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天可汗 作者:西風緊 (連載中)

 
b84120296 2012-8-26 23:22: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7 172652
tanakh 發表於 2019-1-5 18:21
第六十章 內事

第二天家奴就來稟報,一分錢沒花就把那青樓女子步搖給弄出來送到王昌齡的府上去了。薛崇訓正在聽雨湖邊的草堂裡喝酒,冰鎮葡萄酒,他搖了搖手裡的琉璃杯,只說道:“知道了。”

他忽然覺得那剛見了一面的小娘挺有意思的,腦子中浮現出她頭髮凌亂飄在臉上的樣子來。人生若只如初見……喜歡美女人之常情,不過多看看也許就會膩煩,一個女子哪裡能隨時都有一些不經意的神情讓人心動的?

這樣也好,王昌齡還不感動得投到帳下?想不到這回莫名其妙地陷入一團麻煩中,最後得到個不錯的謀士,也算是意外收穫。

崔莫一死,事情也就到了收尾的時候。薛崇訓沈心尋思了一陣:被雷劈死的,這個時代的人們絕不會認為雷電天物可以被人控制,李守一隻要不說出去,那就是實實在在的意外……但是意外發生在崔日用的家裡,崔日用有沒有發現那些蛛絲馬跡?

不過就算他發現了,暫時也不會說出去,除非他想將麻煩繼續糾纏下去。

想到這裡,薛崇訓鬆了一口氣,端起琉璃杯大喝了一口,在嘴裡包了一會兒,充分讓舌苔接觸到酒的味道這才吞進肚子裡,這葡萄酒太甜。但也怪不得釀酒的人,西方人用水果釀酒,困擾他們幾百年的最大技術難題就是如何把糖份提煉出來,這個時代更不可能辦到……不過後世人們有在酒裡加雪碧可樂等甜品的愛好,讓人有點難以理解。

就在這時只聽得“喀嘣”一聲巨響,薛崇訓忙抬頭一看,天邊烏雲密佈,看樣子又要下雨。他便急忙起身回去,果然剛走到湖邊的石子路上,豆粒大的雨點便掉了下來。

他左右一看,書房院子離得近,便疾走到那邊的屋簷下躲雨。果然沒一會兒,雨點便變成了雨線,“嘩啦啦”地下了起來。

這院子現在是他的岳母孫氏住,李妍兒最近也住這邊陪她娘。薛崇訓想了想,很久沒過問孫氏,想來倒有些失禮,現在趁躲雨正好過去問安。

薛崇訓沿著屋簷走了一陣,便聽見書房裡有說話聲,他一時好奇,側耳一聽正是孫氏的聲音。只聽得孫氏說道:“你別以為我住宮裡不知道市井之物,絹一匹不過兩百錢,怎麼賬上都是四百文一匹?足足多了一倍,你別急,我知道不只你一個人拿了,可你是管事兒的,看著買回來的東西價錢高了一倍就應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然後是薛六的聲音,聲音很小:“是,老奴失察,失察……”

孫氏的聲音又道:“薛郎的永業田五千畝,土地所出也是你們在管,每季能收多少東西上來?郡王每月俸祿三萬一千錢,連個奴婢都買不到,府上卻有七八十口人要養家餬口,全指著這個家……你們也該體驗一下主人的難處,心裡唸著恩德不是?”

薛六唯唯諾諾的聲音道:“老奴失察,失察……”

“你幾年前在河東老家新修了宅子,今年又在長安買了三處私產鋪面,我可冤枉你了?再瞧瞧薛家,除了河東王府這處宅院,連一處產業都沒有,這麼多年就沒半點積蓄?”

“老奴知錯了,求您大人大量,今後一定改。”薛六的聲音越來越小。

孫氏道:“你們家郎君在外面奔波,結交同好、恩賞幕僚,哪樣不要錢?前陣子送宅子給新投的王少伯,明明叫你們明物實價向人家買,可你怎麼做的?陰奉陽違,最後還不是勾結官僚強取豪奪!你不是叫別人都在背後咒罵你們家郎君?薛六,當差是你這麼當的?!”

薛六的聲音道:“老奴也是沒法啊,賬上根本沒那麼多錢買一處豪宅,夫人過門時倒是有許多陪嫁,可不敢動不是……”

“住口!沒錢?你們家郎君堂堂郡王,錢都到哪裡去了!”孫氏喝道,“我看你這管事是當膩了,不如叫薛郎換個人,省得薛家從裡邊壞。”

就在這時,薛崇訓走到了門口抱拳道:“給岳母大人問安。”

薛六一瞧頓時臉色煞白,很顯然剛才的話都被薛崇訓聽去了……薛六急忙連滾帶爬地撲過來,抱住薛崇訓的腿道:“郎君,老奴年紀大了,沒把事兒管好,您就看在老奴服侍薛家兩代的份上……”

“行了。”薛崇訓扶住他,“我又沒說要把你怎麼著。”

孫氏臉上的怒氣還沒消,冷冷道:“既然年紀大辦不好事,就該告老還鄉了。”

薛崇訓反倒給他求情道:“薛六也不是什麼都亂來,有的事他還是辦得很好的。”他一面說一面心道:他們搞小動作我能不知道麼,但有什麼辦法?天下哪有要想馬兒跑得快、又要馬兒不吃草的好事兒。我又管不過來,還得依靠這些人辦事,反正能維持就算了,老子只要還是皇親國戚,還能餓著我不成?

這幫從河東帶來的家奴,雖然日子久了惡習積累,但好處是靠得住,就像上回綁架蕭衡並將其餓死的臟事,硬是一點風聲都沒洩漏出去。所以要薛崇訓換人,他還真捨不得。

薛六聽他說好話,大為感動,急忙叩首道:“求郎君開恩。”

“錢財乃身外之物,你弄錢置辦那麼多私產幹甚?只要我在,還能虧待了你們麼?”薛崇訓和氣地說道。

沒想到薛崇訓得了個多管閒事的丈母娘,薛六自然是鬱悶到了極點,黑著臉埋著頭道:“老奴立馬把那幾處產業充公。”

“算了,都讓你吃到了嘴裡,再吐出來是多難受的事兒,我也理解。”薛崇訓一揮手道,“但以後你得注意著點,賬上不多少存點,等要用大筆錢款的時候,哪裡去弄?如果每次都強取豪奪,我的名聲沒兩年就得徹底壞掉。”

孫氏沒好氣地說道:“噹啷的窮得叮噹響,家奴個個倒肥得流油,成什麼樣子!”

薛崇訓用餘光有意無意地打量著孫氏,心道沒看出來這王妃還有倆手段,過來沒住多長時間,把薛六這樣的老油條的底細都摸得清清楚楚……人的精力時間有限,所以什麼事都有不同的分工,不可能凡事躬親,按常規便是男的主外、女的主內。可惜薛崇訓娶那媳婦完全不懂事,靠不上,倒是丈母娘有點能耐,即是親戚又管得住內事,瞧把薛六敲打得服服帖帖的。

另外岳母那邊沒人了,薛家成了李妍兒娘家最親近的關係,這麼一想更靠得住。薛崇訓當即決定要抓住這個人才,便當機立斷道:“我不善經營內事,以後府上的經濟還請大人多多過問才是。”

薛六一聽,頓時品出味兒來,這是明白授權給孫氏啊,以後他們的日子可沒那麼好過了!他那張白臉頓時漲得通紅。

孫氏倒不客氣,直接便認了:“妍兒年紀還小,我是替她操心……不會有越俎代庖之嫌吧?”

薛崇訓笑道:“哪裡哪裡,都是一家人,我視大人如親娘,以後您就把薛府當自個家行了。”

孫氏的氣兒好像消得差不多了,聽罷不禁露出了笑意:“改日我告訴殿下去,看你怎麼交代。”

她一笑起來,倒是有幾分嫵媚。薛崇訓不禁多看了幾眼,孫氏的顴骨比常人要高一些,但面相仍很協調,別具風味,一雙眼睛笑起來和李妍兒一般可愛,猶如彎彎的月亮一般。身段也是凹凸有致,線條更加成熟流暢。

孫氏發現薛崇訓的目光,不知想到了什麼,臉頰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薛崇訓忙轉頭把視線移開,對薛六道:“以後內事帳目不必給我看了(以前他就根本沒看),交給大人便是。”

“是。”

薛崇訓又抱拳道:“大人勞心了。”

孫氏笑了笑,擺手道:“沒有,本來就該妍兒打理的事。”

就在這時,屋簷下走來了個奴婢,她收了傘走到門口躬身道:“郎君,剛剛門子進來說,宮裡來人叫您馬上進宮去,說是殿下傳的旨。”

薛崇訓看著門外的大雨,偶爾天空中還會雷聲陣陣,不禁問道:“這麼大的雨,確定是叫我馬上去?”

奴婢想了想道:“門子是這麼說的,奴兒也沒見著宮裡來的人,那公公還在客廳裡等回話,要不郎君親自問問他。”

薛崇訓便轉身向孫氏執禮道:“這樣的天氣母親傳喚定有要事,恕我不能多陪。”

“去吧。”孫氏帶著笑意看著他,“我在教妍兒做菜,要不晚上忙完了到這邊來,咱們一家人用膳?”

薛崇訓聽到“一家人”三個字,當即便毫不猶豫地應了:“如此甚好。”

他走出門去,沿著寬大的屋簷走到頭,那傳話的奴婢急忙撐開傘來遮在薛崇訓的頭上,可惜丫頭太矮腦袋只到薛崇訓的肩膀,撐傘十分吃力,只能高舉著手才夠得著。薛崇訓便將傘奪了過來:“你去我岳母那兒幫忙,看能做點什麼家務,我自個過去。”
tanakh 發表於 2019-1-5 18:21
第六十一章 試驗

雨仍舊下個不停,瓊樓玉宇的廡頂上鳩尾翹上天際,猶如隨時將要騰飛一般,在電閃雷鳴瓢潑大雨的自然威力中愈發壯觀。每當薛崇訓走進大明宮,無論是在天晴還是下雨的時候,都會隱隱感覺到一種威壓,在這一望無際的煙波廟宇之中彷彿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操縱著世間的一切。

薛崇訓乘車來到承香殿後,宦官將他帶上了星樓。在此之前他就覺得肯定有什麼要緊的事,否則母親不會叫他冒著大雨進宮,待他上了星樓後一瞧見宰相李守一居然也在這兒,他頓時明白是什麼事了。

薛崇訓快步上前,正欲跪倒請安,太平公主立刻製止了他說道:“咱們先看完李相公表演的戲耍,再說不遲。”

見太平公主的臉色不太好,薛崇訓心裡也隱隱有些不安……明目張膽地和她做對,不惜殺人,她能有好臉色就奇怪了。

太平公主回頭對一旁的女道士玉清說道:“本不該打攪你清修,但這地方最高,咱們看完表演便走。”

玉清淡然道:“天下都憑殿下作主,您不必理會貧道。”

薛崇訓聽她們說話,也隨意看了一眼,很久沒見,只見玉清的一張瓜子臉好像愈發清瘦了。她身邊還站著白七妹,白七妹見到薛崇訓看向這邊,趁人不注意便轉了轉眼珠子,將手指放到嘴邊作了個鬼臉,直叫人哭笑不得。

這時一個宮女挑開幔緯,薛崇訓跟著太平公主走到了外面的欄桿上。只見李守一正在那兒忙乎,他撐起一跟長竹竿,那竹竿幾丈長,恐怕是好幾根竹子綁在一起做成的。撐上去之後,他又用繩子將竹竿固定住,這才用另一根竹竿把一條帶鉤的銀絲撐上去掛在了半腰的銀絲上。

而銀絲的一頭正栓在一隻小白羊的脖子上。

玉清走出來觀看,她不知道大夥在搞什麼,只是默默地看著,白七妹倒是心知肚明。

李守一把東西準備妥當之後,便轉身執禮道:“臣在現場發現的蛛絲馬跡便與此類似,雷電是否能因此引導下來,臣也不敢斷定。如今仿照現場試驗,如若白羊披雷而亡,那便證明臣的猜測無誤,崔莫死於謀……”

“喀嘣!”李守一話還沒說完突然就一聲巨響,眾人的眼前一閃,皆盡失色。待大家回過神來時,只見那隻羊已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連叫都沒叫喚一聲。

李守一見狀,啥也不解釋了,事實就擺在面前。

太平公主看了薛崇訓一眼,哼了一聲,轉身便走回敞殿中,後面的薛崇訓納悶地看著地上四仰八叉死瞧瞧的綿羊,心道:真是立竿見影,見效也太快了,李守一那老小子還聰明,知道用絕緣的竹竿接線,不然連他一塊兒劈死豈不是少了個麻煩東西!

