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朝做皇帝 作者:淡墨青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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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lt61028 2012-8-14 14:06:1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3 2194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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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和談(三)

  何斌不悅道:“貴方既然沒有誠意,又何苦糾纏。讓我回去,大家齊集兵馬,在戰場上分個高低,那時候想必不管是我方還是貴方,對談判都會有一個清醒的認識了。”

  見本多忠政神色難看,卻又轉顏笑道:“兩邊起了誤打,打了這麼一場,難不成以後還要再起刀兵不成?張將軍為人認真,認為此番戰事是貴方引起,需賠付全額軍費,這也並不過份,不知道貴方為什麼不肯答應?”

  他又是威逼,又是利誘,逼的這些日本貴人無法,那本多忠政只得答道:“貴方軍費哪有那麼許多!我方的賠償已足夠彌補張將軍的損失,如若多要,便是敲詐!”

  何斌斜他一眼,卻不答話。本多忠政臉色一紅,情知自已說話幼稚。人家擺明了就是要借戰爭大勝敲上一筆,自已卻與對方探討軍費多少,當真是可笑之極。

  “幕府絕非張將軍想象的那樣富庶,兩百五十萬兩的白銀已掏空了我們的國庫,若是何先生仍不滿足,那我們只好將這筆錢用來募集大軍,購買武器軍馬,與張將軍會獵于江戶。”

  何斌知他說的是實話,日本白銀雖多,但畢竟政體與中國不同,民間財富不可以盡集于中央政權,當下伸出五只手指,笑道:“再給這個數,就成了。”

  “五十萬嗎?”

  “那是當然,五百萬的話,閣下想來會跳起來與我拼命了。”

  見本多忠政面露難色,其余幕府家老亦都沉默不語,知道對方實不欲再拿銀子出來,便又伸出一根手指,笑道:“要不然,多給一百萬石糧食,也成。”

  閣內諸人頓時如釋重負,連忙點頭答應。這一百萬石糧食在產糧大國的日本來說,當真是算不上什麼。可是在流民造反,赤地千里的中國,可要比銀子難弄的多了。台灣有上好的樟腦等防蟲之物,張偉大建糧倉,儲備了大量的糧食,對糧食,他向來是多多益善的。

  見各人都點頭答應,何斌又笑道:“張將軍亦是知道,讓貴方割讓領土,委實有些為難……”

  各人都忙不迭點頭,均道:“日本立國千多年來,從未割讓半寸領土,請閣下見諒。”

  “是以大人在我臨來前亦曾說到,日本朋友若是顧及面子,啊,這個名義上可以不需要割讓長崎,改為租借好了。”

  見各人面面相歔,顯是不知這“租借”的含義,何斌灑然一笑,以溫馨的語氣向幕府諸人解釋道:“這個租借,就是說長崎仍是日本的領土,我方不過是請日本朋友暫借一時,這租期麼,就定為五十年。每年付向征性的租金若干,五十年期約一滿,若是兩邊都同意續租,則繼續租用,若是有一方不願意,則由日本政府收回長崎,各位看如何?”

  這樣的理論自然是來自西方,當時的日本人自是聞所未聞,雖覺荒唐,卻亦是解決爭端的辦法,不然的話,因長崎之事爭執不下,再打起來卻也是雙方都不願意的事。

  本多忠政疑道:“貴方如何能保證五十年後長崎一定歸還?”

  何斌大笑道:“一則有租約在,二來,貴方五十年後以全國之力奈何不了小小台灣,那麼要不要長崎,也不打緊。”

  他雖說的難聽,到也切中要害。日本今日受辱,又怎會不想辦法報複?看著立時神態輕松的幕府眾臣,何斌心里暗暗冷笑:“果不出張志華所料!不過,你們港口被封,不得與外相通,任你以土法重新集結訓練二十萬大軍,只怕數年之後,仍是一個慘敗之局。”

  又向諸人說道:“鑒于長崎要租借多方,我們必然是要少量駐兵,以防海盜、亂民。貴方為顯示誠意,切不要在九州地區駐紮幕府的正規軍隊,至于藩主自已的軍隊,我們到還沒有放在眼里。”

  為難之事已經解決,九州不駐兵不過是此許小事,日方自然連忙答應不迭,雙方又商討了支付交割的細節,兩日之後,于江戶將軍府內,中日雙方正式締結了《長崎和約》,結束了因日方驅逐張偉使者引發的這場貿易戰爭。

  張偉待和約簽訂,留下左良玉校尉領兩千神策軍將士鎮守長崎,又在臨行時大募日本民伕,將原本的長崎城翻建改護了三倍有余,留下四十門放于新築的長崎城頭,待左良玉送張偉至碼頭之際,張偉交待道:“若倭人反複,不必出擊,倚堅城利炮而守,控制住長崎,我便能及時來援,也方便登陸。切不可貪功而出,切記切記。”

  見左良玉唯唯諾諾連聲答應,又道:“我此番回去,會派行政官員過來接管此地。駐軍要配合他們,不可以槍桿子在手便輕忽文官,我若知道你有違令或是縱容屬下敗壞軍紀,定斬你不饒!”

  說罷飄然而去,自乘船回台北去也。此番征日所獲良多,數萬大軍經過這場大戰,不但是新兵經曆戰火洗禮而迅速成長起來,便是那打過台南的老兵,亦是受益良多。張偉又命隨行參軍記下戰役中的種種得失,彙編成教材,所有的伍長果尉,以及台北講武堂的學員每人一本。這種實戰中記錄的戰術教材,可比一百次演習都有用,張偉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提高部隊戰斗力的機會。除此之外,又下令將戰斗中表現良好的伍長、果尉征入講武堂,一面學習更高深的戰役理論,一面以戰術教官的身份向學生講解戰術。再過兩年,這些首批入講武堂的學子畢業,便可直接以果尉職充實軍隊,這些經曆過系統的文化知識教育、軍紀軍規教育、火器科學教育,以及系統戰役戰術訓練過的學子一旦加入軍隊,整個台灣三衛軍的實力,必將大步跨越幾個台階。

  回台後半月不到,水師便護送著百余艘運輸船自長崎而回,只是此番到不是運送兵員,而是滿載了整船的白銀及糧食而回,船隊一回,便象征著整個伐日之戰的徹底終結。

  接下來左右不過是犒賞三軍,除了豬牛羊雞上好美酒外,每人二十兩銀的犒賞足足令大半的三衛士兵笑的腮幫子疼。張偉這番大手大腳的犒賞,足足費了台灣政務署七十余萬白銀,若非是日本賠款送來,還當真是支付不起。何斌少不得要埋怨幾句,張偉也只笑笑便罷了。那清朝時八旗綠營出征,比如征小金川一戰,幾年時間花了白銀三千萬兩,動員軍隊也不超過十萬人,銀怎麼用的,不過是買糧雇工,以及打了勝仗的賞銀。是以清朝外戰不行,內戰卻是近兩百六十年甚少打敗,何也?清朝統治者舍得花錢在軍費上,不象崇禎皇帝,連軍餉都要士兵自已想法子,兩相對比,張偉自然知道錢要花在何處方是合算。

  除去應有花費,自日本得銀仍有半數被封存在台北政務署的庫房,這筆錢張偉有言在先,任何使費皆不得動用,全數撥給台北船廠造艦。征服日本後下一步自然是要劍指南洋,而南洋之戰,海軍的作用卻又比陸軍重要的多,沒有一支強大到與列強周旋的海軍,稱霸南洋自然也無從談起。何斌調集了工商財務署下所有積年的算賬好手,將造船的成本、火炮、每船所需水手費用都算入其中,算來如同鎮遠級大艦可造八艘,每船配十二磅炮四門,八磅炮十二門的小型炮船十五艘,加之原本就購買建造的遠字級大艘八艘,小型炮船二十二艘,計有大型戰艦十六艘,小型炮船三十七艘,海軍軍官水手,以及岸上輔助人員,一共一萬兩千人。這樣的海軍實力,已經遠遠超過當時除荷蘭外的任何一個歐洲國家在亞洲的駐防艦隊。

  待預算做好,便立時撥銀至船廠,買木料、雇傭人手,擴大船廠規模,原本就一直沒有停止過造船的台北船廠越發的繁忙起來。

  “廷斌,尊候,咱們的船廠規模,總該大過當年南京的寶船廠了吧?”

  “這誰能知道……寶船廠早被焚毀,當年夏原吉大學士上疏宣宗,言道南洋取寶船勞民傷財,應行取締。皇帝准了他的奏章,從此南京的造船便停止了下來。”

  施琅答完,又長歎道:“原本泉州的造船業亦是極為發達,宋朝泉州實為天下第一繁盛之地。造的船只又何止成千上萬,來往的客商比之今日,當真是多到不可勝數啊。現下一來是港口擁塞,船只漸漸向廣州而去,而來朝廷厲行海禁,畢竟不如宋朝時對海外貿易那麼看重和支持,船業和商業,慢慢凋弊,若不是這十數年來朝廷控制力日漸削弱,只怕連現今的規模也是沒有呢。”

  三人兀立在台北碼頭不遠處的高崗之上,那台北船廠便建築在三人腳下,看著熙熙攘攘忙著造船的數千名匠人及民伕,由不得三人不發出興亡之歎。

  張偉因又問道:“尊候,你軍中英人教官已然盡數離去了麼?”

  “沒有,尚有十余人留下。言道咱們的軍餉待遇比英國高的多,他們原本是下層小官兒,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升的上去,到不如給咱們賣命,直接就能做中上層的軍官。”

  張偉點頭道:“這些人在海上多年,考察其仁勇智信,方可任命為一艦之長。不要太過迷信英國人,他們也有孬種。”

  見施琅點頭,張偉便不再多說,水師一向歸施琅統率,如何用人管理,自當有施琅做主。他一來甚是相信施琅為人品性,二來所有的水師官兵家屬財產皆在台北,便是有人想反,也得考慮後果。是以統領之權,他便放心交與施琅。

  又問施琅道:“尊候,廷斌兄銀子給的極是痛快……”

  回頭看了一眼何斌臉色,又笑著接道:“是以船廠諸般所需,不論是人還是物,都是張口便給,如此,所造諸船,要多久才能投入使用,又有多久那些水手軍官,才能真正掌握戰艦,投入戰斗?”

  施琅低頭算了片刻,方答道:“一年。需以一年之期,一則造船便需半年,還最少要有半年讓我訓練水手,雖說咱們募來的水手都曾經上過船,不過戰艦與商船不同,還需要重新訓練才是。還需帶他們出海遠航,找些小股海盜打打,練練膽色和臨戰反應,最少得一年時間才成。”

  此時是陽曆一月中旬,陰曆十一月底,距離年關不足一月,張偉想了一下,距崇禎二年皇太極入關還有五個月左右,這段時間足夠自已准備了。大量的運輸船只到時候可以征集商船,軍隊還需要擴充,還得加派探子往遼東窺探,否則皇太極改期出關,自已可就後悔不迭了。

  何施二人見他低頭沉思,知道他心中又在思考大事,兩人便靜立一邊,等他想完說話。

  張偉因向何斌問道:“庫銀還有多少?”

  何斌打一冷戰,答道:“遼東貿易獲利頗豐,此番興軍又沒有動用台北的銀子,全由倭人支付了,去掉日常使費留銀,還有七十多萬兩。”

  “遼東貿易,女真人不肯賣馬吧?”

  “不錯,獸皮人參什麼的,咱們要多少給多少,唯獨馬匹,那是一匹也不賣的。”

  張偉沉吟道:“看來,只有去內地買走私的馬匹,所費不少啊。廷斌兄,年前便派人去內地購買一萬匹,全買咱們福建的晉江馬,雖然個矮,速度也慢,不過耐力很足,請兄務必要快些買來,我有大用。”

  說到此處,歎道:“可惜沒有辦法弄到阿拉伯馬,這晉江馬雖是耐力十足,不懼炎熱蚊蟲,不過只適合挽車、駝乘,不適合長途奔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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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騎射(一)

  當下何斌皺眉道:“志華,你可是要組建騎兵?這樣代價未免過大,咱們承受不起啊!一萬匹馬,連買帶運,少說也得三十萬的銀子,再加上一年所耗的食料,所費當是不少。況且買的馬又是晉江馬,用來做運輸之用還算不錯,若指望用它來打仗,那是不成的。飛騎衛騎的都是上好的河曲馬,是那河套地區千年來雜交的優良馬種,你若是組建騎兵,干脆多花點銀子,咱們還是買河曲馬,如何?”

  張偉咂嘴搖頭道:“騎兵自然是到了組建的時候。一點騎兵沒有,那是絕對不成的。此番對日做戰,若不是敵軍疲敝之極,又有步兵緊隨其後,僅憑張瑞的那一千多飛騎,縱然是屁股上綁上馬尾,又能把那麼多的敵軍怎麼樣呢。張瑞手下若是有五千騎,我就可以不必冒險,與敵騎硬捍!不過,那河曲馬不是上好馬種,不必花錢大量購買了。”

  說罷連聲長歎,顯是還為當日決戰時苦無騎兵可用而嗟歎,過了半響,方又向何斌道:“台灣現下雖是地廣人少,土地肥沃,不過終究不夠建立大規模的牧場,廷斌兄,那阿拉伯馬你可知道?”

  “知道,當今天下最好的馬種。耐力足,身量大,沖刺速度也快,只是咱們這里不好買,萬里海途,能買幾匹?”

  “咱們也不必派船過去買,來往于那邊的商船多了,托人家帶些種馬回來,咱們這兒再准備些上好的母馬,待將來有了適合養馬的地方,再說吧。”

  施琅見他意興蕭索,忍不住說道:“我看那日本馬就不錯,咱們上次長崎之戰攏共俘獲了三千多匹呢,個頭可比咱們中國的馬高大多了。”

  張偉點頭道:“那到不是日本本地的馬,是他們從荷蘭人手中購買改良的西洋馬種,論起來,確實要比咱們的馬種好上一些。”

  眼前一亮,在施琅肩頭重重一拍,笑道:“尊候,不是你提醒我到忘了,快,派船將那些戰馬運回來,再派人與幕府接洽,向他們再買五千匹馬,這樣我的戰馬也有萬匹,勉強可以成軍了。”

  何斌問道:“那還要大量買晉江馬做甚?台北台南的官道馬車早就買了不少馬匹,便是有不足用的,慢慢購買就是,何苦一下子買這麼許多。”

  “一來島內需用,二來,山人自有用處,現下卻是不方便說。”

  兩人知他夙來如此,也不逼問,又觀察了一陣船廠,便各自離碼頭而回。何斌自去務署布置買馬之事,施琅仍至船廠,日夜監督,船造好一艘,他便立刻安排水手軍官上船,總之務要追趕時間。南洋戰略,張偉已向他透露一二,是以施琅知道時間緊迫,每日總是忙碌不已。

  張偉自回台以來,每日奔忙不已,撫恤傷患,慰問烈屬,頒布鄖章,提拔功鄖敢死之士,又是大鎬三軍,這些事均需他親力親為,別人無法代替,雖是疲累不堪,這一日卻約好了要去軍營任命三衛九軍的將軍,無奈之下便命馬車緩慢而行,時正響午,陽光透過車窗均勻的灑在他的身上,到也是溫暖舒適,一路上馬路平整,車身不晃不動,車身輕搖之下,他竟是酣然而睡。

  待到得軍營,自有人將他喚醒,張偉深知軍隊實乃他安身立命之本,無論何時,絕不可讓手下的兵士輕視,于是略整衣裳,端正儀容,方在身邊皮甲飛騎的護衛下,騎白馬入營。

  只見數萬軍士以方陣肅立于點將台四周,咳喘之聲不聞,亦無人敢扭動身軀分豪,各兵均是持槍而立,將火槍直立平端,槍托直至于胸口,隨張偉移動的方向轉動頭部,眼光緊緊相隨,眼見著如黑色波浪般的方陣緊隨著張偉的行蹤而擺動,張偉心中喜悅之極,數年辛苦,幾乎沒有睡過幾個好覺,始有今日這般的基業規模,如此下去,離中興大漢的目標越來越近,卻教他如何不喜?

