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天可汗 作者:西風緊 (連載中)

 
b84120296 2012-8-26 23:22: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7 172655
tanakh 發表於 2019-1-7 18:03
第二十九章 揉碎

壼門案、腰圓凳,眾賓客分兩邊而座,一面觀賞歌舞表演,一面宴飲。菜有有生結脯、魚子、炙鶉子;酒是蘭陵美酒,用青瓷酒盞盛裝,青色的酒盞與金黃的酒漿相配,溫潤而清冽,光是看著也爽心悅目。

而暖閣裡用的酒盞是銀上鎏金為飾,金光銀色交相輝映,精美富麗,華彩輝煌。就算是偏遠的鄯州,宴會也辦得富麗堂皇。此情此景,程婷漫束羅裙半露胸的宮廷衣裙就更有感覺了。

天氣很冷,雖然堂中有取暖的炭火,但程婷穿著那樣的羅裙恐怕也無法禦寒,相比美麗,女人更願意犧牲舒適。

薛崇訓便吩咐旁邊斟酒的奴婢:“把那盆火移近一些。”

程婷聽罷輕咬了一下朱唇,垂下羞澀的美目,手在案下摸到薛崇訓的大手,手指在他的手心輕輕按了按。薛崇訓微微地會心一笑,心道:這丫頭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小動作,讓人心裡一陣溫暖,雖然很淡,卻很有意思。

他們的小動作沒逃過坐在一張桌案旁的慕容嫣的眼睛,包括起先薛崇訓為程婷彈髮鬢上雪花的動作。女人總是細心一些。慕容嫣無比羨慕,又不好在別人表現,便用吐谷渾語和伏呂低聲說:“你看看人家唐朝男子,對自己的女人多細心。”

伏呂搖著腦袋回道:“陰盛陽衰!起先有武天后當皇帝,現在太平公主又大權在握,這麼下去得男人服侍女人了!你瞧瞧那衛國公對一個小妾低聲下氣的樣子,要是在他夫人面前,那還不得下跪了?聽說他的夫人可是李唐宗室。”

慕容嫣沒好氣地說:“那不是低聲下氣!”

“那是什麼?”伏呂將一條小辮子甩到腦後,瞪眼疑惑地問道。

慕容嫣的臉色一灰:“不說了,咱們用別人聽不懂的語言說話有些失禮。”

果然這時薛崇訓問道:“大相和公主在說什麼?”慕容嫣露出一個迷人大方的微笑,立時讓人不想多做計較了。

薛崇訓端起酒杯道:“諸位共飲一杯,祝賀大唐與吐谷渾化干戈為玉帛。”臺階下的官吏鄉紳紛紛端起酒盞,凌亂地各自說了些祝福的話,鬧哄哄一陣,然後都把杯子裡的酒飲盡。

“公主隨意,女子酒量有限,不用喝完。”薛崇訓笑著對倆女人說道。

慕容嫣輕輕擱下酒杯,注視著薛崇訓道:“謝謝。”

就在這時,薛崇訓手背上一痛,原來被程婷悄悄擰了一把,他急忙忍住,但一不留神之下表情仍然露出了異樣,慕容嫣差異地問道:“怎麼了?”

薛崇訓忙搖頭微笑道:“沒事。”

堂中的舞姬跳完一排舞蹈,魚貫從出門,眾人趁換舞的當口,紛紛站起來敬酒。薛崇訓和伏呂端起酒杯應酬,伏呂的漢語很生硬來回就那麼兩句話,薛崇訓的官腔倒是張口就來,很多官腔的套話還很新鮮,因為是套用現代場面話修飾一下來的,唐人自然聞所未聞。

在歡樂的氣氛中,薛崇訓說些不用腦子的話,卻感到有些恍惚。他的腦海中閃過剛才手背上的疼痛,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平時為什麼要對程婷那麼好,這是在害她嗎?或許因為身邊只有她一個女人,薛崇訓只是受記憶的影響,習慣性地在細節上對女人比較溫和罷了。要說愛,那麼多女人,他真不知道愛誰……不過他確實喜歡她們。

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身份的人,完全可以為了得到一個喜歡的女人而全心全意對她一個人好;可是身份一變,不需要花太多力氣就能獲得各種讓人喜歡的美女,難免就貪心起來……他反思自己,男人確實可以同時喜歡多個女子,關鍵是有沒有資本。

薛崇訓輕輕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慕容嫣把玩著酒杯裡的半杯酒道:“蘭陵美酒,看著漂亮,聞著也香。”

薛崇訓笑道:“清香遠達,色復金黃,飲之至醉不頭痛,不口乾,不作瀉,其水稱之,重於他水,臨邑所造俱不然,皆水土之美也。此乃咱們漢家的好東西,淵源直至戰國,相傳是賢士荀子所造,並非浪得虛名。”

“是嗎?”慕容嫣依然把玩著酒杯,卻偶爾看薛崇訓一眼,那眼神彷彿有點醉了,看來這女人不勝酒量,半杯就臉紅。

旁邊倆人,程婷的臉陰晴不定,有時頹喪、有時又彷彿鬆口氣,她的眼睛變化不定,就彷彿那五月的雲彩,在光陸流離的色彩雲腹裡該有多少變化萬千的雨點;而伏呂則是一臉懵懂,根本不知道目前的狀況,他注意最多的還是大堂中的舞姬,面有喜悅之色。

薛崇訓用從容緩慢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吟道:“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

慕容嫣淺淺地沈吟片刻,高興地說道:“這詩好,衛國公熱情款待,正合我們此刻的心境。”

“原來公主不僅漢語說得好,還懂詩。”

“去年我們和鄯州來往的書信,便是我寫的,衛國公可曾親眼過目?”慕容嫣笑瞇瞇地注視著他。

薛崇訓恍然道:“怪不得字體如此清秀雋永,疑是出自女子手筆,原來果真是公主所書。”

慕容嫣攏了一下散到額前的秀髮拂到耳後,用削蔥一般的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自己的嬌嫩下巴,低低地問:“好看嗎?”

“公主是指……”

慕容嫣笑而不語。

薛崇訓卻未回答,忽然轉頭看著程婷溫和地問道:“婷兒,你怎麼了?”

程婷強笑了一下,神情十分奇怪,搖搖頭道:“可能在外面吹了風,有點不太舒服。”

薛崇訓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嬌美的花瓣揉碎在手心裡的一瞬間……多傷感的場景,他卻分明感到一絲異樣的快感,彷彿聞到了濃郁的芬芳。

他偏過頭,輕輕靠到程婷的耳邊說道:“如果一片花瓣不受傷,那骨朵上的所有花瓣都得碎成香塵。明白嗎?”

程婷怔了怔,忽然想起了什麼,有些傷感地輕聲說:“郎君總是常常讓我忘記自己的身份……”

薛崇訓淡定地說道:“可是我知道你受傷了,並沒有忽視你的感受,不是麼?”

程婷的嘴角露出一絲甜甜的笑容。

薛崇訓心道:這丫頭的優點就是好侍候。他想罷也笑了。慕容嫣剛才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對面的男女。

無人知道薛崇訓的內心,他突然有種想法:在這淺紅的曖昧下,卻掩藏著一個簡單的公式。當人窮困時,付出所有的東西也許能俘獲一個女人,愛心、精力、錢財等等;而發達時,因為擁有的東西變多,便可以分給更多的女人。

付出與索取,愛與佔有。多麼簡單的遊戲……一切披著美好衣服的東西,就經不起推敲,就像美女的皮膚下是狼狽的血肉與經脈。

可是薛崇訓照樣經不起這些虛假的誘惑,這讓他的頭腦有點混亂。

因為他分明感受到了此刻的憂傷、美好、心動,這些捉摸不定的東西,卻不是假的。

酒過三巡,眾客也放得開了,杯盞交錯歡笑一場。伏呂一面觀賞地那些歌女的半露酥胸、水蛇一般的腰身、白花花繚亂的半透明輕紗下的肌膚,一面不知不覺就喝多了。人說胖子酒量好,但伏呂的酒量確實不敢恭維,竟伏在案上呼呼大睡。

他醉了便不講究,不知做夢到了何處,腳竟慢慢伸直了,對面是薛崇訓,正好碰到薛崇訓的小腿。

薛崇訓被這麼一碰,微微有些驚訝,抬頭看時,只見伏呂正在呼呼大睡;而慕容嫣發現他的目光也帶著微笑看過來,目光交錯之際……薛崇訓心道:是她用腳碰我?伏呂都睡得跟死豬似的,不是她是誰?

當然他不好意思埋頭撩開案幕去檢查的,只能憑猜。

這事兒倒讓薛崇訓有些迷惑猶豫,這鮮卑公主勾引老子?可她已經是有夫之婦,按薛崇訓的習慣,並不太願意對少婦有何企圖……可一看慕容嫣身邊的伏呂,薛崇訓的道德底線就開始動搖了,這廝不僅是陀牛糞,真算起來還是戰犯,手上沾了不少漢人的血,之所以不清算他,是因為薛崇訓還需要這廝維持吐谷渾國內的局面,完全是一種利用關係。

正如當初那被薛崇訓利用的蕭衡,不是三娘勸阻,薛崇訓動他的老婆會毫無心理壓力。

那麼這個吐谷渾慕容氏,能動麼?薛崇訓想起當初流亡在吐谷渾境內時,之所以能活命,主要幫忙的人就是這個慕容嫣……就算她當時也是從利益考慮,想在唐朝內部牽上線,但總歸是活了自己的命不是。

所以薛崇訓並不想傷害這個女人,他也不是白眼狼,雖然不一定任何事都恩怨分明,但誰對自己好還是明白的。

可是慕容嫣主動這樣,他心想自己就算有什麼心思也沒什麼不對吧?她那迷人的善解人意的眼神、熱情的朱唇、美麗的帶著異國風情的臉龐,無一不在撩撥著薛崇訓那根脆弱的神經。
tanakh 發表於 2019-1-7 18:04
第三十章 明月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薛崇訓無法每件事都做到,不過他因此會有些自律。殺父奪妻,是同一級別的仇恨,就算他可以如此對待心中的戰犯伏呂,最明智的做法卻是先殺掉伏呂,然後再搶他的老婆,否則此中仇恨就很難化解。

可是薛崇訓此時不能殺伏呂,還得保護他的安全。伏呂在吐谷渾國內被大多數奴隸主擁護,有他在才能維持地區穩定;何況伏呂如果在唐朝境內遇害,和談什麼的轉瞬就成浮雲,雙方的戰爭會繼續,不符合薛崇訓的既定方略。

於是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慾望。貪婪彷彿是與生俱來的惡性,無法消除,只能用理智克制。

但克制是如此脆弱,當宴會散的時候,慕容嫣又輕輕說道:“大相喝醉了,衛國公能送他回去麼?”

伏呂有很多隨從,要送他回去當然不必薛崇訓親自送,薛崇訓聽到了弦外之音……想起之前慕容嫣用腳碰自己的腿的親暱動作(雖然只是個誤會,但他認為是那樣),現在她又以送人為藉口邀請自己,薛崇訓就很容易想歪了。

他看著慕容嫣那未笑含春的目光,猜測著那貂皮上衣下定然誘人的婀娜身段,方寸已然有些凌亂。

薛崇訓沈吟片刻,心裡想:只是送送,最多氣氛曖昧點而已,不傷大雅。

於是他便點頭同意,站起身來去攙扶伏呂。

不料這時伏呂醒了,茫然道:“宴會已經完了?”

