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天可汗 作者:西風緊 (連載中)

 
b84120296 2012-8-26 23:22: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7 172628
tanakh 發表於 2019-2-14 10:31
第五十七章 數學

天子既不上朝也不看奏章,成日不見人。不過他在哪裡在幹什麼人們還是知道的:蓬萊殿那麼多人,還得輪換著侍候金城的寢宮那邊的飲食起居。薛崇訓不幹皇帝的工作,暫時轉行幹起了著書立說的事兒。

首先是寫數學方面的東西,數學是一切理科的基礎。他先從阿拉伯數字開始寫,阿拉伯數字是印度人發明的,很早就有了。薛崇訓感到惋惜,玄奘大師大老遠跑去天竺取回來了佛經,為啥不把阿拉伯數字帶回來。這玩意很簡單,但比起漢字來更適合應用於數學,主要便於立公式運算。

佛經帶回唐朝後還不是本土化了,很多去寺廟求神拜佛都很功利,在薛崇訓看來那些經書真沒起到多大的現實作用,反倒是阿拉伯數字很有價值。只是中原只重視聖賢之道,對這種東西不怎麼看重。

闡述阿拉伯數字的規則,包括小數點、四種運算符號都很簡單,薛崇訓一個時辰內都寫完。這種東西附帶文字註釋,文人們一看就懂,完全不用擔心。能讀通四書五經的人,領悟這些東西不是小兒科麼?古人顯然沒想像中那麼傻。

接下來是算術,他也不用寫太多,本來現在加減乘除的算法大家都會,不然算盤是怎麼弄出來的?薛崇訓只需要舉例各種算法用阿拉伯數字列式的例子就夠了。

到吃午飯的時候他已寫完了這麼大一部分,這是給官僚文人們看的東西,可以簡略描述,不用長篇累述。若是以後要用這種東西編教材教孩童,那就是官吏們的事兒了,薛崇訓不用親自去幹。

他匆匆吃了點東西,又開始埋頭專心寫東西,反正其他事兒有宮女們侍候著,完全不用幹別的。下午他開始進行代數、平面幾何的寫作,同時進行,一樣寫煩了就換一種。在代數方面,因為習慣和方便的原因,還是使用字母,畢竟甲乙丙丁夾在阿拉伯數字裡有點奇怪,比如a就注音“誒”,b就“比”,就是個符號而已,等別人看習慣就無障礙了。

幾何方便比較麻煩,涉及到度量衡的問題,雖然秦始皇也重新規定過書同文、車同軌,但薛崇訓考慮之後決定不引入米、分米這種單位,反正丈、尺、寸都是現成的,世人也用習慣成了共識,將就用就是,左右就是個衡量的單位。說不準以後中國在這方面發達,別人來學習還覺得尺寸單位更加正規……這玩意不是軍事機密,薛崇訓可以頒法令嚴禁洩露火藥火炮的製造技術,但別族要想學這方面的東西,就無法保密了。

什麼方程式、方程組,平面幾何證明等邊等角之類都是簡單的東西,薛崇訓廢寢忘食,到第三天就全部寫完。就那麼些公式和論證過程而已,初中生的小遊戲。

第三天開始涉及到向量、集合、函數,然後解析幾何和立體幾何這些東西時薛崇訓就有點頭疼了。記得前世高考數學一百三十幾分,理綜考了二百八十幾,但時間過了那麼久,這會兒幹的事也不僅僅是做題,主要是要將每個公式的推論描述清楚,讓別人信服。這就有點蛋疼了,很費力的事。

他又想到高等數學方面更多的推論更加頭疼,所以打算只搞出微積分就行,而且這段比較高端的內容不加入科舉中。畢竟高等數學是應用現代技術中的,在眼下這種環境中沒有實際價值只能當成圍棋一般的智力遊戲。

金城公主的這間宮室中很快擺滿了各種稿紙,被薛崇訓丟得到處都是。他過慣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習慣就是寫完一頁就隨手一丟,以為有人侍候著收拾,殊不知宮女們誰敢動啊?

