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天可汗 作者:西風緊 (連載中)

 
b84120296 2012-8-26 23:22: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7 172614
b84120296 發表於 2012-9-1 20:28
第二十章 玉碎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此言誠然不差。但其實人也不總是功利,有時候產生了一點友誼,感覺到位了,功利反而顯得不甚重要。薛崇訓也是如此,他是個很俗的人,沒好處的事基本不去做,可是當他預感蒙小雨可能出事的時候,心里也是有些焦急。蒙小雨和三娘一樣,對他並不重要,甚至連三娘的作用也不如。

    樓板上的人有的在慌張地奔跑,有的在尖叫,一個小娘正在解釋什麼,鴇兒在呵斥,總之十分凌亂。而薛崇訓只盯著那個喊叫的小娘,穿過亂糟糟的人群擠了過去,抓住她的胳膊問道︰“你口中的蒙姐姐是蒙小雨?”

    小娘點點頭︰“是蒙小雨,她中毒了……”

    就在這時,只見一個皮膚很白、生了對桃花眼的俊俏男人從雅間里走了出來,滿臉憤怒地對鴇兒吼道︰“大唐長安,天子腳下,你們開的是什麼店,竟然在酒里下毒!”

    鴇兒驚愕道︰“我們開門做生意,和氣生財,你可不能血口噴人,我們怎麼會在自己店里下毒?”

    一旁的薛崇訓心里很焦急,本想立刻進去看看,但忽然听見二人的對話,他又停下了腳步,鎮定下來。鴇兒那話有點像隨口說出來推卸責任的,但卻很有道理。

    有時候有道理的話不一定非要引經據典,興許越俗的越在理。那鴇兒說得對,她在這里做生意,怎麼會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這時那俊俏男人氣勢洶洶地說道︰“紅口白牙,不能光憑你一張嘴,等著對官差說罷!”他一邊向外走一邊指著鴇兒狠狠地說,“等著!”

    就在這時,薛崇訓突然抓住了他的衣領︰“哪里去?”

    俊俏男人怒道︰“把你的髒手拿開!你哪根蔥?”

    薛崇訓沒有發怒的意思,只是回頭對鴇兒說道︰“這人交給我,杜姐兒快進去看看蒙小雨,先設法讓她嘔吐,把肚里的毒盡量吐些出來。”說罷又對旁邊的那小娘說道︰“你,趕快去找個郎中,要快!”

    小娘忙點頭轉身小跑著去了。薛崇訓看了一眼鴇兒︰“還站著干甚?你想蒙小雨死掉?”

    鴇兒忙哦哦地跑進雅間,一面吆喝旁邊的妓女們進去幫忙。

    薛崇訓心里憤怒,抓著俊男衣領的手向上一抬,硬是一只手把他提了起來,讓他的雙腳離開了地面。俊俏男人掙扎了幾下,又去掰薛崇訓的手,但薛崇訓的手就像鐵鉗一樣,桃花眼小白臉的力氣不可能有經常練武的薛崇訓大,他沒法子掙開,一急便怒,瞪著薛崇訓道︰“媽|的,你知道老子什麼身份?再不放開老子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薛崇訓冷冷道︰“你什麼身份?真有身份的人我都見過。”

    “呵呵……啊!呀!”俊俏男人剛笑出半句,立刻就慘叫起來,叫得比殺驢還響。

    原來是薛崇訓把他的左手食指給反掰斷了,十指連心,指骨生生被掰斷,痛楚可想而知,也難怪那俊男叫得那麼大聲了。

    “叫什麼名?”

    俊男呻|吟了一陣,臉上又是驚又是怒,說道︰“老子是進士榜上的人,朝中有人,你就……啊!”

    薛崇訓二話不說,抓住他的左手中指,“喀”地一聲,又斷了一根。不僅俊男在叫,周圍那些妓女嫖客親眼看著人的指頭斷掉,如此暴力的場面讓他們也紛紛驚呼起來。

    俊男不僅手在顫|抖,整條手臂都抖得篩糠似的,不僅是疼,還有懼。面前這個黑乎乎的男人,滿面蕭殺,他不是人,仿佛是地獄來的鬼差。

    “叫什麼名?”薛崇訓的強調不帶任何情緒,音量也不大,但此刻俊男不敢不額外重視了,不然馬上斷掉的也許是無名指。

    這樣的人,俊男真是從未見過,他不明白,一個活人怎麼會如此冰冷凶殘?

    俊男顧不得許多,忙答道︰“蕭……蕭衡。”

    薛崇訓點點頭,很滿意的樣子道︰“現在我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不要說不相干的廢話,我沒有時間听你廢話,不然你會受傷。如果你說了半句假話,不幸又被我發現了,那我就先殺你的父母,再當著你的面奸你的妻女,明白了嗎?”

    俊男滿肚子憤怒和羞辱,但臉上卻要哭出來的樣子,他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薛崇訓道︰“很好。你是不是從蒙小雨那里得到過一筆錢財?”

    俊男的臉抽搐了一下,心道我要是承認了這件事,那官司還能贏嗎?可是現在他受制于人,而且這個人不是很講道理的樣子,不能什麼也不說……俊男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道︰“沒有,我只是見她長得漂亮,來听曲的。”

    薛崇訓一直盯著他的臉,對他臉上變化的微妙表情看得清清楚楚,此時冷笑了一下,說道︰“你會相信我說的話,也會親身體會到一句話︰不見棺材不掉淚。”

    俊男的表情主要是因痛苦而愁眉苦臉,他呻|吟著說道︰“我句句屬實。”

    “我再問你,毒是你下的麼?”

    這下子俊男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大聲道︰“不是!我怎麼會下毒?明明是水雲間里的人下毒,想謀害于我!”

    薛崇訓遂將其一推,推到旁邊的方俞忠那邊︰“看住,別讓他跑了。”然後徑直往里面走。

    房間里擺著一張酒桌,還有椅子、床、樂器等物,現在已是一片狼藉,杯盤菜肴弄得滿屋子都是。蒙小雨已被人抬到了床上,趴在那里人事不醒,床邊放著一個痰盂,吐了不少東西在里面。

    鴇兒慌亂,妓女們在哭,亂得不行。薛崇訓看了一眼蒙小雨的臉,她的清純的臉上滿是痛苦,那不是肚子疼或者其他什麼身體上能感覺到的痛,應該是……心痛。這兩者的表現還是有一定差別的。

    薛崇訓大概猜著是怎麼回事了,他看見蒙小雨那張臉的樣子,心里也是一陣莫名的難過。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說道︰“郎中來了,郎中來了,大伙快讓讓。”

    只見竟然是一個小伙子背著一個老頭子進來的,那小伙子穿著麻衣,可能是青樓里的奴僕,他背上背著個人,手里提著個藥箱。而背上那個老得掉牙的老頭子恐怕才是真的郎中,老郎中道︰“哎喲,快放老朽下來。”

    房間里的女人們扶著他從小伙子的背上下來,七嘴八舌地說道︰“老先生,您可一定要救醒小雨啊!”“郎中,您快施妙手吧!”

    “別吵!”老郎中喘著氣兒道,“老朽年紀大了耳朵有點背,你們這麼吵老朽誰也听不清,誰是管事兒的?”

    鴇兒走了過來,對姑娘們道︰“肅靜,救人要緊。”

    老郎中頭發全白,看起來老態龍鐘,但眼楮看起來還不混濁,眼神也不錯的樣子。薛崇訓見狀心下倒是生出了一絲希望。

    老郎中看了一眼床上的蒙小雨,又向下看著那痰盂,說道︰“中毒?是她吐的嗎?”

    鴇兒點點頭道︰“都被您老說對了。”

    老郎中遂打開藥箱,拿出一個紙包來,遞給鴇兒︰“馬上兌水,一銅盆溫水,分三次灌服洗腹。”

    鴇兒接了紙包,遞給一個小娘吩咐道︰“趕緊的。”

    這時老郎中走到床前,伸出右手捏住蒙小雨的手腕,馬上道︰“還沒死……”一邊又伸出左手食指,在痰盂里沾了一點污穢之物,放到鼻子前聞。這個動作讓旁邊的好些個小娘的喉嚨一陣蠕動。

    “鶴頂紅。”老郎中道,“這是急毒,毒發很快……服了鶴頂紅會自然嘔吐,但顯然這位小娘不是自然嘔吐,吐得比較快,要不是這樣,恐怕已經死了。”

    鴇兒想起了什麼,看了一眼一旁一言不發的薛崇訓,她的眼淚流露出一絲感謝之意。因為剛才就是薛崇訓這麼建議的,不然鴇兒還沒想到上面去,她進來摳了蒙小雨的咽喉,這才讓她嘔吐了許多。卻不料老郎中接著又道︰“鶴頂紅無藥可救,這位小娘的毒已入經脈,雖然現在還沒死,但遲早也是死。”

    就在這時兌水的小娘已經端著銅盆進來了,那藥粉兌入水中,已經變成了黑糊糊的東西。老郎中道︰“這是燒焦的饅頭,看著髒,其實也是五谷,並不髒……不過老朽覺得不用灌了,直接準備後事吧,唉。”

    薛崇訓卻說道︰“灌!怎麼不灌?人決不能听天由命,只要有一分希望,就要盡十分努力!灌!”

    這句話薛崇訓常常會說,它也是他自己的處世之道。

    因為方才薛崇訓的一句話讓蒙小雨留住了口氣,鴇兒對薛崇訓也多了一分信任,此刻比較願意听他的,于是鴇兒也說︰“你們扶起小雨,灌下去,能做到的事就做吧。”

    鴇兒也不想蒙小雨死,倒不是因為她多在意蒙小雨的死活,關鍵是如果蒙小雨死了就沒證人了,這官司可不得吃虧麼?

    薛崇訓想到這里,對蒙小雨多了一分同情,可憐的女孩,到死了也沒一個為她傷心的人。所謂的媽媽,所謂的姐妹,算她什麼人呢?

    青樓小娘們便忙活著給蒙小雨灌湯洗毒。薛崇訓又問郎中︰“您老真的沒法子了?”

    郎中搖搖頭︰“醫者德為先,咱們當郎中的,隨便哪個人在授業之前,師傅都會對咱們先說這句話。如果老朽還有任何辦法,絕不會袖手旁觀讓活人死去……天下誰敢說能治鶴頂紅?你們要是不信,另請高人。”

    薛崇訓听他說“另請高人”,頓時想起了宇文姬,這個女神醫的名頭可不是浪得虛名。不過他頓時有些郁悶了,因為宇文姬並不是專門干郎中這行吃飯的,因為她是女人,走東串西不是很方便。她醫的人,要麼是權貴迫于無奈,要麼是熟人……薛崇訓也算她的熟人,可是現在宇文姬很恨她,現在去求她幫忙,她願意才怪。

    真是人生在世,哪有不求人的時候?到時候了才知道需要啊。

    薛崇訓又想起了御醫,要是一般人讓御醫給一個青樓伶人把脈開藥實在很難,不過還好薛崇訓是太常卿,是他們那幫老家伙的上官,讓他們給誰看病,他們也不能違抗……問題是剛才這個老郎中也說了,天下誰敢說能治鶴頂紅?恐怕要治蒙小雨不能用常規手法,非得劍走偏鋒不可。

    按薛崇訓知道的人,能有劍走偏鋒可能的人,就只有宇文姬!
b84120296 發表於 2012-9-1 20:28
第二十一章 妹子

水雲間出事後,亂了一陣,薛崇訓的那些隨從也過來了,他現在倒是有人可以差遣。問題就是他訓請得動宇文姬嗎?她既恨薛崇訓,恐怕就不會買賬。

    看著蒙小雨那張清純的還帶著稚氣的蒼白小臉,她滿面的痛楚分外可憐……薛崇訓沒有朋友,這個姑娘,雖然出身不好,但她算是他一個小小的朋友,可以說上幾句話那種。薛崇訓這個人,表面上和誰都能相處,但骨子里卻愛憎分明,對看著不爽的人他真下得起手會十分殘暴,順眼的人卻不計報酬變得很好很大方,冰火兩重天的性子。

    他想罷便對身邊的一個隨從道︰“你去宇文家,請宇文姬……等等。”薛崇訓有個預感,這麼去請估計很難。

    正當他埋頭思索辦法時,那個老郎中的眼楮頓時一亮︰“這位郎君,你認識宇文神醫?”

    薛崇訓轉頭看著老郎中道︰“老先生也听說過宇文姬?是了,您是行醫的人,對同行的事應該知道得多一點。您覺得宇文姬能治鶴頂紅嗎?”

    老郎中道︰“如雷貫耳啊!宇文神醫那可是能給今上把脈的人,御醫都比不上,沒听過她?那老朽就真是孤陋寡聞了……只是這鶴頂紅的毒,老朽不敢斷言宇文神醫能不能治,按理這種毒一入經脈,就不是人間能治的;但既然是神醫,總是有些我等凡輩無法明了的手法。”

    “宇文姬能這麼出名?”薛崇訓真有些驚訝。

    郎中道︰“在市井之中她是不怎麼出名,但在醫界,甚至在文人界卻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其緣由並不是她治好了今上的偏頭痛,這算不得什麼,她的名氣是因為有一個很厲害的傳道授業的師父。”

    薛崇訓道︰“哦?我怎麼沒听說過?”

    老郎中一臉崇拜道︰“因為他是個隱士,真正的隱士,神龍見尾不見首,除宇文神醫外,他一生從未收過徒弟,卻與宇文家有了機緣,遂收了宇文神醫(宇文姬)為徒……郎君別誤會,李鬼手李玄衣(大概就是他口中的隱士)並非隱居終南山、想走終南捷徑之徒,他根本不屑做官,皇帝的聖旨他都不會理會。大隱隱于市,倒是那些貧苦百姓常常能得到李鬼手的醫治,王公貴族亦是無緣。”

    老郎中幾乎忘記了床上要死了的病人,猶自沉浸在自己的崇拜之中,喃喃道︰“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如果老朽此生能有緣見一面李鬼手,死亦無憾……”

    薛崇訓沒管他在那里故弄玄虛、牛|批吹得震天響,薛崇訓心里還掛念著要死了的蒙小雨。

    這時剛才被吩咐去請宇文姬、又被喊住的隨從說道︰“郎君,我還要去宇文家嗎?”