“散席了。”慕容嫣說。薛崇訓彷彿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些許失望,她在失望什麼,是不想看到伏呂這麼快醒來嗎?

慕容嫣又道:“衛國公正要送你回去……”

薛崇訓不禁說道:“我仍舊送送罷。”

“衛國公以禮相待,禮數週全,真讓我們有賓至如歸之感。”慕容嫣趁說話的時候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薛崇訓的臉。

薛崇訓避開她那熱烈的眼神,哈哈強笑道:“願兩邦長久和好,永不兵戎相害。”

一行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從大堂出來。前面的侍從打著燈籠,大夥走過迴廊,繞過儀門、蕭薔,才出了州衙。因為行館在州衙一旁,並不在衙內。東邊的一排房子,本來是接待過往同僚,朝廷御史京官的行館,平時也有少數戶部、工部的官吏駐辦,但大部分是空置的,所以正好安排給吐谷渾使臣伏呂等人下榻。

入得行館門廳,眾人扶著伏呂進了北邊的上房,薛崇訓也一塊兒進去,按照禮節自然要喝一盞茶說說話再走。唐代生活節奏較慢,和人交往自然也磨磨蹭蹭的有諸多客套。

薛崇訓也覺得這事兒挺扯淡,數月前雙方還陳列大軍打得你死我活,鄯城都落到吃人的境地了;現在卻對他們如此客氣友好。戰爭打的不是大義,而是政治。政治本身是一件無關好壞的東西,但在多半官僚眼裡,或許就是爭權奪利的工具罷?

“大相在蔽州住得還習慣吧?此間房屋與草原大帳若何?”薛崇訓和氣地問。行館的房屋比陳舊的州衙內宅還好一些,一道淡雅的屏風後面是休息睡覺的暖閣,外頭擺著幾案桌椅,一應俱全。

伏呂搖搖因酒氣上衝而漲紅的腦袋,又急忙點頭道:“還好,不錯不錯。”

慕容嫣面帶微笑地說道:“承蒙衛國公款待,一切都很舒適,在此住了一晚,頓消旅途之勞。”

“如此甚好,甚好……”薛崇訓放下手裡的茶杯,但見伏呂已經清醒,多留無益,便起身抱拳道,“你們早些歇息,不易來訪一次,便多在鄯州遊玩幾日罷。今晚天色已晚,我就此告辭。”

就在這時,慕容嫣忙說道:“上回在吐谷渾一見,王弟邀衛國公下棋,可我知道你只會圍棋是麼?”

“哈哈,公主記性真好。”薛崇訓笑道,“確是如此,當時我以庶民的身份覲見,錯以為是叫我下圍棋呢,便說略會一二,差點沒被治欺君之罪。”

慕容嫣面帶微笑緩緩地說:“王弟不會圍棋,我會。勞衛國公親自相送,方來便走,我們過意不去,不若留下來下一盤棋再走如何?”

她的目光幾乎都沒離開過自己,薛崇訓已感覺到有些超常,卻貪婪地享受著這種垂青,又想:雖然天有點晚了,但只是下棋,又有伏呂在場,沒什麼大不了的。

於是薛崇訓便答應了。行館不缺用度,很快當值的胥役就搬來了取暖的炭火,取來了圍棋放在幾案上。伏呂先前喝酒喝醉了沒吃什麼東西,這時候又叫人去弄宵夜,然後坐在案前觀棋。

薛崇訓發現這個慕容氏不愧為王族,是個非常有風情的女人,對漢人的文化頗有造詣,不僅寫得一手清秀雋永的好字,還會下圍棋。此情此景與之對弈倒十分有閒情雅緻,真一個“寶鼎茶閒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

過得一會,胥役拿來了一些茶點夜宵,伏呂邀薛崇訓一塊吃,薛崇訓婉言謝絕,繼續與慕容嫣下棋。

這時慕容嫣見薛崇訓眉頭緊蹙,到了難以下子的境地,不由得掩嘴一聲輕笑,輕輕問道:“衛國公喜歡下棋麼?”

薛崇訓長噓一口氣道:“得看和誰一塊兒下。”

“怎麼說?”慕容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的臉。

薛崇訓微微一轉頭,用餘光打量了一下伏呂的距離,不動聲色地輕聲說道:“我們都在想同一個棋盤,心思在同一個地方……你能感覺彼此的心在一起跳動嗎?”

慕容嫣的臉頰頓時就紅了,一改平時雍容大方的神態,變得十分尷尬。薛崇訓見狀有些迷惑起來:起先她用腿碰我,又邀請我到這裡……難道是我會錯意了?

她忽然站了起來,薛崇訓怔怔地仰頭看著她的臉:“怎麼了?”

慕容嫣表情很不自然地說道:“奴隸(胥役)搬火盆一烤,有些熱,我入內換身衣服,衛國公先與大相說話罷。”

“嗯……”薛崇訓心下有些鬱悶。這個女人,是熱情開放的,還是知分寸懂操守的?是冷的,還是熱的?

伏呂一邊大嚼一邊問道:“勝負如何?”

薛崇訓沈吟道:“尚未知曉,公主的棋藝叫人琢磨不透啊。”

伏呂笑道:“慕容家一家子都仰慕大唐風采,王城裡有許多漢人的東……”突然砰地一聲!

門被掀開了,一個侍衛粗魯地撞開房門,急道:“房頂上有人!諸公快離開此地!”

這時一聲驟響,那紙表的木格子窗被捅了個大洞,一支寒冷的箭簇伸了進來,對準伏呂。薛崇訓伸手摸到佩刀,大喝道:“大相當心!”

在一瞬間,薛崇訓看到窗戶外面那拉弦的人光著腦袋一根頭髮都沒有,是個和尚。他突然想起去迎接吐谷渾使者那天在路上聽到的法事,說是城外請來的和尚?但他如今顧不得細想,念頭一閃而過。

伏呂被這麼一激,酒已完全醒了,趕忙掀了桌子,上頭的茶盞杯盤乒乓摔在地上,濺起片片碎片。“釘!”一枝利箭釘在了桌面上,力透桌案,尾部的羽毛還在積聚搖晃,其力道不可小窺。

刺客一出手就攻擊伏呂,恐怕不是衝著薛崇訓來的……他們殺伏呂作甚?

第一擊沒有得手,為門外的侍衛爭取到了時間,七八個吐谷渾人飛快地奔進來了,有的用弓箭對著窗戶還擊,有的擋在了伏呂和薛崇訓前面護衛。很快他們兩個當頭的就站在了一起,讓眾侍衛團團護住往外走。薛崇訓再次感到異樣,居然和曾經的敵人首領並肩作戰……

這時房頂上一陣響動,眾人忙抬頭看上面,緊緊地盯著動向。不一會,瓦片便被揭開了,薛崇訓甚至從縫隙裡看到了天空中那輪潔白的明月。箭矢紛紛飛來,侍衛們在頭上胡亂揮舞著兵器,但用處不大,不斷有人中箭慘叫,好在下面人多擠成一團,薛崇訓和伏呂都還沒事,眼看門口越來越近,只要出得大門到了空地上危險要小得多,越拖得久救援越近。

薛崇訓突然說道:“你們的公主還在暖閣裡換衣服!”

伏呂道:“出去再說,刺客不是衝著她來的。”

“要是抓了公主做人質,豈不麻煩?”薛崇訓白著臉道。這時又沒有狙擊槍,怎麼救人質?張五郎那種百步穿楊的伸臂手萬中無一,這時候的弓箭可沒槍械那樣的準頭。

又或者一箭射殺……那是香消玉碎。

伏呂情急之下道:“甭管了,先出去,一會叫人進來救。”

“一會人都死了!”薛崇訓急道,“你們幾個,趕緊衝過去!”

但侍衛都是吐谷渾人,沒人聽薛崇訓的命令。這時大夥都走到門框下,脫離了屋頂上的射殺範圍,誰願意跑到屋子中間去送死?

薛崇訓對伏呂道:“大相快下令,叫他們去救人!”

就在這時門外叮叮噹噹地打了起來,只見一些帶著斗笠穿著黑衣的人和趕過來的侍衛打成一片。有的斗笠掉了,可以看見光頭禿驢在昏暗的光線中份外顯眼,真是一群和尚。

而且這群和尚和印象中的少林武僧一樣特能打,那些馬背上征戰的吐谷渾人也不佔優勢,形勢十分危急。

伏呂恐慌的臉上一雙眼睛瞪得老圓,喝道:“保護好我,事後定有重賞!”

“發生了什麼事?”一聲驚慌的女聲吸引了薛崇訓的注意。只見慕容嫣身上裹著一件絲綢長衣衣衫不整地出現在了屏風側面,衣服都來不及穿戴整齊。屋子裡已有幾具屍體,還有個沒死的在那亂嚎,讓慕容嫣的神情充滿了恐懼。

“不要過來!”薛崇訓大喝一聲,指著房頂。

慕容嫣見狀抬頭一看,頓時明白了狀況,忙俯下身子聲音發顫地說:“我該怎麼辦?”她那雍容的氣度早已蕩然無存,變得就像一隻小鳥一樣無助。任你有多高貴,在暴力面前照樣原形畢露。

“薛郎,救我……”她驚慌之下哀求道。

tanakh 發表於 2019-1-7 21:51
第三十一章 稻草

行館上房被三面攻擊,門外的侍衛雖然擋住了大部分刺客,但屋頂上拿著遠程武器的人讓薛崇訓有種穿越火線的感覺。他聽到慕容嫣無助地呼救,一種本能想衝過去保護她,可是理智告訴他這樣做是不值得的。

冒著生命危險拋棄自己的女人,去救別人的老婆?薛崇訓回頭看向伏呂,這貨怎麼不去救自己的老婆?

這時屋頂上的瓦片被掀翻,弄出了幾個更大的洞,一根根繩子放了下來,一些光頭和尚沿著繩子往下滑。

“擋住他們!”伏呂恐慌地大喝一聲。

旁邊只剩四五個侍衛,伏呂穿著一身花花綠綠的絲綢連兵器都沒有。薛崇訓見狀心道:這廝出身遊牧族,難道不會武藝?

房頂上下來的禿驢目標是伏呂,向這邊直撲而來,有個侍衛沖上去一個照面便被鋒利的長刀削掉了腦袋。“啊……”一聲女人的尖叫,慕容嫣見此場面被嚇壞了。

薛崇訓急忙摸到懷裡的刀柄,向前一抽,將橫刀拔將出來。橫刀狹窄而長,刀脊厚有力量感。質感和金屬的沈重,讓他戰意頓生。

光頭刺客已揮起明晃晃的兵器衝過來了。

在這一刻,薛崇訓抬起橫刀,平視著鋒利的刀鋒,是為理智而戰,還是為了本心而戰?

