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天可汗 作者:西風緊 (連載中)

 
b84120296 2012-8-26 23:22: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7 172668
tanakh 發表於 2019-1-9 18:23
第三十五章 請酒

在眾人矚目中,她不能一直把臉給遮著。過得一會,薛崇訓總算是看到了模樣兒……他的感覺頓時變得有些意外。不是驚艷,原本在諸如“二十四樓花魁”等名聲光環下,給薛崇訓的期待就夠高了,在這種心理準備下很難再有驚艷;自然也不是失望,她雖然柔柔的,但那股子輕盈美好的氣質非常有感染力。

所以就是意外了。事前薛崇訓聽得她那麼大的名聲,本以為她會是個非常高傲的女人,但事實她的臉上還帶著一絲羞澀的矜持,一點都不託大。

過得片刻薛崇訓就明白過來,作為歌妓名聲再大也是要博得人眾喜愛才行,也難怪許多名妓身後都流傳著一段讓人心生可憐同情的辛酸故事;可比不得公主肆無忌憚的高傲,她們的資本來源於出身。

非煙步伐輕盈,緩緩地走來。她就像一抹水墨圖畫一般,把文人筆下讚美的清新脫俗表現到了極致,一眼看去就彷彿能聞到墨香、能感受到文采。那明亮清澈的眼睛未笑卻如含笑,線條柔和的瓜子臉美麗而清新;身段就更不說了,把苗條輕盈的類型演繹到了巔峰,每部分的協調都恰到好處自然而流暢。她整個人就如畫裡走出來的一般,一笑一顰、一步一搖都彷彿能戳到文人墨客們的審美要害。

此時此刻薛崇訓倒感覺有些不太真實起來,心說非煙更像一副畫,一副滿載文化品味的畫;或是一首詩,一首表達人們騷情感想的艷詩。就是不太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因為太過飄渺而虛無。

不過當她的目光灑來,款款向薛崇訓執禮的時候,如黃鶯一般婉轉的聲音多少讓他感受到了一點活氣兒。

“妾身非煙拜見河東郡王。”步非煙微微一屈膝。她總算還知道今晚的宴會主要是宴請誰來著。

薛崇訓抬了抬麻布做的袖子,笑道:“不必多禮。”

非煙輕輕說道:“王爺想聽什麼曲,想看什麼舞?時下大家愛聽愛看的妾身都會一些。”

薛崇訓沈吟片刻,想了想大抵沒什麼想聽的,這個時代的歌,《長相思》他挺愛聽的,不過這樣的歌曲讓非煙唱不太適合,也就作罷。他便說道:“大夥愛聽什麼,我便聽什麼。”

這時眾人也不客氣,紛紛嚷著自己想聽的曲名,吵鬧一團等宋公出面主持才安靜了一些。

非煙自然是顧不上來,便想了一個法子,讓大家作詩,她覺得誰作得好便用作詞兒唱誰的。這個法子卻是不錯,既可以和粉絲們互動,又可以展現她臨場發揮的音樂才華……看來非煙倒把青樓歌妓裡調動氣氛追捧的手法用得十分嫻熟。

在場的文人墨客相當多,那些門閥子弟、官場人物,個個不缺吃不缺穿的,自然多少會讀書識字舞文弄墨。有道是窮不丟豬富不丟書嘛,你要只有錢不向士族靠攏,大抵是會被當作暴發戶而被鄙視的,相反一個“書香門第”多得勁的名字!

何況人群中並不乏真正有水準的文人,在今夜這種盛宴下,說不定能產生一兩首可以流傳下去的詩詞歌賦呢。想當年《滕王閣序》不也是在邀請名流參加盛宴的時候誕生的麼?“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世人能背誦的都不在少數,可謂朗朗上口流傳千古。

雕欄玉砌的富華大廳裡人人爭相鬥詩,表現才華還在其次,多半是想獲得非煙青睞,引起她的注意。

當此之時,薛崇訓感受到熱烈氣氛,倒是理解了“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的合理性,在這種場合和氣氛下,為了虛榮為了爭強好勝等等,大筆揮霍並不奇怪。

不過今兒沒人鬥財,而鬥起了才華,倒是多少文雅了些。

很快劉家公子的一首《洛陽行》得到了非煙的認可,她便即興發揮邊奏邊唱,引得陣陣歡呼的同時,劉閥的公子爺也是臉上有光,紅燦燦的一張臉高興萬分。

詞兒薛崇訓是聽不太明白,好像生僻詞和典故太多的原因,他心道老子前世還受過高等教育,敢情現在屬於半文盲?

好在非煙的聲音婉轉動聽,完全可以不聽詞的,就當外語歌曲聽唄。薛崇訓作為業餘音樂愛好者,就算聽不懂一些詩句,也是十分受用一臉陶醉。

一曲罷,很多人又寫好了詩,爭相送上來讓步非煙看,不料她卻說道:“傳言河東郡王文武雙全,今夜不賦詩一首讓大夥見識見識才華,他日王爺歸朝了,我們便不知何時才有倖見識了。”

薛崇訓忙擺手道:“我屬於打醬油的,讓諸士子賦詩便可,我聽著也很有樂趣。”

“打醬油……”非煙聽到這裡頓覺好笑,噗哧一聲笑出聲來,趕忙用袖子遮住嘴巴。她轉而又道:“王爺曾作《送別》,雖格律韻腳不合章法,可正是灑脫不拘一格的表現,意境也很高。今夜王爺卻要推辭,是覺得無趣呢,還是怕妾身不夠資格唱您的詞兒?”

這話倒是讓人下不了臺了,薛崇訓瞪眼無語了片刻:老子連聽都聽不懂,別說作了!抄詩我倒會幾首,可眼下也不好想到恰好應景的不是。

他為難之下忙看向王昌齡:“少伯來一首!”

薛崇訓注意到王昌齡之後當下就釋然了,嘿嘿,別看少年瘦,王少伯弄一首出來嚇死你們!我雖不怎麼在行,但手下是有人才滴。

這時王昌齡抱拳道:“請主公恕罪,我閒時雖愛詩賦,但不擅歡宴之詞,作來不應景攪了大家的心情,反倒弄巧成拙,見諒見諒。”

薛崇訓一時也不明白為啥王昌齡要推辭,他說的是實話?還是故意要把出風頭的機會讓給我?

大廳裡的人們也挺給薛崇訓面子,紛紛附和要他來一首詩,眾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過來。薛崇訓窘急:抄什麼好?近兩年心思也不在詩詞歌賦上,一時真不好想,蹦出腦海的唐詩無非就是“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或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但這些詩在現在的場合唱,實在牛馬不對啊。

薛崇訓多少也有點虛榮,不想給世人以武夫軍閥的形象,但讓人鬱悶的是他左右一看,除了王昌齡,手下全是武將……張五郎、鮑誠、李逵勇等等,讓他們作詩?那還不如讓圓腦袋連“四”字都不會寫的李逵勇裝娘們來得搞笑!

這時薛崇訓看向有些儒將氣質的殷辭,殷辭忙道:“末將雖讀書識字,多讀兵法書籍,於詩賦實在……”

他又看向戶部侍郎劉安,劉安也看過來,兩人面面相覷。

難道在世人眼裡,老子真的是那毫無品味的軍閥武夫?

就在這時,宋公解圍道:“王爺剛從戰場上來,心思未收自然難有閒情,非煙還是先瞧瞧諸公的詩罷。”

步非煙頗有些失望的樣子,也不看薛崇訓一眼了,只對宋公執禮道:“是。”

宋公端起酒杯來,遙對薛崇訓,說了一番勸酒的話……薛崇訓腦子裡忽然想起:《將進酒》!哈哈,不是挺應景的嗎?

廳中的奴兒端著盤子已經在收集眾墨客的新詩了,就在這時,薛崇訓道:“宋公勸酒,我便以此為題作上幾句如何?”

“哈!王爺總算賞臉,洗耳恭聽。”宋公大喜。剛才的尷尬雖然掩飾了過去,但多少讓河東王臉上無光,他要真作出詩來,無論好壞,只需一頓馬屁便能讓他更高興不是。

聽說薛崇訓要作詩,廳中諸公少年皆側目看來,雖然大家都說著好話,但也有人想自己表現卻被薛崇訓給搶了風頭內心裡悄悄有些不爽,只待看他的笑話。

非煙笑吟吟地說道:“請王爺賜詩。”

看得出來她也不抱多少希望,只要是詩便唱吧,總算是給人王爺一個面子不是。

薛崇訓也不多言,回憶了一會兒,發現自己還背得,虧得這首詩語句簡單朗朗上口,不然真記不全。

眼見薛崇訓沈默下來,一副冥思的樣子,大家知道他在醞釀情緒思索詩句了,便漸漸安靜下來,姑且聽聽。

回憶罷,薛崇訓便抬起頭來,目光深遠的樣子開口大聲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好!”宋公立刻就讚了一句,“開篇氣勢磅礡,果然只有王爺這樣的胸襟才能吟出此種意境!”

薛崇訓的神色一案,露出淡淡的憂傷道:“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步非煙那含笑的眼睛頓時一點笑意都沒有了,頗為震驚地看著薛崇訓那張顯得有些黝黑的臉,他此時此刻,配上一身恰如其分的麻布舊袍,彷彿不是一個郡王,彷彿是個真正的憂國憂民的詩人!

薛崇訓語調驟轉,一撫長袖變得一身瀟灑氣度,“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tanakh 發表於 2019-1-9 18:24
第三十六章 新故

緊接著的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盡顯灑脫氣度,讓廳中之人紛紛大聲讚頌,“唯有王爺這樣的胸襟氣度方能有此佳句”云云,拍須遛馬者嘈雜一片,情緒極高。

千金散盡還復來?薛崇訓可以在拂袖之間把這句詩的氣度朗誦出來,可所謂詩出於本心,如果讓他自己寫是絕不可能有這樣灑脫。他完全不可能這麼瀟灑,完全無法看破富貴、權勢,他為了和表哥爭權什麼事做不出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薛崇訓背到這裡,顯然後面的“岑夫子,丹丘生”是人名,得稍微改一下以符合今晚的情景,他便改口道,“王少伯,劉使君,將進酒,君莫停。”

這句怎麼聽怎麼彆扭,薛崇訓的臉上也感到有些汗然,但好在周圍的人都沒聽過這首尚未出世的詩,自然不會覺得有太多突兀。

劉安和王昌齡都捧起酒盅,面帶笑意很有面子地飲酒,被郡王在詩中提及名字,顯然是很愉快的事兒。

熟悉薛崇訓的王昌齡此時也感到有些驚訝,薛郎何時變得如此有才華出口成章了?如果是收買文人事先作好的,但究竟是哪個文人?薛崇訓身邊的人才王昌齡基本都知道,此時倒有點想不透了。

薛崇訓故作灑脫地繼續背完:“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好!好……”眾人紛紛起鬨起來,此時此刻人們倒是有幾分真心佩服。詩講的是意境和氣度,就算真有才華的人沒有胸襟也做不出好詩來,顯然李白這首將進酒雖然語法簡煉直白,但境界無疑是上層的!

旁邊的人記下詩歌之後,步非煙才照著彈唱,婉轉清脆的聲音來唱這歌,份外可愛,大夥皆盡歡笑一堂,愉快到了極點。

唱完之後,薛崇訓怕有人要和他談論詩詞歌賦,心道三十六計走為上,當下便藉口不勝酒力開溜了。

“王爺這樣就要走了麼?”非煙忽然投來顧盼生輝的目光,真叫薛崇訓見而生憐,很有些捨不得。

但薛崇訓情知上不了她,只能逢場作戲一番,也沒多大的意思,便說道:“不勝酒力怕出洋相,失陪,諸位多多包涵。”

說罷便帶著幕僚隨從往外走了。走到門口時,心裡掛唸著非煙妹紙的美貌,他又忍不住回頭多看了一眼,不料正碰上非煙目送的眼光,四目相對薛崇訓忙回頭跨過門檻。

幾個人出門上馬往行轅走時,劉安頗有些惋惜道:“薛郎真錯過了大好機會。”

“劉使君是說非煙?”薛崇訓笑道,“你不是說咱們不便貪圖美色麼?”

