回到明朝做皇帝 作者:淡墨青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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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lt61028 2012-8-14 14:06:1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3 219540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6:39
第五十八章 呂宋(七)

  呂唯風領命而去,至巴石河前,卻見不遠處曹變蛟領著幾千漢軍正在河邊處置屍體,呂宋天氣炎熱,已有不少屍體輕度腐敗,一陣陣若有若無的腐臭味隨風飄來。呂唯風皺眉道:“這河沒有橋麼?”

  奉命潛入呂宋的探子早已趕來候命,此時聽這位未來的呂宋最高行政長官問話,自然是不敢怠慢,忙回話道:“小人來時曾經尋當地土人打聽過,因紅夷懼怕北岸的土人和漢人暴動,再加上他們平常甚少過河,是以不准搭建橋梁。兩岸的百姓們若要過河,只能用渡船。”

  “那末你去尋幾艘渡船來,我們往上游走走,再過河。此地的臭氣,我委實受不得了。”

  他雖是面膛黝黑,滿臉皺紋,卻是官宦子弟世家出身,若不是父親在緹騎拿捕東

  林大儒周應昌時首倡市民暴亂,想來他此時還在南京安享富貴。那一日家產被抄,父親被逮問之後慘死獄中,母親妹妹在抄家時跳井而死。他本人在那些聽聞信息趕來的南京市民庇護下倉惶出逃,原本的富貴尊榮之家瞬息之間家破人亡。一路上他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原打算逃至福州投奔族中親戚,卻在福州城門處被一隊奔馳而出的綿衣番子嚇的幾乎癱倒在地。舉目無親,無可奈何之下,便一橫心投了當時暗中招募流民的何斌,往化外之孤島而去。人生際遇到也奇妙,他若不是家破人亡,想來不過只能在家補個國子監生,碌碌無為,終老一生。誰料出使日本後受張偉賞識,將台灣政務交給他與吳遂仲等人,他兢兢業業干了幾年,現下卻又被張偉帶到呂宋,想來將來這十倍于台灣的大島,就要交由他統治。

  “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黃巢不丈夫!遲早有一日,我要把明朝的皇陵,都如那

  後金福陵一般,盡數掘了!要把明朝的貴戚親王,殺個干乾淨淨!”

  見身旁盡是護衛的漢軍,亂紛紛在四周奔忙效力,滿臉巴結的全是得力的心腹手

  下,呂唯風嘴角露出一絲冷峻的笑容。

  因見半日尋不到渡船,呂唯風怒極,向那幾個探子喝道:“枉自派了你們過來,連幾艘渡船也尋不到,要你們何用?”

  斷喝道:“來人,每人掌嘴十下!”

  那幾人原本是福建沿海的海盜,並非台灣直接治下的子民,是以呂唯風可臨機處

  置,不需交付審判。他一聲令下,身邊由漢軍下撥護衛他安全的親兵便上前將那

  幾個架起,劈里啪啦打將過去,只打的那幾人眼冒金星,口鼻中鮮血直流。

  “你們定然心中不服,是麼?那渡船想來是被當地的土人藏了起來,甚或是暫且沉在河底,以防損失。兵凶戰危之際,保全家產,這也是人之常情。”

  他頓了一頓,冷冷一笑,說道:“我打你們,到不是為現下你們辦事不力。是打你們貪生怕死,不肯踏實效力。雇你們的時候,一個個將胸口拍的山響,都道自已是亡命之徒,一定能在呂宋給西人制造混亂。事實如何?別說這邊的情形安如泰山,就是連艘渡船都不知道事先准備!你們拿了錢,卻不辦事,打你們都是輕的!”

  見那幾人口鼻中兀自鮮血長流,又嚇的木木呆呆,不敢回辯,呂唯風噗嗤一笑,

  命從人拿出幾錠大銀,交給那打頭的,笑道:“虧你們說嘴都是殺過人的豪傑,

  幾個耳光就打成這副呆樣?當真是教人瞧不起!銀子拿去,一會子到巴石河南尋

  些醫生,買些草藥敷上,余下的買些酒喝,以後跟著我踏實辦事,辦的好了,銀子我有的是。若是還敷衍了事,那就不是打耳光這麼輕松了。就是這樣,咱們去尋些木頭,制成木伐過河。”

  那些個探子原本是沿海的大盜,刀頭添血的狠角色。此時卻被呂唯風又打又搓,揉捏的如同三歲孩童一般,便是那些護衛的漢軍和隨行的官吏,亦是看的目瞪口呆,卻不知道平日里沉默寡言,為人和善的呂爺竟有如此殺伐決斷陰狠手毒的一面。

  當下各人默不作聲,隨著呂唯風尋了些輕木,制成幾個大木伐,呂唯風又吩咐人

  尋去尋曹變蛟,請他派兵在河上搭建浮橋,以便來回。這才上了木伐,帶著一眾

  從人分批渡河而去。

  上了河邊,往那民居之處行去,因見身邊各人都是噤若寒蟬,原本說笑不禁的各

  人都是沉默不語,呂唯風突然一笑,道:“都覺得我有些霸道,是麼?”

  見無人應答,他豎起兩個手指,笑道:“只兩條:一,吩咐的事,一定要盡力去辦,盡了力辦不好,我不責怪。二,敢在我背後嘀咕事非,使絆子下藥的,絕不輕饒。我向來說話只說一次,今日你們都聽到了,日後若有些得罪,可別說我不教而誅。肯聽使喚,經心辦差的,我也絕不會虧待,敢得的賞,一分一毫也不會少了你們。就是這麼著,大家分頭去辦事吧。”

  他得到張偉信重,身為方面大員,手握生殺大權。除了駐防漢軍不歸他管,將來呂宋所有的民政自然是歸他處置,此時吩咐下來,各人自然是凜然遵命。好在他說的章程到也簡單,卻也不是暴虐無理,各人心下稍安,立時聽了他吩咐指派的任務,各自分頭行事去了。

  呂唯風駐節巴石河北,召集周圍漢人代表,安撫民心。又請示調來一營兩千的漢軍,在巴石河北大索那些平日里賣身投靠于西人,甚至當年隨同一起屠殺本族的漢人敗類,該關的關,該殺的殺,亂紛紛直忙了十幾日。待張偉巡視棉蘭和巴拉望島返回,他便帶著選出的漢人及土人首領,一直返回馬尼拉城堡之內,等候張偉召見。

  他與周全斌等人這些日子以來忙的屁滾尿流,分兵駐防以防暴亂,調節漢人與土人矛盾,處置戰亂流民,修繕破損,查點庫存,光是那些碼頭中被俘的西班牙商船上的貨物金銀,便派了幾千人點檢了六七日,再加上庫府中的儲存,此次伐呂宋一戰,當真是所獲甚多。僅是那西班牙的運銀船,便被俘獲了三艘,整整五十多萬從南美各處搜羅來的金銀,就這麼落入張偉之手。

  張偉各處奔波,召見各處的土人國王,那些遵命侍候的,自然是溫言勉慰,甚至

  大筆的賞金給將下去,也是毫不在意;那些自恃身價,抗命不遵的,他命行文發令,讓漢軍出兵剿滅。四處巡視下來,雖是飲食無常,餐風飲露的,又被日頭曬的烏黑,精神到比在台灣時悶坐處理公文健旺許多。

  此時端坐城內整修一新的總督府內,張偉捧著一大杯當地特產的椰汁啜飲,心中舒爽愜意,因向呂唯風笑道:“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看來我也得奢侈一下,日後常年用船送這椰子至台,不但我愛用,估摸著台灣也有不少富人買的起,這到也算是一筆財源。”

  又見周呂諸人都是眼圈發黑,神情萎頓,知是這些時日累的很了,便又笑道:“待我召見完當地漢人,這里的事到也差不多了。待我回台之後,你們就松快一些,不必在這里立規矩了。”

  周全斌勉強一笑,提起精神湊趣道:“大人既然愛用椰汁,回去時便先多帶一些。這里事忙,只怕一時半會的呂大人還顧不上這些呢。”

  呂唯風亦笑道:“大人,難得來此一遭,雖然大事已定,到底還需你多鎮守一些時日為妥。台灣那邊信使不斷,諸事如常,大人到也不急著回去?”

  張偉搖頭道:“我到底不能放心。況且打下呂宋的事,朝廷那邊沒准會有說法。如何應對,也需我回去臨機處斷,別人不好做這個主。”

  又向二人正容吩咐道:“此次我們殺戮過甚!那西班牙雖是歐洲小國,幾十年前海軍又遭慘敗而致實力大損,到底此次被我們得罪的狠了。我占了呂宋,等于掐了他們一半以上的財源,自此他們的美洲殖民地的貨物不能過來,亞洲的南美的商路也被掐斷,若是西人舉侵國之力來戰,勝負也是難說的很。是以你們一定要文武共舉,呂唯風要在短期內收攏人心,將呂宋漢人抱成一團,挑選精壯以為鄉勇,協助漢軍守衛。土人那邊,也需分化利用,有打有壓。此事如何處置,就由唯風自已掌握。”

  他長篇大論的吩咐,周呂二人自然是唯唯諾諾,連聲答應。張偉因見兩人精神不振,便停住話頭,笑道:“我年紀未老,到是有些啰嗦。既然派你二人在此,凡事都需你們自行其事。若是戰事大起,那我自然還是要來的。”

  說罷起身,步出內室,在總督府議事大廳內召見那些被推舉而出的漢人代表。呂

  宋與巴達維亞等地不同,自經過上次西人大屠殺後,原本還有些在此幾百年的世家大族紛紛被滅,就是僥幸生還的,亦是忙不迭逃離此地。故而此時漢人雖然尚有十余萬人,卻甚少有同姓大族,便是認了宗親,也只是虛應故事罷了。此時被精心挑選來的,全然是當地漢人中素有威望,無論德行本事,都得到呂宋漢人的敬重。

  張偉知道這些人影響甚大,雖不比那些真正的世家大族的族長一言九鼎,卻也足

  矣在這呂宋攪風攪雨。他到也不敢怠慢,台灣以小博大,一口吞下比自已大十倍

  的呂宋,要建立高效的統治,一定要得到當地漢人的支持。而不是如西班牙人在呂宋統治三百多年,當地百姓離心離德,始終無甚起色。以漢人制土人,掌握當地的財權政權,甚至將來開辦學校,輸入儒、道,規定漢語為第一語言,只需百年左右,這個礦產豐富,風光美麗的大島,就可以完全漢化,當真成為中華的外圍防禦圈的中堅力量。

  待引見完畢,張偉一一致意問候,就在這議事大廳內設宴,與各人杯酒言歡。以他的身份地位,卻比周全斌等人強過許多。他雖不是皇帝,這些呂宋漢人卻素知他割據台灣,為一地之雄主。再加上他為明朝的候爵,龍虎將軍,官位比之周呂諸人高出以萬里計。海外漢人在當時與後世不同,俱以身為中國之人自豪,是以有舉家居于海外幾百年,卻仍能識漢字,說漢語。張偉在明朝位高權重,為龍虎將軍又能自設僚屬,這些漢人又怎能不傾心巴結,指望日後漢人統治呂宋,自已也能飛黃騰達,博個封妻蔭子?當下各人紛紛向張偉叩頭效忠,俱云將軍威德加于海外,吾等小民以性命托付,一切唯將軍馬首是瞻。只有那幾個老成些的,擔心西班牙人來攻,不過在那些看到漢軍陸軍與水師實力的漢人眼里,那區區紅夷又算的了什麼?

  待天色向晚,一群人喝的酩酊大醉的人們紛紛向張偉告辭而去,手中或提或拿,都是張偉命人備好的禮物,一個個踉蹌而行,不消一會功夫,便全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待這些漢人全數離開,原本還略有醉意的張偉立時清醒過來,命下人打了冷水送上,洗漱過後,向隨侍在旁的呂唯風道:“漢人到底不比土著,你需得善待。一兩年內,除了修道路橋梁、辦學校、收民勇,和免收賦稅,台灣的那些個法條律令,你可以斟酌施行。待完全在這里紮下根來,再言其它。

  呂唯風自然連連稱是,因見張偉疲乏,便要告辭而去。卻被張偉叫住,又吩咐道:“待我走後,將這總督府拆除,改為大明的衙門,將所有的教堂兵營等西式建築拆除。將這馬尼拉城堡拆除,擴建為堅厚的城牆,我會在台灣運炮過來,不但城上,還有碼頭,也要多修炮台。這些都需用民力,就由你多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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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呂宋(八)

 

  呂唯風雖是面露難色,卻是不敢駁回。知道此事關系呂宋戰守的大事,便沉聲答道:“唯風明白。別的事先放一放,自當是先鞏固防禦。若是被那西人打了回來,那自然是萬事皆休。”

  張偉點頭笑道:“你明白就好。此事需大量的人力,自然是由你在當地土人中想想辦法。你不叫苦叫難的,我很高興。”說罷拍拍他肩,便待至後房歇息。呂唯風眼見他要入內,忍不住問道:“大人,擴建城牆是該當的。為什麼還要拆除所有的西人建築?”