她們大多連大字都不識一個,眼前這滿地的運算公式在她們看來形同天書,萬一妄動了皇帝找不到自己放的東西怪罪下來,也許都不用他金口玉言,金城公主就得拔了她們的皮。

送飯的宮女小心翼翼地退出宮殿時小聲議論,一個宮女說:“皇上在寫什麼東西啊,都好多天了。”另一個道:“可能在算天道國運,咱們別多嘴。”

裡面的薛崇訓已經念叨了好幾遍“有鉛筆就好了”,但大夥都不知道什麼是鉛筆,自然沒地方給他拿。金城公主傳來魚立本問,魚立本也是聞所未聞。

薛崇訓寫的那些東西,從阿拉伯數字開始前期她都看懂了,後面比較複雜的公式牽涉到更多公式,她短時間內無法記住全部公式,所以推理過程就看得雲裡霧裡。不過她倒是清楚薛崇訓大概在寫什麼東西,正如他口中所言“數學”。

他已經快十天沒換衣服洗澡了,形象幾乎是蓬頭垢面,別人要侍候他沐浴更衣,他還要火。一日正情緒煩躁,有個宮女不小心惹到他,被他直接下旨拉出去打了一頓,打了個半死。除了吃喝拉撒睡,他是整天都在搗鼓那玩意。內侍省還按要求做了各種各種稀奇古怪的工具。

金城也挺鬱悶的,雖說薛崇訓成天都呆在這裡,卻不像以前那樣坐聊時不時投以讓人心動的目光,而今完全當她是木頭人一般,更不去浴池偷看她洗澡了。宮殿裡到處都是紙,連墻上都貼著各種圖形。而且這樣的日子還不知要持續多久,完全看不出薛崇訓有停筆的意思。

宦官楊思勖來稟報,杜暹在營州繼續挑起戰爭,率兵從燕郡守捉東進攻擊哥勿州,搶劫屠殺各族胡人數萬帳,朝臣十分不滿認為不利於安定邊境,上書要撤換杜暹的奏章堆了一大堆。

結果薛崇訓道:“又沒打敗仗,緊張什麼?哥勿州不是前唐安東都護府的地盤嗎,收回來沒什麼不對,東夷要痛快點投降哪來那麼多事?杜暹帶兵不是一天兩天、不是不知輕重的人,他自有分寸。”

楊思勖忙勸道:“杜暹在西域時部下只四千人,就敢長驅直入小勃律與吐蕃軍大戰。現在手握十幾萬兵馬,只怕開疆闢土之心太切,稍欠長遠考慮。”

“管他的。”薛崇訓道,“政事堂不是想要程千里去修城?等我想好這事之後,再換杜暹不遲。”


tanakh 發表於 2019-2-14 10:33
第五十八章 是非

“陛下還在金城公主那裡?”孫氏來到蓬萊殿外面時正碰到一個女官,便問了一句。那女官答道:“是,快一個月了,陛下未出門一步。以前還能見著他在四處走動,近來是一回也見不到了。孫夫人要見陛下麼?”

孫氏道:“不見了,我過來看我的外孫女。”她一面說一面從餘光裡注意著身邊一個宮女的表情。那宮女名喚小倩,是太平公主那邊過來的人,孫氏用腳趾頭都猜得到她在自己身邊是幹嘛的。別瞧小倩恭恭敬敬的和其他侍女沒有什麼兩樣,但誰知道她回頭會不會去見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為了皇室的體面,沒有張揚薛崇訓和孫氏那檔子事。在場的人聽她問皇帝在哪裡,最多以為孫氏是關心自己的女兒得寵問題;可那小倩應該知道點什麼,孫氏感覺她在身邊就有種說不出的難堪。那種好像隨時被人窺視和監視的感受很不舒服,孫氏也不能支開這宮女,更不能想辦法除掉。打狗還得看主人,她是沒辦法反抗太平公主的。