劉安搖頭道:“本以為薛郎雄才大略,於詩詞歌賦便不太精通,才有此一言。哪想得薛郎出口成章忽驚四座,方才您沒見非煙傾慕之目光?此女最喜有才華者……”

薛崇訓道:“因為一首詩寫得好,她便要以身相許,不太可能罷?”

劉安笑道:“雖然一時難以成功,但有了好感,薛郎以如此身份地位,略施手段並非難事。”

“懶得了。”薛崇訓輕輕搖搖頭,嘆了口氣道,“非煙雖才貌雙全叫人一見便生愛慕之心,但在我心裡仍比不上家中任一小妾。”

劉安哈哈一笑道:“都言兒郎見了新人忘舊人,薛郎卻是念舊。”

這時王昌齡吟道:“煢煢白兔,東奔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薛崇訓聽罷頓時罵了一句:“起先叫你作詩解圍不幹,現在又詩興大發,真是找踢!”

劉安“哈哈”大笑,王昌齡面有歉然,於馬上抱拳陪不是。一行人有說有笑,倒也其樂融融。

薛崇訓回到劉安掌管的戶部行轅,叫人安排了寢室,便準備安靜一會兒就休息。人的情緒挺受外物影響的,剛剛參加完熱鬧的歡宴,回來安靜下來耳邊仍舊好似鬧哄哄的,心緒也是浮躁,連睡也不易睡著。

他便隨手拿起一本書來看看,現在這些書豎著印的從右到左也就不說了,繁體也毫無壓力,最要命的是沒有標點符號,密密麻麻一大團看起來實在費勁。不過逐句地去慢慢弄懂意思的過程,本身就能讓人靜心,卻是一種不錯的消磨光陰修身養性的方式。

過了不知多久,忽然有人敲門,薛崇訓便隨口道:“門沒閂。”

本來以為是個侍候人的奴婢,不料進來的人是劉安,劉安神色很不自然地看了一眼門外,薛崇訓見狀便道:“還有誰,怎不一塊兒進來?”

“步非煙……”劉安的神色複雜極了,估計他沒料到非煙會自己上門……連薛崇訓也沒料到,面有驚訝之色。

過得一會兒,便見身材婀娜的女子小步而入,伸手輕輕取掉了蓋在頭上的斗篷,露出一張美貌清秀的瓜子臉來。她款款施禮道:“妾身深夜到訪,打攪之處向王爺賠禮。”

薛崇訓愣了愣,但一想到這女子是個歌妓,也就坦然了,當下便道:“沒有打攪,榮幸之至,你請坐,來人看茶。”

劉安面帶各種羨慕和不解,但也知趣地抱拳道:“下官先行告退。”

待奴兒上茶之後,薛崇訓便揭開杯蓋輕輕拂著水面,神情有些疑惑:這步非煙大半夜的到老子房裡來幹什麼?

沈默片刻,他便露出一個笑臉不慌不忙地說道:“敢情是宋公的意思?”

“沒有。”步非煙淺淺一笑,“宋公對我很好,從未逼迫做什麼事。”

“哦……”薛崇訓更納悶了。

要說世上有一見鍾情的事兒,他也信;但僅因為背了一首好詩(大夥還弄不清究竟是不是薛崇訓所作,也沒人敢去查),也沒有多少互動互錶心意,這樣就能讓女子芳心暗許?薛崇訓就不太信了。

他等著步非煙說明來意,卻不料非煙裝作不懂,久久不解釋。她只看向案上剛剛放下的書籍,“王爺夜讀什麼書呢?”

薛崇訓隨口答道:“隨意翻看的,好像是班固的《漢書》。”

“我能看看嗎?”非煙明亮的眼睛裡露出讓人如沐春風般的微笑。薛崇訓道:“隨意。”

“王莽傳……”步非煙朱唇輕啟,輕輕讀了出來。

薛崇訓頓時心中有種異樣,王莽?不是外戚篡位?他的臉上有點掛不住,好在面前這個歌妓不一定能想那麼深,他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岔開話題道:“非煙深夜來訪,恐怕無事不登三寶殿……”

“王爺就沒想著因是我仰慕您的才華?”步非煙的臉上頓時一紅,忙側過臉去嬌羞一片,叫人好生愛憐。

卻不料薛崇訓一句話就大煞風景,他搖頭嘆道:“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兒?說罷,竟為何事?”

步非煙的羞澀褪去,忽然面露傷心,幾乎要垂下淚來:“難道在王爺的心裡,非煙這身子就該明碼實價麼?”

這美女之所以為美女,不論是羞澀、嬌嗔,還是憂傷都非常美麗,所謂一笑一顰叫人難忘啊。薛崇訓見狀心下彷彿感受到了她的難過,他實在不願意無緣無故地惡言相向,便好言道:“世間最貴者是無價,非煙這樣的女子可不是出錢能買到的,我萬萬沒有那個意思。”

“那王爺是什麼意思。”非煙柔柔地問道。

薛崇訓一語頓塞,左右無法糊弄過去,張了張嘴很勉強地解釋道:“我只是有些疑惑罷了,別無他意。想東都紈袴才子無數,不乏有錢有勢又有才華者喜歡你,想明媒娶你回去做妾的定然也不少。如果僅僅因為一首詩,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如此便能讓你傾心,我實在不太相信。”

他又幹笑道:“如果我照鏡子時能看見一張貌似潘安的臉,那我也真可能有點信了。”

非煙看了一眼薛崇訓那有點黑的臉,一不留神便笑將出來,她臉上頓時一紅,急忙道歉,見薛崇訓不以為意,便笑嘻嘻地說道:“王爺當真是個有趣兒的人……不過您也別太自謙呀,雖說不上貌似潘安,但堂堂正正的面相有英武之氣,也挺耐看的。”

薛崇訓笑道:“我的牛比之處不在長相,在於權勢。”

非煙愕然,就差點沒說個“俗不可耐”了,她柔柔地哼了一聲:“權勢再大與我何干?若是王爺要強取豪奪,我也自然無可奈何,可您能得到的只是我的一副皮囊罷了,且對您的名聲也不利不是?”

“小娘子倒是聰明,我要是想強取豪奪,倒不會有耐心等到現在。”薛崇訓淫笑道,“不過今晚你主動送上門來,那便另當別論。”

非煙驚詫,忙雙臂抱住胸口道:“本當王爺是知書達禮之人,絕不會如此下作!”

薛崇訓滿面笑意地看著她,並未動手,只想弄明白她為什麼要送上門來……想做王爺的小妾?可對於她這樣才貌資本的女子來說,又保留著處子之身,要委身某權貴不是分分鐘的簡單事兒?

tanakh 發表於 2019-1-9 18:25
第三十七章 求情

傳言的故事裡那些有才有美貌的名妓佳人,總有一段感人肺腑的多情故事;連身在風塵也有諸多迫不得已的苦衷。要真這麼回事,那善解風情的歌妓倒是比名門閨秀還要好了?士人才子們要真把故事當真,覺得那歌妓全是性情中人,乃傷春悲秋的痴情種子,那就敗了。

像非煙這種級別的女子,不是有錢就能得到,這倒是真的;不過家產權勢不是充分條件,但一定是必要條件。

要是誰一身落魄又看不到半點功成名就的希望,卻是如何痴情如何全心全意如何有才有貌,僅僅這樣就想得到她們的青睞……哈哈,今兒天氣真好,當人家識人無數的社會閱歷都是白混的?小娘子有色貌,您就得有錢有勢,有了這個資本,才可以談。至於那些情話和海誓山盟,多半是想知道郎君們得到她們之後是不是會對人家好。

如果本來就一窮二白根本沒什麼能給別人,那還和名妓談什麼感情?找錯人了吧。

薛崇訓的手指輕輕叩著書案,沈默不語,心下對這些事兒倒是看得明白。他有資本去爭取非煙這樣的女子,但實在沒有那份閒情逸趣……要是省去那些談情說愛的繁文縟節,直接脫光了來侍寢,那倒是很讓人愉快的。

書案上放著一本翻看的書,翻看的那一頁是《王莽傳》,薛崇訓看著那本書心裡感覺很異樣,心緒也有些凌亂起來,便冷冷道:“小娘要是不願坦誠相待,那便請回罷,來人……”

“等等!”非煙忙叫住他,臉上的曖昧多情的表情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帶著一些怒氣和怨氣,好像很受打擊的樣子。想來也是,男人見了她這樣的美女多半要腿軟,哪有像薛崇訓這樣的要想送客了?

非煙的表情中彷彿在說:你不會喜歡男人吧?

薛崇訓看向她笑道:“我既放你一馬,不欲強取豪奪,你不趁機脫身,還有何事?”

非煙皺眉沈吟片刻,總算說道:“王爺如想要我心甘情願服侍其實也不難,只要你設法免去姚相公(姚崇)滿門的死罪。”

薛崇訓愣了一愣:“哈,沒想到姚崇的人脈這麼寬,連二十四樓花魁都能以身為價替他求情……我和姚崇無怨無仇,倒是想幫一把,可他犯的是謀逆大罪,朝廷又不是薛某一人說了算,實在無能為力,對不住了。”

非煙道:“王爺要是覺得非煙不值得,明說便是了,何必找些不相干的託辭?整個洛陽都是王爺帶兵拿下來的,您要保一個人的性命,真有那麼難……還有,我與姚相公並不認識,這件事是報隱士李先生往日之恩。”

“李鬼手?”薛崇訓問道。

非煙輕輕點點頭:“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李先生在我家最艱難的時候救我父母性命卻未收取半文錢,如此大恩,我非薄情寡義之人,恩怨自是分得清楚的。”

薛崇訓一本正經道:“失敬,小娘子的品性叫我好生佩服。”他面無表情,別人分不清他是真心還是挖苦;正如他分不清非煙是托誰的情,李鬼手?姚崇?

他沈吟片刻道:“這事兒讓李鬼手自己來說,會靠譜得多。”他想起兩年前李鬼手那庖丁解牛般的小策,把一個佈局化解得輕描淡寫,不禁又嘆了一句:“如此人才不能為國效力,可惜、可嘆。”

但這時非煙已經徹底動氣了,那種從未被如此輕視的羞辱感讓她的臉漲得通紅,就連之前那種淡雅墨香的文雅氣質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此時此刻她才像個有喜怒哀樂的人了。

好在非煙到底是素養很高的人,並未蠻不講理地開始發作,她靜了一會兒,按住起伏的胸脯,輕輕勸道:“李先生無意仕途,王爺恐怕難收其心……如今三郎已亡,姚相公對您有什麼威脅?當然,王爺要是這麼無名無故地放了他,無法以儆傚尤讓世人警惕;但您要是以多情為藉口,便能合情合理。寬恕姚相公對王爺也是大有好處,姚相公名聲在外,在士人夫子中多有名望,無論什麼緣由只要王爺做了這件好事定然能得到士人的好感……如此一來王爺名聲與美人雙收,何樂不為?”

“不簡單!”薛崇訓讚道,“不想一介女子竟有如此見識和辯才,蘇秦、張儀之徒也不過如此耳,哈哈……遊說得我真有點心動了。”

非煙柔柔地說道:“妾身只是據實而言,如非道理如此豈能瞞過王爺?”

薛崇訓色瞇瞇地打量了一眼她的胸脯和腰身,很粗鄙地吞了一口口水,滿臉鬱悶道:“可是我最近正遇到一件讓我十分徘徊的事兒,非常想聽聽李鬼手的意見,無奈找不到他。當然也不是非問他不可,我手下也有智囊團……謀士,不過如果能多個高人指點自然更好。”

非湮沒好氣地說道:“王爺真是無趣之人!”

薛崇訓道:“要是太喜歡美人你們又說是登徒子,要是穩得住吧你們又說無趣,世間事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反正當事人沒理。”

“那我走了。”非煙嬌嗔道。

她剛走到門口,就聽得薛崇訓長嘆一聲:“金錢不是萬能滴,兩種人光憑錢財權勢得不到……一種是真正的佳人,一種是真正的高人。”

聽到這裡,非煙的心裡倒是好受了一點,步伐也緩慢了些。

薛崇訓又道:“我倒是有個好提議,你何不轉告李鬼手?”