他看罷也忙跟著進去,只見太平已坐到了軟塌上雙目微閉養神,真有點清修的氣質,看來是這段時間受玉清的影響。

不知她在想什麼,過了許久才睜開眼睛喚道:“李相公。”

李守一急忙抱拳道:“臣在。”太平問道:“這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京兆府王少尹當時和臣一起勘劾現場。”李守一沈聲道,“臣已曉之厲害,囑其守口,王少尹是臣共事多年的好友,值得信賴,他答應了不說出去定然不會有差錯,殿下且放心。”

太平公主饒有興致地看著李守一說道:“曉之利害?什麼利害你說說看。”

李守一用不經意的眼神瞟了一旁的薛崇訓一眼,將那日薛崇訓的一番道理複述了出來,保密自然是為了國家穩定。

太平公主聽罷十分滿意,讚道:“果然是宰相肚裡能撐船,李相公胸懷大局,真乃國家不可多得的棟樑之材。”

李守一忙道:“在其職謀其政,為相之分內事耳。”

太平公主將目光移到薛崇訓身上,面有怒氣:“不成器的逆子,你還有什麼話說?”

薛崇訓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道:“兒臣無話可說,請母親降罪責罰。”

太平公主冷冷道:“你這郡王早當得膩煩,從今天起就別稱王了!明日我便叫有司給你下正式公文,給我滾出京師,去隴右自省罪孽!”

王位沒了他心裡確實挺鬱悶的,王爺那是多得勁的名號……不過去隴右正合他意,沒什麼不能接受的。不過他看了一眼李守一,便故作傷感地說道:“兒臣甘願受罰,只是捨不得母親大人……”

太平公主依舊冷言:“我意已決,休要求情。不給你點懲戒,你便恃寵而驕不知好歹。”

殺了人只是降爵,李守一也沒什麼好說的,更沒有假惺惺地為薛崇訓求情,只是一言不發。過得一會,他好像覺得沒自己什麼事兒了,便行禮告退先走了。

太平公主也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時回頭說道:“還杵這兒作甚,跟我來,我有話要給你說。”

“是。”薛崇訓垂頭喪氣地應了一聲,正待要走時,忽見白無常在旁邊作手勢……薛崇訓又不懂啞語,哪知道她什麼意思,這時候心裡還掛唸著要被一頓訓斥,也沒心思管她,便點了點頭應付了事,急忙跟在太平公主後面向敞殿外面走。

一行人通過弧形飛橋,走到了另一間宮室內,這宮殿比方才的星樓要矮一層,但更加寬敞。東面有間樓臺,上面是亭頂遮蓋,要是早上坐到這處樓臺上看日出,坐得高看得遠,定然意境非常。

這裡沒有外人了,太平公主依然沒有好臉色:“你太讓我失望了,你連李守一都比不上,人家還知道大局為重,而你成日都胡鬧些什麼?”

薛崇訓道:“當天李守一發現了現場的疑點後原本打算嚷嚷出去的,是我勸說之後他才願意保密。”

“哦?”太平公主疑惑地看著他。

薛崇訓繼續說道:“我並不是成心要和母親作對,可金城已經是我的人了,無論如何我也無法遵從母親的意思,這是做人起碼的尊嚴!”

太平怒道:“你們四個兄弟,我最寵的就是你,還沒給你尊嚴?金城已經是你的人,是什麼意思?你瞞著我都做了些什麼事!”

母子倆又吵將起來,太平公主的性子便是如此霸道,她想所有人的人都聽她的,所有的事都按照她的意思來辦,但薛崇訓卻老是要自作主張,怎叫她不生氣?如果是別人這樣和她對著干,肯定要極力打壓,可對薛崇訓卻下不起手。

吵了許久,太平公主有些累了,揮了揮衣袖道:“此事就到此為止,不必再扯你那些歪理……過幾日你去鄯州做鄯州刺史,眼不見心不煩!”

雖然吵了那麼久,薛崇訓自個倒沒動氣,這時露出一絲笑意:“過些日子母親見不到我,一定會念叨。”

太平公主沒好氣地說道:“沒人氣我都得多活幾歲,念叨你作甚……你到鄯州之後,刺史怎麼當都行,別忘了正事,多和京師聯繫,明白?”

薛崇訓忙道:“母親交代的事我自然會辦好,可您別背著我又把金城往外送……不行,我想帶著她跟我一起去。”

“你帶她做什麼?”太平公主皺眉道,“崔家的人都死了,我送給誰去,誰敢要?你別再掛念這事了,要帶女人可以,帶程婷。”

“程婷……”薛崇訓沈吟不已。

太平公主正色道:“你一定要多看著程千里,一有什麼不好的徵兆,提早報知長安……我也不信程千里有問題,但十幾萬甲兵在他手裡,就怕被歹人煽動,不得不防。”

薛崇訓點了點頭以示瞭然:在隴右邊境和吐蕃作戰,鄯州一向是唐朝的大本營和根據地,讓薛崇訓這樣背景的人控鄯州,等於是掐住了兵馬的糧草補給線,也能就近監控掌兵者的動向,這便是太平公主安排他做鄯州刺史的主要原因。

這麼一想,薛崇訓發現自己的娘對下邊的人是恩威並濟,搞政治確實有點手段。

薛崇訓無奈地說道:“如此說來,我就算不想帶女人也不成了?”

太平道:“你又不是去帶兵,是去當地方官,帶個女人有什麼關係?隨時帶著程婷在身邊,不僅能表明寵愛,到時候在程千里那裡你還能通過她密切關係不是。這些道理不用我說你也懂吧?”

薛崇訓轉頭看著樓臺外的大雨,一時默然無語。

太平公主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說道:“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你就留下來吃完飯,晚上在我宮裡歇了吧,叫程婷陪你。”

“哦……“薛崇訓苦笑道,“幸好母親的氣兒總算消了,不然我還得冒著雨再趕回去。”

其實讓程婷和他好,程婷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他沒什麼不情願的,可是這男歡女愛之事都要被人指定,總覺得有點彆扭。

薛崇訓想了想又說:“邊關烽火之地安危瞬息萬變,就算是重鎮鄯州也曾被攻破,我想帶飛虎團一併去,也好多些幫手。”他一面說一面心道:萬一程千里作戰不力,我有飛虎團騎兵保護,跑路的時候也方便啊。
tanakh 發表於 2019-1-5 18:23
第五卷 勸君更盡一杯酒

第一章 使君

唐代交通不便,地方官的職權一直就很大,刺史是一州的最高軍政長官,治下郡縣的軍政財全權集於一身,並有直接任免甚至殺罰中下級官吏將領的專權。其權力相當於明代的布政使、按察使、指揮使三司使的集合,不過刺史的權力僅限於一州。

薛崇訓封鄯州刺史,在鄯州範圍內他就是老大,無論是文事武事,還是提刑按察,他都有權節制。除此之外,太平公主又封了他個御史的頭銜,對隴右道的各級官吏都有監察上報之權。

這麼一來,他的爵位雖然降級到衛國公,但實權比在長安時大多了。以前在長安基本沒啥自主權力;一去鄯州,不僅掌一州大權還能影響整個隴右道。

但如今戰爭臨近鄯州的情況有點複雜,薛崇訓在那裡算不上老大,因為邏些道行軍大總管、隴右節度使程千里駐在鄯州,城內外佈置的十萬大軍也在程千里的手裡。

鄯州各地原本有駐軍二十個團四千餘人,這股軍隊本該薛崇訓掌管,但為了在戰爭中軍令協調,節度使程千里除了掌十萬健兒,還節制隴右各州駐軍三萬餘,其中就包括鄯州二十個團的府兵。於是在軍權上薛崇訓在鄯州還算不上老大。

薛崇訓從來沒見過程千里,本來以為是個身高九尺威猛不可一世的猛將,但當他在鄯州見到程千里的時候,發現完全不是想像中那樣,頗感意外。

他們到達鄯州的時候已近黃昏,夕陽西下的場面讓天地都彷彿害羞得犯上一片紅暈。地方官是迎出十里長亭外接到薛崇訓一行人的,但程千里比薛崇訓的官大,按禮儀不能迎出城。好像他也不是為了巴結權貴做噁心事的人,硬是沒來迎接,只等在城裡,讓薛崇訓自己去見他。

薛崇訓進城之後發現鄯州變化非常大,上回送金城的時候鄯州剛被戰火洗劫,一片蕭條悲慘,可不到一年時間這裡就恢復了繁華似錦……鄯州這處河湟谷地不僅水草豐富適合農牧生產,且地處絲綢之路的要沖,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各種各樣的人到這裡來,恢復人口數自然十分容易。

從東門入城,沿著東西延伸的橫大街走了一陣,迎面便走來一隊人馬,前頭一文一武倆人,一個穿官袍一個穿盔甲,走到薛崇訓跟前後都從馬上翻下來,抱拳為禮。薛崇訓見那文官的衣服顏色是青色,便大咧咧地坐在馬上沒有下來。

文官說道:“程使君在箭樓上等衛國公,您要不要先回府歇歇再說?”

薛崇訓也很想看看程千里是個什麼樣的人,心情有些迫不及待,便說道:“帶我的隨從先回府安頓,我自去見程使君……婷兒和我一起去,你也好見見你的叔父。”

側後的張五郎說道:“初來乍到,讓飛虎團與郎君一併過去。”

薛崇訓想想讓一支裝備精良的衛隊隨從挺有排場的,便點頭同意。他騎馬,程婷乘車,在眾軍前呼後擁中繼續向西行。鄯州有兩條寬約兩丈的主道,分別以東西、南北延伸,橫平豎直貫通四城,這兩條大街中間沒有任何障礙,正說明瞭這座城池作為軍事要塞的功能,一旦打起仗來,能夠十分快速地通過大道分調軍隊。薛崇訓等人便是沿著東西大街直走,程千里在西城箭樓上。

沿途的官民認得刺史的旄牛尾旌節,都提前讓到道旁,並躬身侍立不敢喧嘩。薛崇訓見此情形,倒有些洋洋自得起來,有種當上土皇帝的快感,但轉念一想,這也是因為封建專制的殘暴,要是官僚心情不爽,隨便就可以安個不敬之罪云云砍幾個人,百姓敬畏是沒辦法的。

來到西城城下,只見城樓上下五步一崗戒備森嚴,那些軍士雖然穿得破舊,盔甲下面多是麻布,但站得筆直如樹一動不動。薛崇訓見此情形,自然看出程千里治軍有道,這些健兒剛從各地徵兆而來就被訓練得有板有眼的。

他向樓上喊道:“鄯州刺史薛崇訓拜見程節度使。”

不一會,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將領便從石梯上跑著下來,到薛崇訓的馬前抱拳道:“程使君請衛國公移步上樓一敘,請!”

