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天可汗 作者:西風緊 (連載中)

 
b84120296 2012-8-26 23:22: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7 172665
tanakh 發表於 2019-1-8 18:46
第十五章 貧道

薛崇訓可以有很多理由勸說程千里,告訴他和自己結盟才最可行,但他什麼也沒有說,因為旁邊坐的人是程千里不是別人,所以他乾脆省省口水。薛崇訓每次見到程千里,都會想起第一次見他時的情形。

那是在鄯州城頭,程千里穿著一身灰布麻衣,看著西陲的夕陽,就如一個傷春悲秋的落魄詩人一般。第一印象就給薛崇訓很深的記憶,所以他相信程千里是一個內心世界很豐富的人,有些話就不必多言了。

沒有理由和勸說,薛崇訓只是輕輕說道:“今兒一大早城門剛開,黃門侍郎崔日用就把子女給送出城去了。”

“崔……侍郎?”程千里沈吟道。薛崇訓直呼崔日用的姓名,口氣中多有幾分輕慢之意,但程千里複述這個名字的時候卻未直呼姓名,他是一個說話比較慎重的人,哪怕是沒有外人在閒聊的時候。

這時薛崇訓才想起程千里以前是混西域的,剛回長安不久,可能對以前的一些派系黨羽不太明白,便解釋道:“當初我母親和李三郎尚在角逐的時候,崔日用和李三郎的人來往甚密。景雲大事(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衝突)之後,朝廷制定了柔和國策,儘量避免牽涉過大,崔日用在黃門侍郎的位置上才一呆到現在,既沒有陞官也沒被貶職。”

昌元元年的政變之後的綏靖政策,當時對穩定時局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但現在薛崇訓想來也不知是對是錯。如果當時大興刑獄斬草除根,雖然對當朝的名聲形象很不利,給人暴政的印象,但是現在就不可能有如許多理也理不清的千絲萬縷隱患四伏……不過這些都是馬後炮,如今再去想功過已是無用了。

程千里“哦”了一聲,恍然道:“我明白此人的關係了……”

薛崇訓道:“此事雖看似細枝末節,可細枝末節上的風向就有些不對啊。”

“確是如此。”程千里沈靜地說著,臉上那客套的笑意已經不見了,但也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山僧不解數甲子,一葉落知天下秋,王爺見微知著也。我從朝裡聽到風聲之後也在想,恐怕有心人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嗯。”薛崇訓應了一聲,也沒明問程千里的態度。過得一會,見他仍然沒有表態,薛崇訓便說道,“我今日拜訪舊友而已,也無甚要緊之事,這就告辭了。”

“王爺……”程千里忽然叫住他,沈吟片刻道,“我在想,對手最後的辦法應該是斷運河,長安糧草不濟便會不戰自亂。”

“哦?”薛崇訓未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臉上頓時露出欣慰的表情,因為程千里說這句話意思就是要幫助他,站在他這邊了。

程千里道:“如果我是李三郎,定然從渭水以東的運河地帶起事,奪取糧倉,不僅可以影響長安軍心,也能以戰養戰,奪糧自肥。三河法是王爺曾經做出的漕運變法罷?如今的漕運,水(渭水)、河(黃河)、江(長江)接壤之處廣有糧草囤積,分別等待季節便宜之時向西調運,只需劫了糧倉便可事半功倍。如今運河沿途有護漕軍有一萬餘,趁早調整控兵將帥人選是為當務之急,如果時間還來得及,在運河一線探視情況,獲得先機就更好了。”

薛崇訓聽罷恍然道:“程相公不愧為沙場老將,眼光獨到!受教受教。”

程千里趁機更明確地暗示道:“如若有用得上程某的地方,儘管開口,必當實辦。”

薛崇訓也不多逗留,當下便抱拳道:“有您這句話就夠了,告辭,希望你我二人還有並肩作戰的機會。”

程千里點點頭,將他送至門口方回。

薛崇訓和三娘上了馬車,留在上面的王昌齡見他返回,便問道:“程相公是什麼態度?”

“這邊的事辦妥了,程宰相肯定會站在咱們這邊。”薛崇訓鬆了一口氣,又提起一口氣,此時還有另外的事要辦。

王昌齡又問道:“現在咱們趕著去和張相公會面?”

“暫時不去那裡,我得先去宮裡辦更要緊的事。”薛崇訓的臉上有些疲憊之色,雖然來去都是坐車,但他勞不是力而是心,“程相公認為謀逆者會截斷運河,搶奪糧賦為出手第一擊,他於兵事戰機方面比你我都精通,我覺得很有道理……所以我得趕著讓母親下令調整護漕軍將帥;同時調神策軍的事兒也得儘早,他們要從隴右回京,路途遙遠得費不少時日。”

這時候薛崇訓再次感嘆,幹大事真需要一幫人抱團才行,別說其他的,就是出謀劃策也需要各施長處。就像現在的事兒,他一開始腦子里根本沒形成系統的準備策略,然後金城、王昌齡、程千里各自出謀劃策,短時間之類他至少已經明白應該怎麼做,有了法子了不是……如此複雜的事兒,信息證據又不足,光靠他一個人的腦子慢慢去猜,實在有點為難。

王昌齡道:“主公去宮裡,我便不跟著過去,這些日我就住在郡王府官邸,有什麼事兒也能儘早聯絡。”

“如此甚好。”薛崇訓心下一暖,至少身邊還有這麼多人和他同舟共濟。

於是他連家門都沒進一次,又急匆匆地從城南向大明宮趕,在太平公主面前進言,非得他親自說不可,別人說沒有用。不過說服母親應該不是多難的事,以她的豐富爭鬥經驗,定能意識到李隆基可能起事,自然就會想做些準備了。

薛崇訓去了承香殿時,卻被告知太平公主已經睡下。現在承香殿上下知道太平公主病情的人已經很多了,紙包不住火,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御醫經常進出進藥診治,這些事兒參與的一多,便無法避免洩漏。

薛崇訓見天色尚早,便問宮女太平公主睡下多久了。那近侍宮女答道:“殿下常常腹痛,整夜不能入眠。今天下午實在難以支撐,御醫束手無策之時,星樓上的玉清道姑進獻了一枚仙丹,真就神了,殿下服丹之後並睡去,奴婢等見她老人家好不容易有個安穩覺,都不敢打攪。”

“道士的仙丹?”薛崇訓愕然,他實在不信那玩意,而且從哪裡看到那些丹藥其實含有重金屬物質,是有毒的。他便冷冷道:“誰這麼大膽讓我母親胡亂吃些東西?”

宮女無辜地說道:“是殿下要吃的,她當時疼得大汗淋漓,實在熬不住了,御醫們急得團團轉卻毫無辦法,殿下便宣玉清道姑覲見。玉清道姑進獻丹藥說可以止痛,殿下服用之後果然就睡著了。”

“睡著了還是昏迷?”薛崇訓急道,“前面帶路,讓我看看。”

宮女為難道:“殿下剛睡下不久,而且衣衫單薄,恐怕不方便,而且奴婢不能作主啊,王爺先等等,奴婢去問問上頭。”

“問你妹!”薛崇訓怒道,“我見我娘都見不得?去,把玉清給我叫來。”

宮女嚇了一大跳,急忙唯唯諾諾地逃也似的往飛橋上直走,一路還沒反應過來,為嘛要問俺的**?**在家鄉啊。

薛崇訓闖進寢宮,一眾太監宮女見他面有怒色,又是太平公主的長子,無人敢擋。當他掀開簾子時,裡面的幾個宮女驚訝萬分,只得跪倒在地大氣不敢出。

太平公主正躺在**,薛崇訓一看頓時十分尷尬,太平公主確實是衣衫單薄,不僅沒蓋被子,而且身上只穿了一身半透明的透氣輕紗,如雪的肌膚若隱若現,更尷尬的是豐腴的胸部上的**因顏色反差很明顯,她的額頭上有一層細細的汗珠子,頭髮上還冒著淡淡的若有若無的白煙。

薛崇訓臉上有些掛不住,急忙轉頭看向別處,走過去想拉被子給母親蓋上時,旁邊的奴婢說道,“玉清道姑說蓋不得,如果熱氣不散淤堵於**會走火入魔。”

薛崇訓停下手,他也不能只顧著自己蠻幹……這道士的玩意,他不信,也不懂,既然不懂怎能隨意破壞?不過此時他倒是覺得道士還挺玄的,母親頭上冒的白煙是怎麼回事?啥玩意能讓人在秋天裡熱成這樣?

一開始他覺得很尷尬,畢竟榻上**橫陳的是自己的親娘,不過過得一會他也就想通了,正因是自己的親人,只要不想歪了,有啥關係?這麼一想,他倒是坦然了許多。

等了一會兒,一身青色道袍的玉清便掀開簾子走了進來,見薛崇訓站在裡面,她那清秀顯瘦的臉上也是一紅,不過依然故作淡漠與世無爭的表情,手掐子午決執禮道:“薛郎喚貧道前來有何指教?”

薛崇訓指著**昏迷不醒的太平公主道:“你給我母親吃的是什麼丹藥,怎地昏過去了,還能醒麼?”

玉清道:“是陰陽御氣丹,斷丹就能醒。”她見薛崇訓臉色不好,又說道,“殿下方才身受塵世疾苦,痛不欲生,難道薛郎願意看到她受那樣的罪?”

薛崇訓聽罷無以應答。

玉清又道:“殿下……平日待貧道甚厚,貧道又怎會害她?”

薛崇訓聽得她的聲音有點異樣,轉頭看她的臉時,卻又發現並無異樣。

tanakh 發表於 2019-1-8 18:46
第十六章 宮闈

三聲長長的雞鳴傳進宮闈,第一聲就把薛崇訓驚醒了,然後細聽那雞鳴之聲實際上並不是公雞打鳴,是內侍省的宦官們學的雞叫,因為公雞打鳴並不準時的緣故罷。

人剛醒的時候意識有些模糊,薛崇訓一時竟然還沒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片刻之後回顧四周,雕欄樓臺上朝陽輕灑,幔瑋低垂,銅鼎裡緩緩飄逸著清人心脾的微煙,墻邊垂手站著幾個高腰羅裙的宮女。薛崇訓恍然想起,自己還在母親的寢宮,然後所有的事情都湧進腦子,讓他明白了身在何處來自何方,要幹什麼事。

不是還要等母親醒了授權調神策軍入京麼?薛崇訓發現自己竟然趴在太平公主的床邊睡的,床邊已額外拉了一道暗金色的簾子。就算是兒子畢竟是男的,讓太平公主這麼一直皓體呈露地躺在眼前也不太合適,所以現在她的床前另外拉了道簾子,寢宮裡的人就看不到她的身子了。

薛崇訓站起來時,發現有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回頭一看原來是一件綾羅輕紗,女人穿的。邊上的宮女說道:“昨晚王爺睡著了,奴兒們怕您染上風寒,就找了件衣服搭上。”

“哦。”薛崇訓正要去看母親醒了沒有,因為昨天玉清道姑說會甦醒的,就在這時他發現宮女臉上漲紅一片,他便很快意識到原來自己腿間扯起了“帳篷”,把袍衣頂得老高。他也頓覺有些尷尬,最近未近女色,自然精力旺盛,早上起來肯定是這般光景。

“早晨都是這樣,和你們每月都要流血一樣都是正常的事兒。”薛崇訓脫口而出,但很快覺得是廢話,和一個宮女說這些干甚,管她個鳥。不說還好,一說這話,那宮女的耳根子都紅了。

薛崇訓回頭去掀簾子,見太平公主仍是昨天那模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額上有汗珠,衣衫很單薄。因為簾子裡沒有人,薛崇訓不僅看了一眼她的身體,別說母親保養得非常好,豐腴的身材一點都不走樣,她十三歲生薛崇訓,現在薛崇訓實歲二十七,算來太平公主的實際年齡才四十歲,不過按照現在的算法虛歲已是四十二了,正當壯年,本來還能保護他薛崇訓好多年的。想到這裡他不禁嘆了一口氣。要是母親能像外祖母武則天那般長壽,活個七十幾歲,那他這輩子只消享受人生就夠了。

他伸手放在太平公主的肩膀上輕輕搖了搖,喚道:“母親,母親大人……”見沒有反應,又多用了些力氣搖晃,並繼續呼喚。可是太平公主仍然一點反應都沒有,仍在昏迷之中。

就在這時,後面傳來玉清的清脆聲音:“殿下醒過來了麼?”