刺客的目標顯然是伏呂,伏呂對薛崇訓的邊關方略非常重要,保護這個原本讓他厭惡的人才明智,這邊還有幾個侍衛,呆在原地也更安全;而慕容嫣,從政治利益上看,有多大的作用?慕容氏親唐派?但具體有多少價值呢。

但這個美麗而優雅的女人,讓人很甘願地想保護她……而且在困境之時,她幫助過薛崇訓。

瞬間的猶豫,薛崇訓已顧不得多想了,大步走上前去,當頭一和尚迎頭刺來。薛崇訓握得是雙手刀,刀尖原本向地,身體一側的當頭,忽然將刀鋒一轉向上,斜上揮起。

他聽見了刀刃割破皮肉的細響,看見了血花飛灑在空中。

“哧!”揮上去的長刀迎頭一劈,例無虛發,又是一個。正前方只剩兩個人了,幹掉他們就能衝到屏風那邊。

薛崇訓呀地大喝一聲,快步衝了上去,朱紅的長袍下襬上下翻飛,猶如鮮血一般的顏色。“鐺!”兵器相撞,火花迸裂,繃緊的神經、敏銳的眼神,他甚至看見了刀口缺飛的金屬細碎片。

大家都沒穿盔甲,刀子割在身上立馬見血,兵器揮舞的風聲比飈車時急速的風還要刺激,還要驚心。薛崇訓的刀法中規中矩,但有板有眼快速而準確。

放一個蘿蔔在桌子上,快刀劈下,沒練過的人還真就不好劈中。但薛崇訓對橫刀每招每式的熟悉,就像對自己女人的每一寸肌膚一樣熟悉。準確的佔位,乾脆利索的每一個動作。

其中一個和尚中了兩刀,血濺得薛崇訓滿臉都是,甚至濺了一點到他的眼睛裡。他瞇著眼睛,終於找準時機,一刀捅進了另一個和尚的心口。

此時的橫刀沒有血槽,捅進去之後,薛崇訓一下子還沒拔出來,遂用肩膀一撞,又側踢了一腳,總算把刀弄了出來。刀鋒、雙手、手臂、前襟上鮮血淋漓。薛崇訓用袖子揩了一把臉,嚮慕容嫣跑了過去。

慕容嫣看著一身是血的薛崇訓,臉色慘白,削肩顫抖,牙齒咯咯的輕響:“薛郎,你受傷了麼?”

“我沒事。”薛崇訓鎮定地說道。只見慕容嫣慌亂之下衣服沒穿好,一個肩膀裸露出了嬌嫩的肌膚,他伸手輕輕拉了一下她身上的絲綢,遮蓋住裸肩,伸手抓住她冰涼的小手往暖閣裡走。

慕容嫣手足無措,被抓住手之後彷彿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非常順從地跟著薛崇訓走。

“呼!”薛崇訓用力一吹,把燈架上的蠟燭吹滅了一大半,又深吸一口氣,再次吹去,暖閣裡的光線頓時黯淡下來。

忽然之間,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吹生日蠟燭的場面。

“別說話,放鬆緩緩呼吸,不要弄出動靜。”薛崇訓低聲說道。

他一手緊緊抓著慕容嫣的小手,一手緊握橫刀刀柄,專心地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一手的血,又沾又滑,橫刀刀柄上纏繞著粗糙的麻繩倒是不滑,但另一隻手又沾又滑。黑暗中慕容嫣生怕和薛崇訓分開了,強烈的依賴感讓她把手指穿插進了薛崇訓的指間,十指緊緊相扣……手心相對。

薛崇訓彷彿感覺到有一股電流從手心傳達,帶著她的感受和情緒,讓人感同身受。這時他覺得選擇保護慕容嫣是值得的,就算伏呂被殺和談失敗,有什麼關係?人生數十年,什麼功業都是浮雲,這個唐朝已經不是記憶裡的那個世界了,一切都如夢如幻。

“有我在,不必害怕。”薛崇訓在慕容嫣的耳邊輕輕說。

慕容嫣很聽話地沒有出聲,只是緩緩靠向薛崇訓用身體的動作傳達她的心情。她的一隻手顫抖著、猶豫著從薛崇訓的腰間向後面伸了過去,輕柔而可憐。

在血的腥味中,薛崇訓聞到了一股子芬芳,夾雜在殺戮與暴力之間的花瓣是如此妖異。

他感覺到了溫暖的柔軟的凸起的東西貼近了自己的心口,越來越緊。慕容嫣攔腰抱住了薛崇訓,用力得讓人覺得難以呼吸,她的身子還在輕輕顫抖。

過得一會,外頭的打鬥聲被嘈雜聲掩蓋,人越來越多了。然後沈重的隆隆馬蹄聲震響,估計是駐紮在州衙附近的飛虎團騎兵增援過來了。

暖閣外面有人喊道:“薛郎!薛郎……”

薛崇訓答道:“我在裡面。”喊罷輕輕推開慕容嫣道,“現在沒事了,放開罷,被人見了不太好。”

慕容嫣沒有馬上放開,反而抱得更緊,片刻之後,腳步聲愈來愈近,她才放開站在一旁。

還穿著白色睡衣的鮑誠帶著幾個同樣沒穿盔甲的將士提著燈籠走了進來,暖閣裡驟然亮堂。鮑誠抱拳道:“末將率軍來遲!”
tanakh 發表於 2019-1-7 21:51
第三十二章 音容

世上總是有許多讓人始料未及的意外,也許上一刻還在過著枯燥而略顯無聊的平靜生活,下一刻突然就地動山搖、熟悉的人變得血肉模糊。那些看似毫無變化的穩定日子,其實是如此脆弱。

暖閣裡進來了燈籠,房間一亮,薛崇訓才稍稍回過神來,想起剛才那些亡命之徒的刀子擦著自己的衣襟揮舞時,竟然一點都不害怕,估計當時是懵了,就像突然地震時房子裡的人還沒想到恐懼一樣。

他回頭一看,慕容嫣的前襟上全是血……剛才抱著自己時被染上的。他便隨手拿起案頭上的一件大衣遞過去,輕輕指了指前襟。慕容嫣低頭一看,頓時會意,便接過遞過來的衣服抱在懷裡。

不一會房間裡進來了更多的人,薛崇訓走出暖閣,正和人們說話。慕容嫣坐在一條胡**,懷裡抱著剛剛別人遞過來的大衣,怔怔地發呆,腦子裡大片空白,卻偶爾閃過方才發生的各個片段。

屏風外面那皮膚**的男人在說話,聲音依然鎮定而富有磁性,好像這個世上沒有能讓他動容的東西?聽得他的聲音道:“有活口麼?”

一個老頭的聲音道:“只剩一個受傷的,其他都死了。那人不必送大牢,交給情報局處理罷……城裡竟然混進了刺客,老夫事前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難辭其咎。”

薛崇訓的口氣毫無責怪的意思:“情報局衙門剛剛設立,工作還沒鋪開,宇文公不必自責。這事是個意外。”

老頭的聲音又道:“老夫一定能從蛛絲馬跡查出線索,將此事弄個水落石出,再向薛郎交代。”

薛崇訓道:“大相是否傷著?讓你受驚了。”

那胖子的聲音傳到慕容嫣的耳朵裡變得熟悉而陌生:“幸虧衛國公武藝了得,轉眼工夫就除掉了屋頂上下來的半數刺客,否則侍衛恐怕抵擋不住。”

一個年輕郎君的聲音道:“能夠調動如此多刺客孤注一擲,絕非普通人所為,最大的嫌疑應是吐蕃人。恐怕議和條款中讓吐谷渾人打石堡城的消息洩露,被邏些城知道了;大相如果在鄯州身故,獲利最大的自然是吐蕃人。”

薛崇訓道:“少伯所言即是,不過真相尚需宇文公查實才能斷定。”他頓了頓又說,“這處行館在州衙外面,防禦不甚穩靠。出了事兒也怪我大意,如果大相住在州衙內,衙門防備森嚴,除非用軍隊強攻,刺客很難進去……你們拾掇一下換了衣服,今晚就搬到州衙去住。”

伏呂道:“刺客死傷殆盡,現在倒不會再有事。”

“咱們可不能栽在同一個地方,留心一點總歸不是壞事。”

伏呂道:“如此也好。”

屏風外頭的人們說了一陣話便走了,然後傳來了“沙沙”拉動屍體的聲音。不一會伏呂也走進暖閣來,看了一眼慕容嫣道:“別怕,沒事兒啦,你換身衣服,咱們今晚要挪地兒。”

慕容嫣呆呆地看著擱在旁邊的那個紙表的燈籠,上面還寫著兩個漢字“鄯州”,是剛才薛崇訓的一個部將提進來的,現在燈籠還在……它彷彿在這裡放了很久一樣,人總是有錯覺。

伏呂見狀有些尷尬地說道:“起先實在出人意料,那些刺客是衝我來的,和公主沒什麼關係……”

藉口、解釋,如此蒼白。

伏呂摸了摸腦袋上的小辮子,又說:“這會兒我也有些後悔,刀箭無眼,要是誤傷了公主,我回去還不好向王上交代,早知道不帶你來唐境了。”

慕容嫣漸漸緩過神來,露出一個笑容道:“沒關係,現在不是沒事嗎?我是慕容氏的人,自然應該為慕容氏的子民盡一份力。那衛國公上次在吐谷渾時我幫過他,我參與議和是有好處的。再說去年咱們大軍徵發,我不是也和王弟一塊兒來了?我沒那麼嬌氣呢。”

“這樣就好,正事辦完了咱們趕緊回去。”伏呂見慕容嫣仍然緊緊抱著一件大衣,又說道,“還抱著那東西作甚?”

慕容嫣心道:要是被他看見我一胸的血跡,會不會被猜出和薛崇訓擁抱過?暖閣裡並未進來刺客,血除了在薛崇訓身上染上,還能是怎麼回事?

吐谷渾汗國大權旁落,盡數落入大相伏呂之手,因為大部分部落的貴族都支持伏呂;說起來根源是慕容氏曾經喪失過汗權,完全是依靠伏呂氏的實力才恢復王室。

慕容嫣嫁給伏呂完全是政治交易,她希望懂事的年輕弟弟能好好地坐在王的位置上。她也曾幻想過藉助唐朝的力量恢復慕容氏的實權,但現在時機未到:唐朝需要實權派伏呂家族維護地區穩定;而慕容氏如果失去伏呂,又不能有效控制其他貴族,照樣不能真正掌握王權。

想到這裡,慕容嫣的眼睛露出一絲疲憊和憂傷,強迫自己撒嬌道:“大相先迴避一下,我換衣服。”

伏呂笑道:“老夫老妻了,還迴避什麼?”

兩人都是用鮮卑語說話,因為這裡沒有外人。慕容嫣紅著臉作尷尬狀:“方才受了驚嚇,不願讓大相看到我不好的地方……你就出去一下嘛。”

伏呂一尋思,嘎嘎笑道:“膽子也太小,公主不會尿都被嚇出來把褲子濕了吧?”