  他這幾年威福自擅,性格思想已與初來時大為不同,若是數年前見了這般陣勢,必將是手足無措,或者是喜難自禁,此時固然心頭喜悅,臉上卻也只是淡然而笑,策馬過方陣時,亦是目不斜視。雖萬千人為他歡呼雀躍,亦只不過引得他微微頷首而已。

  待策馬行至點將台下,自有都尉以上的將軍親自相迎,他們卻不比持槍而立的士兵可以不必向張偉行禮,各人見張偉下馬,忙同聲拱手道:“末將恭迎指揮使大人!”

  說罷便齊涮涮單膝而跪,垂首待張偉上將台。便是那周全斌等人,原本按照品階不需向他下跪,只是張偉在台灣地位堪比帝王,卻又有誰理會那朝廷規矩了?

  見各人跪伏腳下,張偉卻沒有初來時的那般驚訝與抵觸的心理,單手虛扶,令道:“眾將起來。”

  因此番不是大閱,而是封將,故而除張偉與衛隊外,任何人也不得上台,諸將依命起來後,便團團環繞將台而立,張偉自步行上台,直至將台之頂端,撫著將台上一支支軍旗,張偉沉思片刻,發令道:“即日起,台北衛軍改稱為漢軍,漢軍,為大漢之師,自今往後,為大漢天朝征伐四夷,鎮撫天下!令,周全斌、張鼐、劉國軒為漢軍三衛將軍,各領一衛,為我佐輔。”

  他此番決意拋卻明朝官制中的一切名稱,規制,以自已認為最合適的名義建立軍號,又以自已願意的官制來封賞部下,一來他割據之實早成,朝廷置縣無用各人都是心知肚明,如此情勢下,再拘泥于受撫一事,徒為人笑耳。是以他以指揮使的官階任命屬下為將軍,宣示了台灣不但有割據之實,亦有了割據之實。

  他頒令之後,自有身邊的傳令兵持令下台,先是策馬繞營中漢軍一周,大聲宣示他的軍令,待馬行一周,四周已是歡聲雷動,眾軍士蒙受張偉大恩,哪知什麼朝廷皇帝,周全斌等人又深受軍士愛戴,雖說他們的將軍之位原本便是不可動搖,但現下由張偉在將台上正式賜封,眾軍自然是歡欣鼓舞,為他們的敬愛的這幾位將軍正式受封而歡呼不止。

  待周全斌等三人下跪謝恩後,張偉又令道:“令,張傑、黃得功、顧振為金吾左、中、右將軍;林興珠、沈金戎、賀人龍,為龍驤衛左、中、右將軍;左良玉、曹變蛟、肖天,為神策衛左、中、右將軍,協助衛將軍佐理軍務,朱鴻儒升為神威將軍,仍掌炮兵,江文瑨、張載文、王煊,三人為參軍將軍,張瑞為飛騎將軍。”

  此番除王廷臣外,張偉自遼東帶回的幾人皆是位至將軍,雖然軍將低于衛將,仍需受到周劉等將軍的節制,不過每人領一軍四千人,可比在遼東時威風的多了。這王廷臣若不是張偉考慮到遼東新人提拔過多,恐遭軍中老人忌恨,有意尋了王廷臣的岔子,訓斥一通,不予提升。不然憑這些曆史上有名的將才,又怎會在功勞上居于人後?雖是只少提他一人,暗中亦是讓不少眼紅的三衛老人出了一口惡氣了。

  待封將完畢,又將原本的都尉提升至空缺的校尉之職,其余依次補缺,只不過是照名單念上一遍罷了,張偉平日里諸事纏身,哪里管的到小小都尉的升遷。待讀念完畢,雖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到底是完了一事,張偉輕松下來,背著身子在將台上打了個大呵欠,本想就此離去,卻又想起要召集新任諸將訓話一通,虛應故事一番,無奈下便趕至節堂,召集諸將議事。

  此番議事只召將軍,于是以周全斌打頭,底下張鼐、劉國軒帶自各衛下屬的將軍魚貫而入,除林興珠鎮台南外,左良玉留鎮長崎,他們的將軍佩飾及印信自會派人送去。

  張偉端坐于節常正中,諸將依序而進後,先去除了頭上頭盔,卸甲,然後方一齊下跪,向張偉見禮。

  “罷了,將台上是做給兵士們看,何苦在這里還費這個事。大家快些起來。”

  見諸將依次跪了,張偉將手一抬,令諸人起身。

  因笑道:“打仗的時候還好,怎麼著也不覺得累。現下到好,回來半拉月了,我這骨頭還是酸痛的很。”

  因他言語隨意,諸將大半隨他經年,便是遼東諸人,蒙他收留亦有不短的時日,各人知他私下里性情隨和,于是各自一笑,尋了椅子坐將下來。

  劉國軒便笑道:“大人,您是這些日子太忙。想起剛到台北那會子,您每天都要親到兵營領著咱們跑步,現下沒空了吧?每天起五更熬半夜的,哪有精神再鍛煉身體呢。”

  說到此時,低頭皺眉道:“大人一身寄著咱們全台百多萬人,可一定要注意將養身體!”

  張偉噗嗤一笑,道:“國軒,你現下越來越會說話了。生受你了,我身子骨結實著呢。”

  劉國軒憨笑道:“國軒只知效命大人,故而一時著急語不擇詞,大人春秋正盛,哪就扯到身體上了,國軒錯了。”

  其實諸人聽他扯了半天,一時插不上嘴,聽到此時,便一齊躬聲道:“大人,還請珍重。”

  “好好,諸位不必這麼拘禮麼!”

  說罷走下位置,注視周全斌道:“全斌,你隨我五年了吧?”,不待周全斌回答,便又一一走到諸將身邊,將他們跟隨自已的時間一一報將出來,甚至何時何地投效,亦說的一清二楚,諸將皆是感念不已,一齊離座而跪,向張偉道:“大人深恩厚道,末將無以為報,唯大人之命是從!”

  “好好,你們是職業軍人,我算不上。將來戰場上有什麼疏漏不對的,我對軍務有什麼安排是錯誤的,只管說!提你們做將軍,將軍將軍,一軍之主,可要把擔子擔起來,不能有辱將軍這個稱號。”

  “長峰,你來說說,此番長崎之戰,可有什麼疏漏之處?”

  “有的。”

  “嗯?”

  張偉一時高興,隨口慰勉諸將幾句,又問及江文瑨可有疏漏之處,想來那長崎大勝,又有什麼疏漏之處可言?那江文瑨左右不過一躬身,道是沒有,便也罷了。誰料他到果真是一躬身,只是回答卻是大出張偉的意料之外。

  原本在下舒適渡步,一臉歡笑的張偉便即回座,正容問道:“長峰,有什麼疏漏之處,請講無妨。”

  江文瑨起身離座,站在堂內正中,侃侃而言道:“此番長崎之戰,幕府出動了半數的精銳武士,又有精銳的赤備騎兵參戰,還有一半是諸藩征召的農夫。文瑨以為,咱們此番,勝的險,他們,敗在沒有將才。”

  張偉不動聲色,向他問道:“何以見得呢?”

  “長崎之戰,我方火槍兵雖是結陣相待,接戰之初又以火炮將對方前陣直接攆跑,後來敵方雖是大股步兵沖鋒,卻一直無法憾動我方陣線,敵方看似沒有還手之力,其實卻是不然。事情壞便壞在那些臨時征調來的農夫身上,不但擋住了敵軍精銳武士的路,而動輒後撤,沖亂隊形。偶爾有小股武士沖到我方陣前,也迅即被攆走。若是敵方不要這些壞事的農夫,開始便以小旗武士以散亂隊形沖鋒,以精銳的太刀武士並火繩槍兵及弓箭手在後,與我方迅速接近,沖進我方陣內,那麼我方陣線必然後退,雖然敵方仍是損失慘重,戰未必勝,但我方必然亦是損失較重,不可能有此大勝。”

  “為何呢?”,他自設一問,又自答道:“我方的槍兵陣地沒有任何防護,一沒有掩護的木柵壘牆,二沒有壕溝屏障,平原做戰,敵軍若不是被火炮轟擊的暈了頭,怎麼會沖不過來?是以長崎之勝,實在是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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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騎射(二)

  江文瑨越說聲音越大,激越道:“大人,行軍打仗,一定要謀定而後動。三萬多將士的性命交托在大人手上,大人雖然打了勝仗,卻要忌志得意滿,文瑨大膽,肯請大人一定要牢記此番的教訓,將來做戰,方可少一些錯誤。”

  說罷長揖至地,就勢跪下,低頭道:“文瑨無狀,面刺大人之過,請大人責罰。”

  他是參軍將軍,直屬張偉管轄,故而雖是長篇大論的當面指斥張偉,其余諸將卻是誰也不便阻攔喝斥,各人都是鐵青了臉,聽他如此貶低長崎一戰。此人心性高傲,又有一股迂氣,除了當初跟隨周全斌時建言參謀頗得器重,周全斌推薦給了張偉之外,與其余各衛諸系將軍都沒有什麼交情,此時見張偉不露聲色,除了幾個老成的為他擔心,到有大半人幸災樂禍,指望張偉能好好教訓一下這個狂妄無禮的書生將軍。

  “你說的很好,也很對。”

  張偉于座中一躍而起,踱到江文瑨身邊,慨然道:“其實你不說,我也准備得便召集都尉以上,直言當日我指揮之非,現下你說了,就把你適才的話彙編成冊,詳細列明得失,下發各人參閱。為將者,有錯不怕,我就不信名將都是不打敗仗的!更何況我還是打勝了的,說幾句過錯,怕怎的?江文瑨,你面刺我過,受賞!”

  說罷向節堂外叫道:“來人,取我的刀來!”

  因節堂內任何人不得帶刀,張偉自幕府得到兩把寶刀,喜愛非常,因命衛士隨身而帶,隨時把玩。那兩名提刀衛士聽得張偉下令,便各自攜刀而進,等候張偉命令。

  張偉猶豫片刻,命道:“將那把村雨送給文瑨了!這是日本北條家的寶刀,鋒利異常,卻是少染鮮血。村正一刀奪了無數人的性命,僅是德川家康的祖父、父、長子都死于此刀之下,人稱凶刀,還是我留了吧。文瑨文氣過重,只怕是降服不住。”

  江文瑨卻哪管他送哪把刀,因知張偉甚愛這兩把寶刀,此番他橫下心來當面指斥張偉,原本存了罷職丟官的心,誰料張偉不但不責怪,反道大加贊賞,又要將心愛寶刀賜于他,心中激蕩,泣聲道:“大人,這寶刀是您心愛之物,文瑨一介書生入軍參議,刀劍非我所愛,請大人留著自用。大人如此愛重文瑨,文瑨愧不敢當,唯願大人奮擊而起,文瑨贊襄左右,足慰平生。”

  “唉,說的哪里話來!寶刀再好,也沒有文瑨這般的人才更讓我看重!”

  親手將江文瑨扶起,又笑道:“長峰,我賜你寶刀,也是想讓你改改身上的文氣,為將者不通兵書不曉文事,終究是一勇之夫,文氣太足而武勇不足,也是不成的。還有,你雖然通曉兵事,這官場政治和民間瑣事你了解甚少,太過偏狹了!”

  他急步踱了幾圈,下定決心道:“長峰,我本欲派遣文官去長崎為總督,主理官政事物,本已立定軍機處某員,現下想來,還是讓你過去。一來你是參軍將軍,軍隊系統本就熟悉,長崎那邊治政,倚仗軍隊甚多,純粹的文官怕是不成的。你過去,把軍政大權都接過來,軍事之余管理一下民政,將來若有戰事再起,我再征召你回來,你意如何?”

  江文瑨又跪下一叩首:“文瑨敢不從命?”

  張偉大笑道:“甚好,長峰兄,好生去做吧!”

  本欲退帳,轉念一想,卻想起心懸的一事,便令道:“傳范錫范、羅汝才進來。”

  待兩人昂然而入,張偉向他二人笑道:“你們兩人還任校尉,心中可是怨恨?”

  兩人心中卻是有些不滿,他兩人資曆固然比不上周全斌等人,也不及肖天等將軍,到是比左良玉江文瑨等人資深的多,他們得以封將,自已卻仍是居校尉之職,心里又怎能高興?

  心中如何想是一回事,表面上自然是另一回事,此時張偉動問,兩人雖見他臉帶笑容,語氣平和,那羅汝才為他監督諸將,一直是陰謀詭詐,見張偉如此,心中只道有什麼虧心之事被他發覺,此時要拿他二人發作,當即嚇的兩腿抽筋,心中轉來轉去,除了又偷偷買了一個小妾,並無違法亂紀之事,于是強忍著不跪,與那馮錫范同時低聲說道:“末將不敢,選官任將大人心中自有法度,哪容的未將不滿?”

  “求官謀將,封妻蔭子,這也是人之常情。兩位不需隱瞞,汝才這些年幫我監督軍中將校,頗有苦勞。馮校尉雖然此番戰功不顯,但素來法紀嚴明,治軍有方,這我都是知道的。”

  兩人原本惴惴不安,聽了他的考語,這才都將心放下,向張偉行了一禮,齊聲道:“謝大人贊譽,末將愧不敢當。”

  “當得,當得!此番沒有封你們為將軍,是因為汝才不是帶兵打仗的,又一直監督諸軍,當面封賞,只怕軍士不肯歡呼,沒的失了面子。”

  看一眼神情尷尬的羅汝才,又笑道:“至于馮錫范麼,聲名不顯于軍中。雖是勤勉辦事,可是人有長短之才,錫范長處不在于行軍布陣短兵相接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已想好,羅汝才原本的職權保留,封為監軍將軍,掌監軍處,凡內外軍情動向,兵馬調動,軍隊將校尉的監視,還交由汝才負責。馮錫范為軍法將軍,掌管軍法處,凡軍內有人犯紀,一律由錫范依律處罰,不得徇私敗法,如此,可依仗二位之才,又可令兩位職高位顯,兩位,如此可滿意麼?”

  兩人得封將軍,得與諸將同列,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當下大喜過望,叩下頭去,連聲稱謝。

  張偉大踏步向外行去,笑道:“漢軍諸事已定,這邊的事我要少操些心了。諸事都仰各位將軍------羅將軍,你前幾日又收了第十三房小妾,身子骨吃的消麼?俸祿夠用麼,要不要我借你一些?”