    薛崇訓看了那侍從一眼,對這個侍從薛崇訓有點印象,在方俞忠手下混的,和方俞忠一樣有點木納,叫他去口舌上的隨機應變恐怕不成。薛崇訓把目光移到到瘦子吉祥身上,這個奴僕人長得木柴棒似的卻喜歡胖女人,但嘴皮子不賴。

    “吉祥,你去。我和宇文姬有點誤會,怕她不會來,所以你別提是我請的,你自個想辦法把她請到這里來。如果請得來,給你記一功;如果請不來,晚上回去十板子。願不願賭一把?”

    吉祥這廝還有個愛好,好賭如命,薛崇訓很了解他,所以故意在後面加那麼一句。再有就是薛崇訓說的記一功,好處是很大的,這要歸功于薛崇訓自創的“獎金制度”……十板子這賭本和可能贏得的好處,相比之下差別也太大了。

    吉祥根本沒有半點猶豫,立刻點頭道︰“郎君,包在我身上,我吉祥的賭品您是知道的,別十板子,二十板子!不然不公平。”說罷一溜煙就跑出去了。

    老郎中治不好的人,人家另請高人,他不羞愧惱怒,反而十分期待地等在這里,口中喃喃道︰“老朽今天不枉被人背著走了一趟,如果有幸能看到宇文神醫施展李鬼手的手法,值!”可見在他看來,輸給李鬼手的徒弟一點都不丟臉。

    ……

    吉祥出門騎了馬,飛快地直奔宇文姬府上。他一路上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趕緊到宇文家,也沒有在路上構思一下法子,吉祥干事情一般靠隨機應變,也就是隨口胡謅。

    敲開宇文家的門,門子問︰“您有什麼事?”

    吉祥腦子一轉,想起郎君有一次說宇文姬很在意親情。于是吉祥不問三七二十一,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大哭道︰“求求宇文神醫救救我那苦命的妹子,我就這一個親人了。”他故意把音量提得老高,如果宇文姬在家,估計也能听到。

    門子見他哭得可憐,也不能做得太絕啊,就說道︰“你等等,我進去問問才行,我又不是神醫,答應你也沒用不是。”

    吉祥心里記著薛崇訓說的那一功,很不要臉地磕頭道︰“謝謝貴人,謝謝貴人,您的大恩大德我做牛做馬……”

    吉祥也是奴僕,心道如果有人給老子磕頭,老子也會高興不是,現在這狗|日的門子心里是樂開花了吧!

    果然那奴僕很熱心地就進去稟報去了。過了一會,院子里面傳來一男一女的說話聲。女的應該是宇文姬,男的聲音蒼老,可能是宇文孝。

    宇文姬道︰“恩師授業之前,說過三個字,德、道、術,醫者德為先。人家只有那麼一個親人了,我不能見死不救!”

    宇文孝道︰“你只是會點醫術,又不是掛了招牌專門干郎中的行當,所以算不上郎中,不治也不算失德……姬兒,你听為父一句話,世道險惡,不得不防!現在馮家的人,能不記恨你?萬一是個圈套,你過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該當如何?不準去!”

    “哪來那麼多圈套?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見事不對還能束手待擒?”

    宇文孝苦口婆心地說道︰“淹死的人,多是會水的,懂不?不會水的人不輕易靠近危險,會水的反而麻痹大意!我就你一個女兒,不能不擔心你。”

    “我平常都听父親的話,但這次我要是見死不救,良心不安……要不爹隨我走一趟,反正就在長安城里不遠,救人要緊。”

    宇文孝嘆了一聲,跟著女兒走到院子門口。只見宇文姬細眉俏臉,性感朱唇,變成女人之後仿佛更加嫵|媚了。

    就在這時,不幸的事發生了,宇文姬看見吉祥,竟然一眼就認出來了︰“你不是那混賬人府里的狗腿子?”

    吉祥心下立時“咯 ”一聲,心道︰日|你老|母的,眼楮忒毒,老子一向低調,怎麼就記住老子了?

    他隱隱覺得屁股有點疼了,二十大板啊!郎君可是說到做到的人,賞罰絕不含糊,說是二十大板絕不會是十九大板!娘的,早知道不該傻得自己要求二十板……

    吉祥郁悶的同時,腦子一熱,頓時又說道︰“我是薛府的奴僕,可我一個奴僕,能得罪您什麼?您不能恨屋及鳥啊!”

    宇文姬听到“恨屋及鳥”四個字,一時沒留神,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急忙捂住嘴巴,臉上通紅,如此一來,那媚態就更足了。

    吉祥可是馬上就抓住了這個機會,不依不撓立刻大哭︰“都說宇文神醫善心如菩薩,我妹子快死了,您卻笑,這什麼事兒啊!”

    宇文姬收住笑,怒道︰“你們家那人死了活該,誰治他!”

    這時老頭子宇文孝又說話了,他的態度大變︰剛才不讓女兒去,現在卻馬上改口勸著她去!

    老頭子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怎麼能說不去就不去呢?”

    宇文姬愕然道︰“爹,你剛才不是也勸我不去麼……爹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勢利了?”

    老頭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吉祥,在宇文姬耳旁悄悄說道︰“女兒,為父過的橋比你走的路多,吃的鹽比你吃的飯多,听為父一句話,為父怎會害自己唯一的親生女兒?這找男人,什麼感情不感情、順眼不順眼都是虛的……他們薛家兩代都娶公主,薛崇訓是長子,不娶公主也要娶世家大族的女子,你做正房基本沒戲,但如果你抓住了他的心,做偏房還是可以的,只要他專寵于你,一個名分算什麼?得勢的還是咱們宇文家!”老頭子越說越激動,恨不得自己變成女兒身,獻身于薛崇訓,“以後的日子長得很,別圖一時的情緒,處久了過日子才是第一!”

    “不!”宇文姬道,“我恨死他了!寧肯一輩子陪著爹和娘,也不委身于這樣的人!”

    吉祥眼楮一轉悠,急忙趁熱打鐵道︰“神醫,這恨就是愛啊!”這話一出,老頭子都被逗樂了。

    “滾!狗腿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宇文姬大怒。

    吉祥摸著屁股,真心實意地傷心,哇哇大哭道︰“我的妹子啊,我的好妹子啊,我那可憐的妹子啊,哥哥一輩子做奴,也沒讓你過一天好日子,讓你飽一頓餓一頓,嗚嗚嗚嗚……你沒過一天好日子,苦了半輩子,年紀輕輕就這樣去了啊,連男人都沒踫過啊虧得慌啊……妹子!你等等哥,哥這就隨你去……”

    宇文姬听到“虧得慌”那句,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又心酸,百感交集。

    吉祥更加煽情地抓扯著身上的衣服哭道︰“我這一身衣服還是你一針一線縫的,嗚嗚嗚……”

    這時吉祥自己都有點裝不下去了,因為他隨口胡謅的這件衣裳是在賭場上贏的,那貨輸得精光,最後把衣服都輸了……

    女人心軟,宇文姬听得心酸,放松了口氣道︰“行了,別哭了!得病的真是你妹妹?”

    吉祥心道︰郎君只是說把人請到,沒說請到了還非得要給治病……便立刻點頭道︰“怎麼不是真的?要不是我妹子,你去了也可以不治啊,再說她又不再薛府。”

    宇文姬有些猶豫,想了想問道︰“什麼癥狀?”

    “中毒,吃了鶴頂紅。”

    宇文姬︰“……”

    吉祥一想︰日,不對勁,不說我沒有妹子,就算有她干毛吃鶴頂紅啊?但吉祥的嘴巴不是浪得虛名,馬上就說道︰“妹子說她是我的拖累,就……嗚嗚嗚,她怎麼會是我的拖累呢?沒她我活著還有什麼勁?”

    宇文姬心下一酸,問道︰“喝了鶴頂紅,你跑大老遠,還沒斷氣?已經斷氣的話,就真的沒救了。”
b84120296 發表於 2012-9-1 20:28
第二十二章 三字

宇文姬問他喝了鶴頂紅還沒斷氣?

    吉祥說道︰“幸虧發現得早,我先讓她吐了大部分出來,又請了隔壁的郎中,郎中用燒焦的饅頭粉兌水灌了下去洗腹,這才留住了一口氣。可是那郎中還是說沒救了,要我準備後事……後事……嗚嗚嗚,我連棺材都買不起,難道要裹張草席把我那好妹子埋了了事嗎?”

    他是最大可能的把事兒說得心酸可憐,意圖博得宇文姬的同情心。

    宇文姬點頭道︰“幸好你們請的郎中是真有點才學,焦饅頭兌水洗腹的手法都知道,焦饅頭能吸附毒物,要是庸醫真就完了……別再哭了,聽你這麼說,沒事,能救活。”

    吉祥喜道︰“您答應給我妹子醫治了?”

    宇文姬點頭道︰“我就不去了,給你瓶藥,服下去立刻就好,專治鶴頂紅。”

    吉祥心道雖然沒請到宇文姬,可把人治好了功勞也是跑不掉的!但他還是不很放心地問道︰“這樣真的就可以嗎?”

    “醫者仁心,我還能拿人命開玩笑?”宇文姬走回府裡,過得一會拿出一個白瓶子出來,裡面的藥水也是透明無色的,不過搖晃的時候看起來有點黏稠。她遞給吉祥道︰“不是我私藏靈藥,只是這種藥提煉十分困難,不是普通人可以煉出來的,所以沒法子,不能救治太多世人。”

    吉祥接過藥瓶後,東西到手,連謝都沒有一個,眼淚頓時消失得幹幹淨淨,小心放進內衣,轉身一溜煙就跑了。

    只留下那老頭子還在說︰“萬一藥不靈,或是發生了意外怎麼辦?你就該走一趟!”

    ……

    吉祥喜不自勝,騎著馬飛也似的奔跑,完全不管長安城的典章制度,把一路上的小攤小販驚得雞飛狗跳。他高興壞了,不是高興蒙小雨有救,那姑娘死不死關他吉祥鳥事……他高興的是薛崇訓說的“記一功”。

    薛崇訓在薛府奴僕裡訂了個很新奇的規矩,叫做“獎金制度”,奴僕不僅在職務上可以升級,在每月領月錢的時候也可以升級。多寡之分就是薛崇訓說的“獎金”,除了定額的月錢外,可以再領一筆錢,便是獎金;獎金多少,只看功勞是幾記,一記升一級。雖然奴僕們領得錢多寡有別,但公平合理童叟無欺,誰也沒怨言,而且有了上進的動力。

    “來了!來了!”吉祥興奮之餘,跑上水雲間閣樓就大聲吆喝起來。

    薛崇訓聽到吉祥的聲音,看了一眼床上可憐的蒙小雨,此時不能為了其他因素影響救治,當下便說道︰“我先回避一下。”

    吉祥奔進房門,說道︰“郎君不用回避啊,宇文姬沒來,藥來了。她說了,喝下去就好,專治鶴頂紅。”

    一旁的老郎中馬上問道︰“真是宇文神醫配的藥?”

    吉祥不爽道︰“你懷疑我?在郎君面前,我吉祥從來都是摸著良心做事!”

    薛崇訓皺眉道︰“先別顧著磨嘴皮子,人沒請到,救活了照樣記一功,趕緊叫人侍候她服藥!”

    “慢!”老郎中兩眼放光,盯著那個瓶子,伸出顫抖的枯樹一般的手,“能治鶴頂紅的藥!給老朽一滴吧,就一滴!老朽想知道是什麼!”

    “少廢話,救人要緊,趕緊喂服,別管他。”薛崇訓粗暴地拒絕了老郎中。他也顧不上去想,如果這藥研究出來大量配製對世人的功德。

    “功德啊!”老郎中大喝一聲。薛崇訓沒想到的問題,老郎中因為不認識蒙小雨,置身事外是旁觀者清,他想到了。這一聲,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塵都簌簌往下掉,他這麼大年紀了,吼出這一聲真不容易啊。

    可惜的是那麼小小的一瓶藥,輕輕一灌,已經全部喂進蒙小雨的嘴裡了。老郎中的雙手舉在空中,幾乎要哭出來。他悲傷地說道︰“能治鶴頂紅的藥……如果所有的郎中都會配製,世上多少不該死的人能活下來?”

    世上善良的人還是不少,老郎中應該算一個。薛崇訓聽他這麼一說,也被微微觸動,薛崇訓絲毫不懷疑老郎中知道了配製方法會私藏在家奇貨可居,因為他不是商人……不像後世,很多醫者同時又是商人。應該說很多商人同時又是醫者,因為利有時候已經比德更重要。站在什麼位置的人,就會用什麼角度處事。

    薛崇訓撿起那個瓶子,遞給老郎中道︰“拿著,這東西粘,上面沾的不只一滴。琢磨不出來是什麼東西的話,直接去問宇文姬,她不是會私藏這種東西的人。”

    老郎中立刻將那瓶子捧在懷裡,當寶貝一樣。

    “醒了!醒了!”“這是仙丹靈藥麼?”“太神奇鳥!”鴇兒和一干青樓歌妓,還有門口一群不明真相的圍觀眾都紛紛驚呼起來,房間裡頓時熱鬧極了。

    倒是在場的人中間有最大功勞的薛崇訓,反而被擠在角落裡,連看蒙小雨一眼也不能。

    薛崇訓擠了一陣,實在擠不進去,大家都很興奮……有的興奮總算可以擺脫官司了,有的興奮居然看到了神一般的跡,也許大家心裡的興奮中間也夾雜一點為蒙小雨活下來而高興的意思,不過誰知道有多少呢?