薛崇訓有些怒氣,心道那玉清昨天明明說母親能甦醒的,現在卻仍在昏迷,那正事怎麼辦?

他正想轉身質問玉清時,又意識到自己下衣頂起的尷尬,只得坐回剛才的凳子上,心下有些鬱悶,雖然自己沒有邪念,但身體有時候不受控制,比如這大早上的。

“還沒醒,你不是說今早會醒?”薛崇訓坐著說道。

玉清聽他的口氣又見他的動作,覺得十分彆扭,皺眉道:“陰陽御氣丹我也服用過,能驅除體內久陳之毒氣,引清氣入丹田,服丹修煉可近天道,明明斷丹便會醒來的……”她一面說一面走到床邊,也掀開簾子去瞧。

薛崇訓說道:“你給她把把脈,是怎麼回事。”

玉清無辜道:“貧道不是郎中,怎麼會把脈?”

薛崇訓回頭說道:“叫郎中來……宇文姬在哪裡?”

宮女道:“女神醫前天就回家去了。”

“那叫太醫署的周博士,趕緊前來。”

等了許久,一個白髮白鬍子的老頭兒便提著藥箱進宮來了,想來就是那太醫署的能人周博士,這老頭子自己倒是很健康的樣子,頭髮鬍鬚的全白了起碼有七十歲,臉蛋上居然還泛著紅光,走進來時也沒聽他喘。

宮女們把周博士帶進去,來到太平公主的床前,薛崇訓把她的一隻手從簾子裡面拿出來準備給周博士把脈。那御醫坐定之後打開藥箱,拿出一塊墊子把太平的手腕枕在上面,然後用手指輕輕掐住脈搏,閉目不語。

良久之後,薛崇訓見他放開了手,便問道:“我母親的脈象如何?”

週博士沈吟道:“脈象穩定,暫無擔憂……你們給殿下服用過什麼藥劑?”

“陰陽御氣丹。”玉清答道。

“陰陽御氣丹?”周博士一臉茫然,醫官和道士完全是兩個不相干的類別,一道士和他講道家的丹藥物什,不是扯淡麼,周博士完全不懂,愕然道,“道長是如何看待病理的,不妨說來與老朽聽聽?”

“不知道。”玉清一句話讓周博士無言以對,她又說道,“貧道並不醫病救人,自然不通病理,這丹藥也是據墓中古籍所言之法煉就,不僅能練氣修仙,也有鎮痛之功效。昨日殿下腹痛難耐,貧道便讓她服用了一枚丹藥……上回貧道自己也曾服用,次日一早便醒了,哪想得殿下無法醒來,貧道便不知其故了。”

週博士道:“道長另取一枚相同的丹藥來讓老朽瞧瞧。”

玉清便掏出一隻盒子,裡面正有一枚葡萄大小的深紫圓狀物,也許是她帶過來讓太平公主繼續吃的。

週博士接過盒子,瞇著眼睛湊近看了一會,又拿鼻子去聞,然後取了一枚銀針去挑上面的東西放進嘴裡嘗,他一面忙活一面問玉清用了些什麼東西,是怎麼煉的。

玉清面有為難之色,想來她弄這玩意的煉製之法費了不少勁,不太想告訴別人。但見權傾天下的太平公主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也只好一五一十地述說出來了。其方法十分複雜繁瑣,很多東西薛崇訓聞所未聞,反正他是聽不明白的,也不知道周博士如何,恐怕也好不了多少。

這時薛崇訓便抓住要點直接問道:“周博士明言,這丹藥還能不能吃?”

週博士皺眉沈思了好久,才慎重地說道:“殿下得的是癥瘕,這種病從古到今天下無人可醫,老朽活了七十餘載,遍觀醫書,也沒見哪本書上有記載治癒過此癥……恕老朽無能,對殿下的病無計可施。至於這種陰陽御氣丹,是道家修煉之物,已不在醫道的範疇,老朽無法論斷。”

薛崇訓又問道:“我母親昏迷不醒,是什麼緣故?”

週博士當即旁徵博引說了一大堆玄虛,聽得薛崇訓一頭霧水……在他這個外行看來,中醫和道士一樣很玄乎,不過中醫能治一些病是有經驗總結過的。

玉清說道:“既然御醫都說殿下得的是絕癥無藥可醫,不如讓我照顧她一併修道罷,仙人還怕生病不成?”

薛崇訓道:“可你得先把她弄醒,咱們和她還有正事要說,然後再慢慢調治也好。”

玉清看向周博士:“御醫有法子讓殿下醒來嗎?”

週博士瞪圓了老眼,彷彿在說,又不是老子把她醫昏過去的。

這時眾人便看向薛崇訓,讓他拿主意,因為薛崇訓是太平公主的嫡系長子,他們家的事兒,太平公主不能決定了自然該他說了算。

薛崇訓眉頭緊皺,想了想,此中牽連甚廣,但他就不是個把事情複雜化的人,簡簡單單地一想:母親已經是絕癥了,現在怪罪玉清把人弄昏迷了也於事無補,而且萬一死馬當活馬醫這道士真把母親治好了呢?

他本來想請太平公主授權調兵的,現在人不能說話了,他心裡對玉清有些惱怒,但靜下心來想到要不是玉清,太平公主痛得死去活來也是於心不忍;何況現在太平公主昏迷,辦事還可以通過朝廷機構,找政事堂的某宰相上書,然後讓皇帝批覆便合法了……李守禮本來就是皇帝不是,只不過以前權力被太平掌控了而已。

於是他便沒有說什麼怪罪的話,只讓玉清留下照顧太平公主,起碼能減輕一些她的痛楚。

事已至此,薛崇訓只得暫時放下這邊,而把時間用到政事堂那邊了。他讓兵部尚書張說上書調神策軍,又讓吏部尚書陸象先直接下文把張五郎和宇文孝調回京師。

雖然薛崇訓並不覺得此前一直韜光養晦的李隆基黨羽有多大的勝算,但中央失去太平公主這個主心骨,加上李守禮的皇帝名份本就不甚合法,在權力更替之際風雲莫測,有些事兒真不得不防啊。

tanakh 發表於 2019-1-8 18:48
第十七章 東秋

昌元二年九月間秋色已經很深了,田裡的稻穀業已收割,留下大片的谷樁發了綠油油的再生苗,倒為這萬木凋零的時節增添了些許生命色彩。地處黃河沿線的東都洛陽,城中多有落葉喬木,當此歲枯之際,自然是落葉飄零,氣氛有些蒼涼。

好在洛陽是帝國東部的經濟文化中心,各國各地商賈雲集貨物集散、遷客騷人絡繹來往,人口相當稠密,熱鬧的氣氛讓人口幾乎都忘懷了秋的淒清。

城內更有武則天時建造的皇家宮殿“萬象神宮”,高達二百九十四尺(八十多米),壯觀異常堪稱這個時代的奇蹟。雖然武則天去世後,自中宗朝起,政治中心就向西轉移,長安逐步恢復了中央的位置,河東王改革漕運制度後長安物資日益豐富,洛陽逐漸退出政治巔峰,成為了中樞權力中失勢落魄者昏昏度日的地方,但是並不影響其繁華程度。

經濟的繁榮讓人們衣食無憂,而那些滿腹經綸的文人又在這裡書寫了無數的篇章,這是一個富有內涵和浪漫的古都。景雲年末期長安的一場激烈權力鬥爭落下帷幕後,雖然沒有大興牢獄,但被貶出長安的文武不在少數,洛陽成了他們傷春悲秋之地,這些文化修養很高的士族也為這座古都增加不少文化氣氛。

前宰相姚崇就是其中之一,被貶到洛陽做府尹已經幾年,因為他以前在景雲年間多次幫李隆基說話,又權重宰相,自然不能再呆在中樞了。他還算好的,前禁軍將軍張韋在權力角逐中被趕出京師,連個官兒都被給,直接讓他自謀生路去了。

張韋以前本就是江湖豪傑出身,因為被李隆基賞識才提拔到京裡慢慢做上的禁軍將軍;現在沒他什麼事兒了,便繼續幹老本行跑江湖。不過這倒餓不死他,張韋的號召力和組織能力不錯,很快就在洛陽碼頭幹得有滋有味,碼頭組織上下貨上貨的苦力、租車租馬的行當,還有一些遊走在律法邊緣的諸如收賬放貸之類的事兒,他都有所參與。又有洛陽府尹姚崇以前是親太子黨的官僚,對張韋這樣的舊人自然多有照顧,讓他在洛陽城混得風生水起。

張韋此人出身不怎麼好,和官場上的人又很有些不同,相比之下沒什麼顧慮,念及李隆基和他的情誼,倒是很講義氣。李隆基逃出長安之後,就是他出面隱蔽保護的,要不然李隆基堂堂做過皇帝的人也會沒有容身之處……敢藏李隆基這樣的人,真得冒著殺頭滅族的罪,一般人真沒那膽量和能耐。

現在李隆基就成了張家帳房裡頭的人,平日都不怎麼見人的,一塊兒的還有姜皎、高力士、王琚、劉幽求等死黨,這些人除了跟李隆基一條道走到黑基本沒其他出路的人,更有宦官高力士對太平黨充滿了仇恨,一心就想報仇。大夥自然不會拋棄李隆基這麼一個有出身有身份的人。

李隆基當初逃奔時,帶著東宮衛隊三四百人,統帥是他的家奴王毛仲。這貨是高麗人,在唐朝毫無門路,李隆基對他好重用他,也是跟定了三郎的人。當時張韋秘密接應了李隆基等人之後,認為衛隊人數太多容易暴露,便叫王毛仲帶著人投別處去了。

正好張韋的兄弟在洛陽城外得到了官府開礦的憑文,準備招壯丁挖礦,這不正趕上了麼?衙門裡姚崇那些人知道是張韋的弟弟,誰還找他麻煩,早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於是東宮衛隊便脫了衣甲收起兵器分批投到礦山,佯裝成苦力隱瞞身份。好在礦山地處偏遠人煙罕至的山中,安全性反而不錯。加上王毛仲平日一直向將士灌輸會捲土重來,暫時吃點苦,只待日後飛黃騰達,加上軍隊本來就有組織和管制,一時就如從世上消失了一般。

只可憐曾經的皇帝李隆基虎落平原,終日躲在破舊的帳房裡艱難度日,要不是他正當年輕心中尚有鬥志,習慣了錦衣玉食光鮮體面的皇帝如何能忍受這樣的生活?

還在臥薪嘗膽兩年之後,機會終於來了,在京師的舊黨細作遞來消息,太平公主身患絕癥不知死活,已經多日不見朝臣了。太平公主朝的懷柔政策起到穩定局勢作用的同時,也留下了諸多隱患,比如那些鐵定和李隆基有關係的人沒有被清算,就如催日用這樣明顯是李隆基舊黨的人居然還在官位上……因為一旦清算,事情就複雜了,很難避免無辜牽連。像武則天朝時為了減除異己,無辜受害的人才不在少數。

這可是大好良機,李隆基是絕對不願意放過的,要他繼續過現在這種日子,還不如孤注一擲死了的好。

一場政變便在幾個心腹的慫恿下緊鑼密鼓地部署之中。

眾人一合計,嗎的地方都不用挪了,就在洛陽不是最好的地兒麼?