  “你沒見那些漢人入得府來,看這府邸內繁華瑰麗,一個個都是面露羨慕之色麼。這些事看起來是小事,不過時間久了潛移默化,對將來咱們推行全島漢化不利。不但是城內的這些建築要盡數拆除,就是分布于四處的那些傳教的教堂、西式醫院等等,都給我盡數拆了!就是一塊磚,也得是中國式樣。唯風,明白了麼?” 聽得呂唯風連聲應諾,張偉不再說話,負手進得內室睡下。大事已定,他這幾日便可回台。雖然難以全然放心,不過周呂二人之才他早已知之甚詳。若是此二人仍然不能安撫呂宋,那麼除非他棄台灣和大陸于不顧,全部心思皆用于此地方可了。

  到第二日天明,張偉用罷早餐,正待帶著親隨過巴石河,親赴華人聚居的區域宣慰一番。卻有一水師小軍官奉了施琅的命前來,道是來了一艘荷蘭兵船,打著旗語要進港。

  廳內所有的漢軍將領一聽此言,立時都向張偉道:“大人,該不會是荷蘭人有意要插一手?這頭一艘兵船是來試探大人的態度,若是不合,只怕大隊軍艦就沖過來了。”

  張偉初時亦是吃驚不已,待見漢軍諸將紛紛立身而起,他反到鎮靜下來,笑咪咪道:“以漢軍水師的實力,便是打起來又能如何?我料他們此來,必定是有別事。若是要和我開戰,沒有必要如此,這不是脫褲子放屁麼!”因命道:“快去港口知會施尊候,命他放船過來,派人將船上的荷人使者送到此處。”

  他原本已行到正門處,聽得此信後,便立時退將回來,返身坐于原本西班牙總督的坐椅之上。命諸將分列左右,只等那荷蘭使者到來。

  各人都不知此番是戰是和,心情到底有些異樣,舉止上便僵硬許多,各人皆是呆著臉吃茶。諸將都是打過大仗的人,自然不是害怕。只是此時身處海外,敵情不明,心里自然是老大的不自在。張偉因見室內半分聲響也無,各人皆如泥雕木塑一般,因向曹變蛟笑道:“曹將軍,聽說你精赤上身沖入這總督府內,用大刀片子砍翻了幾十個敵兵。那些個洋鬼子見到你如同見了閻王一般,紛紛棄槍而逃,總督府你不到一個時辰就拿下來了,此事可是有的?”曹變蛟咧嘴一笑,他此次攻入總督府內,殺的府內屍山血海,他每刀下去,便是有一西人士兵死于刀下,因殺的痛快,連身上的綿衣棉甲都脫將下去。血戰到最後,那些早已不用冷兵器的西人士兵見他如同惡魔凶獸一般,一路上望風而逃。由著曹變蛟渾身浴血,提著長刀一路攆將進去,將那些喪失斗志的兵士們盡數砍死。此時聽張偉提起他當時之事,曹變蛟不由得咧嘴笑將起來。只是當著張偉的面不敢說嘴,只是靦腆一笑,謙遜道:“末將只是盡職罷了。”張偉將眼一瞪,喝道:“盡職?我命你為神策右將軍,是命你統領大軍的。你反道充做小兵,直殺進去了。你若死了,誰來指揮?下次若是再犯,我直接將你貶成小兵,讓你向前砍個痛快!”曹變蛟原本以為張偉要褒獎于他,在原定立起身來,滿臉堆笑,只待張偉誇贊幾句,便可當即謙讓。誰料被張偉批頭蓋臉的訓斥一番,他滿臉的笑容收不回去,一時間仍是傻笑著站于原地,當真是尷尬非常。其余漢軍將士見了,亦是笑將起來。

  張偉因見諸將都是神色輕松,卻又正容道:“各人都坐穩了,拿出漢軍的威儀來

  ,沒的把自已嚇的如泥人一般,教那洋鬼子看了笑話。”

  待碼頭的漢軍水師將那荷人使者帶到,進入內室請示,張偉命道:“傳!”一行十余人的荷蘭軍人魚貫而入,打頭的卻是平民裝扮,一眾荷人入得廳內,因外面陽光刺眼,卻是站在原處停歇片刻,待眼睛適應了廳內的光線,方看到房內正中端坐了一位中國將軍。正目光凜然看向這邊,那打頭的荷人微微一躬,向張偉用純正的漢語問候道:“張將軍,本人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特派代表,向您問安。”

  張偉點頭微笑道:“感謝貴公司的好意,先生們,請坐。”待這些荷人紛紛落座,張偉便問道:“尊使漢語說的不錯,卻是在哪里學的?”那荷人使者已是落座,聽得張偉動問,便將身子一欠,答道:“我少年時便隨父親到了巴達維亞,與許多漢人相識,從小便開始學習,是以漢語講的比許多荷蘭人好。”張偉一笑,因又問道:“使者此番奉命前來,想來定是有很重要的使命。不知道貴公司有什麼事情要與我商量?”

  “公司上層于二十多天前聽說將軍攻打西班牙人,經過開會研究,絕定不但在道義上完全的支持將軍為自已民族複仇的正義行動,在實際運作上,也需要很好的配合將軍。”

  “哦?貴方將如何配合?”

  那使者見張偉不露聲色,卻是有些不安,咽一口唾沫,答道:“荷蘭公印度公司經全公司投票決定:一,給予將軍道義上的完全支持!西班牙人在呂宋殘忍殺害了無數的無辜平民,這簡直就是歐洲的恥辱,由此,我們決定發表公告,完全支持將軍此次的正義行動。二,公司派遣駐巴達維亞的艦隊,向葡萄牙開戰,攻打爪哇島東北部的萬丹港,以此支援將軍。”

  “哈,這可真是怪了。我打的是西班牙人,貴國攻打葡萄牙人與我有什麼相干?”

  他向身邊漢軍諸將笑道:“這不是南轅北轍,反了麼!”漢軍諸將自然要湊他的趣,各人亦是大笑起來。那使者無奈,只得耐心解釋道:“貴國上下都知道那葡萄牙是一個王國,一百多年前便來到貴國,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其實不然,早在四十多年前,那葡萄牙便被西班牙人吞並,成為西國的附庸,雖有國王和國號,其實兩國早就同體,稱為聯合王國了。將軍打的是西班牙人,那葡萄牙人能與將軍善罷干休麼?”

  “哦?原來那位號稱:‘根據上帝的恩寵,即統治海洋這邊和非洲那邊的國王,還是對幾內亞、埃塞俄比亞、阿拉伯、波斯和印度進行航海、通商和征服的領主’,的強大國王,竟然只是人家的附庸?”

  張偉縱聲大笑,向那使者道:“你們歐洲的事情當真是滑稽,國王稱號這麼風光,卻只是小國一個,只是個大國的附庸。”

  他又挖苦道:“幸好他只是個小國國王,如若不然,只怕就號稱是全世界的領主了。”

  那使者頗是尷尬,笑答道:“這些貴族確實是滑稽。請將軍放心,我們荷蘭自從西班牙獨立出來後。奉行獨立、和平、民主的政策,是一個光榮的共和國。決然不會如他們那麼殘暴凶橫。”

  張偉斂了笑容,頗想痛罵這位大言不慚的使者,卻知此時一定要與荷蘭保持友好,在心里歎一口氣,因問道:“你們打萬丹,可是要將葡萄牙人驅趕出香料群島?”

  “正是。打下了萬丹,便可以統一全爪哇。”

  “只怕還是不成。東爪哇和中爪哇的回教國家馬打藍國,對你們荷蘭人可沒有好感。還有蘇島上的亞齊國,實力很是強大,他們可也是一直想著馬六甲呢。你們就是奪了萬丹又能如何?”那使者顯是想不到張偉對南洋局勢如此了然,一時間驚疑不定,過了半響方答道:“待打下萬丹,我國自然會再想辦法。”張偉話一出口,便很是後悔。如何攻下南洋諸島一直是他心中所思,適才因慮及于此,匆忙間脫口而出。此時便趁著那使者的話頭,答道:“南洋的事我不過是過來呂宋時聽人說了一些,到也不是很明白。既然貴公司已經有了決定,那麼我自然是要支持的。貴使前來,可是要我派兵相助麼?”

  “到也不是。公司總督聽說將軍現下就在呂宋,離巴達維亞很近。因當日貴我雙方簽訂合約時將軍未曾親至,我方很是遺憾。現下總督大人派我前來,特地請將軍到巴達維亞會面。為消除將軍對安全的疑慮,我方已向各方發布公告,表示了邀請將軍會面的誠意,是以,為了荷蘭共和國的榮譽,我方決然不會做出對將軍不利的舉措,請將軍放心。”

  他先是以荷蘭將與葡萄牙開戰的消息來拉攏示好,又強調保障張偉的安全,以表示荷蘭總督邀請張偉前去的誠意。張偉雖是釋疑,想來自已此時不過是個小島的主人,便是剛打了呂宋,還得防備西班牙的反撲。荷蘭人與自已剛剛簽訂和議,商定了貿易范圍,斷然不會在此時出什麼損招,專程來對付自已。在高傲的白人眼中,張偉不過是一個懂得依靠西方武器打仗的東方將軍,又有什麼好怕的?專門設一個陰謀來對付,到也沒有這個可能。

  他雖然不疑有他,卻只是奇怪,不知道這荷蘭人為什麼一意要請他前去。因向那使者問道:“不知道總督先生一定要請我前去,有何用意?”

  “請將軍前去,並無他意。只是想與將軍當面商量你我雙方合作一事。對與將軍的合作,我方很是重視。因當年在福爾摩薩島的不愉快,我方擔心將軍對未來的合作前景並不樂觀,是以一定要與將軍當面商談。若不是此時總督先生正布置于葡萄牙人的戰爭,我方爭奪爪哇全島的戰事正打的激烈,總督先生會考慮親自前來呂宋與將軍會唔的。”

  因見張偉仍是一臉猶豫,那使者咬一咬牙,向張偉道:“若是書信來往,若是派遣使者,大海茫茫,我方恐有意外洩密的事件發生。而要與張將軍討論的事情很是重要,是以一定要請將軍親自去一下巴達維亞才好。”此時荷蘭與葡萄牙已然翻臉交戰,想來那印度附近海域的葡萄牙船只戰艦都被荷蘭人打回了馬六甲以西,這一片海面全是荷蘭戰艦,又哪有什麼“意外”可以發生,張偉納悶半天,卻是一時不得就里。

  “英國!”

  張偉心中霍然暢亮,由于他的介入,英國這幾年在亞洲實力大漲,再也不是一六零九年被荷蘭艦隊擊敗,被迫簽定協議,退出東南亞,每年販賣的香料只能占荷蘭三分之一的慘狀。這幾年他們經營印度,在與張偉的合作中大嘗甜頭,已在南洋大發其財。國內的資產階級有鑒于南洋貿易的豐富利潤,早就開始大造軍艦,准備與荷蘭一較雄長。原本還要在二十年後爆發的英荷大海戰,隨時有可能提前爆發。

  “很好,兩個此時的海上超級強國即將打起來,那麼,就讓我想辦法周旋其中,為中國謀取最大的利益。”想到此處,荷蘭這個此時的亞洲海上霸主為什麼在此次呂宋一事上如此的優容,又痛快的與張偉簽訂協議的原因便得到了解釋,張偉心中一陣暢亮。想通原因,便向那使者痛快答道:“既然總督先生有如此的誠意,來而不往非禮也,我豈能失禮于人?我即刻與你一同出發,前往巴達維亞。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6:40
第五十九章 爪哇(一)

  他既已滿口答應,那使者完成使命,心情一時大好,便左顧右盼,打量起四周陳設來。

  這呂宋自落入西班牙人之手,所有的荷蘭人便無緣再踏足于此。荷人原本正是西班牙人治下,自獨立後勢力漸長,早已不把原本的祖國放在眼里。無論是商船數目,還是戰艦噸位,荷人皆是遠超西人葡人。是故荷人腳步遍及全球,在英國人的北美大本營弗吉尼亞海面,通航的商船居然要得到荷人的允許方能通行,過路的英軍艦船,需降旗向荷蘭軍艦致敬,才能通過。唯獨在這亞洲,因葡萄牙人先來一步,占了馬六甲等地,將狹小的航線控制在手,荷蘭人想盡辦法,卻只是攻打不下。那葡萄牙人在建造馬六甲防禦之時,將當地土王的宮殿石材及墓地的大石塊盡皆搬運至碼頭,修建成龐大穩固的岸防炮台,正面強攻,那是想也別想。荷人與葡人原本到也和睦相處,縱然是航道被人控制,荷人也是忍了。誰料自從葡萄牙被西班牙人吞並之後,荷蘭艦船通過馬六甲越來越難,近日以來許多荷蘭商船不得不改裝易旗方能通過。這讓已成海洋霸主的荷蘭人如何能夠忍的住這口鳥氣?

  張偉此番攻打呂宋,打的正是荷人死敵。聽聞消息,荷蘭人自是心懷大暢,欣喜

  之余自是不免想趁機混水摸魚,趁著西葡兩國的目光被張偉吸引過去的良機,打下爪哇東北部的萬丹,將那里的葡萄牙人攆下海去。自此之後,便可獨霸爪哇,將香料群島人口最多的大島占為已有。

  他四處打量,卻聽張偉張口問道:“貴方打下萬丹後,可還有下一步的舉措麼?

  ”

  “將軍,這得看西班牙和葡萄牙人的反應。若是他們調集大股艦隊過來,那還得

  先在海上打一仗再說,如若不然,則兵發錫蘭,將錫蘭的葡萄牙人也趕走。”

  張偉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心中卻是明白,荷蘭人打下葡人防禦力量不強的萬丹並非難事,便是拿下錫蘭也甚是容易。這些地方與荷人屢攻不下的澳門不同,地方大,登陸點多,海戰攔截不了荷人,待荷人沖上陸地,地面力量遠遠不及荷人的葡人自然是非落敗不可。荷人眼紅萬丹每年三百多萬斤的胡椒輸出,還有錫蘭島上可比價黃金的肉桂出產,早就對這兩個地方垂涎欲滴,之所以拖到今時今日方動手,還不是指望著短期內由張偉攻打呂宋的行為觸怒西葡兩國,吸引兩國的兵力。縱是不然,西葡兩國先行攻打荷蘭,他們也可借著相助張偉的理由,讓張偉出兵相助,大大增加自已的籌碼。

  “如意算盤打的響啊!不過,誰是誰的算盤珠子,到是說不准呢!”

  因見那些個荷蘭人仍在好奇的打量四周,張偉笑道:“此處你們是第一次過來麼

  ?西班牙人在這里花費了大量錢財,幾十年來建造的華麗非常,各位若是有興趣,趁著我屬下收拾行裝的時間,到可以四處略逛一逛。”

  他淡然一笑,又道:“錯過此次,這里將被夷為平地,再想看,卻是不大可能啦

  。”

  那些荷蘭人聞言愕然,那使者便道:“這麼精美華麗的建築,將軍為何要將它拆除,這可真是太可惜啦。”

  因見張偉笑則不答,眾荷人忍不住心中暗暗嘀咕,將諸如野蠻的東方人、古怪的東方人之類的腹誹立時加在張偉頭上。當下各人告他一聲罪,四處參觀去也。

  待張偉的行裝收拾已畢,又向周呂二人安排妥帖,便派人將那些荷人請將過來,安排午飯,只待吃完之後便可以帶同他們登船出海。

  張偉雖是在此不久,周呂二人卻需長駐,是以帶了一群台灣大廚過來伺候,便在這總督府議事大廳之內開宴。這些荷人雖在南洋吃過中國館子,卻哪里有這些精挑細選的大廚一半的水准?當下各人吃的眉開眼笑,直欲將舌頭吞落腹中。

  那荷人使者雖欲斯文,不墮荷蘭人的面子,卻也是忍不住食指大動,那滿嘴皆是

  塞滿了食物,卻突然想起一事,向張偉問道:“將軍,請問此地被俘的西班牙人呢?我臨來之際,那西班牙人通過當地的主教向總督大人交涉,請求將軍將俘虜放回。若是有什麼條件,盡管開出。”

  他此話一出,舉座相陪的中國將軍盡是愕然。曹變蛟因嘀咕道:“一邊打生打死,一邊幫著敵人要戰俘,這是哪國的道理?”

  張偉卻是知道,相幫著要戰俘,便是所謂的西方騎士精神的表現了。因灑然一笑,向那荷人道:“當時戰況太過激烈,破城之時,這里的西班牙人全數戰死了。”

  那群荷人聽得那使者翻譯後,各人都是呆若木雞,停住筷子呆望向張偉。各人都知道什麼“戰況激烈,盡數戰死”云云,想來是張偉的推脫之辭。這些西人要麼盡數被殺,要麼就是張偉不肯交出。歐洲人從來不講究什麼力戰而死,哪如東方人那般盡力死戰?

  當下那使者強笑道:“將軍若是不憤西人當年屠殺一事,可向他們的國王索要大筆的贖金。扣著不放,會引來他們國內大軍盡出,這可是大大的麻煩。”

  張偉不悅道:“我說全數戰死,便是戰死了!若是他們不服,盡管過來便是了。”

  他目光向那使者並眾荷人一掃,眾人只覺得全身一陣冰寒,又聽他語帶危脅,說道:“我們中國人打仗就是這種規矩,要麼是我們全數戰死,要麼就是敵人。和我打仗,就得准備著接受這種後果。”

  他數年前攻打台南,將駐守台南的荷蘭人盡數俘獲,後來接受荷人的戰爭賠款,便放人了事。在坐的荷人誰不知曉?此時聽他蠻不講理,又不如質問:“當日將軍為何要放了我們荷蘭人的俘虜?”