非煙賭氣似的站在門口沒動,也不回頭,雖然在禮數上出紕漏了,但她這樣反倒顯出一些真性情來,更可愛了些。

薛崇訓道:“我這人比較貪,謀略、美人取其一?不如全取。條件兩個:李鬼手能回到我的問題,並給出讓我滿意的答案;屆時非煙侍候我一夜,也讓我滿意。只要這樣,我便想盡辦法保他姚崇全家性命安然無恙。”

“哼!”非煙輕輕地發出一個聲音作為應答,徑直就走了。

過得一會兒,劉安入內,他很好奇地問道:“薛郎為何沒留下非煙?”

薛崇訓淡淡說道:“給姚崇求情來的,她倒是挺放得開,也不怕被當成同謀一併捉拿。”

“哦……”劉安沈吟片刻,頗有些惋惜地問,“郎君沒答應?”

薛崇訓默然未答,劉安以為他是默認了,更加惋惜地說道:“薛郎其實也可以答應!李三郎都死了,姚崇還能翻什麼浪子?不過廢人一個,殺他留他也沒關係。郎君為了美人饒人一回,大概並無不可。”

“劉侍郎倒是多情種,不過要被人說成登徒子啦。”薛崇訓笑道。

劉安強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啥讓世人詬病的?”

薛崇訓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今晚的晚宴好像沒見著宇文公,他幹嘛去了?”

劉安愕然道:“昨兒薛郎不是讓他去觸犯崔家去了麼?崔日用家在滑州,也在河南道,離得也不遠……不過涉案之人太多,明日一早殷將軍也要率軍過去協助。”

“哦,對,是有這麼回事。”薛崇訓一拍腦門道,“斬草除根也好,不然他們那幾家門閥非得和我河東薛家變成世仇。”

劉安道:“殷將軍說崔門負隅頑抗,故調兵剿滅。”

“哈哈,這個由頭不錯,殷辭真有些儒將風範,大有可為啊。”薛崇訓開心極了。

滑州靈昌,成隊列的軍隊小跑著開進城門,刀槍林立殺氣騰騰把街上弄得雞飛狗跳,小攤小販倉皇逃奔。過得片刻,馬隊便從步軍隊列側邊快馬而去,把崔家的府邸、鋪面圍了個水洩不通,另外一隊人馬下鄉去了,這場面乾脆直接,地方上那些人想找人講理都找不到。

很快聽見鑼鼓大作,有人大聲嚷嚷道:“逆賊崔日用,拒不投降在洛陽XX山頭聚眾頑抗,致使王師傷亡。今番為警示心懷不軌之人,捉拿崔門諸子定罪,窩藏同謀者,罪同一等!”

宇文孝與殷辭策馬來到圍困的府邸,調兵進去一搜,把崔日用的幾個兒子都逮了出來,他們都在老家呆著呢,也沒地兒躲去。還有同族的其他旁支,也是被清查之列。

殷辭低聲問道:“只抓崔門子嗣麼?”他的意思好像是說只抓幾十個人的話,調那麼多兵來幹什麼?

宇文孝想了許久,冷冷道:“既然是薛郎親口交代的罪犯,全部殺了干凈,免得遺漏。”

殷辭面無表情地抱拳應了,便策馬隨軍進去。他下令把府邸裡的男女老幼,無論是丫鬟、奴僕,還是廚娘、園丁都趕出屋子來。

大人小孩亂七八糟地弄到一塊兒起碼得有兩百餘人,其中婦人甚多。

殷辭坐鎮於倒罩房的廳中發號施令,這時旁邊有個將領在殷辭旁邊說道:“那些人反正都要死,兄弟們血戰許久,不如讓大夥放鬆放鬆?”

“放肆!”殷辭怒喝了一聲。

那將領急忙住口,但神情很是不解,好像很不理解殷將軍為什麼能大肆屠殺,卻不願放縱部下姦淫擄掠。

將領心中不服,在看押俘虜時便專門叫人找出了崔日用的女兒叫崔鶯的一個漂亮小娘,然後叫人送到殷辭跟前。殷辭問左右道:“她是何人?”

左右答曰:“崔侍郎的千金,按照規矩,罪臣家眷可充作奴婢,將軍何不留下她,到時候和薛郎說說便成。”

殷辭二話不說,“唰”地一聲拔出佩刀,向那小娘走了過去。

tanakh 發表於 2019-1-9 18:25
第三十八章 道同

當刀刃捅進小娘的腹中,殷辭看見一張嬌美的臉扭曲變形,彷彿瞬間就要化身冤魂厲鬼,殷辭也是臉色驟變。他上過戰場,見識過不少血腥場面,但親手捅死一個人還是第一次。也許這樣一個世家千金很尊貴,很可人疼,但是在暴力面前,一切美好都是紙表的,毫無意義。

鮮血滴到地板上,熱血漸漸變冷,屍體終於倒下。殷辭才發現自己的手上袖子上全是血。他連刀也不拔,丟了就往外走。周圍的人大概也被小娘死不瞑目的表情嚇到了,等殷辭前腳走後腳就找來香燭安魂,把倒罩房裡搞得煙霧繚繞。

殷辭出門來,正看見軍士們把府中男女老幼往一棟房子裡趕。等把人都關進去了,軍士們又拿來木板把門窗都釘死。被關進去的人們還不知怎麼回事,或許以為只是暫行關押,可等軍士們大白天的拿著火把過來,還往周圍堆柴禾的時候,總算有人意識到不妙了,“砰砰”地撞門窗,大喊大叫。

頓時那房子裡鬧成一團,哭聲喊聲不絕於耳。而外面的軍士卻聽若未聞,只顧忙著堆柴禾澆桐油。

過得一會,一個將領走將過來,抱拳道:“將軍,一切都準備好了,只待您下令。”

殷辭蒼白的一張臉,沈默了許久,回頭看了一眼宇文孝,只見宇文孝那張溝壑不平的臉神情自若毫無壓力。這時殷辭都有點佩服起這個老頭來了,好像宇文公商人出身然後做的文官,卻不料這樣一個人居然可以如此心黑手辣。

眾軍都注視著殷辭,等待他的命令。宇文孝見許久沒有動靜,便說道:“殷將軍,何故?”

殷辭還是沒說話,臉上也看不到什麼異樣。

宇文孝又道:“殷將軍約束部下未縱兵取樂叫老夫很佩服,您應該知道神策軍是什麼,它是一柄劍!對待反賊,就需用重典殺一儆百,警醒世人,造反就得用血來抵罪!”

“無須宇文公多言!”殷辭冷冷指著前面的房子道,“來人,點燃,給我燒!”

眾軍把火把往柴禾上一丟,上面灑的油極易著火,哄地一下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很快就蔓延看來,整棟房子都籠罩在火光煙霧之中。

這崔府裡的人便這樣被集體屠殺,連屍骨都找不到。事情還沒完,崔家在鄉里還有產業,親戚也有不少,屠殺還要繼續。

在洛陽的薛崇訓自己都沒搞清楚他的一個命令具體是什麼悲慘的場面。對他來說,那些罪惡之事不過就是宇文孝回稟的紙上的幾句話。

那張潔白的紙被他隨手放在桌案上,隱隱中它充滿血腥。屏風外面傳來一陣清幽的琴聲,是官妓在鳴琴娛樂官僚來了。銅鼎上輕煙繚繞,繚繞在名貴的書畫之間,屋子裡的聲音氣味都很雅。

就在這時,一個奴僕走了進來,躬身道:“稟郎君,有客遞名帖來了。”

薛崇訓接過來一看,是李玄衣的帖子,心下頓時一喜,說道:“我等的就是他,傳……還是我出門迎他。”

見了李玄衣,見他依然一身樸素的道袍,青矍的臉,頭足之間一股子仙風道骨。這個隱士卻不是那鐘南山之徒,薛崇訓是知道他有幾分真見識的。

“李先生別來無恙?”薛崇訓抱拳執禮。

李玄衣很隨意地拱手錶示還禮,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薛郎親自迎到大門,倒是太看得起老朽了。”

“裡面說話。”薛崇訓做了個請字。

二人來到房裡坐定,這間房用屏風隔成了兩處空間,外面那官妓還在自顧自地彈琴,薛崇訓也沒管她,琴聲飄揚之中談話倒更能讓人淡然平靜。

薛崇訓作為主人,便率先開口道:“李先生與姚崇、宋憬等人交好,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了。”

李玄衣道:“為姚老求情那事是步非煙自作主張,並非我的指使。”

薛崇訓點點頭,表示很相信的樣子,淡然道:“如果是李先生托的事兒,就絕不會企圖讓人寬恕姚崇的死罪,青樓歌妓畢竟見識有限,太想當然了。”

李玄衣道:“不過姚家的後人如何處置還是有辦法安排的。”

“李先生所言極是。”

李玄衣輕輕嘆了一口氣,帶著一點點落寞的神色:“以後又少個能棋逢對手的棋友了。”

薛崇訓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緒,順著話感嘆道:“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濁酒盡餘歡……”

“薛郎有什麼話要問,說罷,老朽知無不言。”李玄衣的落寞很快消失,變得十分平和。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平靜的語氣,讓薛崇訓感覺彷彿他們之間彷彿泛泛之交一樣,可是如非真義,李鬼手犯得著為一個謀逆大罪的人求情?君子之交淡如水,其實應該這樣“淡”才對吧。

薛崇訓也是輕嘆了一句,沈吟片刻問道:“當今時局,我該如何做才對自己最有利……是站在我河東薛家的立場上看,李先生不必說國家大義那些。”

李玄衣也不磨嘰,很乾脆地說:“當今之時,君無作為,臣無能臣,賢者凋零大半。薛郎是外戚……”

薛崇訓很贊同地點點頭,心道兩句話就能說到要害,這個時代能如此化複雜為簡單的人真沒多少。他也不說話,只顧洗耳恭聽。

李玄衣停頓了片刻,彷彿有些猶豫,終於還是說道:“薛郎如今無非兩種打算,一是全力進取,二是韜光養晦。”

“不錯!我也是這麼想的。”薛崇訓道。

“世人往往知進不知退……”李玄衣道,“老朽這樣說,薛郎可明白?”

薛崇訓皺眉想了想,冷冷道:“李先生定然未和我交心,現在還韜光養晦,有朝一日別人還是不會放過我!”

“道不同不相為謀,薛郎既然早有打算,問老朽作甚”

薛崇訓沈默了許久,忽然抬起頭直視過去,目光凌厲:“如果今上後繼無人,皇權照樣一日不如一日,李先生還會勸我要知進退?你可要想好再回答,大凡皇權衰微之時,天下定然分崩離析,草莽中強人四起。”

李玄衣搖頭道:“薛郎看我大唐的氣象,像是窮途末路的時候麼?”

薛崇訓有些怒氣了:“我問你家勢,你和我扯天下!”

“家國天下有如唇齒。”李玄衣忽然起身,拱手道,“話不投機半句多,就此告辭。”

薛崇訓本想留,但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作罷,心道:我能拉攏很多人才,但對於李玄衣這樣的人,實在很難。就算三顧茅廬的劉備來了,估計也不容易,諸葛亮隱居隆中時很年輕,並不是真心要隱居吧?

沒過一會,忽見王昌齡又來了,王昌齡一臉急色道:“忽聞殷將軍去了滑州,是去崔家?”

薛崇訓指著書案上的信札道:“宇文公的信。”

王昌齡三步做成一步走,快步走過去拿起紙一看,臉一下子就紙白了,回頭道:“這樣的事,主公何以沒有事先告訴我?”

薛崇訓道:“那天還未進洛陽時我給宇文公下令,後來諸事繁瑣,我自己也給忘了,前幾日劉侍郎提起,我才剛想起。”

王昌齡大哭,傷心道:“枉崔侍郎與我一場主幕之誼,在最要緊的時候,我竟然沒有顧到他的危難,王某……”

因為剛才李玄衣的冷漠,薛崇訓心裡不是滋味,此時一不留神便有些怒氣道:“崔日用是我的敵人,少伯哭他,難道與我的主幕之誼就是假的?!”