    唯一不高興反而很發愁的人,恐怕就是被方俞忠牢牢抓住的俊男蕭衡。他挺鬱悶的,原因就是真相會從蒙小雨口裡說出來……這人走了黴運神仙都救不了,誰他媽知道喝了鶴頂紅還能活啊?現在蕭衡連死的心都有了。他挺納悶,這事兒該怎麼收場,還有抓自己的這貨究竟是什麼人。

    薛崇訓擠不進去也就作罷,反正看樣子蒙小雨肯定是已經得救,也沒薛崇訓什麼事了,再說這麼一折騰別說聽曲兒的心情沒有了,人還有點累。

    薛崇訓對身邊的隨從道︰“走吧,回家了。”

    方俞忠指著俊男道︰“這人怎麼處理?”

    “送官,京兆府最好,李守一這人我還是很相信他的,饒不了這廝。”薛崇訓冷笑道。

    俊男心情很糟,他一憤怒,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忘記害怕薛崇訓的殘暴了,脫口道︰“我在朝中有人,劉幽求劉相公,宰相,知道不?京兆府算鳥。”

    “劉幽求?”薛崇訓的眼楮頓時一亮,“你送錢那官是劉幽求?”

    俊男有些尷尬,狡辯道︰“誰說我給劉相公送錢?我與劉相公他老人家是忘年之交,交情很深。”

    薛崇訓的心裡頓時閃過了一個陰謀……劉幽求何許人?太子死黨,在“唐隆政變”搞韋皇後的時候,他就在太子身邊屢出奇策,居功至偉,是太子謀士團隊中的一名十分牛的大員。

    薛崇訓詭異地笑了笑,說道︰“原來是劉相公的人,失敬失敬,這是個誤會,真是個誤會……”

    俊男一看這情形,立刻仰起頭來,甩了甩手臂想甩開抓住他的方俞忠,可是沒甩開,因為方俞忠只聽薛崇訓的,薛崇訓沒發話,任你天王老子他都不放。俊男怒道︰“沒見你家郎君都對我客氣了?放開手!”

    方俞忠心道︰宰相算個雞|巴!

    還好方俞忠平時一向很木納,能不說話的時候就不說,所以他什麼也沒說,但也沒放。

    這時薛崇訓發話了︰“放開,還抓著劉相公的人幹甚?”於是方俞忠就放開了,薛崇訓走上前,輕輕抓起俊男的手腕,看著他那根早已腫得老大的斷指道︰“還疼嗎?”

    俊男︰“……”

    他見薛崇訓這副德行,認定薛崇訓是怕劉幽求的,哼了一聲,咬牙道︰“你給老子等著。”說罷轉身就走……他並不是打算回去請大佬出面出氣,而是想趕緊從這個是非之地溜掉再說,不然萬一來了官差事情鬧大了,真不知該如何辦。

    蒙小雨怎麼就沒死呢?

    方俞忠看著俊男的背影道︰“郎君,這麼著就放了?”

    薛崇訓冷笑了一聲︰“他說了假話,我還沒兌現自己說過的話呢。先讓他走,出了事也算不到我頭上,就算露了蛛絲馬跡有人懷疑我,難道還要再請今上下旨到府裡查一通?”

    其實薛崇訓在沒有必要的時候,是不太願意幹壞事的;但真需要幹壞事的時候,什麼事他都幹得出來。他準備拿俊男蕭衡動手,倒不是口上說的那點事,而是實施陰謀需要這樣做,這便是其中的一步。

    方俞忠又道︰“那要不要派人跟著?”

    薛崇訓點點頭,又道︰“別讓他發現,跟丟了也沒關系,他是通過劉幽求考上進士的,又有姓名,麻煩一點而已,查得到。”

    待方俞忠安排了人手,薛崇訓回頭看了一眼圍著床的人群,說道︰“走吧。”

    正要出門,鴇兒發現了功臣薛崇訓,忙叫住他問道︰“哎喲,郎君,今天多虧了您,您這就要走?”

    薛崇訓笑道︰“杜姐兒也看得出來,我不是缺錢的人,不圖報酬……讓小雨好生養養,我該日再來聽她唱《長相思》。”

    鴇兒的感激倒是發自內心的,這時反而覺得虧待了讓她避免了極大麻煩的薛崇訓,張了張嘴也沒有想到說什麼感謝的話,一個謝字當然沒必要說,大恩不言謝嘛。她想了想便問道︰“還未請教郎君名諱,以後咱們也好記著啊。”

    薛崇訓淡然道︰“舉手之勞,杜姐兒就不用記著我了,不過小雨問你,你可以說三個字。”

    “哪三個字?”杜姐兒好奇地問道。

    “大秦寺。”

    “大秦寺?”杜姐兒重復了一遍,自是不解。

    薛崇訓又說道︰“哦,對了,你幫我帶句話,給小雨的︰有些人為了活著,很艱難很辛苦,所以只要活著就好。”

    鴇兒點點頭道︰“記住了,放心,我會一字不差地給小雨說。”

    “很好。”薛崇訓抱拳一禮,轉身便走了。

    ……

    不知過了多久,屋子裡的興奮劑總算消停一些了,鴇兒也說道︰“總算有驚無險,都散了吧,該幹嘛幹嘛。”

    眾人陸續散了之後,鴇兒走到床前,抓著蒙小雨的手,幾乎要哭出來︰“哎喲,我的心肝兒,你嚇死我了,幸虧有個郎君關系多路子寬,出手相救才避了災禍啊!一定是菩薩派的貴人,唉唉,以後老娘要積點陰德,多燒燒香……”

    蒙小雨呆滯地看著上面,臉色蒼白,一點表情也沒有。聽鴇兒說了那些話,她只是喃喃地說道︰“沒求他救,他瞎忙什麼呀?死了還好些。”

    “喲,我的閨女,可不能這麼說,你死我怎麼脫得了干係呀?”鴇兒突然想起了什麼,忙道,“對了,那郎君叫我說三個字,還有一句話帶給你呢。”

    鴇兒心道看那句話能不能起點作用,讓蒙小雨別有任何尋短的心思……至少在剛發生了意外的風頭上別有這樣的心思,現在得哄著,以後就隨她吧。鴇兒便說道︰“我問他叫什麼,他只叫我對你說三個字︰大秦寺。”

    “大秦寺?”蒙小雨那原本一轉不轉直瞪瞪的眼楮馬上轉動了一下,但口吻依然沒什麼熱氣兒,“是他……他還真來聽曲了。”

    鴇兒道︰“他還叫我給你帶句話呢,說︰有些人為了活著,很艱難很辛苦,所以只要活著就好。”

    蒙小雨心裡流過一股暖暖的感覺,是一種莫名的微妙的共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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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橫刀

“郎君,已經探明了,蕭衡就住在南邊的宣平坊,租賃的院子,院子主人的身份是東市商賈。蕭衡家中只有三人,其父母不在長安,身邊有一妻一子,幼子尚在繈褓;亦無奴僕。”方俞忠在薛崇訓的門口躬身稟報,把在水雲間遇到的俊男底細查了個一清二楚。

    薛崇訓聽罷,想著將要幹的壞事,心中竟然冒出一股子興奮,很期待的感覺。他心道,難道我真是毫無愛心的人……他內心的快|感,就像墜落地獄深淵時迎面吹來的風,怎一個爽字了得。

    他努力壓抑住心中的放縱,表面上依然從容淡定地說道︰“我知道了,你去把三娘叫來,就咱們三人過去,人多了很不好。”

    “是,郎君。”方俞忠抱拳一禮,便辦事去了。

    過得一會,方俞忠和三娘走了過來,薛崇訓一看,只見三娘穿著緊身衣,頭上戴著一頂帷帽,帷帽前面有一塊黑紗垂下來遮掩著臉。

    薛崇訓見狀便說道︰“這麼副女俠打扮太招眼,你回去換身平常衣裳,混在人堆裡不會被人注意那種。”

    於是三娘極其不情願地回房換了衣服,把頭上的帷帽摘了,戴璞頭、穿了身翻領。她用手掌遮在眉間,抬頭看了一眼天空,說道︰“陽光太強了。”

    平常人都喜歡晴天白雲,難道她喜歡灰濛濛的天氣?反正薛崇訓是不怎麼喜歡那種烏雲密佈天很低的壓抑感。

    薛崇訓打量了一眼三娘,她的皮膚一如既往的蒼白,唇卻紅得嬌艷,那張臉透著寒氣,就如剛從棺材裡出來的女屍一般……她這樣一張臉,真是穿什麼衣服都容易被人注意。她喜歡在面前遮塊黑色的紗巾,大概就如後世的墨鏡一樣的功能,可以讓光線不用那麼亮。

    “算了,走吧。”薛崇訓也不想過多計較這種細節,剛走兩步,他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問道,“對了,那天李守一到府上來搜查的時候,你說有句話要給我說,當時時間太急了,我就叫你以後再說。那句話是什麼?”

    三娘那黑暗幽深的眼楮裡,竟然閃過一絲羞赧,但隨即就消失了,她很隨意地說道︰“不是什麼重要的話,想謝謝郎君的周全。”

    “哦。”薛崇訓於是轉回身繼續向外面走。三娘和方俞忠遂在後面跟了上來。

    還是龐二趕車,三人一同上了一輛大氈車,這氈車四周遮得嚴嚴實實的,裡面光線很暗,三娘進去之後仿佛松了一口氣。只有在黑暗中,她才會感到安心吧。

    方俞忠隔著一道車廂壁給龐二指明了路線,氈車從安邑坊南邊的坊門出去,然後跨過一條大街,進了宣平坊。過了一陣,龐二便敲了敲車廂道︰“郎君,到地方了。”

    薛崇訓從馬車上跳下來,左右看了看,只見這裡是條青石路面的巷子,兩邊的圍牆都比較高,巷子又窄,以至於偏西的陽光照不進來,讓這裡冷幽幽的,圍牆上也長上了青苔。

    前幾天剛下過雨,巷子裡大概因為陽光照射時間短,幹得比較慢,那些松動的石板下面還藏著泥漿,一不小心踩到那樣的松動石板,石板一歪“嗶嘰”一聲就會濺起一股泥漿,弄髒長袍下擺。薛崇訓就接連踩到了兩次,下擺上弄得髒乎乎一片,他不由得罵了一聲“操”。

    這時方俞忠指著一道木門道︰“就是這家。”

    薛崇訓並不急著叫人敲門,他埋頭四下看了看,然後走到牆邊,撿起了幾塊石頭放進錢袋裡,他壞笑了一下,然後把錢袋提在手裡。

    ……

    屋裡的蕭衡正愁眉苦臉,他的左手上包紮著紗布,彌漫著一股子藥酒味,用唯一可以活動的右手在櫃子下面找著東西,一面問道︰“我的那壺酒呢?”

    正搖著籃子的一個少|婦立刻低聲罵道︰“傷成那樣,還要喝酒?你不想要手了?。”這少|婦就是蕭衡的結發妻竇氏,她的圓臉看起來還是個小女孩的模樣,唐代女子出嫁得原本就比較早,竇氏年紀本就不大,十幾歲的樣子,只是她的發式和打扮是已婚婦人的打扮。她的孩子就在旁邊的籃子裡,甜甜地睡著,孩子的模樣還不到一歲;處于哺乳期的女人,胸部十分飽滿,竇氏那奶|水充足的胸部,看起來和嬌小的身子都不怎麼協調了。

    這時蕭衡皺眉道︰“心裡煩。”

    竇氏埋怨道︰“成天不是花天酒地,就是窩在家消磨時光,有空閑多到劉相公府上走走,早些謀得一份差事是正經。”

    蕭衡道︰“我不花天酒地,能有錢孝敬劉相公?能考上進士了?沒見識的婦人!你只管相夫教子,管我的事幹甚?”

    竇氏不服氣道︰“你那麼能耐,怎麼沒弄死那妖精?手指還被人弄成這樣,丟人不丟人。”

    “娘|的,老子怎麼知道喝了鶴頂紅還能救?別提這事,提起我就煩!”蕭衡面有怒色,“還有我這手指,那廝不知道我是劉相公的人,要是知道,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動我一根毫毛……算了,省得生那閑氣,先把眼前的大事辦好再和他一般計較。”

    竇氏的口氣軟了一點,問道︰“既然沒出人命,應該不會惹上官司吧?”

    蕭衡點頭道︰“官司倒不是問題,問題是蒙小雨如果把事情說將出來,水雲間那是非之地,人多嘴雜,不幸又傳了出來,我還怎麼做官?官還沒當上,名聲先壞了,還當個屁!還有……那筆錢的去向,你可不能洩露半句,咱們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裡吞,要是洩露了秘密連累了劉相公,有咱們好過的!”

    竇氏聽他提起蒙小雨,那個青樓賤人竟然想和自己分享一個男人,竇氏就又是恨又是氣,不由得罵道︰“這種人都是不要臉的,上回居然找上咱們家門來了,哼,喝鶴頂紅也是她自找的!如果不是那妖精死纏爛打不依不撓,咱們也犯不著鬧出這麼大的事來。”

    蕭衡瞪了媳婦一眼︰“人家把半輩子壓箱底的錢都拿出來了,就這麼不聞不問?是你吞得下這口氣?”

    竇氏低聲道︰“我沒她這麼好使的腦子!”

    “不解風情的蠢婆娘!”蕭衡罵道。

    竇氏大怒,站了起來,叉著腰指著蕭衡的鼻子罵道︰“我沒窯子裡的騷|貨解風情,那你怎麼不娶個賣的回來生娃?要是你敢讓那樣的女人進門,你爹不打斷你的狗腿!”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竇氏顧不得怒,立刻緊張起來︰“不會是官差找上門來了吧?”