他們分析之後選中洛陽的原因主要有二:其一、不選容易起事的地方州郡,是借鑑武則天朝時徐敬業造反失敗的教訓,防衛薄弱的地方城池容易控制,但不利於發展。扯起大旗之後,別人不一定聽你的,雖然李隆基當初執政時提拔過很多人,地方上都有前太子黨的官吏,但是在地方起事,人家也得顧著身家性命妻兒老小不是,勝敗南樓之下別人很難提著腦袋跟著造反。而洛陽則不同,雖然不是京師,但有陪都的地位,只要佔領了洛陽便可以自封中央,聲勢和地位不可同日而語。

其二,不選長安,原因就太簡單了,長安在太平黨的眼皮底下,如今到處都是他們的人,根本就很難開始,幾乎連城都進不去。

一系列的佈置之後,李隆基行動非常迅速,符合他一貫的風格,事到如今,只求快不求穩。諸如勸說崔日用等門閥世家參與大事,是冒著洩漏風聲的風險的。

最冒險的一件事,是他主動約見洛陽府尹姚崇,讓姚崇一起圖謀大事……這事兒的危險極大。姚崇雖然平日裡對貶官到洛陽的太子黨舊吏很好,經常予以方便,但並沒有直接和李隆基有所來往,此前連李隆基在哪裡都不知道,當然他也不會去查。

如果姚崇只是念及舊情,並沒有想幫李隆基成事的心思,得知李隆基下落後公事公辦,把他給賣了……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啊。

但是李隆基的膽略還在,他就敢冒這個險,因為沒有姚崇的參與,想起事奪取洛陽都不太可能。

兩人秘密會見之後,事情讓李隆基非常驚喜,根本就沒有勸說姚崇,他便直接跪倒在前稱呼陛下淚流滿面,陣營態度一目瞭然。

李隆基很是驚訝,因為姚崇這人的性格平日十分和氣,基本沒見他和人粗過脖子,待人一副淡泊無爭的模樣,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但是君子太淡,凡事求穩,陰謀詭計可很難和他們同謀。

其實姚崇外面淡泊,內心可也是想做一番功業的,不然他怎麼中年後才想起讀書謀功名,是怎麼爬到宰相位置上去的?

現在李隆基找上門來了,很明顯他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把李隆基賣了交出去,否則窩藏此等人,到時候不死也要死;不賣他,就只能和他上一條船,到底有個盼頭不是,一旦成了該多得寵信,要實現什麼政治抱負沒機會?

姚崇一改平日穩重淡雅的態度,兩眼老淚:“陛下出京後廟堂沐猴當道,大權盡落婦人之手。如今太平辭位,汾王昏庸無能,國柄竟不知會旁落何人,社稷堪危,國家堪危啊!”

李隆基急忙扶住姚崇道:“汾王雖是高宗皇帝、大聖皇帝子嗣,但基業已在中宗皇帝、父皇手中傳有二世,依制唯有我父皇正嗣方有資格繼承大統!汾王已屬旁支,本就不合祖制,為偽皇無疑;且是太平公主專政所為,我李家大統何時該由婦人決定?當此天譴太平之機,我便趁勢奪回大權,大事欲依仗姚相公啊……只要在洛陽稱帝,昭示天下偽皇種種不法,便能重掌社稷,詔天下兵馬進京討逆,復我李唐基業!”

姚崇當即拜道:“為陛下匡扶正義、澄清宇內,老臣願肝腦塗地以為前驅。”

“事不宜遲,既然如此咱們便先選一個秘密所在以為前敵中樞,先取東都,再圖大計。”李隆基精神抖擻,自信在一瞬間又恢復到了身上。

姚崇抹掉眼淚,正色道:“陛下住在何處,彼處定然是隱秘所在。”

李隆基沈吟片刻:“在張韋的地方,但那裡太偏僻,大事當前不利於迅速決斷,不如就在姚相公府中如何?”

“如此也好,雖然府中人來人往不慎隱秘,但如今朝廷裡群龍無首亂作一團,洛陽離京甚遠,也不怕消息臨時走漏,兵貴神速。”

李隆基當即說道:“那今晚我便與諸公前往姚府,同時調東宮衛隊入城。姚相公想辦法讓王毛仲他們順利進城,要運衣甲兵器,切勿讓守城者檢查。”

tanakh 發表於 2019-1-8 18:48
第十八章 討逆

晝短夜長越來越明顯了,洛陽城即將開門的時候,天色還沒完全亮,只有東邊剛剛泛白。冰涼的清晨籠罩著淡淡的薄霧,進城的大路上時不時有挑著蔬菜擔子的農戶路過,早市生意最好,城郊的農戶自種的菜可以擔到集市上去賣幾個錢。

大路上有一大隊騾車,浩浩蕩蕩的起碼有幾百人,過路的人都讓到道旁,好奇地看著他們。有說是礦上的,運銅去碼頭。

當頭一個絡腮鬍的大漢,腦袋長得奇形怪狀,形同一個胡蘿蔔,又如一根"棒子",正是李隆基的高麗家奴王毛仲,但他早已升到東宮衛隊的統帥了。他們的騾車裡上頭鋪著幾塊銅料,下面全是盔甲兵器。

古都洛陽已經隱隱在忘,這確實是個很古老的城池,相傳自夏朝起就在此建都,前後有近百個君王在這裡登基。在淡淡的晨曦中,寥寥的薄煙裡,它安靜地矗立。押運騾車的漢子們都不禁目視前方,默默地看著若隱若現的城樓,這裡或許是他們發跡致富之地,也或許是葬身之所。

一個在騾車邊上步行的後生悄悄說道:"隊正,您說陛下這回能贏麼?"

"廢話!"坐在騾車上護著"貨物"的人瞪眼罵了一句,"輸了一回就喪膽了?上回陛下是不慎敗在了太平公主手裡,就咱們承認太平公主比陛下略勝一籌,可現在她不是歸西了麼?陛下還四兩撥千斤贏過韋皇后呢,誰是咱們的對手……"

後生道:"可太平公主的兒子薛崇訓沒死,您不是不知道,在武德殿前那小子的人多猛!"

"你懂個屁,豎子靠他娘才能蹦達,爭權又不是街頭打架,可不是誰打得贏就中用。"隊正悄悄說了一句,"別說話了,一會被上邊的人聽見了要挨鞭子。"

於是周圍又恢復了安靜,只有車輪子和騾馬發出的一些噪音。距離城門已經不遠了,眾人走了一陣,便到了城門口。只見門口很多人,大多是些菜農和住城外的小商小販,城門沒開之前就等在那裡了,一開門便向門口湧去,加上守門的軍士看見可疑者要檢查籮筐,一時就顯得有點擁堵。

車隊行至城門前便停了下來,礦主張家兄弟從馬上躍了下來,走到城門口和軍士說著什麼。這時一個披甲的將領走了出來,接過張家兄弟遞來的文書看了一會,然後面帶笑意地張家兄弟說起話來。城門口有點吵鬧,外面只見他們在那有說有笑,也聽不清說了些啥。

那公文是府裡開的通行證,蓋了印的,而守門的將領也得了府尹姚崇的話,讓他給張家兄弟行個方便。那將領和姚崇的關係很好,而且上頭都放話了,有什麼事兒也不關他的事,何必幹得罪的事?將領只道是姚崇收了人家的好處,給人行方便而已。

於是王毛仲這幫人便大搖大擺地運著騾馬陸續進城去了,連一點阻攔都沒有。邊上張家兄弟和那將領還說著什麼笑話,這跑江湖的生意人,閒話樂趣特別多,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是個人都能扯上關係,張家兄弟一陣笑談,直逗得那將領捧腹大笑。

待車隊全部都進城了,張家兄弟才和將士們揮手道別,翻身上馬追車隊去了。

到現在為止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頭功還得算在姚崇身上,他就是洛陽府的長官,從內部都變質了,難度驟然降低了許多。不然洛陽作為軍事重鎮,別說幾百衛隊,就是調大軍圍攻,一時半會也別想攻下來。

王毛仲帶人徑直趕往碼頭張韋的地盤上,兩個人出來接應了他們。一個是張韋,另一個身材高大臉部有棱有角的漢子是高力士,樣子是魁梧有力,除了沒有鬍鬚,真看不出來是個宦官。

張韋把眾人帶進一個存糧食的倉庫場地,把騾車都趕了進去。這時天已經大亮了,遠遠地能看到城中四處都炊煙繚繞大約是還是造反時間。張韋見到炊煙也隨口問他兄弟:"你們吃飯了麼?"

"五更就在礦山吃過了。"張家兄弟說道。

"那成,都穿上盔甲帶上兵器罷。一會咱們先去馬行取馬,雖不是戰馬,將就著騎。"

眾軍遂紛紛掀開遮在騾車上的麻布,把上面的銅料搬下來,只見裡面明晃晃的盔甲刀槍保養得還不錯。平時他們存在軍械時上了黃油的,雖然出動之前用草紙把黃油擦過,但仍然留下一股不純的黃油味兒。

兩檔鎧、馬槊、橫刀,弓弩箭羽一應俱全,東宮衛隊的裝備本來就優良。眾軍裝備妥當之後排列成隊形,形象頓時大為改觀,原本破破爛爛的苦力一下子就變成了軍容嚴整的軍隊。

過得一會,只見一個身材瘦削的文士騎馬到了門口,張韋喊道:"自己人,放人!"守在倉庫門口的漢子們這才放人。

來者是姜浩,李隆基身邊的心腹謀士之一,當初和太平公主蓄勢待發時,他送了李隆基一把橫刀,諫言"當機立斷"。姜浩抱著幾卷黃色綢布走過來,雙手遞到王毛仲面前:"這是姚相公準備的戰旗。"

王毛仲展開後是四面旗幟,兩面相同的書"尊皇",另外兩面"討逆"。眾軍見狀,神情為之一振。

"陛下敕命。"姜浩又說了一聲。眾人忙跪倒在地,俯首恭聽。

"以張韋為討逆大將軍,節制各軍;王毛仲統帥六率。成敗在此一舉,願諸位同心同德共襄盛舉!"姜浩飛快地說完,又說道,"事不宜遲,姚相公那邊已準備妥當,咱們這就出發,取馬先去府衙與陛下會合。"

張韋舉起刀鞘喊道:"把旗掛起來,出發!"

以張韋王毛仲等人當前,眾軍列隊從倉庫場地裡開拔而出。到底他們是一支完整的兵馬,隊列軍號還沒往,行進起來有板有眼,匡匡的腳步聲整齊劃一頗有聲勢。眾軍來到王毛仲的車馬行取了馬匹,便直接來到南北大街上,高舉"尊皇討逆"的旗幟,大搖大擺地向北開進。

沿途的百姓市民見此情形自然驚慌,明晃晃的刀槍把很多人嚇得四處奔跑雞飛狗跳,有膽大的卻躲在巷口瞧那旗幟,想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何事。

全副武裝的騎兵隊列在城中央橫行無忌,洛陽城的守備部隊一時半會根本來不及反應。城中武備主要在幾處地方,各城門內的城防軍隊,然後府衙內外的守備。指揮中樞就在府衙中,由府尹及長史等幕僚集團控制,本來睿宗朝開始國內重地設有都督,但唐朝的都督實在沒有多大的權限,和三國時的周都督是兩個概念,幾乎形同虛設。

因姚崇及幕僚投向李隆基,導致東都權力中樞癱瘓,城中各處守備沒有接到調令,將帥無權擅自行動,所以張韋率軍衝向府衙時如入無人之境。

待眾軍到達衙門外時,果然見得李隆基及其心腹和姚崇等人在一塊兒,大夥便匯合到了一處進去。府衙守衛聽命於官僚,不僅不抵抗,更開門迎接,猶如會師一般。

數百騎兵連同府衙守衛一起衝到官吏辦公之處列陣,姜浩上前高聲勸說洛陽官吏加入陣營,他大聲喊道:"專權者太平遭天譴歸西、偽臨朝者昏庸無能,朝廷權柄落入奸人之手,國難當頭,我大唐之士氣節何在?今有上皇正嗣匡扶社稷……"