王昌齡只顧傷心,根本沒管薛崇訓的質問,哭了一會又問:“宇文公在信上沒有提到崔侍郎下落,薛郎可知他的生死?”

崔日用?薛崇訓想起來他們夫婦還被私押在長安的王府官邸密牢裡,現在有點身份的人就只有宇文孝知道,因為密牢現今是宇文孝在管。

……崔日用是坐實了大逆不道之罪,但薛崇訓私押他的時候人家還沒造反。再怎麼說崔日用也是堂堂黃門侍郎,朝廷大員,你一個郡王說關就關,連司法衙門都不用走一遭?

所以就算崔日用有死罪,現在薛崇訓都不能把他弄出來正大光明地定罪處死。他有些頭疼,事到如今,恐怕只有秘密殺害一個辦法了。

想罷薛崇訓便說道:“聽殷辭說他本人在洛陽郊外聚眾頑抗,已經被亂兵殺死,屍首無存。”

王昌齡抹了一把眼淚,說道:“我得耽擱幾日,想出城一趟,請主公見諒。”

“去幹什麼?”薛崇訓瞪眼道。

王昌齡道:“生的時候我沒能為他周旋,逝後我要去祭奠。”

薛崇訓怒道:“崔日用是被我們定的頭等叛賊,你去祭奠他?到時候朝廷京官先來複查,說你王少伯也脫不了干係!”他自然是氣話,王昌齡是薛崇訓的人,誰吃飽了沒事幹搞這些無聊事。

王昌齡抱拳道:“行得正坐得正,由別人說。主公見諒,告辭。”

薛崇訓看著那瘦弱的背影頭也不回地走了,心下一陣鬱悶,腦子亂糟糟的。

這時劉安又來了,見薛崇訓臉色不好便問何故,薛崇訓便道:“少伯出城祭奠崔日用去了。”

tanakh 發表於 2019-1-9 18:26
第三十九章 親王

正當薛崇訓心情有點煩躁,劉安卻哈哈笑起來。薛崇訓皺眉道:“有什麼好笑的?”

劉安笑道:“那崔侍郎與少伯的交情比得上薛郎?我聽說當初崔侍郎待門人並不甚厚,而且少伯離開崔府,是因崔侍郎的夫人發婦人脾氣。因為這麼點小事便義絕,我看不出崔侍郎對少伯究竟有多少恩義。就算如此,如今少伯也念及舊誼,不顧牽連謀逆中去祭奠故人,何故?”

薛崇訓默然。

劉安又道:“崔侍郎世家出身,從京師到地方,多少舊交好友!而今一朝零落,人們撇清關係還來不及,誰為他說話?又有誰為他祭奠?人情冷暖,到最後了敢當眾為他哭的人竟然只是一個曾經被掃地出門的門客!少伯既然對崔侍郎都能如此重情重義,那與薛郎既是主幕又是好友,薛郎還信不過他的為人?”

薛崇訓怔了片刻,很快也露出了笑容:“起先那李鬼手來讓我有些生氣,便未多想,劉侍郎這麼一提醒,我倒是豁然明白過來,哈哈,確是如此!”

待王昌齡回來之後,薛崇訓便沒提那事,二人和好如初。時鮑誠在招募兵勇,劉安在清查黃河大倉及洛陽府庫的錢糧,宇文孝王昌齡等人在定製俘虜文武將官的初級卷宗,薛崇訓也在過問人事,事情還有點多,暫時沒有回朝的安排。

就在這時長安來了官文,讓薛崇訓早日班師回朝讓有功將士接受封賞,但薛崇訓想趁洛陽暫時權力真空的機會安插自己人,擴大勢力,便藉口處理戰後問題一拖再拖。

這麼一來長安朝廷裡有人心裡還隱隱有些擔憂:河東王手裡幾萬精銳,還有嫡系人馬控制軍隊,駐守潼關管理後勤線的將帥也是太平黨一系。手握重兵之下遲遲不交兵權,他想幹嘛?

自然大多數人並不認為薛崇訓會造反,既無必要也不容易成功,他為何要鋌而走險?但是重兵橫在關中大門口,總是讓人們心裡涼颼颼的……

大夥自然都希望薛崇訓早點把兵權交回兵部,遣散大軍分駐各地。這時有官員在左相面前說:“河東王破敵十萬,有大功於朝廷,但朝裡卻未說如何封賞,他可能心裡不服。”

左相陸象先是個厚道人,聽罷便脫口道:“薛郎已是食封五千戶的郡王,還要如何封?難道要封異姓親王、萬戶侯?”

進言者道:“論功行賞而已,眾人皆賞,唯獨對主將不問不理,如何叫人心服?”

陸象先沈吟道:“薛郎雖三代與皇室聯姻,終究是異姓……這事兒我到政事堂說說,聽諸相公是何意見。”

政事堂七個宰相始終沒法擰成一股繩,大事總是在扯皮,左相陸象先夠威望,可不夠魄力決斷,其他人威望和實力都沒法懾服眾人。這事兒也是一樣,有人反對有人讚成。

好在相公閣老們倒是明事理,沒人說薛崇訓擁兵自重在威脅朝廷,因為大夥都明白這時薛崇訓根本不可能反叛朝廷。他現在無論是功勞還是地位都幾乎達到了非李姓王侯的頂峰,也沒人要對付他,有啥必要孤注一擲?

大夥說不到一塊兒,而且封王封侯本就應該是皇帝說了算的事兒,最後只得上書。李守禮是不管的,只有讓竇懷貞去宮裡頭問高皇后。

高皇后本來有心參與朝政大事,但這會又是棘手的問題,她也拿不定主意,久久沒有表態。

眾人猜測高皇后的心思應該是怕薛崇訓功高震主,地位太高之後無人制衡。這時魚立本又找了機會進言。

初時高皇后以為魚立本是說薛崇訓的事兒,不料他左顧而言它,說起了另外的事:“上次聽說左相在政事堂提議立太子呢,諸相公都很贊成,娘娘可知此事?”

高皇后不動聲色,點頭以示知曉,沒有表態只是聽著魚立本究竟想說什麼。

魚立本躬身站在御座之側,左右看了看,宮人都在欄桿下面遠遠地站著,他便低聲說道:“如立國本定是立長,何況娘娘沒有子嗣。宋王(去年封的親王李承宏)年長,應為太子,就算不是宋王,也有許多親王郡王有名份。相公們欲督促陛下確定儲君,無非是想以此讓太子監國,穩定朝局……屆時太子的生母被娘娘壓了一頭可是心服?娘娘和太子又如何相處?”

高皇后的眉毛一軒有些動容,但轉念之間便看不出彌端了,她微張塗得朱紅如血的檀口,想說什麼話的樣子,但最終卻一言未發。

魚立本閉嘴了一會兒,又沈聲道:“宮裡多有殿下(太平公主)的人,如今殿下有恙,大家都希望殿下的長子薛郎能出面庇護,免遭他人欺壓。此時此刻娘娘如果明確表示真心與薛郎聯盟,宮裡的這些人不都聽您的?就算立了太子,能奈何得了娘娘?”

高皇后總算開口輕輕說道:“魚公公是勸我支持封薛郎為親王?”

魚立本默認,但恐不答話有失禮儀便把腰彎得更低,躬著身子以表明態度。

高氏淡淡地說道:“我不是想打壓薛郎,只是隱隱聽人說諸相公的意思,自古異姓封親王並不一定是好事。所以才有些猶豫。”

魚立本不以為然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如薛郎不能穩住局面,屆時咱們這些人凋零之後,殿下又說不得話,她老人家的安危也是堪憂。就算出於孝心,薛郎也該立穩根基,只要等殿下醒來,便可主持大局。他焉有推辭之理?”

……就在高氏一番權衡之後,一次和汾哥一起接見大臣,便把這事兒說了出來問汾哥可否,汾哥自然說可以。於是朝臣們也無異議,朝裡一番折騰之後,在洛陽的薛崇訓忽然得到從長安來的消息:自己居然要封晉王了!

他首先的反應當然是非常高興,雖然以史書為鑑身處高位危險更多,但是當晉陞的榮耀降臨到自己頭上時,有多少人能如此理智淡定呢……否則就不會有那句話了:知進易、知退難。

不過薛崇訓手下的謀士很快就意識到了榮譽與危機的並存,王昌齡便引經據典勸說薛崇訓不要得意忘形,反而要更加謹小慎微。

薛崇訓表面接受了建議,但心裡卻依然歡樂。此前他還在猶豫是進取還是養晦,不過他這個人想問題不會長久地左右搖擺,當左右為難的時候,他一般是憑直覺選擇一個便一條道走到黑。

此時他的決定當然是全力進取,能發展到哪一步算哪一步。

既然朝裡要封親王,沒問題,親王便親王,親王國府的官吏規模大得多,可以合法擁有的權力和勢力也大得多,到時候他甚至可以試圖讓皇室同意飛虎團作為他的正式衛隊。在長安擁有幾百人的騎兵,一般人想對他玩陰的就不容易了。

這下薛崇訓很想早點回朝了,當下便安排了人事,讓劉安主持洛陽府軍政,鮑誠節制洛陽守備軍及黃河大倉守備軍;擢升飛虎團右旅旅帥李逵勇為校尉兼左旅旅帥,公冶誠為右旅旅帥。同時東都近左的守備軍將領多出於飛虎團舊部,薛崇訓又招募了一些河東壯士補充飛虎團。

當世人的注意力都在薛崇訓手裡的四萬部隊的時候,他重要關注的卻是飛虎團一脈發展的軍事力量。不知不覺,河東武將集團已經初成規模,如今神策軍、洛陽軍、護糧軍上下都被這個集團把持。這種勢力可不是讓幾個自己人掌兵權比得上的,它要更加盤根錯節更加複雜穩固,就算是換了主將,也不一定能掌控得了三軍。

臘月底,薛崇訓正式調集大軍離開東都,向西撤退,班師回朝。大軍行至潼關,兵部來了調令,讓討逆軍四萬分散回各地駐紮,神策軍原本是駐吐谷渾王城的軍隊,但此時路途遙遠便被調到京畿渭南市。

薛崇訓接受了兵部凋零,遣散大軍,自率飛虎團衛隊及各部將帥回朝,大夥要去論功行賞的……自然要聽令散了軍隊,否則率幾萬大軍兵臨長安名曰“班師回朝讓君王閱兵”,你想嚇死皇帝啊?

