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天可汗 作者:西風緊 (連載中)

 
b84120296 2012-8-26 23:22: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7 172621
b84120296 發表於 2012-9-1 20:43
第十七章 侍寢

三娘來到給董氏安排的房間時,董氏已經洗完澡換好了衣服,卻見她身上的上衫不甚合身,太小了,使得胸前一對飽漲的東西緊緊地撐著衣服,連乳|尖的形狀都印在了衣服上。旁邊那奴婢說道︰“我起先瞧著董姐姐的身段找了套衣服,以為差不多呢,不想她此前把胸束住了,沒看出來。”

    听得奴婢解釋,三娘看了一眼放在床邊椅子上換下來的衣服,果然有條束胸的帶子,但是已經被雨水打濕了,不可能再束上去。俗話說男不露財、女不露奶,三娘倒是領會了董氏跑江湖的謹慎。

    奴婢又道︰“我另外再找身大點的衣服過來。”這時三娘卻道︰“不用了,就這樣也行,明日再換,現在要去侍寢。”

    “侍寢?”董氏頓時愕然,但轉念一想既是賣身為奴,奴隸和平民依附民都不同,完全就等于是別人的私有財產了,那還能由得自己?她莫不擔憂地說道︰“我還沒有附籍到薛家名下,這樣就要侍寢了,要是郎君……一時不高興,我……”

    她沒怎麼說清楚,三娘倒是听明白了,她不過是擔心這樣就委身于人,萬一人家不喜歡又趕出門去,不是白白遭人侮辱麼?女人也不想淪落到人盡可夫的地步不是。

    “三娘,還是不要了吧……”董氏小聲說道,“鮑郎的話你也听見了,讓我在府上做點粗活就行。”

    三娘尋思她也不是什麼黃花閨女,犯得著這麼矯情麼,便冷冷說道︰“郎君已經傳你過去侍寢了,現在就去。”然後又轉頭對旁邊那丫頭道,“怕董蝶找不到路,你現在帶她過去。”

    “走吧。”丫頭說道。

    董氏只得硬著頭皮跟在後面。事到如今,她也沒選擇的余地。唯有內心忐忑不安,主要的恐慌是由于自己的“不祥”,她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現在腦子里是一片空白。

    走到薛崇訓的房門時,但見還有丫頭過上過下,這府里的奴婢肯定不只一個兩個。這樣的場面對于董氏來說真是大場面了,在鄉下,一般的富戶財主家都不可能有丫鬟侍候,他們寧肯養能下地干活的長工。有丫鬟奴婢的家族,不是隨便能見到的。

    轉過丹青飛舞的屏風,掀開簾子,就見一個男人坐在里面,正拿著本書在那看。這里住的男人自然就只有薛崇訓了,他見有人進來,先揮了揮手讓帶人進來的奴婢下去,奴婢屈膝作了一禮,很得體地退下了。而董氏則不知如許多規矩,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迎來薛崇訓的目光,董氏急忙低下頭不敢看他一眼。薛崇訓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那身不甚合身的上衫,一對平常難得一見的大|乳實在規模可觀,連兩顆大粒的乳|尖輪廓也看得清楚。

    薛崇訓打量了幾眼那對乳|房,又看向董氏的臉,作顴骨的位置有枚拇指大小的紅色胎記,屋子里的燈光也不很明亮,乍一看上去,就像有一只小蝴蝶貼在那里似的。

    兩人都沒有說話,董氏內心一陣波濤洶涌之後,咬了咬牙,大膽地抬起頭去看薛崇訓,她心道︰他既然要成我的男人,起碼得看一下啥模樣。

    本來白天董氏是見過薛崇訓的,他和鮑誠比武來著。但當時董氏心里注意的人只有鮑誠,根本沒仔細看薛崇訓,現在竟然一點印象也沒有。她抬頭看時,就看見一張黝黑的臉,和鄉里經常下地干活風吹日曬那種莊稼漢一樣的顏色。黑是黑,但和莊稼漢的黑卻不太相同,老實本分的農人絕沒有薛崇訓眉宇間的那種英氣,他那高高的鼻梁上,劍眉之間有種逼人的氣勢。

    不知怎地,這種黑讓董氏一瞬間多了一分好感,大概直覺經常曬太陽的人比較爽朗?

    這時薛崇訓比較疑惑,他見剛剛董氏進來時就像一只受了驚嚇的兔子一樣畏畏縮縮,這時竟然直視自己?他不由得饒有興致地注視著她的眼楮。

    董氏忘記了害怕,和薛崇訓四目相對,她發現這個渾身整潔又充滿了陽光味道的男人眼楮,卻有郁色……這是一種直覺,在董氏的記憶里,鄉里只有那些遇到家里死了人沒錢埋之類愁事的人眼楮里才會有如此郁色。

    兩人就這樣默默地面對了許久,薛崇訓才說出第一句話︰“你剛進宦官之門,不懂規矩我也不責怪你,以後別人教你禮數,你要上心一些。”

    聲音低沉,從容不迫,董氏听著挺舒服的,便忙應道︰“是。”

    薛崇訓又說道︰“你既來侍寢,我現在要休息了,過來侍候我寬衣解帶。”

    董氏頓覺腳下猶如灌了鉛似的,緊張得不行,連自己的手腳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了,胸口微|顫|顫地起伏不停,手指在輕輕顫|抖。

    剛見過一面的男人,就要做出肌膚之親的事,而且薛崇訓還給她一種極大的壓力,她怎麼也平不下心來。

    薛崇訓見狀沒法子,倒也不責怪,自己取下腰間的飾物、袋子等物,脫去長袍,隨手就扔到地上,然後坐到床上,隨意一蹬就把鞋蹬掉了事。早就習慣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他早形成了這種惡習。

    董氏見轉瞬之間整潔非常的房間就被他到處扔東西扔成這樣,顧不得多想,只得走上前,默默收拾那些東西。金魚袋、玉擺到案頭上,衣服也疊得好好的,放在旁邊的櫃子上。

    薛崇訓只剩下一身白色的褻衣坐在床邊,說道︰“不用收拾了,你先過來。”

    董氏戰戰兢兢地走到床邊上,下意識抓著自己的領口。薛崇訓見狀有些好笑,明明是送上門的女人,卻偏偏這個樣子,但這個女人很明顯見識不大,肯定不會假裝。可是她越是這樣薛崇訓越有興趣,反而覺得官窯里那些上來拔衣服的官妓讓人興趣索然。

    薛崇訓慢慢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掌有些粗,暖暖的,不過手背很是柔軟。董氏紅著臉,恨不得把頭埋進地里去。

    “你是自己情願的吧?我平常很不喜逼迫女人。”薛崇訓沉聲道,“不願意就說,不難為你。”

    董氏張了張嘴,本想說什麼,但一句話都沒說,實在說不出來,嗓子像是被堵了一樣。她也沒激烈掙扎,薛崇訓自然就當她默許了,或者半推半就,反正是可以動的。
b84120296 發表於 2012-9-25 22:23
第十八章 白色