  羅汝才立時汗如雨下,正欲措詞回答時,卻見張偉已去的遠了。

  張偉登上馬車,心中仍是不住冷笑,這羅汝才與高傑一樣,雖是人才,缺點卻也是很大,若不是此時正是用人之際,兩人有許多令他不滿之處,只怕死了十回都不止了。

  待回到府中,又發文書封高傑為巡城將軍,主管台北內外治安,封南京貢生謝玉樹為台南巡城將軍,原本還欲趁勢將台灣文官衙門系統一並改名,想想現下朝局尚未大亂,現下動靜弄的太大易惹人注意,反道不好,于是息下心去,決意暫且忍耐。

  在府中數日,只是在處理軍機處無法絕斷的公務,饒是那柳如是傾心服侍,女兒家此時正是女大十八變的時候,她成日價云鬟霧鬢的在張偉眼前進進出出,張偉累時到也與她說笑解悶,談論些明朝風物,只是她年紀尚小,張偉只拿她當個小妹妹看,故而語不及亂,正襟危坐如臨大賓,到弄的小姑娘好生氣悶。

  待年關一至,這台北金吾不禁,滿街的商家鱗次櫛比爭奇斗豔,不但是內地,就是海外諸般特產亦是擺了滿街,台北經過這幾年的發展,民間之富早已遠超當時的江南水鄉,各人腰包里都裝滿了銀子,這商家又豈能不賣力吆喝?待元宵一至,不但官府放起了花燈,就是那各大商號,富庶的民家,亦是燃燈放炮不止,整個台北如同烈火烹油一般,當真是盛極一時。

  燈市中人來人往,卻是無人注意到人群中有兩個顯然與眾不同的人物,兩個個頭甚高,身形遠比一般的男子粗壯,身上雖是著了新衣,兩人卻是明顯的不習慣,那個頭稍矮些的,行走時不時的扭動身體,卻不知道是身上哪里癢個不停。若是人仔細當面盯了看了,就可明顯看出這兩人面目黝黑,眉宇間長相與漢人絕然不同,應當是這台灣的土著居民。

  那矮個青年好奇的東張西望,不時瞟一眼大街上行來奔去的大姑娘小媳婦,露出一臉的饞相,因見那高個青年若有所思,便問道:“大哥,這里這麼熱鬧,咱們又難得下山一次,你不好好瞧瞧,想什麼東西?”

  那高個青年回話道:“黑,你記得咱們上次去福州城的事麼?”

  “張將軍安排我們去內地商行幫他押運貨物,順便見識一下大山以外的世界。部落里十幾個人一共去,當時還以為內地全如台北一樣繁盛呢。我看,那福州府城連台北的一半都不如,差的遠了!”

  “一路上見了不少駐防的官兵,比張將軍的兵如何?”

  “張將軍的士兵,一個可以打他們一百個!”

  那個高個青年,也就是張偉射獵時收服的高山部落中名叫契的青年,點頭道:“ 是的。不但是城鎮,軍隊,還是官員,百姓,內地和台北的張大人治下,都差的老遠。弟弟,這張偉張大人,真是了不起!他當初同我說,他治理了一個過百萬人的大部落,我說他不是英雄,瞧不起他,誰知道,治理部落,漢人所謂的國家,果真不是我們這樣簡單的頭腦可以做到的。”

  他感歎道,又道: “我們兄弟下山時,因為整個部落被人家征服,只好為人家效力。但是說好不以射術為他打仗賣命,只為他做一些普通的工作,現在看來,張大人大規模的從山中吸引部落下山,劃地給咱們高山部落,給豬羊牛雞土地農具,又特准咱們仍然射獵,還帖補糧食給我們釀酒,對我們這些土著,不但沒有歧視,還一視同仁。很多部落里的青壯男子,已經加入了他的軍隊,編成了整整一萬人的軍隊,聽說張將軍年後就要巡視高山軍隊,命名選將,弟弟,台灣以軍功賞爵,想住大房子,飲美酒,娶美女,咱們這些人的出路就在于軍功,我決意去加入那支軍隊,為張將軍打仗立功,將來也好快快活活的過下半輩子,你看如何?”

  那個叫黑的高山族人靜靜聽他說完,撫摸著下巴道:“我也早已考慮過此事。只是怕哥哥你反對,這才沒有說出來,今天既然哥哥說了,我自然不會反對。咱們明天就投軍去!”

  兩人心中一直懸著投軍一事,現下既然已下了決定,心中皆是輕快不已。他倆人原本就是部落中數一數二的勇士,無論是近身格斗,還是射獵,都無人敢向其挑戰。眼見從山中部落中了來的勇士們被張偉收編成軍,他兩人血液深處的武勇早已令其無法忍耐,一心只想著加入軍隊博取軍功,只是兩人礙于面子,誰也不肯先開口提及此事,現在做哥哥的提了出來,做弟弟的滿口贊同,兩個俱是歡欣鼓舞,當即也不再觀賞花燈,徑自便向新竹方向的高山兵營而去。

  他兩個一心只顧自已說話,卻是不曾想到身後一直有兩位漢人偷聽,那兩個身著儒生服飾,雖寒天臘月,仍是各自手執一把折扇,不緊不慢跟隨在契與黑的身後,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十足。

  此二人的身份,若是在內地,只怕一出門便要清街靜道,最少也要跟隨著十人八人,隨時護衛侍候,在這台北,卻也只是如尋常百姓一般,在那大街上信步而行。若論衣衫的質地,便是連台北的三等富商也比他們穿的好些。

  那年紀稍長些的文士見那兩名土著走遠,皺眉道:“憲之兄,看來,張志華野心勃勃,其志非小!”

  “長孺兄,他征伐四方蠻夷,到是沒有造反攻入內地之心,他的軍隊命名為漢軍,也是取光耀大漢之意,此人雖從海外歸來,卻是心慕大漢,忠忱之心到也令人感歎。只要他不揮兵內地,我看,咱們便是助其一臂之力,卻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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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騎射(三)

  王忠孝仍是一臉苦相,他年紀稍長,史可法雖是見識不凡,到是比不上他老成,當下反駁史可法道:“憲之,以他現下的實力,兵向內地是不可能。你能保他將來打下南洋,霸占日本,甚至朝鮮之後。他坐擁精兵數十萬,手下良將謀臣車載斗量,到那時,兵向大明,取明室江山,豈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又憂心忡忡道:“今上剛繼位時,我以為他是聖明君主,大明中興有望。誰料他從前年八月繼位,一年多來處政多有失誤,又不信大臣,仍是偏信中官。陝甘大旱,竟然一兩銀子也不肯撥付賑災,弄的饑民斬殺知縣,亂象漸起。再加上建州女真占了大半遼東,那皇太極整軍頓武,頗有心向關內之意,再加上這張志華圖謀不軌,眼下雖是無妨,只怕十年之後,大明天下堪危!”

  史可法向他一拱手,由衷道:“長孺兄,你的確看的長遠,我不如也。不過朝廷派了我們來,這張志華縱然是驕縱不法,但沒有公然反跡之前,我們亦只能見步行步,若果真有謀逆之事,能逃則逃,不能逃則以身殉之,也不枉今上信重一場。”

  王忠孝默然點頭,自是很贊同史可法的見解。這兩人一直擔心張偉謀反,卻不知張偉豈是那般的蠢人,即便是要進軍內陸,也需找個大義的理由,讓天下的讀書人不至于全跳起來反對他,腐儒之見,又豈能斗的過從現代而來的張偉。

  兩人談談說說,一路向前,不知不覺間走近那台北指揮使衙門附近,此處原是台北最繁華熱鬧之所,一種上行人小販不絕于途,到了這里,更是如花團綿簇般繁盛。那王忠孝年上歇了公務,年後左右無事,便乘了官船自台南來台北探望孫元化與史可法。因孫元化一心撲在火器研發上,雖是過年,也不過就年三十回家吃了一頓年酒,王忠孝在他家撲了幾個空,又不欲去炮廠驚動官方,故而這元宵之日,約了史可法一同逛街解悶。

  兩人因見街角幾個頑童將煙火點燃,一股股火花沖向天空,史可法因笑道:“長孺兄,孫兄一心撲在那火器研制上,我看他啊,在台北比在北京安逸的多啊。”

  王忠孝點頭道:“沒錯,人各有志不能相強。孫兄其志在此,與我二人不同。”

  兩人因慮及張偉在衙門,嗟歎兩句,便繞道而行,誰料無巧不巧,剛繞路行了十余步,卻見前面十余台北巡捕營的巡兵開路,數十飛騎環繞左右,當中有一坐著四人肩輿的貴人,卻不是張偉是誰。

  兩人剛要避讓,張偉坐在高處,早已看到,忙喊道:“憲之兄,長孺兄,且請留步。”催促著肩輿快行,趕到兩人身邊,一躍而下,揖道:“兩位,這可是好久沒見了,怎地一見我便要躲?”

  史王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的無奈,當下兩人只得長揖道:“下官拜見指揮使大人!”

  說罷便要行禮,張偉忙扶住兩人,連聲道:“這怎麼敢當!張偉一介武夫,當不起兩位大才的禮。”

  又忙吩咐道:“來人,趕馬車來,給兩位老爺乘坐,請到我府中敘話!”

  史可法忙遜謝道:“大人,下官們只是偶爾出來逛逛,不想驚動了大人,下官們斷然不敢再到府上去打擾。”,又長揖至地,道:“多謝大人。”

  王忠孝尚示表態,史可法便急著將大門關死,張偉卻也不勉強,心道:“反正你們在台就是為我效力,我一日不反,你們就得出一日的力。”

  向兩人略一拱手,笑道:“今日元宵佳節,廷斌、複甫、尊候,都已齊集何府,邀我去吃酒看燈,我不能多陪兩位,這便要過去,兩位請慢行,如斯美景,好生玩樂一番才是。”

  又意味深長向兩人道:“來日或有大變,台灣政局亦當涮新,兩位請拭目以待。”

  說罷起身上了肩輿迤邐去了,史王二人立在路邊良久,待張偉一行人去的遠了,方才揖讓而去,兩人一路上只是納悶,不知道張偉所說的“大變”是指什麼,卻是怎的也想不明白,也只索罷了。

  依中國人的老例,元宵之前盡情玩樂,元宵過後,這年便是過完了,一切軍民人等便要恢複正常的生活起居。只是二十余天前前後後的春節過來,是個人都疲敝不堪,故而張偉又特意在府中歇息了幾日,農曆二十這日,方下令擺駕前往新竹的土著兵營,大閱整編。

  這新竹軍營原本是暫時收置從山中下來的高山族武勇之士,待張偉正式整編之後,便開拔入桃園,那邊正式的軍營早已修建完畢,只是這幾月來張偉興兵伐日,回來之後又是年尾,各樣的瑣事處理的他頭疼,雖急著來新竹整編軍務,卻也是一直抽不出身來,只得先派了有經驗的飛騎軍官與參軍,先前束伍整編,他今日此來,不過是將部下准備好的東西宣示一下罷了。

  待進了用木柵搭成的臨機兵營,卻見數百畝大的軍營內荒草從生,四處都是挺胸凸肚的土著兵士無所事事的閑逛,因此時這些人尚未正式編入漢軍隊列,軍紀什麼的也還管不到他們。加上土著散漫慣了,張偉有意先放寬管束,免的這些人心生抵觸,影響他的招募大計。

  此時見了營內散慢之極,張偉皺一皺眉,令道:“將飛騎盡數調來!”

  原本除了輪流隨身護衛他之外,所有的飛騎軍都駐紮于台北郊外,除了巡兵,也只有張偉最信重的飛騎方能有此殊榮。是以飛騎軍士除了武勇之外,亦是從三衛軍挑選的最忠心于張偉的軍士。此番征日返回,原本編制千余的飛騎因沖殺千里,死兩百,傷半數,張偉心痛之余,借由從日本帶回的戰馬,精選了千多匹閹馬,配給飛騎,又從軍中精選勇士,補充飛騎,經過兩月集訓,飛騎之精不但不遜于伐日之前,反因經曆過戰陣而更增了一股殺氣。這些高山土著在射術上原過飛騎,論起行軍布陣,沖鋒殺敵,這些最多在部落對攻時械斗過幾次的土著們,卻如何與飛騎相比?

  待張偉入正中高坡上而坐,飛騎接到命令飛速趕來,三千身著皮甲,頭束黑巾,腰佩斬馬刀,臂執精鋼圓盾的飛騎靜靜侍立在他左右。原本還不在意張偉到來的高山族人在飛騎立陣後,立時感受到了這三千精騎散發出來的無邊殺氣,打過大仗的軍人自然知道如何向這些他們眼中的百姓施加壓力,三千飛騎以結陣而立,四騎一排,以半圓形的陣式將張偉牢牢護在中心,除了兩千執刀持盾的飛騎外,最前一排的正是當日沖陷日軍步陣的持矛飛騎。原本這種護衛隊形長矛只需朝天而豎立,此時這一千持矛飛騎卻有意將矛放平,冰冷的矛尖正對著操場中的萬名土著,令場中原本漫不在意的土著頓時感到了絕大的壓力。所有的土著立時停止了隨意散漫的活動,各人均大睜著雙方,注視著對面那冷冷壓迫著自已的軍隊,有些過份小心的,甚至悄然取下自已背上的弓箭,准背隨時迎敵。

  “擂鼓,列隊!”

  見場中安靜,張偉下令身邊派駐新竹軍營的三衛軍官,一萬名土著派駐了二十名都尉與二百名果尉,饒是如此,仍是彈壓不住。土著們均道:“我們高山族人,只聽從高山族人的指揮,訓練我們可以,將來想用漢人軍官來指揮我們,我們不服!”

  張偉對這些桀驁不馴的土著也極是頭疼,派漢人軍官他們不服,全然選用土著軍官,顯然在訓練和指揮上又不能如意,想來想去,只得做出妥協,答應選立高山族人為主支軍隊的最高指揮官,訓練時由漢軍軍官訓練,待訓練完畢,選舉高山族人為下層軍官。

  一通鼓擂過之後,張偉向身邊傳令兵道:“傳上高山族人比武射箭選出來的第一勇士來。”

  那傳兵聽他命令,立時奔下土坡,向土著人陣中一通喊話,張偉咪眼去看,卻見一高大漢子從土著人陣前搖搖晃晃向土坡行來。因隔的尚遠,臉面卻是模糊不清,隱約間只覺得見過此人,一時卻是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待那人行的近了,雖是隆冬,仍然是上身赤裸,下裹獸皮,張偉皺眉之余,猛然想起,原來此人便是當日射獵時要與自已比試勇力的那個高山族人,只是名字一時卻是想不起來,待他走近,生硬的下跪行禮,張偉起身將他扶起,向他笑道:“勇士,你還要與我比試力量嗎?”

  “不敢了!大人的勇力在于頭腦,大人一個頭腦,抵我全部族的頭腦,契很佩服!”

  張偉這才想起此人名契,又笑道:“你還有一個叫黑的兄弟呢?”

  契喜道:“難得大人把我們兄弟記得的如此清楚,黑在陣里呢。我們兄弟元宵節那天前來投軍,幾日間打敗了無數高山勇士,全軍武勇,以我為第一,我的弟弟排在第四,既然大人叫他,我便叫他過來。”

  說罷回身咧嘴大喊,如驢吼般叫了半天,卻見那個頭比他稍矮的黑樂顛顛從陣中跑了過來,向張偉行禮道:“大人,您居然還記得我,黑真是榮幸之至!”

  張偉笑道:“勇士嘛!好比海中的魚,人們最容易記得的,自然最勇猛也最殘忍的鯊魚,那些營營苟苟食蟲的魚群,就是成千上萬,又怎麼能和鯊魚比呢!兩位,你們就是我用來吃人的鯊魚了,好生做吧!”