一番煽動之後,姚崇也勸說諸公出門同謀,他們又見外面兵馬陳列,許多官吏便從裡面走出來加入李隆基麾下。這時一個青袍官兒走到門口破口大罵起來,剛罵兩句,只聽得"嗖"地一聲,一箭便飛進他的額頭,頓時"撲通"一聲仰面倒下。眾官見狀臉色煞白。

李隆基當即一聲令下,王毛仲便帶兵馬衝了進去,二話不說便行屠戮,古樸充滿墨香文案的辦公之所立時便成了修羅場,人頭亂滾血濺門窗,裡面的人被砍了個干凈。

然後李隆基及其黨羽來到了大堂上,在公座上入座。政變程序他們早已議定,當下便同時辦兩件事:讓府衙蓋印下令四門守備將軍到府中面聖,裡面有好幾個將領都和姚崇等官僚交好,事到如今願意同謀者定然不少,剩下的如若反抗便興兵討伐……他們要讓部下率軍對抗曾經合法登基稱帝的李隆基,恐怕無多戰心;第二件事便是把早已寫好的極具煽動性的檄文張貼各處。

洛陽有許多在長安權力鬥爭失敗後貶官罷職的官吏文人,恰恰唐人又十分自信自大,有點墨水或能耐的人都覺得自己是懷才不遇,本來應該成大事的結果因為沒人賞識才落魄至斯,聽到風聲必定會有不少人要抓住機會投奔過來搏上一把。也許有人會懷疑李隆基能不能成事,但也有人會認為這是一個成就功業的大好良機,畢竟現在的朝廷中樞烏煙瘴氣並不得人心。

李隆基黨羽接下來要幹的事兒就是快馬傳報那些以前秘密聯絡過的門閥士族趁機起事,壯大實力。很多人早就對當今朝廷不滿,一肚子牢騷,正缺一個站在高處振臂而呼的人,李隆基這樣顯赫的身份無疑是最佳選擇。

比如崔日用那樣的已經夠膽小謹慎了,一聽到洛陽政變成功的消息也要溜出京師跟著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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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akh 發表於 2019-1-8 18:49
第十九章 細軟

李隆基在洛陽“萬象神宮”稱帝,自稱真命天子,討逆檄文傳視天下指長安的李守禮為偽臨朝者。並封姚崇、劉幽求、姜皎等人為相,自建三省六部,如此一來長安朝廷便被他們稱為不合法的政權。

但地方上大部分都不承認,比如洛陽兵部的人拿著兵部印信去折衝府調兵,可那東西和折衝都尉手裡的憑證不合,折衝府便按照律法拒絕交兵,任你好說歹說都不幹。此時的府兵制已經在慢慢衰落,但還沒有完全被取締,折衝府還是有些兵的。洛陽政權急需擴大實力,自然很想要東都以東許多地方的府兵。可要想得到這些府兵,只有先推翻地方州府政權,然後罷免折衝都尉,新設官吏將校才行得通。

李隆基政權建立之後沒有急著征討地方不願受洛陽節制的地方官府,他們先集中洛陽守備及士族響應後的武裝圍睏了黃河大倉。正如程千里所料,奪取了運河大倉,不僅能解決軍需,還能讓潼關以東大半壁江山的糧賦無法運抵京師。

同時他們又派細作和密使試圖與潼關守將接觸,圖謀關內道最重要的屏障、號稱三關鎖匙的門戶之地。

各種消息西傳入長安,產生的最明顯的影響就是糧食食鹽等必需品價格開始上揚。市井之間的百姓根本沒弄明白是什麼狀況就開始瘋狂搶購物資,而且跟風的人非常多,見大家都買便跟著買。住在城中的大戶基本在城外都有莊田土地,糧食什麼都幾乎可以自給自足,倒不擔心買不到糧,可鹽巴他們沒法造,就開始搶鹽。

長安東西兩市許多商舖的鹽被莫名其妙地搶購一空,有的商賈意識到了商機,藉機把食鹽哄抬數倍至十餘倍。就算是這樣,很多人拿著絹綢(紡織品可作貨幣)也買不到鹽……這事兒也挺扯淡,李隆基在東都生事和鹽巴的價格,兩件毫無關係的事居然就扯到一塊兒了。

尚在長安的崔日用一日從衙門回來,就看見家裡堆了半屋子的鹽,頓時勃然大怒,找來他的老婆賈氏質問她弄這麼多鹽回來要吃到何年何月?

賈氏道:“眾人都說再過兩日拿著錢都買不到了,梁管事說要支銀多存一些鹽,我便沒有反對。”

崔日用皺眉氣道:“眾人都說泥巴能當飯吃,你們也吃泥巴?!”他左右看了看,低聲說道:“你不是想為咱們莫兒報仇?買那麼多鹽打算還在長安呆個十年八年?”

賈氏頓時無言以對。

崔日用叫她一起向裡面走,一面交代:“一會晚上收拾一下細軟,別太多東西,咱們明天一早出城。”

“去……去哪裡?”賈氏感到很突然。

崔日用瞪眼道:“還能去哪裡?回河南去,跟三郎一塊幹大事!”

崔日用已經長久的考慮已經下定決心了,只有跟著李隆基幹才可能有點出路!上回京兆府的王少尹把崔莫的案件內情洩露了出來,這人心難料,就怕薛崇訓那廝一不做二不休……崔日用覺得,與其把命運交到別人手上,不如放手一搏跟李隆基算了。

這時賈氏問道:“要通知賈家那邊的人麼?”

“暫時不要洩露風聲,咱們先回去了再說,以免夜長夢多。”

當晚他們老倆口也沒睡好,賈氏收拾了許多東西,都是很值錢的,她捨不得丟下,心道主人一走,府裡的下人不得偷偷摸摸把什麼都盜走了?反倒是崔日用很乾脆利索,就帶了兩身換洗衣裳,然後取了一把劍,就算收拾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崔日用起來一看賈氏弄了一大口箱子在房裡,裡面裝得滿滿的,他頓時沒好氣地說:“這麼一口箱子,誰搬?”

賈氏道:“府裡不是有人麼?”

崔日用罵道:“婦人之見!你以為咱們這是風風光光衣錦還鄉?如今的狀況,帶的人越多越容易被發現,就帶何三他們父子在路上有個照顧,其他人都別說,一會就出門,估摸著城門一開就出城!”他一面說一面拿起箱子裡的一個瓶子往地上一丟,頓時給碰裂了。

賈氏見狀伸手護住,肉疼地說:“這瓶子值兩千匹絹!”

“都丟了!有黃金的首飾麼,帶上,銀的都不要了!”崔日用沒好氣地說,“以前我不是給你買了不少金首飾?把那些東西帶上就中,你這麼瞎忙活太陽都升起來了,唉,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

搗鼓了好一陣,崔日用叫來那兩個心腹奴僕,總算帶著細軟從後門坐車直奔長安東邊的延興門。走在半道便聽到了隆隆的鼓響,城門已經開了,要是再早些起身更好……不過現在也不算晚,街上還黑漆漆的,天色還沒放開。

崔府在長安北邊,本來要從東邊出城走春明門要近得多,因為春明門挨著興慶坊靠北;而延興門在南部,大老遠的路。但興慶坊那邊現在住的是太平公主的兩個兒子武家兄弟,人來人往的崔日用怕被熟人認出來了,便寧肯繞路走延興門。

崔日用有官身,去哪兒都沒人阻攔,很順利地出了城門,他不覺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又喊奴僕加鞭趕路。

就在這時,馬車沒有加快,反倒停下來了,崔日用罵道:“趕緊的,幹什麼停車?”

那奴僕的聲音有些異樣:“阿郎自己看罷……”

崔日用挑開車簾把頭伸出去看時,頓時大吃一驚,只見大路中間站著七八個騎馬的彪形大漢,中間那人竟是薛崇訓!

薛崇訓見到崔日用伸頭出來,便在馬上抱拳道:“一大早的,崔侍郎這是要往何處?”

崔日用的冷汗直接就濕了衣襟,強自鎮定住心神道:“最近府裡用度緊張,老夫去永業田看看經營。”

薛崇訓冷冷道:“最近京裡那麼多公務要辦,崔侍郎倒有心思去管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今天也不逢年過節,衙門裡不用上值麼?

他口氣不善,崔日用也拉下臉來:“這些事兒不該河東王過問的罷?”

薛崇訓也懶得多廢話了,當下便說道:“我看你是帶了細軟想回河南道跟著李三郎一塊兒謀反吧?”

事到臨頭,崔日用的一顆心已經掉進了冰窖,但不到最後關頭他是不會認賬的,“河東王,飯可以隨便吃,話可不能隨便亂說!你這是什麼意思?血口噴人!”

“檢查一下行李便知,去看莊田或是走親訪友,不可能帶許多財物。”薛崇訓喝了一聲,“來人,給我搜!”

崔日用急道:“河東王,別忘了,老夫是堂堂大唐黃門侍郎,誰有權搜老夫的身?你想幹什麼!”

薛崇訓揮了揮手道:“我有權。”崔日用罵道:“老夫還是大唐黃門侍郎,你有啥權,憑什麼?”薛崇訓冷冷道:“憑我現在有七八青壯,你沒法反抗。”

眾手下一擁而上,把那馬伕給趕了下去,然後掀開車門粗暴地把崔日用拉了下來,又去拉他的內眷賈氏。崔日用見狀怒罵:“老夫定然上書彈劾,無法無天了,除了今上下旨,誰能搜崔某的車,輕薄女眷?”

一個壯漢從賈氏懷裡把一個大木盒搶了過來,打開之後眾人頓時眼睛一亮,只見裡面全是黃金、珠玉、寶石的首飾。方俞忠接過盒子呈到薛崇訓面前,薛崇訓隨手抓起一大把塞到方俞忠的懷裡:“和大夥分了罷。”

賈氏愕然:“憑什麼分咱們的東西,你河東王是山賊強盜?”她剛才被嚇呆了,這會見財物就這麼被搶才來了勇氣說話,但她說話的時候崔日用已經垂頭喪氣地默不作聲了,瞧現在這情形,說什麼也是無用。

薛崇訓道:“幸好我的人盯到了崔侍郎,不然放你出京回到河南,你們崔家在當地那是多有勢力啊,一呼百應不是給李三郎火上添柴麼?”

崔日用道:“你愛怎麼說怎說,把我交御史臺好了,怎麼定罪我無話可說。”

薛崇訓沈吟道:“光是搜了你們的財物,可這些珠寶金銀是你們自己的東西,不能作為證據,如何定罪?一旦公諸於眾,御史臺也不好用莫須有的罪名治你,不然不得搞得人心惶惶?看來只有我再做一回惡人把你私自看押了。”

崔日用看了一眼還在車上的佩劍,薛崇訓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禁露出了笑意:“怎麼?還要在我面前動武?”

薛崇訓長得人高馬大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已經很有壓力了,而且京裡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個武夫,崔日用和他耍刀弄槍實在毫無用處。

“綁了!”薛崇訓一聲令下,眾漢便撲將上去,用繩子把崔日用夫婦和那倆奴僕一塊兒結結實實地綁在了馬車上,把嘴也給堵了。然後眾人押著馬車掉轉過來向城門那邊走。此時此刻崔日用恐怕唯一值得興慶的就是提前把兒女送出長安了,否則如今這亂局之下,恐難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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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akh 發表於 2019-1-8 18:51
第二十章 左右

崔日用身為黃門侍郎,在長安做了多年的京官,同僚好友不少,他接連兩天沒去上值,自然就引起了同僚們的注意。有人去他們家一問,說是兩天前就出門了,一直沒回。又過了兩三天,有同僚到他們家去查,發現其臥房凌亂,值錢的東西被收在一個大箱子裡,又審問管家,說是崔日用夫婦自己弄成那樣的。如此一來,大夥自然就猜測崔日用是奔回河南老家造反去了。

這下倒霉的是右散騎常侍昭文館學士賈膺福,因為他是崔日用的老婆娘家的近親。賈膺福以前本來選對了陣營的,和竇懷貞蕭至忠等太平黨的大臣打得火熱。現在牽扯到這事兒,立刻不得信任了,雖然沒有馬上被罷官問罪,但他們家周圍都是御史臺的密探。行蹤被盯得死死,這麼過日子苦悶不苦悶?