薛崇訓翻身下馬,走到馬車旁邊拉開車廂木門,說道:“婷兒,到地方了。”說罷伸出手去,扶著程婷下車來……這種事兒可以說是風度,但在唐人眼裡就很不可思議,哪有對妾室這樣的?來傳令那將領見狀臉色也露出了驚訝之色。薛崇訓不以為意,現在這情形表現出對程婷的寵愛並無不妥。

一身淺色襦裙的程婷從馬車上下來後讓眾人的眼睛都是一亮,就連那些站得一絲不茍的將士都忍不住悄悄看來。其實程婷長得不算驚艷,身材在唐朝看來還顯得有點瘦弱,頗有點家鄉鄰里某漂亮姑娘的氣質,普通而清純,沒有多少貴婦的雍容華貴。但她出現在如此環境中,在古城、夕陽、陳舊的盔甲等事物的映襯下,彷彿給這蒼涼呆板的環境中加入了柔美和活潑的色調,所以就很引人注目了。

薛崇訓穿著朱色小科官袍,腰繫草金鉤,和他黑乎乎的皮膚倒是相得益彰,紅和黑本來就是比較搭配的色彩。品級降了,突然穿著紅衣服還覺得有點掉價不習慣。他牽著程婷的小手拾階而上,大凡城墻內側,都有這樣的石階,方便城內的軍士上墻宿衛。此情此景讓薛崇訓頗有些不爽,有種被接見的感覺,想在長安時,除了太平公主能接見他,誰能在他一個王爺面前裝大?

不過算起來程千里這個封疆大吏,頭上掛的是隴右節度使的銜,在隴右各州是最大的官,接見薛崇訓這個刺史並無不妥……如果不考慮他皇親國戚的身份的話。

上了城頭,忽見墻上站著一個“落魄教書匠”……薛崇訓第一眼看到他的背影,確實就是這麼個感覺,那中年人一身陳舊的灰布長袍,花白鬍鬚迎風亂飄,翹首看著夕陽,不是一個落魄文人的形像是什麼?

那文士遠眺遠方一言不發,城頭的風吹得長袍動來動去,就像要作詩了一般,又像一個憂國憂民的詩人。可薛崇訓心道:真正的牛逼詩人在我手下,程千里算毛詩人,史書上根本沒記載。

但除了剛上來的薛崇訓二人,周圍都是穿盔甲的武人,就他一個穿長袍的背著手,如此身份定然就該是程千里無疑。

薛崇訓在後面抱拳道:“鄯州刺史薛某見過節度使。”

這時那文人才轉過身,抬起袖子和藹地說道:“衛國公不必多禮了。”雖然說得很和氣,但在薛崇訓面前這麼個口氣不是架子是什麼?

他說罷埋頭看了看,找了個石墩坐下,又指著對面的石墩道:“請坐。”

薛崇訓見狀也就坐到了不甚干凈的石墩,但身上一塵不染的程婷是個女子,就不好這麼坐了,她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程千里也注意到了這個女人,顯然他根本不認識她。

程婷輕輕屈膝道:“晚輩叫程婷,叔父……”

“哦!”程千里一臉恍然道,“我知道,想起來,家兄(程婷的父親)未過世時,有個紅白事我還常到你們家走動。”

提及往事,程婷的眼睛頓時紅了,哽咽道:“我們全家……就剩我一個了。”

薛崇訓默然,心道:你們這麼算,滅你們程家的人是我外祖母,那咱們不是仇家了?

但是世上的恩怨哪能都算得清?只有在武俠小說裡才會出現世仇必報的情節,世道上利害關係是遠大於世仇的。

程千里好言道:“都過去了的事,我不該提起的。”

薛崇訓也不想讓他們過多糾結往事,便岔開話道:“這裡看日落果然別有風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程千里低聲念了一遍,大約覺得這句詩很有意思,本來是名人作的詩,當然有意思了……他看了一眼薛崇訓,眼神有些詫異地說道,“只是暮氣太重。”

程千里看了一眼夕陽,指著西邊道:“石城堡就在那個方向,不過這裡當然看不到。我聽說衛國公曾率四團南衙兵攻擊石堡城,勇氣可嘉!”

薛崇訓尷尬道:“根本啃不動。”

“確實難攻。”程千裡面有憂色,“不過用我手裡的十萬人馬拿下此堡,應有勝算。”

薛崇訓饒有興致地看著程千里的表情,不動聲色地問道:“要付出多少代價?”

程千里道:“不死上萬人,根本拿不下來……但不佔領此地,隴右的安危就無法保障,不能讓十萬健兒分兵把守,否則與吐蕃的戰事一開始就要處在被動挨打的局面。”

薛崇訓又問道:“兵部是什麼態度,是要積極進攻還是防禦國門?”

程千里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衛國公剛從長安過來,我正想問你……”

薛崇訓皺眉道:“宮中根本沒提這事兒,政事堂的事兒我又不能參與。不是讓程節度使全權負責麼?”

“給我封了個邏些道行軍大總管……邏些道,吐蕃的王城……”程千里沈吟不已。
tanakh 發表於 2019-1-5 18:24
第二章 字典

薛崇訓和隴右節度使程千里見面之後,隱隱感覺出他們還沒有定下作戰計畫,所以十萬官健集結在隴右按兵不動,既不出擊又不分散防禦也沒種田,每日便是治軍訓練。薛崇訓剛到這地方還沒摸熟地皮,暫時也不便摻和軍務,只要看著程千里別造反就行了。

他從西城城頭回到州衙之後,鄯州地方官吏將領還等在衙門裡,他見天都快黑了,便叫眾人散夥,明日一早前來見面。

衙門在城北,大概因為人們認為坐北面南代表權威的緣故,門前有條橫街,名字倒是貼切簡單叫“州前街”。衙中分前後兩宅,前面開府設官處理公務,後面是州衙長官的住所,薛崇訓是空降派官僚,沒必要在鄯州置業,於是便將就住在衙門裡頭。他帶來的幕僚王昌齡、家丁侍衛,還有飛虎團二百餘將士也暫時住在州衙內,只待明日吩咐地方官們在州前街尋塊地皮,讓飛虎團駐紮在附近。

雜役收拾了一桌送進來,薛崇訓想起王昌齡一個人住,便叫他來一塊兒吃飯。大約因為這河湟地區冬天氣溫低,時興用炕,吃飯也在炕上。這時炕上坐了三個人,薛崇訓和王昌齡還有程婷。程婷是薛崇訓的內眷,讓王昌齡坐一塊兒,那是真把他當好友對待了。

以前王昌齡給崔日用當幕僚的時候,崔日用對他還算厚道,但完全是主幕關係,哪裡能和崔家夫婦一塊兒吃過飯?如今這情形,王昌齡心情好像很好,一邊喝酒一邊談笑風生話也多了起來。

薛崇訓和他碰了一杯道:“明兒給你封個鄯州長史的官噹噹,你可以領公家的俸祿,我便能省下一筆花費。”

程婷掩嘴笑道:“郎君也不怕人家笑你小氣。”

王昌齡一聽忙抱拳為禮道謝……當鄯州長史就是出仕做官了,他既非世家又不是進士,這麼容易就出仕是相當難得的。

薛崇訓想了想道:“正有個事兒要少伯幫忙。”王昌齡道:“主公請講。”

“你這稱呼我聽著怎麼如此彆扭?”薛崇訓愕然。王昌齡心裡倒是明白得緊,雖然別人把你當朋友,但自己要把上下主幕的關係弄清楚,別搞得沒大沒小的反而麻煩。

薛崇訓也沒多計較,轉而又說起自己的事:“少伯才華橫溢,幫我寫封家書,寫好了我再抄一遍就好。”

王昌齡疑惑道:“主公文武雙全,家書何須我代筆?”

“這封家書要有點講究,我的文才還寫出來那種東西來……姑且就叫藏頭書,每一句的第一個字須得琢磨一下,然後讓這些字組成幾句話,沒問題?”

王昌齡毫不猶豫地說道:“倒不是難事,不過您得告訴我組成哪幾句話。”

“金城縣主見字如晤……”薛崇訓忽然想起身邊的程婷,不禁轉頭看了她一眼,果然見她的表情已有些僵硬,只是那飽滿的額頭依然光潔,在油燈下彷彿閃著光澤一般。人說天庭飽滿的人年少時過得好,下頷端莊飽滿的人下半輩子過得好有好結局,那麼她這樣下巴秀氣的面相是不是說年少時好,老來淒涼?

原本她只是一個政治工具,但此時在她面前提起另外一個**,見她的表情不自然,薛崇訓心裡也生出一絲憐惜之心……可是轉念一想,唐朝貴族本來就應三妻四妾,這是合情合法的,哪能只準我喜歡一個**?

想罷薛崇訓便毫無壓力地繼續說道:“主見字如晤……思念之情無一日倦怠,一切安好……就這樣吧。少伯幫我寫好,可以寫首詩順帶給步搖捎回去。”

什麼思念之情云云直白地說出來,程婷的臉色就愈發尷尬了,她端起小碗刨著飯不再說一句話。

王昌齡見狀放下筷子道:“我吃飽了,先行告辭,主公交代的差事我明日一早便辦好。”

薛崇訓見氣氛突然變得不好,驀然醒悟自己確實應該背著程婷說這事兒的,或許自己心裡原本就對她不夠重視,才會出現細節上的紕漏。他收住笑意,又喊住王昌齡道:“還有件事,正事,過些日子你在鄯州找一些出身靠得住的文人,收錄幾千個常用字編一本字典……用筆畫查找的方法我改日再告訴你,你先找人,這字典有用。找的這幫人組一個司,就叫‘情報局’。”

王昌齡應了,抱拳告辭而出。

室中只剩薛崇訓程婷二人後,薛崇訓忙好言問道:“我是不是惹你不高興了?”

程婷急忙搖頭,強自露出一個笑容:“沒有,剛才我在郎君的好友面前失態,是我不好……”說著說著,她的聲音竟然哽咽起來,眼睛裡噙著淚化,晶瑩閃亮。

薛崇訓嘆了一口氣,剛坐到她的旁邊,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好言寬慰。程婷靠進他的懷裡,總算嗚嗚哭了起來,削肩不停地顫動:“我並不是要善妒,只是覺得郎君一會兒對我很好,一會兒又像隔得很遠一樣,我……我不知該怎麼辦。”

薛崇訓好言道:“我一直都會對你好,以後你把其他人當姊妹,好好相處。”

程婷抽泣了一陣,總算安靜下來,她摸著薛崇訓胸襟上被哭濕的地方說道:“一會脫下來我給你洗了。”

“對了,明日第一次見鄯州同僚,我得穿官服去,洗了一晚上能幹麼?”薛崇訓皺眉道,“尚衣局就發了一身新官服給我,以前穿的都是紫顏色的,朱服就這一件。要是還當著郡王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程婷柔聲道:“郎君不用擔心,一會我用炭火烘,一晚上肯定能幹……郎君當郡王也好當國公也罷都沒有關係,就算你是庶民,我都願意跟著你,只要日子久了你不會膩煩就好……”

薛崇訓聽罷這話心道:這時候的**通常很婉約含蓄,她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肯定算是述說衷情了,我自然得讓情意升溫,在今晚就**她。本來剛到鄯州挺勞累的,但有啥法子呢?

