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天可汗 作者:西風緊 (連載中)

 
b84120296 2012-8-26 23:22: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7 172647
tanakh 發表於 2019-1-3 21:25
第四十章 日子

每次薛崇訓來到大明宮都會忍不住想起一個事兒,這裡面居然住著至少一萬多名年輕女子,而且在不斷更新換代。這讓他感悟到了世界的規則,越是站在上面的人就越可以得到更多的資源,女人也是一種資源。有身份有地位者可以得到許多女人最好的青春,玩膩了嫌老了便丟掉。大戶中有點想法的小妾們會設法存點私房錢,待到被拋棄的那一天,可以尋個老實的男人嫁掉……白得個長得還不錯的老婆,還有一筆不菲的陪嫁,很多男人還是很願意的,而且興高采烈。社會的規則便是如此現實冷酷,一些莫須有的感情也許不過是一場心理遊戲。

想到這裡薛崇訓會覺得很幸慶。因為他認為女人對她的第一個男人印象會非常深,就算最終她被辜負被拋棄,充滿了恨意,也很難忘卻那個人。所以他當然更願意充當她們的第一個,這樣才能在身心兩方面都佔有她們……

作為世家大族的人,他沒覺得有什麼不爽的,就算有時候要被強迫聯姻,得到的也是好東西,比如程婷。薛崇訓想起她看自己的那種眼神,就忍不住會感嘆,純點的女人是真好。

母親這步棋動作不大,但確實很有考慮。將來如果有人要與太平為敵,程千裡面對選擇時,會不會這樣想:我和太平一黨的人有裙帶關係,是不是會被莫名地當成太平家、河東薛家的親戚而被清算?

這招心理戰術用到程千里身上效果又會額外地好:程家是關隴貴族,以前程務鋌等大將被冤殺,就是因為親戚的政治牽連,被人懷疑有謀反嫌疑。所謂一遭被蛇十年怕草繩,程家有前面的災禍為鑑,程千里就不得不多考慮了。

薛崇訓遊蕩在長安的日子裡,愈發覺得什麼忠孝禮儀在實際的利弊之下都變得脆弱不堪,大家不過都是藉著大義各自謀取點好處而已。這當然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在不同人眼睛裡世界是不同的,比如李守一這樣的人肯定不這麼認為。

這段時間朝廷內外正在忙著招募“健兒”的事,這件事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唐朝的軍政制度已經比較完善,中央集權下的政令能通過各種機構得到有效實行。薛崇訓沒有參與,他主要在和太平公主及宰相大臣等交往。

當然他從來沒有忘記自己唯一的一股嫡系力量:飛虎團。這支人馬只有二百人,但他們才是真正屬於薛崇訓的一張牌。飛虎團大多是河東人,而且是薛崇訓親手把他們從白身變成食皇糧的人,社會關係比較簡單,只有效忠薛崇訓才是唯一出路。薛崇訓看重他們的最大優點就是:靠得住。

隔個三五日,薛崇訓便會去玄武門和飛虎團官兵們喝酒閒扯,關係越來越鐵。

一個人的精力和時間是很有限的,就算只是一支兩百人的隊伍,薛崇訓也不可能和他們每一個人搞關係,他主要還是和飛虎團的幾個高級將校相處,校尉張五郎,旅帥鮑誠、李逵勇等人。

武人比文官耿直直率,也更好相處,不過行伍之間也有一套規矩。薛崇訓不經常混跡在軍旅之中,但留心觀察之後,發現他們的小規矩雖然很多,但可以總結成兩個字:忠義。

雖然是國家財政供養的正規軍編制,但律法並不是萬精油,他們很看重所謂的義氣,比如某某對他們實在,他們就擁護某某,於是張五郎等將校經常無視軍法要護短;還有個“忠”字,得表現出來忠心,這一點鮑誠做得最好,這廝以前就是混折衝府的,做了飛虎團將校之後簡直是老油條,很多他的上司張五郎都不懂的規矩,他懂。

鮑誠經常借大義來表達自己是一個忠臣孝子,這一點薛崇訓其實早就心知肚明瞭,上次他想拋棄董氏,其實就是不想沾上淫辱兄嫂的嫌疑。不過薛崇訓覺得這樣的人很有用,因為他只要有一種執著的東西,善加引導便能為我所用。

相比鮑誠,張五郎倒是顯得有點迂腐。張五郎這個人是真正的孝子,而且出身嶺南武家,從小被忠孝禮儀思想洗腦,所以才顯得有點迂腐吧?聽說他的父親去世得早,親娘對他愛護有加,很聽他娘的話。他生怕有什麼不好的名聲傳回家鄉,讓他娘傷心……比如他從軍之前,他娘囑咐過他不準殺害婦孺,張五郎便從來不幹那種事,估計當軍令和娘的話之間如果發生了衝突的話,軍令對他完全就是浮雲。

薛崇訓看明白之後,是絕對不會叫張五郎去幹臟活的。

而右旅旅帥李逵勇這個漢子,除了圓腦袋,給薛崇訓最大的印像是不識字……不過好像認得三個字:“一”、“二”、“三”。筆畫太複雜的“四”字,他便不認得。有一次薛崇訓開玩笑,問他:“老李會不會認為‘萬’字是一萬橫?”

有時候軍旅中人沒啥心機,會揭李逵勇的老底,說他小時候本來很想學文的,無奈太窮沒有機會。“富武窮文”在唐朝是不合時宜的,因為此時的科舉制度不完善,沒有人脈和家底的百姓,想通過科舉出人頭地簡直難如登天。在宋、明這樣的朝代,估計讀書才是條不錯的路。

雖然李逵勇沒有機會讀書,但兒時的回憶對一個人一生的影響都是很大的。這個理論在後世經過了心理學家弗洛伊德的詳細論述證明。李逵勇不認識字,但對有文化的人非常崇拜。

這麼一想,薛崇訓終於明白為什麼每次自己詩性大發時,李逵勇都會由衷地讚一句“好詩”了。

薛崇訓和武人們的相處是很融洽的,行伍之人並不傻,會設法拍馬屁,讓薛崇訓十分受用。這武人和文人拍馬屁很不同,非常有講究:文人在上官面前拍馬,會即讓上官高興、又不降低自己的氣節,否則太噁心的馬屁弄出來會讓官場上的同僚覺得他是個不可靠的小人;而武人拍馬,也會注意同時保持自己耿直的形象,否則會贏得軟蛋的名聲,恃強凌弱在軍隊中是很常見的玩意。

這段時間薛崇訓就是這樣在混日子,他根本不管官場上的糾葛,只是默默地經營自己現有的資源。一是屬於自己的武裝飛虎團;二是在大官僚中的人脈,朝中掌握實權的大員,大部分是有門閥背景的,就算不是門閥出身,也和許多大門閥有聯姻。

門閥和政治聯姻是一種互利的局面,就像薛崇訓自己就是河東大門閥,至少三代與李唐皇室有聯姻。薛家得到了利益、榮譽、地位等數不盡的好處;同時李唐也多了一股對自己政權有歸宿感的社會力量,李家能更好地保持在河東這地方的各種影響力,否則在交通不便的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誰知道他們會搞什麼玩意?

聯姻還是一種安全保障,當初薛崇訓的父親和伯父涉嫌謀反被殺,但薛家的子嗣卻一點事沒有,因為他們兄弟倆是李唐公主生的。要不是聯姻,薛家涉嫌謀逆,極可能就會被連根拔除斷子絕孫。

還有朝中大臣有獲罪而死的,一般家裡會沒事,有很多好友親戚會予以援手,皇帝也沒法,關係太複雜了……唐朝官場的政治鬥爭沒有後來的明朝那麼殘酷,便在此處,在明朝被政敵搞翻後是會被往死裡整的。

薛崇訓默默地經營關係是為了生存,融入利益集團才能分到好處,他的私人生活最大的內容還是穿梭與花叢,搞女人是他的最大的愛好之一。

他身邊所有的女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有和一人的關係讓他有些頭疼:金城。

難度有點高,如果能娶她做正室還有可能,可惜正室的機會讓給政治聯姻了。現在他只能納妾,可是金城是當今皇帝的親生女兒,竟要做外姓的一個小妾?這種事實在有損皇家臉面,汾哥雖然只是個傀儡,但他是李家的臉,而且實權者太平公主也姓李,李唐宗室是絕對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否則皇室的尊嚴何在?威望何在?

薛崇訓自己也十分放不開,作為一個好色之徒,心裡怎能捨得下一個傾國的美女?敢號稱傾國傾城的女人,實在可遇而不可求,如果什麼人都能說是傾國傾城,那不是全天下的城池都被女人們搞垮了……

一次薛崇訓在太腋池之畔又看見了金城,伊人色傾國,那顧盼生輝的眼神裡含著幽怨,讓薛崇訓魂不守舍,他的心簡直都碎了。

能讓人心動的女人,一般只有一處或幾處優點,有的因為臉蛋可愛、有的胸很性感、有的腿很美好、有的很有氣質、有的很有智慧……而在金城身上的東西,從內到外都讓薛崇訓萬分心動。

想到人家把穿過的內衣都送給了自己,薛崇訓簡直不能自已……現在看到她了,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遠遠地看著。兩個人之間只有眼神,連句招呼都沒有,連個禮節都沒有……

她便消失在太腋池的波光十色之中,留下薛崇訓怔怔地站在原地。驀然之間,他發現自己開始注意以前根本不留心的自然萬物,緩緩流淌的水,輕輕搖曳的柳枝……它們彷彿在詮釋著一種情感,像詩歌一樣,總是在借景抒情……
tanakh 發表於 2019-1-3 21:26
第四十一章 傾國

她形單影薄走在太腋池波光粼粼的湖光之畔,忽然有些懷念起李妍兒來了。以前李妍兒把她當作很在意的人,而她只是把李妍兒當作玩伴而已,現在人不在了,金城反倒有些懷唸起來。偌大的大明宮人口上萬,竟然能如此寂寞,她不由得感到十分頹然。

當權者太平公主好像並不喜歡她,她只能偶爾去一次三清殿,和太上皇談談道法。她不是很信道教,只是當作一種寄託罷了。

除了想起李妍兒,金城想起最多的人還是薛崇訓。雖然她口上絕不會說薛崇訓在吐蕃做的事正確,但是在內心裡卻十分感動和懷念。每個女人,都有一個被寵愛被捧在手心裡的願望。

如果讓她選擇,是做褒姒還是做一個普通的賢妻良母?金城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一國之君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為佳人一笑,褒姒一是非常幸福和滿足吧?哪怕結局是個悲劇。

金城想著薛崇訓時,發現他比傳說中的周幽王要明智,卻有周幽王的潛質。想到一個處事慎重的男人因為女人而不顧一切的情形,就好比文靜嫻熟的女人放縱瘋狂一樣可愛……她的嘴角不由得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金城覺得自己看人很準,如她的堂兄李隆基,人人都覺得他風流,但金城卻認為李隆基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特別對女人。就像有一次他們兄弟爭女人,李隆基毫不猶豫地將女人送給了弟弟,以維持兄弟之情……一個骨子裡把女人當送來送去的玩物的人,佳人對他只是一塊美玉或者珠寶,有什麼意思?

相比之下,長的黑漆漆的河東王薛崇訓沒有什麼風流的名聲,而且金城看得出來他對女人也不怎麼好,但她看到了隱藏在表象之下的東西。

金城在一處水榭旁停了下來,微微彎了一下腰,看著水中的倒映,她明白自己的美貌……她心道:也許紅顏薄命,都是她們自己的選擇。與其平淡地老去,褪去昔日的光華,為什麼不選擇把自己燃燒在最美好的時候?