  各人只好啞然而坐,不再做聲。反正面臨報複的又不是荷蘭人,這些人轉念一想,張偉將西班牙人得罪的越深,西葡兩國的目標便對准他多一些,對荷蘭人的南洋攻略大有好處。各人想到此節,自然釋懷,于是盡皆歡然而飲,不再多管此事。

  待各人吃飽喝足,上船出海,周全斌並呂唯風自領著軍政要員們于岸邊送行,待張偉乘船遠行,在海邊天際中消失不見,周全斌方向呂唯風道:“我這便回營安排防務,警戒敵情。民政之事,大人交待軍人不得過問,以後便全然依靠呂兄了,若有什麼需要,全斌自然是隨時支持的。”

  呂唯風聞言一笑,也不客氣,當即便點名道:“肖將軍,明日就請點齊你的本部兵馬,隨我一同督管馬尼拉城附近的土人,我要大集土人,明日就開始修築岸防炮台。”

  肖天聽得他吩咐,心里卻是老大的不自在。待看向周全斌,卻見他微微點頭,只得一笑答應。呂唯風見再無他事,向周全斌一笑,領著一幫屬下迤邐而去。

  別人到也罷了,曹變蛟卻向他背影一啐,怒道:“什麼雞巴玩意,當著周將軍的面就這麼拿大。”

  周全斌橫他一眼,喝止道:“他修築炮台,也是為了呂宋防禦,炮台修的牢固,咱們的兄弟就能少死幾個。這是兩利的好事,他完了差使,我們得了實惠,人家還同你客氣什麼?我警告你們,若是有誰對呂大人不敬,小心我的軍法無情。”

  張偉當日衡量許久,確定已周全斌配全心機深沉,行事霸道的呂唯風,正是因周

  全斌知大局識大體,性格又溫順內斂,若是適才換了張鼐或是劉國軒,這兩位軍政最高首長,只怕便要因呂唯風的態度而吵鬧起來。

  自張偉離去之後,呂宋這邊便開始招賢納士,集募土人大修城防水利,呂唯風又記得張偉吩咐,征集了大量當地土人,由張偉從內地募集來的積年挖礦的老手領著,往呂宋本島南部的山區尋找金銅鐵等礦。這呂宋礦藏豐富,在南洋當屬第一。西班牙人經營多年,卻只顧著貿易掠奪,來此之初曾經泛泛的探過,沒有收獲也就罷了。張偉卻是深知呂宋金礦礦永之富,遠超常人想象。據後世的資料,呂宋的金礦總藏量當在一億噸以上,便是外層淺顯易挖之處,也是一筆驚人的財富。如此的大財源,他又怎能放棄?此時呂唯風諸事未定,還只是派了幾千人專程尋礦,依次張偉吩咐,若是局勢 穩定,便常年以大規模的人手尋礦。當時的尋礦手段落後,除了人海戰術,到也是別無他法。

  因施琅到底不能放心,呂宋這邊他暫且又脫不了身,是以不顧張偉連聲反對,硬是派了裝有六十四門火炮的遠字級大艦六艘,其余十余艘炮艦和補給船只,再加上運送過去上岸邊護衛的兩千水師陸戰火槍兵,張偉隨身的實力足矣用來偷襲拿下西爪哇了。

  待他隨著那艘前來相請的荷蘭軍艦到了巴達維亞的港口之外,那岸邊駐防的荷人艦船和岸炮部隊都是嚇了一跳,一直待那引路的荷人軍艦入港解釋,那荷人岸防司令卻怎地也不敢放行。隨行的諸人無奈之下,只得隨身帶了五百兵士隨行,其余皆駐紮在岸邊,軍艦就在炮台大炮射程之外戒備,如此這般諸事妥帖,張偉便由那使者引領著上岸,向那十余里外的巴達維亞城內而去。

  此處卻與那西班牙人建造的馬尼拉不同,荷人雖不欲在此殖民,到底此處乃是南洋重心所在,不似那西人只是用呂宋港口來轉運貨物,從中牟取暴利,而駐防的重心卻是在墨西哥及南美。荷人的東印度公司總部便是設在此地,整個亞洲的指揮和貿易中心亦是在此。是以這巴達維亞在數十年間由中轉貿易的小型港口一舉榮升為當時整個南洋的大型商業城市。

  這城中人口品流繁雜,那當地的馬來土人自不必說,那川流不息的印度商人、中國商人、當地華人、甚至有那非洲黑人手提肩挑的在張偉等人眼前晃過。那些騎在高頭大馬上揚長過市的白人,更是絡繹不絕于途。張偉到也罷了,手底下的士兵們大多來自台北台南的鄉下,哪里曾見得如此奇景,待看到滿待的新奇貨物,各色珍奇古玩如同賣白菜一樣分列左右,各兵的眼都看的直了,這南洋貿易的富庶他們都是曾略有耳聞,卻不曾想竟繁華成如此模樣,當真是烈火烹油,盛極難續了。

  他們看到如此,便以為南洋之富庶中國難比,便是台灣,亦是略有不足。張偉卻知此地的繁華是以壓搾整個南洋土人,致使當地土人的財富流向歐洲而造成的。這巴達維亞不過適逢其會,成為一個周轉的大城罷了,若論富庶,當然是財富最終的流向-------歐洲。

  漢軍士卒們看當地的土人覺得新鮮,土人們看到他們,卻更覺奇怪。這伙人身著黑色長襖,頭戴紅笠圓帽,胸佩騰龍鐵牌,腰縛鐵罐,腳踩皮靴,走起路來囊囊作響,無論是肩扛的新式火槍,還是走路的步調神態,都與那白人軍隊相似,看模樣個頭,卻與南洋諸人形象雖有小異,卻也是黃種人無疑。卻不知道是哪里跑來的軍隊,如此威武模樣,竟然不是在土人眼里的無敵的白人,這可當真百年難見的奇景。漢軍隨在張偉身後行不到兩里路,身邊已是密密麻麻圍了數萬的土人圍觀。那心志堅強的自然仍是坦然自若,有一些漢軍則被周圍人群看的窘迫起來。那持槍的手心全然被汗水沁濕,腳步也有些凌亂起來。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6:40
第五十九章 爪哇(二)

  那些圍觀的土人開始到也老實,不過緊跟著這伙子奇怪的軍人行進,小心低語,間或輕笑兩聲。他們對著白人軍隊敬畏非常,對著這些相貌個頭與自已差不多的黃種人軍隊,卻是沒有那般的忌諱。待走到後來,見到有一漢軍因緊張絆了一跤,各土人索性放開喉嚨大笑起來。

  張偉因見身後漢軍神情越發緊張,漸漸有些不成模樣,便向身後的親兵頭目王柱子道:“傳令下去!各軍都給我將胸膛挺起來,把殺氣放出來!這些土人不過是些愚民,讓這些個紅夷洋鬼子管豬仔一樣管的服帖,哪有咱中國人一半的勇氣和智慧?怕他怎地?幾百萬土人打不過幾千洋鬼子,咱們台南呂宋兩戰,屠了多少?把腳步都給我放開,站直了走!”

  “是勒!聽大人的准沒錯。”

  王柱子原本也覺得窩囊,被人如同戲子一般圍觀,還有那些土人婦女的目光,更令他渾身不自在。此時被張偉一說,便覺得這些烏黑的土人愚不可及,比之漢人當真是天差地遠。待聽到張偉說起當年攻伐台南,現下攻屠呂宋一事,雖然語意淡然,並不曾厲聲呼喝,卻是說出了崇尚鐵血,以戰功賞爵立身的漢軍士卒們最驕傲自豪的事。

  待王柱子昂首挺胸,將張偉的原話背誦複述給身後的漢軍士卒們知曉,各人皆是覺得熱血沸騰,心中一股豪情湧將起來,都覺眼前這些圍觀好奇的土人又算的了什麼?便是他們畏之如虎的白人統治者,老子也是一刀捅一個對穿,到也沒覺得白人的血有什麼稀奇。當下各人都將神情一變,那踏在地上的腳步頓的分外有力,那些土人原本還嬉皮笑臉旁觀。待漢軍們整個神態一變,如同沖鋒行軍時的殺氣彌漫開來,眾土人方明白眼前這支軍隊並不似他們那樣一般懦弱無能,而是一支由幾千年文明累積起來的自信,再加以先進的武器裝備起來的無敵雄師。各人都是臉上色變,紛紛後退,低語著猜測這支軍隊到底來自何方。只是漢軍身上又沒有寫明,他們雖是胡猜一氣,卻是怎地也猜不到這支軍隊是何來曆。

  張偉的兩百隨身親衛因沒有了馬匹,各人也自扛了把火槍,緊跟著騎馬在前的張偉,分列左右保護。張偉自是不在意周圍人圍觀的眼光,他們卻是緊張萬分,這萬一里面有一二不好好意的歹人,抽冷子射上一槍,那可真是了不得的大事。

  如此簇擁著張偉前行,兩邊的土人稍一靠近,便被親兵們用槍托擋了回去,那死皮賴臉向前的,漢軍們也不客氣,幾槍托過去,便可將其砸趴過去。兩旁圍觀的土人雖是心里不服,忍不住嘀咕幾聲,卻是誰也不敢靠近了。饒是他們如此緊張開路,張偉前面擋路的人群卻仍是不少,他雖謹慎騎馬而行,卻不料那馬踏到一塊石子,忍不住一縱馬啼,卻將大道邊上的酒家放置于路邊的桌椅踏倒,那酒店老板聽得聲響,急忙奔將出來,卻是見到是一幫黑衣軍人立于店門之前,瞠目結舌之下,卻是將一股怒氣逼將回去。

  他不說話,張偉卻向他笑道:“咦,這店老板,看你的模樣,可是漢人?在這里

  好多年了,生意可好?”

  那店老板聞言一楞,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群黑衣軍人居然口說漢話,笑咪咪

  向他致意問候。他一楞之下,只是擦手油手不答話,卻見那馬上大官身邊有一位健壯軍人向他喝道:“兀那老板,我家大人問你的話,還不快些回答!”

  張偉向王柱子一瞪眼,喝道:“對咱們漢人,也是這般的語氣?他們在海外謀生不易,此時見到家鄉的人,有些感慨也是人之常情,你這般凶橫做什麼。”

  說罷跳下馬來,向那老板笑道:“你不必慌,我這親兵臉長的凶,心地卻是很好。看你的衣著打扮,還有頭頂束發戴巾,想來定然是大明的子民,我來問你,你是哪里人氏?怎地跑到南洋來了。”

  “回大人的話,小民正是大明福建泉州人,萬曆初年間舉家來了南洋,在此已是幾十年,曆經三代啦。”

  “在此生活的可好?”

  那老板看看四周,因見四周土人聚集甚多,暗中咽一口唾沫,答道:“原本到也還好,此地土王對漢人甚是友善。咱們漢人來南洋已有數百年的時間,本地的廣州和福建人甚多,賦稅比之內地又輕。咱們漢人又一向勤勞能吃苦,頭腦也比土人活絡的多,只要踏實肯干,沒有不發家的。這些年來,因來了白臉洋人,將土王攆下台去,賦稅重了一些,到也還過的去。只是他們一邊鼓動土人和我們為難,一邊又將釀酒賣酒、行商、理發、補鞋等營生全數交給漢人專營,其實這土人原本也不會這些,洋人們故意交給我們專營,禁止土人,反道將漢人和土人弄的越發的對立。這些年來,漢人和土人沖突不斷,咱們人少,干不過他們啊!若不是還有些大家族在洋人面前撐著場面,土人們不敢過份為難,只怕漢人們在此地難以容身了。”

  張偉嘿然一聲,卻也不好多說。這種挑撥離間,分而治之的辦法正是西方人統治全世界殖民地的不二良方。就是到了二十世紀,還有非洲剛果的兩族因殖民統治時的矛盾而發生了種族大屠殺。此時荷蘭人挑撥漢人與馬來種土人的關系,當然是出于分而制之的考慮。漢人聰明能干,又有天朝上國的自信,荷蘭人想來也是頭疼的很,雖不如西班牙人那樣搞種族屠殺,卻暗中弄這些手腳,想來也是可惡的緊。

  當下安慰那老板道:“既然土人們不甚過分,也就罷了。待我與此地的總督說項一番,令他們對漢人多加些保護,也就是了。”

  說罷翻身上馬,令親兵們拿了銀子賠付老板損失,也不管那老板如何推讓不要,盡自騎馬去了。

  經此一事,周圍的土人尚且懵懂,那些人群中為數不多的漢人卻是盡知這一支威武之師卻原來是來自明朝內地的漢人軍隊。他們不明白張偉與明朝實為君臣其實割據的實情,只知道眼前這支軍隊乃是由漢人組成,由大明內地而來。原本還是小聲議論,後來以訛傳訛,到成了張偉領兵前來,護衛南洋漢人,將要以軍隊駐

  紮防巴達維亞云云。

  到後來一傳十十傳百,整個城中的漢人大半聽得音信,待張偉行到城中總督府外不遠,四周圍觀的已皆是喜笑顏開的漢人居民,雖不敢大聲歡呼吵鬧,卻是忍不住向漢軍士兵們微笑致意。有那膽大的便靠近前來,向漢軍士兵們搭訕詢問,有問內地消失,也有認同鄉,攀宗族的,漢軍士兵們得了張偉命令,除了隊伍不准亂外,對當地漢人的問題卻是有問必答。這些漢軍士兵大半也是來自沿海,到是和眼前這些漢人多半是同鄉,一路行來,到有大半攀上了宗族親戚。

  張偉初時還聽得好笑,待他于總督府門前下馬,准備那總督出府邸迎接之際,卻

  已是緊皺雙眉。南洋漢人因背景離鄉,宗族勢力比諸國內已是又強上幾分。他將來若是得到宗族助力,自然是事半功倍,若是南洋宗族並不心服,只怕他身為漢人也是占不了多大的便宜。

  眼見那引路的荷蘭使者進入白色圓頂的總督府內,張偉于府前草坪靜候,身後漢軍早已不再理會那些漢人,一個個列隊于張偉身後,持槍靜立。周圍警戒的荷軍卻也覺著壓力,一個個將槍橫將起來,慢慢圍攏,戒備在總督府四周。

  荷蘭人屬歐洲的日耳曼人種,與純正的西班牙人不同,個頭更加高大,一個個金發碧眼,身著灰褐色軍服,看起來當真是威武雄壯。張偉身邊並未帶有漢軍將領,只有參軍王煊隨行,因向他問道:“王崇岳,你看這荷軍陸軍如何?若是五百荷軍對五百漢軍,我軍勝算如何?”

  王煊不似江文瑨那般直言無忌,也不似張載文那般少年氣盛,他性子卻是沉穩深沉的多,張偉問的無理,他便只是一笑,也不理會。那親兵隊長王柱子聽得張偉相問,卻不管不顧的答道:“大人,別看他們牛高馬大的,論起戰力來,我看咱們三百兵就能打他們一千人!”

  “嘿,柱子你別說嘴。人家當年可是向國內打過報告,只兩千人就能橫行中國,一萬人就能打敗中國所有的軍隊。號稱什麼來著,一個西班牙人能打五個中國人,一個荷蘭人能打十個!”