他想罷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看著她的眼睛說道:“你有這份心,我定然不會辜負你的。”

程婷這種性子的好處是容易哄,被薛崇訓三言兩語的就說得不傷心了,臉上浮上了嬌紅的顏色,一片嬌羞。薛崇訓見狀便把嘴靠了過去,靠近她的朱唇,欲吻未吻。這接吻最有境界的不是親嘴時候的技巧,恰恰就是這欲吻未吻之時的曖昧,能逐漸調節好氣氛,讓人心癢癢的。薛崇訓深明此道,時機和尺度掌握得恰到好處,就如幹那事兒最難的不是什麼**的扯淡技巧,反而是調情的氣氛營造。

程婷果然忍不住主動親了薛崇訓一口,親完後抬起頭看著他,那目光有些羞臊有些期待,真是可愛到了極點。薛崇訓遂捧住她的臉,熱烈地**她柔軟的朱唇,直搞得幾乎窒息,沒一會他的手也不安分地在程婷的身上亂摸,將她的胸襟和裙子弄得一片凌亂。

二人都已情慾高漲,可惡這炕上還擺著一張吃飯的案板,腳都伸不直,施展不開。可都到這會兒了,哪裡還顧得叫人先收拾?薛崇訓已經撩開了她的上衫,用**舔得她的一顆**紅得發漲,倔強地向上翹起。程婷一陣****,不禁**著柔韌的腰肢使勁將胸口往薛崇訓的嘴上貼。他們一邊喘息一邊迫不及待地寬衣解帶。

薛崇訓道:“地方太小躺不下來,你就坐我懷裡,將就一下……”程婷已說不出話來,用微顫顫的小手摸向的腰間,摸到他那堅硬的話兒把住,便背對著薛崇訓坐了下去,一聲哭腔彷彿從她的肺腑之中上來再從鼻孔裡哼將出來。她哼的是哭腔,但薛崇訓知道那聲音代表的不是痛苦,倆人都搞過不只一次了,而且現在一摸滿手的**水澤,哪還有疼痛一說?

正如嬰兒出生時會哭不會笑一樣,有時候哭代表的是希望和愉快。

古樸的官衙內宅室中,一枝長滿了銅綠的燈架上點著十幾盞油燈,燈火搖曳,就如**裸露的佳人搖晃著身子。程婷前後使勁地搖,讓薛崇訓那話兒在**不停胡亂攪動。薛崇訓伸手一探,摸索到了那柔軟河蚌裂縫之間的一顆小東西,把在指間輕輕一陣捻動,更讓懷裡的人兒輾轉**。

就在這時,薛崇訓突然發現對面有個梳妝臺,上頭的銅鏡正對著這邊,雖然銅鏡映得不甚清楚,可是它能照著梳妝也能照個大概,看著裡面的情形讓薛崇訓覺得就像在看一場分辨率比較低的AV一般……聲音倒是很清晰,就在耳邊響起。

他不由得在程婷的耳邊輕聲說道:“你把眼睛睜開,看看對面。”

程婷正在緊要關頭,動作沒挺,只依言將眼睛瞇開一道縫兒,正看到了那銅鏡,裡面的女子表情實在太那個了,她的臉唰一下就紅了,連耳根子都紅得發燙。
tanakh 發表於 2019-1-5 18:25
第三章 豆粒

程婷把薛崇訓那身官袍洗干凈後用小炭微烤,第二天一早果然幹了,只是火烤乾的衣服上面的皺褶抹不平。薛崇訓趕著要去大堂,只好將就著穿。程婷把他身上收拾得乾乾凈凈的,看著他出去做“大事”,然後期待他晚上回來和自己纏綿,這樣的日子她過得非常高興……要是他沒那麼多妻妾,一輩子都這樣兩個人過,她就更情願了。

上午她在內宅裡四處參觀,摸熟地方,安排奴婢、廚娘、園丁等等一眾人等的活計,辦得是得心應手,她彷彿就像那受過雨露滋潤的花朵兒,愈發精神和美麗。午飯薛崇訓也沒回來,他大概在衙裡和同僚們一起吃的,程婷吃過午飯便收拾了一下出門辦點事。

她想到薛崇訓只有一件官袍,換洗自然不便,想上街買匹紅綾給他新做一身衣裳。

鄯州在絲綢之路上,如今市坊商業在戰後已恢復了至少六七成,自然是什麼絲織品也不缺,只要有錢就能買到。

程婷在家丁的護衛下乘車來到西市時,忽見一大群人圍在那兒把路都給堵了,她便挑開車簾說道:“去瞧瞧前頭發生了什麼事兒?”

不一會奴僕便回來小聲稟報導:“在殺人,斬首示眾。問了說那罪犯是個當官的,在新來的刺史……也就是郎君面前犯大不敬之罪,一查貪污受賄證據確鑿,數罪並罰馬上就被判斬立決,拉到西市砍腦袋……”

程婷沈默片刻,說道:“先等一回,能過路了再走。”

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一堆人才陸續散去,程婷的馬車進得西市,她在簾子後面沿路觀看,忽見一家很氣派的綢緞莊,一塊匾額上“揚州織造”四個字寫得氣勢十足,程婷便敲了敲車廂道:“就這兒了。”

她下得車來,和一個丫鬟兩個薛府壯漢一起走進莊子,很快就有個穿長衫的人迎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一下程婷的衣著,又看了一眼她身邊的隨從,立刻嘴皮子翻飛:“夫人渾身貴氣,非得上好的綾羅不能配得上您,噝……您又不像咱們隴右出身,有股子江南道的煙雨味兒,巧了!咱們這裡售的全是揚州遠道運來的東西,您這邊請,外面這些都不適合您這身份……”

程婷心道:這掌櫃的以為我買來給自己做衣裳的,算了,也不用和他多費口舌。想罷她便說道:“我先自個看看。”

她說罷走到一紮紅色的綾羅跟前,輕輕伸出手一摸,但又感覺出和做官服的質料不太一樣。正待要繼續走時,忽然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官服得用朱色小科,這種綾不行。”

程婷有些驚訝地回過頭,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婦正笑瞇瞇地看著自己,程婷不禁問道:“夫人何出此言?”

“您是衛國公家的吧?那日在西城我見過你。”那女子親切地說,說罷也不見外,竟然一下子牽住程婷的手,“這家莊子我熟,我知道哪裡有你要的料子。”

程婷輕輕抽回手來說道:“多謝夫人,初次見面還沒請教姓氏名諱呢。”

那女子笑道:“我們這是第二回見面啦,不過昨兒我看見你了,你沒看見我……我姓陳,家兄原是鄯州團練使,算起來該是效忠衛國公帳下的人,唉……家兄常叫我珍珍,夫人也這麼叫我就成。”女子說罷神色黯然。

程婷疑惑道:“怎麼了?令兄出事兒了麼?”她忽然想起西市剛斬首的官,莫不是這個陳珍珍的兄長吧?她忙回頭看了一眼起先去探消息的隨從。那奴僕會意,低聲道:“不姓陳。”

陳珍珍不解地問道:“你們說什麼?”

“沒什麼?”程婷忙搖頭。她的心裡也是一陣不安,心道郎君居然剛到地兒就殺人……雖然她也明白有立威的目的,只怪那死的人太囂張做了出頭鳥,但是這樣做總歸戾氣太重了。

陳珍珍又道:“我就是鄯州土生土長的,這地方我熟,以後夫人想去什麼地方玩耍,我可以陪在您身邊指個路什麼的呢。”

“嗯嗯……”程婷只是隨口應道,她心裡掛著另外的事,不禁再次問道:“令兄出什麼事了麼?”

就在這時,陳珍珍總算強笑不下去了,眼淚一下子就蹦出來,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哭道:“求夫人施以援手,我就算下半輩子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程婷急忙扶住她道:“有什麼話起來好好說,我要是能幫上一定不推辭。”

“夫人是答應我了?”陳珍珍充滿著期待地看著程婷。程婷皺眉道:“你得先說什麼事兒啊。”

陳珍珍撐著不起來,跪著述說道:“家兄本來就沒做錯什麼,前月他從校場回來,竟然看見那個不知羞恥的婦人(估計是陳珍珍的嫂子)和他的部下在一個房裡,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成什麼話?她是一點廉恥之心都沒有,還要護著那個將校!家兄一怒之下就將那對男女一併殺了……可那婦人是鄯州大族周家的人,那邊的人不依,多般狡辯不認自家人不守婦道,還賄賂官員污衊我們陳家的清白,將家兄下獄,想殺人報仇……可憐陳家十年前也是鄯州數一數二的大族,可先父亡故之後家勢衰弱,如今只能眼睜睜地被人冤枉!求夫人在國公面前說兩句話,拉家兄一把,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程婷皺眉道:“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麼能摻和公務,同僚會說我幹政的。你不如直接去衙門鳴冤,郎君自會與你作主。”

陳珍珍哭道:“家兄是我唯一能依靠的人,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求求您了。”她一邊說一邊摸出一對玉鐲子來,“這是陳家家傳之物,請夫人收下。”

“不行,我怎麼能私自受人財物?!”程婷忙輕輕擋住她遞過來的手,不想就這麼一碰,那鐲子竟然就掉地上去了,“噹噹”兩聲清脆的響……

程婷目瞪口呆,她不是說是家傳之物嗎?怎麼不拿穩了!說不定這婦人根本就是故意的,可是事到如今人家也挺慘的,不能把責任都一股腦兒往外推吧?

程婷忙道:“我賠你鐲子,來人,把碎片收好拿到珠寶店去估價。”

“不必了,是我沒拿好,怎麼能怪夫人呢?”陳珍珍哀怨地嘆道,“人都不在了,我要錢有什麼用?夫人不願意幫忙就算了,就此告辭,打攪了您。”

“等等!”程婷左右看了看,鬱悶地小聲問道,“令兄名諱?”

“陳石塘。”

程婷買好了需要的料子,便坐車徑直回府。等到晚上薛崇訓回來,她便開始說今天都做了些什麼什麼事,主要的目的自然還是要把陳家那事兒在薛崇訓面前說出來。

薛崇訓聽她盡說些瑣事,便支支吾吾地應付著,偶然間又覺得她的話充滿了生活氣息,感興趣時便多支吾幾句,“鄯州就是熱鬧……”“對,江南的絲織品好。”如此云云。

許久之後程婷才不動聲色地將陳家那事說將出來,還表示了一點感嘆:“那女子挺可憐的,唉。”

薛崇訓看著她道:“你覺得她很可憐嗎?那要不要幫她?”