沒過多久,在大明宮麟德殿前的廣場上有一場普通的馬球賽。金城通過內侍省瞭解到參賽者的名單,發現這並不是一場簡單的馬球賽,因為參加的人多是世家大族的人,且全是未成婚的郎君……

這是一場太平公主與金城公主之間的戰爭。

金城猜測:太平公主從大局出發,想把自己嫁出去以維護皇家的尊嚴;也許她還有其它心思,諸如嫉妒,看不順眼薛崇訓對自己太認真。

她對此間微妙的關係心中瞭然,但她沒有直接反抗,被邀請去麟德殿時乖乖地去了。

女人們之間有時候確實很假很虛幻,太平並不喜歡金城,卻在這時表現得十分喜愛,要她坐在皇帝旁邊。

汾哥坐在最高的臺子上,因為他名義上是皇帝。球場上熱鬧非凡,大臣士族歡聚一堂,好久沒有舉行這樣的馬球賽了,大夥都十分熱情……反倒是汾哥忍不住哈欠連天:這裡全他媽是些男的,有嘛看頭?他對馬球賽沒啥興趣,如果在宮裡觀賞美人歌舞,或許還沒這麼無聊。

金城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終於找到了薛崇訓坐的位置,他在人堆裡並不引人注意。此情此景,金城又想起了去年的光景,他面對著萬眾說:我為大唐的公主而戰。

回憶讓金城的臉上浮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美麗猶如桃花白裡透紅。就在這時,薛崇訓也回頭看了一眼,金城急忙將目光移向球場。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也許薛崇訓也猜到了今日這場球賽的目的。

球場上世家公子郎君們揮汗如雨,極力搏殺,金城雖然盯著那邊,卻完全不知道那裡發生了什麼,誰勝誰負,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球賽都已經結束了。太平公主召那些世家子弟來到臺前賞賜財物時,忽然笑咪咪地對金城說道:“你挑挑,看中了誰,讓今上為你作主。”

金城不由得看了一眼薛崇訓的位置,他不動聲色,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太平公主將金城的神色看在眼裡,笑容未改,等待著她的答覆。

問話的人是權傾天下的太平公主,金城不能不回答,而且也不能拒絕。太平笑吟吟的,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而這時汾哥李守禮還在左顧右盼,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金城雖然是他生的,可他有幾十個兒女,何況金城公主還是抱養給了唐中宗的養女……

就在這時,只聽得金城恭敬地說道:“多蒙殿下關懷,罪臣之身不敢傲物,只看誰願不計前罪,我絕無挑剔之理。”

此言一出,周圍有點心思的人臉上都頓時變色。她倒是說得謙虛,意思是我不挑,讓那些世家公子挑,誰看得上我就跟誰……但是,這是話裡有話啊!

不是誰看得上她的問題,看不上她的男人在全天下估計很難找;而是誰有膽子娶她?

謙虛的口氣裡,那是赤裸裸的威脅。

金城是誰看上的人?太平公主最寵愛的兒子,河東王薛崇訓。那薛崇訓當初和高力士的弟弟爭女人,可是要殺人的主;還有對待金城公主,他是怎麼搞的,不惜挑起了國家之間的戰爭……

喜歡女人也要掂量掂量代價。金城是讓人喜之慾狂,但要因為一個女人就賠上身家性命甚至家族前途,實在是不值得的。在場的所有世家子弟幾乎都萌生了退意。這個金城,卻是個棉裡帶針的主。

太平公主也馬上品出味來,臉上的笑容都僵了。

金城的臉色蒼白,她心裡也充滿了恐慌吧?畢竟上面那個女人,手裡握得是天下大權,皇帝在她眼裡不過是個擺設。

薛崇訓也是十分驚訝,他沒料到金城有膽子和母親較量。

太平公主眼睛裡露出了怒色,但又不好發作,因為金城的態度和語言並沒有過錯,太平就算再厲害,也不好無名無故地懲罰別人,何況是今上的女兒。

就在尷尬得沒有臺階下的時候,只見一個白面郎君走上前了兩步,抱拳道:“如殿下不棄,某願試試。”

頓時四座皆驚,眾大臣齊刷刷地將目光聚集到那人身上,只見他身材頎長略瘦,一張干凈的臉上兩道劍眉英氣勃發,嘴上只有淺淺的猶如絨毛一般的鬍鬚,看樣子恐怕最多十五六的樣子。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廝估計已經被金城的傾國之貌吸引得頭腦發昏了。

太平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笑意,很滿意地說道:“哪家的兒郎,生得不錯啊。”

那少年郎有禮有節地躬身道:“臣崔莫,河南道滑州人士,家父現任黃門侍郎,臣事奉家父身邊並在宮門任職輔佐家父。”

太平沈吟片刻,指著他說道:“令尊是崔日用?”

少年郎崔莫道:“殿下明鑑。”

太平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彌端,沈默了片刻。這時薛崇訓也在心裡琢磨:崔日用不是太平黨的黨羽,他以前在大理寺和兵部幹過,在政變之前還是傾向李隆基的人;政變之後,陸象先等人先後建議太平安撫人心,儘量少牽連,而崔日用這些人又不是李隆基的核心成員,所以現在都沒事,仍舊做著黃門侍郎。

薛崇訓見母親不置可否,猜測其原因恐怕不是因為崔日用的站位問題,畢竟政變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如果聯姻也許還能拉攏一個士族勢力;真正讓太平猶豫的原因:崔家是河南道的門閥,河南道是“山東”範圍,唐皇室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不和山東貴族聯姻。

其中緣故是李唐和山東門閥相互鄙視……山東門閥在文化修養方面很有成就,而李家是關隴武將家出身。山東人嫌李家沒文化;李家當然不服,老子是皇家,你們有嘛資格裝比?

自唐帝國建立以來,他們對付山東貴族的政策有時打壓有時拉攏,多數時候是既打壓又拉攏,總之情況有點複雜,情緒也很複雜,當初唐太宗就經常當著大臣的面罵山東士族。山東門閥雖然在政治上不強勢,但社會地位相當高,很多官僚都巴不得把自家女兒嫁過去好廣大門楣……他們當著皇帝的面跟著罵,但背地裡和山東人交情甚好。

李唐從來沒有和山東人聯過姻,現在站出來的人是崔家的,太平公主這才有點犯難。

她猶豫了片刻,轉頭對皇帝李守禮說道:“陛下認為崔莫這個郎君如何?”

李守禮看了一眼就猥瑣地說道:“不錯不錯,長得細皮嫩肉的。”那詞兒一出來讓旁邊的人都聽得一陣惡寒,也許站在下面的崔莫也是菊花一緊。

太平趁機把責任推到李守禮頭上:“今上說你不錯,我自然沒有異議。”

崔莫臉上一喜,伏倒在地叩拜道:“謝陛下隆恩,謝殿下厚愛。”
tanakh 發表於 2019-1-4 17:47
第四十二章 管教

馬球賽已經結束了,但人們還在麟德殿前面。竇懷貞坐的位置和薛崇訓挨著,他不知出於什麼心思,低聲說道:“楞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薛郎還坐得住不生氣?”

大概黃門侍郎崔日用以前是竇懷貞他們的對手,所以竇懷貞對他沒什麼好感,這才撩撥一句。

薛崇訓當然生氣,但礙於母親的面子,沒有馬上發作,只是冷冷地說道:“我沒事和一個死人生什麼氣?”

竇懷貞怔了怔,很快回過味兒來,敢情在薛崇訓眼裡,那少年郎崔莫已經是一具屍體?

薛崇訓坐著沒動,剛才冒出一句也是因為怒不可遏的衝動,其實他是什麼也不想說的。現在有那麼多大臣在場,如果當面挑釁母親的權威實在不是明智之舉。他很瞭解母親,她不喜歡別人忤逆她的意思,很強勢的性格。其實從利弊上想,要做出選擇的話,金城對薛崇訓的作用完全比不上太平公主,但薛崇訓並不是完全理智的人。

剛才崔莫站出來時,薛崇訓就有拔刀將其捅死的衝動,但他如果這樣做一定會讓滿朝文武萬分失望,畢竟崔家也是士家大族。在邊關可以真刀真槍明擺著幹,但在長安凡事總要講道理和律法,玩陰的一向是人們喜聞樂見的手段。

就在這時,忽然見得一個紫袍官兒向這邊疾步小跑而來,穿紫色衣服的官都是有身份的人,平時走路很講究儀態和氣質,要表現出處變不驚的氣質,但那個人卻跑著過來,很急的樣子。

走近才看清楚是一個中年人,不是黃門侍郎崔日用是誰?崔日用奔到看臺下面,二話不說,一巴掌就對著崔莫扇了過去,將其揍倒在地,然後自己才伏倒叩首道:“犬子年輕不知事理,請陛下和殿下開恩,讓臣帶回去好好管教。”

崔莫的半邊臉都腫了起來,一手捂著臉,無辜極了。

太平愕然道:“崔莫這郎君做錯什麼了?”

崔日用抬起頭來,目光輕輕從薛崇訓那邊掃過,然後說道:“犬子冒犯皇室威儀罪無可恕,臣斗膽請示天聽降罪,將其發配嶺南以儆傚尤。”

“父親……”少年崔莫瞪大了雙眼,喊了一句就不知說什麼了,他恐怕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大罪竟然嚴重到要發配邊荒?他心裡一定產生了怨憤,這當爹的真是大義滅親啊!

“住嘴!”崔日用怒不可遏,揮了揮拳頭道,“杵著幹甚,跪下向殿下請罪。”

父命不可違,崔莫極不情願地跪倒在地。

太平笑道:“你這父親是怎麼當的?崔莫什麼也沒做錯,剛剛陛下還讚他是個不錯的郎君,我也覺得不錯。”

她以為自己笑得很和藹,但在別人眼裡卻是笑得人心裡發毛。

崔日用深吸一口氣,恭敬地說道:“皇室從未有過與山東人聯姻的先例,犬子不懂規矩,方才魯莽行事,望殿下念在他年輕不經事,饒恕死罪發配邊疆繼續為國效力。”

“就算崔莫不懂規矩,難道崔侍郎認為陛下也不懂?”太平立刻把責任推到了皇帝的頭上,“何況大唐典章上,有哪一條寫著李家不能和山東聯姻?崔侍郎,你莫不是想學房玄齡做名臣?”

太平公主提到房玄齡是一個典故,李唐史上的名臣房玄齡就曾經拒絕過皇家的賜婚,因為他老婆是個醋罈子。吃醋的雙關含義就是出自房玄齡的事兒。他膽敢拒絕公主的垂青,這在李唐幾乎是絕無僅有的,被傳為一個善意的千古笑談。

崔日用額上掛著黑線,拜道:“臣萬死。”

太平又微笑著好言道:“這不是什麼壞事,是咱們家對崔家的恩寵。一切都陛下和我為你們作主,崔侍郎且安心吧。”

崔日用的臉上寫著一百個不情願,但是到如今太平公主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如果還要強扭著反抗,得罪的恐怕就不是薛崇訓一個人了。

太平回頭對汾哥說道:“陛下,咱們回宮吧。”

汾哥早就不耐煩了,直接站了起來說道:“也好,這太陽真毒,頂著個傘也不中用,叫人熱得受不了。”

崔日用還想說什麼,但眾人已跪倒在沙地裡高呼“恭送陛下”。

金城也默然地起身,跟在皇室成員的隊伍裡面,剛才大夥都為她的事在爭吵,但她卻什麼也沒說,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只是她轉身走掉的一瞬間,回頭看了一眼薛崇訓,驚鴻一瞥,一個眼神裡彷彿包含了無盡的內涵。讓薛崇訓的腦子裡很久都掛著這一幕,就像一張被捕捉到的照片一樣印在他的腦門上。

薛崇訓的心裡一陣難受。但在長安他不能再輕易使用簡單粗暴的手段,當初殺了馮元俊就遭遇了暗殺事件,引發一大堆後續的麻煩。現在崔家同樣是士族,是有一定實力的家族,如果單單殺掉崔莫會惹來更大的麻煩。崔日用白髮人送黑髮人看著自己的兒子被人當場斬殺,不懷恨在心?得斬草除根才行!