  見王柱子氣的胸膛發緊,臉色鐵青,又見荷人軍號官一聲令下,十幾個號手吹將

  起來,顯是荷人總督即將出來,忙向他笑道:“人家現下也知道錯了,不是巴巴的將咱們請來了麼。”

  說罷不再理會他神情如何,將自身衣飾略一整理,便向那總督來處前行幾步,似笑不笑,看向那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總督。

  那總督自是不敢怠慢,亦是急步向前幾步,搶先將雙手向張偉伸將過來,握在手中,向著張偉嘰嘰咕咕幾句,因見張偉神色不變,知道是他聽不懂。情急之下,嘴巴一扭,憋出兩個字來,道是:“泥嚎。”

  張偉肚里暗笑,表面上卻也做出一副莊重模樣,向那頭發略略發白,約摸五十出頭的總督回話道:“總督閣下,你好。”

  他前半句那總督自然是聽不懂,後面的“你好”,他卻是聽的真切,當下一副釋然模樣,又向張偉嘰哩咕嚕幾句,又對著張偉一個熊抱,然後單手向張偉一讓,道一聲:“請!”

  他個頭足有一米九出頭,比張偉高出老大一截,此時挽著張偉同行,卻只得將腰半彎,行走間甚是別扭。張偉卻是不管,他這些年身位上位,早已見慣這些虛偽客套場面。此時這總督有求于已,自然是百般客氣,若是哪一天有了矛盾,只怕親熱挽著張偉的手立時會掏出一把手槍來。既然如此,又何必同他太過客氣?是以也不管那總督如何,仍是不緊不慢向前行去,待入得總督府邸正門之內,卻見那大廳中黑壓壓站了百余號人,大半是金發藍眼的白人,亦有一小部分土人漢人,衣著華麗,侍立于白人身後。

  張偉入內之後,因見大廳正中有一長桌,兩邊分列坐椅,想來便是談判對話之所,因擺脫了總督,大步向前,到也不需人讓,便坐于長桌一方。

  那總督在心里嘀咕一句:“不是說中國人都溫良恭儉讓麼,怎麼這個中國將軍如此的不客氣。”

  表面上卻仍是滿臉堆笑,亦是大步向張偉對面落座。向翻譯道:“你轉告張將軍,我對他的到來,歡迎之至。下面,我將為他介紹本地東印度公司的一些要員,還有當地的土人及中國人的代表。”

  因見張偉微笑點頭,便揮手過去,廳內一排排的荷蘭人並當地的頭面人物一個個走近前來,那翻譯不住的報名介紹,張偉聽得那一串串的洋名,當真是繞口難記,聽的三五個還好,待那翻譯介紹到十個以上,張偉早就頭暈眼花。將心一橫,只是一個個點頭問好,也不管其人是誰。一直待介紹到當地漢人頭目,張偉眼前一亮,因站起身來,向各人笑道:“張偉無禮,當著諸位的面居然是踞坐如常,適才被這些高個子洋人擋住視線,竟然不曾看到諸位父老,當真是得罪了。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6:41
第五十九章 爪哇(三)

  那十幾名漢人顯是當地的名門望族,豪強大家的主事之人,因見張偉站起恭謹問

  好,各人皆是連忙拱手問候,還禮不迭。他原本大刺刺坐地不動,便是有洋人高官,亦只是點頭微笑罷了。只時見了無官無職,在南洋地位遠低于白人的漢人們,卻是連忙起身。那些前來迎接的漢人哪一位不是久曆成精的人物,雖是因他給足了臉面而欣喜,卻也是暗中警惕。那幾個老成的漢人更是偷眼看身旁諸荷人的臉色,因見有荷人神色不愉,便也忙將笑臉收起,做出一副平淡模樣。

  張偉卻是不管不顧,因又向各漢人道:“此來當真不易,海上顛簸,路途遙遠,不過能見到諸父老賢達,張偉又有何辛苦可言!”

  他自說自話,不顧眼前諸漢人尷尬,盡自拉住了各人的手,一副歡欣鼓舞模樣。因又見眼前的有一老者,衣著不似其余漢人華麗,雖是一襲青布長袍,腰間一古樸玉佩。站在十余漢人中間,卻是氣度最是不凡,冷眼瞧向張偉,竟似渾然不把他這福建總兵官、龍虎將軍甯南候看在眼里。因向前幾步,向他笑問道:“這位老先生,請教台甫?”

  “有勞將軍動問,老朽愧不敢當。鄙姓吳,名清源。將軍遠來,不曾遠迎,望乞將軍恕罪。”

  他雖是嘴上客氣,神情模樣卻仍是傲氣的緊,渾不將張偉放在眼里。張偉肚里暗氣,卻知道吳姓是南洋漢人第一大姓,世家望族,豪富無比。無論是錢財、聲望、門客,乃至于荷蘭人的關系,甚至在明朝南方的影響力,都不是張偉輕易能得罪的。因咽下一口唾沫,將一肚皮的鳥氣壓下,又與那吳清源寒暄幾句,方笑咪咪回座。他這麼折節下交,不以身份貴重而輕忽這些南洋平民,他們縱然是世家大族,到底張偉身為明朝大官,又是候爵之尊,如此客氣,到令這些暗中得了指示,不得與張偉接近的漢人們心折不已。

  當下引見已畢,各人免不了說些久仰將軍威名的客套話。那荷人總督因見廳內亂紛紛吵鬧不休,皺一皺眉,向身邊副官吩咐幾句,將無關人等盡皆帶了出去。有資格留在房內商談或是旁聽的,自然只是那幾個荷蘭東印度公司的上層人士。

  “張將軍,身為一直仰慕您威名的朋友,我歡迎您的到來……”

  張偉略一擺手,向那總督笑道:“閣下,你我都是位高權重的人物,有什麼話不如開門見山,直接說出來的好。轉彎抹角的客套,似乎不必。”

  那總督微微一笑,輕輕將雙手一拍,贊道:“張將軍果然與傳說中的表現一樣,當真是這麼殺伐決斷,痛快之極。那麼,我便與將軍直說:此番請將軍過來,有許多急務要與將軍商量。這當務之急,便請將軍給荷半東印度公司一個承諾:將軍的軍隊,絕對不會到香料群島這邊來。你我雙方以呂宋為界,互相尊重利益。我向將軍開放香料群島的各種商品貿易權,將軍則向我開放市場,將日本和呂宋的市場與荷半均分。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張偉眼角微微一跳,心道: “來了!將欲取之,必先與之。洋鬼子反道不同,有求與人,到是先行恐嚇。仗著海軍實力強大,用恐嚇威脅來讓張偉就范,然後再與張偉商量對付英國人的條件,再給些甜棗與他。所謂胡蘿蔔加大棒,當真是洋鬼子的不二法門。那呂宋本國的購買力有限,雖有利而不大。只是呂宋的地理位置卻是向南美貿易的最佳中轉地,占了呂宋,哪怕面對著西葡兩國的報複,時間長久,為了賺錢,仍需利用呂宋,荷蘭人想分一杯羹,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心中了然,卻是不露聲色,因向那總督答道:“日本貿易開放的事,我早與貴方有了協議。至于呂宋,呂宋的市場絕對不會向貴方開放。貴方在呂宋原本也沒有利益,為什麼我打下來,便要雙手奉上?香料群島的貿易,我亦全無興趣,這個提議,我不會同意。”

  “張將軍,貴方雙方正是合作愉快的時期,將軍的回答,未免太過草率。”

  張偉不露聲色,仍是笑道:“利益面前無朋友。閣下若是一定要呂宋,那我們只有兵戎相見,勝者為王!”

  他語意雖是淡然,話語中卻是火藥味十足,那些荷人想不到他身在別人的地盤仍是敢如此強項。一個個氣的臉色鐵青,便有人向他怒道:“張將軍,請注意你的言辭,若是有了沖突,只怕對將軍自身不利!”

  “哈,難道荷蘭人是說話不算話的無賴麼?況且,貴方請我來,自然是要把利益做大,尋求幫助,得罪了我,有害無益。難道各位來此不是為了求財麼?”

  那總督將那被張偉激怒的荷人安撫一番,用荷語低語一陣,向張偉笑道:“張將軍在南洋的海軍實力很強,不過還是比不上荷蘭。請將軍衡量一下自身實力,再言其他。”

  話鋒一轉,又道:“當然,我們不會令盟友為難,也不會以勢壓人。只要將軍真心與東印度公司合作,那麼貴我雙方就以呂宋為界,互不侵犯,如何?”

  因見張偉微微點頭,顯是答應此議,便又笑道:“只是貴方與英國人來往密切,而我方與英國人卻並不是那麼友好,雙方在很多方面都有磨擦,若是兩邊起了戰端,張將軍您將站在哪一方呢?”

  “我自然是兩不相助。你們雙方都是我的朋友,我沒有道理為了一方而與另一方敵對。”

  他一句話就將荷人的試探擋了回去,此時氣氛較張偉初來時已是不同,張偉做派拿大,語氣強硬,不但不象上門來友好睦鄰,到象是前來征服的統治者。荷人們在亞洲如何見過如此的勢派,各人早就心中不服。此時張偉雖慢條斯理,語氣平和,卻將荷人的試探氣球一個個擊的粉碎,將那總督噎的難受之極。各人雖是憤怒,卻也知此時斷然不能同他翻臉,且不說此人身為龐大的海軍及陸軍實力令荷蘭人很是忌憚,就是他帶上岸來的五百衛士,荷人也沒有把握短時間內全數消滅。況且岸邊還有張偉的艦隊存在,一旦翻臉,立招報複。再加上此時荷人已與西葡兩國動手打將起來,正需要張偉這個盟友分散火力,再加上英國人潛伺在後,只等著尋找機會打荷蘭一記悶棍。

  各人思前想後,卻是拿這位二百五將軍沒有辦法,那總督倒吸著涼氣,齜著牙道

  :“張將軍一路勞頓,火氣較大。咱們暫且休會,待請張將軍用過午飯,再行會議,如何?”

  張偉原是無可不可,此時卻故意推辭道:“我身為明朝大將,此地漢人甚多,我意在此地四處巡視一番,宣慰我國僑民。各位的盛情我領了,等晚上或是明日再領。”

  說罷起身,向各荷人致意,也不顧荷人目瞪口呆,趁著他們沒有公然阻攔,昂首

  挺胸,推開大門而出。他一出門,身邊的衛士自不必說,那些隨行的漢軍立時持槍將他護在當中,向總督府外行去。

  房內的荷人見他竟揚長而去,各人皆是憋了一肚皮的鳥氣,亂紛紛向那荷人總督道:“總督閣下,我們何必受這蠻子將軍的氣。難道沒有他的幫助,我們就動手不得?”

  “張偉的海軍實力不弱,在南洋其實不在我們之下,我想還是得想辦法得到他的

  承諾,這樣我們沒有後顧之憂,才能專心對付英國人!”

  “不對,總督閣下,聽說中國人最講什麼信義。他與英國人交往在我們之前,只怕很難幫著我們與英國人為難吧?”

  “他的海軍官兵全是英國的訓練出來,實力漏洞英國人全都知曉,只怕也幫不上我們多大的忙。”

  “是誰提的這見鬼的提議,請這個囂張跋扈的中國將軍過來?若是他和本地的漢人們有了勾結聯系,暗中搗鬼,誰能負的起這個責任?”

  張偉甫一出門,留在廳內的荷蘭人立時吵成一團,支持和反對的兩派互相怒視,各不相讓。其實在張偉到來之前,所有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高層皆是同意與此人加深合作,誰料張偉今日一番表現,立時使過半的荷人對其惡感大增,除了仍以理智和利益權衡思維的人仍在堅持與他合作,已有少數人強烈要求總督恁罰這個將白種人不放在眼里的驕橫將軍。

  “諸位先生,請安靜!難道各位沒有看出來,這位張將軍在故意激怒我們?在沒有得到我們與他合作的具體要求和底線之前,這位聰明的將軍故意傲慢的態度來挑逗我們,被怒火沖心的會使我們過早的暴露與他全作的底線。”

  他歎口氣,郁郁不樂道:“適才我也被他激怒,沒有注意到他眼中那種促狹的眼神。在我們適必拿他沒有辦法的情形下,他用這種無禮的招數試探我們,而我們卻注定不能有所反應。如此這般,氣勢已先被他拿去。用中國話來說,這叫先聲奪人。此時他在巴達維亞街頭收攏人氣,擴大影響。如果我們不趕緊搞掂和他的條約,這個膽大妄為的將軍能做出什麼來,誰能保證?”

  他話一說完,便有一荷人上層附合道:“不錯。據我們派過去迎接他的使者回報,這位中國將軍還是一個屠夫,殺人狂。”

  他壓低聲音,向房間內各人低聲道:“根據種種的情報分析,在呂宋的西班牙人,包括婦人和兒童,都被這位表面上和善親切的將軍下令殺死了。”

  房人各人雖都不是善男信女,在掠奪殖民地的時候不知道殺害了多少平民,此時

  聽得和他們一般的白種人被人屠殺,卻仍是有一種難以說明的情緒浮上心頭。有

  一人打了一個冷戰,喃喃道:“上帝,這個家伙當真是太惡毒了。怎麼連兒童也

  沒有放過!”

  有一人冷冷答道:“這到沒有什麼。葡萄牙人早年攻打馬六甲,不是強征平民的

  商船,一夜間放火燒死了幾千人,後來攻城土人城市,一樣殺了個雞犬不留。我

  只是奇怪,這個人如此膽大,他不怕西葡兩國的瘋狂報複麼。”

  一群荷人免不了添唇砸嘴,感歎一番,卻聽那總督總結道:“他越是令西班牙人發狂,對我們就越加有利。最好是他把西葡兩國拖住,自身也泥足深陷才好。我原本也不指望他轉頭幫我們打英國人,只要他不搗亂就成。他的海軍雖然不是超強,可是他有亞洲最強大的火器部隊,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又都是嗜血的狂徒。你們剛才沒有看到,他帶來的五百衛隊的威勢麼?”

  他斷然說道:“只要他答應我們的條件,我們便立時回報國內,尋機與英國人決

  戰,解決荷蘭最大的危脅!”

  他們亂紛紛吵做一團,張偉卻是悠然自得,此時正漫步于巴達維亞街頭,專尋那些漢人裝扮的百姓說話。雖然時近響午,卻是不肯依荷蘭人的建議,帶著一從手下去休息用餐。

  一直逛到大半個時辰,眼看街面上行人漸稀,顯是各家已都是到了用飯的時候。他便尋來跟隨的一眾漢人通事,問道:“今日在廳內迎接我的吳清源老先生,你們可知道他家住何處?”

  那通事原本是本地人,哪有不知道的道理,當下卻不肯馬上就答,只是笑問道:“將軍問吳老爺家住何處,要是要去拜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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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爪哇(四)

  張偉看他一眼,見他雖是滿臉堆笑,卻是心不在焉,因問道:“通事是本地人吧?”

  “小人正是。此次被總督大人挑來伺候大人,當真是小人三生有幸。”

  點頭一笑,向那通事道:“此時跟著我亂走,如同芒刺在背吧?荷蘭人定然吩咐過,不准你帶我與當地漢人多加接觸,是以你有些緊張,對麼?”