程婷忙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只是覺得她無依無靠的,但郎君的公務我本不應該多嘴……可,可是那陳家也是鄯州士族,郎君初來乍到不僅要有威,還應拉攏一些人,或許幫幫陳家也並無不妥……”

薛崇訓笑道:“你緊張什麼,怕干政?干政就干政唄,你瞧我母親何止干政!我又不是什麼大公無私的青天老爺,以權謀私怎麼了?你說幫她就幫,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圖你露個笑臉兒。”

程婷聽罷臉上一紅,輕咬了一下嘴唇道:“你倒是說得直白……不過我還是希望郎君為宦多做好事。”

薛崇訓一把將其摟進懷裡,在她的耳邊吹著暖暖的氣兒,輕輕說道:“你笑一個,我馬上把那陳石塘無罪釋放,怕什麼?這鄯州刺史萬一幹砸了,改日讓朝裡給我換個廊州或是河州刺史也行。”

程婷道:“還是不要了,我做你的女人,應該勸你做好事,哪能這般……今天都這麼晚了,郎君明兒再辦正事吧,我們現在……現在……”她越說臉越燙。

薛崇訓伸手往她的懷裡一探,笑道:“我的白兔都漲起來了。”

“壞東西!”程婷輕輕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薛崇訓攔腰將其抱了起來,便向炕上走。這時他忽然覺得,這州衙的房屋實在有些陳舊,周圍的色調都是深色的,連幔緯都是紫色,那燈架上點的不是蠟燭而是油燈,豆粒大的朵朵綠火有種說不出的詭異,總之什麼都老氣得很……好在懷裡的嬌娃潔白柔嫩,讓一切都一下子生動起來了。
tanakh 發表於 2019-1-5 18:26
第四章 金斗

鄯州地處西陲,而太陽是從東邊升起,這地方應該天亮得較晚,但薛崇訓住這裡倒是沒感覺,因為他們用的是自己的一套時間,照樣是日出卯時而作,酉時而息……這兒的卯時和長安的卯時自然是對不到一塊去。

天剛亮,院兒裡的蟲子好像還無法接受迷人夜晚的結束,鳴叫未息,“唧唧……”的聲音聽習慣了倒不覺得聒譟,反而顯得更有自然氣息。

薛崇訓正在二堂琴房幹一件大夥看來很“荒唐”的事:他在熨衣服!一個皇親國戚、一州之長,不治理地方,幹這種原本可以叫奴婢做的家務事,實在是有些荒唐。周圍的書吏、胥役都垂手侍立大氣不敢出一聲。

這人很奇怪,常人如果做些非常事,就會遭來各種各樣的非議;可非常人要是做常事,卻會讓人們覺得很有深意。

長史王昌齡把手抱在腹前,也是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在那兒忙乎。

王昌齡認識薛崇訓已有好一些日子了,不過現在住在一個府裡起居作息常在一起,才能瞭解薛崇訓的日常習慣。王昌齡倒沒有因為見他做這樣的瑣事就覺得他昏庸,只是愈發覺得薛崇訓很有特點。

就像剛才他還在院子裡動如突兔一般,將一把橫刀舞得虎虎生風,生機勃勃,彷彿有萬丈豪情一般;可轉眼之後,他就在這裡安安靜靜地熨起衣服來了,確實太安靜,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沈穩而細緻。

人的反差竟然可以這麼大?王昌齡默默地琢磨著這個曾經的郡王。其實當初薛崇訓邀請他的時候,他猶豫過甚至很不願意加入薛崇訓的帳下,一個依靠母親權勢的紈褲子弟,一個註定失敗的王侯,跟他有什麼搞頭?後來薛崇訓竟然把不為人知的步搖都送來了,這份細心貼切和重視,讓王昌齡十分感動,只好投於帳下也算是報這一份情誼。

不過相處了一些日子,王昌齡倒對他愈發感興趣起來。

薛崇訓今兒沒去大堂上辦公,一上值就到這兒來了。在州衙當差其實沒縣衙那麼多瑣事,諸如審案等事都是下一級的衙門在辦……不過勸農是任何地方長官都不能推卸的事兒。

他也沒穿官服,穿了身三十六摺的青色葛衣,不過倒是漿洗得板直整潔,也是熨平過的;交領外袍裡露出的白色裡襯當真是白得一塵不染,比許多富家小姐穿的衣服還要干凈。王昌齡從這些細節看起來,覺得薛崇訓其實還算一個嚴謹自律的人。

就在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身寬體胖的中年人,體型頗有些君子之風,可是身體太胖走進來時就有點喘上了。這人張判司名奇字守正,昨兒個就和薛崇訓見過禮。他長了一張人獸無害的富態臉,走進來便和和氣氣地說道:“聽說使君見我,我就急忙趕過來了……您這是?叫小的們弄不就成了,哪用得上使君親自做這事兒啊!”

薛崇訓臉上的皮子露出一個笑容:“常常做點家務事能保持精神頭,要什麼都不做長期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會養成懶散的習性,不信?”

張奇忙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使君言之有理,我等受教。”

“換開水。”薛崇訓放下熨斗,吩咐身邊的胥役道,又饒有興致地看著那玩意喃喃道,“金斗(熨斗)自漢代就有了吧,張判司您說是不你一定知道這東西的來歷典故。”

張奇先讚了一句“使君學識淵博令我等抬頭不能觀您項背”,然後才答道:“下官學識淺陋,未聞其故。”

薛崇訓故作一副不信的樣子道:“你是司法參軍,經常和刑律打交道,會不知道金斗的來歷?奇怪啊!這玩意最初造出來可不是熨衣服的,是……熨人皮肉,牢裡愛用這個。”他回頭看著換水的胥役,作了一個動作,“燒紅了之後往人身上一貼,哧!”

那胥役被那聲“哧”的喝聲一嚇,差點沒把手裡的金斗給掉地上了。又聽得薛崇訓笑道,“貼上去之後,立刻就能聞到一股味兒,像羊肉烤糊一樣,然後那獄卒拿著金鬥一推,一大塊皮肉就掉下來了。張判司,你真沒用過這玩意?”

張奇的眼皮子一跳,輕輕撫額躬身道:“咱們鄯州吏治清明,很少有嚴刑逼供的事兒。”

薛崇訓道:“很好,很好,改日我給你寫份奏摺遞上去,讓長安都知道咱們鄯州有個好判司。”

“使君言重,使不得使不得。”張奇忙道。

這時薛崇訓笑容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正色道:“牢裡是不是關著一個同僚,叫陳石塘的人?”

“是……是……他本是鄯州地方團練官,犯了命案,殺害結髮之妻,數罪並罰下獄待斬,刑部已經校核過此案了。”

“殺妻?”薛崇訓沈吟道,“不是說他的妻子和人通姦被撞破,他羞憤之下才痛下殺手的麼?”

張奇忙道:“案情曲折,一言難盡。通姦之事毫無真憑實據,不足以為陳石塘殺人之罪開脫。查實真正之由,是他與同父同母的親妹妹不顧人倫常綱做下那難以啟齒之事,方導致慘案發生,髮妻通姦不過是陳石塘的殺人藉口而已。本案本應將石塘之妹陳珍珍一併下獄,但他一口將所有事自認下來,我等又念在一府同僚的份上,才只拿了他一人……本案卷宗記錄詳盡,證據確鑿,要不下官馬上給使君拿來一觀便知,絕沒有冤枉陳團練。”

妹控?薛崇訓聽罷不禁汗顏,但依然不動聲色地說道:“卷宗就別拿了,我不喜歡看那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只問你一個事兒:案發之時,石塘之妻和其部下獨處一室,可有此事?”

張奇頓了頓,剛要說話,又被薛崇訓打斷了,薛崇訓微笑地盯著他的臉道:“你在猶豫還是在琢磨?當然我相信你在我面前會實話實說,也相信你沒受過別人的錢財。”

張奇忙道:“是,確有此事,但這並不足以斷定通姦之實……”

“行了。”薛崇訓抬起手道,“帶我去州衙牢房瞧瞧那陳石塘。”

“是,使君請。”張奇忙躬身說道。

於是薛崇訓和王昌齡並幾個侍衛胥役一塊向大堂院子走去。這院裡左右有七間辦公室,稱“七房”,有司功、司倉、司戶、司田、司兵、司法、司士等七曹參軍分別掌管,並配有書吏。衙門裡的官只負責決策和命令,真正運轉政府辦公的其實主要還是那些小吏。牢房在七房南邊,靠近大門的角落,地面上的房子是牢房;地下還有牢房,那裡也就是死牢。

薛崇訓等人去的正是死牢,只有一處出口,周圍都用石頭鑲牢,被關在這裡的人真是插翅難飛。除非那劫獄的人能先把州衙攻破並剿滅這裡的守軍,否則不可能把死牢裡的人救得出去!

一走下那濕漉漉的石階,一股腐氣就拂面而來。頂上的石縫裡在慢悠悠地滴水,“波波……”的聲音雖小,卻如滴在人的心坎上。石階邊緣上還長著青苔,張奇好心提醒道:“路滑,使君慢點。”

進了牢房之後,薛崇訓有種寒氣刺骨的感受,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周圍點的燈也好像陰暗非常隨時會滅掉一樣。一個胥役在墻上取了一盞燈籠走前邊,眾人便沿著潮濕的過道往裡走。

走到一道鎖住的木門前時,前邊的人停了下來,大家也就跟著停下來。一陣叮噹碰撞的聲音響過之後,張奇喊道:“陳團練,快過來叩見咱們鄯州的新刺史。”

過得片刻,裡面響起鐵索拖動的聲音,一個披頭散髮的渾身黑乎乎的人慢吞吞地走到了門口,連臉都被蓬亂的頭髮遮著看不清楚。瞧他那動作軟綿綿的,估計是沒吃飽……這時代的社會生產力有限,哪有許多多餘的糧食養這些囚犯?也就是半飽不飽的給點吃的,拖住性命不死就不錯了,如果家裡能接濟,也許能好過點。

那人不跪,也不說話,就這麼呆呆地站在門口。

薛崇訓回頭問張奇道:“陳團練?”

張奇應道:“正是。”

薛崇訓指著那人渾身無力的軟綿綿的身體道:“挺有精神的……”

張奇:“……”

薛崇訓繼續說道:“可惜了一條漢子。如今大戰在即,正是用人之際,他要是不犯案,上陣殺敵也好啊。”這話他倒多半出於真心,同是地方團練官,他想起戰死的湯糰練來了。

“是,是……”張奇隨口應道。

不料就在這時,那黑乎乎的臟人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大聲喊道:“使君給個機會,讓我死在戰場上!馬革裹屍也好,我不想死得這麼窩囊!”沒想到這麼個衰人吼起來居然能中氣十足。

“陳某堂堂七尺男兒,給個機會,讓我戰死!”

薛崇訓沈吟道:“可你殺人犯,我得顧著律法公正。”

“打吐蕃,卑職願為主公之前驅!”那陳團練改“使君”的稱呼為主公,趁機效忠,看來他倒是沒餓糊塗。
tanakh 發表於 2019-1-6 09:00
第五章 三鳥

薛崇訓看了一眼伏在地上披頭散髮的漢子,沈吟道:“你殺了人,人證物證確鑿。我可以免了你的死罪,但活罪難逃,改流放吧……咱們鄯州便是邊關,又正值用人之際,就將你流放到這裡繼續帶兵……”

司法參軍張奇愕然,已是無語了。這陳石塘祖輩本就是鄯州人,流放罪還有流放到家鄉的事?

而陳石塘則大喜,忙叩拜道:“卑職謝主公不殺之恩,願在鞍前馬後效犬馬之勞!”

薛崇訓又道:“我昨日問了駐軍情況,鄯州有個泅營,三個團的兵力全是流放到這裡的罪犯組成的,你就以帶罪之身管泅營。”

本來薛崇訓想直接將陳石塘無罪釋放,但前後想了一下,還是讓他背著罪名比較妥當。

剛到鄯州,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薛崇訓其實很謹慎。昨天殺那長史,他是思量過利弊的,只怪那貨恃才傲物,頗有點楊修的德行;薛崇訓先以查貪污為名,查了下那長史的背景,發現並沒有什麼後臺和家族。於是下令一刀砍了了事。

現在這個陳石塘的案子,卻涉及到另一個地方望族周氏,薛崇訓就不得不慎重了,無緣無故去得罪地方上有影響力的世族,不是吃飽了撐的麼?但薛崇訓認為那周氏搞那麼多事並不惜與陳石塘家結怨肯定不是為了一個女人報仇,目的是為了保住周家的清譽,嫁出去的女兒做出通姦之事,是多壞名聲的事兒!所以他們非要把名聲洗白不可。所以薛崇訓讓陳石塘繼續背著殺人罪,便成全了周氏的名聲,也算是兩全其美。

說完這事,薛崇訓回頭對張奇道:“一會把他的鏈子解開,放了。”說罷轉身便走。

走出地牢之後,果然王昌齡頗有些欣慰地說:“主公一石三鳥,當真高明。”

哪來的一石三鳥?薛崇訓愣了愣,愣是沒想透。

一行人回到簽押房磨嘰了一些時候已到中午了,正好混吃公家的午膳。薛崇訓吃完飯漱口喝茶時,一個胥役進來稟報導:“陳團練兄妹二人求見使君。”

定是感恩來了,薛崇訓一面傳人進來一面心道。

不一會一男一女兩個人便跨進了簽押房的門檻,進來後二話不說直接跪倒便拜,自然謝薛崇訓的救命之恩。薛崇訓不動聲色地先打量了一番那女的,他倒不是好色,卻是好奇,陳石塘控的妹子究竟啥樣。

隻見陳珍珍長得並不算漂亮,兩腮有淡淡的紅暈,鄯州這地方風沙大,好多女人都有這種特徵,雖然乍一看像打的腮紅一般,但確實是影響容貌。她的眉毛也很粗,長得是濃眉大眼的,好在皮膚和本地人比起來還算白皙,這才順眼一下。又看那陳石塘的眉毛眼鼻和他妹妹長得及其相似……薛崇訓就納悶了,滿肚子齷齪地想,那陳石塘和這樣一個長相差不多的女人親熱,會不會產生在搞自己的錯覺?