橙黃的燭火讓房間裡充滿了暖色的光線,這裡佈置著綾羅珠玉、還有櫚木傢俱,奢靡的環境中這個臉上有只小蝴蝶的女人就像野生的小動物一樣別具風味。薛崇訓的心裡頓時冒出一股子佔有欲。
他的膚色有種陽光的感覺,內心卻有一種極不陽光的心理:無論多麼美好的事物,只要不屬於他,他都沒啥興趣;只對自己能夠支配的東西情有獨鍾。
於是他非常專心地把玩著身邊的女人:他可以很憐惜她、很顧及她的感受;也可以隨時粗暴地在她身上發|泄|獸|欲。一切都受自己控制,這種感覺讓薛崇訓非常地愉悅。
不一定要所有女人都多麼完美、多麼美好,只要屬於自己的就是好的。薛崇訓便是這樣的意識。所以他才對官妓沒啥興趣,因為她們屬於大家;也對別人的女人沒多少興趣。
他的手掌很溫柔地撫摸上董氏的臉頰,凝視著那塊酷似蝴蝶的胎記。大概是董氏從來沒有被男人這麼溫柔的對待,她抬頭看薛崇訓時,他那憂鬱的眼神仿佛非常深情……至少她覺得薛崇訓的目光很有情意。他仿佛在憐憫她的苦難,仿佛在安慰她的傷痕……
董氏忽然小聲地說道:“你……會像其他人一樣趕我走麼?”
薛崇訓毫不猶豫地說道:“不會。”兩個字乾脆俐落。
雖然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卻讓董氏非常感動,恐怕只有經歷過她這樣毫無歸宿感的遭遇之後才會對這兩個字如此看重。
董氏不放心地繼續問道:“我有……有些地方很不好,你知道我不好之後也會這樣說?”
薛崇訓用低沉的帶著磁性的聲音道:“不管你好不好,我的東西,我為什麼要丟棄?”他實在是在說實話,因為對這樣身份的女人他不用連哄帶騙,這句話是在表達一種赤|裸|裸的佔有。
但很巧的是,說對了人。董氏缺的正是“被佔有”,也就是歸宿感。她把薛崇訓的話當成了有情有義的情話,加上他此時的動作和眼神,還有那頗具男人味道的磁性的低沉聲音,讓董氏心裡猶如喝了蜜一般,因為她相信薛崇訓說的話,此時薛崇訓有什麼必要說甜言蜜語來騙自己?
此刻她已經作好準備獻身了……原本她是走投無路被逼如此,但此時瞬間的感動讓她變成了心甘情願;同時又有點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薛崇訓能忍受的“不好的地方”是什麼程度,如果是不祥的凶物,他還能接受?
又是懼怕,又是期待結果快點到來,董氏帶著這樣複雜的情緒反手抓住了薛崇訓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脯上。
薛崇訓捏了兩下,又軟又大,還很溫暖。他不由得埋下頭,輕輕吻了一下她臉上的胎記,那塊紅紅的東西真是很別致,就像紋身一樣。他將鼻口在董氏的臉上、耳朵上磨蹭,呼吸著女人身上的氣息,按在她胸口上的手也沒有停下,到處亂|摸。
很久沒有和男人親近過的董氏哪裡消受得住如此挑|逗,很快已是氣喘吁吁,不過心裡記掛著事兒,她見薛崇訓光顧著撩起她的上衫把玩大|乳去了,許久都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便紅著臉拉了他的手伸進裙內。
薛崇訓沿著她的大|腿|內|側摸上去,找准穴道,輕輕一陣按|摩,董氏頓時“嗯”地哼了一聲,雙腿不由得夾|緊了他的手。薛崇訓摸到她小衣上的一片濕|潤,便抓住褲角拉扯了下來,褪到了她的腳踝處。他沿著裸|腿摸上去,很快摸到那銷魂之處,心裡只記著尋那河蚌開裂之處的小|肉|紐扣去了,卻是沒有注意到其他。
董氏摟著他的脖子,氣喘吁吁地在他耳邊低聲問道:“你沒發現什麼嗎?”
薛崇訓笑道:“發現了,濕|成這樣了。”
“……”董氏忍不住又道,“還有呢?”
薛崇訓摸索了一陣,這才發現有點異樣,董氏的恥|骨上竟然十分光滑,他不由得好奇地撩起她的裙子,借著燭火觀看,只看見那地方就像白白胖胖的饅頭一樣,連一根|毛髮都沒有。當然很容易看出,並不是刮掉的,刮掉起碼有樁不是,也不可能那麼白……她那地方就跟大|腿|上的皮膚一樣白,兩瓣唇外面也不似普通女人那樣呈深色,還是白胖胖的就跟沒發育的小女孩一樣。
白虎……一個詞從薛崇訓腦子裡冒出來。什麼不祥、凶物之類的他還真沒有聽說過,從小生長在貴族世家,這種長舌婦才會說的東西他沒聽過,現代的記憶裡更沒有不祥一說。而且他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女人這麼大了還不長毛的,哪裡能想到凶吉上面去?只顧著驚喜去了,畢竟是難得一見的。
於是薛崇訓十分愉悅地把|玩|扣|弄起那裡來,翻開白胖胖的外唇,欣賞著裡面那紅紅的色澤,如此嬌嫩的玩意他實在見所未見。
對於他這種心理的人,有時候是不怕齷齪的,實際上他心裡藏著許多齷齪的東西,他便毫無心理障礙地埋下頭去吻那地方。
董氏實在沒想到薛崇訓不僅沒有視若畏途,反而拿舌|頭去|舔!她渾身一陣戰|栗,雙手捧住他的腦袋,呻|吟道:“不要這樣……”
薛崇訓道:“我想怎樣就怎樣。”
董氏大口喘著氣,使勁按著薛崇訓的腦袋,哆嗦著說道:“我……我怕你嫌不潔。”
薛崇訓哪管如許多,咬住那唇,又是吸又是親的,齷齪地品嘗著那別樣的女人味,直弄得董氏渾身都繃緊了。過得一會,她不由得抬起了臀,挺起了腰,雙手緊緊抓著毯子撕扯,長長地哭了一陣,然後身體就癱倒在薛崇訓的懷裡了,身上是一片狼藉,頭髮也亂了,裙子下面更是淩亂,長裙被撩在腰間,小衣裹在腳踝上,光著兩條腿。
她紅著臉,手指按在薛崇訓的胸口上,軟軟地說道:“我這樣的女人不祥,郎君不知道嗎?”
“有此一說?”薛崇訓略有驚訝地說道。
“嗯……”董氏道,“郎君不怕影響了你的運道?”
薛崇訓道:“我不信那東西。”
一個不信,簡單爽快,董氏頓時覺得薛崇訓實在可愛極了,她很誠心地說道:“我也希望別人說的不是真的,可是……我突然很愧疚,不該這樣的……”
薛崇訓聽她說得動情,便說道:“那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就不必愧疚了。”
“嗯。”董氏沒仔細想薛崇訓這句話的含義,隨口便小聲應了。她覺得既然是人家的奴隸,還能違背主人的意思麼?其實就算是奴隸,也不一定全聽主人家的,對於一些不合常理的無理要求,奴婢們經常會拒絕。就如昨晚那個彩娘,薛崇訓要摸她,她就拒絕了,因為她的工作並不包括侍寢。
薛崇訓反過手豎起枕頭,靠在床頭上,看著董氏被扯開的衣領裡雪白的乳|溝,說道:“那換你侍候我了。”
董氏自然懂得薛崇訓的意思,只得低著頭爬過去,跪坐在他旁邊,伸手脫他的內衣。解開衣帶,薛崇訓的胸膛就裸|露出來,讓董氏十分吃驚,平常見他舉止儒雅,沒料到身上盡是一塊塊健壯的肌肉。兩大塊結實的胸肌隆起,黝黑的皮膚卻保養得很是光滑,在燭火下泛著黑沉沉的光澤,就像金屬的光澤一般。
她吞了一口口水,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撫摸著他的胸膛,慢慢向下移動,腹上幾塊形狀分明的腹肌讓她十分驚奇……鄉里的夏天,也有農人光著膀子幹活,甚至在田裡半身不穿衣服,再怎麼壯的人肚子總是挺著,哪裡能有一塊一塊溝壑分明的肌肉?薛崇訓這身體絕不是幹體力活能練出來的。
鋼鐵般的身體,讓她有些害怕,又帶著一種莫名的興奮。大概女人內心深處有那種崇拜強者的心理作祟。
當她觸到薛崇訓的褲腰時,猶豫了一下,急忙把手拿開了,臉上羞得緋紅。薛崇訓見狀,便自個脫掉了褻褲,那玩意怒目昂首,還泛著紅光,仿佛能敲得“鐺鐺”作響一樣。他自己倒沒覺得有啥不好見人的,男人的身體也可以是美的,力量感讓薛崇訓很是自信。
倒是董氏的臉已經紅得像傷風發燒一樣,扭頭看向別處。薛崇訓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那活兒上,她那有點幹繭的粗糙手掌一把上那棍子,薛崇訓不由得暗吸了一口氣,只見棍上面的青筋都漲起來,十分可怖。
“用你的小嘴,含|住它。”薛崇訓興奮地命令道。
董氏:“……”
“你得聽我的,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薛崇訓道,他那低沉的聲音就像咒語。
董氏腦中就像漿糊一樣,暈乎乎的無法適應如此新奇重口的情形。她無法思考,腦中只有軟弱的迴響著薛崇訓的命令“含|住它”,她轉頭看著那可怕的玩意,內心複雜到了極點。
舔男人那東西,要多麼下賤才能做得出來?按照她這輩子一貫的觀念和所知,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瘋狂的事,只有不由自主地拼命搖頭。

b84120296 發表於 2012-9-25 22:23
第十九章 夜短

董氏一想到薛崇訓說的事,就不禁一陣反胃和抵觸。但她又不是完全抗拒,也許為了別人做一件自己不情願的事,會抵消一些那種感激之心。
第一次有人不嫌棄她是不祥凶物,還信誓旦旦地說不離不棄,讓她一時找到了自己,拾起了些許自信。
薛崇訓見她很為難的樣子,恢復了一些理智,心下一軟放棄了以勢壓人的打算,心道:只是為了淫|樂,不必要做太過分的事。想罷他便說道:“不行就算了吧。”
“我……可以的。”董氏抬起頭勇敢地說道,她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勇氣,也許是太害怕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感受,“只要郎君不離不棄,我願意為你做所有的事。”
薛崇訓聽罷頓時有些動容,不由得仔細端詳著董氏那張楚楚可憐的鵝蛋型臉蛋,她仿佛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而自己就是那根稻草?薛崇訓心中泛起一股子同情,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道:“算了,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但我所欲也不定是你所欲。”
他自私而陰暗,但偶然間露出了溫情的一面,讓董氏更加堅定了犧牲的決心。只有她這樣的人,才會這樣做:別人只要對自己有一點好,就加倍對他好……太缺愛的女人。
薛崇訓還沒來得及勸說她,她便輕咬了一下下唇,心下一橫,張開小嘴便用溫暖的小嘴包住了那棍頂端的玩意。
“嘶……”薛崇訓一不留神,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那種溫暖的感覺實在無法形容,就如被燙了一下似的,但並不疼……又如全身一下子泡進了溫泉。
滾熱的感受,如濃情蜜意,讓人魂飛魄散不顧一切。薛崇訓歎道:“我……感覺太好啦……”
董氏聽罷覺得這事兒不再噁心了,就像本身就是件美好的事,受到鼓舞,她便吞進去了更長一段。
腮部和舌頭的柔軟,上顎和牙齒的堅硬,快樂與疼痛並存的感覺讓薛崇訓的腦子一個機靈,險些就此繳械投降。
……
看著董氏在那幹嘔,薛崇訓不由得伸手輕輕擦了擦她嘴角的黏|稠東西。她微微笑了笑,說道:“沒關係的。”
薛崇訓感受到一種別樣的情愫,心下頓時泛出一股子憐憫。董氏可能不會去想:她在薛崇訓心中不過是一件物而已,無論他如何愛不釋手,在他心裡也只是一件他擁有的東西……能讓他有平等心態對待的,恐怕只有金城了。
他的情緒變得有些混亂,也沒應答董氏的話,忽然很粗暴地把她拉到了懷裡,雙手托住她的肥|臀抱了起來。
當董氏的腿|間感受到了那堅硬的杵兒,她不覺有些恐懼,因為她曾經用|嘴巴丈量過它的強悍,便忍不住恐慌地說道:“郎君,你慢點兒。”
薛崇訓對準了地方,慢慢將她的身體放下去,董氏不由得緊張地用雙臂緊|箍著他的脖子,大張著嘴緊張萬分。她完全坐到了薛崇訓腿上時,不由得長籲了一口氣,顫聲道:“好漲……”
薛崇訓雙手握住她的腰,來回推動起來,同時埋下頭含住了一粒嫣紅的大葡萄,愉快的感受讓他很快就把煩惱拋諸腦外。耳鬢廝磨之間,董氏那時高時低的喘息呻|吟就如一曲輕歌,嬌|軟而動人。
那堅硬的杵兒就如能吸收力氣的東西,董氏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它吸走了,四肢軟得發酸。但她又心慌地等待著某種時刻的來臨,越是心慌越是著急,如生孩子一樣不用勁就沒法子解脫,於是她只能用盡力氣去抓薛崇訓的膀子、用力拿腳去蹬毯子,真跟臨死掙扎似的。
掙扎了一陣,總算等來了雷電觸身般的感受,它的降臨讓董氏不由得自主地哭泣。就像登山的人,費近體力爬到了山頂,松了一口氣,疲憊得動也不想動。
她軟軟地靠在薛崇訓身上,他還在繼續推動。此刻董氏覺得身體那裡面的皮膚脆弱到了極點,每一次摩擦都像被刮了一層皮似的。她忍不住哀求道:“先停一會,我受不了了,真沒力氣了。”
薛崇訓見她上氣不接下氣的,便讓她趴在枕頭上,說道:“不用你用勁,趴著就可以了。”說罷掀起她的長裙到腰上,捧住那白白的肥美翹臀,心急地將自己的活兒放了進去……這姿勢讓董氏倒抽一口涼氣,帶著哭腔道:“太深,我覺得肚子都要被你刺穿了。”
於是薛崇訓便緩緩地抽|動,以免傷了她。
沒過一會,她的背就拱了起來,再次陷入那種心慌迫切之中,身上不由得繃緊,通過掙扎和叫喊來加速頂峰的來臨。
聽了一會撩人的叫|床,薛崇訓感覺背脊傳來一陣麻麻的感受,身不由己地加快了速度,他瞪圓了雙目,肌肉暴漲,重重地向裡面一戳,身上抽搐了一下,頓時像泡進了浴桶,又是舒服又是疲憊。
薛崇訓疲憊地倒下來,從後面側抱住董氏的身子,手還貪婪地抓著一個大|奶,意猶未盡地說道:“實在太快,不過沒事,歇一會再來。”
董氏喘著氣道:“我沒力氣了。”
“不用你費力氣。”薛崇訓道。
董氏道:“不用力氣我沒法那個……心慌得很。”
薛崇訓道:“你別太急,這事兒不是只有最後那一刻,過程也是值得體會的。試著品味那磨人的甜蜜,嗯,就像相思一樣……突然想聽《長相思》了。”
這時外面傳來了敲更的聲音,薛崇訓聽了一下,不由得說道:“沒注意時辰已不早,再不睡天都亮了。唉,明天我還有事兒,真是春宵苦短。”
董氏轉過身摟住薛崇訓,柔聲道:“以後不是還有許多日子麼?郎君不嫌棄我,我願意一直陪著你。”
她一邊說一邊又有些隱憂,如果自己又給這個碰了自己的男人帶來惡運,卻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著想著,不由得緊緊抱住了薛崇訓,生怕他會突然不見了一樣。
如果命運依然如此迴圈,她也就徹底死心,認命了……
b84120296 發表於 2012-9-25 22:45
第二十一章 筆勢