  兩人聽了張偉贊譽,欣喜如狂,當即跪下道:“願意為大人效命,成為大人的惡鷹,猛鯊!”

  “很好,你們起來。勇士不需要動輒下跪,有心就可以了。”

  又笑道:“你們叫契和黑,這樣叫起來不順口,也不好聽。我來給你們賜名!”

  歪頭想了一陣,突然笑道:“成了,契改名為契必何力,黑改名為黑齒常之,就這麼著!”

  這兩人哪知道張偉所說的姓名正是唐朝突厥與高句麗的名將,只是覺得原本一個字的名字叫起來更響亮方便,不過張偉賜名也是榮耀,兩人喜孜孜應了,站在一邊。

  張偉思忖一下,決定取唐太宗命名西域歸順部落為百騎,後玄宗改名為萬騎之例,將眼前這些高山族人組成的軍隊命名為“萬騎”,由契必何力及另三名勇士統令,四人俱稱萬騎將軍,只是分前後左右,前者為尊。依漢軍例,兩千人為一營,設營校尉,五百人設一都尉,五十人一果尉,五人為伍,軍令軍紀軍功記賞俱與漢軍同。

  自唐以降,少數民族要麼如北方游牧民族一般,欺凌掠奪漢人,要麼就如苗壯民族,不堪忍受欺壓憤起反抗,卻免不了被屠殺的命運。明初雖立朵顏三衛,到底不能信任外族,後來三衛果叛。張偉眼見得眼前這過萬的射獵民族勇士,心中概然想道:“放眼當今天下,也就我敢召集這麼多的外族士兵,與漢族士兵同等待遇,同列軍伍,亦只有我敢任命土人為將軍,貼身護衛。一下子得了這萬名精銳射手,還可以隨時補充,這樣可比欺壓他們,凌虐他們合算的多啦。”

  想到此處,心中喜悅,向契必何力令道:“萬騎前將軍,請拔營起寨,這便往桃園營,接受我漢軍的訓練。”

  契必何力躬身答道:“謹遵大人將令。”

  說罷當先起步,帶領著身後穿戴著奇奇怪怪服飾,便是語言也駁雜不齊的萬騎士兵,向那桃園兵營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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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騎射(四)

  張偉與張瑞並肩而騎,看著眼前的萬騎隊伍亂紛紛走過,張瑞皺眉道:“大人,咱們對這些土人未免太過放心,哪有這般放縱的,萬騎將軍都由他們的部落勇士擔任,這也罷了,下級軍官也是全數由土著任職,這樣將來若是有哪一個將軍圖謀不軌,只要隨意找幾個同部落的軍官,縱臂一呼,瞬間便生大亂!大人,不可不慎啊!”

  張偉見他一臉憂慮,忍住笑問道:“我給他們土地,糧食,美酒,又發給軍餉,這麼好生待他們,是個人就知道感恩,哪有人肯做亂呢。就算偶有一兩個不知好歹的,只怕也未必有多少人肯跟隨吧。”

  “不然,人心不足蛇吞象。大人主政台灣,亦常言人心難足。人性本惡,有了美食想美酒,有了美酒就渴盼美人,美人之後便是寬大的房子,出則駟車駿馬,入則豪宅美妾,欲望永遠止境。大人若是不對萬騎加以控制,只怕會有肘腋之變。”

  張偉點頭道:“張瑞,你跟在我身邊幾年,確是長進了!不再相信那些儒生說的那些鬼話,什麼人之初,性本善,全是胡扯。什麼環境出什麼人,這些高山人以前住在山里,生性純良,沒有什麼花花腸子。嘿嘿,出來的時間久了,難免會染上漢人勾心斗角欲壑難填的毛病,是以一定要嚴加控制,不可放任,這一點,你盡管放心就是。”

  “那如何控制呢?各層軍官都是他們自已人,除非,仍以家屬為質?不過駐防台灣時,家屬為質效力不強,他們若有人反叛,第一件事必定是控制族人的居處。”

  嘿然一笑,答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既然你擔心有人為利反叛,那麼你又沒想到,也可以以利誘之,入吾掌中麼。分化,拉攏,再加上教導他們的都是漢軍將佐,留下資料,該拉則拉,該打則打。對高級將領,認准了以誠待之,以金銀養之,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此之謂禦下之道。況且,土人部隊的規模我不打算擴大,高山族也沒有這麼多箭法精准的青壯男子,干強枝弱,無足慮也。”

  見張瑞仍有擔心之意,乃又笑道:“唐人以突厥人為邊將,未嘗聞反。後來安碌山反,天下人皆以為是胡人為將之過,其實大錯。明皇信重安碌山,一人掌四節度,掌雄兵十數萬,不論胡將漢將,看准了唐朝腐敗的事實,沒有不反的道理。重要的不是下面的將領是不是忠誠,還是在于上位者是不是懂得因勢而制,再輔以良好的制度加以約束,有了這些,我又有何慮呢!”

  將馬鞭一揮,騎馬向台北而回,張端將馬腹一夾,緊緊跟上,卻聽得張偉向他吩咐道:“張瑞,你的飛騎盡皆是精銳之士,今日用飛騎挫了萬騎銳氣,日後凡戰陣演練,騎術沖刺之術,皆調飛騎與那萬騎演練,只怕他們還忌憚些,聽話些。哼,三月之內,要讓那萬騎洗去匪氣,成為我的無敵雄師!”

  張瑞諾了一聲,自是聽命不提,心里卻只是叫苦不迭,那些萬騎原是土著,語言駁雜,不懂規矩,又是從未騎過馬,更別提在軍馬上縱橫騎射,原本訓練之事不該他管,現下張偉吩咐,也只得捏著鼻子應了,心里卻對訓練萬騎一事殊無信心。

  不但是他,漢軍諸將皆持懷疑態度,不但是騎射之術,便是行軍布陣,戰術操練

  ,眾人也是不信能將這些蠻子訓練好。千年來漢人與異族的隔閡又豈是一時半會

  能消彌的?再加上建州女真攻占遼東,漢人對異族的仇視與防范之心甚重,張偉

  亦慮及于此,是以不設漢軍將佐于飛騎,亦是無耐之舉。若只為節制防范,便失去了設立萬騎的本意,這支射術極佳的軍隊,只需再輔以數月的軍陣訓練,馬術訓練,便足以體現出驚人的戰力。馬術雖不是一夕之間可以練就,但以張偉之意,原本也不指望以南方之地建立大規模的重騎兵,一則沒有上好的戰馬,二則也無法得到上好的牧場,是以只需這飛騎學會簡單的騎術,輔以射術,為他掠陣,絕糧道,射亂敵陣,游騎襲敵,只要不是正面騎兵對沖,其戰力當不在遼東女真八旗之下。有了這個底線,張偉自是不顧眾將反對,一力栽培這支純異族的軍隊,無論營地、甲仗、糧草軍餉,皆與漢軍相同,自契必何力以下,眾高山族人都對張偉感激泣零,忠心不二。

  安頓了萬騎一事,張偉便心系遼東,又慮及從此往後戰事不斷,雖然漢軍餉足,無論死傷亦是重金撫恤,家屬亦由政府體釁包養,再加上分一二三等戶,凡有兵役之家,皆論等減稅,縱是如此,唯恐大規模的戰爭引的兵疲將乏,唯有建立一套功賞爵的體系,餉銀之外,再以鄖爵位次加賞,提高收入的同時,又提升了政治和民間威望,在整體上將士兵地位再加提升。

  于是決定設立軍爵,以登城、斬首、陷陣、勤謹、忠忱等表現賞爵,分公士、上

  造、公乘、元戎士、官首、千夫、執戎、軍衛、中尉、柱國十級,最低級的公士,只需在戰場上斬首一級,便可獲得,得公士級,便可見縣官不拜,原有的斌稅減半,穿戎服,佩劍。上造在享受公士待遇的同時,還可以設立家族族徽,傳之後世。以上類推,到了柱國一級,便可與將軍分庭抗禮,在收益與聲望上相等。爵位與職位不同,任何人只要奮勇殺敵,便可依次升爵,若是斬首千級,哪怕你是尋常小兵、伍長之類,亦可以在禮節與收入上,不遜于統兵數萬的大將。

  這樣的軍功賞爵,原本是以耕戰立國秦朝的發明,秦之前,所有的爵位都是貴族的禁臠,周天子以公候伯子男令貴族世襲,地方諸候又以大夫之位令臣子世襲,百姓無論如何也得不到任何爵位。自秦朝以軍功賞爵後,閑時耕作,戰時出征,因賞罰分明,得到爵位後無論是身份地位收入都節節攀升,秦朝又以首級計功,于是史有明載,秦軍做戰時勇猛無比,經常在懷里、腰間,甚至一手持劍,一手提首敵人的首級,呼嘯而前,猛不可擋,是以秦能以一國之力抗六國,又終能一統天下,這民爵制度,功在首位。至于秦朝之後,漢武帝亦曾定下十五級的軍功爵位,後來無錢,索性將爵位出售,于是世家大族紛紛買爵給子弟,整個爵位系統崩壞而不可救藥,終中國封建史而終,再也沒有針對平民的公平的賞爵制度。至後世明清之際,民爵制度更是荒唐之極,比如清朝,凡活到百歲之人皆可賞七品頂戴,活的夠長便可以賞爵,而且虛無縹渺之極,殊無實際好處,是以國家有事,百姓皆漠然視之,此亦是一因。

  張偉自是要吸取曆史教訓,一開始封爵便鄭重無比,一切皆以參軍處所記錄的軍功為依據,封公士一百余人,元戎士以下共四十余人,元戎士以上暫缺,決不肯將爵位拿來做交易,又因封爵事大,喻令凡日後封爵,需政務署、參軍處,軍法處會同商議,一致無異議,方可通過人選,授予爵位文書。

  這一日正襟危坐在指揮使衙大堂,最終簽署完了一百多張封爵文書,張偉仍下毛

  筆,長伸一個懶腰,步出大堂之外,在正門門廊下咪著眼看向北方的天空,心中

  暗念:“我可是什麼都准備好了,皇太極,你是動,還是不動?”

  他在這邊含情脈脈,卻不知道皇太極卻正在鳳凰樓上大發雷霆,狠聲咒罵道:“這個該死的南方漢人,我就說他巴巴的幾千里數跑來,定然是不安好心!這一年多來到是賣了不少皮貨人參,貌似賺了他不少銀子,可是他一船船的精致貨物送來,咱們還得陪上更多的銀子,若是賣戰馬給他,只怕他一倒手又賣給了明國來打我們,當真是應了明國的那句話,無商不奸!”

  范文程待立在旁,聽他罵完,默然半響,方道:“此人的奸險,還不止于此。據

  奴才所知,此人的商船已最少從南方送來一百多個戲班子,全數被咱們的王公貝勒們買去,現下盛京之內,南方倡優戲班子到處都是,王公貝勒八旗猛將們,無事便在家里聽曲唱戲,甚至有臉塗朱粉,親自下場充做票友的,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

  皇太極聽他說完,冷笑道:“前幾天我在堂子里告天祭拜,便八旗王公貝勒盡數到場,多鐸告假,說是老婆病了,我後來派人打聽了,才知道他是怕冷,縮在被子里聽戲!還有去年,我派多爾袞帶兵去黑龍江征伐叛亂部落,他告病不去,也是躲在家里聽戲喝酒,不願意去那苦寒之地受苦,聽說,他還學會了抽煙!除了岳樂幾個老成的貝勒,大多數貝勒上朝時穿箭衣,下了朝在家,甚至拜客訪友,都穿了張偉賣來的精致絲綢,穿著明國衣衫,大袖飄飄以為神氣!啟心郎索尼還勸我下旨,令全國都改穿明朝衣飾,我不聽,他還不高興!”

  范文程憂心仲仲說道:“這樣下去可不得了!我朝立國之本,就在于八旗上下一心,大汗如臂使指,無不應命。凡有戰事,亦都是拼死向前,沒有畏懼怯戰的,現在連朝會都有人推脫不來,還敢指望他們拼死效力嗎?”

  見皇太極點頭,又道:“還有服飾,明國服飾固然好看,可是大袖飄飄的,如何方便打仗,長此以往,人心皆思安逸,誰又願意重持刀劍呢?”

  “你說的都對!昨天我已經召集了所有的貝勒,飲酒時,我對他們說:咱們現在無憂無慮的喝酒吃肉,如果突然沖進敵人來,該當如何?他們都說,抽出身上佩帶的小刀來迎敵。我說,你們說的對,我們身強力壯,衣甲在身,又有佩刀,便是來了敵人也不怕。可若是大家換了明朝的衣袍,寬衣大袖,怎麼佩刀,就是佩了刀,好用嗎?若是那樣,有敵人突然進來,大家只能等死了!見他們不說話,我又下了命令,以後,決不允許後金國中有人改換明朝衣飾,或者是蓄發的,一有發現,立時處死!還有戲班子,倡優,煙草,一律禁絕,王公貝勒有敢犯者,一律奪爵!”

  跪地一碰首,范文程高呼道:“大汗英明!”

  “哼,張偉那蠻子雖然給我添了些麻煩,想要扯住我的手腳,卻差的老遠。八旗

  十五萬勁旅又豈是一個小小商人能夠阻擋的!文程,我意已決,現今是三月,再過兩個月,從科兒沁草原饒道,從遵化、昌平,懷來一線,進攻明國!”

  “難怪大汗最近一直調集糧草,又屢次召見科爾沁貝勒,台吉,原來是打算從草原繞道入關。”

  “是的!”,皇太極重重一點首,目光深沉,步至這鳳凰樓窗前,向下望去,向范文程道:“袁崇煥此人,太過厲害,這兩年鎮守甯綿,數次擊退我的大軍,損兵折將不可勝數,若還是放眼關甯,只怕終我一生也無法踏足明國半步了。是以我思來想去,將眼光放向別處,繞過關甯,直逼那北京城下!”