  見那通事不答,張偉又道:“你且放寬心!荷蘭人都拿我無法,阻擋不得。你一個小小通事,難道要你抵罪麼?我正是要去吳老先生府中拜會,你頭前領路,有甚處罰我自會幫你說情。你若仍是害怕,待我離開此地,可帶了你同行。”

  因見那通事仍是一副為難表情,顯是仍不肯帶著張偉前去。張偉因將嘴一努,那王柱子將刀半抽,怒喝道:“荷蘭人殺的你,難道我家大人殺不得你?你便是帶路,也未必丟了性命。你若仍是推三阻四的,我立時一刀砍了你腦袋!”

  見那通事仍是為難模樣,渾不將他的危脅放在眼里,王柱子大怒,將腰刀抽出,架在那通事的脖子上,勒出一道細細的血痕,喝罵道:“老子最是瞧不起你這些

  狗奴!侍奉洋人如同祖宗一般,再敢拖延,管教你人頭落地。”

  “成了,快把刀放下,通事若仍是不肯帶路,咱們就多找幾個本地人來問路就是,這麼多嘴巴,還怕問不出路來不成?”

  那通事跟隨荷人多年,最是忠心不二。早就忘記自已身屬漢人,以他在總督面前的身份地位,尋常的白人都是不如。卻哪里將王柱子的危脅放在心上,因知他必然不會動手,是以雖然鋼刀架在脖子上仍是夷然不懼,只是兀自冷笑不已。此時聽得張偉要大張旗鼓拉人問路,將動靜鬧將起來。他自忖雖是得寵,卻是不能和吳家那樣的世家大族相比,當下後背上微微沁出汗來,原本鎮定的臉孔立時變的焦急起來。

  張偉看在眼里,肚里暗笑,又向王柱子吩咐道:“你快去,多帶人手,逢人便問,多打聽幾次,總該能問的到路。”

  那通事聽在耳里,立時向張偉道:“張將軍不必如此,小人立時帶大人過去便是

  了。”

  張偉如此鬧騰,他已然有了解釋借口,只要能夠交差,自然還會讓張偉放縱手下去胡鬧。

  當下由他在前,張偉領著一眾屬下跟隨在後,一群人浩浩蕩蕩,向城西的吳府而去。王煊與張偉並肩而騎,因見左右皆是親信,向張偉道:“大人,你此次未免太過冒失。若是適才那些荷人當場翻臉,只怕我們現下正在逃亡路上。荷人防備嚴密,縱然是漢軍拼命而戰,能不能逃出海去,只怕還在兩可之間。屬下不懂,大人既然來了,又何必如此刺激荷人,逼的他們和咱們為難麼?”

  張偉搖頭一笑,向王煊道:“政治上的事情複雜,你好生看著吧。待下午荷人態度必然會有大變,到那時,我便可以要得更多更大的好處。”

  “咱們的實力沒有強橫到這個地步吧?再者說了,大家與英國人合作的久了,怎地可以為了利益拋卻盟友。英國人那邊不說,就是咱們台灣內部,也是有不少英國教官存身,海軍上下大半是英國人訓練而成。大人若是斷然與英國人翻臉,只怕台灣內部都是不穩。”

  “你能見識到這一步,還不明白我的用意麼?火中取粟耳!英荷二國這些年都知道南洋地區是塊肥肉,英國在印度發展這麼些年,還不如在南洋做一年貿易賺的多。那些個香料運到歐洲價比黃金!還有咱們的生絲、瓷器,都是幾倍的暴利。這兩國這幾年大造艦船,都准備著和對方火拼一場。現下只是少一根導火索罷了。嘿嘿,我正是要從中搗鬼,讓兩邊都誤以為我支持對方,這麼一來,他們乒乒乓乓打將起來,到最後漁翁得昨是誰?”

  張偉冷笑幾聲,又道:“其實打下呂宋後,以台灣的消化能力,根本無力再行南顧。況且還有日本國在我的臥榻之側,隨時會找我的麻煩。我哪有心思現下就打南洋。讓他們斗吧,以這兩國的實力,只怕沒有幾年時間,也決不出勝負來。等他們打的精疲力竭,就是我出來收拾殘局的時候了。”

  他沉吟片刻,又向王煊道:“此次過來,能結識一些此地的世家大族也好,將來非友即敵,先觀察一下人選,這幾年多打打交道,總歸不是壞事。”

  英國與荷蘭的第一次大海戰整整打了十幾個月,雙方因在多佛爾海峽遭遇,荷蘭軍艦要求英國軍艦降旗致敬,英人不干。于是雙方因貿易沖突而累積的矛盾因一次小小沖突而打成了曆史上從未有過的超級海戰。十五個月內,雙方交手的次數和規模超過人類有海戰史以來的總和。每次雙方都會各自動員兩三萬人的人員,總數超過六至八千門的火炮對轟。為了與荷蘭的海戰,英國打造了當世之時最大的軍艦“海上主權”號,擁有一千五百噸的排水量,四層甲板,共裝有一百零四門火炮,最大口徑的火炮能發射六十磅重的彈丸,一次齊射便能發射一噸重的炮彈。而荷蘭的主艦“海上君主”號,比之海上主權號亦是不遑多讓。

  荷蘭人將英國人封鎖在港口之內,有一次甚至直攻入泰唔士河口。而英國人則襲擊荷蘭人在北海的商船,使得荷蘭脆弱的海洋經濟大受影響。它多達一萬五千條的商船根本無法被全數保護起來,原本壟斷了歐洲乃至全世界貿易航線的荷蘭經此一役,開始走向衰落。

  曆史上的英荷之爭並非發端于亞洲,英國在十八世紀以前,精力全然放在印度。皆因當年在南洋被荷蘭擊敗,簽屬了不入南洋的協議後,一心發展印度之故。現下經由張偉之故,得以在南洋曲線貿易,獲取了大量的財物。利益熏心之下,其國內早就叫囂著要與荷蘭再打一場,爭奪南洋這塊肥肉,數年間造艦無數,將大量商船改造成武裝炮船,只等著尋到機會,就與荷蘭大戰一場,爭奪南洋。對英國人的種種舉措,荷蘭人自是心知肚明。在早期殖民者西班牙與葡萄牙皆已國力衰落的情形下,只有英國這個後起的海上新貴可以與其一較高下。此時面對越來越大的英國危脅,荷蘭東印度公司首當其沖,公司上下皆是心中不安,張偉適逢其會,在這微妙時刻痛擊西班牙人,引起整個南洋地區重新洗牌。而正欲尋找機會的英國人又怎會放棄這個天賜的良機?當真是暗流湧動,只欠一戰了。

  “大人,已經到了吳府門外,咱們還是下馬等著通傳吧?”

  張偉猛然驚醒,卻發覺已騎著馬到得一處大宅門外,離那鎮府的石獅子不過幾步

  這遙遠,因笑道:“我得快些下來,不然人家迎將出來,這可真是失禮之極了。”

  說罷跳下馬來,四顧而盼。卻見是青磚小瓦馬頭牆橫亙于前,迤邐下去四五百米,盡皆是這吳府院牆。大門乃是用朱紅漆就,上懸獸環,端的是氣派非凡。

  因向王煊笑道:“人在海外,本朝的規矩便管束不到。這院門的規制,不是公候

  之家縱是有錢亦不能修建。還有那綿衣絲履,依著太祖的規矩,縱是再有錢的商人也是不能穿戴。”

  王煊尚不及答,卻聽門內有一聲音答道:“大人您說的是,小老兒的院子是逾規

  甚多。不過子弟們早就不將家鄉的規矩放在心上,我年紀又大了,也懶怠管這麼

  許多。”

  卻見那吳清源柱著木拐慢慢踱將出來,神情卻是早上迎接張偉時和藹許多,因見張偉立于府前,忙笑道:“張將軍身份貴重,貴腳踏賤地,老朽迎接來遲,尚乞將軍恕罪則個。”

  因嗔怪門前的家人道:“還不幫著將軍牽馬,請將軍入府奉茶!”

  張偉忙上前一步,向吳清源笑道:“咱們漢人最是敬老,早前年紀大的老人便是見了天子也可不行俗禮,只是後人大半都忘啦。張偉小子,勞動老者來迎,原就是罪過,怎敢就此入內?”

  說罷將吳清源攙扶住,笑道:“咱們就這麼把臂而行,如何?”

  當下也不待他答應,就這麼扶著他漫步而行,一邊誇贊著府內景色,一邊詢問吳清源家中人口生計等家常。繞是吳清源老狐狸一只,也奈不過張偉這番水磨功夫,早上引見時便覺得張偉對本地漢人親熱非常,當時便心中感動。此時又經張偉如此折節下交,他回國數次,哪曾見過高官大將如此善待平民百姓,當下心中感念不已,面情上雖仍是平常,心中卻對張偉稱賞不已。

  待過了抄手回廊,到得吳府大堂正中,早有大批的吳府家人侍候,將張偉等人迎入,奉茶不提。

  張偉因笑道:“我此來別無他意,一則諸位都是我大漢子民,我官爵在身,既然來了此地,總得上門慰問一番,方不失我皇撫愛黎民,德被萬方的聖德。二則,這腹中饑餓,洋鬼子的飯我又不想吃,因知吳老先生家大業大,只得帶了手下,前來相擾。”

  吳清源更自納悶,不知他此時為何在這飯點上巴巴的跑來,待聽他說清原委,雖是怪他有些冒昧,卻是爽郎一笑,答道:“老朽產業不是很多,到也還供的起將軍這幾頓飯。將軍前來,也是賞臉的很,老朽臉上有光啊。”

  說罷吩咐道:“來人,快去准備張將軍的飯食,再把張將軍的屬下帶到偏院安排

  ,不得怠慢。”

  他這邊廂吩咐完,卻見身後有一中年男子面露難色,那些個家人紋絲不動,因奇道:“老大,你怎麼回事?”

  那男子原是他大兒,平時府中一切細務已是交由他打點,此時父親詢問,他卻不敢當面答話,只吭哧答道:“阿爹,我有些話要私下里和你說。”

  吳清源初時尚不理會,因見他超發鬼祟,氣的將手中拐仗往地上一頓,罵道:“

  你越發不長進!將軍既然來了,那邊想來也是沒有辦法。哪有人到地頭連飯也不管的道理,蠢!”

  因見兒子匆忙帶著下人前去安排,他反道氣的笑將起來,向張偉歎道:“兒孫輩

  不爭氣,讓將軍見笑。聽說將軍雖是少年得志,卻不是靠父祖輩的余蔭,乃是一刀一槍,自已干出來的事業。這可真是讓老朽羨殺。我的這幾個兒子,斗雞走狗,聲色犬馬樣樣都行,唯獨是正事干不了一件!”

  他拍拍膝蓋,歎道:“可是我的產業偏生要交給這群蠢材,我又能怎麼樣呢!”

  因見他身邊侍立的吳府子弟們尷尬,張偉略掃幾眼,便知道這些人全然是精明外

  露,能干穩重的中國商人,哪是吳清源說的那般不堪。

  因笑道:“老先生對子弟要求過高,是以求全責備。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先生該放手時則放手,子弟們自然也就接過手了。”

  待他們寒暄一陣,那飯菜已是源源不斷端將上來,不但有傳統的中國飯菜,尚且加了許多稀奇古怪的當地土人菜式。

  吳清源便向張偉讓道:“張將軍,請坐上首,這便入席吧?”

  張偉適才隔著雕花木窗遠遠窺見幾個早晨引見時那幾個大家族代表的身影,此時聽到吳清源請他入席,心中一動,卻笑道:“老先生,我有個不情之請,卻望老先生成全。”

  “將軍請說。”

  “我想煩請老先生請早晨與我打過招呼的那幾位先生過來,我在此地想來不能多留時日。難得一來,也難得一會,便請那幾位過來,大家親近親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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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爪哇(五)

  他原本以為吳清源必然會推脫,誰料他立時答道:“甚好。他們也是想和將軍一會,我這便命人請他們過來。”

  他立時命下人出去請人,自已又笑咪咪向張偉笑道:“將軍當真是把咱們南洋漢人當自已人,老朽甚是感激。前番呂宋漢人被屠殺,朝廷說什麼:此輩逐利無義之徒,死不足惜。當真是令全南洋的漢人寒心!”

  頓一頓手中拐仗,恨道:“南洋漢人從不自外于中國,說漢話,寫漢字,穿中國衣,哪里對不起大明朝廷了?朝廷若是能養活咱們,咱們又何必棄鄉遠出?我原本想著落葉歸根,曾經回國幾次,誰料每回一次,便被當地的官府勒索敲詐一回。我心早就冷了!想當年,我的曾祖父在福清老家活不下去,無田無產,只好乘船出海,身無長物,船在這爪哇近海又遭了台風,他攀著一根木料在海上漂了兩天,待上岸時混身浮種,不成人形。現在南洋的華商縱是有些產業,誰不是一拳一腳在這異國他鄉憑著才干和苦干賺出來的?大明朝廷當真是太讓人寒心啦!”

  他口說手劃,明朝棄海外國人不顧的事已過了二十多年,現今說起仍是令他氣憤不已。張偉掃視房內其余諸人,因見各人都是一臉憤恨,想來是當年呂宋漢人被屠一事仍留陰影于諸人心中。

  正欲勸慰,卻見花廳門外有十余人迤邐而入,卻正是早晨在荷人總督府引見過的南洋華人上層人物。因站起身來,向吳清源笑道:“吳老先生,且莫憤恨,先迎過客人再說。”

  當下張偉當先,向著房門處迎接後來的諸人,他笑容可掬,與每個後來的華商執手寒暄,問候致意。王煊與張偉的眾親兵何曾見過他如此模樣,只看的瞠目結舌,驚訝不已。

  待各人寒暄已畢,當下由張偉坐了首席,吳清源坐了主席,各人又公准一杜姓老者坐了次席,然後方依年齒推定座位,其間又有年長者自認德才威望皆不如人,遜謝推讓,年少者本著尊老之心,一定不肯坐于長者之上,你來我往,你推我擋,亂紛紛鬧了小半個時辰,這才安席完畢。張偉在台灣時,最討厭中國人中這種虛偽之極的安席排位之舉,雖不好明令禁止,卻也是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作派。此時這般鬧騰,他心中早已不奈,卻也只呆著臉苦候不提。

  待安席已畢,免不了要推杯換盞,敷衍幾杯。張偉雖不善飲,卻也只得相陪。好在各人因他身份,到也不便勉強,待幾杯酒飲過。氣氛漸漸和睦,各人都不似開初那麼拘謹,因有一陳姓大宗族的首領先開口向張偉道:“張將軍,早上當著荷蘭鬼子的面,咱們都不好說話。在此處無礙,我先代南洋華人多謝你了!”

  說畢舉起杯來,也不待張偉反應,仰著脖子“啯”一聲飲將下去,哈一口酒氣,也不挾菜,紅著眼睛向張偉道:“張將軍,你的大恩大德,陳某沒齒難忘!當日西班牙畜生在呂宋大殺漢人,我陳家幸虧見機的早,帶著家人財物早早兒跑了出來。只可憐我的大女兒因嫁了人,夫家卻不肯走,待屠殺過後幾年,我派人去尋,卻哪里還找的到。派去的人只說,那一帶的漢人沒有一個活下來的,全數被拋入巴石河中了。我每常日思夜想,就想著老天能降下天罰,把這些豬狗不如的畜生都用雷劈死!過了這麼些年,心早就淡了。將軍此番攻下呂宋,盡屠西人,一是雪了全南洋漢人的恥辱,大長南洋漢人的氣勢,二來也為我報了家仇,大恩大德,我當真是無心為報!”