慕容嫣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掛著微笑輕輕推著伏呂:“你就先出去一下嘛。”

“好、好!”伏呂笑了一聲,總算轉身向外頭走。

慕容嫣急忙一拉簾子,放下懷裡的大衣,把身上沾了許多血跡的絲綢解了下來,直接丟進一旁的火盆。

然後她又找了一身干凈的抹胸、絲衣,解開了身上的白綾胸衣,也丟進火裡。旁邊的梳妝臺上有副銅鏡,她看到了鏡中自己美好的線條,圓潤飽滿的胸,**下邊線條驟然細軟,平滑的腹部猶如蛇身一般緊致柔媚。

她的手指不由得輕**過那線條,緩緩嘆了一口氣。她聞到了血衣燒燼的味道,蠶絲、血燒糊之後,濃烈味道,讓人覺得好像有一把燒紅的刑具烙在了嬌嫩的肌膚上,她的身子輕輕一陣顫抖,一滴眼淚悄然從臉頰滑落。

……當天晚上,慕容嫣就和伏呂一起搬進了州衙內的公房裡安頓,雖然沒有行館這麼舒適,但更安全。州衙建築群是一個半堡壘式的防禦工事,不僅作為地方長官的辦公之所,也是官員為天子效忠到最後守土的地方。假如鄯州被敵軍攻破,州官可以集結部隊在衙門工事裡進行最後的頑抗,以盡守土之責。所以這裡邊是很安全的,刺客什麼的根本進不來。

伏呂就睡在身邊,慕容嫣聽習慣那如雷一般的鼾聲,但今夜卻覺得額外陌生,被吵得怎麼也睡不著。

她的腦子中不斷浮現出那**粗糙但英氣逼人的音容笑貌,不斷聽到那低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天命或不可違,命運或不由己,但人仍可自主行動。改變一切,那樣的人才可以開創自己的事業……”

“我在這裡,不必害怕。”……她看到了堅定而溫柔的目光,在靜靜的夜色中閃爍著揪心的光輝。

黑暗中,慕容嫣的肩膀默默地**,她的心又酸又刺痛。有時她注意到了旁邊轟轟的鼾聲,又覺得很自責。伏呂雖不好、雖只是聯姻,但他並沒有多少對不起慕容氏的地方,幫助王室恢復王權,平時對她不好但沒有太多壞心,而且他是名正言順的夫君……慕容嫣想:我躺在夫君的身邊,卻想著另外的人,這是不忠?

繼而她又寬慰自己:他心裡也沒想著我,危機之時根本不顧我的死活,我只要身體是忠貞的,並沒有什麼錯吧?誰知道我在想誰,我想著誰,管得著麼。

就在這種左右糾纏之中,她總算睡了過去。

第二天,伏呂提出三天之後回吐谷渾,雙方秘密定好了行程……因為昨夜的突發事件,讓鄯州軍方變得有些**。其實吐蕃要實施伏擊或者刺殺難度實在很大,並不容易。因為自積石山之戰後,吐蕃東線已完全淪入唐軍之手,要穿越敵佔區真是個高難度的技術活。

薛崇訓為了炫耀武力震懾吐谷渾,邀請了伏呂等吐谷渾使節到城北校場閱兵。

現在是初春,雖然沒有沙場秋點兵的蕭瑟,但雪花飄揚中幾千甲兵列在雪地裡,場面也是十分可觀。

左右前後三尺距離佔一人,已是十分密集的隊形,騎兵需要的空間更大。饒是密集,數千人密密麻麻站在一起都得近二十畝地。

薛崇訓身穿官服,策馬而來,伏呂等吐谷渾使者幾慕容嫣也跟在左右,一塊兒來看這股唐軍。和談成功,他們便會開**境,駐紮在吐谷渾王城。

戰旗在寒風中烈烈飛舞,除了寫著國號“唐”的旗幟,還有伏俟道行軍總管薛的旗幟,因為這支兵馬的兵權在薛崇訓手裡,另外還有主將張五郎的旗號“右金吾衛將軍張”。

也不知道身邊這些鮮卑人看到將要佔領在自己領土上的唐軍,作何感想?薛崇訓想他們的情緒一定很複雜,此時的唐軍駐紮並不能完全算作征服者或者侵略者,因為周邊國家對唐朝的認同感還是很大的。

tanakh 發表於 2019-1-7 21:52
第三十三章 土堆

在薛崇訓的想法裡,現在這種場合需要當眾說幾句話,也就是訓話。但當他想好了臺詞開始喊的時候,發現效果不佳,恐怕多數人都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寬達幾十畝地的校場,雪花中寒風一吹,風聲又很影響音效,也沒喇叭,薛崇訓就算站在前面的一個小土堆上聲音沒什麼氣勢。

不過既然已經開頭了,他只好硬著頭皮把後面的詞兒一起說完,也不管離得遠的將士究竟聽不聽得見。最後他仰望飄揚著唐字的旌旗,來一句“為了大唐,也為自己的父老親人。”倒讓聽見的將士有些動容。

畢竟這時候的人很少能親耳聽到政客的演講和花言巧語,他們以為是真的。

不知道這些詞兒是否感動了將士,或許很多人根本沒聽清;但至少感動了一個人。這個人不是漢人,卻是鮮卑人慕容嫣。

慕容嫣看到身穿圓領官袍的薛崇訓站在高高的土堆上,面對一大群目不轉睛仰視他的漢人,此情此景讓她覺得薛崇訓的身影愈發高大起來。她不知道這種政客的新鮮煽情伎倆,見薛崇訓一臉正氣,並不覺得他是在講故事,雖然那本就只是故事。

不少古人信舉頭三尺有神靈,對未知有敬畏心態,所以誓言基本不會亂說。慕容嫣聽到那低沈的富有磁性的真摯誓言,輕輕抿著朱唇,也是有些動容,心裡酸酸的。

在她的心裡,土堆上那人真摯、忠誠、冷靜、力量,並懷著對蕓蕓眾生無盡的仁慈。

“站在大唐的旗幟下,站在列祖列宗的英靈下,我劍南軍承諾永遠忠於社稷,勇猛無前……為了大唐,也為自己的父老親人。”

這些東西對薛崇訓毫無壓力,在記憶裡,那些滿肚子男盜女娼之輩在升國旗時能說得眼淚直迸,忠黨愛國是言語得含情脈脈……那麼現在說幾句臺詞有何不妥?

劍南軍本就是剛招募不久的長征健兒,將帥多年輕義氣涉世未深,有的已經被感動得跪倒在雪地裡,第一回仰視軍旗能如此富有感情。

“國運永存……”前邊一些人嘈雜地呼喊起來。薛崇訓手按佩刀,取下頭上的官帽,久久環視眾軍。

甚至他自己都有些動容了,但是他明白人很複雜,特別是在站的官僚將帥,在危急時刻也許能富有犧牲精神很氣節,卻受不了利益的誘惑,受不了用民脂民膏錦衣玉食的誘惑。

慕容嫣抬起頭看著他佇立的身影,想起昨晚他保護自己時的勇敢,呆呆坐在馬上久久無語。

這時薛崇訓從土堆上走了下來,對伏呂笑道:“大相看到了,即將駐防王城的劍南軍軍紀嚴明,不僅不會給吐谷渾百姓帶去災難,反而能保護你們的安全。”

伏呂也感受到了唐軍的一種無形力量,正如汗王慕容氏說的一樣,他強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眾官僚使節檢閱罷,便掉轉馬頭回城,薛崇訓根本不管軍中的事,都交給張五郎了。

雖然已是初春時節,但外頭仍然又是風又是雪,薛崇訓自然回簽押房呆著了。這公房比大堂小,只要在裡面燒兩盆火,然後把門窗一關,便能逃離寒氣。

現在各人都有各人的事做,宇文孝好像帶情報局憲兵司的人去抓那家辦喪事的人了;張五郎在準備劍南軍調動的事務;而王昌齡在邊上看公文,很細緻地監管著州郡中的政務,這些事兒確實要有人瞧著,明面上官府得講理不是,否則造成黑白不分的理政局面,民怨一起會有意想不到的麻煩。

就薛崇訓沒啥正事,既不管軍隊也不管政事,也不管案件。他要幹的事就是把恰當的人弄到恰當的位置上,然後想辦法對付那些對自己不爽的人,比如被一刀砍了的那前鄯州長史。

他烤了一會火,便把腰間鑲滿寶石的橫刀取了下來,然後尋來塊白綢巾,拿著東西坐到炕上去了。炕上擺著一張燕尾翹頭案,他將橫刀拔將出來,把刀鞘放到了案上,拿起白綢開始細細擦拭刀鋒。

這玩意久了不用會生銹,時常擦擦上點油能保養好一些。對於薛崇訓這樣的州官來說,很難有機會親自肉搏,但萬一遇上了就是玩命的活,就像昨晚那樣。所以平時有點準備要好一些。

而且擦刀身的時候,他會產生在酒吧裡擦酒杯的錯覺,感覺還不錯,心情很平靜。

突然發現刀鋒上有個缺口,薛崇訓抬起手了,仔細瞧了一陣,腦子裡浮現出那時的打鬥場面,想起來正是用刀格擋的時候被硌掉的一塊,越是鋒利的刀刃越容易受損。

白無常正在邊上安裝琴弦,大白天的大夥都各自找了些事做。她見薛崇訓也無聊地拾掇他的橫刀,盡幹些瑣事,不由得笑了笑。

這時薛崇訓看刀身時,突發奇想說道:“橫刀用處很廣,但這刀設計有缺陷,兩側少血槽,捅進去就不好拔出來、致命性也不佳……七妹,來給我磨墨。”

白無常不高興道:“沒見人家正忙麼?”

薛崇訓道:“趕緊的,你吃住在州衙裡,都不用花錢的啊?做事兒抵伙食費。”

“小氣!”白無常丟下琴弦,還是站了起來,跪坐在炕上乖乖地磨墨。她嘴上說不願意,但是和薛崇訓一塊兒做事,其實是願意的,雖然只是充當磨墨的丫頭這樣的角色。

薛崇訓展開宣紙,潛下心來開始畫圖。薛家世家大族,他小時候什麼東西都接觸過一點,丹青雖然不擅長,但基本的筆法還是懂的,畫一把橫刀仍是有模有樣。

設計好血槽,他的思維被激發,覺得前世記憶裡的東西還是大有可為的。雖然電報、發電機、蒸汽機什麼的玩意沒法弄出來,但比如改造一下兵器什麼的確是可以。橫刀有了血槽,殺傷力應該更大……壞處是很容易就能被周邊敵國學去,這玩意被就沒啥技術含量。

他想了想,又想起火器方面。火槍槍管怎麼造?他沒學過機械,對這個實在沒多少研究,而且火藥的成分如何提純他也不得要領。

大炮?也是有技術要求的。他忽然想,如果有可以爆炸的炮彈,用拋石車投出去有實用價值麼?