  “大汗,北京城牆高大,城內有京營十幾萬,再加上京師被圍,必定會調集天下兵馬勤王,我軍孤軍深入,後方隨時被斷,就是打下了北京,也斷然守不住,只怕大汗此舉,多半是徒勞。”

  “我此番攻打北京,一來是練兵,熟悉一下自草原入關的路徑,為經常襲擾明國做准備,二來,調袁崇煥入關救駕,趁他離開甯遠之際,想辦法除了他!此人不除,我永無甯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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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造反(一)

  皇太極躊躇滿志,一心要入關內窺探明朝虛實,他先期早與蒙古的科爾沁部落聯絡好,科兒沁部落出一萬蒙古騎兵為先導,皇太極自率十萬八旗勁旅跟隨其後,由內蒙草原突破長城防線,直攻北京。

  就在關外的女真鐵騎已是磨尖了牙齒,咆哮著准備進關撕咬明朝這塊肥肉之際,明末困擾了崇禎整整十五年的農民大起義亦是在這一年拉開了序幕。天啟六年陝西大旱,澄城知縣張斗耀不顧百姓死活,仍然高居于縣衙大堂,催科不止,凡百姓交不出賦稅的,一律枷號仗責,打出來的鮮血一直流到了大堂門外,如此暴虐不仁,再加上大旱無雨,百姓原本就以觀音土樹皮為食,曆朝的農民起義都好比一個U形,到了谷底便開始反彈,鄉民王二嘯聚了數百饑民,皆以黑水塗面,沖進縣衙將知縣擒斬,扯起了大旗造反。後王二雖被官兵斬殺,他的部下中卻有一人帶著未死的義兵逃脫了性命,繼續在陝西輾轉周旋,尋求機會。

  此人,便是後來焚鳳陽皇陵,被屬下十三家義軍首領公推為闖王的高迎祥。

  崇禎二年,陝西大災不但沒有緩解的跡象,反到是變本加厲,原本還可勉強渡日,但自崇禎元年五月開始,一直到第二年四月,已是接近一年滴雨未下,大量百姓衣食無著,原本小規模的旱災已漫延至陝西全境。陝西原本不比南方,是一個純然靠天吃飯的地方,天無雨,民無食,一石糧已賣到了七八兩銀子,在不少地方仍是有價無市。餓死的,逃荒的越來越多,整個民間猶如一個大火藥桶,稍稍一點火星,便足以引起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但就是在這種情形下,朝廷的賦稅卻是越來越重。官員貪汙無人過問,但是賦稅

  若收不上來,則一降數級,或是無法升遷,上有好下必從,既然皇帝不顧百姓死

  活,官員們自然也是一心為自已打算。于是不管災情多麼嚴重,崇禎二年在正斌收完之外,居然還多收了三四十萬兩的遼餉加派,再加上地主租稅,官府雜派,整個陝西已到了崩潰邊緣。

  這一年,兵部主事李繼貞上書皇帝,請求給陝西十萬兩白銀的賑災款,請求朝廷暫且免賦,聽聞到這個消息,全陝上下都翹首以盼,等著皇帝下撥這麼一點點活命的銀子。誰知道到了四月,全陝上下收到一下消息:“帝不許!”,崇禎舍不得拿出皇宮三個月的生活費用,于是,曆史上逼迫他最終吊死在煤山的農民起義,終將爆發!

  陝西米脂縣雙泉堡鎮上,有一艾姓的大姓鄉紳人家,縱然是整個米脂縣早已饑民遍野,這艾姓鄉紳卻仍是過著鍾鳴鼎食,奢侈之極的日子。他家有十幾個大糧倉,又心狠手毒,凡是他的佃戶,哪怕是一粒麥子沒收,也需將他的田租交將上來。稍有遲慢,便派遣家養的家丁將人擒了來,以私刑逼收,是以這一年雖然大災,他仍是頗有進項,至于佃戶們的死活,那自然輪不到艾鄉紳來操心。

  這一日他端坐家中書房,查看田薄帳冊,眼見因大旱之年眾多原本有地的農民賣地求生,他的田產已是擴充了十倍有余,心頭喜悅之極,心道:“泥腿子不曉得厲害,哪有輕易就賣田的。賣田也罷了,居然還有半賣半送的,這可真是生生便宜了我,待旱情緩解,這可都是銀子啊。”

  想到此節,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留得一嘴漂亮長須,黑白相間,一直垂到胸前,再加上國字臉,臥蠶眉,端的是威嚴了得,又做過一任知縣,曉得養移體,居移氣的道理,家中上下人等,對他都是敬畏非常,此時他這麼一笑,因房門大開,內外有十幾名待立的丫鬟僕從之類盡皆看到,眾人都覺滑稽異常,雖不敢笑出聲來,卻都是面容古怪,似笑非笑。

  艾同知自知失態,忙端正身體,板起臉來,向門外喝道:“管家何在?奄!這麼半天不來伺候,做死麼!”

  他這麼一喝,門外忙進來一個三十余歲的家人,向他行了一禮,稟報道:“老爺,昨兒晚上您吩咐管家下鄉催賬,管家一大早便出門去了,估摸著也快回來了。若是老爺尋他有事,小的這便去找?”

  “唔,我說他去哪里鑽沙去了!既然是催賬,就不管他!”

  威嚴一咳,將丫鬟送上的燕窩喝完,背著手慢慢踱出屋來,便待回後花園閑逛

  ,隱約間卻聽到大門處有人吵鬧,皺眉道:“來人,快去看看怎麼回事,是何人在我府外喧嘩。”

  說罷擰著臉在原地踱步,滿心不樂。他原本是做過知縣的人,見了現任的米脂知縣,亦不過是一拱手,叫聲老父母罷了,今日居然有人敢在他府門前喧嘩,豈不是不將他放在眼里,這如何了得!

  踱了半天步後,終究是耐不住,不待那家人回來,便恨恨一跺腳,向大門處而去,行到半路,卻見有門上看門的小厮飛奔而來,見了他便停住腳步,垂手低頭,等他吩咐。

  “什麼事,誰敢在我門前吵鬧?”

  那小厮聽他語氣不善,越發站的恭謹,低聲回話道:“回老爺,是管家從鄉下催帳回來。因一個叫李自成的漢子還不起賬,便枷號了帶回來,綁在府前石獅子上,等他家人拿錢來贖。不想這人雖窮,卻是好交朋友,聽說他被咱們綁了枷號,鎮上和鄉下來了不少人,在府門前呼號不止,說是請老爺先放人,他們一定還錢。”

  “哼,我去看看!”

  他滿心不悅,惱怒這些鄉民膽敢觸犯他的門禁,心中只道:“第一次敢在我門前

  喧嘩,再一次便敢打我的家人,再來便可以沖進府來,掠奪財物,殺我的頭了。是以一定要嚴懲,讓那些泥腿子知道害怕!”

  他一路急行到正門之前,這正門雖設,卻是接待權貴時方開,平日里進出,卻是正門旁邊的角門,猶豫一下,喝令道:“來人,開正門!”

  待那朱紅正紅吱呀一聲打開,艾同知氣勢洶洶向前,站在大門石階上,冷眼看向

  那群吵鬧的鄉民。

  “艾老爺來了,你們給我肅靜!”

  他身邊跟隨的眾家丁見他不說話,只是叉腰而立,眾人忙不迭齊聲喊了,令那群泥腿子住嘴。

  原本拉著艾府管家吵鬧不休的眾人聽到呼喊,便各自散開噤聲,等著艾鄉紳發話。鄉民最懼的就是這些田主鄉紳,他們不是官府,卻有著與官府相等的權力,又沒有官府的顧忌,整治起人來,比官府更加狠毒,眾人怎能不懼?

  見眾人不敢再吵,艾同知冷冷一笑,向前行了幾步,放眼打量。卻見府門石獅上拴了一個健壯青年,濃眉大眼,紅臉長身,一雙手布滿青筋,此時正束在十斤木枷里,動彈不得。

  因問道:“自成,你怎麼弄到這個田地,我當初借銀子給你渡荒,原本也沒有借銀生利的打算,你也是個驛夫,官府養的人,怎地連十兩銀子也還不起?拖了這麼許久,十兩銀翻成了五十兩,你仍是勒著不還,怎地,自成你也學那些泥腿子,滿心想著賴賬?”

  李自成因喉嚨被木枷卡住,雖氣的兩眼噴火,卻只得小聲答道:“艾老爺,當時和你借錢,也是一家大小快活不下去,本想著拿了朝廷的俸銀,再辛苦一些,多佃了幾畝田,一年下來總得把帳還上。誰知道皇帝說驛站沒用,將我們盡數裁了,沒有了俸銀,我拿什麼還你!總之請老爺再寬限一些時日,我一定想辦法還你就是。”

  艾同知哼上一聲,冷笑道:“你說的輕松,你現下家里只有幾畝佃田,糧食雖貴,你能收下幾斗?再加上朝廷正斌要繳納,田主的佃糧你也得給,你能剩下幾何?想辦法還我,不過是推脫!我卻不管,若是人人都學你,我還放什麼賬,收什麼租!還不起錢,你便在此枷號示眾,讓那些能還的起的,學個榜樣!”

  說完轉身便走,剛行了兩步,卻被一雙鐵鉗一般的大手拉住,耳邊聽到雷鳴似的吼聲:“艾老爺,就算是枷號,也得讓他躲躲陰涼,喝兩口水吧?他的錢,我們會幫他想辦法,別把人當成畜生一般待!”

  他痛的一咧嘴,忙用力一甩,將手抽出,那人卻也沒有用力,聽憑他將手抽出,艾同知回頭一看,卻原是一個高個漢子,臉如墨炭,凶橫異常,倒抽一口冷氣,問道:“你是誰,為他說話?”

  “小人劉宗敏,是李自成的朋友,只是為他說句公道話!”

  “公道話?欠債還錢,還不起錢便枷號,這是老規矩,你的話不公道!”

  說罷也不理會,徑自進府歇息去了,他不發話,他的家丁們自然不肯解繩,于是時近五月,天氣漸熱,那李自成原本便被枷的難受,再加上又饑又渴,被太陽灑的一頭油汗,身邊家人朋友又被攆開,無人相扶,眼見得他時搖時晃,便要暈倒。

  那劉宗敏見他如此慘狀,心頭大恨,悶哼一聲,砵大的拳頭向身邊大樹一擊,將那樹打的直顫,未掉光的枯葉漫天將灑將下來。

  “宗敏,打樹做甚,打那樹能救的了自成麼?”

  他正憤恨不已,卻猛然間聽得身邊有人低語,一回頭,卻是李自成的遠房親戚,已殺官造反的高迎祥!

  大驚之下,慌忙四顧,見左右除了區府家人外,都是些鄉黨熟人,忙將身體一橫,遮住了高迎祥的身子,低語問道:“老娘舅,你不在山上躲著,跑到這里做什麼。讓人見了,你性命不保!”

  那高迎祥也低語道:“我此番來,就是尋你和自成,還有田見秀,郝搖旗,咱們一起造反去!”

  劉宗敏吃了一驚,將高迎祥手一拉,道:“造反,這可是滅族的罪啊!”

  高迎祥嗤道:“滅族?娘的,咱們就是不造反,家族的人還能過了今年?不餓死,也得被逼死!自成,就是個例子,你就眼睜睜看他被人折磨死?”

  “也對,反他娘的吧!這日子過不下去,橫豎是死,于其餓死,不如造反,過幾天舒心日子,死在刀下,也值了!”

  “就是這個理!你過去,把他們幾個叫來,我在街角處還埋伏了十幾個人,還有刀子,咱們把彙合了,現下就殺過去,救了自成後,扯旗造反。這鎮里鎮外饑民無數,只要咱們扛了大旗,一定有不少人願意跟隨。”

  “嗯!”

  劉宗敏重重一點首,應了之後大踏步去尋了圍在李自成身邊的親朋,悄悄將他們引到街角,把高迎祥的話轉述一遍,都是些青壯漢子,正是血氣方綱之際,一面是饑不果腹,眼見要餓死。一面是豪門大族催逼不止,凌虐親友,這些人哪里需要多勸,未等劉宗敏說完,便跑到高迎祥身邊,見禮之後,拿了刀子火棍,發一聲喊,一齊向艾府門前沖去。

  那些艾府家丁正有一句沒一句的拿李自成調笑,各人正在開心,卻見幾十個大漢執刀持棒的殺來,各人皆是嚇的屁滾尿流,皆往府內跑去,那跑的慢的,卻被打頭的劉宗敏一刀劈成兩段,鮮血內髒流了滿地。

  高迎祥沖到李自成身邊,也不提話,一刀劈開了他身上重枷,道:“自成老侄,同我反了吧!”

  李自成先是默然不語,喝了同伴送上的涼水,又掬了幾把在臉上,將頭甩了一甩,清醒了一下,方答道:“反了!咱們現在就沖進艾府,殺他個干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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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造反(二)

  既然已下了決心造反,這一伙適才還唯唯諾諾,被艾同知的氣勢壓的抬不起頭的老實農民,立時就變成了一伙嗜血怪獸。從東漢末年的黃巾起義,到唐朝黃巢,至明末李自成、張獻忠,農民起義在有正義一面的同時,其破壞力亦是大的驚人。

  解開李自成後,高迎祥站在大門外掠陣,由李自成帶著劉宗敏等人殺入府內,見人就殺,便是那丫鬟小厮,也是手起刀落,一刀劈死。待沖到後院,找到了艾同知,李自成大聲痛罵,罵一句,砍一刀,待出了心頭惡氣,那艾同知已被斬成肉泥也似。

  一伙人又四處搜尋,將府中大小人等搜出,盡數殺了。那郝搖旗生性殘暴,李自成等人去搜尋艾府金銀,他便在各府巡視,揪出幾個藏的嚴實的,當著心口便是刀,又找到那些沒有斷氣的,一個個皆補上一刀,待李自成等人背負著艾府財物出來,闔府上下,已然沒有一個活口。

  李自成見他添唇咂嘴的站在院中,顯是殺的心滿意足,便喝道:“搖旗,咱們殺人是不得已,不要弄了這副怪樣來!”

  郝搖旗雖是桀驁不馴,卻李自成卻向來敬重的很,聽他訴斥,便憨笑道:“是了李哥,我也是一口惡氣憋了老久,這下子,總算松快了。”

  李自成也是一笑,道:“這說的是,這日子可是憋屈死人!”

  又向後喊道:“咱們快走,殺了這麼半天了,一會子縣上來了官兵就麻煩了!宗敏,到後院廚房尋些取火之物,放火,將這里燒了。”

  待他們沖出艾府門外,劉宗敏帶著幾人四處點了火,亦是沖將出來,一群人站在艾府大門外,默然注視著艾府內火光慢慢升起,自那房頂冒將出來,各人適才殺的性起,卻是沒有想到後果,此時站在門外,想著適才血淋淋的一幕,都想:“怎地我如何殘酷?”,又想到日後難免被官府追殺,若是失手被擒,必定是被砍頭無疑,一時間茫然四顧,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這伙人還有高迎祥這個主心骨在,就這麼一點時間,高迎祥已在門外又號召

  鼓動了數百人,見李自成等人出來,高迎祥笑道:“自成,第一次殺人,心頭有些難受吧?無妨,這些狗賊你殺的還少!殺盡天下不平,這世道才會公平,咱們窮人,除了這一百多斤,又有什麼可怕的?”

  李自成應道:“我聽老娘舅的!從今往後,和朱家干到底了!”

  高迎祥點頭道:“很好。我已經聯絡了不少人,咱們這便帶著鎮上原意相隨的兄弟,一路上再收攏人馬,現在就攻打米脂縣城!城內不過百余兵丁和衙役,不夠咱們塞牙縫的,攻下米脂咱們張榜收人,然後彙集其它各路的兄弟,再做打算!”