總之現在薛崇訓打定主意要與一個世家大族為敵,卻完全不是因為利害衝突,就為了點私事……

如果換作任何一個士族面對現在薛崇訓的情景,都不會和他的考慮相同,其原因在於價值觀有異。此時的大多數人會以家族利益至上;而薛崇訓只顧自己,他也對流芳百世等等東西不感興趣,只想這輩子過得有意思就行。

薛崇訓在這種價值觀下,做出為一個女人不惜代價的事兒,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但別人不知道他的內心,各人有各人的猜測:有人或許以為他會以大局為重;有人或許以為他是頭腦發熱被嬌寵成性的紈袴;而金城或許以為他是周幽王一樣的人。

但他什麼也不是。

皇帝汾哥等一眾宮裡的人離席之後,崔日用已經忍不住怒火了,當著眾人的面就對兒子一頓拳打腳踢。那少年郎崔莫此時還有什麼風度可言,被打得鼻青臉腫被罵得狗血淋頭,狼狽到了極點。

崔莫才是個真正的紈褲子弟,在長輩面前毫無反抗之力。金城也看到了這個情形,恐怕她對這樣的少年郎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好感的,一個連自己的事都沒有參與權的人、一個完全依附於家族的少年,形象猶如小屁孩,有什麼能耐保護自己的女人?

薛崇訓默然起身,和幾個宰相一同走,正準備出宮。這時卻見魚立本走了過來說道:“薛郎且慢,殿下讓你到承香殿等候,一會有話要說。”

竇懷貞等人聽罷便抱拳道:“那我們先行一步。”

薛崇訓只得改變方向,向北而行。他來到承香殿,有個宮女把他領到了主殿後面的高閣上,就在飛橋的盡頭。半空中猶如一道彩虹的弧形飛橋是連通主殿和高閣的唯一通道。

上回他和母親吃家常晚餐就是在這裡。那時下著雨,而今天的天氣十分晴朗,初秋來臨,天空彷彿更高了,藍得一層不染。

這處閣樓確實是乾燥涼爽的地方,當時在麟德殿廣場上很是炎熱,但來到此處後能吹到涼風。幔緯輕輕搖曳,自然的風比電扇還要令人清爽。

等了一會,太平公主就回來了。薛崇訓忙拜道:“兒臣見過母親大人。”

“坐下說吧。”太平一拂兩隻長袖,動作大氣而端莊地坐到了正面的軟塌上。唐朝的衣服種類繁多,太平公主穿著這種大袖衫是漢服一類,更能展現出貴氣。寬闊的衣袖揮灑之間總有一種從容不迫的氣勢。

太平下意識地端詳著薛崇訓的臉,但他面無表情,太平笑道:“你生氣了?”

廢話!但薛崇訓卻一本正經地說道:“沒有,兒臣很理解母親的做法。我既娶了宗室,決不能再和金城有瓜葛,否則有損皇室威嚴。母親是怕我放開舊情,所以才這樣做。”

太平聽罷臉色一鬆,嘆道:“那麼多人,就你貼我的心。”

薛崇訓話鋒一轉,又說道:“但母親為什麼先對我說一聲,您起碼得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吧?”

“和你說有什麼用?”

薛崇訓忍住一肚子不爽,吸了口氣道:“我不會對母親陰奉陽違,話先說明白,因為母親的決定,崔家絕對要付出十倍的代價!”

“你說什麼!”太平的臉色頓時一變,指著他的鼻子怒道,“我尚且不能為所欲為,你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你給我說個是非曲直的道理出來!”

薛崇訓道:“我沒有理。”

“放肆!你沒看見麟德殿前崔日用是怎麼管教兒子的?”太平揮了揮手掌,作勢要打的樣子,可惜薛崇訓站得太遠,她顧及形象沒有站起來。

就在這時,薛崇訓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如果先父在世,我便不會這麼缺管教了。”

太平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薛紹是她的第一個男人第一任丈夫,任何女人都會對那第一個記憶深刻吧。而薛紹正是因為政治鬥爭被家人殺害的……可以說太平公主的情緒是相當複雜。
tanakh 發表於 2019-1-4 17:49
第四十三章 寺廟

薛崇訓實在不省心,經常要和太平公主反著幹,她想發火,偏偏每次都不能真正發火,每次都被他弄得很糾結。這次也是,薛崇訓明擺著說要報復,太平氣憤的同時又覺得兒子的心還是向著自己的。

太平沒辦法下狠心剝奪他的權力,只好派人監視著,特別是薛府上方俞忠等幾個家丁,還有那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三娘。

大理寺、刑部,甚至御史臺都有密探,不然治別人罪時很難弄到真憑實據,這些衙門全部安插有效忠太平公主的人,於是把薛崇訓身邊的心腹給看得死死的,等於縛住了他的手腳。

薛崇訓也知道了這個狀況,他倒是不以為意,他根本就沒打算用刺殺的手段,因為刺殺一兩個人沒辦法根除崔家的勢力。這種事兒,一旦沾血就化解不了,最好的辦法是一擊必中,將其打入十八層地獄。

他想起了一個人:宇文孝。

宇文孝這個人的底細隱藏得很深,明面上商人出身,通過官場的關係入仕。唐朝的商人地位和其他朝代一樣不高,但並沒限制入仕,如女皇武則天的出身就是個木材商人家。宇文家本來是茶葉商人,但宇文孝以前卻並不是做生意的……他的底細,現在活著的人只有薛崇訓、三娘、白七妹等數人知道。

現在宇文孝在京兆府做司錄參軍,這樣一個權力不大的文官,就算很多人知道他女兒和薛崇訓的關係,也沒想到他能有什麼用。所以太平根本就沒把他算在薛崇訓的勢力範圍內。

只有薛崇訓知道,宇文孝干臟事是很麻利的主。

他不便去宇文府拜訪;手下也被監視著,也不便派人直接找宇文孝。但還有一個辦法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聯繫上:和宇文姬幽會。

一天他從大明宮出來後,便徑直去了千福寺。這個地方,是當初章懷太子的舊邸,當今皇帝李守禮就是章懷太子的親生兒子……

每次薛崇訓來到這裡,總是能想起武則天朝以來的種種複雜往事。千福寺好像就是故事的一個見證一樣。

寬敞的佛堂裡一直都有木魚的聲音,“篤篤……”單調而乏味,但往昔這裡應該是舉行宴會的地方,應該是各種絲竹管弦的樂曲層出不窮,美人在此間歌舞不息。滄海能變桑田,歌舞也能變木魚聲。

薛崇訓掏錢買了一炷香,點燃了插在金身佛像的香爐裡,然後彎腰拜了幾拜做個形式。這些寺廟在城外是有土地的,而且香客有時候要進香油錢,通過這些收入便能維持,但他們仍然會設法增加收入,比如在這裡賣的香燭,就比外面貴一倍。施主們不會嫌貴,以為錢進獻給了佛主……什麼都是以經濟為基礎,佛法上沒有告訴信徒們如何維生,但和尚們總能想到辦法。

薛崇訓進完香左右看了看,宇文姬還沒有來,便走出佛堂來到了院子裡的廊廡上等待。

千福寺是無法讓人感受到寧靜的意境的,它有太多故事。薛崇訓現在的心情就沒有平靜下來,雖然有木魚的聲音、有香菸的味道。

他突然想起了一個故事叫《冤報冤趙氏孤兒》,晉國貴族趙氏被奸臣陷害滅門,結果留下了一個孤兒報仇……在儒家道義允許的復仇定義下,終於討回了正義。想到這裡薛崇訓感到有些心坎發涼,他有點納悶,自己怎麼要成邪惡的一方了?

正義的力量有時候是不可忽視的,薛崇訓感到很有壓力。所以他打算如果要幹的話,絕對不能留下復仇的火種。

等了許久,總算看見宇文姬來了。只見她男扮女裝穿著青色的窄袖上衣,下著長褲,見到薛崇訓便埋怨道:“怎麼在寺廟裡見面?”

薛崇訓用低沈的聲音道:“這裡有我們的回憶。”

宇文姬好像想起了什麼,忙低眉看著地上,雪白的牙齒輕輕咬了一下厚厚的朱唇,兩個小動作讓她看起來愈發嬌媚。

薛崇訓不動聲色,先哄著她,否則如果她可能會覺得薛崇訓有事才找她、沒正事不找?說不定她一生氣不把事兒辦好,豈不麻煩?情人和屬下是完全不同的,你可以明確地下令屬下要辦什麼事,但不能命令情人去做什麼,只能讓她心甘情願去辦。

宇文姬小聲道:“在這裡見面也好,免得我們每次相見就……”

薛崇訓強笑道:“如果我相見不想那事兒,你才應該擔憂吧?”

宇文姬的眼睛轉了轉,琢磨了片刻,嗔道:“那你居然叫我來這裡,是不是已經膩煩我了?”

薛崇訓:“……”

宇文姬不依不撓道:“被我說中了!”

薛崇訓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左右不是,就像寓言裡那個一邊賣矛一邊賣盾的人一般尷尬,他只得厚著臉皮道:“要不我們在寺廟裡試試?”

“壞東西!”宇文姬羞急地罵道。

宇文姬經常和他扯皮,不過薛崇訓倒是不在意,而且這麼一頓胡鬧,心情也彷彿好了一些。他心裡掛唸著金城,但並不妨礙他同時喜歡宇文姬,古代就是好,這樣也不會被譴責不忠、虛情假意等等,博大的胸懷才是男人應有的情懷啊。

他見糊弄過去,便打著哈哈道:“這段時間朝裡有些瑣事有些瞎忙,正巧今天回來得早,我便到千福寺進了些香油錢,要了間齋室坐坐。這地方總是讓我想起你,就叫你一起來了,咱們去房裡說吧。”

宇文姬沈吟道:“我知道要科考的時候,寺廟可以出租齋房供士子們靜心讀書,但我們男女同處一室,寺僧們允許麼?”

薛崇訓笑道:“這些事兒不用你操心,大白天的咱們就是坐坐關什麼事?還有我給了他們二十貫錢,看在豐厚的香油銀子上,他們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說罷他便帶著宇文姬沿著廊道往北走了一小會,然後推開一道房門,這是間香客房,供進香的施主們歇息喝茶甚至吃飯的地方。看這位置,以前沒做寺廟的時候應該是一間廂房。

進了屋子,薛崇訓反手閂上了門,一隻手也摸到了袖袋裡的書信。就在這時宇文姬愕然道:“你不會……真的想在這裡?”

薛崇訓放開那信札,沈聲道:“要試試嗎?”

宇文姬臉色尷尬道:“還是不要了!佛主眼皮底下,你不怕遭報應?”她一邊說一邊看向墻角。

薛崇訓回過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是尊王母的泥像,他頓時目瞪:“我就納悶,王母娘娘是怎麼跑到佛堂裡來的?”