    蕭衡道︰“烏鴉嘴!我去看看。”他隨即提著長袍跨過門檻,走到院子裡開了院門,卻見是在水雲間裡和自己過意不去那黑臉小子。

    他正要發作,薛崇訓搶著說道︰“在下是給蕭郎賠禮道歉來的,弄傷了您,湯藥費可不能再讓您破費了。”

    蕭衡低頭一看,只見薛崇訓的手裡真的提著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那袋子裡裝著硬貨,可能是金銀一類的東西……如果是那麼多金子,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就算是白的,也是不錯啊。蕭衡立刻便將怒氣吞進了肚子,先忍忍再說,這些日子他正缺那黃白俗物呢。

    薛崇訓又道︰“有道是不打不相識,如果不是在水雲間咱們誤會了一場,也無緣相識不是?大丈夫胸襟應如海一般開闊,蕭郎給個面子,我們談談如何?”

    看在那袋子東西的份上,蕭衡將院門大開,說道︰“進來說吧,我倒是想聽聽你是何方神聖,怎麼個誤會法。”

    “好說,好說。”薛崇訓隨帶著一男一女兩個手下跨進了院門,龐二守著馬車在門外候著。

    蕭衡帶著客人進屋時,薛崇訓給方俞忠遞了個眼色,方俞忠便站在院子裡放風。薛崇訓和三娘兩個人跟著進去。一進屋,只見裡面還有個女人,大概是蕭衡的老婆……唐朝的風氣比較開放,但內眷見客,一般都是見親戚或者非常要好的朋友,平常是不會讓內眷見客人的。

    薛崇訓便笑道︰“失禮失禮。”

    蕭衡道︰“我家不在長安,這裡只是暫租的房子,所以不甚寬敞,坐吧。”

    薛崇訓把錢袋“咯”地一聲擱在桌子上,聽聲響,恐怕得有幾斤重……竇氏原本看到薛崇訓後面那個女人的模樣後十分驚訝,但很快注意力就被擱在桌子上的錢袋吸引住了,但她也不好意思當著客人的面就打開來看,只得在心裡反復猜測是金子還是銀子。

    “我去給客人倒茶。”竇氏變得熱情起來。

    薛崇訓忙道︰“不必客氣,夫人請坐。”他又指著搖籃裡的孩子道,“公子還是千金?”

    竇氏頗有些自豪地說道︰“男孩。”

    薛崇訓笑道︰“好福氣,好福氣。”他又盯著竇氏的胸道︰“尊夫人的奶|子真大啊!”

    蕭衡和竇氏都是一驚,頓時目瞪口呆,片刻之後蕭衡回過神來,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滿面怒氣道︰“你什麼意思?”

    “少安毋躁。”薛崇訓依然帶著微笑,平舉起手向下招了招,示意他坐下,但蕭衡不買賬,依然杵在那裡怒目而視。又過了片刻,蕭衡總算意識到了不對勁,忙給竇氏遞眼色,示意她趕緊出去叫人。

    竇氏還在驚訝之中,沒反應過來,蕭衡努力了一陣無濟於事。他不得不對竇氏說道︰“我們有事要談,你先出去呆著。”

    “孺子可教也。”薛崇訓微笑不變地說道。

    竇氏正要出門,但三娘擋在哪裡,冷冷道︰“哪裡去?呆著!”

    “好久沒用刀了,特別是橫刀,我其實更喜歡戰陣上用的陌刀,大,夠氣勢。”薛崇訓取下腰間的橫刀,緩緩地抽了出來,那鋒利的金屬在刀鞘上磨的“絲絲”作響,就像重金屬音樂。

    窄刃厚脊的雙手刀,工藝考究,樣子和扶桑武士刀非常相似,差別就是橫刀沒有武士刀那種微小的弧度。扶桑人最喜歡的武器武士刀說來很尷尬,完全是仿製唐軍制式佩刀而成,從款式到工藝,全部照抄……但是也不奇怪,因為扶桑的一切都是從唐朝學去的,從建築習俗到文化服飾、典章制度。

    竇氏見到鋒利可怕的橫刀,張著嘴要尖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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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勇氣

薛崇訓拔出橫刀之後,便順手放到桌子上。刀距離蕭衡還近些,薛崇訓似笑非笑地看著蕭衡的臉,見他的眼楮有意無意地去瞟桌子上的刀,薛崇訓便道︰“怎麼?有膽子突然抓起這把刀捅死我麼……它離你近,如果你突然抓它,你有備而來,而我需要反應的時間。你的優勢很明顯,成功機會很大,要不要試試?”

    “我……我萬無此意,有話好說,有話好說。”蕭衡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這時眼看蕭衡的老婆竇氏張開嘴要叫,三娘已走到搖籃旁邊,拔出短劍指著籃子道︰“叫一聲,就砍一條胳膊。”

    竇氏忙用雙手死死捂住嘴巴,眼淚嘩嘩就流了出來,片刻之後她才哭道︰“你別傷害孩子,他這麼小,什麼也不懂。求求你們,要什麼都拿去,千萬別傷害孩子……”

    桌子這邊的薛崇訓又用鼓勵的眼光看著蕭衡︰“試試,男人應該有孤注一擲的勇氣。你只要有這個勇氣,我就真看得起你;你只要捅死我,我把話撂這兒……三娘,我死了你別為難他們一家子,馬上走,自謀生路。”

    蕭衡臉色紙白,連看都不敢看那把刀了。

    “你喜歡听教坊曲嗎?”薛崇訓又問道。

    蕭衡搖搖頭,很不解地看著薛崇訓,不知道這人有什麼腦病,這種時候問不相干的話。薛崇訓很認真地說道︰“那你就真錯過了好東西。”

    蕭衡道︰“我出身貧寒,沒有機會听宮廷之樂。”

    “煙花之地的女子也會唱,比如蒙小雨。”

    听見薛崇訓提起蒙小雨,蕭衡的身子都顫了一下。薛崇訓閉上眼楮,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想像中,口上竟然唱了起來,“滌藍翎,滄海傾,怎斷桃洲不舍情,相思綠柳營。人飄伶,影孤伶,書斷淵尺素輕,枉添苦夢縈。欲了情,難了情……”

    “這是個誤會,真的是個誤會。”蕭衡說完,才意識到這句話對方先說的,自己仿佛鸚鵡學舌,“有話好好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我是劉相公的人,以後一定記住您的不殺之恩,在劉相公面前美言……”

    薛崇訓嘆道︰“其實我是衛國公,姓薛,听過麼?你的手指被人弄成這樣,到現在連是誰弄的都沒搞清楚,我說你一天到底在干嘛?就只想著去騙孤獨伶仃的可憐女子的錢了?”

    蕭衡也不管薛崇訓說得是不是實話,馬上就撲通跪倒在地,磕著響頭道︰“我狗眼不識泰山,沒認出是您老人家,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寬恕我一回吧……”

    薛崇訓故作傷感地說道︰“你知道蒙小雨有多受傷嗎?她無條件信任的人,不僅騙了她,還要毒殺她?唉,人情薄,枉相思,遍地落紅一江春水……慘啊!”

    “我知錯了,大錯特錯!我一定想盡辦法把錢歸還小雨,對天發誓,我一定還!”蕭衡可憐兮兮地說道,“您出身高貴,是不知道我們想出人頭地的艱辛啊……為了出人頭地,被世人看得起,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付出了多少,想盡了一切辦法……您不知道,我甚至到終南山隱居過,希望得到一點薄名,得到上位者的賞識和召見,我們也不容易,郎君就給次悔過自新的機會吧。”

    薛崇訓道︰“我給你講個笑話,想不想听?”

    “……”蕭衡愣了愣,隨即忙說道,“想听,想听,郎君的每句話都是至理名言啊。”

    “那好。說是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人每天都燒香拜菩薩,一次他落水了,就一邊大喊菩薩來救一邊掙扎啊掙扎。就在這時,來了一只船,船問他上來麼?他回答說菩薩會救我的。然後船走了。過了一會,又來了一只船,船問他上來麼?他還是說菩薩一定會救我……結果淹死了,見了菩薩,他很氣憤地問道︰我每天都給你燒香,落水里了你為什麼不救我?菩薩說︰我不是接連派了兩只船來救你嗎?完了。”

    蕭衡無語地看著薛崇訓,過了一會,他才急忙大笑起了,笑得難听非常。

    薛崇訓道︰“听懂了嗎?你要我給你機會,我已經給你了,刀就在桌子上,再不拿就沒機會了,真的。”

    蕭衡大搖起頭︰“我就算狗膽包天也不敢拿刀對著您啊!”

    “唉!”薛崇訓搖頭嘆息道,“你說為了成功如何如何努力,但我不信,如果你真是那樣的人,此刻你就一定有勇氣拿起刀,因為你的妻子面臨著羞辱,這可是奇恥大辱!正如你所說,曾經還為了名氣去隱居過,那是終南捷徑,人不能靠捷徑,懂?”

    蕭衡漲紅了臉,轉頭盯著桌子上的橫刀,膝蓋也慢慢離開了地面,想要站起來了。這時薛崇訓的瞳孔收縮,露出了興奮的目光;就連站在籃子旁邊的三娘也有些緊張起來了。

    薛崇訓道︰“殺一個不重視生命的人,沒有意思;羞辱一個不要臉的人,同樣沒有意思。”

    就在這時,蕭衡突然呼出一口氣,重新跪到地上……

    “你沒機會了。”薛崇訓拿起桌子上的橫刀,說道,“我現在問你,你騙蒙小雨那些錢,確實是送給劉幽求了?”

    蕭衡默然,他皺眉思索著什麼。

    薛崇訓道︰“上次我說你如果有半句假話,我就拿你家人動手,我說話算數吧?如果這次你還不相信,也可以試試。”

    蕭衡忙點點頭道︰“是……我一連寫了幾首詩送到劉相公府上,希望得到他的賞識和推薦,都毫無回音,只得出此下策,送了大筆銀兩。”

    “你送詩送錯人了,如果確實寫得見真性情,你該送給宋或姚崇……可惜他們倆現在好像都被貶到地方去了。”

    蕭衡忙把責任推到劉幽求頭上︰“正如郎君所言,我寒窗十載,如今也是沒有辦法,如果有賢明的大臣在位,我也不會出此下策啊。都是劉幽求貪財所致!”

    “那陸象先呢?陸象先雖然是我母親提拔起來的,但賢名多年,絕不是會隨便徇私枉法的人;還有宰相蕭至忠,平常也能克己奉公,還和你是本家……你真是形勢都沒看清楚,就蒙著腦袋一個勁亂鑽,你以為官場那麼好混的?”

    “是,是,我愚鈍,郎君一席話如醍醐灌頂,如果郎君用得上我,我一定肝腦涂地以效犬馬之勞!”

    薛崇訓搖頭道︰“你這樣的人,我收來何用?不過現在我可以利用你一次,但你得犧牲妻子,還得吃點苦頭被關起來消失一段時間。”

    薛崇訓說罷站起來走到戰戰兢兢的竇氏面前,竇氏簌簌發抖,惶恐地看著他︰“你……你要做什麼?”

    他淫|笑了一下,抬起手里的刀靠近竇氏的臉。竇氏更加害怕了,無助而可憐。听得薛崇訓又說道︰“你別亂動,否則你的孩子……”

    “別!求你別傷害他!”竇氏變得勇敢起來,說話也利索了。薛崇訓道︰“母愛確實很值得人尊重,如果那孩子是女孩,我一定看在你的份上饒過他……可他是個男孩,我怎麼能傻到故意給自己不痛快,留下個復仇的種子呢?”

    竇氏跪倒在地,哭道︰“求你饒了他吧,你殺了我!把孩子送給別人,別告訴他父母是誰,讓他好好活著就好!”

    “站起來。”薛崇訓冷冷道,“不听話我現在就殺了他。”竇氏只得站了起來,而跪在桌子旁邊的蕭衡則低著頭一言不發。

    薛崇訓把刀鋒輕輕靠近竇氏的臉,她的喉嚨動了動,緊張地看著那鋒利的刀子,身體本能地向後躲,但後面是一張大案,她沒法後退了,因為想躲避上身也向後仰,只得用雙手撐在案上才能保持身子的平衡。

    房間里有沒有說話了,只剩下竇氏因為緊張而喘息的聲音。薛崇訓把刀鋒緩緩下移,動作很輕,刀尖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一條淡淡的劃痕。

    “嘩!”突然薛崇訓抓住竇氏的衣領向下一扯,她的衣襟頓時被撕下來一大塊,兩個像裝滿了水的軟圓壺立刻彈了出來,沉甸甸地掛在胸口,她驚叫了一聲,忙用手捂住胸口,因為太用力,乳白色的液汁也被她擠了出來,順著手指往下滴。

    她的腰帶也在剛才被扯斷了,但因她的臀部抵在後面的大案上,裙子才沒有直接掉下去,不過小腹下面的一撮黑草卻不慎露了一點頭。

    “不要……”竇氏絕望地乞求道,當著她丈夫的面受次大辱,往後不是被迫自盡也會被休掉,她絕望到了極點……蕭衡沒有勇氣,但後果卻要女人來承受。

    她想反抗,但又不能反抗,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個孩子了,只求這個惡魔糟踐了她能放過她的孩子。

    薛崇訓盯著她裸|露的肌膚,眼楮里充滿了興|奮和放縱,他無情地下令道︰“把手拿開。”

    女人猶豫了一下,只得慢吞吞地將手從胸口拿開了,她閉上了眼楮,睫毛上有閃爍著陽光的晶瑩淚珠。

    就在這時,跪在一旁的蕭衡終于有勇氣說話了,他說道︰“我這媳婦是殘花敗柳,入不得郎君的法眼,您就放過她吧!”