薛崇訓從繪著猛獸爪牙的屏風前面站了起來,啥也沒和跪在屋中間的兄妹倆說,只對身邊的一個隨從道:“去內宅把程婷叫出來陪陳家小娘說話。”說罷走到陳石塘面前道,“甭跪這兒了,隨我出來。”

陳石塘疑惑地爬了起來,跟著薛崇訓到了二堂的院子裡。這時薛崇訓頭也不回地問道:“用什麼兵器?”

陳石塘躬身道:“卑職在戰陣上用馬槊。”

薛崇訓笑道:“很好,大凡武將世家出身的人,會用這個就是身份的象徵。”他走到一排木架子前面,抽出一枝長兵器,“長一丈八,製造需耗時三年,輕、韌、結實。”他說罷又取下腰間的橫刀,用刀背輕輕一敲槍身,聽得鐺鐺幾聲響,雖是柘木槍身,卻發出了金屬撞擊的聲音。

薛崇訓把玩一陣,便將手裡的馬槊向陳石塘扔了過去,“這麼長的槍,只有在馬上才能發揮威力,你挑一匹馬吧,和我玩兩手。”

陳石塘愕然道:“刀槍無眼,恐傷了主公。”

薛崇訓哈哈大笑,用刀鞘指著他道:“你的口氣太大了,想以前湯糰練都不敢這麼說!放馬過來吧!”

他一面說一面走到馬廄外面指了一匹瘦馬,在院子裡先溜了一圈和那馬磨合。陳石塘見他已然興起,也不好再扭捏,徑直選了一匹高頭大馬,翻上馬背笑道:“主公看不起卑職?故意選了這麼一匹劣馬,那就承讓了。”

薛崇訓緩緩抽出橫刀,笑瞇瞇地說:“一會你便知曉,我這匹小馬專克槍騎兵。廢話休說,看好了,駕!”他手一揚扔掉剛脫下來的葛衣只穿了一件白色緞子,一踢馬腹,便斜衝而來。

“來得正好!”陳石塘抬起馬槊。前端精鋼槊首,後安紅銅槊纂,就像撐桿兩頭的秤陀和秤盤一樣能保持平衡,端起時不用太費力。長槍加大馬,藉著馬力的衝鋒猶如一輛的沈重的戰車一般猛不可擋,橫衝直撞而去。

不料這時薛崇訓已調轉馬頭便跑,並不和他對沖。他坐下那匹小馬力道不行,但靈活非常,勒馬也相當容易。

這時程婷也出來了,她和陳珍珍已見過面,倆女人還沒來得及見禮,就被院子裡刀槍晃動塵土飛揚的場面吸引了注意力,但見倆男人真刀真槍在那玩,她們也有些忐忑地聚精會神地看著。

薛崇訓也注意到了有美女觀戰,心下大快,此情此景讓他彷彿回到了前世學生時代的球場上,只因邊上有女生圍觀便揮汗如雨。他精神大振,轉了兩圈總算繞到了陳石塘的後面,趁其不及轉身,策馬快衝過去。

兩騎靠近之後,薛崇訓的馬頭正對著陳石塘的左側,其大馬長槍的衝擊效果已蕩然無存。陳石塘瞅見薛崇訓靠過來,急忙將手裡的馬槊橫掃阻止薛崇訓靠攏。

“哐!”薛崇訓舉刀擋住,頓覺虎口發麻,力量當真不小。但擋住了一下形勢就逆轉,那馬槊太長太笨,迴旋不便,薛崇訓將砍在槍身上的橫刀順勢向下一滑,坐騎也繼續前靠。眼看橫刀要割到陳石塘的手上了,陳石塘飛快地將一隻手鬆開,待刀鋒靠近另一隻手時他又趁機換手,生生破了這招。

薛崇訓露出一絲笑意,雙手握著刀柄向陳石塘懷裡輕輕一拉,“當”地一聲被槍柄擋住,薛崇訓正待將刀尖向前一送點到為止……如今陳石塘是無論如何也扯不了這一招的。

卻不料這時陳石塘的身體突然一歪從馬上滾將下來,然後用肩膀猛撞了一下薛崇訓坐下的馬胸。陳石塘長得不算魁梧,但力氣卻很大,薛崇訓那匹小馬吃痛受驚,生生將他從馬上甩了下去。

薛崇訓一骨碌爬了起來,吐了一口沙土,憤憤道:“居然耍賴!現在咱們步戰,我看你用馬槊怎麼和我打。”

陳石塘埋頭一看腰間空蕩蕩的,苦道:“卑職認輸了。”

薛崇訓哈哈大笑:“耍賴也不是我的對手。”

陳石塘鬱悶道:“方才往了佩刀,否則勝負未定。”

就在這時,他妹妹陳珍珍插話道:“哥哥不是使君的對手,還犟什麼,哼!”

週圍圍觀的官吏胥役見狀忙大聲叫好,接著一頓馬屁拂面而來……陳石塘牽馬過來,抱拳作了一禮。薛崇訓也忙收了橫刀,抱拳回禮“陳將軍承認”,相互作了一揖。

陳石塘漸漸從剛才的緊張專注中回過神來,也開始拍馬屁,不過他這個當過團練的人水準自然比那些小吏小官要高,簡直是天衣無縫,這東西到了一定境界就不能算是馬屁了。他說道:“沒想到使君很善兵事。”

薛崇訓想起自己打過的兩次大敗仗,愕然道:“此話怎講?”

陳石塘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唐軍主戰馬隊主要是穿兩鐺鎧拿槍矛的騎兵,衝擊力強大,但迴旋和機動就遜於遊民族,所以又配備有靈活的‘胡騎營’,負責警戒偵查等事。方才主公對付我的馬槊,正是化用了唐軍胡騎營的戰術,含義深遠,讓人深思啊。”

“是這樣?”薛崇訓瞪眼道,“長安禁軍沒有胡騎營的配置,我第一回聽說這玩意。”

陳石塘頓時有些尷尬,支支吾吾地應付了兩句。

薛崇訓爽朗笑道:“不過你說得我心裡怪舒服的,一會留下來喝兩盅……少伯,你也來。”

幾個官僚在院子裡聊了會天,旁邊程婷和陳珍珍的關係也發展迅猛,男人們還沒稱兄道弟,她們已是姊妹地稱呼起來。

還沒到酉時,薛崇訓便帶著陳家兄妹等人回內宅喝酒去了,完全不理政務。氣氛融洽快活,程婷一時興起,便要親自下廚為大家炒幾個菜,而那陳珍珍也說做得幾首鄯州特色菜餚,忙乎了一陣,加上廚娘弄得酒席,炕上已擺得慢慢的,碗盤重疊豐盛非常。

陳石塘武將世家出身,與詩詞歌賦一竅不通,當然不能聊文墨,便聊起了兵事。說起河州姚州等地遭吐蕃吐谷渾騎兵襲擾,破了幾個縣,王昌齡不由得感概沈吟道:“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tanakh 發表於 2019-1-6 09:01
第六章 支持

州衙內宅幾個人相處融洽,酒到酣處頗有點相見恨晚之感,他們一直聊到深夜方休。薛崇訓見天色已晚,乾脆留陳石塘兄妹在宅中歇息,相約明日前去巡察駐在鄯州的邊軍二十個團。

但第二天未能成行,薛崇訓得到驛站來的消息,兵部有使者來了。朝廷使節自然是給行軍大總管程千里傳令來的,但兵部尚書是張說,肯定也會派人順帶給他薛崇訓聯絡。於是薛崇訓便打發了陳石塘回去,在衙門裡等朝廷的消息。

果然下午時來了個姓張的京官,這人薛崇訓見過,是張說的親侄子張濟世,以前是干御史的,現在大約因為張說在兵部越混越好,侄子乾脆也到兵部任職了。

薛崇訓將其帶到簽押房中說話,屏退左右只留下長史王昌齡,三人說話。只見那張濟世的面相和張說有些相似,也是一張驢臉一般的長臉,不過輪廓分明面如刀削,皮膚也白,看起來並不怎麼難看。

三人相互見禮之後,張濟世看了一眼薛崇訓身邊的瘦削少年王昌齡,輕輕說道:“先生有些面生,沒在京裡做過官?”

薛崇訓忙道:“少伯是我的好友,有話但說無妨。”

張濟世這才說道:“叔父言衛國公是值得信任的人,可以相商大事。”

薛崇訓的面部肌肉輕輕抽動了一下,強笑道:“我身陷吐谷渾之時,張相公多方營救幫過不少忙;上次張相公提出擴招官健之事,也曾和我攜手共謀。如今咱們兩家是為一體,請勿見外。”

張濟世皺眉沈吟片刻道:“如今十萬官健已交到程總管手裡,兵是給他打吐蕃的,可幾個月了程總管屯兵隴右按兵不動……衛國公明鑑,叔父與我在朝裡從未讒言過他,可朝廷也擔憂長此以往他會擁兵自重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您是說不?”

薛崇訓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我剛到鄯州,事兒還沒展開,倒是沒有發現什麼異象。”

張濟世道:“本來隴右局面是讓程總管相機而動全權負責,但叔父心憂,不得已才遣兵部使節督促,此次傳給程總管的兵部命令便是盡快拿下石堡城,穩固隴右防線!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官健也是大唐朝廷的兵,不是程千里的私人之物,須得用於國事上……”

薛崇訓沒多說什麼,等那張濟世透露了消息之後也不便多留,便送他出門。回來之後,他對王昌齡說道:“程總管不動兵,張說好像很著急啊。”

王昌齡道:“明面上是催促軍務,實則上張相公也有私心。”薛崇訓問道:“願聞其詳。”

王昌齡想了想說道:“長征健兒的方略是張相公提出來並一力促成的,要是後面出了什麼事,張相公也有責任,宰相是甭當了,會不會受到牽連下獄也說不準。兵部催促程千里速戰能得到宮裡的支持,是因殿下掌權不久,也想在開邊擴土增加威望;石城堡聞名天下,攻取此地定能獲得極大的輿情。”

“少伯所言甚是,人哪能一點都不為自己考慮的?”薛崇訓道,“那你覺得程千里這人如何?”

王昌齡道:“官健剛到程千裡手中幾個月,他能完全控制這支兵馬為己所用?現在程千里按兵不動,我覺得最大的原因不是他有什麼私心;我大唐與吐蕃在那座石城來回爭奪過好幾次,死傷不可勝算,程千里不忍心讓成千上萬的將士到石堡城枉送性命。”

薛崇訓聽罷笑了笑,幕僚和他一個心思,倒也難得。他又問道:“你說兵部來催促軍務,關我一個刺史何事?張說幹嘛專程派他侄子來和我會面?”