自武則天以來,唐朝中央就形成各種派系,政權交替太快,其中黨派理也理不清。

不過一旦勝負註定之後,就能形成短暫的穩定局面,如太平公主在時,就能壓制調和其中矛盾。現在太平公主人事不醒,他們內部的矛盾很快就凸顯出來了,首先是張說和程千里之間出現了不和。

兩個人都是宰相,張說掌兵部,程千里雖然掌工部,但他本身是帶兵打仗出身的。如何撲滅洛陽爭權,兩人爭執不下……好在中央沒人會說要支持李隆基,因為洛陽都宣佈長安政權為偽朝,李隆基成了長安官僚共同的敵人,否則大家手裡的權力都作廢了。

程千里想獲得政事堂授權,自率京畿周圍的長征健兒三萬六千人出潼關撲滅叛亂。當時為了對吐蕃發動戰爭,唐朝中央招募了十萬官健,大戰之後化整為零,一部分駐守隴右積石山防線,一部分調到河西,剩下的三萬餘眾分駐在京師、渭南、武功等京畿地區增強武備。程千里認為只需這股兵力便能成事,很想獲得兵權再立一功。

但兵部尚書張說很不服氣,因為他做宰相的時候,程千里還是地方官,他可不想讓程千里逐漸得勢勝過一頭,否則以後自己見到曾經的下屬還得低聲下氣?那是多鬱悶的事兒!於是張說想以兵部的名義調關內道衛軍討伐叛亂。

兩人暗中較量各有長短。張說久在廟堂,聲望更大,他明白放出話來:你一個工部尚書還管兵部的事兒作甚?可張說也有短處,李隆基做太子的時候,他是跟李隆基混的,後來才投到太平公主門下。

相比之下,程千里的出身就干凈多了,雖然剛剛才做宰相,可那是太平公主一手提拔上來的,屬於嫡系官僚,現在又和薛崇訓結成同盟,更得政事堂諸相公閣老的支持。雖然張說也和薛崇訓的關係甚密,當初為了促成軍制改革,兩人密切配合攜手合作過,但張說與薛崇訓的關係終究不如程家的聯姻關係,就算程婷不是正室,也是明媒正娶過門封了側妃的。

兩人鬥得火熱,政事堂沒人能做主一團渾水,左相陸象先雖然名望很高,但本身是個和事佬,淡泊易相處,卻缺乏魄力;太平黨元老竇懷貞那廝就更別指望了,他正忙著千方百計地和高皇后拉關係,在他的眼光下,太平公主不成了,高皇后可能會掌宮廷大權,得趁早投過去謀出路……他那名字裡的貞字,完全就是個笑話。

時王昌齡向薛崇訓進言道:“主公得盡快平息朝中的爭執,盡快調軍平息叛亂。”

正如王昌齡所言,時間拖得越久越對李隆基有利,首先長安這邊失去了漕運物資,恐怕關內道的經濟養不活京畿地區的軍隊;其次李隆基佔據洛陽之後,假以時日可以各個擊破控制。

但薛崇訓也有小算盤,他也想自己率軍平叛,這件事對以後在長安的地位有至關重要的影響。不過隴右的嫡系部隊“壽衣軍”(神策軍)還沒到達,張五郎、殷辭(壽衣軍將軍)等也沒到,薛崇訓從未指揮過大戰,就算給他兵權說不定也要吃敗仗,這樣的話豈不壞事?

因王昌齡不是外人,薛崇訓便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然後說道:“當此之時,如不圖進取恐淪為武三思那樣的結局。”

王昌齡沈吟道:“主公所言極是,但等神策軍到達尚需半月多時間,蹉跎之下恐怕耽擱正事。”

薛崇訓心道,如果我自己的安危得不到保障,長安和洛陽誰勝誰負關老子鳥事,朝廷的權力集團全部去死都和我沒關係!

王昌齡見他沈默不語,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便說道:“李三郎短日之內沒辦法過潼關,關內暫時無憂,坐視不管,只是會讓東都近左地方淪入其手。”

薛崇訓問道:“張相公和程相公爭執不下,但朝廷諸相明知不能拖延下去,定然要設法協調拿出一個章程的。少伯認為我能等到神策軍入京那時麼,到時候能得到兵權?”

王昌齡道:“什麼時候能出師真不好說,但如若主公要爭取平叛的兵權問題不大,一則主公是左衛大將軍;二則張、程倆人的爭執確實麻煩,程相公掌工部,本就不該再掌兵權;但張相公又得不到諸相公的支持……畢竟張相公和三郎淵源深厚,他們擔心張相公臨陣叛變。”

薛崇訓笑道:“其實我倒覺得張說還是靠得住的,他已經投到我母親門下了,好馬還不吃回頭草,他的宰相當得好好的,況且李三郎勝算並不大,憑什麼要跟李三郎?”

王昌齡點點頭:“張相公手掌兵部,確實是最恰當的人,但諸相公眾口不一,是不會冒險讓他領軍討伐李三郎的;程相公又沒名份,被張相公壓著沒辦法。所以到頭來,如主公出面,正好是折中平息爭端的辦法,定能得到朝臣的一致支持。”

薛崇訓以為善,頓覺那倆老小子相互制約牽制原來是個好事兒。

……這時候左相陸象先沒辦法,在政事堂讓大家表決,宰相是七個人,這種狀況在皇權低落的時候很有用,因為人數是單數怎麼也能弄出個結果來。假如是手腕強力的君主執政時期,便會裁撤一個宰相,讓他們變成六個人,制衡之後拿不出結果就只有讓皇帝決斷,皇帝可以用這種方法加強皇權。

現在七個人表態,一個個來,大家都舉棋不定。投張說吧又擔心引起長安權力集團的不滿,因為他們在李隆基的問題上不太信任張說;投程千里吧,這不是故意給人家兵部尚書張說難堪麼?張說在這兩年中多方經營,修繕與太平黨官僚的關係,已經廣有人脈,大夥也犯不著故意和他過不去不是。

於是議事表決的時候,如果前面的人支持張說,後面的人就支持程千里,大家心照不宣:不是我本身願意支持誰,只是不想讓形勢一邊倒。

前面六人的結果毫無懸念地是三比三,最後到竇懷貞了,因為這廝去蓬萊殿去了,來得最晚。竇懷貞一瞧這狀況,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無辜,他就納悶了,他媽的為什麼要把事兒推到老子一個人身上?

政事堂寬敞古樸的屋子裡變得鴉雀無聲,眾人都假裝很忙碌的樣子,表完態就各自做自己的事,不是提起筆作奮筆疾書狀,就是拿著卷宗有模有樣地看起來。

竇懷貞自覺老來英俊的臉變得十分難看,兩道眉毛向兩邊倒,形成了八字鬍一般醜的形狀。他抬起手臂作了一個毫無意義的動作,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話來。

如此詭異的安靜持續了良久,竇懷貞總算開口說道:“我……老夫一時沒想好,不若棄權罷。”

一向淡泊的陸象先都有點動氣,“啪”地一聲輕輕一拍桌案,儘量控制著情緒道:“不能棄權,你就是抓鬮也得表個態。”

“抓鬮?”竇懷貞皺眉想了想,只要是他表的態,到頭來還不得怪在他的身上?他便說道:“我看還是上書今上,讓今上批覆罷。”

今上……汾哥李守禮,什麼時候看過奏章?很神奇的一件事,他做皇帝兩年了,現在連朝中宰相都有人不認識他的筆跡,萬一啥時候要傳個親筆手諭出來,說不定大夥都不辨真偽。

但竇懷貞有自己想法,這樣提議既可以推卸責任,也可能趁機巴結高皇后。既然李守禮不視朝政,太平公主也人事不省,可宮裡並不是沒人,皇帝可以讓自己的皇后拿主意不是?竇懷貞到時候在高皇后面前一說,讓她趁機參與朝政,可不得高皇后的賞識了?

此時政事堂拿不定主意,如果高皇后參政,眾相公多半也就默許了,可是她的大好良機。

陸象先見竇懷貞咬定牙關不表態,也是毫無辦法,只得說道:“既然如此,唯有讓今上裁決了,老夫擬好奏章,明日一早上朝的時候便稟奏今上。”

tanakh 發表於 2019-1-9 18:12
第二十一章 螞蚱

長安還未戒嚴,但市井之間已是流言四起,人說流言止於智者,但此時也沒見有某智者出來起到作用。京兆府的捕快們如今正忙著抓那些散發檄文的人,聽說發一份能得兩匹絹,需要錢財的窮人很多,就算是提著腦袋的活也有人幹。捕快們抓也抓不完,只好主要對付那些組織發錢的頭領,抓獲一個就能有不菲的賞金,所以也不能避免被冤枉的,這樣卻是讓城裡更加人心惶惶。

薛崇訓以為只有現代才會用發傳單的手段搞宣傳,聽到李隆基他們也這樣大肆煽動當今朝廷不合法,倒是感到有些意外。

他剛剛和眾京官一起在含元殿參拜完皇帝走出來,只見官員們陸續從龍尾道上下來,宮廷侍衛一本正經地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大明宮裡乍一看去一切都井井有條,連程序都幾乎差不多,逢五便到這裡參加大朝……唯一不同的是宰相們大朝以後再也不去紫宸殿了,因為太平公主在寢宮人事不醒,再去她經常舉辦宴會召見大臣們的地方也見不著人。

現在大臣們朝拜之後便各自回衙門,宰相們去政事堂;每當這時薛崇訓不是去玄武門見見飛虎團的兄弟就是出宮干自己的事兒,他掛的左衛大將軍銜,但從來不去南衙。

不過今天卻是例外,剛出含元殿,便有個宦官過來傳旨,說是皇后娘娘召他去蓬萊宮見面。這宦官薛崇訓不認識,乍一聽還有點納悶,一開始他沒來得及多想,直覺有些擔憂……如今這時局,不得不步步小心。

太平公主昏迷後,薛崇訓的心態在短時間內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以前再怎麼著,自己的母親總不會沒事就想暗算自己不是?上邊有把傘心裡總歸要踏實一些,現在他靠誰去?

以前的事兒明擺著,中宗皇帝在位那會,武三思本來是政權中一股比較重要的力量,結果沒栽在皇帝或是政敵手裡,栽在一個乳臭未幹的李崇俊手裡了。那太子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發動政變,武三思死得那叫一個冤啊。薛崇訓就怕這種事:混亂之下某些人如果胡來,萬一老子莫名其妙地被人暗算了,找誰哭去?

就在這時,宦官又道:“皇后娘娘想見見您,她老人家說沒什麼要緊的事,說都是一家人,應該常常來往才對。”

老人家……薛崇訓的腦子裡浮現出高皇后那濃妝艷抹下帶著稚氣的臉,心下感覺十分突兀。

這時候薛崇訓才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一面應付道,“我這就過去。”一面心道:高皇后不可能這時候想對老子不利吧?

太平公主在時,把宮中掌控得嚴嚴實實的,高氏雖名義是皇后,連一丁點說話的餘地都沒有,在宮裡連親信勢力都沒機會培養起來,就算現在有啥壞心思,靠誰去辦?薛崇訓自覺就算空手三倆人想把他放倒還是不容易的。

更何況她現在根基都沒打穩,就想對付薛崇訓這樣在長安已經有不小勢力的人,圖什麼啊?