  他說到此時,席面上其余人雖未經曆過呂宋屠殺之慘,卻想想當時呂宋漢人的慘景,各人都是面如沉水,唏噓不已。有那精明的想到近來因荷人調撥,這南洋爪哇的土人對漢人已不複當初的友善,呂宋漢人被屠殺的慘事,未必就不會發生在爪哇。

  卻聽那陳姓華商大聲叫道:“來人!將為備好的東西呈上來!”

  卻見十余個青衣長隨聞聲而入,每人皆是手捧著檀木木案,因上覆紅綢,到是見

  不到案上放了什麼東西。

  “張將軍,咱們身為商人,也沒有什麼好物事。左右不過是些珠寶細軟,古玩字畫,送與張將軍無事把玩,至于珠寶細軟,張將軍年少有為,想來家中妻妾不少

  ,就送給將軍帶給妻室,也博個千金買一笑。”

  說罷呵呵一笑,命道:“將紅綢掀開,給將軍過目。”

  廳內諸人都是南洋的大商賈,甚至有買地置產的大地主。比如那杜家,便在爪哇

  擁有上萬頃的田地,各人都是富甲一方的人物。平日里無數的金銀珠寶過手,尋

  常的財物哪里肯放在心上,此時那紅綢一掀,那木案上的珠光寶氣一露,各人都是“咦”了一聲,立時都停籌住飲,訝然失色。各人都是見多識廣的人物,這案上的財物價值幾何,到也盡然知曉,立時便有一黃姓商人驚道:“這案上的珠寶字畫,只怕不下二十萬金!”

  “嘖,老黃到底識貨,不愧是平時買賣珠寶的大行家。依我看來,那塊青玉玉佩

  ,只怕是漢朝舊物,只此一塊,便不下三萬金!”

  “咦,米芾的真跡!看這字,行云流水卻不失莊重,散而不亂,厚重不滯,當真是真跡!”

  “這一對耳環,只怕還是東晉時的珍玩!”

  那陳某聽得諸人議論驚奇,卻只淡然一笑,向著張偉道:“將軍,珠玉再值錢,也大不過人心!將軍為我報了國仇家恨,我便是傾家蕩產而謝,原也是該當的。這些須財物,也不過是我家產十分之一,算不了什麼。請將軍笑納!”

  張偉原本就是奇怪,就算是為他報了家仇,原也不該當如此。此時聽他話里有話,神情詭異,一時竟猜不到他用意,因只是推辭道:“我出兵呂宋原只是為了西人無端殘殺我漢人,哪里是為了金銀財帛!陳老先生太過客氣,我承受不起啊。這些財物,一定請陳先生收回,張偉絕不敢受!”

  推讓一氣,因見那陳某執意要送,張偉做色怒道:“先生忒小瞧張某了!張偉雖是不如先生豪富,家資卻也不少,都是我一手一腳用海船賺出來的!內地的人不知道,管我叫海盜。其實可憐張偉何曾打劫過一分一豪?”

  他擰眉怒目,侃侃而談,向廳內眾商人道:“各位都是在海上貿易生發的大行家,自然知道海盜歸海盜,象我這般以貿易起家,以商船博利的人最恨海盜!張某生平最恨不獲而取,不勞而獲之輩。如是這般,又怎肯受陳老先生的財物,行此不仁不義之舉?”

  他這番話句句在理,說的情真意摯,各人不免是頻頻點頭,那陳某靜靜聽張偉說

  完,忍不住擊掌贊道:“好!張將軍如此重利當前全不動心,當真是大英雄,好

  漢子!”

  說罷拍手令下人退下,又重新入席,因向張偉笑道:“陳某此舉亦是不得已!這南洋越來越令人氣悶不過,荷人壓迫,土人卻說我們欺壓他們,成天的尋釁滋事,紛擾不已。”

  說到此處,他瞄向這酒席上各人,因見各人都是呆著臉不做聲,心中暗自一歎,因向張偉笑道:“是以這南洋我是呆不下去了!張將軍,既然你已打下呂宋,反正我只是做轉手貿易,在這南洋除了一處大宅並無田產,我也是當年從呂宋逃出來的,那邊的情形熟悉的很。呂宋此時已是大人治下,小民肯請大人允准。”

  張偉略一沉吟,已知此事利大于弊,呂宋地理位置甚好,雖不如南洋有大量的香

  料等土產貿易,卻占定了地利人和,整個南洋貿易線路,斷然少不了呂宋一地。只是現下剛與西葡兩國翻臉,雖然還能與英荷兩國貿易,將貨物經由兩國賣向南美等地,到底不是直接出手,其間利潤被人瓜分不少。若是此時有陳家這樣的大商人安身呂宋,引得南洋各地不少大商家與呂宋貿易,與張偉來說自然是天大的好事。雖是擔心此類的大家族在呂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到底呂唯風也不是白給的,自然會有處斷。

  因斷然答道:“先生看的起張偉,願以鳳棲梧枝,自然是要倒履相迎!先生何時

  起行動身,若是需要我相助,請盡管開口。”

  “大人既然答應,老朽自是立時回家准備。與張將軍一同出海為好,象我這樣的商人,到也還有些身份地位,若不與將軍一起出去,只怕荷蘭人未必會痛快放行。”

  他們旁若無人,當即便商議了同行辦法,桌上除那陳某,皆是在爪哇紮根多年,產業甚多,縱是對此時的荷人政策不滿,又哪能輕言離去。是以見陳某執意離開,各人都呆著臉默然不語。他們雖也是佩服張偉擊敗西人,拿下呂宋全島,又居功不傲,為人又謙和客氣,且面對重金毫不動心,各人都是心折不已。只是此時局勢不明,張偉是否能擋住西人反攻,尚屬未知,各人又怎肯拿自家的產業性命來冒險。

  待飲宴酒席一罷,早有荷人總督派來的差人待候在外,專程前來邀請張偉前去繼續談判,張偉向座上各人告一聲罪,隨那差人前去不提。臨行之際,吳清源免不了客氣幾句,邀張偉晚上再來吳府赴宴,夜里就宿于此地。誰料張偉當即答應,然後道幾句叨擾,方騎馬揚長而去。

  吳清源到是無可不可,他那長子原也是心機深沉之輩,此時卻是沉不住氣,那府中客人尚未散盡,他便低聲問父親道:“阿爹,你明知道荷蘭人很忌諱咱們和他來往,今天早晨,若不是華商們一致要求一起陪著見見,只怕各人連他的面也見不上。他既是主動找上門來,咱們接待一下到也不為過,只是又邀來府中居住,此時人多耳雜,傳到總督那里可不是耍的。”

  吳清源橫他一眼,向他笑道:“阿大,你年紀一把,心思都用到什麼上去了?你道張將軍巴巴跑來,是圖我府中舒適,飯菜可口麼?這里面有好幾層意思,你好生想想?”

  “他左右不過是想巴結父親,將來好和咱們做生意!他以前的貨物走向,要麼是通過西班牙人上南美去,要麼是通過英國人到南洋和印度,眼瞅著西班牙人和他翻臉成仇。現下荷蘭人又要與他合作,同英國人翻臉。他的貨物自然是要銷向咱們這里,把父親和那些大商人巴結好了,才好出貨,想來便是這個道理?”

  “蠢材!人家霸著日本,荷蘭人現下有求于他,想來不會再想著去日本分一杯羹

  ,再有呂宋也是他的禁臠。再加上他的水師將整個大明南海霸占住,便是荷蘭人也忌憚幾分,這麼大的地盤,只要經營得法,他會來求我為他出貨?只怕捧著他想借著發財的傷人大有人在,用的著他巴巴的跑來求著我?”

  “那麼他到底是何用意,想方設法來見阿爹,又特意請了這些富商大賈們做陪,席間大賣人情,又把陳阿伯溝到呂宋。這荷蘭人能讓他這麼胡鬧麼?”

  撇一撇嘴,向兒子意味深長地一笑,答道:“張將軍是看准了荷蘭人一定要和他

  合作,是以故意在荷人面前拿大。別說咱們這點子小事,他就是再鬧大一些,荷蘭人也會忍下來的。”

  他幽然一歎,向那府前抄手游廊踱去,邊行邊向兒子道:“畢竟在洋人眼里,有實力就有一切,沒有實力,什麼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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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爪哇(六)


  待他在游廊內欄桿上坐定,方咪著眼為兒子釋疑道:“張將軍此來,一是為了給咱們撐腰。他雖未明言,可是他攻打呂宋用的什麼借口?又為何盡屠呂宋西人?咱們早上在總督府的神情他想來看到,想方設法來拜會,荷蘭人知道了,心里能沒有個忌憚?這是他身為大明的官員的盡責之舉,到也罷了。”

  嘿嘿一笑,又道:“還有一層,便是一定要在荷蘭人和咱們上層漢人之間,弄出

  一些事來。荷人利用咱們漢人打壓土著,必定對咱們有所倚重。是以漢人在荷蘭人面前尚有些身份地位,也頗受信重。張偉來我府中,又是大宴諸華商,還帶走了一個陳長青,你想,那荷蘭人心里會怎麼想?三人成虎,眾口爍金,這種事,你不解釋他懷疑,你一解釋他更懷疑!這一招甚是狠毒,我就見到此步,我也不能將他公然拒之門外。呂宋之事,南洋漢人誰不知道?別說為父的心里當真贊他,就是心里不待見他,我也不能冒著全南洋漢人的罵聲,將他攆走。這個張偉,年紀輕輕,心思卻是縝密狠毒,這一下子,可把為父弄在干灘上,要曬死嘍。”

  他雖是嗔怪感慨,卻是面帶笑容,全然沒有埋怨之意,因見兒子一臉詫異,又且有些憤恨之意,忙向他道:“縱是如此,張偉此來對南洋漢人甚是有利。最少在近期內,不會有呂宋漢人那樣的事,咱們這些大戶人家,也不必如同前些年那樣,一夕數驚。這是好事,總算有人給咱們撐腰子壯膽氣,你盡自發什麼恨?他們上層間的斗爭咱們別管,若是張家和荷蘭人斗將起來,咱們只管看准了押寶,甭下錯了注,就是什麼事也沒有。”

  他悠然一笑,雖然天氣頗熱,于他的老寒腿卻很有好處,曬著熱烘烘的太陽,向兒子笑道:“你去吧,著下人多備些飯食,還有打掃出幾間偏院來,張偉的從人甚多,把那幾個院子的房間都打掃清理一下,別教人家說嘴。兒子,只記住一條,咱們商人誰大跟誰,張偉身為漢人,若是勢力伸到南洋來,咱們自然是押他這一寶,若是不然,有句村話甚是粗魯,不過很是有道理在里面,給我記清楚了:有奶便是娘,小子,這便是商家真意!”

  “兒子當年走那步棋,也是阿爹此番話的意思,怎地阿爹大發脾氣,把孫女急召

  回來?”

  “克淳,你始終還是不懂。壯漢子能舉起的東西,你讓小孩去拿,能拿的動嗎?追求自已能力以外的利益,只怕一閃腰砸了自已的腳!那英國人是什麼角色?是咱們這種家族可以左右的?你快去吧!”

  那吳克淳聽父親語氣不奈,知道老頭子已是頗為生氣,當下不敢再說,自引著上百的家丁僕從前去准備晚上迎接張偉的細務去了。

  他攆走兒子,自牽著拐仗,引著兩個小童往後園去了。因中午招呼客人錯過了午睡時間,年紀大的人精力不濟,此時已是兩眼發澀,卻又不敢再睡,只怕起來頭疼。只得歎一口氣,感慨一番,便決定往後園荷池垂釣,息養精神。

  到得後園角門附近,卻見二房的長孫吳胤引著幾個小厮鬼鬼祟祟往後角門處而來,因見他遠遠而來,便扭頭想走,吳清源氣道:“這混賬行子,想來又是想到後園嬉戲,十七八歲的人,每日里不務正業,只是游玩戲鬧!”

  因吩咐身邊的管家道:“你去,把那混賬帶到他老子那里,就說我說了,若還是

  不長進,就送到椰林那里,讓他砍椰子去!”

  見管家依命去了,仍兀自恨恨道:“一代不如一代!老子如他一般大時,早跟著祖父在碼頭販賣生息,每天賺了幾兩銀子,就樂的不知道怎麼好。他們可好,就知道敗家……”

  他一路絮絮叨叨,一直到池塘附近,依著假山的陰涼處坐下,頭戴半笠,適才來時又換了一身粗布衣衫,直如那鄉間老農一般。不消一會功夫,已是釣上數條大魚,因郁郁不樂道:“塘里的魚都是有意弄成這樣,釣起來全無樂趣,太蠢了!”

  繞是如此,待他手中漁桿一沉,顯是有一條極沉重的大魚咬勾,將臉一沉,人亦是站將起來,慢慢將釣桿向岸拖來,只等稍近一些,便可用網兜將那魚撈起。

  正在他甚是吃力的將魚向岸邊拖來,那漁線繃起成一個半圓,此時他身後眾人別說是說話,便是一聲大氣也不敢喘。各人都是呆立不動,亦是不敢上前相助。吳清源釣魚時最忌人打擾,是以眾家僕也只是呆著著看罷了。那魚卻也大的驚人,吳府漁塘已開挖了三四十年,又大且深,平時也無人捕撈,只是讓府中的爺們閑時垂釣,尋個樂子罷了。

  這吳清源年紀已大,腰力臂力大不如前,此時拖著的這條魚又大的驚人,拖著拖去只是在水中翻滾,一人一魚僵持了一柱香的功夫,吳清源已是吃不住勁,那兩只老手微微發抖,一步步被那魚向水中拖去。他為人極是倔強,輕易怎肯放手?如此這般下去,只怕魚沒有上來,他到要先落入水中。身後諸家人長隨雖是著急,只是無人敢上前攙扶,便是連勸一聲亦是不敢。早有人偷偷轉身,前去尋那吳克淳來。只怕緩不救急,待吳克淳過來,這老頭子已是落湯雞一般了。

  正在各人著急之時,卻見不遠處有一人影奔跑而來,人還未至,已是一陣香風撲

  鼻,待各人看得清楚,便都是松一口氣,均想:“此人一來,總算是無事了。”

  那吳清源只覺得一陣香氣襲來,心中一動,叫一聲:“壞了。”,卻只覺兩只胳

  膊的腋窩一癢,忍不住將雙手一松,回手來撓,待手一伸回,伸在他腋窩的兩只小手已是縮回,他癢雖不癢,只是那釣桿卻是掉入水中,被那大魚幾個縱身,已是拖的遠了。

  當下氣的老臉發紅,向那撓他腋窩的女孩子喝道:“吳芩,你真是越大越沒有規矩,蹦蹦跳跳也就算了,怎地還敢撓爺爺的癢,這麼大人了,沒個女孩子的樣子!”

  在他身邊是個極嬌媚的女子,長而直的秀發沒有盤起,披在肩膀,白皙的肌膚上,有婉約的眉,纖巧的鼻,紅唇淡淡,兩只大眼的眼波如水,略瞟一眼,便如清水般波光流動,令人心醉。嗔怪道:“爺爺你才是越活越回去了,怎麼和魚拔起河,若是讓那魚拖到水里去,讓涼水激出病來,可是為什麼呢?”