薛崇訓突然想到了石堡城,那峭壁上的城堡雖然易守難攻,但如果有明朝的紅夷大炮不間歇地狂轟濫炸,那堡壘只有那麼大的面積,估計直接被炸成廢墟了。問題就是紅夷大炮屬於彈道學等科學發展到一定程度的產物,薛崇訓現在是不可能造出來的,給多少錢都弄不出來。

而世界上其他國家比唐朝落後得多,進口武器也無從談起。

他細想之下,又想到了明朝特色的“毒氣彈”,把砒霜、巴豆、鶴頂紅等玩意混合在炮彈裡丟進城裡……煙霧瀰漫,上吐下瀉。恐怕比拿人去強攻要有效果罷?想到這裡,薛崇訓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想像一下那屁大點的烏龜一樣的石堡裡毒氣瀰散數日,數日不行,一個月兩個月?裡面的人不死也得瘋掉。

但按照唐朝吐谷渾簽訂的條約,攻城的責任由吐谷渾人負責。薛崇訓想做出一批武器支援吐谷渾軍,又覺得是為他人做嫁衣裳;不若讓唐軍想辦法投彈,讓吐谷渾人去送死。這樣朝廷清查功勞時,下石堡城的豐功偉績定然少不了他薛崇訓的一份。

薛崇訓想幹就干,當即便從炕上下來,“我去見見伏呂,再商議一下具體事宜。”

商議這事兒倒沒什麼難度,唐軍主動幫助他們攻城,又不要條件,他們有什麼理由拒絕?

薛崇訓穿好靴子,從簽押房出來,直接沿著長廊去伏呂的住處。昨晚他們就搬進州衙來了,都在一個院子裡,見伏呂倒是更方便。

突然從燒著炭火的溫暖的簽押房出來,被涼風一吹身上還有點煩冷。薛崇訓哈了一口氣,頓時白霧一陣就像在抽菸一樣,他拉了拉兩襟,加快了腳步。

走廊頂鋪滿積雪,盡頭有一排房屋,伏呂就被安排在這裡的一處套房裡,有公案也有暖閣。地方自然比行館狹窄老舊,好處是安全,衙門裡隨時都有人防衛。

薛崇訓敲了敲門,不一會門便開了,只見是慕容嫣站在門口。薛崇訓問道:“大相呢?”

慕容嫣道:“他帶著侍衛出去了。”她一說到出去了,神色竟然有些異樣,呼吸好像也不暢了。

薛崇訓見其神情,怔了怔,心下也頓時蕩起一圈微微的漣漪。

慕容嫣垂下頭,用手指輕輕按住胸口,緩慢而斷斷續續地說:“外面風大,要不衛國公進來避避寒意,等他一會兒?”

薛崇訓沈默了一陣,心道:不過就是坐坐,並沒什麼大不了的,難道我還能比現在的人還封建古板?於是他便應道:“那行,我正有事兒找他商議,就稍候一刻。”

他說罷見慕容嫣讓開門口,便輕輕提起長袍下襬,跨進了門檻。

tanakh 發表於 2019-1-7 21:53
第三十四章 墻角

請薛崇訓入內後,慕容嫣反手掩上房門,並閂了門栓。薛崇訓突然轉過身來,看了一眼門栓。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彷彿能看到許多不為人知的東西。慕容嫣的耳根頓時一熱,忙抽開門栓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薛崇訓不動聲色地說了一句,又把門給閂上了,“外面風大,不閂上風一吹就開門灌進來。”

“嗯……”慕容嫣目光遊離,連正眼都不敢看薛崇訓一眼。當她轉身坐回椅子上時,忍不住看了一眼薛崇訓,只見他也在注視著自己,遂趕忙看向別處。

隻見慕容嫣穿著緊身的窄袖袍衣、下著長褲,腰間用綢帶一束,讓腰肢形如水蛇一般柔韌婀娜,加上那緊窄的袖子,呈現出纖細的手臂與腰身,突出苗條的身段。這鮮卑族的女子衣服倒是更合薛崇訓的審美觀,而實際上漢人的常服也是鮮卑服飾一系,受到了他們的影響,平時也穿胡服,只是在正規祭祀場合必須穿寬大飄逸的漢服。

薛崇訓細緻地打量著慕容嫣的身段,她雖然穿著長褲,但上身袍衣很長,長窄的衣服裹在身上,被腰帶一分為二,下面就像半截裙子一樣,把臀部的輪廓曲線展現得動人心魂。

如此安靜的環境,孤男寡女閂在同一屋裡,氣氛到位,薛崇訓被她那搖曳的身姿一誘惑,竟然有些口乾舌燥。

他心裡又隱隱有些不安,雖然是唐代,雖然是胡人,但倆男女關在同一個屋子裡,恐怕也難免讓人誤會……是誤會嗎?

但人的心理很奇怪,越是擔心就越是心動;越是不允許的孽緣,就越想去踰越。薛崇訓自嘲:我年近而立之年,莫不是還有叛逆心理?

“衛國公稍坐,我為你沏茶。”慕容嫣很不平靜地說了一句平淡的話,眼睛只是看著地板。

灰色的地板,陳舊的房間,一切都那麼古舊而灰暗。這鄯州州衙實在有些年頭,經歷過歲月和戰火的洗禮,修修補補繼續使用,便是這麼副模樣。但正因如此古老的環境,紅顏彷彿更有內涵,受古宅的襯托,在她美麗的外表下好似沈澱了歷史的幽怨。

薛崇訓說道:“我要是真等回來了大相,我們被人撞見關在屋子裡,後果可能有點嚴重。”

可能、有點,說得輕巧。慕容嫣幽幽問道:“會怎麼樣?”

薛崇訓略一思索:“得看大相怎麼態度,是隱忍顧全大局,還是惱羞成怒?你最清楚他的性子。如果是我換作伏呂的位置,肯定是後者……”

慕容嫣臉色有些慘白,輕咬了一下朱唇:“恐怕他和衛國公一樣。”

“這樣的話,以前幾個月的和談努力全部白費,我自然不會放你們回去,伏呂只有死,吐谷渾越亂我唐軍越好打。而你會受到保護……就像昨晚一樣,無須計較代價。”

慕容嫣恢復了些許理智,急忙站了起來,“我不能讓王弟陷入困境。”說罷走到門口,去抽門栓。

“繃”地一聲輕響,薛崇訓的手掌按在了門板上,低下頭輕聲道:“鄯州州衙是我的地方,會給伏呂機會讓他當場撞破?”

“不是……不是這樣的。”慕容嫣急忙搖頭,“衛國公請回,稍候再來罷!”

薛崇訓突然伸手摟住了她的腰肢,大手從她的腋下順利地穿插過去,一把摟住她的後腰,埋下頭將嘴唇靠在她的耳邊:“在遙遠的東方,沒有人能阻擋你的心。讓我感受一下,你的心真的靜如止水?”

他用另一隻手輕輕按在她那飽滿的胸脯上,手指輕輕一用力,便形成了幾個圓滑的凹陷。

慕容嫣幾乎要哭出來,掙紮著從薛崇訓的手掌中逃離,逃到墻角,用後背緊緊貼著陳舊的土夯板築墻壁,“你不要過來!”

“我沒過去。”薛崇訓嘆了一口氣,“此次一別,不知此生是否還有機會相見?告辭。”他說罷很乾脆利索著一抽門栓,雙手各抓一扇門,呼地一下打開,寒風驟然灌入,光線也是一亮。

“等……等等!”慕容嫣突然喊了一聲。

“怎麼?”薛崇訓回頭看時,只見她已是淚流滿面,他感到很意外,有些吃驚地看著她。

瞬息之間薛崇訓便品味到了此中曲折,明白剛才那句怎麼完全是廢話,他也不等慕容嫣回答,直接跨出門檻。

慕容嫣顫聲道:“你能再停留片刻嗎?”

薛崇訓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又沒說走,等我交代一聲。”他走出門,正見有個穿綠袍的書吏從長廊那邊走過來。

書吏見著薛崇訓忙站定抱拳躬身道:“小的見過明公。”

“叫什麼名字?”薛崇訓問道。這衙門裡人不少,雖然各官吏他都看熟了,但誰是誰名字實在弄不清楚。

書吏聽罷臉上有些意外也有些驚喜,刺史怎麼關心起他的名字來了?當下忙抱拳恭敬地報了名字職位。

薛崇訓點點頭,招了招手,“有件事交待你去辦。”書吏忙附耳過來,凝神聽著。薛崇訓道:“你去儀門外邊呆著,瞧見吐谷渾大相伏呂回來,就找個由頭說幾句話拖上片刻,然後差胥役過來打門,明白?”

書吏也不多問,只管應道:“小的記牢了。”

“很好,我親自交給你的事,要辦好了。”

“是、是。”

薛崇訓滿意地揮揮手:“去罷。”他倒不怕什麼流言傳出去,正如剛才對慕容嫣說的,在遙遠的隴右道一切都不是問題,吐谷渾人過兩日就要回西海那邊了,這邊的八卦和他們有啥關係?

他左右看了看,然後輕輕跨進門去,再次將門閂住。慕容嫣還站在墻角裡,她眼旁的淚痕看起來可憐極了,眼巴巴地看著薛崇訓顫聲道:“我們……我們要做什麼?”

“什麼也不做。”薛崇訓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說的謊言,儘量用很隨意的步調向她慢慢走去,“只是再多感受一刻彼此的心一起跳動,但要防止別人誤會。”

“你騙我,我……又不是三歲孩童。”慕容嫣咬著朱唇道。

薛崇訓聽罷心裡一陣好笑。

慕容嫣用哀求的語調道:“我只是想和你多呆一會,不要做那樣的事好嗎?”

tanakh 發表於 2019-1-7 21:54
第三十五章 柔荑

“不要再往前走了!我們就這樣說說話好嗎?”慕容嫣幾乎是用哀求的口氣說著。平時的慵懶、高貴,此時已然蕩然無存。就算見識過殘酷鬥爭的公主,說到底也只是一個成年的凡人,她會害怕嚴重的後果,她會捨不得已經擁有的一切,她會擔心親人。

但是她和薛崇訓一樣會被**,從宴會上看到薛崇訓對**的溫柔起,她就一步步地被向深淵引誘;最初的羨慕,到每一個曖昧的眼神、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親暱的話語,無不在有意無意中**著脆弱的理智;進而突然遇到危險,在無助與恐慌中,那種依賴在她心裡的烙印是如此深刻;然後在校場上,薛崇訓在她心目再次樹立起高大的形象,雖然這個形象也許只是個幻影……可是情愫本身不就像泡沫那樣短暫而脆弱嗎?