薛崇訓呆著的地方、金城公主起居的宮室並不在蓬萊殿正殿中,而屬於西邊的附屬建築群。蓬萊殿以前後兩大主殿建築群為主體,前殿的區域是皇帝起居活動的地方,北邊的正中宮室作為皇后的寢宮;除此之外在周圍還有許多較小的房屋建築,有嬪妃女官的寢宮,也有宮女內侍住的地方。於是孫氏等一行拾階而上,進了主殿中的走廊前往皇后李妍兒住的地方。

這時見走廊對面迎面來了一群人,李妍兒正在前面,孫氏見狀心下欣慰道:妍兒倒是越來越懂禮數了,出門這麼遠來迎我。

卻見薛家河中公主也在那裡,李妍兒只叫了一聲娘,而河中公主款款行禮,客客氣氣地說:“寧國夫人安好。”孫氏因此可以判斷李妍兒是送河中公主的,並非專程來迎接自己。孫氏受封寧國夫人,爵位上還沒皇帝的親妹妹二公主大,但一大家子都是沾親帶故的,孫氏終究是長輩,河中公主先見禮確是一個乖巧人,給人一點傲氣架子都沒有的感覺,挺招人喜歡的。

孫氏微笑著還禮,留河中公主敘話,河中公主委婉拒絕了,笑稱自己也住在承香殿平常都能見到,而小公主薛夏州卻不能天天見著。

小公主沒有被帶出來,還在宮中讓奶娘帶著,另外有兩個小宮女陪著玩。孫氏去了皇后寢宮才見到自己的外孫女,薛夏州的眼珠子很明亮模樣兒也聰明,還記得孫氏,見面就叫了一聲“外婆”。孫氏滿面笑意疼愛地去抱她,當薛夏州撲進她的懷裡時,她的眼中又閃過一絲難以讓人察覺的神情……外孫女都能叫人了。正好不遠處的梳妝臺上有一面銅鏡,孫氏抱著小公主時從銅鏡中看到了自己的臉,模模糊糊的看起來好像並不老,卻依然叫人百感交集。

孫氏臉上不自然的表情很快就不見了,她若無其事地逗起小公主來。李妍兒在旁邊說道:“聽說陛下在浴池看見了金城姑姑沐浴,因此就迷上了……而且金城是故意讓他看到的,她真的是那麼有心計的人?”

“河中公主說的?”孫氏皺眉問道。

李妍兒道:“她也是聽宮女們私下議論才知道的。”

孫氏的臉上頓時露出一絲冷笑:“那你怎麼不追問是哪些宮女?你是皇后,有權處置後宮中的人!行,就算河中公主不認識或者不記得是哪些人在議論,那她在哪裡聽到的總該記得,在何時聽到的也該記得吧!這宮裡的人平常不是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的,哪些人什麼時候應該在什麼地方錯不了,你問明白了立刻讓人查,是誰在造謠或者宮女們根本沒造謠一查就能清楚……這些事你就不能自己多用心想想?”

李妍兒見孫氏臉色不好看,一見面就責怪自己,自然不太高興,有些委屈地說:“一定要查麼……要是查出來是不是又要有人丟性命?上次有個昭儀跳井死了,我總覺得那邊的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還是別了吧……”

孫氏嘆了一口氣道:“現在當然不能再查了。河中公主一說這事兒,你就該馬上追究造謠者;當時都沒追究,剛才河中公主又碰到我來這兒,後來才去追究,不是明擺著我在指使你,那我不就把河中公主得罪了?她在承香殿那麼招太平公主疼愛的,以後為娘住在承香殿不得時時都要小心?”

李妍兒鬆了一口氣:“那不追究就是了嘛,何必去弄出是非來呢?”

“是非不是你裝聾作啞就躲得了的。”孫氏苦口婆心地說,“金城公主的心思比你活絡多了,而且彼此是親戚從小就和你玩得好,現在住在蓬萊殿這邊,你應該和她多來往避免產生隔閡。既然有流言說她心機重,你作為皇后知道了此事,就應該顧情誼站出來幫她;你卻當作不知道,金城公主會怎麼想?”