王昌齡笑道:“主公在這節骨眼上做鄯州刺史,明言裡都知道您是殿下的眼線,別說張相公猜得到,就是程千里也心知肚明。”

薛崇訓嘆道:“這麼說來,他們都想得到我的支持了?”

剛說到這裡,忽報有人求見,是節度使派來的將領。薛崇訓不禁對王昌齡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薛崇訓喚入,過得一會胥役便帶著一個穿盔甲的高猛將領到了簽押房,長了一張大嘴,兩唇又寬又厚就像被蜜蜂蟄過嘴巴一般。那將領進來便抱拳道:“末將蔡奕,大總管帳下官健都尉,拜見衛國公。”

“有啥事你說吧。”薛崇訓大模大樣地坐在椅子上,身後是一頭老虎的爪牙圖案,張牙烈齒的頗有氣勢。

那將官蔡奕沒啥多話,生硬地說:“大總管聞報廊州達化城被吐蕃軍攻破後一片混亂,蕃族趁機劫掠,欲帶兵彈壓並安撫百姓,想請衛國公同行,明日啟程。”

薛崇訓沒好氣地說道:“我是鄯州刺史,廊州又不是我的轄地,關我何事?”

蔡奕頓時臉紅,支支吾吾的說不出過所以然來,實在沒啥口才。薛崇訓不想再為難他,遂笑道:“是了,以前我去過達化城,大總管邀我同去,也算是重遊故地。”

“是,就是這樣。”蔡奕忙點頭道。

薛崇訓道:“那你回去回稟,明兒一早我帶人去行轅與程總管會合。”

薛崇訓安排了一下,第二天一早便帶飛虎團及陳石塘部泅營六百餘人出發,程千里率隴右軍騎兵四千餘,兩人合兵五千多騎出鄯州南行。鄯州防線有十萬官健駐紮,沒有任何危險,薛崇訓從來就不過問防禦問題……想來如果是做廊州刺史也挺鬱悶的,長期要作好挨打的準備。特別是現在這種秋季,秋高馬肥正適合遊牧民族出動,而漢人這邊要秋收,有許多糧食擔心被搶。

“防秋”一直是邊關官僚們很重要的事情,都形成了常例。

從鄯州南下到廊州大部分地區還未遭受兵禍,沿路上那些還沒收割的春麥黃燦燦的十分迷人,程千里好像很喜歡莊家,騎在馬上也常常斜身伸手去摸那些麥蕙,眼裡包含愛惜之意。瞧他那樣子,不是在撫摸麥蕙,彷彿是在撫摸女人柔滑如脂的肌膚一般。

程千里還是穿著一身麻布長袍,頭上紮著一塊白布巾,一副文士打扮。不過節度使確實是文官,並非武官,他這身裝扮很符合他的身份。高宗時期才開始有節度使這個不常設的官職,而且權力比後來侷限得多,使官本就是文官;就算是後來藩鎮割據的時候,以軍閥形象出現的節度使其實也是文官,很多根本連刀槍都不會用,主要用幕府集團來控制州郡……日本後來的幕府政權,其實就有唐朝使官幕府集團的痕跡。

程千里武將世家出身,不過形象反而像一個文士,面相方正鬚髮梳得井井有條,身材高瘦,看起來並不兇猛。

這時他回頭喊道:“傳令各部勿要踐踏莊稼,否則重罰!”

後面的將帥齊聲應道:“末將等得令!”薛崇訓聞罷氣勢雄壯的聲音,不禁回頭一看,只見那些官健騎兵隊列整齊軍紀嚴明,再看自己的四團兵馬,除了飛虎團還耐看之外,那陳石塘的部下一個個搔首撓耳,亂糟糟的一團。

薛崇訓不禁鬱悶地看了身邊的陳石塘一眼。陳石塘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心下瞭然,便說道:“主公別光看面子,得看裡子。”

“此話怎講,走路都不會就會打仗了?”薛崇訓沒好氣地說。

陳石塘故意提高音量讓程千里聽到:“別瞧咱們那幫弟兄個個沒個正形,可他們是邊軍,在鄯州打了多年的仗,都是百戰餘生之輩,真打起來,一個頂十個用。再瞧那些裝模作樣的官健,幾個月前還是莊稼漢、木工、泥瓦工,發了一身鐵皮披上就成軍了,嘿嘿,沒見過場面,到時候得尿褲子。”

程千里看了他一眼道:“陳團練要約束部下,不能擾民,否則本官照樣治你!”

一行人走了一天工夫,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才到達廊州州衙,州衙倒是沒被攻破。幾千兵馬重點防禦的州府自然堅固,而下邊那些縣城頂多幾百人防守,一打起來就不好守了,所以達化城比較悲劇。

刺史劉訥倒是薛崇訓的熟人,以前送金城入蕃時他還犒過軍,如今在廊州干刺史來了,正遇薛崇訓等人率軍暫留,他又來犒軍。

劉訥跑來向程千里解釋,說吐蕃吐谷渾聯軍知道唐大軍駐紮在鄯州,遂屯兵廊州以西,然後一萬多人入境劫掠,他們廊州兵力空虛,戰不能戰,守也不夠守,只要重點防禦州府,讓敵軍破了達化。

言辭之中多有抱怨,薛崇訓也理解他的心情:他媽的你們十萬大軍屯在鄯州按兵不動,讓我們幾千人在這挨打,只丟了個縣城都是對不起大家了!

好在程千里也沒怪罪他,只詢問吐蕃軍動向和行蹤。這邊關州郡的上下官僚都有一批細作臥底,摸到敵境刺探情報,劉訥倒是對答如流。

薛崇訓見劉訥的刺史當得挺好,這麼瞭解情報,不禁問陳石塘:“咱們鄯州也有細作在外面吧?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陳石塘道:“以前都是長史在管那批人,長史前兩天不是被主公砍了?”

薛崇訓:“……”
tanakh 發表於 2019-1-6 09:02
第七章 積石

怪不得原來那個鄯州長史敢在新官薛崇訓面前裝模作樣,原來他確是有些才能的,不然也控制不了間諜細作的事兒。本來是個極有用的人,可已經砍掉了,薛崇訓後悔也是不及。他回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新任長史王昌齡,沈吟道:“少伯善文善謀,但那活兒你幹不了,回頭寫封信拿給張濟世,讓他帶回去,讓我母親把京兆府的宇文孝給調過來,讓他幹這事兒正是恰當。”

術業有專攻,人總是有長處短處,常理也。

眾軍在廊州州衙駐紮歇了一晚。早上起來時薛崇訓聽得號角陣陣,朝陽映襯下鼓足了腮幫的軍士形成了一排壯麗的景象,不禁詩興大發,翹首便吟道:“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最後那句“可憐白髮生”他給閹割了,因為想著自己正當春秋鼎盛,那句不甚適合。吟罷他還覺得回味無窮,老辛的詞果然帶勁。

不料此詞正被剛剛出帳的王昌齡聽到了,王昌齡驚道:“主公作的好詞!”

薛崇訓愣了一愣,心道:小王詩賦行家,我要是說是自己寫的,到時候被認定精通辭賦,要和我談論這個該當如何?

詩詞歌賦中可是有大量典故的,薛崇訓知道個毛,要不了兩天就要露陷。他想罷忙搖頭道:“並非出自我手,我一個朋友寫的,歌詞,哈哈……是歌詞。”

王昌齡十分感興趣地問道:“未聞是哪位前輩?”

薛崇訓有些尷尬地胡謅道:“叫辛棄疾,以前在終南山隱居,我見過兩面,現在不知所終。”

王昌齡頗惋惜地嘆道:“果然有才華的高人都神龍見尾不見首。”

薛崇訓笑道:“少伯不就是麼,我每天都能見到。”王昌齡謙虛地抱拳道:“不敢當不敢當。”

他一面說一面從口袋裡摸出一枝毛筆和一張紙來,四處找不到放紙的地方,遂換邊上一個侍立的軍士過來,讓他彎腰伏在面前,將紙放置於背,然後把毛筆放到嘴裡舔了舔,便當場記錄薛崇訓吟誦的那首詞。

薛崇訓見狀不禁愕然,這詞要是流傳下去了,以後到了宋朝老辛還能寫嗎?不過以後的事他是管不到了,隨它去吧。

眾軍都起來了,營地上炊煙繚繞開始生火造飯,軍隊自己帶有糧草自己動手做飯,十個人圍一堆吃,一個小隊十個人稱為一火,名字的由來估計就是他們一塊兒生火做飯的原因。吃飯用鐵馬盂,一種大號飯盒,能裝很多飯,每人操一個鐵馬盂就稀哩呼嚕地大吃。那程千里與將士們同宿同食,也用這種玩意吃飯,行軍大總管都這樣,薛崇訓無奈也只好跟著用這種大飯盒吃,吃相十分難看。

吃完飯眾軍繼續南行,此行主要是安撫戰區,考察地形,並無大仗可打。因為吐蕃軍劫掠之後早就跑掉了,他們攻下達化縣之後自然不敢佔領,等唐軍援兵來了那是找抽,搶一把就跑比較明智。如今敵軍已經遠遁積石山以西了。

沿驛道南行途中薛崇訓等人忽然聽見一聲呼救的喊聲,眾人循著聲音看去,只見遠處有座小山,山下有個土地廟,呼聲好像就是從土地廟中傳來的。

程千里下令道:“大軍不停,蔡都尉,帶本部親兵過去看看情況。”

那大嘴都尉便是前日跑到鄯州州衙裡給薛崇訓傳話的將領,在馬上應了一聲“得令”,便帶著幾十騎向那小廟包抄過去。那波騎兵中有兩個軍士的背上插著三面小旗,代表營級的指揮坐標,蔡奕管的一營兵馬,身邊便有幾個這樣的傳令兵;另有一人背上插著一面小旗,是那一隊的傳令兵,旗子沒插在隊正背上,將官身上都沒有明顯的裝飾,否則在戰場上就是神射手照顧的重點對象了。

這時廟裡的好像聽到了馬蹄聲,幾個衣衫不整的漢子從門口冒出來,他們忽然見到遠處的道上大軍列列成龍,撒腿就往山上跑。可是這時有一火人馬已經抄到了廟後截住了他們的退路,另外兩火騎兵分左右圍向土地廟,瞬間就將那地兒圍住了,那幾個漢子無路可去,可仍沒有站住的意思,仍然亂跑。

一個騎兵已經拉開了弓弦大喊“站住”,見人不聽,便鬆弦射箭,一個上身赤裸的漢子應弦而倒。就在這時,廟裡跑出來一個露著白花花的身子的女人,那女人懷裡抱著幾塊破布,披頭散髮地要跑。另一個騎士張弓搭箭對準了那個亂跑的女人,聽得蔡奕喝了一句什麼,那騎士才把箭尖方向移到了地上。

過得一會,三個漢子和一個女人就被蔡奕等人押到驛道上來了,廟外還留下一具屍體。蔡奕脫下身上的黑色斗篷裹在了那女人的身體上。

程千里問道:“是怎麼回事?”

蔡奕道:“這婦人是山後村子裡的村民;另外幾個人是內附的高昌人,趁吐蕃殺掠了地方漢人大族四處混亂,便趁火打劫到村裡搶劫,又掠了這婦人到土地廟中淫樂。”

這時那婦人拉著身上的斗篷,跪倒在地哭訴道:“這些畜生害了我父母,求明公為我報仇……”

程千里怒道:“來人,將這幾個人斬首!”