  他已造反近兩年時間,經驗老到,這些新入伙自然沒有意見,李自成見一時不得行,便匆忙回家,安頓了老父,帶了侄兒李過,又重回鎮上,此時天色近晚,鎮上已嘯聚了數千人,那縣城雖聽了消息,卻是連自保也難,卻哪里敢來鎮壓?待李自成趕到,高迎祥令人制了大旗,上書一個“高”字,令人扛了向前,身後數千人在火把的帶領下,向那米脂縣城奔去。

  雖然縣城四門緊閉,不過一個小小縣城的城牆又能擋的住什麼?不消一會功夫,城門便被扛著大木的義軍沖開,劉宗敏發一聲喊,持刀帶頭沖了進去,身後的義軍大半沒有武器,各人持著耙、叉、棍,甚至菜刀鐵鏟,也隨著他沖了進去。是夜米脂縣城火光四起,縣令已下被屠戮乾淨,農民軍得了官兵武器,又搜了城中糧倉的存糧,隊伍已擴充至萬人已上,便在高迎祥的帶領上,與陝西其余的各路義兵彙合。

  這種大規模起事的火種一旦點燃,憑借陝西一省之力自是無法撲滅,地方官員急報朝廷,崇禎立命延餒巡撫洪承疇警備地方,詔命三邊總督楊鶴出兵剿滅。楊鶴為官清廉干練,接到聖旨後立刻回奏,建議崇禎以撫為主,剿滅為撫,崇禎當即允准,楊鶴以優勢官兵圍剿不肯降的義軍,以聲望招撫意志不堅者,因為諸般舉措都極是老到,十幾萬義軍在他的剿撫並用的手段下,竟然沒有鬧出大亂子來,大半義軍或降或是被滅,只有高迎祥帶著老回回、革左六營等死硬的義軍,找了官兵的空子,出陝入山西而去。轟轟烈烈的陝西起義,便這麼被輕松鎮壓下去,崇禎自是松了口氣,他自然不知道,這不過是個開始罷了。

  山陝亂局剛令崇禎稍稍放心,卻又從遼東專來消息,督師袁崇煥巡視皮島,令衛兵擒了毛文龍,一通斥責之後,請了尚方寶劍當場斬殺。崇禎大驚之余,自此對袁崇煥有了戒備之心。後來處死袁崇煥,其因就是因此。後世很多人說崇禎小心眼,其實到也怪不得他,終明一季,沒有邊將或是權相敢這麼擅殺大臣的,就是奸相嚴嵩也沒有這麼大的權力,袁崇煥誅殺總兵一級的大將,沒有旨意允許便專擅至此,此例一開,明廷的中央權威必受挑戰,是以不論是哪個皇帝在位,必定都容不得袁崇煥。

  而袁崇煥此人因其才而傲上,亦是他致死之由頭,雖然對朝廷忠心不二,政治細節上卻甚是幼稚,崇禎元年皇帝于平台召見,他為了不受掣肘,許帝五年複遼,後來又坦然告訴別人,此慰帝心耳。這麼大膽蠻干,不顧成規,便是張偉認准了他不是那種只知效死的腐儒的原因。

  這一日台北接到急報,因張偉命密切注意遼東動向,此番袁崇煥斬殺皮島主將,

  茲事體大,負責折閱軍報的參軍不敢怠慢,即刻命人送與張偉,張偉覽後,心知皮島不穩,雖然曆史上尚可喜與耿精忠的叛變還需等上數年,他又一直以大量糧草兵器支援皮島,不過近三十萬遼民在那皮島之上,若是尚耿二人一怒而降,之前的努力便全然白費力氣,于是修書一封,向袁崇煥陳說厲害,建議以台北水師巡視皮島,以防范皮島官兵不穩。又暗中與尚可喜耿精忠聯絡,他這兩年來在皮島諸將身上撒下無數金錢,早便將不少中下層軍官掌握在手心,尚耿二人位高權重,張偉自然不肯放過,除了毛文龍桀驁難馴,又是一島之主,便是官階也比他高,故而一直沒有交通拉攏,現下毛文龍既然被殺,張偉自忖機會來了哪有放過的道理,于是不待袁崇煥回書到來,便派了四艘遠字級戰艦,連同小炮船及運輸補給船只,二十余艘船只組成了遼東先遣艦隊,由施琅領著先期向渤海駛去。

  船出十五日後,估摸著已到皮島,方接到袁崇煥回信,答曰:“不可。”,張偉暗笑,心知袁崇煥必然會防范又出一個毛文龍似的人物,張偉在台灣已是半割據的局面,袁崇煥又怎會允准他插手遼東。張偉覽信一笑,當即回了袁崇煥一信,書上到也簡單,不過是當年三國時陳琳複曹操的八個大字:“箭在眩上,不得不發。”

  袁崇煥接信氣極,只是一年多來頗受張偉恩惠,一時半會卻打不了官腔,又聽聞台北水師已到皮島駐防,皮島水師雖有戰船數十,不過是些在鴨綠江上縱橫的小船,卻又如何與張偉水師相抗?再加上島上明軍將領大半與台北交好,又知袁督師與那張偉交情頗深,左右都是明朝水師,又哪有不納的道理,于是在施琅帶領下的台北水師,堂而皇之的駐進了皮島港內。

  張偉此番舉動甚是大膽,以他台北衛指揮使加上海防將軍的職位,斷然不能派兵到這遼東之地,無論他編出什麼理由,都不足以令朝廷及袁崇煥釋疑,有慮于此,張偉也只是對袁崇煥的質問不予回答,反正他已決心在遼東戰後重新自立,除了不明著造反外,一定要造成讓崇禎接受的台北割據,與各宣慰司相同待遇的事實。

  袁崇煥第二封質問的信過來,還不待張偉答複,皇太極卻已誓師出兵,十萬八旗勁族精騎,繞過了甯綿防線,向科爾沁部落方向而去。袁崇煥接報大驚,立時便派人緊盯著後金兵的去向,此時林丹汗已被皇太極殺敗,八旗兵入草原顯然不是攻打喀爾喀部落,攻擊的方向則必定是大明的京師。于是在關內明廷尚在懵懂之際,袁崇煥卻已開始調動關甯騎兵,准備隨時入關勤王。

  待皇太極攻破大安口、龍井關、洪山口等長城防線,入逼遵化,兵鋒直接京師之際,袁崇煥接到京師警訊,立時便帶了滿桂、祖大壽、吳襄等遼東悍將,以六萬騎兵飛馳入關,一路上又于撫甯、永平、丘安、豐潤、玉田、薊州派遼東步卒駐防,騎兵則人不下馬,身不解甲,除了讓戰馬歇息外,竟然毫不停歇,在八旗攻克遵化後,兵薄通州,關甯鐵騎竟早于八旗先入城,後金懼不敢戰,乃放棄攻通

  州,由北京西側入寇。

  袁崇煥大急,又引兵自通州向京師急趕,終于在廣渠門外與八旗兵交戰,雖是士卒疲勞之極,但仗著一股忠義之氣,居然與那八旗兵打的旗鼓相當,此番八旗入關卻是初次,明軍云集之下,八旗兵雖然驍勇,卻也是心里打鼓,那關甯鐵騎又是明軍最精銳的騎兵,此消彼長之下,有此戰果到也並不足怪。

  當夜袁崇煥便在那廣渠門外數里紮營,對面燈火星星點點,卻是那八旗營帳,袁崇煥帶著滿桂、祖大壽等人騎馬出營哨探,因見後金兵白天雖然經曆苦戰,營帳布陣卻是私毫不見混亂,袁崇煥帶著部下剛一接近,遠遠便見到後金騎兵上來邀戰,那滿桂是蒙人,悍勇之極,當下便要帶一隊騎兵上前接戰,被袁崇煥喝止,兩邊騎兵隔的老遠叫罵一番,便各自收兵回營。

  關甯鐵騎在關外與八旗兵對抗多年,現下又是在畿輔與敵接戰,背倚北京堅城,各地的勤王兵馬源源不斷而來,是以自袁崇煥以下,各人都對未來戰事充滿信心。各人都道,既便不能全殲八旗于城下,最少也能將他們從原路打回去,令皇太極勞民傷財,損兵折將,再也不敢輕犯京師。

  “滿將軍,巡哨查營一事,就交與你了。”

  那滿桂領命去了,袁崇煥又處理一陣軍務,便待入內賬休息。卻見祖大壽在帳外徘徊不去,便笑道:“複宇兄,怎地滿臉心事?有什麼為難的事,說給我聽。”

  “大帥,末將有事要稟報。”

  “誒!複宇兄,你我相識多年,何必如何生份。有什麼話盡管說便是了。”

  見祖大壽仍是拘謹模樣,袁崇煥省悟過來,忙揮手命大賬內外的衛士幕僚退下,又問道:“複宇,到底是何事?”

  “元素兄,我怕你來日會有大難!”

  “哦?此話怎講?”

  “咱們馳援到通州時,便有謠言說咱們與八旗勾結,謀反圖謀京師。後來皇上下旨,便你去昌平、遵化一線布防,相機恢複長城一線的防禦,你沒有聽從,又率兵前來京師,昨日未與後金兵接戰時,廣渠門內外百姓紛紛傳言,道是袁崇煥通敵!今日戰後,咱們要求入城歇息,誰料守城門的竟然拒不開門,後來傳來皇上旨意,命咱們只在城外紮營,元素兄,皇帝對你起了疑心,我怕你是朝不保夕了!”

  他是個有心人,又是世居遼東的軍人世家出身,原本看不起袁崇煥這個文人領兵,甯遠一戰之後,從些對袁崇煥死心踏地,忠心不二。這一番話若不是他心中將袁崇煥位列皇帝之上,那是打死也不會說的。

  “複宇,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只是大丈夫求仁得仁,但憑本心做事,又何必想那麼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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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反間(一)

  “元素兄,這是不成的。難道就任由小人作祟,害了你的性命?”

  袁崇煥輕輕搖頭,站起身來,沉聲道:“皇上對我信任有加,一即位便立刻將我起複,委我經略遼東,不設巡撫掣肘,賜我尚方劍以事權一統,又命各部支應糧草兵仗,兩年來我以遼人守遼土,雖無法收複失地,到底後金亦無法前進一步,有功無過,縱是有謠言,皇上也必不會相信。至于不讓我們進城,這也是朝廷防閑之舉,不必過多疑慮。”

  見祖大壽還要陳說,忙向他微微一揖,道:“複宇兄好謝,我多謝了。只是在此國家危急之時,說這些有害無益,咱們還是一心想著怎麼擊退後金的好。”

  他固執已見,又以大義相勸,祖大壽知道無法,只道:“來日皇上如果召見,還是小心些好。”,說罷歎氣而去。

  他一個武將總兵,尚且覺察此番事情不對,袁崇煥以文人督師,卻又怎地不會想到。只是他一慣堅毅自信,對皇帝又忠心不二,料想就是有些小小誤會,只要見了皇帝便可陳說清楚,又有何妨?

  他卻不知,白天大戰之後,皇太極已將前日俘獲兩名監軍太監故意放回,讓他們聽到袁崇煥與後金勾結,共謀天下的話語,又故意一時疏忽,放松看守,兩名太監知道什麼,因見敵人有了漏洞,屁滾尿流逃出,由廣渠門外繞過袁崇煥的兵營而入,入城後便進了皇宮,向崇禎稟報了在後金營中聽到的消息,崇禎原本便對袁崇煥擅殺大將起了疑心,再加上關甯兵神速而來,又不聽命令,一意要來京師,他已聽到了東廠番子打聽來的消息,滿城百姓都道袁崇煥謀反,縱然現在城外尚有十萬八旗圖謀京師,但考慮到各地勤王兵馬已彙聚了數十萬,北京堅城內尚有三大營近二十萬兵,八旗兵攻城殊非易事,按捺不住心中憤怒的崇禎皇帝,下定決心,就在此時解決袁崇煥這個心腹大患。

  “來人!”

  皇帝此時尚且不到二十,不好女色,不喜美食,每日召對臣工,批閱奏折,即位兩年多,身上已有了一般人難以接近的帝王威嚴。當他下詔:“非盛暑祁寒,日禦文華殿與輔臣議政”時,天下士人在經曆過萬曆及天啟兩位荒唐帝王後,仿佛都見到了中興大明的希望。

  逼退黃立極等閹黨內閣後,他親選了錢龍錫、溫體仁、錢謙益等大臣入閣,並推心置腹言道:“朕禦極之初,嘉與士大夫臻平康之理。”,再輔以其召還各地中官,專任士大夫的行動,更使人相信他是一位英明之主。

  可惜這些好的勢頭卻沒有能夠持續下去,一來皇帝確實年青,雖然一意勵精圖治,于政治上卻只是一個新丁,大學士劉鴻訓公然宣稱:“皇帝畢竟是沖主。”,又擅改他的聖旨,再有溫體仁與錢謙益之爭,朝中文官分做兩派,爭斗不止。二來明朝後期,士大夫之腐敗無能亦到了令統治者不能容忍的地步,是以崇禎初年罷中官後,迷惘的皇帝很快又對文官集官失去了信任,他的性格又急躁好殺,剛愎自用,一旦有了決定便很少改變主意,後世諡為毅宗,他的性格便是其因。

  他一聲召喚,乾清宮大太監王承恩應聲而到,恭聲問道:“皇上有何吩咐?”

  “傳旨,召薊遼督師袁崇煥入宮奏對!”

  王承恩嚇了一跳,回道:“皇上,此時已是二更,宮中早就下了錢糧,若是要外

  出傳旨,多有不便。”

  下錢糧是宮中隱語,意思就是宮門已然上鎖,明清之際,凡到了一定時刻,各宮的宮門皆然上鎖,由衛士把守,除非有特旨開門,任何人不得進出。

  崇禎聽他說已下錢兩,方才想起此時已然是深夜,卻是自已忘記了時間。只是心中憤恨難平,忍不住走向殿門前,緩步而行,踱了幾步,方重重一點頭,向王承恩道:“明日一早宮門一開,便立刻去廣渠門外傳旨,令袁崇煥立時入城來見朕!”

  “是,皇上。”

  王承恩恭聲答了,又一時口快,問道:“皇上打算在哪里召見,奴才好早做准備。”

  崇禎暴躁道:“哪里見?朕哪里都不見!他一進城,便命綿衣衛將他逮了,下詔獄,著三法司會審!”

  王承恩嚇了一跳,忙躬身應了,背對著殿外,正面向著崇禎,彎著身子退下不提,他未掌廠衛,平日居于深宮,是以不知道外面傳言,在心里只是納悶,不知道皇帝犯了什麼毛病,要拿問袁崇煥這個拼命來保駕的邊帥。

  且不提崇禎這邊下了決心,要不問而誅袁崇煥,廣渠門外督師帳外,卻正有人憊夜求見督師大人。

  守帳的衛士不知這人是怎麼打通了關節,竟然能從大營外直入督師賬前,心中雖是詫異,卻是不論如何也不肯再為此人通傳,那人卻也不吵不鬧,只微笑站于帳外,靜靜等候。

  不過是片刻工夫,祖大壽等遼東諸將皆已到齊,各將都是衣冠不整,神情慌張,因見那求見督師的人還站在帳外,祖大壽沉聲喝道:“快請督師大人起來!”

  他是袁崇煥的親信大將,那守帳衛士自然不敢輕慢,連忙入賬內喊醒了袁崇煥,又令人點起燭火,一時間帳內各人忙的人仰馬翻,待袁崇煥從內帳穿衣出來,大賬之外已是燭火通明,由祖大壽領頭,遼東各將除滿桂一系將領外,皆已到齊。

  袁崇煥這十幾天來未嘗好睡,這一日因紮營于北京城外,又擊退了後金進攻,心里輕松,一挨枕頭便酣睡過去,此時被人從黑甜鄉中喚醒,滿心不快,卻又知祖大壽等人深夜來訪必有要事,于是忍住不快,問道:“複宇,這早晚為何擺出這麼大陣仗,難道後金軍要來劫營麼?”

  又笑道:“白天剛激戰一場,他們轉戰數千里,早就乏了吧。只怕沒有精神來攻打咱們,何況咱們背倚堅城,嚴加戒備,皇太極有那麼蠢麼,我看定然不是。說吧,到底是何事?”