落花與流水,詩人總是用這樣的事物地類比那虛無縹緲的東西。

薛崇訓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雖然走得很慢,卻一直在向前。每一步他都彷彿能感受到不同的情緒,其中有殘忍,他覺得自己很殘忍。如果慕容嫣拚命反抗,按照薛崇訓的一貫風格他是絕不可能強迫她的;他沒有強迫別人的身體,卻在強迫心靈。

“我在這裡,不要害怕。”薛崇訓語調低沈穩定,還很溫柔。但在他自己聽來,卻充滿了冷血與慾望。

這句話,慕容嫣彷彿回到昨夜,昨夜那血跡斑斑的場面,無助地抓著他的手,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沒法拒絕,除了受到**還有無助,她害怕面前的人突然轉身走掉。

就像明明知道那是毒藥,卻不能不喝下。

風吹得緊閉的雕木窗子“吱吱”輕響,在充滿了寒冷的聲音中,薛崇訓彷彿聽到了“波”地一聲是**被揉碎的聲音。

走到她的跟前了,薛崇訓一面親暱細語**她的擔憂,一面緩緩地埋下頭。慕容嫣無力地向擺脫被他親時,結果他只是在吻她臉上的淚水。

粗糙的**從臉頰上撫過,憐憫掩蓋了情慾;而他的手指也輕輕刮過另一邊臉蛋,彷彿在幫她擦拭淚水。

“鹹濕的,還有點苦……”薛崇訓不忘說出它的味道,“嗯,還很香。”

她的身子已經軟得沒有一點力氣了。這時薛崇訓的手掌靈巧地伸到了她的脖子上,從領子裡伸進去,覆蓋到了嬌嫩的肌膚上。

“不要怕,駐紮吐谷渾王城的劍南軍兵權在我手裡,可以保護慕容家的一切權力。”薛崇訓繼續安慰她,低沈的語調就像咒語,催眠了她的意志,無法作出哪怕一絲的反抗。

邪惡的手指沿著胸衣的內部、壓著光滑如緞的柔軟肌膚一寸一寸地入侵,他摸到了一顆早已****的**,手指輕輕一捻,就聽到一聲迷亂的**。她那空洞的眼神呆呆地看著上面陳舊的屋頂、微亮的天窗,朱唇輕啟,喘息起來了。

“我……我怎麼了,這樣做是不對的!”她僅存的一絲理智牽引著軟弱無力的手臂輕輕推攘在薛崇訓的心口。

“誰知道?”

這種時候薛崇訓哪裡還能停止,他的動作毫無徵兆地變得急躁起來,用一隻手按住了一個**的柔軟的**,很快就把它壓扁,柔軟的波浪受到手掌的壓力向兩邊逃逸,繼而一抓它們又反彈起來,在掌心中變幻著各種各樣的形狀。

“咕嚕……”安靜的木屋中突然一聲詭異的吞口水的響亮聲音,十分突兀。薛崇訓聽到自己的聲音也有些尷尬。

薛崇訓有些粗暴地把住她的雙肩像掰汽車的方向盤一樣把她的身體轉了過去,撩起她的袍衣下襬,開始褪她的長褲,直奔目標。

慕容嫣還顧不上積蓄力氣反抗,翹臀就涼颼颼地露了出來。她只是捨不得薛崇訓對她說話的聲音、捨不得他的一個笑容、一句暖心的話,並不想走入罪惡的背叛深淵,但別人要的不是那些東西,要的是這種慾望。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慕容嫣帶著哭腔無力地沈吟著。

門窗緊閉,屋子裡的光線昏暗,基調深沈,在灰黑的環境中,潔白的翹臀就像黑夜中的一輪皎潔明月。薛崇訓讚歎於它的潔白色澤,讚歎婉轉柔美的髖部,讚歎纖細的腰肢下飽滿的線條。

他從後面伸手,從臀、髖向前滑過去,部分肌膚被冰涼的空氣浸泡得起了一層雞皮顯得有點粗糙,而那藏在**部的柔軟皮膚仍然很溫暖。初時慕容嫣還因僅存的羞恥心象徵性地抵抗一下,待薛崇訓的手指沿著毛茸茸的恥骨搜尋到花叢中那顆小小的果實,就像手指打開花朵的**,猶如游泳時分開某個溫暖的波,很快他搜尋出了溫濕縫隙中跳動著的小突起,這時她便徹底放棄了抵抗,**著腰主動去接觸有實感的手指。

“薛郎……薛郎……”慕容嫣緊緊抓著他的小臂。她的大腿內側冰涼一片,滑膩的溫熱的花露流到肌膚上很快就失去了溫度,變得冰涼冰涼。薛崇訓感受到之後覺得差不多了,時間緊迫沒必要過多浪費時間。

“啊!”慕容嫣突然痛叫了一聲,抓住薛崇訓手臂的素手突然**,長長的指甲幾乎要把他袖子上的紅綾掐進他的肉裡。

薛崇訓忍住疼痛,柔聲問道:“怎麼,痛嗎?”他心裡卻一陣鬱悶,一摸一把的水澤,這個早已成親的鮮卑公主,還會疼?慕容嫣無力地說:“你慢點,我很久沒有……沒有……”

這時薛崇訓才想起一個細節,慕容嫣嫁給伏呂已好幾年卻沒有子女。薛崇訓也沒有,現在回想起來,也許是自己造那間“氤氳齋”的關係,蒸汽蒸多了容易出毛病。

“嗯。”他沈悶地應了一聲。一隻手臂伸過去,托著了慕容嫣的小腹,慕容嫣的雙手緊緊抓著它,俯著身子翹著白臀。她的**就像正站在高樓上,雙手按在欄桿上正在俯身看樓下的秀麗風景。

那蘑菇一樣的堅硬玩意推開一層層一圈圈柔軟的波浪,緩緩地刮過,就像刮在慕容嫣的心頭,讓她的身子一陣痙攣。

房間裡是慕容嫣的有一陣沒一陣的哭腔,還有她的**,還有很別樣的粘粘的嗶嘰聲音。而薛崇訓沒出聲,他的手臂雖然承載著一個人的重量,但毫無壓力,動作緩慢而不可抗拒,長長的拉動距離,從慕容嫣的縫隙入口到心靈深處,每一處地方都被火熱地刮過。

初時她像心神不寧,身子在**在糾結;過得一會便如垂死掙扎一樣,身子繃緊了,腳尖墊起,用臀死死地向後抵住。薛崇訓的手臂再次被拚命地抓住,她長長的指甲讓他痛不欲生。

“快……我、我……”慕容嫣語不成句地說著什麼。

薛崇訓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猜測估計是要到山頂了,所以在要求加把勁?於是他便多用了幾分力氣,皮膚相撞時“啪啪”的清脆聲音,好像在用手掌擊打她的臀部,而且還很有節奏感。

她哭了,彷彿遇到了什麼傷心的事。

薛崇訓也是頭皮發麻,背脊涼颼颼的,一手把住那溫暖的柔軟的美人髖部,飛快地死命地往裡頂,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彷彿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不料就在這時,突然門板“咚咚”地被敲響了倆聲。薛崇訓的注意力都在**的身體上,一不留神被嚇了一大跳,身體一陣顫抖……大壩坍塌,洪水洶湧的意象出現在他的眼前。

“不要……不要弄在裡面……”慕容嫣忙哀求,但現在才說恐怕太晚。

門外響起了伏呂的聲音:“還不快給我開門?”

這一聲讓薛崇訓十分意外,這廝怎麼直接出現在門口?放風的書吏呢,怎麼沒聽見他打門?

完事兒後的極度疲憊襲上他的心頭,讓他反應遲鈍,對於意外完全沒能馬上應對。腦子裡還一片空白,既不擔憂也不緊張,那種疲憊彷彿把他所有的感官都掏空了一樣。

慕容嫣也很慌亂,剛剛擔心懷孕;現在聽到伏呂的聲音,她頓時冷汗直流。她急忙把腰肢向前一挪,讓那棍兒從身體裡抽了出去,轉身可憐兮兮地抬頭看著薛崇訓道:“怎麼辦,怎麼辦?”

**的無助讓薛崇訓鎮定了許多,因為直覺一般的責任感激發了他。他伸出粗糙溫暖的大手握住慕容嫣的柔荑:“別怕,有我在,深呼吸。”

tanakh 發表於 2019-1-7 21:55
第三十六章 金光

“找個藉口先回答他。”薛崇訓沈聲道。

慕容嫣一面攏了下頭上凌亂的發絲,一面皺眉沈吟片刻,然後用吐谷渾語大聲說了一句話。門外也傳來伏呂的聲音,嘰哩咕嚕一陣,薛崇訓自然聽不懂。

他左右一看,墻邊有張舊案,案上擺著文房四寶等物,靠墻的地方還有一副橫放的黑漆刀架,上面擱著長短兩把唐刀。見狀他便快步走了過去,一手扶住黑漆刀架,一手輕輕抓起上面那把刀鞘拿在手裡。

慕容嫣的眼睛頓時一陣慌亂,忙低聲道,“薛郎不要,我的弟弟怎麼辦?”她急忙移步過去想拉住薛崇訓,剛一走才發現**發顫,竟是又酸又軟。而且身體裡留下的粘粘的東西讓她怪不舒服,感覺那裡的草叢也是黏糊一片,裙下冰涼冰涼。

她的眼神恐慌而擔憂,走上前緊緊抓住薛崇訓的手臂,深眼窩裡帶著異國風情的一潭水滿是哀求。

薛崇訓見狀心下一軟,垂頭沈思片刻,沈聲道:“公主多慮了,不到萬不得已,我自然不會憑衝動蠻幹。裡面有個櫥櫃我先躲會,找機會再出去。但我得帶把兵器防身,免得遇到突發情況束手待斃。”

慕容嫣聽罷這才稍稍安心一些。薛崇訓嘆了一口氣,對她說道:“放手吧,我先進去。”

“嗯。”

薛崇訓提起長袍下襬快步走進暖閣,裡頭有道竹簾,竹簾裡面果然有個木櫥,這邊的套房都是這樣的佈置,以前他就知道,果不出意料。

慕容嫣的裙下各種不適,整理了一下衣服,總覺得還有什麼紕漏,但又無法磨蹭得太久,只好硬著頭皮去開門。她滿心都是擔心和畏懼,但總算是見過場面的**,事到臨頭能在表明上保持鎮定。

“嘎吱”陳舊的木門開了,一個身上花花綠綠絲綢的胖子出現在面前,這個人對她十分熟悉卻又十分陌生。也許是伏呂常在外面跑,青海這邊風又大日照又長,他的臉很黑,這種黑和薛崇訓那種健康勻稱的曬黑不同,伏呂的臉黑得就像滿是污垢,沒有洗干凈一樣。偏偏他又穿了鮮艷色調的衣服,這麼一反差對比就像一個乞丐剛剛撿到一包金子,豆漿喝一碗倒一碗那樣的感覺。怎麼看怎麼覺得礙眼。

但慕容嫣對他的厭惡都在其次,主要的還是敬畏。她們慕容家長期依賴伏呂庇佑,生存仰仗別人的鼻息,這種心理不是一時半會能消除的。

十幾年前吐谷渾有一場動盪,慕容氏的王權蕩然無存,不再有任何貴族依附他們;到了慕容宣這一代,年輕的一代更無根基。然後在上層有廣泛人脈的伏呂氏收復各部落,經過政治聯姻重新把慕容氏扶上王位,當然實權仍在伏呂家族手裡。慕容嫣一家長久以來的心理,就像一個被人們孤立的人,突然得到了一個善於交際的人的友誼。

在人的社會中,暴力並不是最強大的力量。政權、家族,與個人的生存法則有共同之處。一個被孤立的沒有關係的人,很容易被人毫無壓力地予以不公正待遇,欺軟怕硬、人所好也;而一個在官府、豪強中有廣泛關係的人,別人是不敢對他輕舉妄動的,平時只能客客氣氣很講理。故唐朝各門閥都會想方設計地聯姻、結交,抱團結黨不僅能自我保護,還是力量的源泉。

伏呂在吐谷渾的力量與之類似,慕容嫣敬畏他、害怕他,並不敢因為結交上了唐朝大國公就為所欲為……況且,**之間的這種關係,是否真的牢靠?