“殿下您不知道,今天在朝上,我們胸中那口氣真是太順了!”竇懷貞滿面紅光地說著,他一下值就迫不及待地趕到了鎮國太平公主府,將朝堂上的情形詳詳細細地描繪了一通。
雖然太平公主早已得到了消息,但還是興致勃勃地聽著竇懷貞再說一遍,因為竇懷貞插科打諢地模仿著表情動作,很有觀賞性,太平公主也很願意再樂上一樂。
竇懷貞笑道:“他們幾個老兄弟,那臉色紅得,我當時就差點樂出聲來,這不拼命忍住才保持住我榮辱不驚的風度啊。”
一旁的蕭至忠也難得笑意吟吟,插話道:“你還說忍著,我明明看見你把啥都寫在了臉上,沒見張相公(張說)老是看你?那時候我真擔心你們會打起來。”
竇懷貞搖頭道:“他哪敢打我?下午在議事堂裡商議‘三河法’,張相公不也贊同了?他就算心裡有一百個不痛快,可理兒在咱們這邊,他只有一口氣往肚子裡咽不是。”
蕭至忠道:“這次我們完勝,最大的功勞自然是薛郎,三河法……佩服佩服;其次功勞應該算陸相公(陸象先),三河法從陸相公口中出來,那是擲地有聲,名正言順。”
太平聽別人讚揚薛崇訓,臉上的微笑不變,但心裡還是比較順的。剛才她一直沒說話,這時提到薛崇訓,便馬上開口說話了,當然語氣並不像竇懷貞那樣得意忘形,只是淡淡地說道:“崇訓尚需歷練,不用太誇他,免得他心高氣傲……其實我以前很看重劉安的,哪想他畏手畏腳許久拿不出一個章程來,這一點他就比不上崇訓了。”
旁邊的官僚們心裡琢磨著太平的這句話,不就是在捧自己的兒子麼?蕭至忠心道:劉安哪裡來的膽子去斷太平家的財路?薛崇訓有那膽子,不過是憑藉身份,他當然不怕,要是換作劉安的位置,就算理出了三河法,真不用擔心上面的利益關係麼?
不過蕭至忠處事說話比竇懷貞謹慎多了,他心裡雖然這麼尋思,但口上卻順著太平的心情說道:“薛郎有勇有謀,行事果斷,絕非常人可比;但殿下的信任,免去了薛郎的後顧之憂,也是很重要的啊。”
太平又道:“陸象先當初沒有拒絕我推他入相,我知道他的態度還是向著我的……此人就是太清高了,今天這樣的日子也沒說過來走走。”
竇懷貞笑道:“不就是圖個名麼?”
蕭至忠皺眉道:“從一怎麼能如此說呢?難道進出公主府會影響名聲不成?”
從一是竇懷貞的表字,這個字實在很諷刺,竇懷貞不僅沒有從一而終,反而前後依附了幾個權貴……
他聽得蕭至忠的話,臉色一拉,有點不高興地說道:“你非要和我抬杠才行?殿下是今上的親妹妹,地位崇高,陸象先這樣的人就是那麼副德行,你越是權貴,他越是不冷不熱,要我這麼說明白老哥你才懂!”
太平微笑道:“不用在意陸相公,他一向就是那樣的人。如果他不那麼看重名節,今天朝上的效果也不會這麼好不是……對了,你們覺得張說這個人怎麼樣?”
現在朝中的六個宰相(本來是七個的,劉幽求被流放到嶺南去了,只剩下六個),有五個是傾向太平的人,最後還有一個沒收攏的就是張說,所以太平才有此一問。
蕭至忠沉吟道:“平常沒見張說或者他的親信進出太子府門,他可能心裡向著太子那邊,但和劉幽求那些人不同。”
太平點點頭道:“張說這樣的人,有底子和才能,文采武功雙全,如果能把他拉攏過來,倒是一件很好的事。”
蕭至忠道:“恐怕很難,他現在已經是宰相了,殿下不能像推舉陸象先入相那樣去拉攏他。此人不貪財不好色,行事端正,很有骨氣,很難……”
“人總是有弱點。”太平淡淡地說道。
竇懷貞剛才在低頭尋思著什麼,這時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狀:“我知道張說看重什麼!”
“你說說看。”太平很有興趣地問道。
“權位。”竇懷貞胸有成竹地說道,“我敢保證,他非常在意權位!我聽說他以前經常收受賄賂,但現在卻能極力克制還博了個不貪財的美名,因為比起錢財,他更看重權位;還有一件事,我說來殿下一聽便知,以前張說做過兵部侍郎,後來他調升兵部尚書兼同中書門下,品級便比以前的兵部尚書高一等了,卻嫌人家以老賣老對自己不夠尊重,因此設法逼其致仕。”
太平公主聽罷頗為高興,“既然這樣就好辦,只要設法施以壓力,讓他知道如若不就範便貶出長安,如果他真的這麼看重權位,自然知道應該怎麼做。”
蕭至忠忙勸道:“這個辦法不定管用,張說城府很深,且能屈能伸,如果他看好的是太子,恐怕就算貶官也不會就範。”
太平公主冷冷道:“能拉攏當然好,如若不能,設法將他貶出長安,免得他再糾集一幫禦史像這次一樣給我找麻煩。”
……太平等人論及的張說確實是一個能屈能伸的人。糾劾斜封官的佈局其實就是出自他手,張說是直接參與此事的人中間品級最高的大佬,他和姚崇等人的私交關係並不融洽,卻抓住公心這一點成功地完成了三個步驟,不料被薛崇訓出其不意敗了個徹底。
失敗並沒有讓張說惱羞成怒,他反而極快地調整了心態,不僅在宰相議事堂力挺“三河法”,沒過幾天還親筆寫了一遍文章讚頌革新。張說原本就極有文采,寫出的文章傳得就快……如此一來,張說的公心朝野皆知,很好地表現出了他凡事以國家黎民為重的原則。三河法好,他並不因為是對手提出來的就貶低它。
“法、賦之爭”張說輸了,但輸得並不難看。如果沒有薛崇訓的出其不意,張說嚴謹的佈局是不可能輸掉的;而且他最後讚頌三河法的這一筆,簡直是妙筆生花,力挽頹勢。
張說對侄兒張濟世推心置腹地說道:“尊重對手,是起碼的修為;能屈能伸,是起碼的能耐。薛崇訓提出的‘三河法’,絕對算得上是神來之筆,輸了便輸了,並不冤枉。”
b84120296 發表於 2012-9-25 22:46
第二十二章 搭建