宇文姬一本正經地說:“西天住的是如來,東天住的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一家子,神仙也會互通有無的啊。”

薛崇訓道:“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什麼時候成一家子啦?”

宇文姬有點生氣道:“我說他們是一家就是一家!”

“有道理……”薛崇訓點點頭道,“你看神仙都可以相親相愛,咱們親熱一下也沒關係吧?”

宇文姬皺眉想了許久道:“不對!神仙是不能有七情六慾的,你知道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麼,他們不是被上天懲罰最後被拆散了嗎?”

薛崇訓道:“那是因為神仙和凡人不能通婚,就像人和雞鴨鵝不能通婚一樣。”

宇文姬嬌嗔道:“你就會胡攪蠻纏,我不和你說了,總之不行,人對上天應該有敬畏之心。”

薛崇訓不動聲色地問道:“上天不允許七仙女喜歡董永,七仙女就應該放棄感情麼?”

宇文姬聽罷有些感動,抬起頭來時眼睛裡水波流動含情脈脈的,讓薛崇訓心裡頓時一動。這時聽得她有些傷感地說道:“可是他們最後不是也分開了麼?”

不知怎地,薛崇訓又想起了金城,朝廷制度不允許他得到金城,那他們是不是也會像七仙女下凡那樣最終失敗?一個神仙無法戰勝天庭,一個人也很難戰勝國家……

薛崇訓心中燃起一股怒火,一把將宇文姬抱在懷裡,看著她的眼睛說道:“天譴、報應,我不怕,我要向孫悟空學習,打爛那天庭!”

宇文姬疑惑道:“孫悟空是誰?”

“西遊記……”薛崇訓忽然想到西遊記裡唐僧取經的故事,那個唐僧是唐玄宗時候的人,這時候不可能有這個故事……算起來唐玄宗都不存在了,以後說不定都不會有這個故事了……他說道,“你沒聽過那個故事,改天我講給你聽。”

宇文姬道:“我現在就想聽,我們好好坐著,你講給我聽嘛。”

薛崇訓道:“現在我們做別的事如何?”

“我害怕……如果真的有神仙,我們這樣褻瀆神靈是沒有好結果的。”宇文姬用哀求的眼神看著他。過來片刻,她忽然輕輕抱住薛崇訓的腰,喃喃道:“我怕遭報應被扯散了。”

薛崇訓聽罷心下一軟,便打消了放縱的念頭,到木桌旁邊坐下,提起茶壺倒了兩杯水,清了清嗓子講起故事來。

原著的故事情節他有點記不清楚了,內容主要來源於把原著改得面目全非的幾部電視劇,然後他自己邊講又邊胡編亂造,著重講大鬧天宮的事兒,然後非要說孫悟空喜歡白骨精……趁宇文姬聽得入神時,他便把信札摸了出來,放進她的懷裡用很隨意的口氣道:“對了,突然想起個事兒,這個給你爹,我就不用再跑一趟你們家了。”
tanakh 發表於 2019-1-4 17:50
第四十四章 會獵

崔日用在家急得團團轉,在地上來回不停地走。旁邊跪著他兒子崔莫,椅子上坐著他老婆賈氏。賈氏勸道:“人家還沒說要怎麼樣,你就嚇成這樣,也不嫌丟人。”

“婦人之見!”崔日用氣不打一處來,大罵一聲,正走到兒子跟前,忍不住又踢了一腳,將兒子踢翻在地,啃了一口堅硬的地板。崔莫急忙爬起來,哭喪著臉道:“我知道父親是擔心我的安危,兒子不孝讓您受苦了。您就別管我了,如果娶到金城要付出性命的代價,兒子也無怨無悔!”

崔日用本來就火,聽到這些話簡直要暴跳如雷,指著他怒道:“你的死活,老子根本不在意!我崔日用還有兩個兒子,沒了你也絕不了後!沒出息的東西,一個女人的皮囊就能讓你喪志迷向,老子還對你有什麼想法?”

賈氏一聽很不爽,因為崔莫才是她親生的,是她唯一的兒子,另外兩個兒子雖然也姓崔,可不是她生出來的,簡直就隔了好幾層。她也生氣道:“別打他了!把莫兒送回滑州避一陣子吧。”

“避個屁!”崔日用道,“那日在麟德殿前,如果薛崇訓當時拔刀砍了這沒出息的孽子還好,我只當少養了個。你沒見他一句話都沒說?”

崔日用一邊說,一邊皺眉回憶當天的情形,薛崇訓那張面無表情的陰冷黑臉就像夢魘一樣浮現在他的腦子裡。

越是不動,越是讓人害怕啊。崔日用冷冷道:“處置不當,就不是干係崔莫一個人的事了!咱們崔家能不能過這道檻還難說,你也不用心想想,準備好和薛家死磕的辦法了?”

崔莫惶恐地抬起頭不知所措。

賈氏小心問道:“那河東王不是已經娶了宗室,還能管金城的事?真有你說的那麼嚴重?”

崔日用沈聲道:“數月前朝廷和吐蕃和親,薛崇訓將吐蕃郎氏斬首,搶了金城絕塵而去……後果多嚴重,現在朝野忙著招兵,十萬健兒開赴隴右,不就是因為那事兒鬧的?崔莫想和他玩這套,咱們試試看,看能弄出什麼動靜來,可惜老子可能是看不到最後的熱鬧了……你以為薛家是世家,咱們崔家也是世家,八斤八兩能爭一爭?別忘了他後面是太平公主,除非有一天太平倒了,否則最好別動薛家。他究竟要娶幾個宗室,關我們何事?”

賈氏想了許久說道:“我的堂兄賈膺福是右散騎常侍,在太平面前能說上話,要不請他周旋周旋?”

崔日用踱了幾步道:“我自有主張,暫時不要輕舉妄動,先設法化解恩怨,再推掉婚約,自然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賈常侍那邊,你暫時不要亂說話,這裡面水深。怪我當初看走了眼,以為李三郎能大有作為,結果弄成現在這樣整日戰戰兢兢,不是陸閣老為人厚道多方進言,咱們現在還能平安無事?”

賈氏沈吟道:“我還是覺得阿郎太過緊張,可能是李三郎那事兒把你鬧成了驚弓之鳥……咱們崔家和很多士族都有來往,祖上有聯姻的山東士族也不只一家,他河東人再狂,也不想想以後有什麼好下場?”

崔日用道:“交情歸交情,人家還能為你幹掉腦袋的事不成?”

就在這時,忽然有家奴來稟說宮門來人了,崔日用便從屋子裡出去,先去見客。他前腳出門,賈氏後腳就急忙站起來扶起兒子崔莫,在他身上摸來摸去,生怕傷筋動骨了。

崔日用是黃門侍郎,管的事宮門的一些事務,人說宮門來人,應該就是同僚。待他來到客廳,果然見是自己的下屬官員。

那人左右看了看,崔日用道:“在我家裡,沒什麼事。”那人這才上前兩步,小聲說道:“我聽到吏部的一個好友說,有人在查崔侍郎的存檔。”

崔日用聽罷臉色一變,官員的籍貫、人口、社會關係甚至祖宗三代等等資料都會在吏部備檔,別人都開始查家底了,難道真要將我崔家連根拔除?

那人嘆了一口氣道:“崔大郎畢竟年輕,還得歷練歷練。”

崔日用道:“患難見真心,我如今遇到了大麻煩,大夥還能不離不棄多方幫忙,這份情誼我崔某定然記在心裡。”

“崔侍郎言重了,我也沒幫上什麼忙,不能透個風聲就會被牽連吧?我不怕這個。”那人想了想又說,“不過您也別太擔心,我聽說御史臺的人把河東王府盯得死死的,是殿下授意的事兒。”

“哦?”崔日用沈吟不已。

那人勸道:“您是當局者迷,咱們看得明白,殿下對崔家是沒有成見的,這個您大可放心。河東王和殿下對著干,手腳被縛,恐怕是翻不起什麼浪子。不過崔大郎最近還是多避避風頭,以防對方受不了恥辱,急火攻心買兇幹出什麼事來。”

崔日用心道:薛崇訓真要一刀砍了崔莫洩憤,說不定還省心些。父愛總不如母愛,是有一定道理的。特別在君臣父子的常綱之下,做兒子和做臣子有一定的相似之處。

“薛家那種紈袴,有殿下撐腰有恃無恐,所以您真要防著他無視國法規矩亂來啊。咱們同朝為官許多年,我這是肺腑之言。”

崔日用抱拳道:“多謝賢弟提醒,不過薛崇訓真要買兇殺人,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我覺得他不會這樣做……咱們活在青天白日下的人(白道),就算有怨抱怨也得講究點手法不是。記得天后時有個寵臣,不就是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才失寵的麼?”

兩人說了一會話,黃門同僚告辭要走,崔日用想留他吃飯,但他好言拒絕了,崔日用想著這種時候也不能太牽連別人,也就沒有多留。

崔日用在擔憂中過了兩日,每天上值也是心不在焉,他細想之下,那日同僚說的話也有一定道理,太平公主顯然在此事上是站在自己這邊的……或許他真的是太緊張了,當初李隆基倒臺的時候,他就膽顫心驚過一次,幾個月了到現在還沒完全緩過來。

但他又想到太平公主對薛崇訓那是極盡溺愛,連挑起戰爭這樣的大錯都能包庇,說是要懲罰,到現在人家都還是郡王。自己這個官兒,以前站位還有錯誤,在太平公主心裡有多少份量?

他幾天一連上了兩份奏章要推婚約,然後左思右想還不放心,便打算探探薛崇訓的口風,同時也試著搞搞關係,準備一番之後,趁著一日大朝薛崇訓來了大明宮,退朝時他便追了上去邀請薛崇訓去家裡喝酒。

此時薛崇訓剛剛出丹鳳門,已經上馬了,聽了崔日用的邀請,便從馬背上翻了下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崔侍郎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和你沒多少交情,而且你們家又沒紅白事,我無名無故的為什麼要去?”

薛崇訓的開口便口氣不善,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想動他的女人,認為這是一個人最不能忍受的奇恥大辱,所以當然沒有好話。崔日用跑來邀請他完全是熱臉貼到了冷屁股。

崔日用道:“犬子年輕氣盛,多有得罪,我已上書拒絕,咱們何不化干戈為玉帛?”

薛崇訓一提起這事,心裡就十分不爽,崔家那兒子想娶金城自然是門都沒有,光是想著崔莫有窺欲的心思,薛崇訓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冷笑道:“母親大人看著我呢,你就不要多心了。過些日子如果實在煩悶,我再帶飛虎團出門打打獵,到時候你一起來玩玩如何?”

崔日用臉色一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記得史書上曹操去搞孫權,就是說與將軍會獵於吳……難道薛崇訓想調飛虎團蠻幹?

如果真是那樣,比買兇殺人還嚴重了!飛虎團屬於禁軍編制,擅自調動禁軍,與謀反何異?

崔日用不相信薛崇訓敢這麼幹,但這廝處事的手法有點詭異,經常是不遵循遊戲規則的,猜測這樣的人,崔日用實在沒有多少信心。

但是薛崇訓居然這樣赤裸裸的威脅,也激起了崔日用的血性,他怎麼說也是山東大族出身,一怒之下便回敬道:“薛郎如真要相邀,我定不爽約。”

“很好。”薛崇訓冷冷道,“剛才你不是想請我喝酒,那走吧,就去你們家。”

這時三娘輕輕進言道:“郎君既然與他有隙,防人之心不可無。”

薛崇訓笑道:“一會讓方俞忠他們在外面等著,我就只帶你進去,我就想瞧瞧是不是真的鴻門宴。”

崔日用已冷靜下來,覺得現在還沒到不能和解的地步,也就不應該讓事態惡化,於是他忍住火氣,好言道:“薛郎說笑了,我崔某一介文官,又是京官,絕不可能冒著謀逆大罪在家中私藏甲兵,和鴻門宴有什麼關係?”