    薛崇訓回頭冷冷道︰“她不能放,你可以留條命,我暫時沒必要殺你,但如果你再廢話,狗命也是難保。”蕭衡遂閉上了嘴。

    薛崇訓用刀背輕輕在竇氏的胸口上撫過,刀身冰冷,竇氏又非常害怕,她的肌膚被這麼一激很快起了雞皮疙瘩。薛崇訓笑了一下,把橫刀“鐺”地一聲扔到三娘那邊,伸出手托住了她的一個飽滿的水袋。竇氏的渾身都是一顫,她不敢相信,自己的乳|房現在竟然被握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手里。

    見竇氏眉頭緊鎖,薛崇訓便伸出另外一只手,按住了她胸口的一個特殊的穴道,頓時她的乳上就血脈不通。那些微血管里的血流被阻斷了,使她的胸部暫時陷入貧血狀態,這時她的皮膚敏感度立刻倍增,薛崇訓遂用手指輕輕捻著一顆大紅豆,竇氏的臉上立刻潮紅起來,乳|尖漲得老大,仿佛瞬間伸長了一些,挺了起來。

    片刻之後,那發漲的圓球頂端竟然飆出了一絲乳|白色的汁液,把薛崇訓的衣襟都打濕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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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魚兒

“不!”蕭衡總算無法再忍受這樣的奇恥大辱了,大叫了一聲,額頭上的青筋都突了起來。

    此時薛崇訓的手指正沿著竇氏那光滑的腹|溝向下移動,手放在了竇氏的裙頭,那裡有一小撮黑色毛發冒頭了,他的手指撚了撚,扁扁的卷卷的毛發,有減震保護和散熱的作用。聽到蕭衡的大叫,薛崇訓的手指停了下來,回頭看著他。

    大概這樣的事確實太狠了,三娘也忍不住說道︰“郎君,要不一刀宰了這女人了事。”

    薛崇訓看了一眼三娘,又回頭看了一眼竇氏睫毛上的淚珠,猶豫了一下,隨即就說道︰“不行,如果只是一樁命案,太平常了,不定能傳到劉幽求的耳裡。”

    三娘不知道薛崇訓究竟有什麼陰謀,但恐怕她已覺得薛崇訓比以前的宇文孝更黑暗,以前只是殺人,現在先|奸|後|殺的事都幹出來了……既然薛崇訓已經發話了,她也不再多說,走到蕭衡的面前,一腳準確地踢到蕭衡腹上的某部位,他立刻就暈了過去。

    薛崇訓再次看著面前的竇氏,她的眼楮緊緊閉著,因為乳|尖被薛崇訓奇異的手法挑|逗了一番,她的臉色有些潮紅,但眉頭緊鎖拼命地忍著。

    搗鼓了這麼一會,又是撫摸她的身子,又是把玩胸,薛崇訓心裡也壓著一股欲火,除了釋放找不到痛快的辦法……壞事也許是權謀需要,恐怕也有他本身的欲|望。

    不少男人可以毫無心理障礙地和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女人搞那事,甚至仇人也可以……薛崇訓沉吟了一會,他現在心裡毫無障礙,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他有些猶豫,是因為三娘在身邊,不知怎地,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仿佛有點在意三娘對自己的看法,不然剛才三娘說乾脆一刀殺了這女人了事的時候,他也用不著解釋。

    薛崇訓的手放在竇氏的裙腰上沒有動,不由得回頭對三娘說道︰“你心裡覺得我是禽獸?”

    大概禽獸這個詞有點刺耳,三娘不知如何作答,只說道︰“三娘殺人如麻,沒有什麼見不得的,剛才隨口說說而已。”

    薛崇訓哦了一聲道︰“所謂‘禽獸還需禽獸治’,我又不是君子聖人。”

    不過現在薛崇訓的動作變得比較溫柔了,一點都沒有虐|待竇氏的意思,他的手指從她的臉頰輕輕地撫摸下去……如果不是被強迫的,她應該會很享受這樣的對待。

    薛崇訓伸出慢慢掀開了竇氏那本就被撕破的裙子,很容易就讓她腿|間的倒三角黑色的部位露在了空氣中。旁邊的三娘臉上已是緋紅,這個冷血無情的女殺手,大概見慣了血腥,但淫|靡卻並未見慣吧。

    薛崇訓把手放到她柔軟的大|腿上,俯下身輕輕說道︰“很快你就會死,所以不必再想以後該怎麼辦,放鬆。”

    竇氏沒有理會薛崇訓,她偏過頭去,眼楮依然緊緊閉著,牙齒咬著下唇。

    薛崇訓也不再說話,撫摸了一陣她的大|腿|內|側,分開了她的腿,手指在濃密的毛發之間摸索了一陣,尋到一顆紐扣一樣的玩意,他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它輕輕一撚,竇氏悶哼了一聲,臉色更紅。

    少|婦就是方便,隨意一挑|逗,身體就出賣了她,那已經長到河蚌外唇上的黑草已經糊了,濕|淋淋狼藉一片。薛崇訓遂不再多費事,隨即靠了過去,很順暢地就撐開了她的皺褶之處,進入|了她的身體。

    大概是太漲的原因,竇氏的手繃緊,在案上抓了一下,想抓住什麼東西,但上面什麼也沒有,她的指甲劃過案面發出“嘎吱”地一聲。

    從小就缺少母愛的薛崇訓突然對她那對裝滿了奶|水的柔軟很感興趣,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抓住她的臀,埋頭含住了一顆發漲的紅豆吸|允起來,同時下麵也開始聳|動起來。

    那甘甜又帶著腥味的汁水被薛崇訓吸進口中,喝了不少,鼻子裡還能聞到這種帶著腥味的奶|香。大概是他好長時間都沒空踫女人了,沒一會,突然背脊一麻,壓抑不住的快|感讓他動作如飛。懷裡的竇氏也拼命仰著頭,大口喘著氣,她努力忍著不出聲,但偶爾也會不留神地哼出一聲哭腔。也許她昏了頭,雙腿竟然緊緊纏繞住了薛崇訓。

    如此快速的片刻之後,薛崇訓只覺得她身體裡一陣急劇的收縮和抽搐,他也沒忍住,頓時一|噴|如注,竇氏“哼哼”地悶哭了兩聲,然後軟在了薛崇訓的懷裡。

    薛崇訓回頭看了一眼三娘,她正紅著臉看著別處,薛崇訓道︰“不知怎地,今天實在太快了。”

    三娘故作鎮定地說道︰“郎君快辦完正事離開這裡,萬一出了意外豈不麻煩?”她本想出去,但是怕蕭衡醒轉之後趁薛崇訓激動的時候對他不利,還有那女人說不定也有點危險性,人逼急了也許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所以三娘沒有離開。

    薛崇訓意猶未盡,又開始了聳|動,剛才竇氏高|潮了一次,下面已十分順暢,猶如沼澤一般,頓時房間發出了“噗哧嗶嘰……”淫|靡的聲音。

    許久之後,案前搞那事的兩人都激動起來,竇氏甚至忘記了羞辱,叫喚起來。薛崇訓突然伸出鐵鉗一般的手,掐住了竇氏的喉嚨。

    竇氏的眼楮突然睜開了,她的眼裡掠過一道驚慌的閃光,身體猛地往上一拱,使勁掙紮起來,拼命扭動著。但薛崇訓的手猶如鐵鉗,死死地卡著她的脖子,任她的兩只手也在那裡胡亂的揮舞著,

    薛崇訓覺得身上的什麼地方好象被竇氏的長指甲給抓了幾下,他沒想到女人會有這麼大的力量,掙紮起來的動作會是如此激烈,差一點就被她用手指頭叉到眼楮。

    竇氏的嘴巴慢慢張了開來,可以看見她那濕潤的粉紅色的舌尖,因為窒息,她的臉憋得緋紅,喉嚨裡發出“咕咕”奇怪的聲響。她的腦門上也沁出了些許細細的汗珠,兩條腿一曲一伸,用力地一蹬一蹬地,身體用力地一拱一拱地,就像是一條離開了水面的魚。

    沒過一會,竇氏的眼楮裡變得猶如死灰一般,她使勁地扭著脖子,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口水也慢慢的順著嘴角流了下來,手指焦急地在薛崇訓的手上、臉上摳過來摳過去,但問題是在案板上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可以打擊的東西。

    猛烈的掙紮只能使她的生命消失得更快,她嘴巴張得更大,徒勞地作著試圖呼吸到空氣的努力,繼而身體開始有些不受控制似的猛烈地抽動起來,更加激烈然而卻毫無用處地蹬著雙腿。

    很快她的力量就減弱了,鼻涕混著口涎流向下巴掛著絲往下滴著,變成了一陣陣不太有規律的抽搐,手上也停止了反抗,不再作出那些徒勞的嘗試了,只是在那裡使勁拽著那只勒在脖子上的鐵鉗一般的手。

    她的眼楮半開半閉的,從睫毛下麵透出迷離的眼光來,不知怎的居然呈現出一種很難描述的嬌憨的模樣,鮮艷的嘴唇詭異地咧著,從嘴角溢出了一縷細細的帶著泡沫的口涎,脹鼓鼓的舌頭在嘴裡蠕動著,濕潤的舌尖緊緊地頂著牙齒的後面。她臉上的表情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一副很興奮陶醉的模樣,好象是在享受某種特別的快感。

    薛崇訓以前聽說人因窒息而臨死前會有一種異樣的快感,瞧竇氏這模樣,傳言難道是真的?

    就在這時,竇氏的身體又猛地挺了一下,然後,就好象是來了高|潮一般,又開始抽動起來。薛崇訓覺得她的身體熱熱的,一陣一陣地哆嗦著,那兩只沉甸甸的乳|房也好象變得更加緊繃了起來,似乎聳得更高了,彈性也似乎變得更強,緊緊地貼在薛崇訓的胸口上,給他帶來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象有股電流正不斷地從上面釋放出來一樣。

    她最後的生命力爆發出來了,身體彎成了一道即將發|射的弓,腰挺了起來,這麼撐在那裡,就好像都丟進油鍋的魚兒,瞬間被炸酥了一樣。

    她的下面變得異常得緊,薛崇訓一不留神,哆嗦了一下交代了。很快他發現竇氏已經失禁,那液體流到了薛崇訓的長袍上和腿上,還是溫|熱的。

    薛崇訓從她的身上離開,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子前一探,沒有了氣息,又把手按在她左邊的乳|房上停了一會,心跳也沒有了,竇氏大概是真的死了。

    但薛崇訓還不放心,從懷裡摸出了一把小刀,對著她的喉嚨插|了進去……必須確保這個女人死掉,否則麻煩不小。

    她就這麼四仰八叉地仰在那裡,赤|身|裸|體,眼楮睜著,裙子褪在了腳上。下邊流出一股白|濁的東西,很顯然死前或者死後被人淩辱過。薛崇訓倒不怕留下證據,這時不可能有檢測DND一說吧?

    他抖了抖長袍,回頭對三娘道︰“就讓她這麼著,這樣的事很快就能在官場上傳開。”說罷又看了一眼搖籃的小孩,沉吟道︰“你殺過婦孺麼?”

    三娘冷冷道︰“我滅門的事都做過不止一次。”

    “很好,把那孩子解決了,男孩總之是個隱患……把蕭衡弄醒,綁了帶走。”薛崇訓想了想,走上前,脫掉了蕭衡的一隻鞋扔到地上。

    這樣別人才知道蕭衡沒有死,卻不知被誰抓住了,留著活口。

    蕭衡醒了之後,看著案板上死得很慘的妻子,還有搖籃裡滴下來的血,眼楮已經通紅,他是哭都哭不出來了,死死地盯著薛崇訓,仿佛想把薛崇訓的肉一塊塊撕下來吃掉一樣。

    薛崇訓卻冷淡地說道︰“早前你就該鼓起勇氣試一次,拿那把刀捅死我。”

    很快蕭衡就被五花大綁,嘴裡堵了塊破布,被薛崇訓三人壓著走出了院子。他們大搖大擺地把蕭衡推進氈車,長揚而去。這條巷子比較冷清,出去的時候沒有踫到其他人,不過踫到了也無所謂,等巡城胥役趕到時,恐怕人早就跑了。
b84120296 發表於 2012-9-1 20:30
第二十六章 春風

“三娘,你知道什麼東西沾上了最難洗掉嗎?”

    “不知。”

    “血。”

    ……

    走在明媚的陽光里,一抬頭,就能看見藍藍的天空中飄著朵朵白雲,沒有工業污染的大唐,晴天是那麼美麗清純,就像沒有被褻瀆過的少女。

    薛崇訓渾身一塵不染,剛不久他才到氤氳齋蒸了一通,又連將全身連洗了好幾次,換了一身嶄新的麻衣長衫……但是,此刻他仍舊覺得身上有股血腥味。

    旁邊的三娘低著頭,用手掌遮在眉間,她好像很不習慣太強的光線。薛崇訓回頭說道︰“你多在白天活動,就習慣青天白日了……不用擔心官差,除了李守一,沒有人敢公然捉我的人,但李守一不認識你,萬一被人認出來我也可以不認帳。”

    三娘默然不語。薛崇訓又道︰“今日無事,咱們去水雲間看看蒙小雨去。”

    “她對郎君很重要麼?”三娘終于開口了。

    薛崇訓沉吟了片刻,仿佛很難回答這個問題。他突然想起了有部電影叫這個殺手不太冷,里面那個酒吧里專門給殺手介紹工作的老頭,每次出場都和一幫小孩子在一起歡笑玩耍。薛崇訓想了想才沉吟道︰“我發現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感覺就像這天空……藍天白雲,很暖和。你不要告訴她蕭衡的事,明白?”

    三娘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便默不作聲。

    他們來到水雲間的時候,正趕巧了,大廳里的木塔台子上表演的人便是蒙小雨,彈唱的曲子正是《長相思》。薛崇訓便站在人群里順便欣賞她的表演。

    蒙小雨穿著一襲白裙,看起來清麗純潔,贏得了眾看官一陣陣興奮的叫好捧場。她懷里抱著琵琶,唱到情深處,彈到心痛處,一指便是一滴淚水,但觀眾們依然在大聲叫好。

    大概是這樣的傷情讓她看起來像一個多情的美女吧,又或是她的淚水看起來就如梨花帶雨分外招人可憐。觀看歌舞的人們花錢無非就是求一個爽字,哪管蒙小雨是真的傷心。

    楚楚可憐的女孩,還在乎感情的女孩,總是合男人們的口味,縱觀無數的描述美人的艷詩便可見一斑,詩里的女子不是在垂淚就是在傷感,從未見歡笑……詩大部分是男人寫的。

    鴇兒不知何時認出了薛崇訓,急忙跑了過來,笑道︰“瞧是什麼貴人來啦!”