除歲(除夕)他們是在路上過的,風塵僕僕的卻是有些遺憾,但人馬一少之後沿驛道回京,也許能趕上元宵節,也能高興熱鬧一回。

大夥商量了一回,都想到長安過元宵,於是快馬加鞭趕路,總算在節前達到了。眾人進城之後並未遇到沿途夾道歡迎的百姓,正是過年過節的時候人們都忙著張燈結綵團圓去了,薛崇訓等人回朝還沒有進洛陽城的時候有氣氛。

不過皇帝在含元殿專門開了大朝迎接功臣,這卻是莫大的榮耀。

眾人連家也不能先回,首先去大明宮面聖,數十將帥進宮之後,薛崇訓騎馬(去年他便得了聖旨特準宮中行車行馬),大夥走路,向含元殿走。大家都穿著盔甲,可是鐵甲錚錚的一隊人在恢弘的宮室之下依然顯得如此渺小。巨大的建築群,寬闊的道路,人在其中猶如螻蟻一般渺小,情不自禁對帝國皇權產生一種敬畏之心。

tanakh 發表於 2019-1-9 18:28
第四十章 猜迷

皇帝開臨時大朝會接見薛崇訓以下數十將帥,無法就是頒封賞詔書。國家賞罰有度論功行賞,多數人皆有陞遷,但封侯或升爵位者只有二人。封侯者自然是殷辭,上奏抓獲李三郎者就是他,兌現去年朝廷的懸賞令,封了平陽侯。

然後便是主將薛崇訓,大捷的最大功勞當然要算在老大身上,他從郡王升了親王,封萬戶,號“晉王”!那句“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在唐朝絕非虛言,王侯將相當然是通過大戰之功升得最快。不過他這個異姓親王真不是一般人敢接的,也只有他薛崇訓三代皇室血統,無冕之王太平公主的長子,才敢興高采烈地接了封號。

頒了詔,大臣們今日顯得特別沈默,沒多久就散朝了。

李三郎一死,中央更沒有了外部的威脅,一下子就彷彿變得死氣沈沈。好在元宵佳節臨近,滿城火紅熱鬧,才將那死寂一般的氣氛掩蓋下去。

薛崇訓心裡也七上八下的,擔心自己的勢力過快膨脹會導致多數當權者的警惕。不過從朝裡回到家之後妻妾家人們非常熱情地為他接風洗塵,府裡又忙著佈置佳節裝飾,搞得熱熱鬧鬧和氣一團,倒讓他彷彿掉進了溫泉裡一般,暫時把那些煩惱給淡忘了。

到了正月十五,只見家中各處屋簷下張燈結綵,上到主人下到奴僕丫鬟都穿得光鮮體面,各處廳堂院落都擺著美味食物,氣氛十分到位。薛崇訓隨意一問,才知這些安排都是岳母孫氏在主持,心道家裡總算有個主內的,不然如何能這樣有氣氛?雖然正室李妍兒年小能力有限,不過岳母能幫忙也是不錯的。而且李妍兒娘家也沒什麼至親了,她們母女在薛崇訓的庇護下好像也漸漸產生了歸宿感,讓薛崇訓心裡也暖洋洋的。

到得旁晚天還沒黑,晉王府便設了家宴,連奴僕們都有宴席,吃了一頓熱熱鬧鬧的家宴。

後來宰相張說約同僚一塊兒去看燈會,也順帶邀請了薛崇訓。薛崇訓二話不說就爽快答應了下來,而且很匆忙地換衣服準備出門……他可知道宰相們準備擁護皇帝立太子的事兒,這幫宰相以前本來都是太平公主一黨的人,太平出了事兒,眼看他們便要樹倒猢猻散,薛崇訓得拉攏一部分是正事,否則他縱是親王也沒有名份參與朝廷決策,卻是十分不利。

既然張說還挺給面子,薛崇訓自然一拍即合,趕著和他們應酬逢場作戲。

幾個人在約定地點見了面,都是布衣打扮,帶著一些家奴隨從,一塊兒去燈會上湊熱鬧樂呵樂呵。

除了張說其他幾個官檔次都不夠位極人臣,見了薛崇訓自然是點頭哈腰大拍馬屁。正好大夥一時興起要猜燈謎,相互謙讓之下,都叫薛崇訓去猜……

薛崇訓對那些文辭玩意實在不甚精通,急忙推辭道:“薛某一介武夫,也就是湊湊熱鬧,對如此雅事哪裡敢班門弄斧?倒是張相公文武全才,不如讓我等一開眼界?”

張說是宰相,百官之僚,自然有人馬上又讓張說一展才華,但也有個人揪住薛崇訓道:“薛郎休得過謙,您在東都那首‘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堪稱千古絕唱,如此文采武功之人古今幾人?”

薛崇訓十分鬱悶,臉色自然不好,倒是張說善察言觀色,見狀便解圍道:“詩乃性情之物,薛郎會作詩,不一定有空看那燈謎般的戲耍之物,既無興趣,大夥休要難為薛郎,讓他做首詩便罷。”

又作詩?薛崇訓的額上泛出三根黑線,有什麼唐詩描寫燈會的?他真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就算想出來了,嗎的詩名越來越大,唐人又喜歡作詩,以後逮住就讓作,該當如何是好?老子要是能把唐詩三百首記全了也許還能勉強應付一陣,何況他能背全的根本沒幾首,無非就是那些在後世實在太普及的名詩。

不能再作詩了!薛崇訓情急,又不好意思藉口說上次是幕僚寫的,自己承認抄襲是多尷尬的事!就算大夥懷疑,那便懷疑罷,一個王爺偶爾附庸風雅一回也不是多大的惡事;但自己直接承認就太傷面子了。

他沒辦法之下硬著頭皮道:“我看還是猜迷得了。”

眾人無非就是圖個樂子,讓薛崇訓也一起參與,也不難為,他要猜迷便猜迷。

薛崇訓回顧四周,只見這條街正處東市附近,屬於商業地帶,燈火輝煌的街上擺滿了花燈,卻多數都是商人們擺的,猜迷得要付錢,猜對了能選一樣綵頭。適逢佳節,人們也不在乎那點小錢,無法圖個氣氛,商人無法圖個利潤,兩廂情願的事兒。有的商賈有頭腦的,會讓美貌的奴兒擺攤,送些手帕扇子墜子之類的雅物,又便宜又有情趣,勾引得那無知少年郎爭相表現大把花錢,生意非常好。

他便隨意挑了一家,讓隨從給了銅錢,然後揭開一個燈謎看謎語,答案在後面看不見,要猜了之後才給看。眾人湊上來一瞧,笑道:“便宜了薛郎。”

馬臉張說平時很嚴肅,老是拉著一張臉,今晚日子好他也笑道:“這個太簡單了,店家是擺明瞭要送人東西。”

大家都搖頭表示沒挑戰時,薛崇訓卻緊皺眉頭,硬是猜不出來。他前世對這謎語沒興趣也沒怎麼接觸,今世是個武夫,猛一下看謎語,一時倒懵了。聽得眾人說太簡單,便趁機說道:“那我重新拿一個。”

於是薛崇訓不等大夥回答,便再揭開了一個,一看過去傻了……連謎語中的一個人居然不認識,那還猜個毛?

他的臉頓時漲紅,張說等一看,心裡猜了個大概,便打圓場,把謎底說了出來,然後道:“這些燈謎沒什麼好猜的,咱們找地方喝酒。”

就在這時,薛崇訓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原來是孫氏帶著幾個丫鬟奴僕在逛燈會,薛崇訓便一邊答應眾人一邊往那邊擠,想去打個招呼。孫氏難得出來閒走,這樣的熱鬧夜晚估計也是來看熱鬧的。

……這時孫氏身邊的丫鬟也認出薛崇訓來了,提醒孫氏道:“夫人,你看郎君正在那邊呢,要過去見見麼?”

孫氏穿了件紅色的襖子,打扮得就跟富人家的少婦一般,並不願意以身份示人。她聽得丫頭說話,便順著指的地方看過去,果然見得薛崇訓正在人群中往這邊走,後面還有張說等幾個當官的。其他幾個人她認不得,但張說當了好多年宰相,在太平朝時偶爾會進內宮見太平公主,孫氏是見過幾面的,倒是認得。因此一猜便能猜出其他幾個人也是朝廷大臣。

“郎君和朝臣相處是在忙正事,連元宵佳節也不得閒情,當真為難了他,咱們就別去添亂了。”孫氏說罷便帶著隨從往反方向走,然後閃進一家賣小孩子戲耍物什的店子裡面。

待薛崇訓走到剛才她站的那個地方時,哪裡還見得了人?他左顧右盼已經不見了孫氏的身影,沈吟之下情知她不想朝臣面前露面,但心裡仍然閃過一絲失落,很莫名其妙的感受。

這時張說等人也追上來了,問薛崇訓在找人麼?薛崇訓隨口答道:“我看這邊的燈做得好看,來瞧瞧燈謎有趣否。”

眾人面面相覷,好像在說敢情您還想猜迷撈回面子?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考“一加一等於幾”的謎語啊……大夥笑呵呵地打岔道:“不如喝酒來得高興,今日讓張相公做東。”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旁邊有同僚用驚訝的口吻道:“這不是宋王麼?”

薛崇訓聞言轉頭一看,果然是皇帝的長子宋王李承宏,最近宰相們在提立太子的事兒,大夥自然就對這個以前毫不重視的王爺注意起來。只見李承宏二十出頭的樣子,長得是眉目清秀頗有些翩翩公子的模樣,竟然比他爹汾哥的模樣兒好看了幾倍,大約是長得像生母的原因。

李承宏也認得風頭很盛的薛崇訓,此時倒是顯得非常謙遜,上來就禮節到位地瀟灑抱拳道:“見過表兄。”

“哈……”薛崇訓以前和這小子一點都不熟,基本沒專門見過面,也就是在公眾場合看到過一兩次,此時發現宋王如此作派居然見面就稱兄道弟,心下有些異樣,也忙回禮道:“原來是宋王表弟,真是巧。”

李承宏道:“城裡如此熱鬧,呆家裡也沒多大意思,我便出來閒逛……大家在此處猜燈謎麼?”

一個同僚說道:“這些燈謎也沒甚新意,我等正要離開。”

李承宏又笑道:“表兄真真讓人敬佩,戰陣上破敵十萬,又能吟詩作賦玩燈猜迷,文武雙全便是如此。”

薛崇訓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哪裡哪裡,名過其實。”

“表兄可別過謙,不到一個月,我便在兩處地方聽到有人吟誦您的‘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不僅氣魄非凡還能朗朗上口,不愧為絕世好詩!”
tanakh 發表於 2019-1-10 18:06
第四十一章 夜唱

薛崇訓這樣的人,無論是官位還是爵位,一開始都是靠出身血統得到的,什麼秀才進士之類的功名名目和他就沒關係。所以他在東都弄出一首膾炙人口的詩來,很多人都不太信出自武夫之手,只不過沒人無聊到去查他罷了……就算查出來也沒用,他又不是文人,說他抄襲沒文人起碼的修為,人根本不在乎在文人屆的清譽。要因此想讓他罷官丟爵更是夢話,薛崇訓這樣的皇親官僚,根本不受一般官場那一套規矩的約束。

這時宋王李承宏一番花花轎子抬人之後,便要薛崇訓作詩。

薛崇訓真不好猜測宋王的心思,他自然懷疑這廝想讓自己出醜,雖然他和宋王從未有什麼間隙,但權力分配一出現矛盾,自然而然的敵意就會在兩個原本不熟悉的人之間產生。

不過也說不定,當他不動聲色地留心觀察宋王的神情時,並未看出什麼蛛絲馬跡,只見那張英俊的臉被周圍的燈光襯得愈發順眼,滿面的真誠,還帶著一點崇拜。看宋王那神情,薛崇訓都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令人敬佩的文豪了。

週圍鬧哄哄的,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各種花燈玩物把整條街搞得繁華輝煌。幾個王侯官僚聚在一塊兒說的都是好話,可薛崇訓卻感覺十分鬱悶,有種難以脫身的煩躁感。

他只得胡謅道:“詩詞歌賦是要靈感和心境的,現在我心境浮躁,沒法作啊。要是時間長些,哪日我有感而發,倒是可以湊合幾句,哈哈……”

一旁的張說聽罷便幫薛崇訓解圍:“咱們說好去飲酒為樂的,宋王賞臉也一起來罷。”

這時李承宏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此言一出倒讓薛崇訓有些意外,本來下意識認為他會揪住不放的,沒想到這麼幹脆……想來也是,這廝就算能被立為太子,毛都沒長齊,羽翼未滿之下和老子過意不去,不是和他自己過意不去?宮廷內外,母親經營了多少年!想一下子把這股勢力完全瓦解分化打散,豈是十天半月一月兩月可以辦到的事兒,神仙來了麼?

薛崇訓笑嘻嘻地正要和大夥一塊兒去紙醉金迷,忽然看見了不遠處的店子裡面的一抹紅色,好像是先前孫氏穿的綢襖子。他忙回頭細看,卻被來往的人流岔開了,再看時,已不見了剛才的紅襖子。

人當然不會莫名消失,她肯定還在那家亮堂堂的店舖裡面。

“晉王怎麼還不來,莫不是觸景生情詩興大發啦?”李承宏笑道。

薛崇訓被人一催,只得一面走了幾步一面回頭瞧了幾眼。其實要見孫氏平時也可以,不過在這燈市上偶然遇到家裡的人,自然多幾分關心。

……這時躲在燈後的奴兒見薛崇訓不住回頭,便對孫氏笑道:“郎君看見咱們了,一直往回看呢。”

孫氏淡淡地說道:“這會兒有好些朝臣在,見面反倒尷尬,等郎君回家了,把來龍去脈說清楚就好。”

……這邊的同僚也發現薛崇訓好像在找什麼一樣,便打趣道:“晉王莫不是看中了哪家小娘?”