  祖大壽將身一躬,答道:“督師大人,福建海防將軍,台北衛指揮使張偉大人,有使者來求見。”

  “哦?張志華此時派人來,是何用意?哼,他私自派水師去皮島,我還沒有理會,他又有什麼新花招出來?”

  他話未說完,便聽到有人答道:“下官呂唯風奉張將軍命,在北京郊外等候督師大人多時了。”

  “唔,你叫呂唯風,在台北任何職務,張志華為何叫你在此等我?”

  那呂維風卻不答話,只從懷中掏出兩封書信,命帳內衛士呈給袁崇煥。袁崇煥看了書信落款日期,自打開日期靠前的觀看。第一封信到也尋常,張偉只在信中向袁崇煥解釋了水師兵發皮島用意,陳說自已憂心遼東局勢,對袁崇煥殺毛文龍表示了反對意見,又解釋皮島諸將與自已交厚,此番派水師去,也是為了安撫皮島將帥,為袁崇煥轉圜云云。

  袁崇煥板著臉看完,說道:“你家將軍私派南師至北,我不能為他隱瞞,此事如何處置,交由朝廷處置。”

  又放緩了語氣道:“我與志華交厚,你回去好生勸勸他,速撤水師回南,我定當在皇上面前為他解釋。”

  那呂唯風一笑,答道:“請督師大人看下面那一封信。”

  袁崇煥這才將書信打開,卻是越看越驚。原本張偉在信中告之袁崇煥,自已早已料定八旗兵必將放棄攻打甯綿的打算,由內蒙繞路入關,他早就派了暗探在遼東打探消息,八旗兵一動,張偉已經動員大兵,決定由海路入遼東,皇太極留了五萬的漢軍和步兵留守,八旗精銳騎兵留下不到一萬,兵力又大多部署在與明軍甯綿防線相接的地段,張偉由海路抄他的後路,決定直下赫圖阿拉等女真後方,襲擾之後,再撤走皮島的遼東難民,只留軍隊駐守,以減輕糧食供給的壓力。

  袁崇煥算算時間,張偉此時已經由台北出發,接近朝鮮海域。他雖對張偉不打招呼便擅自行動仍是不滿,卻明白以張偉的水師實力定然可以輕松擊破後金在鴨綠江上的防禦,大軍不由旅順、葫蘆島等海上港口直入遼東,卻是先至皮島,後由鴨綠江方向抄後金的老窩,這個打法必能打的後金駐防兵措手不及,不論仗打的如何,這個戰略已是成功了一半。

  微微點頭,心里對張偉的安排佩服不已,原以為他只是個重利商人,割據軍閥,卻不想他時刻惦記著遼東危局,想方設法來攻打後金,這可比其它聽到勤王調令仍止步不前的各省總兵官強的多了。

  贊歎一番,卻又繼續下看,信中提的卻是與自已有關。張偉告訴袁崇煥,他已在後金買通若干貪財的漢官,雖然漢官無法干預大政,不過也是隱約聽到了風聲。皇太極此番入關,一來是窺探明朝虛實,二來也是想辦法調袁崇煥入關,想辦法除掉這個心腹大患 。八旗兵在北京附近盤恆不去,就是等著引袁崇煥還京,若是能野戰打敗他,自然是再好不過。若是野戰無效,便想法使反間計除之。張偉又在信中指出崇禎的性格弱點,以及此番袁崇煥入關的諸般舉措,鄭重警告他千萬不要入城,入城則必死。

  將書信往桌上一扔,淡然一笑:“志華未免太過危言聳聽!”

  祖大壽急道:“督師大人,張將軍謀定而後動,一切都在他算計之內,怎麼能說危言聳聽呢!大人,在沒有派使者求見你之前,張將軍早就與我聯絡過,將皇太極的陰謀盡數告之,此時京城內人心不穩,皇上有猜忌之意,大人還是聽從他的勸告,擁兵城外,與後金交戰,若不能勝,則駐守之,若後金兵退,咱們也勒兵追擊,皇上若是召你入城,大人便說軍情緊急,拒不奉詔,這樣,又能保自身性命,又能保家國安危,請大人慎思!”

  他一說完,身後諸將亦一齊抱拳,齊聲道:“請大人慎思!”

  “請大人小心為上。”

  “大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軍情緊急,大人居外掌控,也是該當的事,皇上若是詔命大人入城,大人千萬不可聽從!”

  袁崇煥面如沉水,心中卻是翻騰不已。京城內傳言他自然知道,皇帝猜忌于他,他也自然曉得,以他的性格,自然不想束手待擒,可是從小束發受教,接受的都是忠君愛國之說,君父君父,君亦是父。想到此節,心中長歎,對祖大壽道:“複宇,你是武將,我卻是文臣掌軍。國家有事征伐,為什麼派遣文官掌軍呢?”

  他自設一問,又自答道:“武將知戰事而薄大義,君臣之說卻並不盡然接受。文人自幼束發受教,講究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就算要臣死,臣亦只能坦然受之,如此,方能保國家無事,不會如唐朝藩鎮那般,目無君上,皇帝竟然受控于臣子。是以就是明天皇帝真要殺我,我亦只能入城受死,沒有擁兵而逃的道理。若是我開了這個頭,大明十余行省,那麼多的總兵將軍,巡撫總督,大家都擁兵對抗朝廷,那如何得了。”

  見各人還要相勸,他斷然說道:“不必勸了!呂先生,我謝謝志華的好意,若是我有不測,望他仍然秉持忠義之心,將來皇上有命,令他赴遼鎮守,可千萬不要生了別樣心思。”

  微微一笑,向諸將說道:“好生去做,有你們在,我心則安。”

  說罷轉身進內賬,又去歇息去了。留下賬內諸將,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呂唯風卻聽出他話中之意,心道:“袁崇煥雖是忠義,到底也不是把性命不當回事的傻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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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反間(二)

  祖大壽等人卻是直心腸的漢子,戰場上用計斗謀也罷了,政治陰謀詭詐的事卻是一點不通,眼見得袁崇煥甩手進了內帳,又令衛兵把守帳門,有敢沖入者立斬。祖大壽悍勇之夫,卻哪里知道其中的關竅,楞了半響,原待強沖入內,再行勸說,卻被那呂唯風拉住臂膀,在他耳邊輕語片刻,但見那祖大壽面露笑容,連連點頭,不知不覺間,卻已被呂唯風拉出帳外,去的遠了。

  袁崇煥在內帳看到此景,心頭暗歎,心知此番若不是有張偉派人前來,自已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當夜輾轉反側,不能安睡,待第二天天晚,皇帝詔使果然早早來到,袁崇煥心里清楚,面情上卻是一絲不苟,恭恭敬敬跪迎了聖旨後,立時傳召諸將入中軍大帳,將皇帝召見一事說了。

  也不知道那呂唯風和祖大壽等人說了些什麼,雖然諸將臉上仍是神情激切,卻是

  無一個出列勸他不去,遼東諸將如此,那滿桂代表的歸化蒙將,自然更是沒有意

  見。袁崇煥見無人有異議,便安排道:“滿將軍,此番面聖,需你同去。”

  “督師大人吩咐,滿桂自然是要相陪的。只是不知道為何要我同去?”

  “唔,你是蒙人,比我們說話到方便些。去兵部戶部鬧上一鬧,也讓他們發餉撥

  糧的時候,痛快一些!還有,聽說聖上很是看重于你,你進城協防,也讓他更放心些。”

  滿桂聽他說的有理,又見督師當面誇獎,連皇帝也甚是看重于他,心里得意,臉上頓時露出笑容來,將身一躬,揖道:“謹遵大人將令!”

  “唔,將你的五千蒙古騎兵也一並帶入城內,以安民心!”

  “是!”

  呂唯風在帳外聽他如此安排,心中暗笑,這滿桂一向不服袁崇煥指揮,袁對他甚是頭疼,但因他是蒙古族人,偏生對明朝忠心不二,做戰又是勇猛異常,手下幾千蒙古騎射手的戰力絲毫不遜于八旗精兵,是以一直對他容忍。只是此番入城,若當真是什麼好事,只怕也輪不到滿桂,定當是攜自已的心腹愛將趙率教,祖大壽,哪里輪到這桀驁不馴的滿桂了。

  待一應事情安排完畢,袁崇煥請了那傳旨的太監,上馬並騎,一同向廣渠門方向而去,至了城關,此番卻是順利叫開了城門,只是滿桂與他的騎兵卻被拒之門外,一直到稟報了守城督太監,方才被允許入內。

  滿桂自有守城的總兵官接待,安排他的部下住宿布防,亂紛紛忙到響午,滿桂方突然想起,問那副總兵道:“王將軍,我家督師大人何在?”

  見那副總兵搖頭不答,滿桂急道:“怎地?他說要帶我去面聖,自已偷偷去了?”

  呸了一口,怒道:“漢人就是這樣,說話不算話!”

  “滿將軍息怒。實話與你說,你家督師大人一進城門,便被早已等候的綿衣衛緹騎拿捕,現下已入了詔獄候審!原本你也脫不了干系,不過朝廷知道你夙來與袁督師不和,故而讓你布防于此,將攻贖罪吧!”

  見滿桂大張了口,仍是似信非信,那副總兵冷笑道:“聽說袁蠻子被捕之時,大呼要面聖辯冤,真活見了鬼。皇上能見這不忠不義之人?聽說最遲明日三法司便要會審,然後立時處死,決不待時!”

  “我不信!袁督師雖然是個南蠻書生,說話辦事我都不喜歡,不過他為人忠義,對大明忠心耿耿,這一條我滿桂是敢保的!”

  “你保?你拿什麼保?滿將軍,你是蒙人,我見你為人實在,點醒你兩句,此事你還是聽從朝廷安排,不要胡言亂語,當此敏感時刻,一句話就可能要了你的腦袋!”

  滿桂雖是仍不服氣,不過想想到底還是自已性命重要,與那袁崇煥又無交情,何苦為他連累了自已和部下。當下唯唯諾諾,自領著部下到安排的防區去了。此人在祖大壽等遼東兵退後,後金兵犯城之際,領弱勢騎兵出戰,被後金兵殺的大敗,當場陣亡,以蒙人效忠盡節于明朝,到也是條好漢。

  他這邊老實聽命,城外的遼東軍營中卻已是吵翻了天,前來傳旨撫慰的綿衣緹騎早被攆到一邊,各營軍士聽說袁督師被逮,均是驚怒不已,且不說袁督師辛勞為國,千里奔波勤王,又是明朝在關外的鎮守大將,幸賴有他,方令得後金不能越雷池半步,再加上他為人忠耿,愛兵如子,這些關外漢子都是直心腸的人,卻如何能容忍這樣的主將受到冤枉?當下各營鼓噪不已,急性子的便要攻打京師,救督師出來,亦有心灰意冷的,打點行裝,准備自顧溜回遼東,更多的兵士按捺不住憤恨,圍住了傳旨的太監,喝罵不已,有那暴躁的,便要沖上去撕打。

  古人將不專兵,兵不識將,原本也是有些道理,明末以前,戰時兵歸派遣的總兵官率領,平時歸衛所管制,兵部與都督府互相鉗制,可保無人能夠領兵造反。至明末時法紀敗壞,又因四處狼煙,只得派了文官專制武將,饒是如此,到時末時各路總兵皆是尾大不掉,不聽指揮。皇帝能殺督師的文官,卻再也奈何不了掌兵的武將。袁崇煥經略遼東之前,這些將士就在甯遠跟隨于他,幾年下來,大兵的眼里哪還有皇帝?自然是唯督師之命是從,現下督師被抓,將士們六神五主,那些有心的下級將佐,想到督師手下兩名愛將,趙率教此時正守遵化,離的太遠,祖大壽卻正在營中,自然要去尋他拿個主意。

  祖大壽心里早便有了打算,卻只是低頭不語,待眼前彙集了大部軍官,一個個急的跳腳,他方大聲道:“你們來尋我要主意?我有什麼主意!咱們千里奔回,為的是誰?還不是那皇帝小兒,我是個丘八,不懂得說話。各位弟兄都知道,袁督師為了抵禦後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一聽說敵兵入關,是怎樣帶著咱們回援的?說他造反,說他與後金勾結,你們信麼?”

  眾將大聲喊道:“不信!督師大人若是與後金勾結,那咱們與他朝夕相伴,又怎會不知道?若真是勾結了,能這麼拼命來救駕?皇帝莫不成是瘋了吧!”

  “我看,皇帝就是忌恨咱們遼東人,生怕袁督師兵精將廣,奪他的江山。”

  “呸,當真是無恥。”

  “沒錯,什麼狗屁皇帝,反了他娘的!”

  祖大壽靜靜聽眾將吼了半天,知道這伙丘八越說越難聽,忙喝止道:“都住嘴!當今皇帝是聖明天子,只不過一時受了蒙蔽,不可辱及今上!”

  見各人都是一臉的不以為然,他到也不繼續糾纏,清咳一聲,道:“既然大家都說督師大人冤枉,那麼,咱們約束好弟兄,除了留下些人觀察後金兵動靜,全營開拔,到廣渠門外為督師大人鳴冤!”

  眾將聽他說了,立時齊聲暴諾,急性子的立時便起步回營,去整束部下,准備出發,但有那穩重保守的,一想起督師厚恩,又見大伙盡皆願意,想一想法不責眾,還有甚麼好怕的?再說還有祖大壽頂在前面,各人自然均是忠字當頭,奮勇之極。

  待各將散去,祖大壽卻向身後呂唯風問道:“呂先生,張大人令我安排兵士鬧事,我可是照做,這可是等同于造反的罪名,我敬重袁督師如師長,依我的見識,他定然會寫信責罵,令我迅即帶兵回營聽命。這下一步,該當如何走法?”

  曆史上袁崇煥被捕之後,祖大壽也曾勒兵犯門,為袁崇煥辯冤,朝廷驚惶之下,只得到獄中請了袁崇煥出面,寫書信斥責,祖大壽接到書信後,便大哭而止。沒過幾日,袁崇煥被凌遲于市,祖大壽驚懼,引本部兵狂奔回遼東,袁部近兩萬屬下,無人部勒,一時哭嚎星散。張偉料准讓祖大壽為袁崇煥鬧事不難,故而早便命呂唯風知會于他,再加上袁崇煥有意無意的引領滿桂入城而去,北京城外整個關甯鐵騎,當唯祖大壽之命是從。

  “我來時大人曾交待過,祖將軍帶兵于京城外為督師鳴冤,朝廷必然會令督師大人寫信相勸,為了防止書信擾亂軍心,祖將軍到時不可拆信,原信退回!”

  “這是為何?”

  “將軍可對來使言道,人已被執,安能書信?便是有,也是偽作,拒不受書!”

  祖大壽擊掌道:“這說法妙極!督師大人都被關在獄中,還寫什麼鬼書信,便是真,也是假!”

  輕輕一點頭,笑道:“將軍說的好,就是這個意思。拒書之後,朝廷必然頭疼之極,將軍可向皇帝上奏,力陳督師之冤,奏章里一提要暗示皇帝,若是處死督師,必定當場領兵回遼,率全遼將士,投降後金。”

  “這樣,大明遼東之土不保,山海關不保,就是畿輔也很危險,後金不攻城,是因為關甯絕了它的糧道,若是祖將軍以整個關甯獻納後金,北京還能保嗎?”