  因見吳清源仍是氣,抿嘴一笑,露出兩個酒窩,輕聲道:“若是您真的想吃,著下人去把它捕上來,何苦自已這麼辛苦。”

  “唉,算了。你們女孩子不懂。只是你,長的這麼嬌嬌弱弱,行事舉止可就不大樣。都怪你父親,你這孩子還小不懂事,便讓你去和一幫洋鬼子打交道,看看,還好我早就把你叫了回來。不然的話,更不成體統。”

  那吳芩一面將他扶住,一面笑道:“爺爺你還是怕我在洋鬼子那里吃了虧,以為一個女孩子必定是不懂政治。其實人家英國還有女王當政,那些洋鬼子不一樣服服帖帖?若是當日不你把我叫回來,只怕咱們吳家的局面,比之當初又有些不同呢。”

  “不要再說這個話!吳家就是窮困潦倒,也不需要你拋頭露面。當初是我離了南洋在外,要不然你能出的去?”

  他爺孫倆談談說說,一路行到那園中水榭內坐下,吳清源歎一口氣,看向孫女,因見她鼻尖上微微沁出汗來,便笑道:“扶我走了幾步就累的出汗,還指望在外面東奔西走的?那梳洗衣飾,能如家里如意麼?”

  “人家當初在船上,來回幾萬里的路程,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格格一笑,抿著嘴笑道:“我知道您的意思,怕我一個女孩子在外吃虧,您別

  忘了,我可是帶了家人隨從的。那些大鼻子想挨近一些都不行,怕怎地?”

  又在鼻端處扇了一扇,笑道:“況且他們身上那股子味道,您以為我很愛聞麼?”

  吳清源笑上一笑,心中也頗是以有一位能干的孫女自傲,只是她身為女流,到底

  上不了台盤,南洋之地民風雖比較內地開放些許,到底幾千年的積澱下來,一個

  女流之輩是斷然不能當家主事的。

  歎一口氣,只恨自已一群孫子都不爭氣,還不如這個孫女精明能干,卻突然想起一事,向她問道:“你當日跟著英國人東走西跑的,其中詳情我也沒問。只怕你說起你當日曾經做通事,到過台灣。你可知台灣的那個張偉?”

  她沉思良久,方抬頭笑道:“孫女當時年紀還小,當日只覺得那張偉行事蠻不講理,霸道非常,又是言不及義,完全是個逐利之夫,好勇斗狠之徒。現今想了一下,當時他初占台灣不久,諸事未諧,就想著海外貿易,又決心與英國人合作,訓練整治水師,招募陸軍,連他占據台灣的時間算起,不過這麼幾年,實力已經大到左右南洋局勢的地步。這個人的心機智慧,眼光手腕都是萬中選一的超卓之人。”

  她又恨恨說道:“那小子有幾次看我,眼光都是色迷迷的。還說我長的象他的姨,當真是可惡,我真想一刀宰了他!”

  吳清源初時聽她評判張偉,尚是凝神細聽,待聽到吳芩說到最後,忍不住啞然失

  笑,向孫女道:“你生的漂亮,人家多看幾眼怕怎地。”

  突地心中一動,向兀自捏著衣角,鼓著腮幫子不滿的孫女笑道:“這麼著說,那張將軍是對你有意了?”

  又笑道:“你年過二十仍不想嫁,難不成是等他不成?”

  那吳芩吃了一驚,忙嗔著爺爺道:“爺爺,您說的這是什麼話,真是為老不尊!”

  “嘿,我知道你不想嫁商人子弟,只想嫁個讀書郎,最好是斯文有禮,就如同你

  在那些話本里看到的一樣。”

  吳府雖是在南洋,但豪富之家有什麼不能置辦?年年往內地貿易的船只都要給這位大小姐帶些大陸上最新出的文人詞斌,坊間話本,那吳芩最喜此物,小女兒心思,心里便一心想著要嫁一個彬彬有禮,文雅斯文的讀書人。此時被她爺爺說破,自然是滿面嬌羞,向爺爺嗔怪幾句,連忙扭身而走。

  卻聽得吳清源遠遠喊道:“今晚張將軍要過府來吃飯,你既然與他是舊識,還是出來陪陪客人罷。”

  聽得她遠遠應了,吳清源面露微笑,心中暗想:“這到是個機會,至于能不能,該不該將它拿住,還需仔細思忖一番才行。”

  張偉自然不知道那老狐狸已在背地里打他的主意。他與荷人舌戰半日,終于將荷

  蘭人的觸角從日本攆走;又確定了雙方在呂宋及南洋貿易范圍,至于聯手對付英

  國人,張偉只推在了中國最講信義上面,不肯公然與荷蘭一起向英國宣戰。若是兩國戰事一起,張偉則相機而動,一定支持荷人云云。

  雖無文本協議,不過因諸事都商議妥帖,各荷人都深信張偉斷然沒有拒絕那些貿易及領地上的優惠。張偉一向重利重商,哪有見著好處不撈的道理?當下諸荷人皆是喜笑顏開,皆以與這個南洋潛在的敵手劃定了勢力范圍及確定了攻守同盟而高興。

  唯一令張偉不悅的便是荷人提出的艦隊實力遏制的協定,荷人提出,張偉現今的海上實力已占了荷人的八成以上,從今往後,荷人添一艦,張偉方能再造軍艦,實力只能唯持在現今的水平。由荷蘭人派駐台灣監督,張偉亦是派人在巴達維亞長駐。眾荷人均道,這是為了保證南洋的和平,不會因某方實力過大而起了吞並對方的心思,這個協議完全是公平平等的偉大協議。

  張偉不想曆史上有名的海軍限制協議會提前幾百年落在他頭上,雖欲答應,卻又知荷人忌憚他財力日足後造艦招兵,打他南洋的主意,若不答應,只怕荷蘭人在對付英國人之前,會下定決心將他打跨。無奈之下只得應了此條,從此以後,張偉便是有錢,也不能超過荷蘭人的軍艦數目。

  因見各荷人都是喜笑顏開,一副樂不可支模樣,張偉心知他們想出這個主意也是不易,此時自然是開心之極。

  心中冷笑,心道:“萬事還是以實力說話,今日你們實力強,待你們和英國佬惡戰之後,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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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爪哇(七)

  東南亞的天氣當真變化無常,張偉傍晚時分甫從總督府中出來時,外面還是老大的太陽斜掛在半空。待騎馬行至半路,天空中接連飄來幾朵黑云,那雷聲轟隆隆響過幾聲,街面上的行人再也不顧著看他們的熱鬧,亂紛紛四散而逃。各人正沒理會處,那瓢潑般大雨卻漫天價灑將下來。

  躲在路邊雞毛小店的簷下,張偉看著路邊土路被黃豆大的雨點砸出一個個小水坑來,那泥漿四處濺起,那路面上不及躲雨的行人皆是渾身的雨水泥湯,當真是狼狽之極。

  王柱子因在張偉身後喃喃自語道:“還是咱們台北好,一水的青石地面,就是下雨天也不教人覺得氣悶肮髒。我就想不通,大人不在台北好好呆著,東奔西走的辛苦是為啥。”

  王煊的人生信條便是:“萬言萬當,不如一默。”。每日最是沉默寡言的人,便是張偉同他說話,也是有問方答,從不多言半句。此時聽王柱子說的有趣,噗嗤一笑,向他答道:“梁園雖好,不是故鄉。柱子你是想家啦。”

  王柱子剛嘟囔著要答話,卻見一股電流直奔而下,在那晦暗的天空直沖下來,將分散在大街各處躲雨的漢軍將士映射出來。有那膽子稍小的,臉色立時嚇的慘白。

  “敬天法祖,畏威懷德……嘿,天地之威當真這麼可怕麼?”

  張偉盡管也被那道閃電嚇了一跳,身為現代人的他卻很快將心情平複回來。因見身邊的眾將士都雙眼緊閉,口中念念有辭,甚至有那信奉佛道的,雙手合什喃喃祈禱。心中覺得好笑,忍不住嘀咕兩句,卻亦知此乃是人之常情,短期內無法改變。

  王煊卻聽到張偉的小聲嘀咕,他忍不住答道:“當年王安石相公說什麼: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結果弄的天下大亂,人君對天命祖宗有些敬畏,總是好的。若是君主們權威大到無人制約,連天命也扔到一邊,那可怎麼得了。”

  “不然,太畏懼祖宗成法和天命,人君不敢做任何革新。這天下大勢已是一日數變,君主仍然是抱殘守缺,只怕沒有了鼎革之變,卻會招致外辱。你看這西洋諸國,哪一個不是磨刀霍霍!崇岳,你不會想咱們中華上國,有一日淪為豬羊吧?”

  因見王煊雖是一笑不語,卻顯是大不服氣。他不知道清朝之事,又見多了明朝皇帝胡鬧,是以對張偉的話絕難贊同。此時西方殖民者力量不強,明朝又素來重視火器發展,當時的漢人到也並沒有覺得西人有多麼強大可怕。

  一群人被這大雨阻在半路,眼見這天色越發晦暗,各人心中著急,卻只是無法。張偉因見隨行漢軍皆是滿臉疲憊之色,知道是乏了。因大聲道:“各人都隨我來,這雨能澆死人麼?”

  說罷不顧身邊親兵的勸阻,揮鞭打馬前行,雖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他全身已然濕透。王柱子笑道:“既然大人都成落湯雞了,咱們也跟著就是。”

  一行人在雨地里艱難前行,待行至半路,卻遇著吳府派來送雨具的家僕,張偉將那身漁翁裝束穿上,雖然里面衣衫仍是濕透,卻好過仍在雨水里苦挨。待到了吳府正門,卻見那吳府一家老少正立于府門之前,靜候張偉前來。

  “吳老先生,張偉又來叨擾了!”

  爽郎一笑,張偉縱身下馬,一縱間身上水珠四濺,這身裝束雖是防水,亦是因雨大而落了滿滿的雨水于上,此時一縱一抖,乍然間蓬松起來,張偉便如同那大只的鵪鶉一般。

  只聽到仿佛有女孩子“噗嗤”一笑,張偉看看自家模樣,也是忍不住一笑,因將身上蓑衣脫下,笑道:“沒提防這雨下成這樣,教各位久等了吧?”

  他信步上了石階,各人各道一聲罪過,又謝道:“吳老先生,張偉腆顏又來打擾。總歸是不想受荷蘭人的招待,老先生家宅寬大,又是仁德之人,千萬不要怪罪張偉才是。”

  “哪里!將軍是難得的貴客,老朽請都請不來呢!”

  說罷兩手一讓,向張偉道:“張將軍,請。”

  張偉亦是一笑,順著吳青源的招呼向內而行,剛行到那正門內簷,卻突地一呆,整個人立住不動。

  他瞠目結舌,向著那吳芩問道:“你怎地會在此處?”

  吳芩微微一笑,向他福了一福,方答道:“張將軍光臨寒舍,吳府上下幸何如之?”

  因見張偉仍呆著臉看她,俏臉微微一紅,又道:“請將軍速速入內更衣,仔細著涼冒風。”

  張偉這才醒悟過來,他此時什麼場面沒有見過,雖見吳府上下笑咪咪瞧他,卻只做沒見,又向吳芩道:“自台灣一別,已是數年恍然而過,想不到艾麗絲卻是南洋望族之後,又無巧不巧的在此地與吳小姐重逢,這當真是緣分。”

  說罷不顧吳芩臉紅,又將當年尋勞倫斯打聽她下落一事說了,方才灑然入內。待他更衣出來,卻已是不見吳芩蹤影。女兒家臉薄,張偉那般模樣,又是什麼緣分云云,她怎地再好意思出來做陪。張偉卻是不在意,酒席中自管向吳青源問及當年吳芩隨同英國人自處奔波一事,這才知道事情原由經過。

  他早年驚奇于吳芩的美貌,又甫從現代回來,滿眼見到的皆是那些三從四德,唯唯諾諾無主見主思想的古代女人,乍見吳芩時,因其美麗及身上若隱若現的現代氣息而心慕不已。只是吳芩對他卻甚是冷淡,不滿他行事霸道專斷,是以兩人並無雖是郎有情,卻只是妾無意。張偉又不擅泡妞之術,且是每日瑣事繁忙,這女人若是不泡不纏,哪有自動送上門來的道理?至于什麼王八之氣一散,則美女自動伏于跨下的事,張偉卻是想也不敢去想。待吳芩加了南洋,張偉雖是托人四處打聽,卻是不得要領,幾年時間下來,心也早就淡了。年前早與何斌商定,只待他從呂宋回去,便與柳如是完婚。柳如是雖是年紀尚小,美貌聰慧絕然不在吳芩之下。因感激張偉贖身一事,服待張偉很是經心,張偉閑時與她下棋閑談,說些時務之類的閑話,她亦是能從旁分析解惑,不比尋常女人一心只放在男人身上,絕然不問外事。張偉對她很是滿意,心中除了稍覺她年紀偏小,到也沒有別的遺憾了。至于他有些部下對柳如是出身的質疑非議,張偉自是絕然不會放在心上。

  此時乍見吳芩,見她美麗更甚當初,眉宇間那股子聰慧英氣未消,行事舉止比之當初卻又成熟許多。一時心喜,卻是有些失態。待他換衣出來,心中已是平複如常。知道此時斷沒有娶吳芩的可能,且不說地隔幾千里遠,她家人父母未必舍得。再者張偉顧忌世家大族的勢力,將來正欲打擊消彌,哪能再給吳家綿上添花的道理。

  待他泛泛問了當年之事後,便向吳府上下道了乏,管自下堂回房休息去了。雖話語中聽得吳青源話頭中有問及他對吳芩觀感之意,卻只是推做聽不懂。雖然心頭一陣陣歎息泛酸,卻只是想:“我對她了解不多,只是迷于美貌罷了。大丈夫何患無妻,這可得把持住了才好。”

  雖是如此想法,畢竟是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待那三更鼓聲響起,他才斜躺在床上昏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明,因還有些細節要與荷蘭商討,張偉卻懶怠去,只派了王煊代表前往。自已偷得浮生半日閑,只管在床上高臥不起。一直到日上三竿,方懶洋洋起身洗漱了。前去拜會了吳青源,清談片刻,又再三多謝他款待的盛情。因再無他事,只等著王煊談妥回來,便可開船回台。便應了吳青源之邀,往吳府後園擺上棋局,殺上兩把。

  待吳青源面帶微笑,攜同張偉同至後園,在園中小亭中擺下棋局,張偉剛剛動子,正待吳青源應手,卻聽他咳了一聲,向身邊小厮吩咐道:“不要你們待候,一個個粗手笨腳的。讓大小姐過來,那丫頭心靈手巧的,讓她來侍候茶水。”

  張偉心中一動,知道是吳青源有意安排他與吳芩會面,心中暗暗罵道:“老狐狸,知道我將來甚有可能坐大,為了家族利益,要來和親這一手了。”

  雖知他別有目地,心中到也並不如何抗拒。卻見那吳芩捧著手持一角玉帛絹巾,嫋嫋婷婷而來。與昨日不同,因只是在後園應承,便只是穿了一件家常衣衫,頭上也無有什麼金銀珠玉的飾物。

  張偉正是暗中贊歎,這女孩子不是俗物,卻見吳青源皺眉道:“女孩子家,穿的不要太素,到底還是要有些富貴氣象才好。”

  說罷一笑,因向撅著小嘴的吳芩吩咐道:“我同張將軍厮殺幾盤,你在一般侍候茶水,不准頂嘴。”

  又向張偉道:“咱們南方人最愛喝功夫茶,我府里有不少人,真正泡的好的,還屬我這孫女。”

  張偉不免敷衍道:“這可當真是了不起。又是天生麗質,又是心靈手巧的。”

  此時他口鼻眼耳心都被這吳苓占據,哪里還管吳青源說些什麼,因口中嚅嚅,那吳氏祖孫倆不免看他兩眼。見他一副耳觀鼻,鼻觀心模樣,吳青源到也罷了。那吳芩卻是噗嗤一笑,向張偉嬌笑道:“張將軍,當年在台灣您可不是這副模樣。小女子當時年少,可讓您的煞氣嚇壞了呢。”

  說完用絹巾掩臉,止不住笑將起來。她自然是知道張偉被自已迷住,早幾年她年紀尚小,雖知張偉對她甚有好感,卻只沒有放在心上。此時見這位縱橫南洋,手下才傑之士無數,擁有雄兵十萬,治下百姓數百萬的一方雄主在她面前手足無措的模樣,又怎能忍住心中得意?