長安的形勢大好,對薛崇訓革新漕運十分有利。他完成了制定法令等前期準備之後,就開始著手實施具體步驟。
做事確要借“勢”。有勢,就如行船有風,順利多了。沿河的地方官很多差點獲罪被押解京師,如汝州呂刺史這些人,對薛崇訓是充滿了感激,於是諸多配合;文人屆的輿情也迫不得已地轉向,稱讚“三河法”利國利民,就連宰相張說都承認了這點。種種因素讓薛崇訓進展神速,順利異常。
薛崇訓從河東(今山西)老家收羅了一批在當地有點名氣的賢才,開始搭建班子。薛家是河東世家,在當地名聲地位經歷了百年積累,使用河東人為班底讓薛崇訓覺得可靠得多。
首先他在戶部行轅設立了兩大衙門,一個是“戶部漕運分司”,另一個“漕運軍衛”。
漕運分司裡面的人有河東詩人、士族,甚至還雇了一些商幫的掌櫃,通過制定基本規則,薛崇訓設想把這個衙門做成有“基金”性質的機構,不僅要在運河沿岸征漕運稅、調度漕運錢糧,還要滲透商貿、錢莊,用公款賺錢……當然現在只是一種設想,目前這個衙門的功能是為了核算倉庫、運輸等花費,支取俸米等事而設立的。
“漕運軍衛”下設四個兵募行營,為了防衛糧倉、押運糧船而設立。規模預算不是很大,不然會遭中樞忌憚,能完成保護轉運的目的就夠了,不能對朝廷重鎮有威脅力。
但在薛崇訓心裡,這支軍力在非常時期或許也能用得上,所以他尤其重視漕運軍衛的將帥人選。
漕運募兵的總管人選是河東人,名叫湯晁仁。其父輩在貞觀時期曾幾度參與唐軍的開邊戰爭,也算是武臣之家,但在後來的政治動盪中湯家多次受到牽連,導致家道中落,大不如前。湯晁仁以前在河東薛家的地盤上做過一段時間團練使,因和薛家常有來往,說起來薛崇訓的拳腳基礎就是湯晁仁教習的,交情不淺。
湯晁仁收到薛崇訓的書信之後馬不停蹄就趕來洛陽,薛崇訓也是十分看重,親自到城外迎接。
天上下著濛濛小雨,薛崇訓一行人等大半個時辰,才見三匹馬向這邊行走過來。小雨如霧,雖然已經離得不遠了,仍舊看不清那三匹馬上的人臉,不過薛崇訓還是一眼就認出湯晁仁來了。
湯晁仁的魁梧身材是與眾不同,肩膀特別寬。一眼看上去,雖然只看見個輪廓,但加上他騎馬的動作,薛崇訓差不多就能斷定,中間騎馬那人就是年少時教過自己習武的湯團練。
薛崇訓策馬從傘底下沖了出去,左右護衛急忙陸續吆喝“駕”追了過去。
“湯團練!”薛崇訓喊了一聲。
對面那人驚訝地“哈”地叫一聲,喊道:“薛郎!你怎麼迎出城來了?”
薛崇訓笑道:“你沒來過洛陽,我怕你進了城找不著路。幾年不見,湯團練英氣不減啊。”
這時湯晁仁的馬已走到了面前,只見他身材不高,但臂圓腰粗,寬大的肩膀讓他看起來很是魁梧。三十餘歲的年紀,臉白,嘴上和下巴的鬍鬚整整齊齊的。
湯晁仁也不多說,直接從馬背上跳將下來,“咵!”地一聲,踩得泥漿四濺。他招了招手道:“薛郎下來,我試試你這幾年拳腳長進了沒有。”
剛見面就要打架,薛崇訓身邊的侍衛臉色都變得有些異樣。薛崇訓低頭看了一眼地上,這城外不必城內的石板路,路上全是稀泥,頓時愣了一愣,不過馬上他就一聲大笑,說道:“我這幾年沒怎麼練拳腳功夫,兵器倒是常常練練。不過湯團練年紀大了,肯定不如幾年前厲害,我來試試……”當下便從馬上翻身下來。
湯晁仁才三十多歲的樣子,聽到薛崇訓意思是他老了,當下便不服氣道:“好,試試便知我老不老!”說罷擺開了架勢。
薛崇訓爽朗一笑,一撩長袍,踏著稀泥伸出手掌站在了湯晁仁對面。只聽得湯晁仁說道:“讓你先手,來吧。”
“哼,湯團練要托大,我就不客氣了!”薛崇訓當下奔了過去,一腳側踢過去,人沒踢到,但腳上的稀泥卻被甩得滿天亂飛,弄了湯晁仁一頭一臉。
湯晁仁躲過攻勢之後,憤憤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泥巴,罵了一句,揮著拳頭沖了上來,二人頓時打將起來。
這時只聽得“砰”地一聲,薛崇訓不幸臉上挨了一拳。旁邊的侍衛驚呼一聲,座下的馬匹一陣騷|動,方俞忠舉起手阻止了侍衛們的異動,他是薛家的老人,以前就見過湯團練,當然明白湯團練和郎君的交情。
“打我的臉!”薛崇訓憤怒地罵了一聲,當下就呼呼攻出幾招快拳,但薛崇訓的拳腳功夫和湯團練比起來實在稀疏平常,沒討到一點便宜,不出片刻,腿上被撂了一記,一個沒有站穩,摔了個四仰八叉,弄得一身稀泥,狼狽極了。
侍衛們頓時面面相覷:薛崇訓平時是從來不會這般失身份的。
湯晁仁見狀哈哈大笑:“你仍舊不是我的對手啊。”說罷走上前去伸手拉薛崇訓,卻不料薛崇訓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同時一腳勾向他的下盤。
湯晁仁的手被抓住,一個躲閃不掉,瞬間就被薛崇訓搞翻在地,也弄了一身泥。薛崇訓見狀心情大快,大笑起來。
“竟然玩偷襲!”湯晁仁大怒,抓起一把稀泥扔向薛崇訓的頭臉。兩人誰也不讓誰,很快又打將起來,這回完全沒有招數可言,在污泥中扭打成一團。
……薛崇訓的侍衛,和湯晁仁帶來的兩個隨從只能在一旁無語地觀看著二人扭打,現在根本脫離了切磋武藝的範疇了,就跟地痞流氓打架一樣,仿佛其中某人欠錢不還似的。
最後兩個人變成了泥人,累得不行了,湯晁仁才喊道:“平手,不打了。”
“你明明動不了了,認輸不認輸?”
“哎呀……好好,我認輸不行麼?別扯我的鬍子!”
他們見面就胡鬧一通,卻因此讓關係更加近了,然後帶著一身污泥回到戶部行轅洗澡。薛崇訓又叫人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席為之接風洗塵,不僅親自作陪,還讓文官劉安、武將鮑誠等一起列席。
薛崇訓如此禮遇,湯晁仁心知肚明,須得把事情幹好了才行,席間便迫不及待地說出了自己的設想:“四條航道全靠官運,約需糧船兩千艘。運糧兵可仿照團練兵編制,十船為一綱,配備五‘火’兵力護衛,由隊正負責,哪裡出了事就找哪個隊正。一火十人,一隊五火就是五十人;兩千隻船需要兩百隊兵馬,也就是一萬人規模,加上幾大糧倉,至少得雇傭一萬二千名兵募。”
“要這麼多兵力?”劉安驚訝地說道,看了一眼薛崇訓。意思是組織上萬的兵力,朝中會不會有麻煩?
薛崇訓沉吟道:“全國的糧賦押運,是多大的工程,需要一萬名兵募也是情理中的事。劉使君估摸一下,招募一萬二千名官兵,要配給糧草馬匹軍械、要發軍餉,大約需要多少錢?”
劉安掐指一算:“每年少了三十萬貫恐怕拿不下來。”
薛崇訓笑道:“你們分我那七成的錢,何止三十萬貫?以後就讓州縣地方官向符合富戶標準的家庭加征漕運稅,他們就不必被徵發出遠門押運糧賦了。”
“向富戶加征漕運稅倒不是什麼困難,原本他們就該被征押運糧賦,現在免去了征役,只是出點錢,並沒有加重負擔……”劉安道。
薛崇訓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便說道:“劉使君有什麼話只管說。”
湯晁仁聽罷微微笑了一下。
劉安這才說道:“吏治確實是個大問題……如果免征,改為收稅,地方官極可能會趁機收刮百姓。到時候好事辦成壞事,百姓怨聲載道豈不是十分不妙?”
薛崇訓道:“吏治沒有辦法,咱們現在管不過來,一動就牽連甚廣。這次不是我為那些斜封官爭取了好處,保住他們的官位,現在咱們辦事能這麼順利麼?”
劉安皺眉道:“去年我被調下來疏通河漕,也是苦於吏治,地方上買官的人,很多都是在當地有一方人脈勢力……除非朝廷明文下詔斜封官不合法,不然很難篩選他們。”
薛崇訓看了一眼列席的幾個人,接過話來說道:“現在我們手裡的這筆錢,就是斜封官謀私分紅的七成利,他們得三成,我們得七成,就這樣分還算合理。以後征運稅也讓他們分一些,但如果誰頂風犯了規矩,咱們一個個收拾。”
劉安點點頭道:“唯有如此了,咱們只要不是和全部地方官作對,只是單獨對付一些不守規矩的人,也不會遭來太大阻力。”
幾個人又商量了一通,這件大事確實十分繁瑣複雜……薛崇訓想到,自己下來的主要目的可不真是為了整頓漕運,他不能一直陷在裡面耽擱了大事。
於是在散席之前,他便口頭上透露了人事安排:讓湯晁仁辦兵募的事,劉安負責籌款以及各方利益分配,而倉庫、支度等事由“漕運分司”衙門的河東文人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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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歡宴