薛崇訓冷笑了一聲,翻身上馬。他確實不認為崔日用會怎麼樣,一則現在還不到那個地步,誰也不願意輕易見血;二則崔日用真要那麼幹,得被誅滅九族吧?

不過薛崇訓既然打定主意要報復,並沒有掉以輕心,專門低頭看了一眼腰際,橫刀好好的掛著。就憑一個文官家裡的那點人,想動他和三娘恐怕也是很有難度。
tanakh 發表於 2019-1-4 17:51
第四十五章 辛辣

酒擺上來了,看起來很清澈,這是上好的酒。雖然唐朝的酒水度數比較低,但比大部分現代的酒喝起來要爽,因為唐朝的酒肯定是糧食釀造的,絕對不可能用酒精勾兌,此時的技術還沒達到用工業造出乙醇的程度。

相比乙醇兌水兌香精,糧食酒喝了會很舒服,就算喝個爛醉如泥,睡一覺就不會難受了。記得前世他有一次托一個酒廠的朋友帶了兩瓶糧食圓度酒,放到家裡,有一次請領導吃飯便拿出來招待客人。領導是個老酒鬼,只抿了一口說說:嗯?你這酒哪裡買的?薛崇訓說是朋友帶的,買不到。於是那領導無恥地把兩瓶酒不客氣地佔為己有,叫他重新買酒下菜。

……薛崇訓和崔日用坐到一起,菜餚擺了一桌,還沒開席,三娘便掏出一個白色的小器皿來,像個小盤一樣,她提起酒壺倒了一點在裡面,盯著那器皿看了一會,應該是在查有沒有毒吧。

崔日用笑道:“不可能有毒。”說罷倒了兩杯酒,端起一杯便一飲而盡:“我先乾為敬。”

三娘還不放心,也許她怕酒杯上抹了藥,便拿起薛崇訓那個杯子輕輕抿了一口,沈默了片刻,放下杯子沒說話。

薛崇訓見狀心裡有些感動,心道:如果真的有毒,她先嘗了不是要被毒死了?

三娘跟了他一年多,薛府上安全、舒適、有尊嚴,她大概已經產生歸宿感了。

薛崇訓嘆了一氣,端起酒杯仰頭倒進了嘴裡,頓時眼睛一瞇,這低度酒也能這麼辣口!酒水順著喉嚨下去,從喉嚨到肚子裡都熱乎乎的。

崔日用見狀哈哈大笑:“這是秦人的老池釀的,秦人的歌悲傖、秦人的酒辛辣,薛郎嘗到了什麼?”

薛崇訓吸了一口氣,皺眉道:“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好一個醉臥沙場,咱們再來幹一杯。”

碰杯之時,崔日用的酒杯故意放得比薛崇訓低一點……雖然薛崇訓是皇親,但根本的身份還是河東士族,而崔日用也是士族,他這個細節是在表明一種和解的態度啊。

薛崇訓的酒量很一般,兩杯酒下肚,臉色已紅,黑臉看起來就愈發黑了。老人說喝酒上臉的人心誠,也許他生下來本來是個心誠的人,後來才練就了這樣的心黑手辣吧……他說道:“果然酒桌上好說話,你請我喝一頓酒,我倒是對你沒那麼厭煩了。”

崔日用呵呵一笑,摸著下巴的鬍鬚不置可否。

這時又聽得“啪”地一聲,薛崇訓輕輕拍了一下桌子道:“但我心裡還是不爽!誰敢動老子的女人,老子就和誰玩命!”

“那是……那是……”崔日用的目光裡有些許鄙視。這時他輕拍巴掌,就見一個少女從簾子裡面走了出來。

薛崇訓回頭看了一眼道:“美人計?”

崔日用笑道:“薛郎多心了……還不過來給河東王斟酒?”

那少女幽幽地應了一聲道:“是。”

“她是什麼人?”薛崇訓問道。

崔日用道:“府上的一個奴婢,名叫崔鶯,堂客(老婆)喜歡她乖巧,賞了府姓。”

“這個我知道,我那管家一向會辦事,先父也賞了他姓薛。”薛崇訓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奴婢,疑惑地看著她的眉宇之間,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當即便說道,“她不是一般的奴婢啊。”

“哦?薛郎如何看出來的?”崔日用饒有興致地問道。

薛崇訓道:“她在犯愁,可又不是在煩衣服料子不夠好、活兒太累、吃得太差等等瑣事,她這是閒愁啊……”

說到這裡,那叫崔鶯的少女在斟酒的時候不由得大膽地看了一眼薛崇訓的黑臉。薛崇訓笑道:“有段詞兒叫什麼來著……對了,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崔日用強笑了一聲,薛崇訓又笑道:“別是崔侍郎的小妾。”

“絕對不是。”崔日用大搖其頭,又端起酒杯要與薛崇訓碰。

二人喝了一陣,崔日用的酒量好像也不咋地,沒多久就已經昏昏沈沈東倒西歪的樣子了,他便叫崔鶯陪酒。但薛崇訓不領情,心道別拿一個奴婢就想糊弄老子,便起身告辭。

他和三娘走出催府後被夜風一吹,醒了三分,便琢磨起崔日用弄個女人出來是什麼意思?不管怎樣,看得出來崔日用的態度確實不想和他結怨。

這時龐二牽著“四蹄白”馬過來,薛崇訓踩上馬鐙,龐二又來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自己翻身上去。一行人便護著薛崇訓的馬向東走,回府去了。

崔日用是極不情願摻和此事,雖然他以前是傾向李隆基的人,但薛崇訓對他倒是沒有多少成見,只對他兒子崔莫極度厭惡。此種情緒,大概是薛崇訓想到了神雕俠侶上那個道士尹志平的關係,那道士就是從窺欲楊過的女人開始的,極度讓人噁心……所以薛崇訓絕對容不下他,否則心裡就不舒坦。

要對付崔莫很容易,但薛崇訓知道這事兒最大的根源是他的母親太平公主。母子之間不是敵人,現在卻是對手;這種對抗的局面很微妙,不是生死對頭,卻各自都在極力爭取勝利。

太平不願意看到任何人反對她,不聽約束,就算是兒子也不例外,這是她的性格。所以她想通過這件事找回在長子面前應有的絕對權威。

而薛崇訓自然不願意讓步,上次為了政治聯姻迎娶李妍兒,他就已經妥協了,這次要讓他喜歡的女人嫁給別人?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妥協……也許太平公主還沒意識到,如果這樣堅持下去,會讓他們的母子關係頻臨崩潰。

後果是嚴重的,朝中有識之士都意識到了這一點。在長安,幾百人的械鬥引起的風浪,也許比邊關幾十萬人的戰爭還要嚴重。

薛崇訓徘徊在聽雨湖畔的石路上,心緒起伏。偶爾有巡夜的奴婢提著燈籠走過,但見是薛家的主人,他們都屈膝見禮然後離去。大部分時間裡,這裡十分安靜。

現在只有看宇文孝能不能把交代給他的事情辦好了,如果沒辦到,到時候沒法子了只有兩條路:暗殺崔莫;不惜謀逆的代價調飛虎團剿殺之。

第一條路的困難是薛崇訓找不到人,因為現在自己被太平公主監視住了,也許當天在麟德殿的馬球場上他就應該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法,可是當時他在皇宮裡是不能帶武器的,周圍那麼多宮廷侍衛,要想用拳頭短時間內殺死崔莫確實很難辦到,崔莫一個年輕人跑起路來肯定也很敏捷;第二個是風險太大,估計會觸到太平的底線。

他們母子都在探對方的底線……而讓他喜歡的女人嫁人,就已經觸到他的底線了。

薛崇訓反思自己,他不是愛某個女人有多深,而是不能忍受一些恥辱。否則上回太平逼他放棄最喜歡的金城去娶一個沒有多少印象的李妍兒,他就不會同意……但事實是他讓步了。

湖面上有濕潤的夜風吹來,涼風習習,這樣安靜的環境讓薛崇訓想了很多。反思能讓人更加清醒地認識自己,也許他根本就不是“成大事者”的材料,真正一心幹大事的人,底線越低越可能成功,因為人們在得到的同時會失去相應價值的東西,一心要得天下的人,其他的所有東西都是可以拋棄的。

就像漢高祖劉邦,起事的時候無數次拋棄的東西不言自明,就是得到天下後也是如此。當時劉邦面對北方匈奴的威脅,但漢朝廷窮得叮噹響,劉邦自己想找四匹顏色一樣的馬都找不到,還打毛的仗,只有忍了。匈奴單于寫信給他的老婆呂後,說想讓她侍寢……這樣的事都忍得下來,呂後只回書說年老色衰。

這要是薛崇訓處在那個位置,非得舉國北伐不可,勝敗就只有天知道……

薛崇訓就是這幅德行,現在他還沒有什麼實力,最大的依靠就是他的母親太平公主,如此局面他就開始蹦跳,不惜忤逆母親的意志,因為承受不住羞辱。

他嘆了一口氣,恐怕總有一天會把手裡的東西全部賠光。為了一個金城,拿所有東西當賭注是否值得,卻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tanakh 發表於 2019-1-4 17:51
第四十六章 笑靨

薛崇訓的生活基本沒有變化,通常照樣是往來於朝廷與家之中,有時會去大臣家裡做客,有時去茶樓酒肆聚聚。所以監視他的人沒有任何收穫,可能有的人還以為他就這麼算了,畢竟和太平公主作對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兒。

唐朝對大臣的管制沒那麼嚴格,同僚們私下交往基本不受限制,不過有時候也得避嫌,比如大臣最好別和皇帝的親兄弟等來往過密。要是換作明朝就更嚴,官員私自在一起被廠衛探到了,輕則朋黨嫌疑,重則謀逆論處……

如逢閒時,薛崇訓也會去承香殿和母親說說話,畢竟他們並不是真正的敵人。只是薛崇訓感覺出來,最近的母子關係沒有以前那麼融洽了,大家心裡都掛著事兒。

有時候薛崇訓在想,母親的底線究竟是什麼?就算他是太平的親兒子,壓力也是很大……武則天就殺過她的兒子,太平公主雖然沒那麼心黑,但有些地方很像武則天。比如權力慾,太平和她母親一樣都渴望所有人都聽命於自己的意志,掌握一切。

薛崇訓不需要被殺,如果像他弟弟一樣被剝奪所有權力趕回河東,那也等於是完蛋了,只能坐以待斃,遲早是一死。這麼考慮,薛二郎在某些方面確實技高一籌,很善於自保。

薛二郎什麼也不爭,對女人只愛他的老婆,對地位只想做有尊嚴的士族;薛崇訓卻沒那麼淡定,他的慾望太多了。

從承香殿出來時,太陽正當中天,他剛剛和太平公主吃完午飯。太平本來是留他休息一會再走的,但他拒絕了,走出宮殿時才發現太陽正烈。雖然已到初秋,但晴了幾日後氣溫有反彈的趨向,薛崇訓用手掌遮在眉間,仰頭看了一眼當空的烈日,便跨步向外走。

這時有個宦官走了過來,躬身道:“我給薛郎帶路。”

宦官看起來只有十幾歲,薛崇訓覺得很是眼熟,頓時指著他說道:“我想起來了,上回也是你給我牽馬,對了我還問過你的名字,你姓張?”