慕容嫣努力將一切凌亂的心緒都拋諸腦後,一副慵懶無聊的樣子打開門,正如平時的樣子,就像一隻懶洋洋的波斯貓。

伏呂用吐谷渾語抱怨道:“怎地這麼久?”

聽隨意的口氣,他並沒有什麼懷疑。慕容嫣的表**作很到位,給人的感覺沒事,於是其它細節都不會引起注意了。

她說道:“我躺了一會,起來時要穿衣服,不然被人看見衣衫不整像什麼話?我們不能在唐朝境內失態。”

伏呂掀開門走了進來,笑道:“就我一個進屋,衣衫不整有何關係?”

慕容嫣忙道:“趕緊進來把門關上,怪冷的。”

伏呂進來後,本來在她的前面,但她讓到一旁讓伏呂先走,自己走後面。腰下又粘又濕,雖然長褲遮著,外面還有袍衣裙子,但她總覺得不自在,生怕被人發現,好像伏呂站後面就能看出彌端一樣。這種感覺就像不舒服那幾天,心裡各種擔憂各種煩躁不適。

現在她只想趕緊沐浴更衣。

因為心情緊張,她的額上起了一層細汗,便掏出手巾輕輕在額頭上蘸了蘸,不料走神之下手巾掉地上。她猶豫了一下,才硬著頭皮緊緊併攏著**蹲下去拾,生怕那**的小衣把水漬印到外衣上。

伏呂一看她那小心翼翼的動作,異樣地說道:“他們都在外面,這裡沒別人。”

“什麼意思?”慕容嫣回敬疑惑不解的神色。伏呂摸了摸腦袋,搖搖頭轉身進去了。

見伏呂走進暖閣,慕容嫣十分擔心他發現竹簾後面那個櫥櫃有什麼一樣,但轉念一想他沒事去翻看櫥櫃做什麼……自己嚇自己,只要別讓人懷疑,暫時應該不會出問題!她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然後迫不及待地喚奴婢打熱水。衙門給他們安排了丫鬟奴僕照顧生活的,一切都以禮遇之。

水打進來後放到暖閣裡,白氣繚繞中梳妝臺上的銅鏡很快矇上了一層細珠子,鏡像變得更加朦朧。

慕容嫣推伏呂出去:“你去外面呆著,我要沐浴更衣。”

伏呂笑道:“有什麼我看不得的?”

慕容嫣心下頓時一急,無比擔憂地輕輕瞅了一眼櫥櫃,幸好沒動靜。她瞭解一些男人的心理,這種火油一般的東西在某些時候是很不穩定的,很容易憤怒喪失克制。

情急之下她便惡言相向:“讓你看了,你能做什麼?平白折磨我。趕緊出去,一會就好!”

伏呂的臉頓時漲得跟豬肝似的,他那樣子就像被人撕掉了臉皮,痛苦與羞恥、惱羞成怒。那方面好像是他的禁忌,極度自卑的東西會誘發極度的自尊、自欺、掩飾。

她的這句話,好像不是說他不行,而是說:你媽做過妓女!

“啪!”巨大的清脆的聲音在慕容嫣的耳邊響起。

她看見了金光閃閃,彷彿那漫天的煙花,嘣地一聲在清澈的夜空中綻放,人們都可以飛起來了,輕飄飄地蕩在空中,閉著眼睛虔誠地祈禱。

“絲……”隱約中她聽見了金屬摩擦的悶響,那是鋒利的刀刃輕輕出鞘?

在最初的第一刻,她的內心的感覺竟然不是害怕,而是欣慰。那刀有心,有這份心,已經足夠。那冰冷的橫刀,已不再是暴力的代名詞,它充滿柔情地在落紅漫天的點點**中美麗地飛舞,劃出極盡完美的弧線。

但慕容嫣一瞬間就從自己的幻想中回過神來,拚命地撲到櫥櫃跟前,用背使勁地抵著門,裝得就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兔子,蜷縮在櫥櫃前:“求求你,看在汗王的份上……”

她不是在求伏呂,而是在求另一個人。

伏呂怔在原地嘆了一口氣,怒火發洩後憐憫讓他放下了胳膊,想去寬慰幾句。但他不知道:當他在憐憫慕容嫣時,慕容嫣卻在憐憫他、可憐他。

“你不要過來!”慕容嫣裝作害怕,“你出去……別過來。”

“好、好,我出去。”伏呂有些自責地說。

慕容嫣此時輕鬆極了,好受極了。那一巴掌,是如此的好,直接打掉了她的背叛的內疚、良心的譴責。

慕容氏雖然喪失了實權,但地位明擺著,從小到大慕容嫣還沒挨過巴掌,第一次體驗,原來挨打能如此爽。

它就像對著一堆糾結的亂麻,飛快的刀刃一刀而過,一切都輕鬆了、干凈了。

……水仍熱,空氣仍冷,浴桶裡冒著白煙,讓古意盎然的暖閣飄蕩著輕輕的薄霧,一切都如夢如幻。慕容嫣輕輕抽掉青絲上髮簪,頭輕輕一擺,一頭青絲便柔順地散落在如玉如雪的肩上脖子上,然後她搖動著頭調整垂髮,很巧妙地遮住腫起的左臉。她要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現出來,容不得那傷痕影響她的美麗。

她覺得自己不是在做沐浴這麼一件平常的小事,而是在婀娜放姿、而是在欣賞自己的男人面前翩翩起舞。

衣物一縷縷離開身子,她背對著竹簾面對著櫥櫃跪坐在浴桶裡。迷人的含情脈脈地大眼睛注視那陳舊的櫥櫃,潔白的牙齒輕**著柔嫩朱唇,削蔥一樣的手指放在自己美麗的右臉上。

彈性十足的飽滿的胸部曲線在煙霧繚繞中輕輕地顫動。她揚起頭,呈現出嬌嫩的喉部肌膚,手指沿著下巴、脖子一路向下,臉上是迷離的陶醉的神情。

tanakh 發表於 2019-1-7 21:55
第三十七章 夜色

長史王昌齡半天沒見著薛崇訓,又沒被人告知薛的去處,心下著急正想告知宇文孝時,有個書吏就到簽押房來了,示意王昌齡屏退左右。王昌齡猜測書吏是為薛崇訓的事兒來,便問道:“主公何在?”

書吏有些尷尬道:“在吐谷渾公主的房裡……明公叫我在儀門看著那大相,不料張判司非讓我拿刑典冊子。我說明公親自交代了事,他不信以為我想過不去。唉,張判司是我的頂頭上官,我想著去拿個東西也耽擱不了一時半會,便跑著回司法房了。哪想得運氣不好,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吐谷渾大相,結果剛離開一會……”

畢竟是刺史的私事,書吏說起來也有些不自然,但他倒沒覺得有什麼特別不對,誰叫吐谷渾在戰場上打不過咱們大唐?打不贏低聲下氣來求和,就活該。

王昌齡愕然:“主公現在還沒出來?”

“可不是……”書吏道,“我辦砸了差事,心裡老擔心,一直在廊道上轉悠盯著,沒見明公出門。王長史,這、這可怎麼辦才好,明公在裡邊會不會出事?

王昌齡常常見薛崇訓練武,沈吟片刻道:“安危倒不打緊。”他說罷心道薛崇訓這麼久沒出來,多半是躲起來了。

想剛認識薛崇訓那會,薛崇訓也幫王昌齡處理過私事,進而讓交情更加親密,來而不往非禮也,這回薛崇訓遇到了麻煩,王昌齡也決定幫他穩住局面。他尋思之下,覺得這事兒先不張揚最好,便交代司法書吏不要亂說話,又出門到內宅跟前逮著了個奴兒,叫她回去向程婷帶自己的話,說薛崇訓有公務出去了,可能要晚點才能回來。

不料這麼一個晚點兒,薛崇訓天黑了都沒能出來,那伏呂也沒離開過套房。

伏呂也知道自己幹錯了事,一直在那嚮慕容嫣道歉……但是道歉在什麼時候都有用的話,官府還設大牢作甚?打**,慕容嫣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的。

最後兩人相顧無言,天黑了伏呂便悶悶地進暖閣睡了。

慕容嫣在梳妝臺上默默地坐了一會,權衡利害之後覺得和伏呂賭氣沒意思,也有點害怕他,只好跟著走進暖閣。她都覺得自己很奇怪,要是在以前,肯定不會讓著這個大相,但現在變心了反倒很順從。

掀開竹簾走進去,她急忙就看了一眼那櫥櫃,沒有任何動靜。想著薛崇訓竟然躲在裡面長達一兩個時辰,真難為他……人家堂堂大唐帝國的國公,就是某汗國的大汗也不定比得上,而就是這麼一個國公,居然躲在櫥櫃裡……慕容嫣越想越覺得薛崇訓可愛,想想他的造孽樣,忍不住就笑了出來,她急忙用手摀住嘴去看**的伏呂。好在伏呂背對著這邊。

慕容嫣不敢弄出聲音,不然被伏呂發現她一個人在那笑,神經病麼?

但是這忍笑啊,比忍哭還難……她平時的儀態在昏暗的光線中蕩然無存,裂開嘴兒大口吸氣才勉強沒弄出聲音,真怕一不留神就“噗”地把笑聲放出來了,於是她急忙咬住自己的小臂。疼痛傳來,和心裡的樂子抵消,總算笑意淡了一些。

輕輕掀開翠袖,只見兩排嫣紅的牙印。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忽然又幽幽嘆了一口氣:多希望這牙印能變成疤痕,永遠不要消失,能時不時掀開來看看,回憶這些美好的時光。

成親都這麼久了,居然第一次有這樣的體驗。

就在她自娛自樂的當口,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傳來了伏呂“呼呼”的鼾聲。就在這時,櫥櫃輕輕響了一下,然後緩緩地開門。

隻見薛崇訓小心翼翼地爬了出來,灰頭土臉的十分狼狽。

慕容嫣心下一緊,心口撲騰撲騰的起伏,忙用手按住柔軟的胸口,另一隻手抬起來,把食指放在朱唇上,輕輕“噓”了一聲。

薛崇訓躡手躡腳地走過來,灰臉上的一對眼珠子卻閃爍著明亮的光,很專注地注視著慕容嫣。他在裡面看了慕容嫣沐浴時各種撩人的**,身體的各種美麗部位,忍耐了許久,剛剛又見慕容嫣一個人在那時而高興時而憂傷……美人的一笑一顰都那麼誘人。

薛崇訓色膽包天,走出來第一時間沒想著出去,直接摟住慕容嫣的纖纖腰肢,嘴就吻了上去。

慕容嫣的心跳加速,擔憂又不敢說話,半推半就了一番胸部再次失陷,一個**被抓得隱隱作痛,卻又漲得難受,**也硬了。面對一個她中意的男人,很容易就動情。他的氣味、觸覺都如強烈的**,一碰就著。