薛崇訓思量之下這才稍稍安心,便跟著那宦官往北而行,正走到一輛御輦之旁,宦官躬身道:“此去太腋池畔路途甚遠,王爺本是皇室出身,皇后娘娘便讓咱們用車來接王爺。”

“哦……”薛崇訓微微吃驚了片刻,便裝作無事一樣不動聲色地上了車。

如此狀況看來,高皇后確實沒有要樹敵的意思,恐怕是鐵了心想結盟,藉以穩固她的地位……這女人倒是不傻,薛崇訓真怕像武三思那般遇到一些自以為是的蠢蛋。

眾宮人護著御輦一路來到太腋池南岸時方才停下,薛崇訓下車後又見到了一個熟人:魚立本。

魚立本見到薛崇訓,忙小跑著上來招呼,他看了一眼薛崇訓乘坐的皇帝車駕,說道:“王爺是來見皇后娘娘麼”

薛崇訓點點頭反問道:“魚公公換差事了?”

魚立本忙道:“沒,這不還是內給事麼……殿下(太平公主)在星樓上,讓玉清道姑照看著,雜家連人都見不著一眼,皇后娘娘便叫我到陛下面前侍候著,陛下平日也沒甚事兒要吩咐雜家,倒是皇后娘娘常常要見。”

這魚立本跟了太平公主好多年了,高氏讓他到跟前走動,這不明擺著表明態度麼?薛崇訓聽罷很欣慰地說道:“皇后娘娘賞識魚公公的才能,才會如此安排不是。”

魚立本還想說什麼,可周圍都是蓬萊殿的宮人,他便沒多說,只道:“王爺要是見皇后,雜家帶您過去。”

“正是。”薛崇訓便和魚立本一塊兒上石階。兩人有說有笑,關係一如既往地親密。

進了正殿,欄杆上方的正榻上沒見著皇帝李守禮,只有高氏坐在哪裡。薛崇訓走上前去,納頭便拜:“微臣拜見皇后。”

本來他是郡王,在外頭稱孤寡的派頭,平日見了皇帝也可以不跪,但這時候他想既然高氏多方表態急切地想結盟,自己也非常需要新的同盟,何必故作高姿態,不若全力迎合,這盟友關係不是能迅速如膠似漆了?

高氏欠了欠身,忙道:“薛郎快快請起,不必行此大禮。咱們是親戚,又是平輩,私下裡無須如此多繁文縟節。”

薛崇訓這才不緊不慢地從灰白的磚石地板上爬了起來,又聽得高氏有模有樣地說道:“薛郎如此年輕,便能在隴右立下奇功大振國威,果真是年少成器。”

她那口氣就如對比自己小的人進行誇讚一般,算起來李守禮比較年長,李家這家子的王爺們以前就得叫聲“汾哥”,那麼高氏就是他們的表嫂,對待薛崇訓等奔三的老小子也該是對弟弟一樣的關係……可是她本身年紀不大,這樣的口氣聽在薛崇訓的耳朵裡便覺得份外詭異。

他只是心裡這麼想,口上卻一本正經地說道:“皇后過譽,臣汗顏之至。”

“你上前來說話。”高氏道。

大明宮各殿中的格局,大殿靠北的地方分成了高低兩層,下面是大臣們呆的地兒;左右有兩副臺階上去,就如一個樓臺一般的空敞地方,邊上還有欄杆。如果是有歌舞宴會的時候,欄杆後面的臺子上就是舞姬們表演節目的地方。皇帝的御座便在那臺子後面,隔得遠遠的,平日裡上面除了皇帝皇后,站的都是宮人。

於是薛崇訓聽得高氏的旨意,便從左邊的臺階上走上去,向前走了幾步,便更看得真切了。高氏身作金黃色調的禮袍,頭戴鳳冠,眉毛畫得很濃,嘴唇也是血一般的紅,手指上還戴著一副又尖又長的珠寶指套,在身後的三面巨大屏風襯托下顯得華貴大氣;只是她那飽滿緊致的天庭和尖尖的下巴卻是顯得有點小家子氣,面相的威嚴程度和太平公主完全沒得比。就近一看,方知高氏身材有些柔弱,寬大的衣裙撐不起來顯得空蕩蕩的……不過呆在臺子下面遠遠一瞧,那般排場打扮卻是能唬得住人的。

高氏屏退左右,侍立的宦官和身後拿玉扇的宮女退下,只剩了魚立本還站在御座前側。欄杆下面還有一些宮人,不過遠遠的就聽不清上面說話的內容了。

高氏用音量不大的聲音說道:“昨日政事堂的竇相公來蓬萊殿見了我,說朝廷要調兵出關平息李三郎作亂,但程相公和張相公各執一詞爭執不下,政事堂拿不定主意是要調衛軍還是官健。但朝廷不能對叛亂坐視不顧,應儘早拿出決斷,左相在宣政殿見了陛下拿主意,可陛下只讓相公們商議……所以竇相公來見我,是想讓我拿個主意。”

薛崇訓一聽馬上就明白了竇懷貞那貨的算盤,無非是要在新主子面前套近乎了……聯繫到竇懷貞以前那些醜事,為了巴結韋皇后娶了人家七老八十的奶娘,他的那點心思薛崇訓就太容易猜到了。

薛崇訓不動聲色道:“如今長安流言四起,平叛之事確實是拖不得了,當此關頭,皇后何不拿個主意?”

高氏皺眉沈吟道:“聽說政事堂七個相公都拿不了主意,此事牽涉甚多,而我只是後宮之人,如若貿然對朝政指手畫腳,倒給人婦人幹政的口實了……我是想幫諸公也無能為力。”

她這番話雖然說得簡簡單單,語調不驕不躁的,卻是大有玄機:前面是她意識到了參政的困難和阻力(所以才要拉攏盟友),後面那句“想幫也無能為力”卻是暗示自己有那個心思。

薛崇訓聽罷大為受用,對自己這個新盟友的水準十分滿意,當下便趁熱打鐵道:“皇后憂慮,臣心不安,微臣倒是有個辦法以解皇后之憂。”

高氏忙道:“請薛郎明言。”

薛崇訓道:“政事堂無法口說一詞,皇后出面定策本是於國有利之舉,並無不妥。但您要是在張、程二人中選擇,卻是要無故牽連進外朝的紛爭之中,豈不有損皇后的尊貴?皇后如若信得過微臣的能耐,不如讓左相提案讓微臣帶兵討伐如何?”薛崇訓怕高氏年齡太小思路不寬,又更明白地暗示道,“皇后出面定論,是微臣的進諫;誰要說您干政,不也是說薛某人胡亂進言?”

其實他很想說咱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可如今這場和,卻不能太過粗鄙了

tanakh 發表於 2019-1-9 18:12
第二十二章 兵權

陸象先被高氏召見後回到政事堂,對另外六個大臣說道:“皇后讓老夫上奏舉薦河東王為討逆主將率軍平叛。”

這麼一句話在寬敞的土夯板築房子裡沒引起什麼反應,眾人就像沒聽到一樣沒吱聲,或許事兒太突然,他們尚需時候思量一會。不過這情形讓陸象先感到有些尷尬,他搖頭嘆息道:“等這件事過去了,咱們得上書提醒今上早立太子才是。”

“左相所言極是。”眾人這才紛紛附和起來,這話倒是讓大部分人都很贊同。雖然現在沒辦法了要讓皇后出面,可大夥實在不太想再看見個女人出來把持朝政……汾哥不理朝政,可他有兒子啊,立個太子來監國不一樣可以維持正常運作?

自武則天開了頭之後,李唐宮廷的女人對權力好像上了癮一樣,什麼韋皇后、安樂公主、上官婉兒之流紛紛上臺表演來趟這潭渾水,太平公主更是權重幾朝,難道現在又要眼巴巴地弄出個高皇后來?聽說外國使臣私下裡都在議論唐朝陰盛陽衰了……無可爭辯地現在依然是父系社會,眾官僚並不願意讓那些女人來摻和正事,不過是形勢所迫之時沒辦法而已。

所以陸象先這個提議深得大家的心思,趁那高皇后羽翼未滿,敦促皇帝立太子監國才是正道。雖然皇權和相權是此消彼長,從古到今都在博弈爭奪,但兩者又並不是完全對立的關係,也有相互依存的道理,現在宰相們就對李守禮的完全放權感到十分無奈。

見諸公有了反應,陸象先才覺得沒那麼尷尬了,便坐回自己的公案前慢吞吞地辦自個的事兒。

不過他一進門說的那句話才是眼前最要緊的。一張臉長得像馬臉的張說沒過一會便打破沈默嘀咕道:“薛郎……去年他帶幾百南衙兵就敢去打石堡城,帶兵打仗的道行我實在不敢恭維啊。”

他雖然沒說什麼好話,但口氣確實很平和,看樣子也不是太過反對。張說激烈反對程千里帶兵,主要是怕曾經呆自己手下的程千里風頭太甚,高出一頭以後就不要相處面對了。對於讓薛崇訓出頭,他倒不是很介懷,反倒覺得是一種折中的辦法。

程千里也和張說差不多的心思,聽罷便接過話頭說道:“上回薛郎不是讓張相公發文調神策軍入京拱衛了?還有伏俟城的張五郎也會回來,薛郎估計要等這些人到京之後協助他調兵打仗罷。薛郎手下那幾個戰將倒還有點修為的,去年與吐蕃大戰,張五郎守備膳城,憑藉數千兵馬抵擋吐谷渾部眾近十萬人,守了好幾個月。”

陸象先道:“隴右那股人馬到京還得一些時日,正事兒倒有得耽擱了。”

人緣挺好的陸象先今兒彷彿變成了冷場王一般,他一說話,大夥兒又沈默下來。

此事真是沒辦法,權力中樞要相互妥協,只能耗著耽擱日子,不然也沒個強人出來鎮住,有啥辦法?

長安的內耗最得利的自然是洛陽那邊,西面沒動靜,時間拖得越久越對李隆基有利。剛剛秋收完,關東大半州縣的賦稅糧秣才運抵黃河大倉,尚未西調,正好便宜了造反的李隆基,他奪了黃河大倉之後是肥得流油,每天都在迅速發展壯大。有糧就有兵,只需假以時日便能收復四周郡縣,徵發府兵壯大實力。

這麼拖下去等長安派出大軍征討的時候,也不知道李三郎擁兵幾何了。

不過在武力上政事堂倒並不虛,京畿地區有大量精銳部隊,邊軍李隆基暫時也動不了;國內的折衝府分佈也是很不均衡的,唐朝的戰略是以關中地區控天下,故關中道的府兵數目就比其他十五道的總和都要多。只要在經濟補給拖垮之前對陣洛陽,長安的武力有絕對優勢。

陸象先和眾人商量了一上午,對於讓薛崇訓領兵的提案沒什麼人反對,他便擬好摺子提上去讓“皇帝”批覆。

這事兒運作起來多費周折挺麻煩……本來就是高皇后召陸象先去說的事,現在陸象先又要遞奏章讓人批覆,和脫了放屁一樣。可程序就是這麼弄的,宰相才有權提出策略,宮中只有同意或是否決的權力,一般情況下皇帝是不會自己說要做什麼事的,都是宰相要辦事然後設法讓皇帝同意。

薛崇訓得到了授以兵權的聖旨,反倒不慌了,他一面慢吞吞地讓兵部預算軍費,一面又要估算沿途各郡縣應該準備的糧秣數目,說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實際上正如程千里所料,他是在等隴右的嫡系人馬到京。

自己在兵事上的修為有幾斤幾兩薛崇訓還是清楚的,他雖然不修兵法,但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要找信得過又有才能的人幫忙。至少比那些自以為是的將帥要好不是,比如幾十年前大非川之戰的副將,本身就沒多少水準,還不聽主將薛仁貴的軍令,導致一敗塗地全軍覆沒,豈不悲劇?