小宦官笑嘻嘻地說道:“薛郎好記性,沒想到您還記得我呢,我叫張肖。”

薛崇訓一邊笑道“我就記得你姓張”,一邊心道:每次都派同一個宦官跟我?這貨恐怕是母親授意的,侍候左右的同時能及時掌握薛崇訓的行蹤。

大明宮本來就大,跟一座城池似的,從承香殿到玄武門尚有一段距離。張肖牽了匹馬過來讓薛崇訓乘坐,而他在前面牽馬步行。

頭上烈日曝曬,還得步行那麼遠的路,恐怕幹這種差事的宦官收入也比較微薄,但這是張肖的工作,沒法子。薛崇訓便在馬上說道:“我覺得你面善,下回看到我母親,給你討個鬆活點的差事。”

張肖聽罷高興道:“謝薛郎的恩,我一定把您侍候好了。”

他們倆人說著話,沿著太腋池西岸向北走,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才走到北岸。因為正是中午時候,外面太熱,偌大的大明宮竟然顯得冷冷清清的,真看不出這裡面住著上萬的人口。湖畔建有水榭,還種著垂柳,那些柳枝是直的就像東方女人的長發一樣垂在水上,偶爾有風,便輕輕搖曳,略有飄逸之感。

就在這時,忽然從水榭裡跑出來一個穿淺綠裙子的丫頭,走近了薛崇訓才有些驚訝,這個奴婢是金城身邊的人,因為好幾次見到金城都是她跟著,上回去吐蕃她好像也在。薛崇訓雖然不知道啥名兒,卻是認得她的長相。

薛崇訓看了一眼前面牽馬的宦官,對那宮女招呼道:“你在這裡有什麼事?”

那宮女看了一眼薛崇訓嘴上的鬍鬚,好像很好奇,畢竟在大明宮裡很難見到嘴上長毛的生物。她也注意到了牽馬的宦官,那個眼神讓薛崇訓覺得她有什麼悄悄話要說一樣。

他便從馬上翻身下來,對張肖說道:“我去水榭裡歇一小會……有些不重要的小事,你就不要多嘴了。”

張肖左右瞧了瞧,知趣地說道:“薛郎盡可放心。”

於是薛崇訓便和那宮女一前一後走進了湖畔的水榭,那宮女低聲道:“縣主(金城)知道您要打這兒過,叫我來候著,我都等了半個時辰了渴得厲害,還喝了口湖裡的水……”

這宮女的素質果然不如貴婦,囉哩囉嗦的不知說些啥,薛崇訓皺眉道:“這裡不方便,你揀要緊的說。”

宮女道:“縣主有幾句話想和您當面說清,可是最近她出不了宮。縣主又說玄武門的張五郎今下午當值,他在宮門當差也有些日子了,和其他將官也關係近……”

薛崇訓打斷了她的話,說道:“金城想今天下午出宮,讓我幫忙,是不是這樣?”

宮女使勁地點了點頭。

薛崇訓便道:“知道了,這事我會辦妥,你回去覆命吧。”

簡單說了幾句話,薛崇訓忙從水榭裡走出來,重新上馬往北走。二人沈默了一陣,薛崇訓忽然問道:“張肖,剛才那宮女你認識麼?”

“哦……”張肖剛開口,又頓了頓才說道,“沒看清楚,再說宮裡那麼多人,我也不是每個都認識呀。”

薛崇訓笑道:“倒是沒關係,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人。”

“那是,那是。”

張肖送薛崇訓到玄武門後便返身折回,薛崇訓沒有直接出宮,跑到宮門口的官邸去找張五郎去了。玄武門內有兩排廊廡,正是守門將軍和官員辦公的地方,北邊夾城裡還有個官邸,是禁軍的指揮部。平時裡沒有警報,日常事務都是宮門口這邊的官吏在管,如進出宮門的人要登記造冊,就算是皇帝召見的人,也要登記,不僅要寫名姓名官職籍貫,連肖像都要大致描述一下,如薛崇訓登記的時候被描述的就是“身材高長面黑如炭”……記得官場上還有個笑話,有個官兒被禁軍將軍寫成“尖嘴猴腮白面無鬚”,那官兒覺得尖嘴猴腮是貶義詞,在宮門口扯了半天皮。

本來張五郎他們當值就是負責戒備,但大家都在一個地方當值,就算是這裡的文官和武將多少也有些交情,而且又有薛崇訓打招呼,通融一下放個把人出宮並不是什麼難事。這種事兒都是宮廷幾個省、局在管,太平很少過問的,否則她每天根本忙不過來。

薛崇訓打了招呼也沒逗留,徑直就回家去了。他倒是有點納悶,金城想對自己說什麼,埋怨我這麼久沒動靜?她要真是埋怨也沒辦法……自己是在和太平公主作對,真以為是件簡單的事麼?而且他要收拾的人是世家大族,這些門閥的人脈關係就如魚網一般,如果不能妥善合理地解決,麻煩會層不不窮。

既然金城說要來,薛崇訓下午就不打算出門了,他在房裡隨手拿了本書去聽雨湖邊的草堂裡候著。

等了一個多時辰,太陽偏西的時候,這才聽到丫鬟來說客人在後門。一般的客人都是在府前遞名帖,走後門的除了金城還有誰?薛崇訓當即下令帶人進來,自己也起身去迎接。

走到門口的時候,果然就見丫鬟帶進來的人是金城。她穿著一身淺紅色的薄衣裙,絲質又輕又薄,這種料子是極盡柔美……這讓薛崇訓想起了後世的絲襪,好像在審美上有點相似之處,都在營造同一種美感。

金城的氣質還是那樣,溫柔而優雅,不慌不忙的樣子輕輕執禮。其實有時候禮節讓人感覺生分,但在她的面前,薛崇訓也是迫不得已要跟著她的節奏走,這樣一個絕色女子很能影響人。薛崇訓只好抱拳為禮相互見面。

薛崇訓是郡王,金城是縣主,爵位有高低之別,但金城姓李是宗室,地位和禮儀上並不能低一截,二人幾乎能平等相待。

這時金城抬起頭看著湖畔那些桃樹道:“上回來還繁花漫天呢,如今連桃子都沒有了。”

薛崇訓也瞟了一眼那些樹木,忍不住說道:“那事兒你不用擔心,我自有主張。”

金城笑道:“今天來就想對你說這件事呢,我生怕你又胡來。”

薛崇訓看到她的笑容,很是不解,心裡還有點堵,難道她不在乎?

這時又聽見了她純凈的聲音:“這裡面的關係我都知道,你要面對的不是崔家,而是殿下。殿下怕我影響皇室威嚴,才出此下策,殿下也是以大局為重,你不要怪她。”

薛崇訓鬱悶道:“那你也會以大局為重?”

金城輕輕地點點頭,薛崇訓的心口頓時一堵。金城的目光流轉,好似含著淚光,忽然伸出比美玉還要無暇的纖手輕輕按在薛崇訓的胸上:“疼嗎?”

薛崇訓:“……”

金城笑了笑,輕聲說道:“謝謝你在吐蕃為我做的事,我已經知足了,不再有什麼遺憾。”

薛崇訓頓時感覺有點不對勁,但一時又沒想明白哪裡不對勁,只是一種直覺。他抬頭看著金城笑靨如花,那絕美的臉龐彷彿變成了淒美。
tanakh 發表於 2019-1-4 17:52
第四十七章 海棠

金城輕笑道:“明年花開之時,我再來這裡。”她一邊說一邊提起羅裙,輕快地跑到了桃樹中間。薛崇訓這處後花園忽然出現了一個仙女,這裡彷彿驟然之間美麗了一百倍。劉禹錫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非虛言也。

“桃花謝了,不過我書房後面有幾株海棠正開得漂亮,我們去看看如何。”薛崇訓喊道。

金城回頭使勁點點頭:“嗯!”她的臉上出現了個小酒窩,十分可愛。說罷跑了回來,突然一下子抓住了薛崇訓的大手:“我們去看海棠吧。”

薛崇訓頓時一怔,全部注意力都集中了到了手上,或許太突然了,他幾乎感覺不出她的小手究竟是什麼感覺,只覺得軟軟的。

二人走到薛崇訓那書房小院門口時,他忽然才想起自己的岳母孫氏還住這兒,現在他手裡牽著個年輕女人的手,要是被看見了豈不尷尬?

但他又捨不得放開,只得硬著頭皮往裡走,穿過屋簷下的簷坎石路,總算沒見著人便進了書房。薛崇訓急忙拉上了格子門,心裡舒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一聲“咯”的輕響,他忙回頭看時,書房裡並沒有人,不過房間北面有道屏風,擋著裡面的暖閣。薛崇訓正想過去瞧瞧,但手裡還拉著金城的手走不開……拉著她進暖閣好像有點失禮。他又轉念一想:這裡是我的內宅,哪裡還有外人?這是唐朝,貴族男子就算結了婚也可以隨便搞,何必弄得跟偷情似的?這麼一想,他才平靜下來,毫無壓力。

“海棠在哪裡?”金城轉頭問他。

薛崇訓指著後面的另一道拉門:“那邊有個後廊,種了些花花草草。”

於是金城放開了他的手,自己跑過去拉門。門一開,頓時就聽到了“叮咚”的水聲,那是竹筒裡引來的清水流到小水潭裡的聲音。金城的心情彷彿好極了,頓時“呀”地一聲走了出去,口氣裡滿是驚喜之情。

“我這小地方,和宮裡沒法比。”薛崇訓也向那邊走了過去。

金城道:“宮裡悶得很,人很多卻總覺得孤單,還不如只有兩個人的時候高興……花在那裡,果然很漂亮。”

薛崇訓走到門口,一屁股就坐到了地板上,這書房的木地板用的是上好的木材,打磨得光滑,平時擦得一層不染,直接當板凳坐都沒事。

金城看了一會海棠,又蹲在水潭邊上,撩起了衣袖,把手伸到那竹筒下面玩水。那削蔥似的的白嫩胳膊沾上了晶瑩的水珠,愈發美麗。金城在看那竹筒裡引來的清水,而薛崇訓則在看她,她蹲下身去之後,本來寬鬆的羅裙就被繃緊了,本來絲質的裙子就又輕又軟,這麼一來那緊翹的臀部輪廓便完全印了出來……

絕對不能讓這個仙女一樣的人損失掉!爭權奪利,到頭來究竟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佔有天下最好的東西?

薛崇訓又想起先前她那句“沒有什麼遺憾”的話,總覺得心頭不安生,可又不好直說……對什麼性格的人說什麼樣的話,有些話本來對一個人可以直說的,但換了一個人就說不出來。而面前這個金城,本就是心思細微的人,你說一句話,她就能品出好幾句話的味兒來。

難道要問她“你莫不是想自裁明志”?如果她不是那個意思,薛崇訓這樣問出來了,不是會讓她產生誤會,不死也要尋死了?

薛崇訓苦思了一會,只得從側面安慰道:“那件事我已經想到了萬全之策……”

金城立刻回過頭來:“好不容易到表哥家來玩,你盡說些不高興的話!”

“哦。”薛崇訓鬱悶地住了嘴,枯坐在那裡。

“算了。”金城站起身,走到薛崇訓的旁邊,也坐到了地板上,她收起笑容說道,“薛郎聽我一句,如果你觸怒了殿下,不僅於事無補,而且連你自身都難保,你還有妍兒……她現在只能依靠你,你就完全不管她了?”