  他語氣輕松,只是說來陰森之極,祖大壽打了一下寒戰,斷然道:“即便督師冤死,祖某也絕不投降後金!華夷大防,可比個人恩怨重要的多。況且,為督師辯冤,將士們盡皆同意,若是因一已之私降敵,就算祖某願意,手下的兒郎們也決不會同意!”

  “嘿嘿,我家大人料祖將軍也是如此說法,放心,這樣只不過是危脅皇帝,令他有所顧忌,不會因為沒有掣肘而下狠心壞了袁督師的性命。第一步圍城鼓噪,第二步上表陳情,第三步約束部眾,全軍據薊州、丘安,一則抗後金,二則靜待消息,待皇帝保證不殺袁督師後,引軍北還,靜待時局變化。”

  見祖大壽還在沉吟,呂唯風鄭重道:“我家大人說了,皇帝想殺袁督師是一時糊塗,只要你們勒兵危脅,而不是四散奔逃,再上奏辯冤,督師大人一時不會被處死。而將軍你必須在京師附近纏斗八旗兵,不能讓他們迅速回援遼東,我家大人這會子想必已在海上,攻擊遼東之事,是他謀劃了很久的事。這些年來,都是女真人打咱們,也該咱們漢人去他們的後方,狠狠給他們一擊了!”

  “若是皇帝指斥我們反叛呢?”

  “放心,現下他拉攏你們還來不及,說你們反叛,不是把你們往後金那邊推麼。他就是再蠢,也不會蠢成這樣!”

  祖大壽終于下定決心,向呂唯風道:“先生請放心,保得我家大人無

  事後,自當奮力與八旗交戰,我關甯鐵騎這麼些年來對抗後金,總算是互有勝負,請先生放心,咱們絕不做孬種,也願張將軍旗開得勝,給皇太極的背後,狠狠捅上一刀!”

  惡狠狠地一點頭,命親兵將呂唯風保護好,縱身上馬,齊集眾將,點齊部眾,又將心一橫,將那幾個傳旨的緹騎盡數殺了,揮兵向身後的廣渠門方向奔去。

  待行到城外,命幾萬士兵鼓噪起來,城頭守衛的京營將軍與士兵原本都是些市井無賴,紈绔子弟,後金兵雖然逼兵京師,卻始終未曾近城攻擊,是以這些遼東悍將帶領的虎狼之師兵臨城下,各人均是殺氣騰騰,一副不交人便要攻城的模樣,所有的京營兵將均嚇的腿肚子轉筋,不知道該當如何是好。還是路過的巡城禦史聽到動靜,慌忙一級級稟報上去,半個時辰之後,崇禎皇帝便在禦門聽政中聽到了這個可怕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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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反間(三)

  他又急又怒,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適才他還是忍不住在平台召見了袁崇煥,看著跪在眼前的這位重臣,心里卻怎麼也不肯相信此人的辯解,不待他說完,便令下綿衣衛獄,又因後金入寇,還附帶將兵部尚書王洽拿下,下刑部獄……一時間恍惚出神,又想起了適才質問袁崇煥的情形。

  “你入關馳援,為何行軍如此迅速,竟然比直隸兵馬到的還快!”

  “臣在關外與後金接戰多年,早便發覺敵方有異動,一直注意著對方的動向。一發現關內有警,便率領精銳騎兵回援,一路上不曾停歇,憂心聖上安危,全軍將士拼死趕路,故而早早趕到。”

  “胡說,定是你與後金有了勾結!還有,你前幾天一力要求兵馬入城,是何用意?”

  “臣與後金的來往,聖上皆已知曉,兵馬入城,是因將士疲敝,入城休整勞軍,以便恢複體力。”

  他提起崇禎知道他與後金議和的事,雖未明言,卻嚴重傷害了這位年青皇帝的自尊,後來的兵部尚書陳新甲主持議和事,也是因為口風不嚴,被崇禎當替罪羊殺害,此時當著眾臣被袁崇煥說出來,崇禎當真是氣的咬牙。

  “大漢將軍何在?”

  皇帝身邊披甲佩劍的武士站了出來,等候皇帝的吩咐。崇禎威嚴喝道:“起去,下綿衣衛獄!”

  聽了皇帝吩咐,武士便站到袁崇煥身邊,袁崇煥心知皇帝心中已有定論,辯解亦是無益,默默站起,隨那幾個武士向詔獄而去。

  崇禎見他起身去了,心里一陣痛快,又見兵部尚書王洽侍立在旁,想起此番被後

  金逼迫京師,此人當時首惡,此時竟然還侍立在自已身側,當真是可惡之極。便又喝道:“王洽何在?”

  王洽聽皇帝語氣不善,忙出列答道:“臣在。”

  “你身為本兵,竟使敵兵兵鋒直薄京師,你有何話說?”

  “臣已下令四方鎮撫官勤王,擊破敵兵指日可待。”

  “胡說,甲兵不修,致使夷兵入境,罪在不赦!來人,將王洽拿去,午門外撻仗一百,投刑部獄!”

  他一聲令下,身邊諸太監便齊喝道:“拿去!”,因為要廷仗,便由慎刑司的人沖上將王洽拿住,提小雞般往午門而去。其余諸臣因怕觸及皇帝怒火,哪敢出來做仗馬之鳴?一時間各人都是面無死灰,眼睜睜看著皇帝處置了兩名重臣,竟無一人敢言者。

  他正在盤算如何處置這兩人,誰知還不到中午,已然傳來了遼東兵嘩變的消息。此時袁崇煥被逮,亂兵無人安撫,惶急間,崇禎只得命道:“著人去撫慰城門處亂兵!”

  他只顧下旨,卻沒有明說派誰過去,眾臣面面相覷,誰也不願意去碰這個硬頭釘子,遲疑了半響,方有大學士錢龍錫上前奏道:“遼東兵嘩變鼓噪,不過是因為突然逮了他們的主帥,便請袁崇煥修書一封,投到城外,道明皇上拿他是罪有因得,令士兵不得吵鬧,即刻回營等候朝廷處斷,皇上,這樣可好?”

  崇禎面無表情,深覺帝王尊嚴受到了挑戰,可是京營戰力不足,上次派禦史清軍,居然說近二十萬京營士兵無一能戰者,此時後金兵離京師不遠,雖然昨日關甯鐵騎將他們攆開,但後金實力未損,又怎可安心。若是此時激怒了遼東士卒,果真與後金勾結,只怕京師危急,那些勤王兵馬,又怎是十幾萬精銳騎兵的對手。

  無奈之下,只得微微點首,以示同意。那錢龍錫得了旨意,忙命人前往綿衣衛獄,尋了袁崇煥寫信,得了書信後,考慮到城內無人可與城外眾將對話,只得尋了滿桂,令他帶信出城,交與祖大壽。又吩咐滿桂道:“滿將軍,你在遼東多年,與城外諸將相熟,一定要曉諭他們知道,皇上聖德,不以軍嘩為意,只要他們安心回營,皇上必然不會誅連,待打退了女真騎兵,皇上必然會論功行賞。”

  見滿桂頻頻點首,錢龍錫將他雙手拉住,連聲贊好:“好將軍,好勇士!大明得滿將軍,如劉備得趙子龍也!好生去做,將來青史留名,不枉此生啊。”

  他是進士出身,原本也用不到劉備趙子龍的比喻,只是知道滿桂是蒙人,肚里沒有幾兩墨水,想來聽過評書,知道三國人物,于是順口扯了出來。那滿桂果然知道,聽到錢閣老如此贊譽,當下興奮的臉都紅了,一連聲向錢龍錫遜謝,拜辭後又興沖沖到得廣渠門城樓之上,用箭將袁崇煥書信射下,又高聲將錢龍錫交待的話喊將出去,只等下面答話。

  卻聽得有一粗豪漢子叫道:“滿桂,我一向敬你是個直性子的好漢,你便是諸多無禮,我也忍了。現下你竟然甘作走狗,到跑來勸我們?我問你,你跟隨督師大人多年,你相信督師大人會勾結女真人謀反嗎?”

  滿桂老臉微紅,亢聲答道:“袁督師是不是冤枉,我不管,那是朝廷的事。至于你們,擁兵挾持朝廷,形同謀反,皇上說不追究,我看你們趁早回營,等候處置,還得來及!”

  “呸!咱們既然來了,自然就把這一百多斤交待了,今日不給說法,休想我們退後!”

  “走狗!”

  “看那樣子,輕飄飄的吃了屁一樣,定是朝廷許了他好處!”

  因底下罵成一片,滿桂聽了越來越不成話,怒從心頭起,便待提兵殺將出去,卻被守城將官攔了,只在城內聽著生悶氣。城外罵了一陣,卻是將早上呂唯風的所說的言辭寫成書信,射進城來,守城將軍不敢怠慢,立時派人送與皇帝禦覽。崇禎見了無奈,只得又派人去撫慰,城外卻只是不聽,一直鬧到晚間,城外兵士鬧的乏了,便在祖大壽等人的帶領下,縱馬離城,向那薊州方向而去。原本的遵化守將趙率教早已被祖大壽偽托袁崇煥的名義撤到薊州,遵化此時已陷入後金之手,待祖大壽等人到了薊州,趙率教方知事情原委,他與祖大壽一樣,同是袁崇煥心腹愛將,主官被冤,自然也是氣悶不已。當即便與祖大壽聯名上奏,陳說冤情,又極力請罪,只推說是兵士胡來,與主將無干,若是京師有警,關甯鐵騎瞬息便到,可保京師無事。

  他們打定了主意要救袁崇煥出來,皇太極卻是一心想陷袁崇煥于死地。因關甯兵退,便又故意派遣精兵繞城騷擾,引出那滿桂出城邀戰,一番激戰之後,滿桂戰死,便是屬下兵士亦死傷殆盡,崇禎聞報,更是堅定了袁崇煥通敵的想法。待收到祖大壽與趙率教的奏章,雖然言辭墾切,將袁崇煥不可能通敵的道理說的通透,無奈崇禎此時已斷定了袁某實不可靠,帶出來的兵將亦是額有反骨,他們的話又豈能相信?因趙祖二人手握大兵,雖沒有下旨切責,卻只是將二人奏章留中不發,置之不理。

  他裝糊塗,趙祖二人卻是連番奏章送上,言辭越來越犀利直白,到最後竟然直接指責起崇禎聽信妄言,濫用刑罰,並暗示若是皇帝不放人,他們必率兵投降後金,將整個關甯送與敵人,到時候關甯不保,京師必會陷落云云。崇禎被逼無奈,只得又召集群臣會議,眾臣都道當此國難關頭,不宜寒了武將的心,還是將袁崇煥放出,令他去宣慰,則兵變自然消彌于無形之中。

  崇禎明知大臣所言甚是有理,卻只是放不下帝王尊嚴,又擔心放了袁崇煥後更是

  火上添油,袁對他忠心耿耿,他對袁卻是怎麼也信不過,若是放了人之後袁崇煥

  立時擁兵造反,那豈不更是笑話?思來想去,只得將袁崇煥從獄中放出,軟禁起來,又派了新任兵部尚書孫承宗前往宣慰,那孫承宗已是年近七十,曾任過天啟皇帝的老師,又曾經略遼東,收攏流民,建築堅城,訓練士卒,在他治下,八旗不敢犯境,後來因魏忠賢忌恨,逼的他回家閑住,此番崇禎逮問王洽,便又將他召回,任兵部尚書。以他的威望,再加上崇禎暗示暫不會殺袁崇煥,前去撫慰,自然是水到渠成。

  左輔、趙率教、祖大壽等人叉手而立,靜聽孫承宗訓斥,以這位老臣的思想見識,自然無法容忍他們犯上悖逆的行為,好在他于天啟年間也頗受閹黨迫害,知道其中苦處,痛罵一番後,不免要問這幾人下一步的打算。

  “回本兵大人,虜兵還在境內,遼東士卒自然不能坐視,咱們據薊州、通州一線

  監視八旗,待他們撤兵回關內時,尾隨追擊,恢複失地,總之不能讓他們輕松而來,滿載而回。”

  “唔,左將軍深明大義,吾心甚慰。”

  斜視一眼趙祖二人,道:“好教你二人放心,適才是官話,現下是私底下掏心窩子的話!皇上必不殺元素了。”

  見三人面露喜色,又沉吟道:“只是放歸遼東,卻也甚難。雖然遼西是心腹重地,不過皇上對元素甚是不放心,放他回去,只怕你們這些驕兵悍將擁他造反,那時候誰人能制?是以為了撫慰你們,必不殺他。不過想讓他回遼,難矣!”

  祖大壽上前一步,憤道:“督師一日不回遼,關甯鐵騎一日不回遼!”

  “混賬!你以為朝廷一定怕了你們?朝廷打不過八旗,難道調集的大兵奈何不了你們?況且每年幾百萬的銀子扔在了遼西,憑你們中左屯和左屯的屯田,能養活十幾萬軍隊嗎?”

  見三人默然不語,孫承宗起身歎道:“我需即刻回京,京師尚且不穩,你們卻鬧個不休,當真胡鬧。驅走虜兵後,你三人便帶兵回遼,元素的事,我也會奏表為他辯冤,放心吧。”

  又突然問道:“那個張偉是何人?據台灣也罷了,怎麼手還伸到遼東來了?皮島是女真人身後的釘子,怎地就讓他輕松拿去了?”

  祖大壽答道:“張將軍一心為國,水師北上,也是為了襲擾女真後方。前幾天得了消息,只怕他也快要動手了。咱們在這邊多纏八旗軍幾日,他那邊打的便輕松一些。”

  孫承宗默然點頭,向外行去,到了官廳外方向送行的三人道:“武人專兵,終非國家之福,唐朝藩鎮之禍不遠,諸君慎之。”,說罷揚長而去,自回北京去了。

  祖大壽三人雖遺憾不能救出袁崇煥,不過總算得了皇帝不殺他的承諾,以帝王之尊,食言而肥的事到還做不出來,三人心中一定,便派遣偵騎四出,尋找戰機。那女真大貝勒阿敏驕狂已久,竟然單獨帶著本旗幾千擺牙喇兵攻打昌平,焚毀了建造中的德陵,又縱兵四處搶掠,被遼東諸將逮到這個空子,立時出兵圍住了他,三萬關甯鐵騎緊緊圍住這幾千女真騎兵,從早至晚打了一天,四千女真人大半戰死,只有阿敏帶著幾十親兵侍衛乘夜逃出。在明朝諸路兵馬畏懼不前時突然有此大勝消息,正漲了遼東兵馬的氣焰,崇禎雖是不樂意,仍是下旨褒獎,各將都有進階賞賜。皇太極震怒之余,剝了阿敏貝勒一職,自勒兵來尋遼東兵決戰,誰知待他大兵一到,祖大壽等人卻拒不出戰,背倚堅城,彙聚大股明兵協同守城。後金兵稍有疏忽,便用優勢騎兵出戰絞殺,如此這般來回數次,皇太極竟然拿他們無法。又因出兵已久,不知道後方情形,心中終究不大放心,便生了退兵回遼的想法。

  他一路打一路退,祖大壽等人卻如附骨之蛆一般纏斗不休,八旗大隊一沖,關甯騎兵便後撤不戰,若是想安心走路,他們卻騷擾不休,原本十幾天便可撤入內蒙草原,卻打打停停整整一月,直到深入草原百余里,方不見了明軍蹤影。

  皇太極長舒口氣,大聲令道:“全軍馬不停蹄,回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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