他記得《資治通鑑》上還記載了個唐朝的將領打仗很搞笑,引用上古戰例,想用火牛衝陣,結果不戰自亂,敵軍還沒來就自己潰敗了。薛崇訓沒看到戰役結果之前,還覺得那人挺有想法的……可見自己率領小股人馬械鬥還成,要是指揮大戰,勝負恐怕只有碰運氣了。

薛崇訓這麼磨磨蹭蹭的,反倒忙裡得閒,一日天還沒黑就回家了。這段時間他忙著跑大明宮,又常常和朝臣來往,卻是很少有這樣歇口氣兒的機會。

這幾天難得薛崇訓回家趕上吃完飯的時候,廚娘“不托西施”做了好幾道菜,比平時要豐盛一些。正巧薛崇訓碰見了他的岳母孫氏,便叫她一塊兒吃完飯,於是薛崇訓夫婦加上岳母一家子圍坐在餐桌旁,就有些家的氣氛了。

但和薛崇訓坐一桌的孫氏並沒有多少長輩的模樣,主要因為太年輕,孫氏還不到三十歲,只比薛崇訓大一兩歲的樣子,又是前王妃平日沒做多少家務粗活的,保養得當,看起來絲毫沒有該做外婆的樣子。她除了顴骨有點高之外,眼睛鼻子嘴巴都和李妍兒有些相像,大大的水靈眼睛,小鼻子小嘴,下巴顯得比較秀氣。身材不胖,依舊婀娜玲瓏,胸部把上衫撐得高高的十分飽滿,手腕、脖頸等裸露在外的肌膚又白又滑,尚不到三十的貴婦根本就沒有任何衰老的跡象。

薛崇訓默默地吃著飯,不經意間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李妍兒……老婆就更扯淡了,成親一年了還是個處女……去年剛成親那會她才十三歲,身體都沒發育多少,薛崇訓一時心慈便手軟了,沒多久他又去隴右就職,把李妍兒撂家裡沒顧得上;今年回京之後,一開始忙著應付他的幾個正當年輕的情人和妾室,然後就遇到了太平公主生病,薛崇訓頓失閒情逸趣,哪還顧得上家裡的女人?

今年十四歲的李妍兒正是青春亮麗的時候,從柔滑光澤的頭髮到穿著潔白如雪襪子的玉足都充滿了活力。身段也是漸漸地長開了,隱隱地開始展現出女性的線條來,特別是開得較低的抹胸下面已露豐腴之象。

薛崇訓吃完飯喝了一碗湯便放下碗,對旁邊的倆女人說道:“朝裡給了兵權,再過半月左右我又得出京一趟,岳母大人費心多照看府內。”他只交代孫氏,因為老婆年紀尚小又沒歷練出人情世故來,實在幫不上啥忙。

孫氏問道:“薛郎是去平叛?”

薛崇訓點點頭,驀然之間想到家裡這岳母和正妻其實都是李隆基那邊的人,她們和李隆基的親戚關係可是要近得多……孫氏的先夫李妍兒的先父李成器便是李隆基的親兄弟,一個爹媽生的。

他便脫口問道:“我去和李三郎打仗,愛妃希望誰贏?”

孫氏一聽怔了怔,剛開口說話時,薛崇訓忽然很沒尊敬態度地打斷了她的話,看著李妍兒的臉道,“沒關係,你就說實話便成。咱們在家裡也不談朝政,不管三郎在做什麼事,他始終是你的叔父,我是講道理的。”

不僅是叔父,而且以前李隆基很慣這個長兄的女兒,對她千依百順要什麼給什麼,李妍兒那些驕蠻的性子多半不是她父母慣的,卻是那幾個伯叔給寵的。

果然李妍兒有些犯難了,不知該怎麼回答……她倒不是傻,女孩子長大了變化很快,今年的李妍兒比去年又懂事多了;可李妍兒比起孫氏來卻是單純多了,她平日很難口是心非地說謊,一時叫她說點好聽的假話,還真開不了口。

短暫的沈默之後,薛崇訓的心下一陣犯涼。他口上雖然說沒關係,可心裡卻是控制不住的難受,這都養了一年,還沒養家,難道胳膊肘還得向外拐?

他難受之下心道:雖然自己並不認為李隆基這次有多大的勝算,但假設他贏了,重回長安掌權執政,自己作為失敗者之後……恐怕李隆基會將薛家武家的幾兄弟全部趕盡殺絕,然後把李妍兒改嫁了……

唐朝可不興婦人守節那一套,別說亡夫改嫁,離婚的都有。李妍兒是皇室宗親,再嫁一點問題都沒有。

薛崇訓心下鬱悶,自己為什麼要問這樣一個自找沒趣的問題?或許是這幾日精神太過緊張,與人相處時有些失常了。他強自露出一個笑容,故作輕鬆道:“愛妃不願意回答便罷了,就當我沒問便是。”

李妍兒無多心機,聽罷也是神色一鬆,露出笑容眼睛瞇成了月亮彎一般可愛的樣子來,點頭道:“嗯!我真不知道怎麼說呢,郎君不問最好啦!”

一旁的孫氏神色頓失黯然,沒好氣地看了一眼李妍兒,默默地埋頭繼續吃飯。

薛崇訓起身道:“我還有一些公務要去隔壁找王昌齡商議,你們慢慢用膳,我先告辭了。”

孫氏柔聲道:“你還沒在長安呆多久又要出京,車馬勞頓很虧身體,趁還有些時日多休息調養,晚上早些回家罷。”

薛崇訓抱拳道:“是。”

雖然孫氏現在無權無勢,完全仰仗薛府的庇護,但薛崇訓看在李妍兒是正室一家子的份上,平日對她仍然以禮相待,頗為尊重。

薛崇訓從房裡出來,沿著長廊往南邊的洞門口走,秋風一吹讓他頓感有些淒涼,大約是與心境有關。此時他有些想念起母親來了,感嘆什麼親戚也比不上一家人的親情那般實心。

他出門之後果真去找王昌齡說話,倒不是真有什麼正事,而是因王昌齡一直忠心耿耿兢兢業業地留守王府官邸,薛崇訓便趁空去噓寒問暖兩句。這兩天他反倒空閒下來了,要做的只是等待張五郎殷辭他們到京。

薛崇訓不需要擅長打仗或是擅長某事,只要弄得明白,誰有什麼能耐誰靠得住,然後把那些人用到適當的位置上便可。

tanakh 發表於 2019-1-9 18:13
第二十三章 教說

薛崇訓到隔壁的王府官邸見了王昌齡之後,天色已晚,他便叫王昌齡不必留在府上,回家去看看。薛崇訓自己也回家準備歇息了,回到宅中,只見屋簷下道路旁都點著燈籠……王府夜色中輝煌的燈火和往來的丫鬟奴僕,是他現在富貴得志的體現。

內宅的瑣事他從來不過問,徑直便往自己住的那片建築群走,從連通內外府的一道偏門進去,正好在長廊旁邊,雨天走這邊連傘都不用打。沿著長廊走到盡頭,薛崇訓的起居之處便在那片高低錯落的建築裡。

他走到門口,待一個丫鬟拉開門,便走了進去,毫無忌憚地喊道:“裴娘、董氏?今天誰當值,打水進來我洗腳。”作為這處府邸的主人,他愛怎麼喊就怎麼喊,想添加什麼毀壞什麼全由他作主。

可喊了一聲不見動靜,不知道侍候的人跑哪去了。

暖閣裡的孫氏聽得薛崇訓的聲音,頓時回過神來,對李妍兒說道:“不知不覺天色已晚晚,我得回去了,妍兒要聽話,照娘教你的說,明白麼?”

李妍兒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母親點點頭,現在她彷彿更加懂事。

孫氏剛站起身來要往外走,忽然又站定,沈吟道:“薛郎要是見我和你說話到現在,肯定能想到什麼都是我教的……這可如何是好?”

孫氏一聽他的口氣有些許冷漠,心道:他果然對吃飯那會的事兒介懷,兒郎們讀書明理在外頭做大事,可也不是什麼都看得通透;就算明白理兒,也是愛聽暖心的話。家務事可不是認死理的,兒郎和婦人一樣也需要哄著……妍兒這孩子就是不通人情世故,當時能說兩句好聽的會掉塊肉不成?

這時聽得李妍兒的清脆聲音道:“我讓裴娘回去歇息啦,今晚就讓我侍候郎君罷。”

孫氏見這書架前後的通的,只是擺放在上面的書籍阻擋了視線,她便小心翼翼地抽下來一本薄薄的冊子,正好能看出去。暖閣裡的燈架在對面,讓中間亮堂,這書架後面遮光黑乎乎的,倒是不容易被人看見。孫氏見李妍兒面帶可愛的笑臉,並沒有賭氣,心下便放心了三分。

薛崇訓坐到了椅子上,或許是老婆的好態度影響了他的情緒,他的口氣也熱乎了些,“你堂堂郡王的正妃,去做端洗腳水這些事,豈不讓奴婢們笑話?把門外的丫鬟隨便使喚一個,叫她弄點熱水進來,我洗洗腳就睡……你要洗麼?”

李妍兒道:“我沐浴過了,剛換的襪子,不用了。”

過了一會兒,外頭就想起了叮咚的水響,薛崇訓在洗腳了。李妍兒又說道:“郎君這次去打仗,要什麼時候才回來?”

薛崇訓沒好氣地說:“李三郎周圍一幫烏合之眾,我只要發兵,不出一月就能拿下洛陽!”

李妍兒道:“起先郎君問我希望誰贏,因驟然問話,我沒想那事,現在想明白了,我當然願意郎君大勝歸來。”

“哦?”薛崇訓略有驚訝地看著她,“你三叔以前可是非常寵你的,記得有回在大明宮他把座騎讓給你坐,寧肯自己步行。”

“所以我一時才不好回答。”李妍兒翹起菱狀的可愛小嘴,她的唇非常漂亮,小姑娘不怎麼用脂粉,但淺紅的唇上彷彿有一層亮亮的光澤,份外美麗。她說道,“但現在我想明白了,如果非要選一,我還是希望郎君取勝平安無事。”

就在這時,薛崇訓突然露出了笑意:“一定是岳母教你這麼說的!”他用開玩笑的口氣道:“說不定現在她在什麼地方監視著你,你不說也不成。”

後面半句薛崇訓自然是玩笑話,人家沒事躲起來窺視你兩夫妻說悄悄話作甚?不過孫氏聽了照樣是忐忑不安,因為她確確實實就躲在書架後面偷聽著呢。她頓感心跳劇烈呼吸有些不暢,豐腴飽滿的胸口一陣起伏……薛崇訓竟然練武,孫氏聽市井的人說武林高手的耳朵和眼睛都非常靈:他莫不是真發現我躲在後面,只是避免尷尬不願當面揭穿?

她越這麼想,越覺得薛崇訓那句話是在暗示她,已經發現了!

這時李妍兒撒嬌道:“人家已經長大啦!娘可不是什麼話都教我,郎君瞎猜什麼?要說起來,我真不想三叔父出什麼事兒,可我更想郎君平平安安……”她的臉蛋上微微一紅,“叔父雖然親,可終究不是一家人呢,郎君不是要和妍兒白頭偕老麼……”

薛崇訓的樣子看起來自然不太信,他或許還惦記著和李旦那家子的恩恩怨怨,雖說是權力鬥爭下無可奈何的結果,可也不是如此容易就完全化解的罷?

不過信不信是一回事,心裡受用不受用又是另一回事,薛崇訓的神色已變得十分柔情了,哪裡還有半點陰婺的表現?孫氏從書籍間隙中仔細地注視著他的臉,心道:薛崇訓這人其實也有招人歡喜的地方,他好像特別注重親情,這在皇室諸家中實在有些難得。

薛崇訓輕輕握住李妍兒的手道:“能結為夫妻那是多大的緣分,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郎君……”李妍兒輕輕喚了一聲,她本想哄薛崇訓高興的,恐怕沒想到自己也融入了這種溫情的氣氛之中十分受用,暈乎乎的了。

薛崇訓道:“你說得對,咱們和別人家關係再好,怎地比得上一家人的實在?你給我生個孩子,咱們一家子就更是榮辱興亡一體了,妍兒總不想讓咱們的兒女沒爹遭人欺負不是?”

李妍兒眨巴著美麗的大眼睛問道:“我怎麼才能生孩子?”