“姑姑人很好,她不會怎麼想的。”李妍兒忙道。

孫氏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就算是母女之間,她也開不了口正大光明地向李妍兒灌輸人心險惡之類的東西。況且旁邊還有小公主的奶娘和皇后幾個近侍在這裡(小倩等人沒跟到皇后的內室中),孫氏是相信這幾個人不會把自己宮裡的事兒往外說,但當著外人她仍然無言以對。

孫氏的臉上再次浮現出了憂慮之色,李妍兒忙寬慰她幾句,她卻不全是因為女兒的那點小是非,不過剛才的那件事影響了她的心情而已,有時候情緒的忍耐程度只需要多加一根稻草就無法淡定了。

她甚至想:母女倆的身份要是對換就好了,讓她自己擁有皇后的身份地位,絕不會變成這般窘境……正所謂下棋的不急,觀棋的急:佔著棋盤上的大好局面結果步步爛招,怎叫人不心慌?

又或是她和薛崇訓的那檔子事沒被太平公主知道也好,她就可以留在李妍兒的身邊,像以前那樣替女兒出主意照顧她。

有些事真是魚與熊掌不能兼得,好處不能全部佔盡。那件不能見光的事當初不收斂,在太平公主的眼皮底下遲早要敗露,然後才會叫她選擇要麼去承香殿住要麼出宮去居住……那時她已經沒有選擇了,就算拋開個人的情緒也不能選擇出宮。

她太瞭解薛崇訓了,薛崇訓是不可能容忍她像其他貴婦一樣找面首的。在他看來有人動他的女人比異族進行戰爭挑釁還要難以容忍,一怒之下血流成河只是拂袖之間的事。就像以前崔家本來還沒對金城公主怎麼樣,就落到抄家滅族的地步,幾乎所有人都覺得薛崇訓幹得太過分,但有些人的性格真不能以常人度之……雖然本來就是毫無意義的。

如佛家所言,凡心未了的人都有這樣那樣的執念。

孫氏同樣有執念,當她在不斷說教女兒明智對待問題的時候,自己不也在鑽牛角?她明白自己,就算薛崇訓能容忍,她也絕不會去養漢子。或許是出身士族,受儒家禮教影響太深的緣故,孫氏實在沒有李唐時的貴婦們那樣放得開,而且在矛盾中也無法放棄善惡黑白禮儀廉恥的觀念。所以武則天不是誰都能當的,她能毫無壓力地殺自己的兒子,能正大光明霸氣地收後宮,在觀念上已經衝破了聖賢、典籍、倫理道德製造的強大秩序和牢籠。

在孫氏看來,在一個男人面前脫光衣服是一種被征服般的屈辱,在薛崇訓面前也不例外。但是薛崇訓在她心目中足夠尊崇強大,(或者是合法的關係)她便會接受這種屈辱,就無所謂失去尊嚴了;就如男人們對天子下跪稱臣,從來不覺得有失尊嚴,反而覺得榮光得很:上跪天子下跪父母,上合周禮下合尊卑理所當然。

於是她註定會在矛盾中徘徊,一面是年輕守寡的尷尬,一面是女兒的大好形勢需要克制對薛崇訓的思念,而且近來發現了一些事這種思念愈發強烈起來。當她看到與自己有血脈關係的外孫女也有種難以言表的不親近感。


tanakh 發表於 2019-2-14 10:34
第五十九章 脈象

孫氏去了蓬萊殿回來,果然太平公主很快就知道了。太平公主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承香殿,大明宮更是很少出去,但對於偌大的宮廷卻是瞭如指掌,朝廷裡的政務也瞞不過她的眼睛。

太平公主便召孫氏見面,本來也不打算說什麼,孫氏過去又沒幹別的事。不過太平很能威壓別人,見面不提那事也能起到敲打提醒孫氏的作用。在太平公主心裡是不願意孫氏和薛崇訓死灰復燃的,一則這種宮廷醜聞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二則她就是聽不得這種事。