薛崇訓默然,金城對他的處境實在看得十分清楚,有時候他甚至想,這個女子恐怕比許多當朝大臣都要有智慧。這要是在後世,就算不收她做二奶,聘為智囊也是不錯的選擇……不過現在是不合規矩的,沒有女人做幕僚的先例。

金城又道:“還有崔家,那日冒犯我的崔莫不過是個大孩子,你幹嗎要和他一般計較?崔侍郎才是他們家說話能算數的人,很顯然崔侍郎不願意與你結怨,你又有何必要四處樹敵?這些世家之間的關係盤根錯節,你和他衝突,重要的不是勝負,而是人心!”

薛崇訓沈吟道:“人心?所指的不是民心,是士族之心吧。我的母親當國,早就不得士人之心,我還指望他們呢?”

金城道:“不管怎樣,多結盟少數敵才是明智之舉……有如國家,要是四面樹敵四方征戰,再強也支撐不住,所以太宗皇帝接受天可汗的尊號,結盟外番約法三章,後再征伐敵國,如此才能長治久安啊。”

薛崇訓嘆了一口氣道:“說句心裡話,待我母親大人百年之後,結盟不結盟我不是一樣的結果?”能等到太平老死才玩完都算不錯了,就怕什麼時候倒臺,只是薛崇訓不便從口裡說出這種話而已。他又道:“太遠的事懶得去管,眼下你要相信我,定可妥善處置此事,少安毋躁。”

“你仍打算對崔家動手?”金城皺眉問道。

薛崇訓頓時面有怒色,他一想到崔莫那小子就聯想到尹志平,心頭的一股怒火怎麼也無法平息,讓他戾氣橫生。

何況這次角逐如果失敗,太平公主肯定要下旨將金城下嫁到崔家,太平才不管崔家願不願意、更不管金城願不願意。至於聖旨,讓汾哥寫一張不就得了。薛崇訓心道:老子把人殺了,看你把金城嫁給誰?

金城那顧盼生輝的目光注視著薛崇訓的臉,將他的表情收在眼底,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情,急忙抓住他的手道:“薛郎,你真的要三思而後行。你不要生氣,我不會讓你受到羞辱的,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薛崇訓壓抑住心頭的鬼火亂竄,因為他聽得這話又有點不對勁,他緊張地問道:“你想做什麼?千萬別幹傻事!”

金城微笑起來,左臉上又出現了一個可愛的小酒窩,她輕輕拍著薛崇訓的手道:“你不要做傻事才是真的,聽我的話行麼?”

薛崇訓總算忍耐不住,抓住她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道:“你要以死明志?”

金城臉色驟然蒼白了許多,沈默不語。薛崇訓道:“人總是要死,何苦急於一時?你應該明白薛某人很難有好下場,到時候沒法了大家再死一塊豈不痛快?”

金城眼睛裡忽然就浸滿了淚水:“可是殿下到時候如果逼我下嫁該怎麼辦?我不想你和殿下翻臉,這樣於事無補!”

薛崇訓道:“怎麼辦,大家一塊玩完。我直接調飛虎團出來,先滅崔門再攻丹鳳門,乾脆和禁軍萬騎玩一局,遊戲結束。”

金城抹了一把眼淚道:“你真這麼想?”

薛崇訓笑道:“你說呢?”

金城輕咬了一下朱唇,臉上紅撲撲的,慢慢將頭靠在薛崇訓的肩膀上,柔聲道:“那我不就成害人精、紅顏禍水了?”

“有什麼關係?”

金城的態度驟變,也許她平常明白事理的形象本來就是裝的,她抱住薛崇訓的胳膊,甜甜地笑道:“那到時候你先把我殺了再去,死在你的劍下感覺一定不錯哦,我在半道上等你相會……”

薛崇訓愕然。

剛才被她誘導了,薛崇訓才說出那樣的話來,因為她在假設一些情況,薛崇訓便順著她的思路來考慮應對方法了……實際上現在根本沒到那一步,解決問題還有更好的辦法。可是說出來的話潑出去的水,這時候他已經沒法改口了。

這時他才看清金城原來是這麼一個人,她的心理根本就十分極端,與平和溫柔的外表簡直完全相反。

就在這時,又見她直起腰來,將朱唇夠到薛崇訓的耳邊悄悄說道:“上次你殺吐蕃郎氏的時候我好高興……”

薛崇訓:“……”

她接著說道:“你這麼對我,我都不知道怎麼報答你……你想不想要我?”

薛崇訓感到十分意外,還沒來得及同意,她又道:“今天好不容易見上面了,不要留下遺憾,我什麼都是你的。”
tanakh 發表於 2019-1-4 17:53
第四十八章 劍傷

薛崇訓看到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

但他定睛一看,面前只有個安靜的女子,她併攏著**跪坐在門口的姿態如此安靜,甚至這古意盎然的書房和綠意幽幽的後廊也是寧靜萬分,只有清泉輕輕流淌在水潭中,哪裡有烈火?他很快明白了,那團火來源於她的目光,他感覺自己彷彿要被燒熔在裡面。

薛崇訓當然無法拒絕這樣美好的**,他沒有半點猶豫就打算與金城共赴巫山雲雨,但一時竟然不知道如何入手,不是面前的**不夠吸引力,恰恰是因為太好了。聽到金城的要求,他怔了怔這才伸出手輕輕放到她的肩膀上,她的肩上搭著一塊綾羅霞披,但薛崇訓仍然感覺到了那薄薄的絲質下面溫暖而柔軟的肌膚。

兩人都頓時呼吸有點困難,金城是第一次面臨這樣的事兒可以理解,但薛崇訓見多識廣,竟然也緊張起來了。他真有點莫名的惶恐。

薛崇訓沈住氣,抓住那塊遮蓋在金城肩上的霞披輕輕一拉,她的削肩便裸露出來了,柔骨豐肌,柔滑如緞,泛著青春靚麗的光澤。薛崇訓那粗糙的手掌覆蓋在上面時,她的肩膀立刻輕輕一顫,而她的體溫也如一股暖流一般滲透了薛崇訓的皮糙肉厚的手心,流遍了他的全身,渾身都感覺軟綿綿的就如春日裡陽光灑在身上一樣。他已經不敢過分逼視面前的表妹了,這種緊張到窒息的感覺,絕不是找個**發洩獸慾時可以得到的。

倒是金城很勇敢,她微張檀口深深呼吸了幾口氣,便輕輕靠向薛崇訓的懷裡,進而緊緊抱住了他的身體。那柔軟的前胸貼在薛崇訓堅實的胸膛上,雖然隔著衣服,也讓他的心中一陣**,想像著貼著自己的那兩團是如何的雪白與可愛。

薛崇訓不由得用手臂抱住了她的後背,他的手臂很長,這麼交叉護在金城的後背上時,從她的後背到臀部一整條柔軟而流暢的曲線都感受到了,特別是圓潤而緊翹的臀更是誘人到了極點。他貪婪地呼吸著金城那雪白的頸窩裡的芬芳氣息,卻又有些戰戰兢兢……畢竟她是皇帝的親生女,宗室身份,現在未成婚就這樣做後果確實很嚴重。雖然唐朝風氣較其他朝代開化,貴族階層更是放縱,但唐朝仍尊儒禮,女子貞潔同樣是非常重要的事兒。那為什麼金城會不惜後果,而且主動提出來?

他有種奇怪的直覺,金城就像短暫的落花陣陣,漂亮卻又淒美,彷彿必須在美好的時候燃燒自己,卻又怕孤單與寒冷,要拉上別人陪葬?

**薛崇訓的不僅是她傾國的容顏動人的**,還有她這種悲觀的氣質。唐人樂觀豁達,但仍舊擺脫不了東方這種畸形的審美,詩歌總是在讚美落花、流水等等讓人憂傷的淒美的疼痛的東西,遺憾與悲觀彷彿能讓人產生一種變態的快感。

薛崇訓的腦子有如一團漿糊,實在沒理清這一團亂麻。金城好像已經感覺到了他的內心,從他懷裡離開,坐直了身子疑惑地問道:“你怎麼了?”

薛崇訓皺眉道:“你不是在擔心被逼自裁,而是預感到會被殺?”

金城的眼睛有如一汪深幽而清涼的泉水,她的聲音猶如泉水的聲音:“誰會殺我?”

“我的母親太平公主。”薛崇訓痛苦地思索著,他的腦子裡是一副打結難解的魚網,權力與感情、往事與今事紛紛聯繫糾纏在了一起,“景雲政變(搞翻李隆基的宮變)以後,母親並沒有仿照武皇帝奪權後的高壓政策,反而採納了陸象先的奏章,現在實行的是懷柔政策。母親既無稱帝的準備又無清算的預兆,做的是儘量**人心拉攏各方,減少反抗。在這樣的政策下,她絕不願意製造出新的矛盾……”

金城幽幽道:“所以你怕殿下會犧牲我這個既沒有什麼用處又惹麻煩的宗室來換取士族的人心?比如暴病身死?”

薛崇訓又沈吟道:“可是如果母親真要這麼做,會將親情推向崩潰邊緣……我是她最能信任的人之一,她願意犧牲一個值得信任的臂膀麼?在她心裡,究竟什麼最重要?”他嘆了一口氣,又把目光轉向金城,本想問問她的,因為他覺得自己雖然有現代人的記憶,但是有些東西真沒金城這個女流之輩看得明白……可是他又不願意問,是那種剛愎自用的自尊心在作怪,在他心裡男人應該有掌控一切的氣魄,表現得迷茫好像會很丟臉。

薛崇訓怔怔地看著她,當金城提著劍指著他的胸口靠近時,他也沒躲……他不知道金城究竟想幹什麼,卻發現自己潛意識裡很信任她,因為此刻他仍沒有防備的心理。

金城走到他的面前,忽然把劍倒了過來,一手抓起薛崇訓的手,一手把劍柄塞到了他的手裡,讓劍尖對著自己的胸口。

“殺了我!死在你的手裡我會非常高興。給我一次機會,報你千軍怒發不惜身。”金城甜甜地笑著,美麗的左臉上又出現了小酒窩,聲音愉悅而清純,就像在邀請好友去踏春一樣的口吻,“刺下去你就解脫了。沒有人會治你的殺人罪,殿下反而會十分滿意你顧全大體,對你更加器重了;而我會因為你的遺憾伴隨著你、活在你的心裡,永遠像現在這樣年輕美麗……最好的結局,一切都很美。”當她說“一切都很美”的時候,薛崇訓不知怎麼回事忽然想起湯糰練來了,他戰死的那一刻深情地看著戰場上的杏花飄落,絲毫沒有痛苦反而非常幸福的樣子。

而此時此刻,明亮的長劍橫在空中,劍尖卻在微微地顫動,發出“噝……”低沈的金屬輕響。

“刺下去你就解脫了”這個天籟傳來的聲音就像古箏的餘音,環繞在朱梁之間,久久不散。又彷彿這裡有一個磁場,她的聲音被刻錄下來了,反覆播放。

金城輕輕閉上眼睛,身體緩緩向前傾倒,劍尖很快觸到她的衣襟,鋒利的劍毫無聲息地割開了絲綢。薛崇訓的滿額大汗,緊緊地盯著那裡,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為什麼不立刻把劍拿開。

她身上的綾羅實在是太輕**,**輪廓上因為劍尖的壓力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凹陷,一絲嫣紅的鮮血浸了出來,先是一點紅,進而擴散成了一朵紅花。

薛崇訓大驚,既然把劍向後一縮,直接扔掉了,那劍“鏜”地一聲摔在地上彈了一下。他的腦中一片空白,什麼利害關係頓時被拋諸腦後,忙用手掌按住她**上傷口的位置,說道:“別再尋死覓活了,我有更好的辦法。”

“嚴重麼?”金城睜開眼睛說道,任他握著自己的**,然後又抓住自己的上衫下襬往上推,“看看傷成什麼樣了。”

衣服被向上捲了起來,柔嫩平滑的白皙腹部、俏皮的肚臍隨即**,然後是一抹刺繡花紋的桃紅色綢緞抹胸被漲鼓鼓的前胸撐著。絲綢是絲和綢,絲薄綢厚,雖然天氣還有點熱,但女子的抹胸是用綢做的,不然穿那麼薄的上衣,鐵定能看到**的輪廓。

薛崇訓沈住氣撩開了她的抹胸,頓時一隻倒碗型的酥乳便彈了出來,上邊那嫣紅的**鮮艷嬌嫩,俏皮地翹著,很有精神的樣子。薛崇訓估摸著如果她要戴文胸,得要C杯才行……不過她平時穿的這種束胸實在無法凸顯出它們的高度,作用只在固定位置,免得**在行動的時候動彈得太厲害。

雪白的肌膚上有鮮血,劍傷的位置在圓弧弧線上,只是皮外傷,但血還沒止住。薛崇訓沒有多想,帶著情慾和憐惜的雙重心情張嘴吸住了傷口的位置,微咸而腥腥的血流進了他的口中,好像唾液有一點滅菌作用?