薛崇訓:“……”

書架後面的孫氏聽到這裡也是汗顏之至,當初他們倆成親的時候因為薛崇訓是續絃什麼從簡,那媒婆也是混錢配相的,根本沒盡責對新娘子說人倫之道。孫氏也沒注意這個問題,只想著這種事幾乎可以無師自通的,在女兒面前說始終有些尷尬啊。

李妍兒嬌憨地輕聲說道:“上回郎君親人家的嘴,在人家身上亂摸,我還把口水給吞進肚子裡了,這樣會不會……”

孫氏的臉“唰”地就紅了,心道:這丫頭說這些干甚,也不知害臊!就算要說,可你不是知道老娘在這裡麼,幹嘛當著我的面說?

這時薛崇訓也說話了,那廝平日裡還規規矩矩的很講究儀態禮節,此時也是十分不靠譜,卻要一本正經地蒙小姑娘:“口水怎麼能懷孕呢?那不夠,要把上回你抓著覺得好玩不肯放的東西放到你的肚子裡,然後才可以的。”

孫氏已經聽不下去了,倆人都說些什麼啊,妍兒還抓著人命根玩耍?她覺得自己作為長輩居然聽女兒女婿說閨房之話,實在覺得臉紅……這要是薛崇訓真知道自己躲在後面,全聽見了,那得像什麼話?她忙用手指堵住自己的兩隻耳朵,可見他們的嘴皮子動了,又忍不住想聽聽,便故意鬆了鬆手指……掩耳盜鈴大約便是如此罷。

李妍兒睜著大眼睛,完全不知羞臊地說:“郎君,那我們試試?”

薛崇訓笑道:“到榻上去先寬衣解帶,我的兩隻小白兔慢慢長大了啊,讓我摸摸。”

“長在人家身上,怎麼成你的了?”

薛崇訓道:“只有我能用手摸,自然就屬於我的。”

李妍兒嘟起嘴道:“我娘還能摸呢!”

躲在後面的孫氏愕然:“……”

又聽得薛崇訓說道:“我能用嘴含著那兩顆紅葡萄,還可以用舌頭挑撥它們……只有你小時候吃你娘的奶的事兒,沒聽說娘會吃你奶的。”

孫氏聽到這裡漲紅了臉,暗罵沒大沒小的,兩口子關起門來居然拿老娘洗刷……可是不知怎地,聽到薛崇訓說含著乳尖的話,她竟然感覺自己的乳尖漸漸硬了起來,隱隱開始發漲。那方面她實在克制了太久,平日裡倒沒什麼,一受刺激就份外敏感。她想著自己這輩子可能都無法體驗那種事了,心下不禁一陣莫名的失落。改嫁倒是允許的,可哪有家資豐厚的好兒郎願意和李旦那一脈扯上關係?更何況是親王的偏妃,麻煩不小啊。可是要她嫁一個庶民百姓又心有不甘。

那個眼神深深地印在她的腦子裡,整個腦海都只有那雙眼睛,讓她擔憂不安,卻不知為何又有一絲莫名的快意。

tanakh 發表於 2019-1-9 18:14
第二十四章 幔帳

練武能增加視力聽力完全是子虛烏有,至少薛崇訓從來沒這種感覺,他自然也沒想到會有人躲在自己的臥室裡面。不過偶然之間他覺得書架旁邊的一把梨花椅沒擺正,感覺有點異樣,便多看了一眼。他這屋子裡的擺設物什幾乎從未改變,書案擺在窗戶下就從不會跑到床邊,床邊放腳的矮凳子也不會挪地兒。他不覺得自己是個頑固守舊的人,但房間裡的東西卻不喜歡去改動。兩個內侍裴娘和董氏跟了他兩三年了,也知道他這麼個脾性,所以平日收拾房間都是把東西放在薛崇訓熟悉的位置。

不過他只是看了一眼,在現在這種時候自然沒有心思去計較一把椅子擺歪了這樣的小事,蘿莉老婆還在**等著呢。

紫色的輕柔幔帳又薄又透氣,設了用來擋蚊蟲的可不是為了阻擋視線的,薛崇訓見小小嬌娘在裡頭寬衣解帶,一件件的絲綢綾羅從裡面遞出來搭在旁邊的圓凳上,削蔥一樣白生生的胳膊嬌嫩非常,讓他心裡也是一陣躁動。

綺麗之事也需要氣氛,剛剛李妍兒才和他濃情蜜意地說了些好聽的話,此刻他的心情大好,早就把其他的事兒都拋諸腦外了。

李妍兒清脆的聲音道:"郎君,人家都在寬衣解帶了,你還磨蹭什麼呀?"

"好,我很快的。"薛崇訓忙摸索到腰間的腰帶,"波"地一聲輕響,腰帶上的金鉤便解開了,然後他便三下五除二地拔身上的東西。玉珮、金魚袋、小刀、礫石等雜七雜八的東西被他胡亂地扔在地上。

李妍兒還有一個多月才滿十四歲,那是真正的未成年少女,如果在現代與這種年齡的女孩子發生關係,無論對方是否自願按照法律都屬**罪。不過現在薛崇訓毫無壓力,也沒覺得自己在幹壞事……明媒正娶的妻子,還是正室,不是光明正大的麼,有啥不對的?

薛崇訓很快就把自己脫了個精光,**健美的身材在燈架下泛著充滿力量感的光澤,他今年滿過二十七歲了,二十七到二十八之間的年齡正是男人各方面的頂峰時期,成熟卻絲毫沒有開始衰退,身上的肌肉充滿彈性,身體強壯卻沒有一點肥肉……李妍兒暫時無法品評男人,但躲在書架那邊的孫氏恐怕看得流口水了。

他便這樣光鰍鰍地掀開幔帳爬了上去,只見李妍兒下身還穿著一條褻褲、上身一件半透明的輕衫,胸脯上圍著一件潔白的棉布抹胸。她身為郡王的正妃自然是不缺吃穿東西的,但抹胸用的棉布倒是實用舒適的料子,棉質的衣料吸汗又貼身。

薛崇訓笑道:"你可真慢,半天了還穿著衣服。"

"我……害羞。"李妍兒的臉蛋紅撲撲的,手指揉捏著輕衫低頭說道。她長得是大眼睛小嘴巴,配上此時羞澀的表情,活脫脫一個美少女。"嶄新"的雪白嬌嫩肌膚,稚嫩的身段,讓薛崇訓就算光明正大也頗有些許犯罪感。

雖然成親一年了,但去年到今年薛崇訓幾乎都在隴右,放著剛娶的妻子沒管,李妍兒確實還有些不太自然。

"我早就看過妍兒的身體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來,聽郎君的話,把褻褲脫下來……裡面居然還有小衣。"薛崇訓忍住心急,頗有耐心地哄著她。在他眼裡李妍兒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又是自己的老婆,第一回自然不能太粗暴了。

"天氣還不涼,被窩裡什麼都看不見。"薛崇訓道,他一邊說一邊把手指放到了李妍兒的裸肩,不由得讚道,"真真是淑質艷光、弱骨豐肌。"

以前李妍兒被哄高興了也是很願意讓薛崇訓**擁抱的,但不知她今天怎地興致不高的樣子,隻小聲說道:"郎君還是教我做那壞上孩子的事罷。"

她忸怩著遮遮掩掩的,比以前還不自在的樣子,薛崇訓以為她情緒不高,但轉瞬間她竟然伸手握住了他的那話兒。薛崇訓一不留神被把住要害,感受到涼絲絲的小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那東西更加堅硬了。

"是把它放到我的肚子裡麼?"李妍兒的聲音柔柔的,清脆中帶著少女的稚氣,她有些疑惑道,"可是郎君上回舔的那地方很小,如何能……"她沒說話,急忙伸出另一隻手摀住小嘴,然後過了一會又伸出小**做個鬼臉,彷彿生怕被別人聽見了那羞人的話一樣。確實有的話倆人說不覺得什麼,要是被第三個人聽見了就太過分了。

薛崇訓也感覺到她的表現很奇怪,但又不知原因,便說道:"可能有點疼,但我會小心些的,過了那陣子就沒事了。"

"那你要輕點哦……"

薛崇訓便把手伸到她的後背上,那抹胸系得是活扣,輕輕一拉便拉掉了。但外頭那件紫色的羅紗上衫扣帶複雜,薛崇訓感到十分麻煩,便將其往上推了推,頓時那對白凈的柔軟便露出了下部的一半,圓潤的形狀份外可愛。好在她僅存的那件輕衫薄得很,還是半透明的,當她的抹胸被拉掉後,那顏色和白兔反差的兩顆**也在裡面若隱若現。

今年李妍兒又發育了一些,一對柔軟雖然依舊小巧可愛,但也漲了一些……薛崇訓一面用手掌蓋在上面,一面笑道:"瞧這長勢,過幾年它們得長了和你娘的一般大小。"

李妍兒被摸得渾身軟綿綿的,眼睛緊緊閉著,這時顧不得多想便脫口道:"郎君看過我娘的胸麼?"

薛崇訓愕然,忙說道:"怎麼可能?可就算穿著衣服捂著,這東西的大小不是一眼就看到了麼?"此時還沒文胸,也不會在衣服裡面墊什麼東西,當然就很容易目測。

他又說道:"你可別把咱們說的話去告訴你娘,她是長輩,聽見如此輕薄的話可得生氣。"

"嗯……"李妍兒無辜地應了一聲,又偏頭看了看幔帳外面。

李妍兒急忙搖頭道:"沒有,沒有……"

"我開玩笑的。"薛崇訓道,"你雖然……還小,可已是我的正妻,咱們光明正大的,她跑來看咱們倆口子幹甚?"

李妍兒只默不作聲,敞著白生生的胸脯,一副任奪任取的模樣。薛崇訓的手從她的**上往下**,那圓球以下便是柔美的腹溝,光滑細膩非常漂亮。這世上讓他最愛不釋手的便是兩樣東西,一樣是橫刀的粗燥刀柄,用麻繩纏繞的雙手刀柄非常有質感,握在手裡有種難以描述的快樂;另一樣便是這美女的肌膚,光滑柔美,比世上任何珠玉都要漂亮。

薛崇訓慢慢地**了她的小衣(小褲褲),只見她那恥骨位置猶如白胖胖的小饅頭,上頭只有軟軟稀疏芳草,比汗毛濃一點而已,還很稚嫩。淡淡的絨毛就像被梳理過一般從中間向兩邊長,襯托著下面那淺紅的嬌嫩裂縫。薛崇訓用手摸著還不足以**愛憐心情,他挪了挪身體,把嘴湊了過去。

李妍兒忙伸手摀住,哭喪著臉道:"郎君又要舔人家麼?"

"你以前不也喜歡這樣麼,今晚怎麼了?"薛崇訓疑惑道。

"沒……"李妍兒忙道,她張了張小嘴不知道說什麼,只好把手拿開了。薛崇訓遂伸出**抵近了那道可愛嬌嫩的縫隙,粗糙的舌苔順著那柔軟的谷地刮過。李妍兒挺起腰肢,**哭哼了一聲,這時候她當然不會疼,聲音代表的是興奮難抑罷。

沒過一會,那兩片嬌嫩的柔唇便**發胖,顏色也紅潤起來了。薛崇訓心道**之後那洞穴也能拓展,我便更好進去了。他正想停下來進入主題時,剛剛停下**的滑動,就被李妍兒緊緊按住了腦袋,他的發髻都被扯散了,髮根被拉扯得隱隱作痛。

李妍兒長長地哼了一聲,薛崇訓只覺得臉上一熱,發現那地方**一股子溫熱的水出來,弄得一臉都是……好在沒有異味,腥腥的味兒中帶著一股子芬芳。他倒是娶了個很特別的老婆,居然會噴水。

起先他就覺得有些異樣,但沒有注意,但現在這屋子裡除了他們兩口子連隻貓兒都沒有,哪裡來的響動?他便不得不起疑心了。

薛崇訓拉了旁邊的被子給李妍兒蓋上,便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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