正中軟塌上的太平公主打量著孫氏,每次她想起孫氏和自家兒子有一腿都會忍不住多打量幾眼這個女人,究竟是怎麼勾引到薛崇訓的,因為薛崇訓身邊六宮粉黛顯然沒必要非得幹這種醜事。但每次太平公主也覺得不過爾爾,這次也不例外。孫氏的面相作為前唐郡王的側妃還算配得上,額頭飽滿面部光潔五官端正,只是顴骨微微有點高,臉也顯得瘦了點,不是公認的旺夫富貴相,所以她出身不錯也只能是側妃。身材也是不錯,雖說看起來不那麼圓潤飽滿,勝在豐腴而凹凸有致,特別是胸高而腰小。只不過她到底是滿過三十的人了,皮膚再怎麼保養鼻樑兩側就看得出來年齡,特別和旁邊十幾歲的年輕宮女一比,就完全沒有小娘那種嫩氣的感覺。

太平公主毫不掩飾地打量孫氏,說道:“你的臉色缺血色。宇文姬,你給孫夫人把把脈,開幾副養氣色的湯藥。”

宇文姬只得應了一聲,她今天正巧過來送養宮的藥丸,所以還在這兒。太平公主平日很注意養身,因為年到中年更注重內在的調養,宇文姬醫術精湛名氣又大自然是首選之人,而且宇文姬也是女人自然懂得更多除治病之外的法子,說起話來也方便。

卻不料孫氏忽然露出了慌亂之色,這會兒太平公主更生疑竇。孫氏忙道:“謝殿下恩,不用了吧……我今天偶感不適,沒什麼大不了的。”

太平公主道:“偶感不適,正要把脈瞧瞧。”

孫氏無言以對,找不到更多的藉口推辭,臉色更加蒼白,一點血色也無。她看起來很緊張的樣子。

宇文姬站了片刻,見狀便走到了孫氏的對面跪坐下去,好言道:“就是把把脈,孫夫人不必擔心。您是長輩,又同是女子,也沒什麼不方便的。”

孫氏只得把手從寬袖裡伸出手來,慢吞吞地放在宇文姬的手上。宇文姬淡然而自信地輕輕把手指放在孫氏的腕上,她雖然還年輕卻從李鬼手門下出道很多年了,脈象怎麼樣一掐就知。但宇文姬很快就不淡定了,她的黛眉輕輕一皺,放開手撩了一把袖子再次切脈,連呼吸都屏住看起來很專心嚴肅。

片刻之後,宇文姬抬頭看了一眼孫氏,孫氏遞了個眼色,用十分微小的幅度輕輕搖了搖頭。宇文姬臉色十分不自然,眼神微微一變。

太平公主問道:“怎麼?孫夫人怎樣了?”

宇文姬忙轉身向上面屈膝一禮,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什麼也說不出來。太平公主的口氣加重再說了一遍:“孫夫人怎樣了?”聲音已露出了威壓,宇文姬頓時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壓力。她不得不承認太平公主天生有那種霸道的氣質,就這麼一句話,也說得不算重,但宇文姬竟然一點撒謊的勇氣都拿不出來。

沈默了一會,宇文姬總算很小聲地說道:“孫夫人……有喜了。”

孫氏的臉色頓時紅一陣白一陣,變幻反覆,她實在還沒想好要告訴太平公主,主要因為內心裡對太平公主有種莫名的畏懼。她都是做外祖母的人了,可面對太平公主時卻好像晚輩一樣的心情。

太平公主身邊的女道士玉清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微的嘲意,轉瞬又變得面若冰霜。她可能不是想嘲笑孫氏,而是笑薛崇訓……孫氏自從進大明宮後沒出過宮門半步,連一個男人都未曾見過,當然除了薛崇訓。顯然玉清用腳趾頭都猜得出來是誰把孫氏的肚子搞大的。

而當場最淡定的人就是太平公主了,忽然冒出這麼一件事來,她仍然面不改色,淡然問宇文姬:“幾個月?”宇文姬答:“四個月。”