就在頭昏腦脹的迷亂之間,兩人衣服都沒脫,就不知薛崇訓怎麼就把他那長東西放進慕容嫣的身體裡面了,他一手托著慕容嫣的臀部,一手環抱著她的水蛇腰,快速地動彈起來。

慕容嫣的鼻子裡逃逸出兩聲沈悶的極度壓抑的哭腔,她急忙用袖子死死摀住自己的口鼻,但片刻之後呼吸不順暢胸口一陣發悶,加上極其強烈猶如被閃電劈中的感官刺激,天旋地轉的她差點沒暈過去。她忙拿開袖子,張大了小嘴拚命喘氣。

薛崇訓見狀在她的耳邊輕輕說道:“咬住什麼東西忍一會,等等就沒事了。”

慕容嫣忙把嘴貼在薛崇訓的肩窩裡,突然被那長活兒深深地一頂,彷彿進入了她的心口一般,“嗚……”她哭了一聲,發出聲音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那聲哭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嚇了她自己一跳,忙死死抱住薛崇訓。薛崇訓也吃了一驚,忙停了下來,靜聽動靜。

過得一會,慕容嫣忍不住墊起腳尖,把小嘴夠到薛崇訓的耳邊悄悄說道:“他睡著了雷都打不動,你……別停下。”

薛崇訓聽罷便無壓力,繼續做起了**運動,這會兒下邊已是沼澤一般,摩擦之下哪裡還能安靜,“噗哧……噗哧……”的聲音在涼涼的空氣中份外清晰。

慕容嫣張嘴咬住薛崇訓胳膊,想**咬卻又捨不得,眼淚都流下來了。
tanakh 發表於 2019-1-7 21:56
第三十八章 織物

雪晴了陽光明媚,但氣溫並沒有因此升高,讓人爽心悅目的是烏雲消失後這邊的天空特別藍,純凈得能叫人產生敬畏之心。

吐谷渾使團明日啟程,今天是在鄯州的最後一天。雙方的和議已經大致完成,並擬好了奏章送長安。現在第一批進入西海地區的小股前鋒部隊已整裝待發,準備和吐谷渾使團一起去王城。他們除了充當前驅隊伍,也能順帶保護伏呂等人歸途安全。人數不多幾百人的規模,是劍南軍中的前鋒。

張五郎已獲得伏俟城行軍總管薛崇訓授權指揮劍南軍八千人的兵權,這次調兵前夕,作為劍南軍主將的張五郎也在州衙簽押房裡坐著,說一些細節上的事兒。

簽押房裡放著幾杯上好的熱茶,淡淡的熱氣清香繚繞,倒是讓房間裡多了幾分暖氣兒。

北面有張大案,後面有把軟木椅子,平時候薛崇訓辦公便是坐那裡;但現在他沒坐椅子上,而是在北面靠東的炕上,因為伏呂愛坐炕上,薛崇訓便陪著。隴右這邊的天氣比長安要冷,但薛崇訓覺得這邊的人並沒有因此就耐寒,冬天他們穿得很厚,進門就想烤火。伏呂就是這樣,一進簽押房就坐到炕上,薛崇訓只得陪他們坐一起。慕容嫣也在,坐在伏呂身邊,與薛崇訓隔著一張燕尾翹頭案。

下首放公文的櫃子旁邊也有張幾案,王昌齡常坐那胡**看來往官文各地捲宗,現在他還是坐老位置;身穿戎裝的張五郎懷裡抱著頭盔,腰背筆挺地坐在一旁。幾個人便在這裡商量著吐谷渾駐軍和後勤的公事。

那天議和的時候,主要由薛崇訓出面討價還價,但今天他的話就很少了,基本不怎麼開口,就是聽張五郎等屬下匯報軍政細節,然後聽伏呂訴苦。

每當有人發言的時候,薛崇訓就禮貌地轉過頭,面帶平和的微笑好像很認真地傾聽,其實他滿腦子根本沒想那些雜七雜八的具體瑣事……和談合作的大方向已經談妥,其他的事他管個毛,屬下幕臣愛咋辦就咋辦。

他想什麼……想**唄,慕容嫣就坐在對面,他心裡在思索她的事兒。

腦中全是她的長短**好似仍在耳際,那些溫存、餘香、心動好似就在剛才。還有在她身體裡**時的強烈**的快感,能讓人頭皮抽搐發麻,印象十分深刻。他怎麼捨得慕容嫣?

薛崇訓難忘她的情,也貪戀她的美色,沒法子,男人就喜歡各色美女。有時候他覺得慾望比情感還要強烈。金錢、美色、權力、虛榮,可以戰勝人的很多信念,這幾乎是一種本能。

討價還價仍在繼續,薛崇訓知道他們誰在說話,能聽到他們的聲音,但完全不知道他們究竟在說什麼,他早已走神了。

忽然小腿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把薛崇訓從痴呆中驚醒,很快反應過來是一隻沒穿鞋的腳。他轉頭看了一眼慕容嫣,只見她也大膽地看著自己,嬌嫩的**輕輕**一下朱唇。一瞬間的嫵媚,轉眼間已正襟危坐,好像什麼也沒發生。

不想慕容嫣這**竟然當眾玩起這套,果然鮮卑女子比漢人還要熱情放得開。薛崇訓忙用不經意的眼神看了一眼案頭,這張燕尾翹頭案橫放在炕上,案頭正好有個大水壺當著,下邊的人看不到案下的東西。他見狀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雖然按照議定條款免除伏俟城昌元二年納幣,今年的軍費由我大唐支付,但沿西海運糧草輜重路途坎坷遙遠太耗民力物力。伏俟城須幫助籌備糧秣,我們用金銀絲綢支付。薛郎以為如何?”張五郎忽然問了薛崇訓一句。

薛崇訓一門心思都在書案下面的那隻小腳上了,壓根不知道他們在說啥,被一問臉上立刻浮現出茫然的表情。但他倒是有急智,立刻就點頭煞有其事地說道:“很好,五郎所言極是,我沒有意見。”

在這一刻,薛崇訓的眼神真是無辜極了。慕容嫣一不留神,“噗哧”一聲笑出來,房間裡頓時尷尬而疑惑,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慕容嫣的臉唰一下紅了,張了張小嘴想找藉口,但一時想不到合理的藉口,急忙坐正了身子,直著背一臉莊嚴。

大家的話題被這麼一個小事打斷,但見她那副模樣,也就沒過多注意,片刻便開始繼續說正事。

慕容嫣再也不敢盯著薛崇訓看,但偶爾會強裝著毫不在意的神色看他一眼,驚鴻一瞥。

而薛崇訓雖然一直在走神,卻比慕容嫣鎮定得多,整個上午沒有露出幾乎一絲一毫反常。他只是有些傷感,有點捨不得慕容嫣走。

從木雕窗戶中洩漏出來的一線陽光,很輕柔很美好,讓薛崇訓的心情愈發柔軟。那束光中是如此清楚,甚至能看見它裡面細細的灰塵快速而小幅地舞動,小東西就像有生命一樣。

他發現自己是一個矛盾的人,內心的兩種東西讓他常常感覺好像站在十字路口。

如果是史上的劉邦,風格很穩定,怎麼有利怎麼幹,幾乎完全無情無壓力;如果是李煜,怎麼好玩怎麼幹,完全不管國政大略。

劉邦得到了成功,李煜得到了**的**。可憐薛崇訓是矛盾的人,在兩者之間徘徊,能得到什麼?又或者兼得?

薛崇訓一直都沒說話……或許就算選擇美人而和吐谷渾開戰,只是影響了大略中的一部分,但是整個大佈置不就是這麼一個個環節組成的麼?

從促成擴大“健兒”募兵制的規模,和慢慢等待節度使權力的擴張,距離成功還有很長的路。

他走得這條路,難度很大,成功的可能實在很低,但有什麼選擇?否則武三思的下場就是他的下場。

……總算理解了,當一個人要得到,就會失去。一個一心要成功的人,會輕易放棄很多東西。

但薛崇訓不是一個什麼都放得開的人。他無法戰勝自己,最大的敵人是自己。

簽押房裡的公事總算說完了,眾人陸續站起身來告禮。伏呂和慕容嫣剛走到門口時,這時慕容嫣突然回頭問道:“對了,衛國公對鄯州熟悉,你知道鄯州哪裡賣的絲織物最好嗎?明兒就要走了,我想帶點東西回去。”

一個出門乘車有人趕車、騎馬有人牽馬的官僚,薛崇訓其實對這座城市也不熟。但他想起程婷曾經提過一家綢緞莊叫揚州織造。於是他便隨口說道:“聽說揚州織造不錯。”

慕容嫣嫣然一笑,有點深意的一個笑容,“聽起來應該可以哦,揚州運來的?那是好遠的地方,很難買到哦。”

薛崇訓脫口道:“有的人東西,確實有錢也買不到。”

慕容嫣很平和地點點頭,轉回頭去,不慌不忙地走了。

薛崇訓從炕邊走了幾步,重新坐到他經常坐的梨花木椅子上。王昌齡也收起了案上的卷宗紙張,疊到一塊兒,在案面上輕輕一杵,弄整齊了放到一邊,準備吃飯。

等了一會,雜役便送衙門裡的公家飯來了,菜式很簡單,兩個菜、一粗碗湯,這是按照律法定製的公家午膳規格。在漢人帝國,雖然有各種貪腐紙醉金迷,但理念是儒家的仁政愛民,以“爾俸爾祿,民脂民膏”為根本,明面上不可能太浪費。

薛崇訓還好晚上可以回去吃程婷做的,王昌齡在鄯州沒家眷,一直就吃這種公家飯。這時薛崇訓突然有些同情他,便笑道:“咱們衙門養著一些官妓,平日還不是閒置著,少伯沒事去放鬆一下,別老是這麼繃著。”

王昌齡慢吞吞地放下筷子,抱拳道:“主公好意心領了,只是父兄在時,囑咐我:年少應固本培元,不然則父兄之過也。我不敢忘記父兄教導。”

薛崇訓聽罷心道,也對,還在長身體先養好點,以後才有能力玩更多**。他笑了笑便說:“別客套放筷子,吃,吃了再說。”

薛崇訓吃了兩碗飯,然後拿起**碗裡的湯勺舀了兩勺湯在飯碗裡,用筷子涮了涮,讓飯粒都混到了湯裡,然後揚起頭一口氣喝到嘴裡,吞最後一口時,讓湯在嘴裡包了一塊,嘴裡的食物殘渣都不見瞭然後才吞下肚裡。

王昌齡好像也對薛崇訓的這個生活細節很有興趣,每次和薛崇訓吃飯都會看幾眼。現在王昌齡也學會了,不過他不是喝湯,而是倒茶到碗裡,稍微改了一下。大概他覺得這樣不浪費糧食吧。

待雜役收拾了碗筷,就端茶上來了,還有兩碟茶點各放在薛崇訓的桌案和王昌齡的大案上。

薛崇訓一面揭開杯蓋,一面開始想剛才慕容嫣的那個笑容,還有她的那句話。綢緞莊,是要在那裡私會?

這時王昌齡站了起來,說道:“我四處走走,歇一會再來辦公。”

薛崇訓點點頭,抬起頭隨意作了個動作,繼續想慕容嫣那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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