    薛崇訓抱拳道︰“免貴免貴,我就是來听听小雨唱曲。沒事,杜姐兒忙你的……對了,小雨怎麼不多養幾天,這就上台子了?”

    鴇兒忙道︰“喲,我可沒逼小雨,她自個說沒事了,再說咱們水雲間的回頭客好多都喜歡听小雨唱曲呢。養了幾天,老是關在房里也不是辦法,就同意讓她出來露露面。一會她下來了,讓她單獨陪陪郎君……彩兒,你帶郎君上樓去小雨的屋子,侍候好了。”

    一個小娘應聲走了過來,薛崇訓等人便隨她上樓。樓上的雅間要貴許多,但物有所值,居高臨下從敞開的窗戶里走好能看到台子上的節目,確實比下面舒服得多。

    等蒙小雨唱完了,她便放下琵琶,站了起來向台子下的人們屈膝柔柔地行了一禮,露出甜甜的一笑,說了些感謝之類的話,然後回身離開。看官們猶自意猶未盡,高呼著叫她再來一曲。但是不一會又上來了一群美人,而且她們衣裙穿得暴露,個個的肌膚都隱隱顯露,人們就更加興奮了,再也不喊蒙小雨再彈。

    過得一會,蒙小雨上了樓,回到自己房間,看見了薛崇訓,頗有些驚訝,說道︰“是你……”

    薛崇訓點點頭道︰“上回來听你唱曲,但不幸出了事,今天總算是如願了。”

    蒙小雨臉色一沉,但依然很勉強地說道︰“還沒向你道謝救命之恩。”她的聲音里顯然沒有多少高興的意思,但是音色依然清脆沒變,猶如黃鶯,還有點萌的感覺。

    “是我認識的一個熟人救的你,我不會醫術,你不必謝我。”

    蒙小雨在桌子對面坐了下來,她依然穿著舞台上的那身白裙,還未來得及換。她看了一眼薛崇訓道︰“還未請教恩人的名諱。”

    薛崇訓道︰“不用了,我們就這樣,很好……你這身衣服很好看,讓你看起來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樣。”

    她雖然身在風塵,但年齡不大,女孩子都喜歡听別人的贊美,蒙小雨也不例外,頓時就露出了一絲笑意︰“我可不敢當,世人都嫌棄我們這樣的人呢……郎君就不在乎?”

    薛崇訓很有誠意地說道︰“和我比起來,你比山上的泉水還要純潔。”

    “好像你是個多壞的人一樣。”蒙小雨白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了什麼,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道,“以前也有人這麼說我,我還信以為真呢。”

    薛崇訓默然。

    興許是她覺得在薛崇訓的面前不必顧忌什麼,也就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她沉默了一會眼楮又掉下一大滴眼淚。薛崇訓忙掏出一塊手帕遞了過去。

    蒙小雨抽泣著,削肩一下下地抽|動︰“什麼山盟海誓都是假的,什麼都是假的!他說家里不能接受一個伶人過門,我要求什麼了,只不過做妾,他們又不是什麼世家大族哪里有如許多規矩?妾和奴婢有什麼區別,我沒叫他出錢買,自己過去做奴婢還虧待他了?為什麼他要這樣……”

    一旁的三娘冷冷道︰“恩怨不分,心如毒蛇,這樣的人殺……”

    “三娘!”薛崇訓回頭喝住她,“不必多言,我不是和你說過?”

    蒙小雨用薛崇訓的手帕擦了擦眼淚說道︰“如果不是伶人,是不是就不會被人這麼對待了?”

    “不是,所有人都一樣。”薛崇訓淡淡地說道。

    她哭了一會,突然又說道︰“對不起,郎君是來听曲的,不該讓你也不高興,你想听什麼?還是教坊曲麼?”

    薛崇訓想了想道︰“听點高興的吧……我覺得你的聲音適合唱一首曲,我寫給你。”他隨走到書案旁,提起筆蘸了一點墨水準備錄下來。

    當他提起筆的時候,才意識到歌曲翻譯成唐曲譜十分困難,此時經常使用的曲譜基本都是樂器譜,如琵琶、琴等。薛崇訓是世家出身,從小受到的教育很好,六藝都會,但臨時把一首調子翻譯成樂器譜,照樣有點困難。

    蒙小雨見薛崇訓在那里抓腦袋冥思苦想,便說道︰“你就說名兒吧,我會的曲子多了,不知道名字哼一段我也知道是什麼。”

    薛崇訓笑道︰“這曲不時興,知道的人很少,這樣,我也不寫了,我教你唱。”

    蒙小雨看了一眼薛崇訓那黑乎乎的模樣,真不像能唱曲的人,一時忘記了悲傷,忍不住“哧”地一聲笑了出來,她忙用袖子掩住小嘴,故意說道︰“郎君把詞兒寫下來,然後唱一遍就行,調子我能記住,詞兒不好記。”

    “這麼厲害?”薛崇訓還真不知道蒙小雨是故意讓他出丑搞笑,還一本正經地驚嘆。

    蒙小雨拼命忍住笑意,看著薛崇訓的黑臉,憋著點點頭。

    “那好,我唱了。”薛崇訓很無辜地看了看蒙小雨,又回頭看了看三娘,就連一向冷漠的三娘臉上都有些笑意。

    此刻他的心情變得好起來,生活也仿佛一下子變得充滿了明媚的陽光。

    薛崇訓就真的唱了起來︰“……青春不解紅塵,胭脂沾染了灰,讓久違不見的淚水滋潤了你的面容……”

    他的聲音太粗,就像“一大漢執鐵板銅琶,卻在唱楊柳岸曉風殘月”……不過五音還是全的。

    “咯咯……”他剛剛唱完,蒙小雨再也忍不住,笑得前僕後仰。

    薛崇訓紅著臉道︰“我這聲音不太中听,但歌本身沒問題,如果是你唱一定好听,雖然歌老了點。”

    蒙小雨手里還拿著薛崇訓的手帕,她用手帕掩在小嘴邊,笑道︰“好奇怪的音法,從未听過這樣的,哪里老了?”

    薛崇訓忙道︰“很久就有了這首歌,正如你所說,因為章法奇異,有別于世,所以傳唱者少……你真的就記住了?”

    蒙小雨點點頭︰“我學這個可是很快的,不然那麼多曲,我怎麼忙得過來呀,現在就唱給你听,你听听有沒有錯的。”

    薛崇訓十分期待地正襟危坐,專心致志地看著蒙小雨,他那模樣就像第一次上學堂的小學生,又像是在听佛道講禪一樣。

    蒙小雨款款拿起琵琶,動作優雅而輕柔,然後抱在懷里調試了一下便真唱起來,清脆純潔的嗓音十分悅耳……當她唱到“春風”這個詞時,聲音一個婉轉,有點嗲有點純又滿富感情,充滿了愛,听得薛崇訓感概不已,真有種余音繞梁三月不絕之感。薛崇訓判斷得不錯,她這樣的純的嗓音,的確適合唱這首歌。

    一曲罷,薛崇訓真的是呆了,久久看著蒙小雨的臉,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唐朝少女竟然能唱得如此到位,動听如仙樂,仿佛比最偉大的音樂家還要厲害……

    直到蒙小雨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臉上浮現出了紅暈,薛崇訓才回過神,他目瞪口呆地說道︰“我不能說好……”

    蒙小雨翹起嘴︰“哪里唱錯了麼?”

    薛崇訓搖搖頭︰“我如果用好來形容,是對仙樂的褻瀆。”

    蒙小雨的臉霎時紅得嬌|艷,那嬌羞的笑容讓薛崇訓覺得整個世界都開滿了鮮花。她很真誠地說道︰“謝謝,現在我心里好受多了。”

    薛崇訓想了想道︰“不知怎地,看見你露出笑容,我真是高興極了,仿佛只要你笑我做什麼都是值得的,突然之間我很理解幽王何故為了佳人一笑不惜烽火戲諸侯……”

    “你呀,嘴巴真不簡單,很會哄女人啊。”

    薛崇訓大搖其頭,指著三娘道︰“你問她,我是不是嘴甜的人?”

    三娘面無表情,站著沒動。

    薛崇訓又道︰“小雨,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里?”蒙小雨好奇地問道。

    “城隍廟……我有個朋友,很喜歡去那里,我不理解為什麼她每次去那里心情都會很好,也許你也會一樣。”
b84120296 發表於 2012-9-1 20:30
第二十七章 巴掌

長安官場又多了一個談資,新科進士的妻兒竟然被人殺死在家中,更奇的是他的妻子死的時候赤|身|露|體。有葷味的事情總是能讓人們多幾分興趣,哪怕每個人談起的時候總是很正義,用同情受害者和譴責凶手的口吻談論,但依然掩飾不了他們內心的興趣。

    大明宮外朝各寺各部衙門辦公的地方,廊道下都有國家財政資助的免費午膳,方便京官們中午吃飯,這種時候,各種消息便在官員的閑談之間流傳開了。

    劉幽求也是在公門午膳上听到這個消息的,一連兩天都有人說,這事肯定假不了。這時候他心里有些恐慌了,因為他記得蕭衡給自己送過一筆不菲的錢財。

    關鍵是只听人說蕭衡妻兒被殺,卻沒听到蕭衡的消息……蕭衡究竟死了沒有?他想了想,便尋了個空閑,一個人不動聲色地去了大理寺。

    劉幽求身材高瘦,穿著寬大的官袍頗有些仙風道骨的飄逸之感,就是眉毛長得不甚好看,兩道眉毛向兩邊斜的,頗像一個“八”字。這時候他有些煩惱,皺起眉之後那個八字反而平了一些。

    找到大理寺少卿崔日用之後,劉幽求便立刻說道︰“這次來是為私事,不必張揚,咱們後堂說話。”

    少卿崔日用是傾向太子的官員,所以劉幽求才找到他。

    二人來到後堂,崔日用以為是太子那邊有什麼事,便屏退左右問道︰“劉相公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出了什麼事?”

    劉幽求強笑道︰“現在風平浪靜的,能有什麼事?你不要緊張。”

    崔日用沉吟不已。劉幽求又道︰“真沒什麼正事,不過剛才我在廊道下吃飯,听人說新進士蕭衡家出了事,這蕭衡以前給我送過幾首詩,唉,本來是個人才……一時感念往事,下午又很空閑,就過來瞧瞧,順便看看催卿,咱們都好些日子沒見面了吧?”

    “劉相公如此說,我倒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許久都未去拜望您老。見諒見諒,前些日子好些個太子的人都被下放了,咱們也得防著點,別趕在風頭上被人閑言碎語。”崔日用忙說道。

    劉幽求道︰“我想看看蕭衡那個卷宗。”

    崔日用忙起身道︰“劉相公是百官之僚,要看卷宗只需派人說一聲就成,我該親自送過去。您稍等。”

    劉幽求道︰“沒事,我原本管不著審案的事,不過是因為突然想起蕭衡的幾首詩一時感懷罷了。”

    過了一會,崔日用便把卷宗找了過來,雙手呈給劉幽求。劉幽求顧不得許多,一把接過,便翻看來查閱。

    現場記錄、鄰居口供、案情概略,上面都有詳細記錄。劉幽求先看到一行︰死者二人,蕭衡之妻及幼子。

    劉幽求的心里頓時“咯 ”一聲,死的人只有兩個,那蕭衡不是沒死?他到哪里去了?

    急忙翻了一頁,劉幽求又看到現場記錄,其中有一條︰案發之地有男鞋一只,與其家中蕭衡所穿之鞋尺碼相同。

    怎麼只有一只鞋?難道是蕭衡當時也在場,被人綁走了掙扎之下留下來的?不然另一只鞋在哪?劉幽求翻到最後一頁看勘核案情的官員的推測一項,果然和自己的猜測相同,疑是蕭衡未死,被人從家中綁架而走。

    劉幽求的臉色已十分難看,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了片刻,這才抬起頭故作感嘆地說道︰“連婦孺都不放過,凶手也太殘忍了!案情有進展了嗎?”

    崔日用道︰“下面的官府還沒報上來進展情況,可能進展不大。這個案子實在很詭異,現場有個錢袋,但里面居然裝著幾塊石頭。錢袋也不能算作線索,那樣的東西市面上隨處可見,也不知道是蕭衡的錢袋還是凶手的錢袋……您說人把石頭裝在錢袋里作甚?”

    劉幽求皺眉道︰“也許凶手是蕭衡認識的人,去的時候故意提著個裝滿的錢袋,以便順利進入蕭衡家中?”

    “對,有這個可能。京兆府的李守一也這麼說。他建議先從蕭衡認識的人查起……”崔日用隨即放低聲音,把頭靠過去,悄悄說道,“李守一甚至還懷疑劉相公您,只是證據和動機不足,您又是當朝宰相,他才沒有輕舉妄動。”

    劉幽求愕然道︰“老夫和蕭衡無怨無仇,他不過是個剛上榜的進士,連官職都沒有,老夫殺他的妻兒作甚?”

    崔日用點點頭︰“正是沒有動機,李守一才沒急著查您,不過咱們是自己人,不能不提醒您一聲,李守一這個人可不是好惹的,連太平的兒子衛國公家,他都敢進去翻箱倒櫃……今日劉相公到大理寺,還不能說出去被李守一听到了,不然他就更懷疑您了。他會說疑犯犯案之後惶惶不可終日,總想去案發現場或者有司探听消息,李守一在蕭衡家也布了人手的……”

    听崔日用提起薛崇訓,這倒提醒了劉幽求,他的心里閃過一絲不祥之兆︰這慘案該不是薛崇訓或者太平公主那邊的什麼人干的吧?