薛崇訓順水推舟糊弄道:“方才見一個小娘子生得標緻,不料只看了一眼就不見人了。哈,我還以為能‘驀然回首,那人在燈火闌珊處’呢。”

張說驚喜道:“這句好,有意思。”

另一個人道:“晉王何必只說一兩句,整篇說與我們聽聽如何?”

薛崇訓被這麼一提醒,想起那首膾炙人口的《青玉案》不正是寫元宵佳節的麼?但他想了想沈吟道,“青玉案這長短句,此時好像並不流行。”

“長短句也行吶!”張說笑道,“對了,竇相公作的《雙紅豆》也是像模像樣的,還能叫奴兒們唱唱。晉王切勿藏巧,賦首新詞,一會兒咱們飲酒之時叫個小娘子唱出來助興,豈不雅哉?”

“這……”薛崇訓有些猶豫,抄詩抄詞自然能滿足一些虛榮,可麻煩也多不是。

大夥見薛崇訓有貨了,自然很給面子,一齊附和嚷嚷著要他一展文才。薛崇訓心道這詞在唐朝不是主流,而青玉案更是沒面世,弄出幾句參差不齊的句子出來,詩不詩賦不賦的,也沒調子,不一定就是什麼好詞。不過無所謂了,反正是宋朝人寫的,不可能揪到我抄襲的證據,愛咋咋地。

他便乾脆道:“那便獻醜了,平日戲耍之作,不甚合乎格律。”

這時花燈後面的奴兒又道:“郎君好像要作詩了呢,咱們聽聽罷,嘻嘻。”

孫氏不以為然,輕輕掩嘴笑了一下,心說反正他們高興了胡鬧的,好壞也無所謂了。不過既然是自家女婿要吟詩作賦,她也非常關注的,便在燈後側耳聽著,好在薛崇訓等人相隔不過十步,只要他大聲一點能聽得見。

久久不聞聲音,孫氏忍不住便往外走了半步,正好能看見薛崇訓,瞧他在做什麼。只見薛崇訓的臉有點黑,也看不出是不是作不出來憋紅了臉。

過得一會,才聽得他開口了,只見他長袖一揮,回顧周圍數不盡的宮燈,吟唱道:“東風夜風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孫氏一聽頓時眼睛睜大了,她以前能和王侯家產生聯繫,家境本就殷實,唐朝也沒有女子無才便是德之說,書畫詩賦閒來也是接觸過的。

雖說這句長短句不甚合格律,顯得有點沒規矩,但意境霎時間便出來了!孫氏抬頭欣賞周圍的燈火,彷彿突然便變得愈發美麗,之前只覺得它們明亮好看,但一句詞兒點醒,就讓燈火變得美麗浪漫而有內涵。

這時薛崇訓的目光先掃視長街,又抬頭看向那歌舞昇平的酒樓,“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孫氏聽到這裡彷彿比看見了滿地的金銀珠寶還讓人快樂,已聽得那些官僚讚不絕口,至於詩詞規矩,在如此意境下根本不重要了,有些東西達到一定高度後還拘泥於形式作甚?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薛崇訓作詩不行,朗誦還是可以的,不僅要背,還會配上動作表情,一本正經的模樣十分有趣。孫氏聽得這句,想起剛才的情形,暗罵了一句:哪有如此形容長輩的?

最後薛崇訓的聲音道:“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他一邊吟誦一邊做回頭狀。

忽然之間,孫氏一不留神和薛崇訓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她心下“咯噔”一聲,條件反射般地急忙閃身退避。

被嚇了一跳,還有其她的感受交織在一起,在不留神的意外下,孫氏頓時一陣窒息,急忙微張檀口,口鼻並用呼吸了幾口才定下神來,胸口已是起伏不停,咚咚的聲音甚至怕別人也聽見了。

“夫人怎麼了?”旁邊的奴兒發現她臉色異樣,急忙問道。

孫氏已淡定,用隨意的口氣道:“好像被薛郎發現了,碰見了也不打聲招呼確是有些失禮。”

“倒也沒什麼啦,郎君不是個計較的人。”

孫氏輕輕點點頭,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另一個奴兒又道:“郎君走了,剛才隱隱聽到他們要去酒樓飲酒。”

“那便不用迴避了。”孫氏隨口說了一句,從店舖裡走出來,看了一眼方才薛崇訓站的位置……轉眼之間,那裡只剩陌生人來來往往,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她驟然有些失落,彷彿看見薛崇訓還在那裡,又是揮手又是搖頭晃腦地吟唱著“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奴婢的提醒打斷了她的幻覺,“外頭這麼熱鬧,夫人卻不讓王妃(李妍兒)出來,她很不高興呢,您要不要買些好玩的東西回去,讓王妃高興高興嘛。”

“嗯,要買。”孫氏道。

唐朝其實對婦人的約束不嚴,像這種元宵佳節,讓李妍兒出來玩玩也是情理之事,不過孫氏卻嚴加管束,是考慮李妍兒還沒給薛家生育子嗣,有些規矩卻是要更加注意。她這時掛唸著李妍兒,便嘆了口氣道:“咱們選點禮物,這就回去。”

“夫人看這家的燈籠不錯,還有那隻魚缸,好漂亮啊。”

孫氏搖搖頭道:“擺在這裡的玩意都好看,卻不是紙紮的就是漆染的,還賣得很貴。過了今夜,它們大抵就只能丟在角落裡無甚用處了……我們去東市看看金銀器物。”

奴婢們一邊跟著走一邊笑道:“奴兒們只買得起那些紙紮的玩意,看著漂亮就沒想別的,夫人這樣的貴人才能買金銀珠寶呢。”

孫氏搖頭道:“平日裡你買的那些好看的繩子啊綢花啊,還有一些無用的小玩意,就是浪費錢財。湊著買點金銀首飾,戴著漂亮,還能當積蓄,萬一遇到時運不濟之時也不會太過窘迫,可不是好多了?”

那奴兒忙道:“夫人教訓的是,平日府裡給的月錢賞錢,算算一年也不少呢,可都不知怎麼就化沒了……”

孫氏很寬容地淺笑道:“你們這樣的小娘子多半就是這樣。”
tanakh 發表於 2019-1-10 18:08
第四十二章 醉酒

薛崇訓和其他幾個人一起上了酒樓飲酒取樂,自然是叫酒叫菜又叫妓。一開始大夥聽曲行酒令,忙裡偷閒只是對那陪酒的小娘調笑幾句,最多不過捏捏臉摸摸胸。後來酒到酣處,幾人都醉得差不多了,就開始胡亂起來,有個官僚把手伸進了旁邊小娘子的裙子,估計在用手指去摳弄人家那裡。

有酒量好的,也有酒量差的。薛崇訓大抵屬於中間級別,記不清喝了多少之後,已是頭昏腦脹,周圍像是在地震一般,不過腦子還有點意識,能明白自己在哪裡在幹什麼;而坐在對面的張說就已經不行了,趴在桌子上怎麼叫也叫不起來。

此時此刻大家還講究什麼?酒席外面的走廊上有些廂房,宋王和另外幾個官兒已拉上小娘子找地兒辦事了。

薛崇訓在混混噩噩中興致也是挺高,詩興大發,給旁邊的妓女吟詩,什麼“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一唱出來,小娘子們甭管聽懂沒聽懂,都一副開心的樣子,笑得花枝亂顫。

他頭昏眼花中只看見**的脖子、紅色綢緞下豐腴的**。忽然袍中一涼,那話兒被一隻手抓住,擼了幾下,耳邊有人浪笑道:“好雄壯哦。”

“不行……”薛崇訓心裡總算是明白的,眼昏中推了一把,結果按在了一對軟軟的**上。

有人**道:“郎君如此威武還說不行呢,嘻嘻……”

薛崇訓搖搖晃晃地想站起來,一邊口齒不清地說:“我要回家了。”

他只是各種感官已不甚好用,眼睛花耳朵嗡身體也沒平衡性,但意識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薛崇訓幾乎不在官窯或青樓裡嫖妓,倒也不算潔身自好,實在是擔心生病……唐朝自然沒有艾滋,但淋病等古老疾病還是容易被傳染,這些千人品萬人嘗的貨色,老子又喝醉了,誰弄得清楚怎麼回事?

就算沒有名醫巢元方所言的七淋,本來女子稍不注意清潔就比較容易感染一些平常的小疾。方才薛崇訓明明看見她們任由別人把臟兮兮的手在裙子裡摳弄,這裡的小娘能幹凈到哪裡去……

如果是出京在外也無甚壓力,但在長安家門附近,要是把青樓的臟病惹回家去傳染給了自己的**,他確會覺得很難受。

所以他亂推了幾把,硬是不願妓女們動他。後來還嚷嚷起叫人,一開始喊吉祥,然後又喊龐二……結果進來的人是三娘。

三娘鄙夷地看了一眼旁邊喝得醉醺醺的衣裙不整的**,抱拳道:“郎君何事吩咐?”

**們雖然有點醉了,卻忽然感受到一股子冷氣一樣,彷彿被潑了一盆涼水,興致降低了許多,也收斂了許多,愣愣地悄悄看著三娘。

薛崇訓搖搖晃晃地走了半步:“讓她們別拽著我,我要回家,龐二呢,把車趕過來。”

他一面說一面提著長袍,作勢要上車的模樣。連三娘見狀都露出了笑意,急忙扶住他的胳膊:“郎君還在屋子裡,屋裡怎麼會有車?咱們先下樓去。”

薛崇訓聽罷以為然,他走兩步周圍便搖搖晃晃,晃得頭暈,連眼前的情形都看不甚清楚,只得任由三娘牽扶著走。

好不容易下得樓來,聽得三娘說道:“有門檻,腳提高。”不料話音剛落,薛崇訓就一腳踢在了門檻上,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好在三娘身上雖然瘦弱卻挺**氣扶住了他,饒是如此,薛崇訓被一嚇便想抓住什麼東西扶住,他的手在空中一抓什麼也沒把住,只得伸手去扶三娘的肩膀。

可是人一醉感官就遲鈍,薛崇訓把三娘肩膀的高度感覺錯了,手上突然一陣軟綿綿的,好像不是肩膀。

原來他的手很“準確”地抓住了三娘的胸,三娘那蒼白的臉頓時一紅,嗔道:“郎君扶什麼地方,趕緊拿開。”一面說一面把他的手**。好在周圍雖然人很多,見薛崇訓喝成那樣也是見怪不怪。

出了酒樓,幾個家奴上來幫忙把薛崇訓扶上了馬車,三娘也跟了上去看著他。馬車剛一啟動,薛崇訓二話不說就倒進了三娘的懷裡,把頭壓在了她的大腿上,三娘忙輕輕推了推,可是他已經像死豬一樣毫無覺悟。三娘左右看了看,車窗一側的馬燈光線昏暗,還拉著一道竹簾,也就作罷,任由他躺著休息。

外面依舊吵鬧,今晚三更以前都會非常喧囂,半夜過後才能稍微安靜一些,但有的店舖也通宵達旦地開著。酒肆青樓更是難得的好生意,明兒一早定能看見一些衣冠不整一臉疲憊的人從大街上匆匆趕路,那就定是在花叢中放縱整夜的人。

鬧哄哄的光景過了許久,漸漸小聲了些,三娘用手指輕輕**竹簾的一角,看了一眼外面,已經進安邑坊門了。她忽然還有些失落,不知何故,總覺得這路途太短一樣。低頭看時,見薛崇訓已昏睡不醒,打起了輕輕的鼾聲,此時他在三娘眼裡顯得特別安靜。

過得一會,三娘頓覺異樣,原來感覺一隻手正往她的衣服裡面伸,她沒好氣地拉薛崇訓的胳膊,可是胳膊肘頂在她的大腿上有借力點,拉也拉不開。那隻手已伸進了她的裡襯,摸到了她腰上的肌膚,三娘漲紅了臉,咬緊牙才沒大笑出來,實在是太癢了。

等馬車進了王府,家裡很快就忙活起來,說是主人喝得大醉,走路都不利索了,奴婢們上來侍候著,扶的扶,擦臉的擦臉,灌湯的灌湯。內府最能管事的自然就是孫氏,她也是跑到了前院,使喚奴婢們照顧薛崇訓,讓人把他弄進房去躺著。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他弄進了臥房,一身的酒氣。房裡的侍候丫頭裴娘問要不要打水沐浴,孫氏說:“都醉成那樣了,把衣服鞋子脫了,擦擦手腳讓他睡了罷。”

裴娘便忙著解他的腰帶,拔他的外袍。薛崇訓被一番折騰,早已不可能昏睡,朦朧中問道:“到家了麼?”