  張偉聽她嬌笑,心中反道警醒過來,心中暗罵一句:“媽的,怪道說男人征服世界,女人靠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老子什麼場面沒有見過,怎麼跟個剛戀愛的小男生一般!”

  想到此處,便將心神一收,抬起頭來正視吳芩,微笑道:“吳小姐快別如此說,張偉那時候年少氣盛,有些暴躁,不恤人心,這原都是有的。”

  他又傲然道:“說我有煞氣,那也是有的。我白手興家,統兵掠地。沒有些煞氣,要怎麼禦下呢!為上位者,不可太傲,但也不能太過謙抑。太傲則部下離心,過抑則部下不敬,失之狎昵。這些事,想來你是不會懂的。”

  他說“想來你是不會懂的”云云,自是讓一直自詡甚高的吳芩不悅,只是他身份地位,乃至那種為上位甚久而產生的自信氣質,均讓吳芩無話可答。因只得勉強道:“我聽說人主撫慰萬民,推衣衣之,推食食之。將軍治台均以法治之,不以教化使民眾自然心悅臣服,將軍以為得計。小女子卻以為有暴秦前鑒,台灣和呂宋將來未必就能是升平治世呢。”

  “你這番議論甚是平常,台北官學的那些老夫子得空就在我耳邊呱躁。什麼法家過暴易折,儒家以仁義為本,法理為輔,以儒治國,方能致升平。笑話!我賞罰分明,以信義法理約束萬民,不比那些老生常談的什麼仁義強過百倍?”

  他此時如同與人辯論,渾然忘了眼前是自已心儀甚久的美女,呷一口茶,雖覺其香,只是有些澀嘴,因順口將茶吐了,又道:“自然,治國並不是那麼簡單。法理之外尚有人情,若是只有法而無情,只怕人心澆漓,民風大壞。是以要以法為主,凡事尊法而行,德行為輔,用政府褒揚、私人富戶捐助等法,褒獎那些德行出眾的人,那麼以次施行,方能法理皆德,諸事和諧。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6:46
第五十九章 爪哇(八)

  那吳芩初見張偉將茶口一扭頭吐了,心中氣苦,只覺他是牛嚼牡丹,不懂風情。後又聽他長篇大論,侃侃而談,一時間竟聽的呆住了。直到他將話說完,卻是無辭可答。眼珠一轉,便待強辭奪理,攪鬧一番。

  吳青源自是知道自已這孫女脾氣如何,她斷然不會輕易認輸。因心中有了計較,哪會容她在張偉面前胡鬧,大失淑女身份。因向張偉大笑道:“好,將軍妙論,老朽實在是佩服的緊!”

  他一把年紀,雖是商人,心中全然是儒學中的什麼親親、仁義、刑不上大夫、治家平天下。對張偉所謂的以法治下,以德輔之的說法其實並不了了,不過此時一門心思想把這位強權將軍招為孫女婿,又哪里管張偉說什麼了?只咪著眼聽完,便大笑鼓掌,純是湊趣罷了。

  因見張偉神情淡然,顯是見多了馬屁功夫,對他這種段位的自是不屑一顧。原本有些氣悶,後來一想想張偉身份地位,也只索罷了。心中一動,卻突然向張偉問道:“張將軍,聽說國內現下有在量的亂賊起事,四處燒殺搶掠,攻州破府的。還有那遼東後金對關內覬覦之心不死,大明天下算來也有兩百多年,中原王朝治至不過百年,兩百年後,鮮多明君。自嘉靖爺始,萬曆皇帝和天啟皇爺都是甩手皇帝,天下乃至大亂。崇禎皇爺繼位這兩年來,老朽看著聽著,他雖是勵精圖治,卻總是不得其法。現下天下已亂,依將軍看來,這大明王氣如何?”

  張偉一聽他話頭,便知這老狐狸用意。張偉現在統管台灣、呂宋兩地,便是日本其實也在他勢力范圍以下。只是以他現下的實力,尚不能左右大明全國,若是張偉是那種愚忠之人,國內有難,他自然是竭力相助。那麼明朝內亂戰火和後金的鐵蹄難免會殃及台灣,他現下雖是熏灼之時,一個不小心,便是全然覆滅的局面。以吳家這麼些代傳下來的政治經驗,自然不會把自已捆在一架隨時可能傾倒的戰車之上。

  因笑答道:“大明王氣如何,不是做臣子的該當猜度的。”

  又向著吳青源微微一笑,語涉雙關道:“做臣子的該當盡人事,遵天命。斷然沒有胡亂猜測的道理。”

  兩人都是極聰明的人,當下對視一眼,已是一切了然。吳青源因笑道:“將軍一會子便要離南洋回台,老朽與將軍一見如故,當真是令人難以割舍。”

  他心中有了計較,當下也不問吳芩意思,揮手令她回房,又與張偉盤恆片刻,便告一聲罪,道是人老體乏,需小歇片刻。

  待張偉帶人離去,吳青源便立時請來昨天的陳姓華商,與他低語片刻。那陳某笑道:“老先生,這等的好事來便宜我去做,我自然是該當遵命的。”

  卻又問道:“張將軍年已不小,應該早就娶了家室。小芩斷然不能充做妾室,這一點老先生沒有想到麼?”

  吳青源微笑道:“昨晚我便問了張偉親兵,卻原來他尚未娶過正妻。雖府中有一

  女子與他曖昧不清,卻是從秦准煙花之地贖回來的。年輕人,好色也是常有的事。他不娶正室,想來是想尋了門當戶對,對大業有助的好妻室,又怎會娶那女子為正室呢。”

  他斷然道:“我看那張偉神色,沒准這些年就是為了小芩而不娶,這樣的機會,我怎能放過?老弟,這件好事一定要你玉成。”

  “做冰人是佛天護佑的好事,我又即將與張將軍同船而行,為免尷尬,還是到船上再說,然後給老兄你回複,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一切便拜托老弟台了。”

  待張偉離府時,原以為那吳芩必來相送,卻不料除了吳府長子親自來送,不但是吳芩,就是吳青源也是蹤影不見。

  “家父年紀大了,精力不濟,特別交待我向將軍陪罪。待將來有機會,再與將軍把酒言歡。”

  “不妨事。這兩日我在貴府人吃馬嚼的,煩擾老先生了。待有機會,一定回報老先

  生和諸位的厚德。”

  兩人寒暄已畢,張偉向吳克淳拱手做別,上馬向碼頭去了。他也不向總督辭行。與王煊和陳府上下人等,帶了護衛漢軍便行。那吳克淳站在吳府正門處遠遠見了

  ,心道:“這小子看起來一點都不穩重,也無甚出奇的地方。憑什麼升騰到如此

  地位,還得了阿爹的賞識。阿芩生的如此漂亮水靈,就許給這個臭小子麼。”

  他身為吳芩生父,卻無法在女兒婚事上有決定權。吳青源一夕之間,也不問他和吳芩的意思,便做主請人做媒,將女兒許配張偉。他身為父親,對女兒婚事早有打算,在南洋富商人挑挑選選,早就確定了幾個生的眉清目秀的富商子弟,只等吳芩挑選,便可讓人提親。

  歎一口氣,喃喃自語道:“乖女兒,這件事做父親的可幫不上你啦。”

  他對張偉並不滿意,總覺他相貌平常,行事乖張霸道。與吳家素不相識,便帶著一眾手下前來騷擾,在台灣還不知道怎樣的凶橫。唯恐女兒嫁了過去受罪。只是此事他又不能做主,也只得搖頭歎氣,回自已房內,向著妾室發洩去火了。

  張偉一路行去,路上荷兵自是不敢有所異動。一路上風風光光行至碼頭,早有漢軍水師的軍艦上前來迎,將張偉一行人接到船上,揚帆出港,待船行至大海之中,四顧皆是海天茫茫,眾人方徹底將一顆心放將下來。

  陳府家人已被妥善安排至別船之上,那陳浩明身為家主,自是被張偉請到大艦上

  來,只待到了呂宋附近海面,再至別船上岸。

  他甫一上船,待各人安置妥帖,出了爪哇附近海域之後,便邀了張偉入內艙述話。又信張偉將閑人請出,又是鬼鬼祟祟,又是面帶嬉笑,張偉身邊諸親隨不知他是何用意,到是納悶非常。好在他年紀一把,身無長物,又舉家隨張偉遷走,斷然沒有行刺的道理,各人也只好不理會。

  待船行至呂宋附近,張偉自安排了大船送陳府一家至呂宋,又親寫了書信,命呂唯風對陳家多加關照。待陳浩明臨行之際,又將張偉拉到船上角落嘀咕,各人正納悶之際,卻聽得張偉笑道:“此事還得容我再考慮,陳先生莫急,總不會教你坐臘才是。”

  說罷與他揮手做別,待一轉臉,卻又是換了一副模樣。周遭眾人見他臉色陰沉,到也不知道他因何事惱火,只是各人都陪著小心,唯恐在此時觸怒于他,那可讓真是走了黴運了。

  “志華,可總算等到你回來啦。”

  甫一上岸,便見何斌笑嘻嘻立于碼頭之上,見張偉當先下船,便迎上兩步,向張

  偉笑道:“你這人在家三天就閑的骨頭疼,那麼點小仗還非得親去。怎麼,此次

  諸事不順?”

  因見張偉氣色不佳,忙又問道:“呂宋那邊仗竟然打的不順麼?你原本早該回來,遲了這麼些天,我就說有些差遲。”

  他將手中折扇一揮,青玉扇墜在半空一揮,恨恨道:“定是那荷蘭人暗中搗鬼了

  ?”

  張偉搖頭道:“廷斌兄,你誤會了。呂宋一戰甚是順利,現下全斌和唯風該當在那邊大干起來了。我只是有些乏了,在海上這麼些天,早就累壞啦。”

  因又問道:“廷斌兄,我曾與你說過的赴硫球與蝦夷一事,你辦的如何了”

  “硫球一事順當的很,那硫球王聽說咱們要過去駐兵,糧草自備,只需他劃出地

  皮來,高興的緊呢。他告訴咱們的使者,這些年來老是有倭寇襲擾,琉球小國,根本無力抵擋。他請求過內附,成為藩屬,大明因其孤懸海外,不肯答應。現下咱們肯派兵過去,他當真是喜從天降了。”

  嘻嘻一笑,又道:“至于蝦夷那邊,一片蠻荒,蝦夷人不過是些原始部落,落後野蠻的緊。依著我的意思,先派兵過去,再把本地人招募來做馬夫,一舉兩便的事。”

  “日本人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何斌很是奇他為何突然扯到日本,因低頭思忖一番,方答道:“除了擔心那些進長崎港的荷蘭商人暗中搞鬼,到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日本人上次被咱們打怕了,不把他們逼急了,或是有外力相助,他們斷不敢再生事的。”

  那蝦夷土蠻居處,就是後世日本的北海道。當明朝之時,日本國內亂不已,待幕府好不容易收拾了諸藩大名,便立時鎖國閉關,哪有心思去理會那蠻荒不毛之地。是以張偉決心派兵駐進蝦夷,將上好的馬種遷至蝦夷飼養放牧,以待將來騎兵之需。日本人竟然全無動靜,竟連個詢問的使臣都沒有派出。

  張偉自失一笑,暗道自已受後世政治地圖格局影響很深。因向何斌道:“既然如

  此,便調四千名龍驤衛的士兵過去。”

  略想一想,又向前來迎接的吳遂仲令道:“就讓賀瘋子領兵過去,修堡壘,炮台布防。由你指定個老成踏實的文官領牧馬監事。告訴他,養馬也是大事,只要養的好,我不惜萬金之賞!”

  何斌笑道:“志華,快回府歇息去吧。你去了這麼些日子,如是在府中想必很是

  擔心。托人問了我幾次,我怎地知道你幾時回來。”

  張偉臉色一沉,知道此事不可拖延,因向何斌道:“廷斌兄,有一件事,我要與

  你商量,就到你府上好了。”

  又向吳遂仲道:“你也來!”

  待他與何吳兩人趕到何府,屏退閑人,三人便在何斌書房內密商。張偉先將呂宋一事說了,向吳遂仲道:“那邊的事交給唯風署理我很是放心,不過呂宋全島甚大,他一個人只怕也不好照管。還是將呂宋劃分州府,派官佐雜使過去,一切規矩都照台灣這邊來,這樣方好。給唯風一年時間主政,你先派人過去學習。一年之後,便可施行。”

  吳遂仲自是點頭應了。張偉又將與荷人定約一事告之二人,待說到軍艦限制一事,兩人皆笑道:“這不是掩耳盜鈴麼。咱們把商船一改,裝上幾十門炮,不就是一艘軍艦了?”

  “不然。以後的軍艦越發往大型化、多層化發展。我前日聽說,英國人造出了吃水一千五百噸,甲板上下四層,上置一百多門火炮的巨型戰艦。英國人將它列為一級戰列艦,以次類推,共分四級。象是快船和商船改編的,連四級戰艦也是不如。”

  “那咱們該當如何?難道就被荷蘭人捆死了手腳不成?”

  張偉搖頭道:“艦是不能造的。我不能把荷蘭人的眼光從英國人那邊吸到我這里來。我在海上想了許久,還是要求精,而不是求量。咱們的海軍現在都是良莠不齊。雖有一些經過英國人訓練過的好水手,好炮手。大部分還是咱們自已後招募的新手。這海上做戰,打的不光是實力,還得看水手、軍官、戰術。以台灣水師的質量,同等實力與敵做戰都危險的緊,更別提以弱博強了。是以一方面咱們多加訓練,另一方面,暫且不急著造艦,而是把心思放在改良火炮和火藥上。唯其求質,求變,而不是跟在別人屁股後面,方能制敵先機,戰勝強敵。”

  何吳二人自是贊同,三人又聊了一些別後台灣情形,何斌卻見張偉遲遲不肯開口,因問道:“志華,看你神色,心中尚有事情難以決斷。這在你可是少有的事,快些說將出來,大家一起商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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