    “讓李守一盡管來查!”劉幽求憤憤地說道,他想了想又說道,“今日我來過這里,催卿還是別說出去為好。”

    崔日用道︰“這個您盡管放心,日久見人心,我崔日用也不是在朝里呆一天兩天,是不是能共事的人,遲早大伙都知道。”

    “好,老夫下午還有點公務,就先行告辭了,別送,免得招眼。”劉幽求抱拳說道。

    崔日用回禮道︰“恕不遠送,劉相公慢走。”

    劉幽求回到衙門之後,越想越心煩,也沒心思辦公,便借口身體不適,早早就離開了大明宮回家去了。

    這件事劉幽求心里很擔憂,看樣子太平公主那邊的人嫌疑非常大……他當然不能把自己的想法給大理寺刑部那些人說,因為他自己也脫不了干系。

    前段時間姚崇、宋兩位很有名望的宰相差點被處死,僅僅因為在皇帝面前憑公心說了句對太平公主不利的話。雖然沒死成,可也被流放到地方了。還有其他好幾個大臣,也是死的死散的散,太平公主那邊咄咄逼人,雖然這兩個月情勢有所緩和,但如果他們一有借口,自然也不可能放過打壓太子黨羽的機會。

    ……如果太平公主抓住了劉幽求受賄的真憑實據,結果會怎麼樣?

    劉幽求就是用腳趾頭想都想得到結果,鐵定腦袋搬家,沒有任何人救得了他!

    劉幽求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腦中浮現出了儈子手的砍刀劈在脖子上的情形。他額頭上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娘|的,明知道這是非常時期,老子為什麼要貪圖蕭衡的那點錢財?

    ……但劉幽求以前並不得志,窮困潦倒了大半輩子,誅殺韋皇後那段時間才通過政變中立功爬上來的,一朝平步青雲,誰不想享受享受?受點士子的孝敬,天知地知,他蕭衡也不可能把事情說出去說他是因為賄賂宰相才考上進士的,劉幽求為什麼不收?

    總之現在他後悔是沒有用了,關鍵是怎麼度過這次危機。

    就在這時,一個俏麗的丫鬟端著茶走了進來,輕輕把茶杯放在案上,在他的面前跪了下來,給他輕輕捶著腿,嬌嬌地說道︰“阿郎今天回來的真早,是惦記著奴兒嗎?”

    劉幽求真想事呢,突然沒打斷了思路,頓時勃然大怒,“騰”地站了起來,一巴掌扇了過去,“啪”地一聲將那俏女孩扇翻在地。劉幽求罵道︰“賤|貨!要是老子死了,等不了一天,你這賤|貨就一定會躺在別人身下叫|床賣|嗲!”

    “阿郎……”俏女孩的半邊臉立刻腫了起來,她用手捂住臉,眼淚嘩嘩就流了下來,“阿郎早上還對奴兒千依百順,百般呵護,現在怎麼了,要是心里不高興您好好說不行嗎?奴兒不煩阿郎了……”

    “滾!”劉幽求吼道,“大白天你叫個吊,出去把你那東西洗干淨,晚上再來!”

    那俏女孩捂住臉,一路哭一路退了出去。

    劉幽求對著她的背影憤憤地說道︰“操,不是我有權有錢,你會跟著我這樣的老頭子?”

    他端起剛才女孩送進來的茶猛喝了一口,平復了一下心態,繼續尋思著法子。

    現在最要命的是蕭衡還留著活口!如果死了還好,死無對證。可他|娘|的確實還活著!蕭衡會不會把老子供出來?恐怕他不說也得說︰抓他的人連婦孺都殺,手段殘忍,心黑手辣可見一斑;蕭衡一個沒吃過大苦頭的小白臉,能經得起拷問?

    如果能滅口事情還有得救!可是現在連蕭衡在誰手里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誰能去太平公主的地盤上滅口?

    “死了,死了!”劉幽求喃喃自語地左右焦急地踱著步子。

    權力場,一個誘人的地方,一朝得志便應有盡有。瞧瞧剛才那個嬌滴滴的小娘,多可人疼,但老子想怎麼操就怎麼操,一腳踢在她的屁股上,叫她回來趴著她不敢躺著。

    可這又是一個危險的地方,如履薄冰,稍有閃失,人頭落地,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還要被當成禍國殃民的奸黨寫進書里讓千代萬代唾罵。

    劉幽求冥思苦想,一個心思想著怎麼把蕭衡滅口,可這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太平公主現在權勢燻天,上面還有皇帝罩著,要在她的地盤上殺一個人,比刺殺一個邦國的國王還要困難。

    ……要殺一個國王,最常見的手段是什麼?劉幽求靈光一現︰戰爭!

    直接用大軍推平他的整個國家,然後殺進王宮手刃敵首!這基本是最有效的辦法……那麼要殺太平公主手里的人,辦法就是直接推平太平公主一黨,全部消滅,不是就干干淨淨了?

    劉幽求理清了線索,終于靜下心來,考慮著一件事︰如何勸說太子提前動手發動政變,堅定太子必勝的信心,然後突然發難,把太平公主那干人等搞死,至于蕭衡,就不用說了,小人物一刀砍了便是。

    只要太平公主黨羽倒台,就算劉幽求貪墨的事情敗露,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大不了將功補過,或是稍受懲罰,腦袋是不用搬家的!
b84120296 發表於 2012-9-1 20:30
第二十八章 故事

紅豆、胡桃、松子、柿、粟、黃米、糯米、小米、菱角米、棗等東西都采購好了,全部裝上了馬車,但蒙小雨突然想起少一樣東西︰糖。她說是最重要的東西,便飛快地下了車跑去了旁邊的一家雜貨店。

    薛崇訓和蒙小雨說要去城隍廟為那些難民煮八寶粥……

    這種事薛崇訓感覺不到有什麼意思,但是道理他是明白的︰普通人都有良知,所以在做善事的時候就會得到快樂。蒙小雨會在這樣的事中得到快樂,給她留下美好的記憶。

    看著蒙小雨那歡快的背影暫時消失在雜貨鋪門里,薛崇訓心頭的愁緒也在一瞬間涌了上來,仿佛單純的蒙小雨就是鎮壓他黑暗內心的靈藥,離了一刻那些病痛就會犯上來一樣。

    薛崇訓的心里其實一直都掛念著劉幽求那邊的事,他自己也不確定劉幽求是不是會用勸說太子發動政變的辦法自救;更不敢確定劉幽求沒有沒能耐說服太子。一切都是未知數,只是存在那種可能罷了,可能很小。

    這種陰謀的手段用在廟堂上,誰也沒有把握,結果會搖擺不定,因為陰謀太依賴細節了,偏偏細節又是最難控制的……為了讓母親充分認識到李隆基的危險性,堅定母親的決心,薛崇訓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人有時候就該有冒險的膽量!

    現在薛崇訓覺得自己和劉幽求的處境其實很相似︰自己為了自保,想盡辦法去堅定母親魚死網破的決心;劉幽求也是為了自保,要想盡辦法地堅定太子冒險發動政變的決心。

    他和劉幽求雖然互為正反,但是因為結局的不確定性,其實他們二人現在都很危險,誰失敗誰死……薛崇訓很擔憂,但擔憂又有何用?反正左右都是等結果,不如做點讓人感到愉快的無聊事吧。

    世間總是存在各種各樣的戲劇性。

    就在這時,三娘突然沉聲道︰“城隍廟那邊的人來歷復雜,魚龍混雜,郎君要不要多派幾個人手一同過去?”

    薛崇訓搖頭笑道︰“都覺得窮人可能鋌而走險做壞事,可是真正危險的人其實是衣冠楚楚的君子之輩,明白?”

    很快蒙小雨買好東西回來了,她就像一只春天里蹦出來的白兔子,哪怕是遇到最不公正的對待也喜歡笑,能潛移默化地感染人。

    “你知道糖是什麼味道嗎?”蒙小雨笑眯眯地看著薛崇訓說道。

    薛崇訓不假思索地說道︰“當然是甜的,世人皆知。”

    蒙小雨笑道︰“你說對了,真聰明……哈哈,嘻嘻……”

    近朱者赤,薛崇訓的臉上也浮現出了笑容︰“什麼那麼好笑?糖不是甜的?”

    “你一本正經的樣子……唉,笑死我了!臉還那麼黑,你不說名字,我干脆叫你黑牛好了。”蒙小雨掩著小嘴,笑不露齒。

    ……

    煮一大鍋八寶粥其實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薛崇訓也跟著蒙小雨親自動手,二人身上都弄得髒兮兮的。而那些可憐的窮人則全都圍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鍋里,他們其實不在乎味道如何。

    薛崇訓嘆了一口氣︰“我們享受過他們的稅賦,但現在他們無依無靠了,卻得不到朝廷的保障……”

    “你這句話我听著為什麼如此惡心呢?”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

    薛崇訓回過頭,只見是宇文姬,今天真是巧了,兩人狹路相逢。宇文姬帶著璞頭,穿著麻布衣服,還是一身男人的打扮,但是粗衣緊|窄掩飾不了她婀娜的身段,帶著嘲弄的冰冷臉色也掩飾不了她嬌|媚的面容。

    宇文姬嘲弄地看著三娘︰“原來你改了行,不殺人開始熬粥了?”

    三娘臉色尷尬,不知如何作答。薛崇訓的臉皮卻很厚,對宇文姬的嘲弄滿不在乎的樣子,他看了一眼三娘︰“你和小雨先回避一下。”

    三娘轉身便走,蒙小雨卻十分生氣,瞪著宇文姬道︰“你誰啊?不男不女,陰陽怪氣的,見不得別人做好事?”

    只見蒙小雨那張清純的圓臉上抹上了黑灰,現在變得就像一只小花貓一樣,生氣起來瞪圓了美麗的大眼楮,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宇文姬用復雜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這個白衣女孩,神色之間多是同情,興許還有一絲嫉妒。宇文姬冷笑道︰“這是誰家的閨女又被這個衣冠禽獸騙了?小娘,你跟人出來,也不先打听下這個人是什麼人?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為了權力簡直六親不認殺人如麻!”

    蒙小雨生氣極了,沖上去推了一把宇文姬,恨恨地盯著宇文姬︰“黑牛是個好人!你這人真討厭,管別人作甚!”

    “黑牛?”宇文姬帶著嘲笑的神情看著薛崇訓。

    蒙小雨嘟起小嘴,狠狠地瞪了宇文姬一眼,嘟嚕著說道︰“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就在這時,那些圍著鍋的人里終于有人先用碗舀起了一碗半熟的粥,一邊吹一邊稀哩呼嚕地吃起來,其他人見狀也依樣學著去舀粥……宇文姬忙道︰“六婆,您慢點,別燙著了。”

    薛崇訓沉吟片刻,突然說道︰“宇文姬,你還記得在千福寺說的謁語嗎?”

    宇文姬沉默了一陣,說道︰“你這個人,我已經看透了,今天我倒霉竟然又遇到了你。你慢慢在此裝模作樣,我今天就當白走一趟,哼,告辭……這個小娘……薛崇訓,我提醒你,多作孽必自斃!”

    薛崇訓道︰“我再給你講個故事,你想不想听?”

    宇文姬雖然沒有回頭,但是依然放慢了腳步,很慢。女人的好奇心是很奇妙的,更何況薛崇訓總是能講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

    薛崇訓便馬上說道︰“說是有一個少女在她父親的喪事上對一個陌生男人一見鐘情,但只見到一面;一個月之後,少女的姐姐突然被人殺死了,官府最後發現殺死姐姐的人竟是那個少女。她為什麼要殺她姐姐?”

    這個故事的人物很簡單。宇文姬賭氣沒說話,而一旁的蒙小雨則脫口說道︰“不會是為了在她姐姐的喪事上再見到那個陌生男人吧?”

    “小雨真聰明。”薛崇訓悠然說道。

    “為什麼啊?”蒙小雨十分不解地問道。

    宇文姬的腳步停下了,她雖然沒有轉身,但是在想著什麼……薛崇訓是在揶揄著什麼嗎?

    薛崇訓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的背影,她想起了千福寺的謁語了嗎?另一個男人為了看你一眼,已經修煉了兩千年……

    宇文姬終于沒忍住,回頭冷冷道︰“你以為我還會信你?無論你如何花言巧語也沒用,所有你的話都是假的!你就是為了權力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偶然之間,薛崇訓發現宇文姬說的,有點像蒙小雨罵蕭衡的話。男人的話確實很假。

    ……就在他們吵吵嚷嚷的時候,突然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杵著拐杖走進了城隍廟的院門。薛崇訓是習武之人,警覺還是很高的,馬上就感覺這個老太婆的姿勢有點別扭,像是裝的。宇文姬見薛崇訓看著自己的身後,也回頭看向那個老太婆。

    宇文姬突然說道︰“白無常?你還活著?”

    薛崇訓毫不猶豫,忙喊道︰“三娘!”

    老太婆見被人識破了身份,便直起腰來,媚聲道︰“黑無常老三是藏在暗處偷襲別人的人,你叫她傻站在太陽底下……咯咯,我的一招都沒擋住。”那聲音細到了極點,跟一個小女孩一樣,還帶著撒嬌的口氣,可是這種聲音怎麼听得讓人頭皮發麻呢?

    白無常一邊說一邊從背上的破布包里取出了一把短小的古箏,媚聲道︰“薛崇訓,有人要你的人頭,借我用用好嗎?唉,我都跟你半個月了,好辛苦才找到這樣好的機會啊,給你彈首曲子作為報酬夠嗎?”

    宇文姬的瞳孔收縮,手慢慢伸向了懷里︰“白無常,現在你在替誰賣命?”