孫氏答道:“自己的屋都認不得了。”

薛崇訓瞇著眼睛看不甚清楚又問:“你是董氏?”

“我是你親娘!”孫氏沒好氣地說道。

“哦,兒臣見過母親大人,與好友多飲了幾杯,如此見大人實在失禮……不對!”薛崇訓想起了什麼,忽然大哭耍起酒瘋來,弄得一旁侍候的裴娘不知所措,一個勁地慌張道:“郎君為什麼哭了?”

薛崇訓哭爹喊媽的,一個傷心淚下,滿臉都是眼淚。一旁的孫氏也是聽得唉聲嘆氣的,還回頭悄悄掏出手帕揩了一下眼淚。

裴娘怯生生地抬頭看了一眼孫氏:“郎君是不是想起太平公主殿下了?”

孫氏點點道:“別管他讓他哭出來吧,不喝醉酒他也只能憋在心裡,哭出來或許反而好些。”

“殿下還能治好麼?”

孫氏神情一沈:“宮裡的人、物,你們下邊的別嚼舌根子!”

“是,是。”裴娘急忙應了,她雖然不太懂,但隱約知道那宮廷皇帝之家是非常複雜牽涉很廣,確實應該有敬畏之心。

裴娘低下頭,任由薛崇訓在**一個勁地哭,她只管侍候著給他脫衣服脫鞋,還一面哄,“郎君伸伸腿,把衣服脫了,一會哭累了好睡。”

很快薛崇訓的腰帶飾物就給取了下來,外面的衣服也被人拔光了,只穿著一件白綢裡襯和一條褻褲,鞋也脫了,還有纏在腳上的襪子沒取。孫氏見狀道:“行了,你去休息會。薛郎如此傷心,我陪著他說會話,等他睡著。”

“是。”裴娘很乖巧地站了起來,又彎下腰端了銅盆往外走。

孫氏見她出去了,猶豫了一下便坐到床邊上,用手帕給薛崇訓擦眼淚。不料就在這時,薛崇訓忽然伸手抓了她的手。孫氏急忙縮手,可被他鐵鉗似的大手箍得緊緊的,掙脫不開,也就作罷。

好在薛崇訓只是緊緊抓著她的手哭,沒怎麼著,孫氏也就鬆了一口氣。過得許久,薛崇訓大概是哭淚了,酒瘋總算停下來,安靜了許多。房間只剩兩個人,一個躺著半睡半醒一個坐著,就這麼默默相對。

李妍兒大概在聽雨湖那邊的屋子裡早就睡著了,小女孩白天玩鬧得厲害,晚上都很早睡。孫氏想起**躺的是女兒的夫君,感到很尷尬,想走手又被拽著,心說迫不得已,只能多坐會兒。

薛崇訓大概已經睡著了,孫氏便大膽地看了一眼,只見他白綢裡襯半敞著,結實的胸肌在裡面分為可愛。孫氏四顧無人,紅著臉猶豫著伸手從他的領子裡輕輕伸進去兩個手指頭,當接觸到那充滿彈性和陽剛之氣的肌肉時,她真是愈發緊張,更怕被人突然闖進來,臉色一會紅一會白的,呼吸也不甚順暢。

她咬了一下嘴唇,疼得眉頭一皺,方才鎮定了一些,見薛崇訓睡得死死的根本毫無知覺的樣子,而且這是王爺的臥房,裡面有不少值錢的東西,除了近侍一般沒人進來。當值的裴娘不是被叫出去了麼?就是摸一下胸口而已,怎麼可能就恰好被人撞見了?孫氏鎮定地想了一回,長長呼出一口氣,安心了不少。

tanakh 發表於 2019-1-10 18:09
第四十三章 暗香

孫氏的指尖從薛崇訓的胸口緩緩上移,觸摸過鎖骨、脖子,當**到他的下巴時,她的手指頓時感覺到了鬍鬚樁子,粗糙的觸覺有種別樣的感覺。薛崇訓有時候會叫人給他修剪鬍鬚,苦於沒有刮鬍刀,而且也不能全部刮干凈了,此時的大部分男人都不習慣剪鬍子,年近而立之年的人嘴上**非得被懷疑是宦官。

此時的薛崇訓顯得特別安靜,除了沈重均勻的呼吸,再沒有其他動靜。他已經睡熟了,任孫氏摸著他的臉也毫無反應。

週圍也很安靜,沒有人的說話聲,初春的夜晚連蟲子的鳴叫都聽不到。郎君已睡下,奴兒們不敢在這屋子周圍喧嘩,元宵節晚上也許有人還沒睡,都到外院玩去了。

孫氏默默地看著薛崇訓的臉,打量著那堅毅流暢的面部曲線,雖然臉有點黑,但寬寬的額頭、高高的鼻樑看起來十分正派,兩道劍眉之間也是隱隱有股子英氣。孫氏非常喜歡這樣陽剛的臉,反而討厭那些白嫩俊俏得帶嫵媚之氣的小生;她更喜歡他嘴裡那口潔白的牙齒、還有收拾得很整齊干凈的指甲,連他穿的這件潔白的白綢裡襯在孫氏眼裡都覺得十分順眼。

忽然之間她心裡產生了想抱一下薛崇訓的衝動,而且這種莫名的想法越來越難以抑制。

她被自己的莫名慾望弄得很緊張,連指尖都微微有些顫抖起來。毫無道理的想法,就像是本能一般,最原始的願望,卻很難克制;可是她能想到,面前這個男人不屬於她,甚至是親生女兒的……難道還有想和女兒搶東西的想法?那就太可笑了,而且這種事簡直不會讓世道所不容,被詬病是理所當然的。

孫氏那美麗的大眼睛裡有些迷離和憂傷,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微微地顫動,她的顴骨有點高,不過這樣的臉型更能反襯出下巴的嬌小,讓瓜子臉型更加清麗秀氣。

安靜的神情,波濤洶湧的內心。窗縫裡吹來的微風,被風拂亂的發際,猶如人凌亂的心情。

這時她緩緩回頭看了一眼那燈架,上面點著十幾枝紅蠟燭,把紅黃顏色的亮光灑在房間裡……如果,把燭火滅了,黑暗中能抱一下吧?

但是裴娘等奴兒是知道孫氏還在房裡沒出去的,如果滅燈……反而欲蓋彌彰。本來只是抱抱,說不定能被人懷疑出其他事兒來。

孫氏的心緒雜亂,除了緊張擔憂,還有道德的譴責。

她又坐了許久,終於沒去滅燈,只回頭看了一眼關著的木格子門,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紫色的幔帳拉上兩層遮住燈光。床內的光線昏暗了一些,能讓人安心。躺下去,她慢慢地靠近,貼近薛崇訓的身體,輕輕伸出手臂抱住,手放在了他的後背上。

男人的身體就是不同,不像小娘子那般柔軟。孫氏感覺到那**的身體,力量感讓她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就如住在結實耐用的房子裡一樣安心。如果他不是喝了酒,身上的酒氣有點難聞,就更好了。

可惜她的衣服太厚了,就算越抱越緊,也只能感覺個大概……不敢脫衣服,這樣的親密已經讓她心口起伏砰砰亂跳了,又是擔心又是緊張。

她看了一眼薛崇訓微微張開的打著輕酣的嘴,那口乾凈的牙齒和鬍鬚樁子都讓她心生異樣。孫氏紅著臉,終於忍不住湊上嘴去,在他的嘴上親了一口。若即若離的一吻,她急忙離開去看薛崇訓的臉,見他依然毫無反應,這才又將朱唇緩緩靠近。

同時她的手指也摸到了薛崇訓的胸口,**著那結實的肌肉,手指慢慢向下,都是讓她欣喜的線條。她的心更亂了,身子向上挪了挪,把自己的粉脖湊到了薛崇訓的嘴上磨蹭,她的喘息也愈發沈重起來。

“您是岳母大人?”忽然一個低沈的聲音嚇得孫氏汗毛都豎了起來,急忙坐起來,只見昏暗的光線中薛崇訓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自己。

完了……完了……

孫氏的腦子一片空白,來不及去想嚴重後果和在薛崇訓心中的形象崩塌,只是哭喪著臉喃喃道:“不是明明醉得不省人事睡著了麼,怎地不到半個時辰就醒了?”

薛崇訓居然笑得出來,帶著笑意道:“大唐的酒都是糧食釀的,不上頭。好酒啊,醒得快,第二天還不頭疼。”

“哦……那就好,薛郎以後少飲一些,注意身子。你早些歇息……我,走了。”孫氏無比恐慌地就要去伸手掀幔帳。

“這樣就走不好吧?”薛崇訓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只見孫氏的肩膀頓時一顫,就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兔子一般。

薛崇訓用不經意的眼神掃了一眼孫氏那豐腴的漲鼓鼓的胸脯,還有那筆直的後背,曲線玲瓏的腰身。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平穩了一下情緒,輕聲說道:“大人不必害怕。”

孫氏背對著坐在那裡,任由薛崇訓抓著手腕,也不掙扎也不說話,低著頭沒有說話。

這時薛崇訓也坐了起來,慢慢靠近孫氏的身體,然後放開了她的手腕,用手抱住了她的肩膀。孫氏顫聲道:“我們……還是別這樣了,萬一被人知曉了傳將出去,非得被天下人笑話唾棄。”

薛崇訓道:“院子裡都是咱們家的人,就算被人知道,誰要是吃裡扒外把這種事往外說,不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人多嘴雜,宮裡的醜事都能傳出去,何況王府。”孫氏皺眉道,“……妍兒,要是知道母親和夫君是那樣的人,以後她會怎麼看我們?”

薛崇訓柔聲道:“大人把我和你說一塊兒用‘我們’,叫我心裡好生溫暖啊。”

孫氏的神情又是一種羞臊,找不到話來了。

薛崇訓越抱越緊,然後乾脆把大手從她的上衫下襬伸了進去,他的動作倒是乾脆利索,直接往上摸,孫氏要按住制止時哪裡還來得及,一個**已經被抓住了。那隻手粗糙而溫暖,質感和溫度讓她身上都**一頭。

那隻大白兔真真是好東西,又軟又滑又大,一隻大手都抓不住,那種盡興的觸覺是多麼讓人愉快。**的那種柔軟,是世間上任何東西都無法比喻的。

孫氏輕輕地驚呼了一聲,便想掙脫,很快又見薛崇訓的嘴也湊到自己脖子上了,呼吸之間的熱乎乎的氣兒真叫她全身都是一陣酥軟。

“不行……”孫氏恐慌道。

薛崇訓開始拉她的腰帶了,她使勁拽住他的手,帶著哭腔道:“別這樣!我……我還沒想好。”

薛崇訓沒說話,一隻手被抓,另一手便伸進她的裙子,摸她的翹臀。她把腰往前一挺,焦急道:“剛才……剛才我只是想親近一下,最多抱一下,沒想要這樣……我是你的長輩,快放手!”