莊稼地裡金黃一片,秋收的季節就要來臨;城裡的街巷上落葉也越來越多,每天清晨,人們走到青石板路上都能聞到打掃街道的雜役燒樹葉的煙味。薛崇訓早上起來又加了一件衣裳,春秋輪回,到了下半年天氣只有越來越冷,偶然在院子裡的雜草上還能看見薄薄的白霜。
秋天來了,冬天還會遠嗎?他心裡掛著事兒,眼看天兒轉涼,年底將近,一翻過年就是景雲三年,他記得歷史上沒有景雲四年這個年號……那就意味著劇變將在景雲三年這一年發生,具體在哪一月,上半年還是下半年?他實在弄不清楚,只隱約記得大名鼎鼎的李隆基登基是因為一個天象,李旦就傳位給他了。
所以改革漕運根本不是他心裡最重要的事,再怎麼搞,要是被人弄死了,一切都會失去意義;權力鬥爭才是他最牽掛的,說服章懷太子之子李守禮參與政變是他此行的主要目標。
但現在薛崇訓依然等在洛陽,還沒有動身去幽州,他在等待一個人。
這個人是個宦官,名叫魚立本,職位內給事。完全是個默默無聞的人,甚至他是哪邊的人都不為人所知。
月前大明宮派了採訪使楊思道下來,代天子考察漕運線。隨同楊思道一起到地方的宦官便是魚立本,魚立本是皇帝身邊的內給事,此人平時十分低調,大夥也弄不清楚是什麼來頭……但採訪使身邊有個宦官,多半就是皇帝的人了;倒是這個朝廷命官楊思道的陣營很清晰,太子那邊的人,官場上的,一個圈子裡的人都心知肚明。
這兩個人一路走到洛陽,洛陽城的官員自然要迎接款待。設宴為他們接風洗塵時,薛崇訓也去了,雖然楊思道和薛崇訓不是一路人,從深層關係上說還是敵人,但是大家都是京裡來的官,面子上還是要客客氣氣的,當官的又不是地痞,總是需要禮節。
一眾官員在官妓坊裡擺上宴席,珍饈佳餚陳列得食之不盡,還有歌舞妓載歌載舞尋歡作樂,穿梭于席間斟酒的女子都是衣著豔麗,酥|胸半露,氣氛甚是歡快。
官兒們並不拘謹,一面肆無忌憚地和歌妓們頑笑,一面互相吹捧,歡笑聲不絕於耳。這種逢場作戲的場面薛崇訓經歷得不少,表現得也是自然大方,並沒有因為楊思道是太子那邊的人就擺出什麼臉色來。
楊思道吹捧薛崇訓的“三河法”在京師反響如何如何好,薛崇訓卻笑道:“今日相逢甚歡,不言公事,否則豈不辜負了美女心思?”說罷笑著伸手在斟酒的美女臉蛋上捏了一把。
薛崇訓根本就沒把楊思道看在眼裡,不過就是太子那邊的一個小角色而已……而宦官魚立本才是他等待的人。
薛崇訓一面和楊思道說話,一面用餘光注意著魚立本,因為薛崇訓以前也沒見過這個宦官,後來他的|母親引薦,他才知道有這麼個人。
只見那宦官頭髮花白、身材瘦而陰柔、皮膚很白,一雙桃花眼加上白皙削長的臉型,倒有八分俊美。不幸的是唐朝的審美傾向並不是這種類型,唐人崇尚健康大度,對病態美沒有啥好感,特別魚立本又是個不男不女的人,如此陰柔的形象不可能得到人們的褒揚。
他的身上非常乾淨,衣服上還有折疊的筆直壓痕。也不怎麼說話,只是微笑著偶爾附和兩句,對旁邊的女人也是不聞不問,那些歌妓知道他的太監,也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於是魚立本看起來有幾分寂寞的樣子。
魚立本注意到薛崇訓在看自己,便轉頭微微點了點頭。薛崇訓沒搭理他,繼續和楊思道以及那些風塵女子說著廢話。
就在這時,那個被薛崇訓捏了臉蛋的妓|女媚|聲道:“薛郎一心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熱,博得了好名聲,什麼時候也花點心思拯救一下我們這些可憐女人啊?”
於是薛崇訓轉頭笑道:“你們也水深火熱?不會吧?”
那女人翹起塗抹了厚厚胭脂的嫣紅嘴唇,撒嬌道:“郎君以為呢?”
薛崇訓道:“我以為啊,你們比我們過得好,都是吃皇糧,你們錦衣玉食只需要陪我們玩樂就行,什麼心都不用費。哪像我們,吃完酒,操心能把頭髮熬白了,魚公公你說是不是?”
魚立本聽到薛崇訓當眾叫到自己的名字,有些吃驚,隨即便微笑道:“雜家的頭髮就白一半了。”
女人不服氣道:“可不能這麼說,我們這些姐妹,對郎君們巴心巴肺的侍候,你們走了,還得守著空房思念好一陣;可你們呢,哼,轉背就把我們忘得一乾二淨。”
薛崇訓笑道:“無情不似多情苦啊,誰叫你如此多情呢?”他心裡卻道: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老子會信你記得我,就真是活見鬼了,蒙小雨那樣的歌妓又有幾個?
旁邊的幾個人聽到薛崇訓這般說又是笑了一陣。這時魚立本轉頭對採訪使楊思道說道:“楊使君還記得雜們去過的上清觀否?”
楊思道放下筷子,看著魚立本道:“記得啊,不就是昨晚的事兒麼?對了,昨晚你真聽到那陣‘女鬼’唱歌了?”
魚立本道:“雜家要說的就是那陣歌聲。”
這種場合說公事不合時宜,就是要聊這種志怪奇聞才有意思,魚立本一說出來,男男女女都來了興趣,有人看著他追問道:“你們昨晚遇到女鬼了?那女鬼漂亮不漂亮啊?”
楊思道笑道:“你就瞎吹吧,昨晚我就住你隔壁,我怎麼沒聽到,多半是你聽幻了。”
魚立本一本正經道:“雜家不開玩笑,今一大早就問你聽見沒有,可你睡得太死,怪不得我。那曲子十分別致,我還記下來了……來人,拿琴來。”
反正是玩樂,見魚立本要較真,眾人也樂得附和道:“原來魚公公還通音律,我們可要好好聽一聽。”
一個侍女給魚立本抱來一把琴擺在他的面前,魚立本又在銅盆裡洗了洗手,用白毛巾仔細擦乾。薛崇訓見狀倒是有幾分期待,他自己也是十分愛好音律的。
魚立本裝備妥當,對旁邊的妓|女說道:“我彈,你和。”
“有詞兒嗎?”
魚立本道:“用哼的,不用詞,聽好了。”說罷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神情一變,指下就滑出一段高低悠揚的琴聲來。
頓時大廳裡頓時安靜了不少,眾人的注意力都被這段琴聲吸引。薛崇訓也是一個激|靈,心中的浮躁仿佛在一瞬間就被滌蕩乾淨了一般。琴聲清而悠揚,還帶著一種美好的憂傷,仿佛就在述說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薛崇訓不禁又多看了幾眼魚立本,倒沒想到這樣的琴聲出自一個太監的指法。
邊上那歌妓臉上有些為難,但見魚立本投來的目光,只得硬著頭皮“啊……”地和了幾聲,可惜和琴聲的意境相差甚遠,她也就紅著臉住嘴了。
就在這時,魚立本的指法嘎然而止,眾人面面相覷,問道:“很好聽,怎麼突然停了?”
魚立本閉上眼睛,回味著琴聲中的意境,喃喃道:“後面漸行漸低,雜家沒聽清,所以彈不出來。”
楊思道笑道:“瞧你說的,還真是偶然聽來的?”
魚立本道:“雜家可沒有打胡亂說。”
這時薛崇訓忍不住沉吟道:“聽這格調,怎麼有點像李龜年作得曲子?”
經薛崇訓這麼一提醒,一些通音律的官員頓時恍然道:“薛郎說得不錯,真有像李龜年的痕跡。魚公公剛從長安過來,莫不是帶來了李龜年的新曲,沒事糊弄咱們?”
李龜年是個有名氣的樂工,經常出入長安富豪之家表演。在座的一些官員是從長安外放的,所以不論是不是聽過李龜年的演奏,都說相像,表示自己聽過……那是在炫耀自己在長安做過京官,見過大場面。
薛崇訓琢磨了一下他們的心思,便帶著一些惡作劇的心態改口笑道:“但仔細一尋思,又不像是李龜年的,他一般在豪門之中演奏,曲子都比較大氣,剛才魚公公彈的曲子卻有幾分脂粉味,作曲像是出自婦人之手。”
先前附和是李龜年作品的官僚頓時有些尷尬,便打著哈哈,似是而非地評頭論足了幾句……因提到李龜年,薛崇訓突然想起一首詩來,杜甫的《江南逢李龜年》:岐王宅裡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這首詩詞句簡潔,內涵深厚。所以薛崇訓記得清楚明白,不過他當然不能吟誦出來,因為此時完全不合時宜,在座的客人會覺得很突兀……那是首寫在安史之亂後的反應現實情感的詩,現在大唐雖然政治動亂,但國家仍舊強勢,完全不到衰落的地步,所以沒必要吟哦有如此淒涼意境的詩。
魚立本道:“雜家一直在宮裡頭,如果是李龜年作的曲子,雜家會沒聽過嗎?有空雜家還想去上清觀住一晚上,再聽一次,莫非真是神鬼之曲?”一面說一面看了一眼薛崇訓。
薛崇訓注意到魚立本投來的眼色,當下就在心裡琢磨其用意。
一旁的眾人玩笑道:“聽說女鬼是要掏心挖肺的,魚公公可得小心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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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長街