太平公主瞟了一眼孫氏的腰,卻是看不出來,這才有些詫異。孫氏紅著臉道:“我是打算向殿下說出來的,但還沒準備好,所以衣服內用綾帶系過。不是存心要隱瞞,請殿下恕罪。”

“誰的?”太平公主又問。

孫氏愣了愣,心道不是廢話麼,但很快意識到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不僅需要查時間,還得她自己親口承認……因為薛崇訓貴為天子,身邊那麼多嬪妃到現在還沒皇子,如果她產下的是兒子,極可能會是帝國唯一的繼承人。所以孫氏從來都不覺得懷孕就天塌下來了,沒人會動她的,只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實在……感到非常羞恥,對誰都難以啟齒。她想找機會先告訴薛崇訓的,結果薛崇訓成天見不著人。

她便垂首用蚊子扇翅膀一般的聲音答道:“陛下的。”

太平公主回顧周圍威嚴地說道:“這裡的人,敢對其他任何人說半個字立刻滅九族!”周圍的近侍聽罷忙跪倒在地,伏身在地板上,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她很滿意近侍們的表現,然後轉過頭來說道:“你不能再留在大明宮了,明日一早就讓羽林軍護送到華清池善養,一定注意將息保胎。”

顯然太平公主覺得這事兒更多的是好事。當今的晉朝不只是薛崇訓一個人的王朝,她太平公主至少擁有一半的江山,母子倆誰享江山享得久還說不定,太平公主修道之後覺得自己可能活幾百歲呢。至於這江山以後姓什麼,那是她死後的事,何必太在意……而且薛崇訓的後代坐江山,還會給她一個好評價,沒哪個子孫後代蠢到說自己祖上開國之君的親媽是壞蛋的。

晉朝要穩固,皇帝沒有繼承人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所以太平公主極希望孫氏能生一個兒子。在國家社稷的重要面前,這兒子是誰生的不重要,只要是薛崇訓的就行。

太平公主又下令道:“去把崇訓給我叫來,讓他別成日寫那天書了!”


tanakh 發表於 2019-2-14 10:35
第六十章 孝順

太平公主要見薛崇訓,他是有必要過去的,去之前還匆匆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干凈的道袍。饒是如此,太平公主見到他的時候也是微微吃了一驚,發現他一個月竟然消瘦了不少,也不知他究竟寫的什麼東西弄成了這樣。其實主要是他專注推論了沒注意生活作息,又不受別人管束,與本身幹的事卻關係不大。

隻見他嘴上和下巴的鬍鬚參差不齊顯得有些凌亂,兩腮也長了一些出來,剛才沒來得及修剪。此時的成年**一般都要留鬍子,也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觀念,但不是誰都喜歡留一嘴亂長的鬍子,平日還是會修理的。薛崇訓此時的鬍子顯然和他平日的樣子不同,而且因為臉部短時間消瘦,眼窩也顯得深了,眼神因此也少了些平日的適然和淡定。

孫氏的目光閃爍不定,卻有意無意地往薛崇訓瞧,她假裝不關注他,卻讓瞎子也看得出來她的注意力全在薛崇訓的身上。不知為什麼,孫氏每次看到薛崇訓都會產生一種憐憫,可能是母愛過剩的緣故,她老是覺得這個比自己小一點的手握至高無上權力的強大男人很可憐。這回更甚,薛崇訓憔悴的臉和深陷的眼窩讓她覺得很憂鬱,便產生了幾乎難以抑制的愛心,她恨不得馬上上去**著他的臉柔聲安慰他,讓他感到快樂。

太平公主見到薛崇訓這幅樣子便不高興地問道:“你最近不理朝政,整日閉門造車寫書,寫的是些什麼?”