“大人的身段保養得真好,不過也正常,您好像本來就只比我大一歲而已,青春仍在啊。”薛崇訓只當她半推半就,一面動手一面說。

“無恥!”孫氏突然怒罵了一聲,使勁拽了一把薛崇訓的手,把它從裙子裡拽了出來。

薛崇訓頓時愕然,動作也停下了,怔怔地看著她的臉,只見那長長的睫毛間閃著淚珠。他已經弄不清楚這個**究竟怎麼回事了。

孫氏也馬上醒悟自己罵得太過分,估計讓薛崇訓有點生氣,她又急忙好言道:“方才我情急之下口不擇言……不是薛郎無恥,是我自己無恥,我都幹了什麼?”

她一面說一面便流下淚來,身子不住地抽搐,越哭越難受的樣子。

薛崇訓怔怔地坐在那裡,沒法下手了。本來他是毫無道德壓力的,但見孫氏是在真的反抗,而且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還如何來強的?本來他就不是個喜歡粗暴對待**的人,相比之下,用冷暴力逼迫別人自己就範他更擅長。

他長長地吸了口氣,又嘆了一聲道:“大人既然這樣,我不會傷害你的,別哭了。”說罷輕輕抱住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孫氏摸索了一陣,掏出一塊刺繡手帕來擦了擦眼睛,冷冷道:“我要回去了。薛郎身邊不是沒有妻妾,和妍兒成婚都那麼久了,還不同房像什麼話?明兒我讓妍兒來侍寢。”

大概是孫氏的口氣變化太快,讓薛崇訓有點生氣了,他便故意說道:“時候不早了,我便不多挽留,大人出去的時候叫我的近侍進來侍寢,今晚是誰當值?”

“裴娘。”孫氏低頭道。

“那好,一會大人出去的時候讓裴娘進暖閣來睡。”

“嗯……”孫氏掀開幔帳,坐到梳妝臺前去整理儀容去了。

薛崇訓半躺在**,饒有興致地看著孫氏梳理頭髮時的輕柔動作。她真是很有**味,一個動作一個**都那麼有女子柔美的感覺……**也非常好看,挺直的背,內曲線的腰,還有坐著的時候臀的輪廓,十分美好。

她整理得差不多了,頭也不回地說:“我……回去了。”

薛崇訓沒答話,只是看著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屏風後,空中彷彿還留著一陣暗香。

tanakh 發表於 2019-1-10 18:09
第四十四章 清泉

薛崇訓酒醒已八分,半躺在**聽著外面的動靜。周圍非常安靜,沒有人語沒有蟲鳴,更不像現代的城市有車子的聲音,就算是繁華的長安城熱鬧的元宵佳節之夜,但這深門宅院早已把喧囂隔絕其外了。

靜靜的夜,他能聽到孫氏的腳步聲走出木格子門,然後拉上。接著是輕輕的**說話聲音,大概是孫氏在叫睡外面的裴娘。過得一會兒裴娘便進來了。

始終沒有聽到薛崇訓預見的一聲“嘎吱”聲,因為這臥房通向外面廊道還有一道兩搧開的木門,如果孫氏出去,就能聽到那樣的一聲門響。

薛崇訓挑開簾子,一面吩咐裴娘把茶水端過來,一面仍然注意聽外頭的聲音。孫氏聽說要裴娘侍寢,還在外頭沒走?薛崇訓想到這裡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裴娘的頭髮還亂糟糟的,外衣也沒穿,用手揉揉眼睛,腳上蹬著一雙木屐就慢吞吞地去端茶水了。她未滿十三歲就侍候薛崇訓起居,都兩年多了,現在虛歲已十六,這幾年和薛崇訓已是非常熟悉,平日根本就不見外,很隨意地在這屋子裡進出做事。大半夜的她自然不會去注意衣衫不整頭髮凌亂。

薛崇訓對她也挺好,除了平日使喚,就像個妹子一樣對待,時間一長反倒太熟悉沒有了多少歪心思,因為他需要**侍寢可以找另一個近侍董氏,董氏那豐腴身材和白虎好東西挺能讓男人**的。

不過今晚薛崇訓對裴娘卻是動了心思,主要被孫氏勾得口乾舌燥的,她又還悄悄躲在外面。

反正裴娘也是他的通房丫頭,這兩年發育也好,他覺得也該讓裴娘侍寢了。待裴娘端水過來,他漱了口便說道:“裴娘,今晚我要讓你侍寢可以?”

裴娘怔了怔,有些吃驚,惺忪的睡眼也睜大了幾分,不過沒過一會她便低頭輕輕點了點頭,用蚊子扇翅膀一般的聲音輕輕說道:“裴娘本就是郎君的人,郎君什麼時候要都依您。”

薛崇訓對乖巧的裴娘十分滿意,見她小鼻小眼尖下巴很可愛,這兩年又一直呆房裡養著沒讓幹粗活,養得是細皮**愈發嬌嫩。薛崇訓其實對她的樣子已是非常熟悉,不過這回也是專門打量了幾眼,喃喃吟道:“花開堪折只需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他吟罷說道:“那你還站著作甚,脫了衣服上來,今晚就挨著我睡。”

“哦……”裴娘一副很自然而然的樣子,確實她對薛崇訓也是太熟悉了,毫無牴觸,早就產生了歸屬感,就像一隻養順了的小貓一般。

薛崇訓下了床,走到洗臉架旁邊,在銅盆裡洗了手,洗了把臉這才返身回來,把兩層幔帳給拉開了,**的光線頓時一亮。

裴娘磨磨蹭蹭的,忽然燈光照進來頭埋得更低,動作更慢。小娘子第一回大概還是害羞。

薛崇訓爬上床伸手便抓住了她的腰帶活扣的地方,輕輕一拉便拉開了,另一隻手便去掀她的交領褻衣。這時他便感覺到裴娘柔弱的身子輕輕一顫,他忙好言道:“別害怕,以後跟著我便是。”

這句話對裴娘起到了不小的效果,她頓時大膽了些,說話也利索了,雖然仍舊很小聲:“我應該怎麼侍候郎君?”這個小丫頭雖然平時很乖巧很聽話,但心眼還是有的,就等的是薛崇訓剛才那句話。

“裴娘侍候了我那麼久,今晚我侍候裴娘如何?”薛崇訓笑道。

“那可使不得……郎君輕一點就好了。”裴娘紅著臉道。

薛崇訓用手背輕輕沿著那雪白嬌嫩的**溝拂過,滑向那平滑的小腹,好言安慰道:“沒事的,就一開始有點疼,一會兒就好了。”

“嗯……”

薛崇訓繼續**欣賞著那美好的線條,一手**那讓人愛不釋手的小白兔,讚不絕口,“以前忙不過來,裴娘這身子也非常不錯的。”

**橫陳的小娘身子,在薛崇訓眼裡就像一個嶄新的東西一樣。確實很新,那嬌小的**潔白無瑕,上頭兩顆櫻桃一般大小的**顏色嬌嫩淺紅,一切都想春天裡剛長出來的新紅,沒有一絲歲月的痕跡。

薛崇訓用手指輕輕撥動她的**的時候,它們便俏皮地挺了起來。薛崇訓埋頭細看時,只見那淡紅的乳暈上還有一顆顆小米粒一般大小的顆粒。裴娘的小臉蛋紅撲撲的,眼睛緊緊閉著,睫毛在輕輕地顫動,**的小娘已經有了反應,鼻子的呼吸明顯重了一些,身子也偶爾扭兩下。

當薛崇訓的大手**到她的大腿內側上的肌膚時,她有些緊張起來,在手指拂過的地方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

這小娘一副任取任奪的模樣,躺著讓薛崇訓隨心所欲,而她本身也不懂得太多。薛崇訓便不再白費工夫,當下把自己脫了個精光,讓裴娘把腿屈起,然後把住自己的早已發怒的長物靠了過去。

那話兒剛接觸嬌嫩的裂縫,裴娘就更緊張了,一雙小手緊緊拽住了被子一角。薛崇訓上下磨了幾個來回,二話不說便把腰一沈,進去一個頭和一小截,就聽得一聲悶哼。只見裴娘**著牙,眼淚滑了下來,流到按在一旁的薛崇訓的手上,讓他感覺一陣冰涼。

她也沒掙扎沒討饒,只是在那帶著些許害怕強忍著。兩條腿兒卻在顫抖,一縷鮮血緩緩流淌出來。

薛崇訓忙道:“我就這樣慢慢來,最疼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別怕。”

外間的孫氏聽得薛崇訓低沈的好言細語,心裡冒出一股子莫名的火氣:一個卑賤的奴婢,憑什麼讓親王待她這般好?後來又聽見“嘎吱嘎吱”的床板聲響,她別提多難受了,暗罵了自己一句:還留在這裡作甚?

此時孫氏有些後悔剛才為什麼非要拒絕,但心裡又知道,如果重來一遍,她還是應該那麼做的。

她的腦子一片混亂,咬了一下下唇,便輕輕開門想走。不料忽然裡面傳來薛崇訓的聲音:“要走了麼?裴娘第一回遭不住折騰,外面有人的話進來罷。”

孫氏心下咯噔一聲:喝了那麼多酒還能猜到我沒走?她站了片刻,生氣地想:我可不會和一個奴婢一起做那下賤的事!

想罷打開了門便走。從走廊上出來,被涼風一吹她才靜心了一些,若無其事地招了兩個值夜的奴婢帶路回聽雨湖那邊。如今王府裡的下人都有些怕孫氏,這個長期呆在內府掌權的**,權限很大,主人又對她言聽計從的,積威之下大夥都對她敬畏有加,凡事莫敢不從。

孫氏回到臥房,發現李妍兒趴在自己那張**早就睡熟了,她輕輕嘆了一氣心道這孩子不去親近夫君,老是纏著娘。現在李妍兒那睡姿哪裡有半點貴婦人的樣子?孫氏現在不忍弄醒她,只是去拉了一下輩子把她蓋嚴實了,想著明兒得教訓一番才是。

床被李妍兒給佔了,孫氏便只好睡李妍兒平時過來睡的那張,見時候也不早了,洗漱寬衣罷便上床睡覺。今晚照樣是睡不著,那些綺麗的場面不斷在腦子裡重複,讓她感覺好像有螞蟻在骨頭裡爬一般難受。胸部也是隱隱發漲,她伸手摸了摸,頓時想起薛崇訓抓住它的情形……

可惜她自己的手摸不上無甚感覺,只得撩開衣襟用指尖輕輕捏住一顆櫻桃一捻,她不禁揚起了頭,忙抓來一件衣服咬在嘴裡方能保持安靜。

這時孫氏控制不住自己,一面摸著自己的身子,一面把薛崇訓摸到自己的胸後面未繼續的情形想下去,她緊緊閉上眼睛,彷彿想的那些事兒都是真的一樣出現在眼前。她的手一路向下,當摸到那**變肥的毛茸茸之處時,她微微停頓了一下,內心裡總覺得這樣的事不太好,但沒忍住,指尖熟練地碰到了那顆最是**的小小的珍珠。一旦開始就沒法停下來,孫氏緊閉著眼睛皺眉咬著一件衣服,手指快速地動彈起來,沒過一會兒,她便繃直了**,身體也拱了起來,沈悶地哼哼著哭出一個聲音,那花叢中竟然**了一股子細細的清泉。她立刻**下去,張開嘴大口喘氣。

忽然聽得一個猶如黃鶯一般的聲音道:“娘……你……”

孫氏大急,急忙睜開眼睛時,只見李妍兒正端著一根蠟燭站在床前,好奇地看著。孫氏的上衫往上掀著,一對飽滿的**露在外面;褻褲也褪在膝蓋上,**、腰部的柔滑肌膚全都敞著。她急忙拉了被子給自己蓋上,驚慌地說道:“妍兒怎麼起床了?”

她很鬱悶:妍兒啥時候點的蠟燭?雖然眼睛閉著也能感覺到亮光,怎麼一點都沒覺察到亮光呢?

李妍兒無辜地說道:“我聽見有什麼聲音,就起來看看。”

這時孫氏更無辜,她真是鬱悶到了極點,今兒怎地如此倒霉……天吶,起先還想著要教訓妍兒,自己卻被看見了如此羞臊的事,還怎麼面對妍兒她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