    白無常嬌笑道︰“當然是為錢賣命啦,錢可比人可靠多了……怎麼?你要替薛崇訓拼命?”她一面說著話一面抱著琴慢慢向這邊走過來。

    宇文姬站著沒動,她仿佛在猶豫著什麼。片刻之後,宇文姬突然讓到了一邊︰“我不認識他,關我什麼事?”

    薛崇訓把手伸到腰間一摸,空蕩蕩的,今天出來原本就是閑逛,沒有帶佩刀。

    “高力士?”薛崇訓一邊問一邊四下一看,找到一根木棒抓在手里。

    白無常沒有管他,只是盯著宇文姬道︰“他是有身份的人,死了的話你也會很麻煩的哦。”

    “又不是我殺的,有什麼關系?”宇文姬冷冷道,“請便,正好我想看看他怎麼死的。”

    “咯咯……”白無常一面笑,一面走,靠近宇文姬後,突然听得“咚”地一下琴聲,白無常拔出一把彎刀,步伐如飛,直撲宇文姬。

    與此同時,三枚銀針從宇文姬的手里飛了出去,“啪啪啪!”三聲,銀針全部釘在了白無常左手的古琴上。只見那把琴的底座瓖著金屬,真能當盾牌用,但不知還有其他什麼功能。

    “啊!”薛崇訓雙手握住木棍,大吼一聲,將木棍舉上頭頂,沖了過去。

    一招之後,白無常已經逼近了宇文姬,彎刀閃過一道太陽的反光,宇文姬的眼楮一花,對危險的本能讓她向旁邊閃了一下。“絲!”刀光閃過,飛起一片麻布。

    “砰!”白無常馬上一腳踢在宇文姬的腹部某部位,這招似曾相識,當初三娘一腳把蕭衡踢暈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動作。

    宇文姬沒有立刻暈過去,但已被踢翻在地爬不起來了。

    這時薛崇訓沖到了白無常的身後,一棍就劈了下去,他是把棍當成刀了。白無常輕輕一側身便閃過,薛崇訓臉上沒有恐懼,他的眼楮里竟然露出了興奮的光輝。

    薛崇訓動作也不慢,馬上毫不遲疑地轉身,根本不看白無常是什麼動作。這個轉身恰到好處,彎刀從他的腰間劃過,如果慢了一刻就劃在肉上了。

    薛崇訓擦著白無常的肩膀轉身之後,正好在她的側後,劈下之後的木棍立刻向上一撩,正好打在白無常的襠部,“砰”地一聲,打了個實在。

    可惜是木棍。

    白無常跳開之後,眼楮里羞憤異常,她夾著雙腿,白發都快氣得豎起來。薛崇訓意識到手里的是木棍,不用大力就算擊中她都沒用,當即便大吼一聲,上前一步,飛起一腳,側踢過去,當然沒踢中對方,薛崇訓的動作毫不拖泥帶水,順暢地就借勢跳了起來,身體轉了半圈,雙手握棍,以雷霆萬鈞之勢用帶著勁風的木棍迎頭斜劈下去。
b84120296 發表於 2012-9-1 20:31
第二十九章 鬼手

很顯然拼命和比試武藝是兩碼事。

    從小到大,薛崇訓曾經和人比試過無數次武藝,但這種一對一的拼命,還真是第一次。初時見殺手只有一個人,一向對自己的刀法很自信的薛崇訓毫不害怕,甚至有一種找到對手的興奮,但是很快他就興奮不起來了,當然也沒時間顧得上害怕。

    拼命沒有任何規矩可講,殺死對方就是唯一的規矩。對薛崇訓最不公平的就是他沒有一樣趁手的兵器……手里這木棍打到別人打不死,想在被殺前擊倒對方,他只能用重招的力量彌補缺少兵器的缺陷,這就限制了擅長刀法的他的發揮。

    薛崇訓專用重招橫豎猛劈,幾招之後,不幸挨了一記,白無常的古琴中突然彈出一枚銀釘,刺入了他的後腰。

    他只覺得腰上被螞蟻咬了一下一樣,下半身立時失去了知覺,雙腿一軟撲倒在地。

    在這一瞬間,千種感受頓時涌上了薛崇訓的心頭,他的臉上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千算萬算,沒算到會這樣死……人生總是充滿了偶然和戲劇性。

    他的手里仍然緊緊握著木棍,非常不甘心。白無常見他倒地失去了行動能力,為了求穩,也急忙離開了他的攻擊範圍。

    她頓時長吁一口氣,有些疲憊地說道︰“你一個貴公子,身手不錯啊。”

    薛崇訓苦笑道︰“今天沒有帶刀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失誤。”

    白無常重新掏出一枚銀釘,放進古琴中,然後拉了一下尾部的一根琴弦掛在機關上,原來她的這把琴還是一把構造精妙的弩。她見薛崇訓手里還抓著木棍,一邊裝銀釘一邊笑道︰“已經結束了,你認為還有活命的機會?”

    “我想試試。”薛崇訓盯著她的手。他這個人,不到結束不會放棄,非得死纏爛打到底不可。

    白無常嬌笑了一聲,手里的琴沒有對準薛崇訓,卻對準了趴在旁邊的宇文姬︰“白發人送黑發人,我和宇文孝之間就算扯平了。”

    “黑牛……”蒙小雨面無血色地走向薛崇訓,她臉上被黑灰抹花了,大眼楮小鼻子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別過來!”薛崇訓對著蒙小雨大喝了一聲,然後緩下口氣道,“小雨听話,別過來,不關你的事。她只是一個殺手,和我無怨無仇,殺我為錢而已。你別過來就沒事!”

    薛崇訓丟掉手里的木棍,一面向宇文姬爬過去,一面說道︰“白無常,你先殺我。”

    見白無常沒搭理自己,薛崇訓突然大吼一聲,全身的力氣都爆發在了手臂上,猛地向宇文姬撲了過去。就在這時,“咚”地一聲琴響,一枚銀釘向宇文姬飛去,卻正好刺進了薛崇訓的胸膛。

    這時在場的幾個女人都驚呆了,白無常變色道︰“你願意為宇文姬死?”

    薛崇訓吐出一口血,有些吃力地說道︰“……我是貴族,無法忍受自己的女人死在面前的恥辱。”

    “好,好。”白無常尖聲笑了一聲,拿起琴飛快地向院門奔走。

    “薛崇訓……薛郎……”宇文姬百感交集地喊著他。

    薛崇訓幾乎說不出話來了,那枚銀釘好像傷到了什麼內髒,血一個勁地吐。一大滴眼淚頓時從宇文姬的眼楮里滑了出來,她哭道︰“我信了,我信你的謁語,也信你講的故事。”

    “別……別傻了,我……我只能娶公主……”

    在這一瞬間,宇文姬突然想起了那次在氤氳齋薛崇訓的話︰別傻了,我只是逢場作戲。他的話究竟哪句真哪句假呢?

    蒙小雨嚇呆了,她甚至忘記了哭,跑到薛崇訓的面前,見他的胸口在流血,忙伸手要去按住。

    “別動!傷肝髒了,你一按更嚴重!”宇文姬叫住蒙小雨。

    蒙小雨怔怔道︰“我……我該怎麼辦?”

    “揉揉我的腹部。”宇文姬道,“……左邊一點,用力按。”

    過了一會,三娘也跑了進來。她到底是白無常的姐妹,白無常把她打暈了,並沒有殺她。宇文姬恢復行動之後,便急忙為薛崇訓急救,同時叫三娘回去叫人。

    ……

    “是你買凶刺殺薛崇訓?”李隆基盯著高力士的眼楮問道,“我一直很信任你,你說實話。”

    高力士鎮定地說道︰“殿下,您知道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李隆基的眼楮都紅了,“除了你,誰還和薛崇訓有血海深仇?誰還有能耐請到那樣的殺手?”

    高力士嘆了一口氣道︰“如果殿下認定是這樣,只要殿下一句話,我馬上自裁謝罪。”

    李隆基立刻取下腰間的佩劍,遞到高力士的面前。高力士低下頭,雙手接過佩劍,跪倒在地,“唰”地一聲拔出了寶劍。

    旁邊的侍衛立刻圍了上來,護在李隆基的周圍。李隆基鐵青著臉揮了揮手,侍衛們只得讓到了一邊。

    高力士把劍尖倒了過來,對準自己的心口,緩緩地刺了下去。就在這時,李隆基突然喝道︰“住手!”

    高力士停了下來,劍尖已經刺破了皮肉,一屢鮮血沿著劍身滑了下來。他抬起頭看著李隆基。

    李隆基指著他的鼻子罵道︰“遲早都得死!你在家候著,等死!”

    “殿下,薛崇訓殺了我的堂弟,反而有理了,他一出事還必須得我負責?我是想報仇,但有句話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待殿下將他們一網打盡之時大仇得報,豈不更痛快?”高力士靜靜地說道。

    李隆基生氣地說道︰“你根本就不相信我能贏!”

    “殿下……天命在我。”高力士的眼神非常真誠。

    李隆基左右踱了幾步,緩了一口氣,但依然生氣地說道︰“我信不信你,都救不了你。太平公主那邊一心想就鏟除我的人,非得把我變成孤家寡人了他們才高興。出了這事,能放過你?力士你知不知道,你是我一條臂膀!怎麼能為了自己的私仇就影響大局,你……唉,真讓我失望!”

    高力士道︰“士為知己者死,有殿下這席話我死而無憾。”

    李隆基搖搖頭,不再說什麼,轉身便帶著一干侍衛走了。

    ……薛崇訓還沒斷氣,躺在床上高燒不斷昏迷不醒。整個朝廷的御醫都束手無策,他們沒辦法就拿宇文姬做擋箭牌,在太平公主面前說道︰“內髒損傷不是很嚴重,淤血在內其次,最難辦的是有一小塊布在胸內取不出來,不慎就會傷到內髒。宇文神醫給今上治過病,手法之精妙讓我等嘆為觀止,如果她都沒辦法,我等……”

    太平公主轉頭冷冷地看向宇文姬︰“怎麼會有小塊布在我兒子的胸內?”

    宇文姬拿起那枚凶器道︰“這是鈍器,所以會這樣,銀釘拔|出之後,那塊小布卻沒辦法拿出來,唯有開腔取物一途……可是我對這種事並不擅長,萬一在開腔過程中傷及內髒,後果不堪設想。”

    太平公主問御醫們︰“你們呢,沒一個會?”

    眾御醫低頭不語。

    太平公主冷冷地對身邊的一個羽林軍將領說道︰“宇文姬父女、那個無能的侍衛、還有青樓歌姬,都給我看住。如果救不活崇訓,這些人都得陪葬!”

    一旁的宰相竇懷貞道︰“此事高力士嫌疑很大,是否向今上請旨捉拿?”

    太平公主道︰“這事不用你們去說,我當面向皇兄陳述,高力士一定要死!另外下令各衙門全力緝捕凶手,所有與此案有關的人,一個也別放過……宇文姬,你是不是凶手的同謀尚未查清,如果你治好了崇訓,我可以放你們全家一馬。”

    宇文姬面無表情地說道︰“治不好他,也不勞您動手。”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進來稟報道︰“殿下,府門外有一匹夫求見,自稱是李玄衣。”

    “師父?”宇文姬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絲希望。眾御醫也是嘩然︰“李鬼手出山,如果真是李鬼手,薛郎的性命便大有希望。”

    太平公主沒听過李鬼手,有些詫異。一個御醫說道︰“李鬼手當世高人,天上地下無所不通,死人也能醫活!二十年前做過太常寺的官,只做了幾個月就不辭而別,再無消息。”

    “咱們出去看看。”

    一眾人等走到衛國公的大門,門子見到太平公主,開門的時候手都在抖。大門敞開,卻見外面只有個穿著破舊葛衣的老頭子,那老頭子衣服破爛不堪,還打著補丁,洗得卻是非常干淨。頭發全白,但清矍的臉卻有健康的紅潤,只看頭部真是隱隱有仙氣顯露。

    “師父!”宇文姬喊了一聲就急忙跑了過去。

    很多人都不知道李鬼手長什麼樣,但宇文姬是他的徒弟,徒弟自然認得師父,所以眾人確認了此人正是李鬼手之後情緒都有些激動。他們擁擠著伸長了脖子像瞻仰一下尊榮,特別是那些御醫,對李鬼手十分崇拜。

    宇文姬跪倒在李鬼手的面前,哽咽道︰“師父,求您救救薛郎。”

    李鬼手做了個扶的動作,淡淡地說道︰“我今日登門拜訪,正是為了你的事。”

    太平公主走了出來,對李鬼手道︰“只要你能救活我的兒子,高官厚祿我絕不吝惜。”

    “哈哈……”李鬼手突然大笑了一聲,搖搖頭道,“高官厚祿不必,老兒生性懶散,消受不了。不過你們家既然有錢,我價格公道,黃金十兩,童叟無欺。”

    “黃金萬兩。”太平公主道,“崇訓的命不只黃金萬兩。”

    “只要十兩,一萬兩殿下叫老兒如何搬走,放在何處?”李鬼手笑道,“讓老兒先看看傷者?”

    “李鬼手天師……您老辦完正事,能不能指點晚輩一二……”“仙人,您用過的銀針,可否賞賜一枚,只要一枚。”當李玄衣走到門口時,幾乎被圍住走不動了。

    李玄衣笑道︰“一切都是虛名,要不您現在辭了太醫院的官,也隱居二十年,說不定也會被人捧起來呢……借過,借過,老兒先看傷者。”

    眾人跟著李玄衣來到薛崇訓的房間,李玄衣沒看薛崇訓,先問人要了他穿過的衣服,又看了看那枚凶器,說道︰“那小塊布須得盡快取出,不然拖得幾日潰爛壞了血脈,神仙也救不了他。”

    “是啊,我等也是這麼認為,可是胸腹之所,五髒之地,那異物有如許之小,從何處開刀取物?”

    李玄衣對太平公主抱拳道︰“傷者我想帶走,治好了就還殿下,治不好老兒也好跑路。”

    眾人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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