“且慢,大總管這樣就殺了他們實在太便宜,不如交給卑職處置。”

程千里回頭一看,說話的人正是薛崇訓身邊的陳團練,只見陳團練面臉陰沈。薛崇訓也說道:“程總管不如把人交給我們,弄到達化城後梟首示眾,震懾那些違法之徒。”

“如此也好。”程千里頗給薛崇訓的面子,手一揮便把人送給了他。

陳團練不動聲色,啥也沒說,叫人用繩子捆住幾個大鬍子高昌人的雙手,拖在馬後,讓他們跟著馬屁股走。大夥將那婦人丟在道旁沒管,便繼續前行。

陳團練在路上罵罵咧咧地說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些內附的異族也改不了暴徒的習性,咱們給牛羊給地方,甚至允許他們做官,到頭來照樣靠不住,個個都是白眼狼!”

這時一個泅營旅帥小聲說道:“跑陳團練家裡找嫂子被殺那貨就是突厥人……”話音被陳團練聽到了狠狠瞪了一眼,那旅帥急忙住口。

另一個將領幫腔道:“蠻族確實不像話,我家那邊有從西域遷來內附的,十一二的小屁孩就敢追在村裡的小娘後面強摸人家的屁股,他媽的。”

陳石塘聽罷對薛崇訓說道:“以後咱們打了勝仗,別牽那些蠻人了,全部砍掉豈不省事?”

薛崇訓心道滅絕種族這樣的事兒倒是很有意思,可不是法西斯才幹的麼,他不動聲色地說道:“政策是朝廷定的,你給我說頂什麼用?再說朝廷也要顧及民族團結嘛。”

陳石塘道:“在咱們鄯州別管他們的死活就成。”

薛崇訓打著哈哈,既不反對也不贊同。

大軍行到達化縣城之後停了下來,城裡的景象和上次薛崇訓來逃難時大為不同,縣衙及許多民宅都被焚燬,一片狼藉。走過一條似曾相識的大街時,薛崇訓想起那個下著大雨的雨夜,自己背上流著血,看見一個打著油紙傘的女孩兒……忽然有些懷念起慕容氏來了。當時“自己人”要害他,救他的確是一個吐谷渾女孩。想到這裡,薛崇訓不禁嘆了一聲。

軍隊暫時停下來,程千里帶著薛崇訓走上達化城頭,他指著西面道:“積石山就在那邊,本來有一些哨所,恐怕吐蕃入境時已經盡數毀掉了,我們應該重新佈置防禦線。”

薛崇訓苦笑道:“去年我獨自翻過積石山,很難翻越,差點沒過得來。”

程千里驚訝道:“衛國公就是從這裡回國的?”薛崇訓點了點頭。

程千里沈吟片刻,說道:“如果我們沿著積石山修築工事,在要害之處屯兵設置要塞;而鄯州鄯城一線又吞有大軍,如此一來,不取石堡城也能有效防禦吐蕃東侵。衛國公以為如何?”

薛崇訓愕然道:“可兵部不是剛下調令,讓程總管近日攻取石堡城麼?如今吐蕃主力正在積石山以西,正好打石堡城不是。”

程千里盯著薛崇訓的眼睛正色道:“朝廷封我做邏些道行軍大總管,可咱們真能打到邏些城?那只是個笑話。攻取石堡城的目的不就是鞏固西北防線,防止吐蕃東擴麼?我們將戰線南移,在積石山爭奪,照樣可以達到這個目的,為什麼要不惜代價去啃石堡城?打石堡城,我軍傷亡萬計只能斬殺吐蕃數百;西出積石山,我亡一萬,起碼能讓吐蕃軍付出五倍的代價!”

薛崇訓道:“程總管自己上書向兵部言明,我只是個刺史,和我說這些干甚?”
tanakh 發表於 2019-1-6 09:03
第八章 罪惡

縣衙已被燒成了斷垣殘壁,陳石塘找了間沒有房頂的屋子命人搬來一塊石頭自坐於正中,叫部下將那三人押了過來,問道:“你們住哪兒?”

三個梳著小辮的人嚇得魂不守舍,都沒說話。陳石塘見狀大怒,揚起馬鞭一鞭甩到一個漢子的臉上,頓時起了一道血痕,那人摀住臉哇哇痛叫。

“你,快說家住何處!”

被打的人害怕,正待要說時,中間那絡腮漢子忙嘰哩咕嚕地說了幾句話。陳石塘罵道:“媽的,說什麼老子聽不懂!再說鳥語拔了你的皮!”

旁邊一個將領笑道:“我猜他是在勸阻,怕坐連家人。”

“不給點厲害以為咱們都是軟蛋!”陳石塘隨即下令軍士尋了快竹篾固定在地上,又叫軍士將中間那漢子的衣服盡數脫光,綁了手腳在那竹篾上拉。慘叫聲頓時從沒屋頂的頭上直衝雲霄,聽得人們心驚膽顫。

那漢子背上的皮肉很快就被一塊塊地刮下,血肉滿地瘮人得慌,連一匹匹白骨都隱約可見。這時陳石塘又下令將其翻轉過來,讓他趴在竹篾上繼續拖,沒一會那人就昏死過去不叫換了。也不知死了沒有,就算沒死流血過多也活不了一會。

滿屋的血腥味,陳石塘面不改色地冷冷轉臉看向另一個人:“你想不想嘗嘗?”

那漢子急忙說道:“將軍饒命,我說我說……”

陳石塘道:“這廊州沒幾處高昌人聚居的地兒,就算你們不說,老子也找得到。”

他遂綁了剩下的二人,叫他們帶路,自率本部三團離開了達化縣城,也沒向上邊請示。在城門警戒的將士見是自己人,以為奉了上頭的命令出城辦事,也沒阻攔。

這時城頭上的程千里看見北邊煙塵騰起,一股騎兵向北而去,是從達化城出去的,肯定是唐軍。他便轉頭問薛崇訓道:“衛國公派他們出去的?”

薛崇訓道:“我不一直和程總管一起麼,什麼時候下過命令?”

程千里道:“絕不是我的部下,一定是鄯州兵。”他叫來警戒北門的將領一問,果然是陳石塘。

薛崇訓想了片刻,愕然道:“這廝定是去找高昌人洩憤了。”

程千里怒道:“陳石塘是衛國公的部下,你是怎麼管束部下的?”

薛崇訓心裡不爽,但程千里說的也挺有道理,媽的那陳石塘也沒請示我,把老子當擺設?當下便差飛虎團兩騎追上去傳令陳石塘回來受罰。

可那泅營平時拖拖拉拉的,辦起事來速度飛快,也沒帶輜重,輕騎飛奔而走,傳令兵追了半天都沒追上。待追上他們時,陳石塘正直氣頭上哪裡肯聽,只說道:“就在前頭不遠,待我搞死這幫高昌人,回去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眾軍行至一處叫三羊原的地兒,果見有幾十頂帳篷住在草原上。陳石塘多話不說,立刻指揮騎兵將牧營團團圍住。這時只見欄柵裡面走出來幾個操著兵器的高昌人護著一個老頭兒向這邊出來。

一個將領喝道:“放下兵器。”

那幾個人沒聽,徑直往這邊走。這時只聽得“砰”地一聲弦響,一枝箭正中那老頭兒的額頭,頓時栽下馬,另外幾個人嘰裡呱啦地叫嚷了一通,放了幾箭拔馬便走。過得片刻,那些帳篷中間奔出一群馬來。

陳團練當即下令道:“抗拒官兵,殺無赦!先滅了他們!”

“末將願為前鋒!”

一個身穿明光甲的將領遂率左右二旅列成戰陣,分作四列槍騎兵衝鋒上去,瞬間就將那些欄柵撞成了木竹破片,直撲進去。唐軍組成密集的隊形,端著長達兩丈左右的槍矛發動衝擊,那些牧民哪裡抵擋得住,簡直一觸即潰,沒一會就被剁成了肉泥。

那些官兵還沒盡興,又用火鐮升起火,點了火把在帳篷上放起火來,頓時草原上火光衝天,煙霧繚繞,羊群到處亂跑,那些看羊的狗也“汪汪汪”地吠叫起來。牧民們只好從帳篷裡跑出來,眼見賴以生存的傢什燒起來,有的婦人哇哇大哭,還有的家裡的男人被唐軍騎兵踏得血肉模糊,抱著屍體痛哭不已,營地上一片混亂。

陳石塘帶兵走進去,回顧眾軍道:“把那些羊都看住別跑了,一會弄回去烤了吃改善改善伙食。”眾軍士大喜急忙分兵去趕羊群。

另外一部兵馬又去趕那些牧民,讓他們到空地上去,有的抱著屍體不肯走,於是被一刀砍了。軍隊見血後就沒啥講究的了,真是一個殺人不眨眼。

陳石塘叫人押來那倆罪犯,問道:“你們本來有四個人,是哪幾家的?給找出來。”

那倆人見這群兇神惡煞的官兵殺人不眨眼,哪裡肯說?陳石塘遂用馬鞭指著前頭的一個婦人道:“來人,砍了!”

身邊衝出一騎,“唰”地一聲拔出橫刀,閃亮的刀鋒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只見一股鮮血彪將出來,一顆人頭便滾落在草地上,十分犀利,她的身體搖搖晃晃的才軟倒在地上。

陳石塘道:“我數兩聲,便砍一人。”

顯然被砍死的婦人不是那罪犯家的,他們倆還是默不作聲。陳石塘數了兩聲,前面那騎士不用下令,又是一刀。

其他牧民見狀紛紛往裡面擠,後面的哪肯相讓,緊緊貼一塊不讓他們擠進來。就在這時,一個老婦用不甚利索的漢語道:“我認得他們。”

也許那老婦人自覺出賣族人很沒臉,便解釋道:“這兩個不肖之人專幹惡事,不要讓他們再連累大夥。”然後她便將五六個老少指認了出來。

陳石塘一看,三個老人,兩個年輕婦人,一個十餘歲的男童。他用馬鞭隨意指了一個年輕婦人道:“她和這兩人什麼關係?”

指認人的老婦道:“是他的妹子。”

陳石塘“哈”了一聲,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回顧眾軍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誰要她便賞給誰玩。”

眾軍默然,沒人願意……邊軍大部分都在本地有家有室,奉命殺人沒啥壓力,但幹這種事傳回家裡不太中聽。

這時隨行而來的兩個飛虎團官兵怒道:“陳團練,薛郎剛免了你的死罪,你如此作為回去死罪難逃!有氣打出國門去敵境撒去,這些內附的高昌人已經歸順大唐,你折騰他們有什麼意思?”

陳石塘不作理睬,依然要干惡事,又下令軍士拿了一把錐子在火上烤得暗紅,對著那高昌人的膀子戳了下去,“哧”地一聲便騰起一道青煙,糊臭四散,那人痛得哇哇蹦跳,呼天搶地極其悲慘。

他又帶兵將倆罪犯的家人圍在中間,揚起馬鞭打得別人渾身是傷,折磨盡興之後才下令殺掉。

這下把人家的全家都殺害了,部下問他是否要撤軍,陳石塘看著地上的許多屍體,心下一橫,一不做二不休乾脆下令道:“全部處死!”

眾軍得了令,遂圍上去將牧民男女老幼全部亂刀砍死,加上先前被騎兵屠戮的馬隊,屍體被搬到一起堆成了一個小丘。陳石塘這時被涼風一吹,發現自己幹的罪惡之事,也不禁臉色蒼白,便下令眾軍搬來柴火焚燒屍體,想毀滅痕跡。

部將問道:“回去主公能饒得了咱們?”

“都是我下的命令,你們沒事……”陳石塘道。

部將低聲道:“其實這些牧民又非我族,死了就死了,主公應該不會治您的死罪……可出動之前您不打聲招呼,不就是眼裡沒有主公麼,這才是最嚴重的。我先前勸諫要言語一聲,可您不聽,這下還怎麼開脫?”

陳石塘鬱悶道:“要是說了,還能出來麼?”

本帖最後由 tanakh 於 2019-1-6 09:0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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