廳中諸公宴飲方晚,杯盤狼藉之際,眾人借著酒興玩得就更有花樣了。其中有人要選個官妓今晚侍寢,他喜歡體態輕盈的女人,於是就叫人在榻上撒上金粉,叫幾個歌妓挨個走上去,沒有留下腳印的女人便中選。
此時有的明公已經喝得搖搖晃晃,有的乾脆趴在酒桌上打起呼嚕來,於是大家便說酒已盡興,建議各人選好女人回房休息。薛崇訓對官妓沒啥興趣,正欲離去時,那個被他捏了一下臉蛋的歌妓面有失落地說道:“沒良心的,把人家逗得動情了就撂下不管麼?”
薛崇訓愕然,隨即想明白了其中關節:這官妓或由國家財政撥款拳養,或由地方官府養著,待遇優渥,平時都有例錢。但地方官為了讓她們服侍好作客的同僚,也為了自己去尋歡作樂時熱情一些,是有賞罰規矩的,如果侍寢就有額外的獎賞……官妓不接待民間客人,但她們也想多賺些錢,等人老珠黃之時有個積蓄。所以和薛崇訓說話的這個歌妓想方設法要留宿他。
本來就是逢場作戲,薛崇訓本打算不予理睬,但忽然想到:剛才魚立本彈奏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提到了上清觀,是何用意?他想瞭解一下上清觀是什麼樣的地方,這東西只有洛陽本地的人才知道,何不順便向這歌妓打聽一二?
魚立本到洛陽來,是受了太平的密派,但薛崇訓不想別人知道魚立本和自己這邊的關係,所以他們二人不便特意地單獨見面……或許魚立本提到上清觀,就是暗示薛崇訓去上清觀見面?
這時採訪使楊思道已經選好了一個胸|大|臀|肥的女人,要留宿在官妓坊內。魚立本則起身告辭……他是太監,實在不好留宿此地。
洛陽府的官吏便為魚立本安排住所,因為他是跟著採訪使下來的,於是安排他到東都禦史館。但魚立本卻搖頭道:“我身上還帶著今上的差事,不能留太久,不兩日就要繼續東行,今晚正好再去一趟上清觀,把那首曲子聽全了。”
諸公笑道:“魚公公小心那女鬼,別被她把魂兒勾了去。”
魚立本陪笑道:“我只為音律,無欲則剛,就算是女鬼拿我也莫法。”
諸公心中定然在想,一個太監自然無欲則剛了……魚立本仿佛也猜到了他們的鄙夷,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抱拳道:“告辭。”
薛崇訓聽得明白,魚立本今晚是要去上清觀,於是他更不能急著走了,凡事還是謹慎一些,免得招人疑竇……或許是薛崇訓有點多慮,他們設計在幽州的事,知道的沒幾個人,誰會想到他和一個內給事有什麼勾當?
這時薛崇訓對旁邊的歌妓笑著說道:“你說得倒輕巧,我還真不信你就動情了呢。這麼多同僚,如果見一個就動情一次,那不得腸子都斷了呀?”
歌妓眨了眨眼睛,“討厭呢,這麼多人你說什麼呀!”
薛崇訓爽朗一聲大笑,攜了她的手便叫她帶路。還未離開的諸公都執禮相告,面有笑意。
他們從大廳內側門出去,沿著朱漆廊廡走了一遭,便來到了那歌妓的房間,走進房門時,薛崇訓有感而發,不禁吟了一句詩:“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
歌妓討好地贊了一句,但沒說道點子上,薛崇訓立刻看出了這個女人文學修養並不高……也不是所有的官妓都通文墨,這時他才想起來這個女人是在一旁斟酒的,恐怕檔次有限,不過他也懶得計較,名字也不想問了。
那歌妓關了房門,便開始脫衣服,立刻讓薛崇訓十分反感。這麼玩只能越玩越空虛,身份高了口味也叼,對於完全肉|欲的東西實在提不起興趣。他當下就制止道:“你陪我說說話就行,一會有人問我會說你侍寢了的。”
“怎麼了,郎君嫌棄奴家麼?”歌妓有些尷尬,不過隨即便靠了上來討好。
薛崇訓笑著搖搖頭:“我要固本培元,不能縱情聲色……對了,剛才那個宦官叫什麼來著,他說的上清觀離這裡遠不遠?”
“不就在洛陽城西麼?魚公公,他還真會挑地方,這道觀是掛羊頭賣狗肉,不過是個窯子!哼!”歌妓一臉的鄙夷,仿佛想說做婊子還立牌坊,這同行是冤家果然不差。
“道觀怎麼成窯子了?”薛崇訓好奇地打聽道。
“裡面那個女道士,假裝清高,玷污道名,專門勾引達官貴人。”
薛崇訓笑道:“女道士出家了竟然做如此醜事,當真稀奇,不過你也說了,她勾搭達官貴人,沒點背景的人可犯不著去找她麻煩。”
兩人這麼閒聊了幾句,薛崇訓打聽到了自己想知道的資訊,便完全對這低等官妓失去了興趣,當下便找了個藉口從這裡溜了出去。
出得坊門,薛崇訓先是回到行轅,然後帶了三娘、方俞忠兩個侍衛坐一輛黑色的氈車從後門出來。此時天色已晚,但街上仍有行人,很多店鋪都還沒有關門,燈火依舊絢麗。洛陽的宵禁比長安要松一些,長安城實際上有防禦外族的功能,是一座半軍事化的要塞。
剛出戶部行轅之時,人流尚密,因為行轅挨著東都宮城,洛陽的明堂就在這個區域,所以這邊更繁華一些。馬車一路向西,行人就逐漸減少了,過了一陣,長街兩旁已是關門閉戶。
今晚有些小霧,籠罩在昏暗的古色長街當中,讓薛崇訓回想起那些古代鬼片,不禁拉了拉衣服,感覺立刻多了幾分寒意。
不過偶爾能聽見誰家的狗“汪汪”叫幾聲,倒是一個好兆頭,聽說鬼是怕狗的。其實薛崇訓根本不信鬼怪之說,但人就是那樣,會受氣氛影響,無法完全理性。
走到了一座單院獨戶的道觀門口,薛崇訓從馬車車窗上抬頭一看,黑漆漆陰森森的古典建築,他又想起魚立本說的那半夜歌聲,怎麼想怎麼像鬼片裡的氛圍,當下也有些惡寒。
他們從車上走了下來,薛崇訓左右一看,一個人都沒有,周圍也沒有住戶,黑燈瞎火的,只有這所院子大門口掛著兩盞燈籠,泛著冷幽幽的光輝……別進去看見幾排棺材,爬出來一些蹦蹦跳跳的僵屍才好。
回頭看三娘和方俞忠時,他們兩個的表情也不是很好,臉色很白,手都摸著兵器。
“叫門?”三娘冷冷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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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道觀

回頭是幽長的長街,籠罩著淡淡的薄霧,偶爾有一陣微風吹得木樓上的旗幡輕輕搖曳。地面上還有菜葉破紙竹簽等被丟棄的雜物只待次日淩晨雜役來清掃,現在一個人影都沒有。
薛崇訓轉身看著面前的黑漆大門,門方上有三個字“上清觀”。正待想叫人敲門時,牆角出現了一個人影,穿著灰色的布衣服,那人說道:“郎君這邊請。”
說話聲尖尖的,不男不女的感覺,薛崇訓頓時猜測可能是個太監。他們三個人相互看了一眼,便向說話的那個人走過去。
“魚公公恭候多時了。”那小太監又說了一句,便帶著薛崇訓等著沿著圍牆走了一陣,轉過牆頭,側邊還有一道小門。門口站著一個穿葛衣的小生。
這時薛崇訓回頭對方俞忠道:“你在外面瞧著,有什麼狀況好有個接應。”
於是薛崇訓便帶著三娘,跟著那小太監進了門。葛衣小生伸出腦袋在牆外左右瞧了瞧,這才“嘎吱”一聲關上院門,上了門閂。
院子裡光線暗淡,正中間有座二層的歇山頂式廟宇,四人並沒有去那裡,而是沿著廊廡從一道洞門走了進去。越走越荒蕪,薛崇訓心裡莫名有種緊張感,走了一陣那帶路的葛衣小生也告辭離開了。
這時他們來到了一棟木樓前面,只見魚立本正站在那裡,抱拳為禮道:“友人來訪,幸會幸會。雜們樓上說話。”
“請。”薛崇訓也不多言語,只待關起門來再說。遂與三娘一起,還有魚立本三個人進門上樓,而那個小太監則留在了下面。
“這是客房,不過道觀一般不留宿客人,所以整棟房子裡都沒有其他人。”魚立本一般走一邊說道。
薛崇訓好奇地問道:“魚公公在這裡有相熟的故人?”
魚立本道:“故人已去。要說雜家和此間主人的交情,那是則天大聖皇帝時候了,那時候皇帝常住東都,雜家因此認得這上清觀的主人,相交甚歡……唉,可惜人已逝去,空余這間道觀。”
薛崇訓心下有些感觸,便沉吟道:“煢煢白兔,東奔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三人一起進了一間客房,房中擺設簡陋,有張床,竹子做的胡床和桌案,都沒上漆,顯得十分粗糙。魚立本請薛崇訓二人入座,薛崇訓坐於上位,三娘卻不坐,只是默默站在一旁。
薛崇訓想起官妓裡那歌女說的事兒,忍不住說道:“聽說此間道觀有個女道士……”
“哈!”魚立本搖頭道,“多屬謠言,薛郎不必當真。”
聽他稱呼起姓來了,說明這個地方是可以說話的地兒,不然就容易暴露薛崇訓的身份。於是薛崇訓心下也放鬆了一些。他好奇道:“何以有這種謠言?”
魚立本道:“別人說的那女道士,定然就是指‘玉清’道姑,那是她的道號。她便是我那故人之女,其先父亡故之後便繼承了此地。後來東都有個官吏聞得她的芳名,欲納之,但玉清要他辭官做道士……自然就沒談攏,又因東都官場上有人和我那故人有交,偶爾也會來求丹,謠言便由此而生。”
“這麼說是那個欲納玉清的官員造出來的謠?”
魚立本沉吟道:“這個雜家也不甚清楚,也許真有留宿官員之事?這幾年雜家一直在長安,許久沒有和東都有往來了。”
兩人聊了一會女道士,不再那麼生分了,薛崇訓這才起身走到後面窗戶前,打開窗戶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也沒有欄杆樓臺,窗戶孤懸在這樓閣上。
魚立本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三娘,這個侍衛被薛崇訓隨身帶著,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他便沉聲道:“殿下吩咐見了薛郎,一切都聽您的安排。雜家應該做些什麼?”
薛崇訓關上窗戶,走回屋中間,拉了拉自己坐的那把胡床,移到魚立本身邊,低聲說道:“我要去幽州找李守禮,但為了事兒更穩妥,我到幽州之前你先去那裡。你這樣辦……”於是薛崇訓在魚立本的耳邊耳語了一陣,魚立本時不時點點頭作為應答。
魚立本聽完之後皺眉道:“他會信麼?”
薛崇訓道:“魚公公是正兒八經的內給事,印信一樣不缺,而且東都和地方官府也會發公函到幽州知會,身份沒有差錯,有什麼能讓他們懷疑的?再說如果沒有上方授意,你魚公公敢對李唐宗親這般作為?放心,你只要按我說的做就行,以後事成之時少不了你的功勞。瞧瞧太子身邊的高力士當紅,不就是去年唐隆大事時出了力?”
魚立本沉吟許久,臉上一冷,說道:“既然殿下交代一切聽薛郎吩咐,雜家便這樣辦!”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三娘沉聲喚了一聲:“郎君!”薛崇訓忙回頭,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她。
三娘用手指指了指地板,薛崇訓忙側耳靜聽,卻什麼也沒聽到。這時三娘輕輕向門口走去,低聲說道:“魚公公,你那個隨從,剛剛恐怕已經被收拾了。”
薛崇訓和魚立本頓時面面相覷,面有驚訝之色。這時薛崇訓實在沒想出會出什麼樣的狀況,是哪邊的人?他顧不得多想,左手立刻按住了腰間的佩刀,拇指放在鑲嵌了寶石的機關上。
三娘站在門邊,薛崇訓和魚立本還站在原地,細細地聽著動靜。
過了許久,忽然聽得“劈”的一聲輕響,那紙糊的鏤空房門上破了一個小洞,一根竹管輕輕伸了進來。就在這時,三娘突然伸出手輕輕一拍那竹管,外面頓時“啊呀”一聲痛叫。
“砰!”整個門板頓時被掀翻了,寒光一閃,一個身穿寬大葛衣的人影提一把三尺長劍奔了進來。三娘從懷裡拔出短劍,也不打話,直接攻了過去,說是遲那是快,只聽得“鐺”地一聲讓人牙酸的金屬撕咬之聲,三娘手裡的武器竟然一下就被削斷了,半截掉到了地板上。
“住手!”魚立本忽然喝了一聲,“玉清,雜家與你們家的交情豈是一日兩日,你這般做是為何意?”
這時另一個道士已經奔襲了進來,從左翼夾擊三娘,一招還未使老,就被三娘一腳踢得搽著地板倒滑出去。
薛崇訓聽得魚立本的話,便打量了一下剛剛沖進來的那女人,可惜臉上蒙著厚紗,頭上戴著道冠,除了看見一雙如深潭一般幽黑的眼睛,什麼也看不到。她身上那身道袍很大,但空蕩蕩的,她的身材應該比較瘦才是。
“茲!”隨著一聲厚重的金屬聲響,薛崇訓一按機關,腰間的橫刀彈出半截,他右手握住刀柄抽了出來,雙手抓住長柄,說道:“三娘到這邊來,我來討教幾招。”
三娘後退兩步,丟掉手裡的短劍,從衣服裡又摸了一把短刀出來,這才回到薛崇訓身邊,護在他的旁邊。
魚立本急道:“怎麼回事?先說明白再動手不成?”
薛崇訓笑道:“要先讓她明白勝算多少,她才願意談吧?”說罷提著長刀緩緩走了過去。
那玉清道姑見薛崇訓逼將過來,也不多說,輕斥一聲,身形飄逸,一劍便刺了過來。劍善刺,看似緩慢的一招,劍鋒卻不知怎地來得非常之快。薛崇訓盯緊她的肩膀,小心應付著扯招。
片刻之後,門外又進來了三個道士,讓薛崇訓有點分心,被玉清一劍劃破了衣襟。果然是寶劍,綢緞輕輕一觸劍鋒便被割斷,一片紫色的綢子飄到了空中。一旁的三娘看得緊張,但不敢呼喚影響薛崇訓,只得目不轉睛地盯著打鬥。
薛崇訓身形一轉,“絲”地一聲,衣服劃出更大一個口子,裡面白色的褻衣都暴露了出來。他利用這個時機一刀橫劈了過去,大開大闔,刀勢威脅範圍非常之廣。“哐”地一聲碰撞,只見火花飛濺,玉清道姑跳到一邊,手裡的寶劍在不住地顫|抖,發出陣陣龍吟。薛崇訓不由得贊道:“好劍聽音。”
玉清冷冷地盯著薛崇訓:“你是官場上的人?外面那些人是招來的?”
“這是個誤會!一定是個誤會!”魚立本急道,“這位郎君是雜家的朋友,你要是信不過雜家,也不會允許雜家深夜帶人來到此地吧?”
薛崇訓抱拳道:“這位道姑脾氣好大,手段也不甚光彩,不問青紅皂白就想往屋裡灌迷藥。”
玉清眼色有些尷尬,確實下三濫的手段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行為,當下說道:“情況急迫,我懷疑是你有所圖謀,只想捉了你讓他們投鼠忌器。”
薛崇訓快速地說道:“魚公公也說了,是個誤會,他和你先父起碼是十幾年交情了,他不可能謀害你……你再問問他,信不信得過某人。”
魚立本道:“這位郎君沒事管你一個道觀的事做什麼?外面是些什麼人?”
就在這時,一個道士走到門口,低聲說道:“那些人說咱們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交人就放過上清觀,否則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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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玉清