“呀!”金城疼痛地皺眉輕呼了一聲,定是唾液醃疼了她的傷口。

“很疼嗎?”薛崇訓問道。

“沒關係……”金城緊緊抱住她的腦袋,將**往他臉上貼,好像想把整隻白兔都塞進他的嘴裡一樣,但薛崇訓沒有血盆大口,顯然是含不下的,口鼻都被柔軟而細滑的肌膚貼住,差點沒窒息。

金城喘息道:“胸口好漲,我……”薛崇訓聽罷伸手在她的**上摸了摸,發現都便硬了,他便問道:“傷口沒關係麼,很疼?”

金城喘息著果斷地說道:“我不怕疼。”
tanakh 發表於 2019-1-4 17:54
第四十九章 生病

一開始薛崇訓進書房的時候就聽到屏風後好像有人,但因為是在自家內宅他就沒有在意,後來就把那岔給忘干凈了。不想後面那暖閣裡真有人,不是別人,正是李妍兒的娘孫氏。

孫氏聽薛家的人說府上的收支帳目在書房裡有存檔,正想過來翻看一下。因為她發現薛崇訓竟然沒有什麼產業,覺得很奇怪,要知道他可是食封五千戶的郡王,而且是河東大族在家鄉的土地上也有一些收入,為甚沒剩下什麼?

她的女兒李妍兒成了薛崇訓的正妻,在薛家是有相當地位的,如處理得當,薛家的利益她們不是也能有份麼?孫氏趁自己在薛府正想弄明白這事兒,卻不料見著薛崇訓和金城一塊到書房來了,她也覺得有點尷尬,便呆在暖閣裡沒吱聲,只等他們說完話出去。哪想一對**在書房裡沒完沒了的調起情來了,孫氏等老老半天,實在鬱悶。

初時還好,他們只是說著宮裡的事,孫氏不過是替女兒感到有些緊張。那金城在薛崇訓面前要死要活的,不是變相的詛咒發誓海誓山盟麼?孫氏都捏了一把汗,覺得李妍兒就算名正言順想和金城鬥法真是差了好多火候。

後來他們就更過分,金城一個還沒出閣的宗室,竟然在這裡偷起男人來了!饒是孫氏過來人,也聽得面紅耳赤……那對**在地板上就胡作非為起來,金城那聲音本來就純,**起來極具穿透力,孫氏光是聽聲音都能設身處地感覺到她的疼痛與迷亂,不僅僅是痛楚那麼簡單,還有第一次的新奇與激動。

孫氏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更是看得驚心動魄,只見金城坐在薛崇訓的懷裡,柔韌的腰肢拚命地**。而薛崇訓正在舔她的上身,舔得嘖嘖有聲,而金城還**著說叫咬她的**……孫氏身上一陣惡寒,彷彿那**舔得不是金城,而是自己,她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見到薛崇訓含那**時,孫氏的**也漲得萬分難受。

她不敢吱聲,只得硬著頭皮等著……這要是撞破了,臉往哪擱?

孫氏艱難的忍受著,只覺得裙內冰涼一片已是濕得不成樣子,身體裡彷彿鑽進去了幾隻螞蟻似的萬分難受。

她是見過世面的人,雖然覺得自己的反應十分羞人,但並沒有覺得可恥。禮儀人倫是一回事,**的正常反應又是另一回事,自己也沒法啊,能恪守倫理便可。只要別人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窘狀,有什麼關係?

不過她也挺鬱悶的,早就已經清心寡心了,卻偏偏遇上這樣的事兒,弄得身上又濕噠噠的。

老半天之後,書房裡那對**總算完了事,收拾一陣之後便走了。孫氏又等了一會,這才鬆了一口氣從暖閣裡走了出來。這時起了一陣微風,她頓時聞到了一股很特別的味道,頓時臉上又是一紅。

她輕**了一下朱唇,胸口起伏著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平靜心情,心道忍耐一陣便過去了。這**和男人不同,相比之下並不容易被刺激起那種慾望,當時那陣子一過去,日子還是照樣能過。

她如此鎮定了一下,正準備回房洗澡換身內衣時,忽然見到桌子上的硯臺旁邊放著一枝紫毫筆。一個羞人的念頭頓時閃進了她的腦際……

不行!生為人母,女兒都嫁人了,還做這種事,豈不是寡廉鮮恥!

可是……別人又不知道,關什麼事?

孫氏猶豫了一陣,左右看了看並沒有人,周圍安靜極了,連只麻雀都沒有。她的腳不聽使喚的向桌子那邊移動,胸口起伏不停,呼吸幾乎都要停止,就跟偷東西一樣緊張……比偷東西還要緊張。

她鬼使神差的忽然抓住了那枝筆急忙塞進了袖子,吞了一口口水,躲到了書架後面。想著自己要做的事,她更加無法平靜下來,一種**瀰散開來,不是下身裡面的感覺那麼簡單,它就如從骨頭裡泛上來的一樣,想撓都找不到地兒。

孫氏實在忍受不了,記忙把毛筆從袖子裡摸了出來,拿著筆的手悄悄伸進了裙腰,當她用筆豪在最**的花蒂小紐扣上使勁掃了幾下之後,頓時一種叫人解脫的舒適感瀰漫到全身讓她軟軟的,咬著牙才沒**出來。

她急忙手指**了下面的肥唇,將那紫毫筆塞了進去。那柔韌的筆豪進入身體之後,彷彿不是掃在充滿皺褶的腔內,而是在撫弄她的內心。

整理好裙子之後,孫氏不敢過多逗留,準備就這麼回自己房間再取出來。她若無其事的走出了書房,沿著屋簷下的簷坎石路走。孫氏住的地方就在這院子裡,沒幾步路,但就只有這麼一小段路,也夠得她**的。那毛筆正插在身體裡面,在她邁腿走路的時候它就在裡面不斷攪動,感受無以言喻。

也許是太久沒有過這種事了,孫氏來得非常快,剛推門進屋時,最後的時刻便來臨了。她記忙扶住墻壁,從袖子裡掏出手帕來塞住嘴,沈悶的哭了一聲,全身都繃緊了。她感覺下面的兩個地方都**水來,其中有個地方本來不應該噴什麼東西的,可是有時候卻會發生這種事兒……以前她以為是失禁,後來才知道並不是一種東西。

不料就在這時,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關切的說道:“娘,你怎麼了?”

孫氏大驚,急忙轉過身來時,發現是女兒李妍兒來了,她的內心慌亂非常,記忙支支吾吾的說道:“沒……沒事兒,你,什麼時候來的?”

李妍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見孫氏額頭上有汗珠,幾絲頭髮被汗沾在上面,臉色十分蒼白,而且李妍兒剛才明明聽到她在哭。李妍兒急忙緊緊抓住孫氏的手,一手摸她的額頭:“娘,你是不是生病了?”

“沒……我沒病!”孫氏急忙搖頭,“我真的沒事,你不用擔憂。”

李妍兒美麗的大眼睛裡滿是關切,抽了抽小鼻子傷心地說道:“娘你可不能生病,我叫人去找郎中來把把脈。”

孫氏急忙說道:“我沒病!瞎折騰什麼?”

“可是……”李妍兒疑惑的看著她。

孫氏道:“現在咱們又不缺錢,我要是生病了為什麼不看郎中?可沒事去找事作甚,找來郎中開了藥,是藥三分毒,吃了反倒不好。”

李妍兒見孫氏額上有汗水,只得說道:“我去給你打點水進來,擦一下臉。”

孫氏正想把腹中那枝筆取出來,無奈李妍兒在這裡,怎麼好把手伸進裙子裡去?聽到她說要出去打水,當下便說道:“嗯,去吧,可能天氣太熱了的關係,洗個臉就沒事了。”

不想李妍兒動作非常快,她活蹦亂跳的一個少女,做事兒十分麻利,而且一心想照顧孫氏,跑得就更快了,孫氏還沒來得及取毛筆,李妍兒已經端著盆子進來……主要孫氏要取出那玩意有點麻煩,**去太深了。

李妍兒擰了幾下毛巾,走上來親手給孫氏擦臉,還一邊溫柔地問她好受點了沒……孫氏一面對女兒的貼心高興,一面又鬱悶:肚子裡塞著根毛筆,好受什麼?

孫氏覺得很不舒服,一則塞著東西有異物感,二則小衣(**)都濕透了,貼在皮膚上很不舒適,她忽然想起來沐浴的事兒,便忙說道:“方才我收拾屋子,出了一身的汗,想沐浴更衣,你叫人給我準備熱水。”

李妍兒忽然想起什麼來,一下子抓住孫氏的手道:“對了,兔子生病了……我正急呢,可是剛才以為娘也生病了,就把兔子給忘啦。娘沒事,那趕緊和我去看看兔子吧。”

孫氏鬱悶道:“兔子在哪裡?”

李妍兒道:“在我房裡啊……就是黑炭房裡。”

孫氏正色道:“那是薛郎的臥室,我豈能隨便進出?”

“哎呀,他出去了!”李妍兒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孫氏就走,“嗚嗚嗚,可憐的兔子,別被我養死了啊。”

“等等,我……我想換身衣服。”孫氏不想這麼走。

李妍兒哪裡肯依?“又不是要出門,就在自己家裡,換什麼衣服啊,咱們看了兔子再來換吧。”不容分手拉了孫氏就走。

孫氏聽到李妍兒說“自己家裡”的時候,心裡有些異樣的感覺,她們母女已是無家,大明宮並不是她們的家,現在李妍兒出嫁了,薛崇訓在還算對她不錯,挺寵她的,要吃什麼穿什麼玩什麼從來不限制,也沒強迫她做什麼。而且現在李妍兒最依賴的娘也在這裡,她好像很喜歡薛府的樣子。

孫氏找不到其他理由搪塞過去,這下可就苦了她。從書房到薛崇訓那邊有好長一段路,而且李妍兒擔心兔子,拉著她走得急……孫氏身體裡的那枝毛筆因為疾走在裡面搗騰得更快了,她走路的時候,**這麼交錯跨步行走,那肥唇就如**毛筆一般磨蹭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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