上清觀附近比較僻靜,人口稀少,但也是在洛陽城內,那些過來找麻煩的人也不好明火執仗地鬧出太大動靜,所以先是交涉要人,要什麼人?薛崇訓一時沒弄明白,轉念一想:肯定不是要我!太平公主還沒倒臺呢,誰敢大咧咧地來抓我?
這時那進來說事兒的道士說道:“天師,方才師弟和那些人說了幾句話,好像是江河上討生活的人……應該不關魚公公的事,官府要抓人也犯不著用那些人。”
那玉清道姑看了一眼薛崇訓,也不道歉,只是冷冷說道:“過去去看看,叫所有人都取劍,到星樓前面來。”
她正待要走,魚立本提醒道:“張天師勿要提起今晚之事。”
薛崇訓聽魚立本稱呼道姑為張天師,心道這些道士信的可能是正一教,而且還結婚生子,多半就是五斗米衍生的那一脈了。
他想了想便說道:“既然道友是魚公公的故交,我隨你們去,看能否幫得上忙。”
薛崇訓是出於好心,卻不料玉清道姑斷然拒絕:“我們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你們在這裡歇著便是。”
薛崇訓又說道:“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方才聽你說叫人取劍,萬一發生鬥毆……我們的身手道友也試過了,或許能幫上一些忙。”
他心道:江湖上跑的人也是有門有派,要是和官府對著幹絕對沒啥好處,到時候叫魚立本亮出公公的身份,怎麼也要甩個面子吧?
玉清道姑好像猜出了薛崇訓的想法,她想了想道:“你們可以一起去,但是不要說是官府的人,可以?”
薛崇訓不知何故,但好奇心起,也只得點頭應承了下來。一行人遂下樓向大門那邊走,路上薛崇訓忽然想起方俞忠是在外面望風的,他突然見到這麼多不明身份的人把道觀給圍了,不得回去搬救兵?
他不動聲色,尋思著反正遇上了,瞧瞧這江湖恩怨也是不錯。
待得他們一行人來到前院的星樓前時,樓前已有十幾個男女道友站在那裡了。薛崇訓回頭看了一眼正面那棟二層的樓閣,多半就是道士們口裡說的星樓。
“貧道是上清觀的主人,客人既來,不妨現身說話?”這時玉清朗聲說道。
這時牆那邊的陰影裡走出三個黑衣人來,也不知道他們怎麼進這道觀的,薛崇訓估計多半是爬牆吧?
中間那漢子說道:“天兒冷,咱們辦完正事好回去鑽被窩。不來虛的,你們這些道士和咱們江湖上的人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張天師把人交出來,以後恩怨兩清。消息咱們已經探明了,你也不用抵賴。”
玉清冷冷道:“人是在這裡,但她是貧道的朋友。”
那漢子聽罷怔了怔,冷笑道:“好大的口氣,誰不知道這上清觀藏汙納穢,敢情你們賣了皮肉色相,以為有官府撐腰就天不怕地不怕了?我告訴你,我們要的這個人在四條河上所有的碼頭都掛了名,你護得了她一時護不了她一世,莫非你要留她在道觀裡當道士?”
玉清大怒,抓緊劍柄道:“嘴巴放乾淨點!少廢話,人我不放,你們要怎地儘管放馬過來!”
後面三娘對薛崇訓悄悄說道:“郎君,牆上有不少人,這裡黑燈瞎火的看不甚清楚,就怕出了意外,本來就不關我們的事,要不一會動起手來先躲再說。”
只聽得對面那漢子怒道:“很好,梁子算是結下了……”說罷把手指含在嘴裡吹了一聲口哨,頓時陰影裡就走出一二十個人,拿著各式兵器圍了上來。
就在這時,忽然有個人喊道:“三哥,先不急動手!”說罷奔到那黑衣大漢身邊耳語了幾句,黑衣大漢制止住眾人,冷冷地對玉清說道:“老子不信你這道觀一年三百六十天都有官兵把守,咱們來日方長。”
薛崇訓見狀心道:這幫人怕是探到了方俞忠搬來救兵的風聲。轉頭看向那些來路不明的人時,果然他們是爬牆走的。
眼看要打群架,結果人撤了,道士們都松了一口氣。薛崇訓心道:這三教九流的人,關係還真是複雜,不僅和官府有往來,和跑江湖的也有關係,卻不知這玉清道姑捨命庇護的江湖人是什麼來頭。
這時玉清道姑轉頭對薛崇訓說道:“是不是你的人把官兵叫來了?”
薛崇訓道:“外面確有我的隨從,也許是他叫來的……但應該不是官兵,不過是一些我的私人侍衛。”他又回頭對三娘說道,“你出去看看,如果是我們的人,就說沒事了,讓他們回去,不要弄出什麼動靜來。”
他想著還有一些細節上的事要交代魚立本,今晚一過,不好再找藉口與他單獨見面密議。這上清觀是個不錯的地方,剛才那客房也還僻靜,於是便叫上魚立本一起轉回去。
玉清道姑也沒有逐客,估計是之前答應了魚立本的原因。
薛崇訓出來看了一遭,倒是弄明白了這件事的大概:有個跑江湖的人在外面惹了禍,恰好玉清道姑是他的好友,便跑過來躲風頭,結果仇人找上門來了;而且那好友應該也不是個良民,說不定還是通緝犯之類的,所以玉清一開始才懷疑薛崇訓,畢竟薛崇訓是當官的又是生人。
通緝犯也好,江洋大盜也罷,薛崇訓也懶得去管,他又不是刑部那邊的人。不過今晚倒是長了見識,官府和三教九流、江湖人士都是有錯綜複雜關係的。
他看了一眼玉清的背影,葛衣寬大,但走動之時衣服裡面婀娜的身材卻是映襯得若隱若現。他心道:估計是個美人,不然哪有這般脾氣,冤枉了人連聲道歉的話都沒有。
正想到這裡,已走到洞門前,那玉清道姑站定,執禮道:“方才誤會你們了,貧道向二位賠個不是。”
薛崇訓哈地乾笑了一聲:“不打緊,以後咱們有空了來求個丹,天師勿要拒之門外就好。”
玉清道姑看了一眼薛崇訓,她的目光幽深而清亮,讓人有種看不透的感覺。她淡淡地說道:“今晚打攪了貴客,貧道不便多送,請貴客早些休息。”
薛崇訓抱拳告辭,和魚立本一起沿著剛才出來的路回去。他也不好問人家接客不接客之類的……誰知道是不是傳言那樣,如果不是,看她那脾氣說不定會怎麼樣。
二人一邊走一邊閒聊,薛崇訓忍不住問道:“魚公公可知他們今晚爭奪的那個江湖人是什麼來頭?”
魚立本搖頭道:“這幾年宮裡頭局勢微妙,雜家很少走動,不甚清楚。”
薛崇訓點點頭也不再多問,和魚立本一起回到客房,將那被人打暈的小太監弄醒,然後叫他看著風聲。二人在客房中密議了許久,一直到深夜方休。
魚立本起身道:“隔壁那間客房,昨晚上楊採訪使住那裡,雜家住的這間屋,就是在這裡聽到的琴聲,希望今晚還能聽到。”
薛崇訓略有些吃驚地說道:“我還以為魚公公那故事是編出來的,敢情你說的是實話?”
“確有此事,雜家一向喜好音律。選在上清觀與薛郎見面,一則不耽擱正事,二則在洛陽停留的時日無多,真是想再聽聽那曲子。”魚立本歎息道,“此曲應是地府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薛崇訓饒有興致地說道:“我平生兩大喜好,一是練武,強身健體;二是音律,陶逸情操。聽魚公公這麼一贊,我也是十分好奇,什麼曲子能讓你如此牽掛?”
有共同的愛好,魚立本臉上頓時一喜,說道:“那要不咱們就一起守著聽聽。”
於是魚立本喚那小太監煮了一壺茶上來,二人就坐在粗糙的竹子案旁一邊喝茶一邊閒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可是等了半夜也不聞有半點聲音。
此時洛陽全城應該都宵禁了,更別說這地處僻靜的上清觀。周圍是清風雅靜,寧靜到了極點,唐代的城市更像一種活物,會熱鬧也會休息,一到晚間是如此恬靜。
薛崇訓正說今晚是白熬了的時候,忽然隱約傳來了一陣琴聲,二人面面相覷。魚立本急忙伸出食指在嘴邊示意,側耳靜聽。
那琴聲遠遠地傳來,若隱若現,片刻之後,又有一個清幽的女聲隨著哼唱起來,沒有詞兒,但是應該沒有任何詞適合這樣的調子,只有如此哼唱才是恰到好處。空靈、寂寞、憂傷、深情……薛崇訓也不知道這曲子在描述著什麼樣複雜的情緒。
前面的調子大約就是魚立本在官妓坊裡彈的那樣,相差不大……就在這時,魚立本忽然說道:“糟了,忘記準備筆墨!”
薛崇訓左右看了看,確實沒有書房用的那些東西,回頭看魚立本時,他頓時吃了一驚,只見魚立本咬破了手指,在地板上書寫起來。
他頓時愕然,這個宦官對音律的癡迷和執著,是自己無法比得上的。或許一個宦官,能迷戀一種東西原本就是有好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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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夜訪

琴聲過後,那幽冷的清唱讓薛崇訓覺得這秋夜的氣溫又驟然降低了一分。
在回憶裡,記得小時候是在各種鬼怪故事中長大,諸如熊外婆之類的故事,年少的他是深信不疑;後來讀書受教育,一整套系統的世界觀讓他自以為明白了世間萬物的本相;但是更多閱歷之後,他又有所動搖。
就算是科學家牛頓,晚年也投身到神學之中。世間萬物造化如此浩瀚,每一種學說都只是一家之言罷?凡人的見識終究是有限的。
薛崇訓低頭一看,地板上血跡斑斑,是魚立本寫的琴譜。血跡讓薛崇訓感覺更加詭異,周圍的氣氛也愈加陰森起來。
魚立本的膽量讓薛崇訓很是欽佩,他竟然說道:“薛郎,雜們循著聲音過去看看如何?”
饒是薛崇訓膽量不小,可是早已習慣了繁華的生活輝煌的燈火,忽然身處如此清淨幽暗的環境中,也不由得有些心悸,怔怔地說道:“我們是客,半夜四處亂逛,恐有失禮數。”
魚立本沒好氣地說道:“那雜家一個人去瞧瞧。”
薛崇訓心下有些猶豫,本來有種對未知的懼意,可是越是這樣,越想看個明白,人的心思真是自己也無法揣度。他想了想喊道:“三娘……”
三娘推門進來,抱拳道:“郎君有何事吩咐?”
薛崇訓站起身來說道:“我們陪魚公公過去看個究竟。小心一些,別讓道士們看見了,到時候不好解釋。”
三人合計了一下,沒有拿燈籠便從客房裡走出來,魚立本又吩咐那隨從太監守在這裡,然後他們便循著剛才那歌聲的方面摸黑過去。此時琴聲歌聲俱停,夜空下恢復了死寂,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今晚沒有月光,光線黯淡,而這道觀也是節儉,院子裡沒有路燈。後方那棟星樓上倒是亮著燈,其他房子大部分都黑燈瞎火的。薛崇訓深一腳淺一腳的看不見路走得十分吃力,這時他發現三娘走得很自然,不僅十分佩服,低聲說道:“三娘,你能看見路?”
“憑感覺。”三娘淡淡地說道。
薛崇訓遂伸出手到前面摸索了一陣,抓到了三娘的手,感覺她的手本能地輕輕一縮,但隨即又停了下來,任憑薛崇訓抓著。小手冰涼,連一絲熱氣都沒有,薛崇訓心下愈發異樣起來。
走了一陣,三娘回頭說道:“前面是牆,沒路了。”
魚立本走上前來,摸索著牆壁左右看了看,牆這邊沒有什麼建築,除了黑漆漆的疑是亭子的小房子,只有些樹木山石一類的東西,大概客房所在的院子是一個花園。魚立本道:“從先前的聲音判斷遠近,估計在牆的那邊,咱們找找看有門沒有。”
光線太暗,三人沿著牆摸了許久也沒找到門在哪裡,於是薛崇訓提議爬牆。翻牆的時候,他心裡莫名有種興奮,大概是回憶起了讀書時代翻牆出去玩的情形,又是期待,又是擔心,心坎撲騰撲騰的,感受如此相像。
牆裡牆外判若兩境,爬過牆之後,發現這裡房屋低矮但緊湊,完全不似客房那邊荒涼,有幾間屋子裡還亮著燈。薛崇訓低聲道:“這麼多屋子,怎麼能知道琴聲是哪裡發出來的?除非還能聽到。”
就在這時,忽然一個女子的聲音喝道:“什麼人!”嚇了薛崇訓一大跳,轉頭看時,只見是一個葛衣女道士,手裡還提著劍。
薛崇訓脫口道:“糟,被人發現了,有得難堪!”
那女道士的喝聲剛過,片刻之後對面的一間房門就打開了,只見那玉清道姑站在門口,她已換了衣服,身上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裙,可惜燈光甚昏,她又背對著屋子裡的燈光,臉不太清楚,隱隱是一張瓜子型的臉。
剛才喝叫那女道士提著一盞燈籠向前走了幾步,薛崇訓等人後面是牆,現在爬牆回去已然不及,燈光靠近,他們就這樣完全暴露了。玉清道姑見狀,有些惱怒又很疑惑地問道:“魚公公,你們深更半夜地摸進蔽觀內宅意欲何為?這裡住的都是女道!”
魚立本尷尬之極,臉紅道:“雜家聽到有一陣琴聲,甚是好奇……”薛崇訓和三娘面面相覷,今晚這事實在是有失身份。
不料就在這時,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帶著驚喜的口吻喊道:“薛郎!”
薛崇訓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在一個初來乍到的道觀會有人認識自己,他以前除了在河東就是在長安,很少出京的。這時那玉清道姑的房裡已跑出來一個白髮蒼蒼的少女來……不是白無常是誰?
“你們認識?”玉清道姑冷冷地問了一句。但是白無常沒來得及理會玉清,徑直走了出來,笑嘻嘻地對薛崇訓說道:“哈,真是巧呢,薛郎怎麼到上清觀來了?這就是緣分麼?”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旁邊的三娘。
這時三娘覺察到薛崇訓還抓著自己的手,臉上一紅,急忙抽出手來,背在身後。
薛崇訓怔了片刻,恍然道:“對了,今晚那些不明身份的江湖人要抓的人就是你!”
“可不是嗎?”白無常裝作可憐兮兮的模樣,翹起小嘴道,“那些人好狠心呐,各個隘口有官府的密探想抓我,現在可好,碼頭上的人也和我過意不去,我都快沒地方可去了……”
要不是以前在城隍廟薛崇訓差點被這女人一刀捅死,瞧她這麼一副模樣,薛崇訓還真相信了她是個可愛的弱女子。
門口的玉清道姑見狀,言語生硬地說道:“這麼晚了,不要在院子裡嚷嚷,既然是熟人,進來說吧。”
薛崇訓回頭對魚立本道:“都走到這裡來了,咱們進去坐坐,魚公公順便也可以問問琴聲是不是出自這位白姑娘彈奏之手,她應該是會音律的。”
於是幾個人便向那間屋子走去,走近了,薛崇訓才瞧清那玉清道姑的長相,當真是冰清玉潔清麗非常。瓜子臉尖下巴,肌膚宛若清泉一般純淨,和她比起來,白無常的臉就圓一些,稚氣未脫的樣子……光看相貌的話。
房裡一下子站了五個人,兩“男”三女。薛崇訓隨意打量了一番這間屋子,中間有個銅鼎,蓋子上的窟窿上冒著青煙,底下還燒著炭火,好像是煉丹的爐子。周圍的擺設也是簡單淡雅,有劍、拂塵、丹青等物,最多的還是各種古籍,案上的竹簡不知道是不是從墳裡挖出來的古董。
白無常笑道:“上回在汝州我差點就被抓了,要不是薛郎放我一馬,我肯定到不了洛陽。薛郎有救命之恩,我也在尋思該怎麼報答呢,要不以身相許?”
此言一出,除了早就認識白無常的三娘依舊淡然之外,其他人都是愕然。魚立本看了一眼薛崇訓,恐怕以為白無常是他的情人呢。薛崇訓自己倒是明白,這個女人雖然談不上口蜜腹劍,但肯定是帶刺的花兒。
那玉清道姑的眼神裡已有一些敵意……薛崇訓見狀暗忖,心裡充滿了各種猜測。他忙說道:“白姑娘玩笑開得太大了,你我頂多算熟人罷了。不過你要是走投無路,投效到我帳下效力,我一定會厚待。”
白無常嬌|嗔道:“你說起這個,我正想問你!上次我向你透露了個線索,原本以為你要回長安了才會管東市客棧那事,你倒好,這麼快就叫人去查了……還授意殺了那個人?弄得我倉促之下毫無準備,在江湖上幾乎沒了立足之地!你是不是故意這樣害我,好逼我做你手下?”
“出人命了?”薛崇訓也有些驚訝。
幾個月前,他在城隍廟被這白無常行刺,險些丟了性命,一直就想查出是誰買凶。本來是委託宇文孝辦這事兒的,因在汝州再次遇到白無常,得到了一些線索,便立刻派人將線索告知了宇文孝。他確是沒有料到宇文孝會弄出人命來,估計是宇文孝被人識破了身份,又不想影響仕途,於是殺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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