薛崇訓以為她找自己來就是問這事,沈吟片刻覺得有必要把這種決策性的東西知會母親,便說道:“科舉勢在必行,我在準備推行更細緻的科舉制度。首先是考試內容,詩詞歌賦不應該再作為選擇官吏的條件,這類東西和安邦治國沒多大的關係;遵循聖賢思想的經義策論不應放棄,但是……”

“行了行了。”太平公主預感到他要長篇大論,她的心思本就沒在上面,便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薛崇訓,“為君者首重用人,你也不用事必躬親。我今日找你來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孫夫人有孕了。”

“啊?”薛崇訓因為毫無預料,頓時有些驚訝,而太平公主不喜不怒的口吻也挺讓人納悶的。他回頭看孫氏,正好觸到孫氏有意無意的目光,她的臉一紅急忙垂目看向地板。

她的身子好像在微微地顫動,耳根也紅了一副無地自容的樣子。作為一個長輩竟然懷了女婿的血脈,還被一家子人圍觀,顯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她的低頭垂目一言不發就像一個被審訊的犯人。

薛崇訓沈默了片刻說道:“多久了?還不顯眼之前,只能移居它處居住……將來順利生產,便對外稱是皇后所生。”

太平公主聽罷很滿意,和她想到了一塊兒,到底自己的長子是歷練過識大體的人,不會任性地要干把岳母明目張膽收入後宮這等事。她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已經定好明日一早讓羽林軍護送孫夫人出京,去華清宮養著。那裡正是養身的好地方,再過兩三月進入冬季,華清宮溫暖濕潤,比在大明宮還好。”

薛崇訓道:“我親自送孫夫人罷。”

孫氏聽罷頓時抬頭看向他,他感覺到了這個**流露出的無助和依賴。薛崇訓理解她的感受,所以才說要自己去送,也是想稍微補償不讓她名正言順擁有自己孩子的歉意……不過讓李妍兒當媽,到底李妍兒是孫氏的親女,也不算強奪孫氏的孩子,算不得太無情。

可是太平公主卻露出了無情的一面,她對薛崇訓這樣決定本能產生了不快,冷冷說道:“有軍隊護送不會出差錯,華清宮本身也防備森嚴,你何必拋下自己的正事去跑一遭?朝裡難道沒有要你做的事,大臣們紛紛上書要撤換杜暹是怎麼回事?”

孫氏忙道:“陛下應以國事為重,我本已羞愧難當,不能再讓陛下親自相送了。”

她這樣說已在薛崇訓的意料之中,人和人的區別還是挺大的,金城就從來不會勸他幹什麼;而孫氏其實是一個很理性現實的人,她常常勸諫薛崇訓去做有利的事,只有外頭的正事順利她們才能少經歷風浪,她深知命運一體,以前的王爺就是因為鬥爭失敗才落得家破人亡,鳥巢都傾覆了鳥蛋怎麼安然?這種現實還表現在愛財上,她本身的生活不算奢華,卻存有大量的金銀珠寶首飾,最喜歡的就是值錢又體量小的東西。

薛崇訓向太平公主拜道:“我離京至多不過數日,期間若有需要決斷的要務,還有母親做主,只能讓母親多勞心了。”

太平公主聽到這句話好受一些,這是表示對她的信任,所以她便露出了一絲笑意:“日常朝政都是你在處理,你倒是不擔心我處置大事與你相左?”

薛崇訓道:“母親大人雄才大略,況且我們母子連心,我心裡想什麼您還能不知道嗎?您說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錯不了的。”

“呵呵……”太平公主被薛崇訓兩句話就說得心情轉好,“什麼母子連心,你也說得太粘乎了點。好吧,你既然執意要去,我也不好再攔著。”

於是孫氏的事兒就被他們母子商量著給決定了,孫氏自己是沒有自己的主張的,她在薛崇訓來商議事兒之後前後就只說了一句話,還是無甚實質作用的話。

薛崇訓對自己幹出來的事挺不好解釋的,把岳母的肚子搞大,還在這裡討論。而太平公主竟然沒有責怪自己,又贊同了他要親自送人的進一步要求,薛崇訓抱定投李還桃的主意,去討太平公主高興。他先和**河中公主一起陪她用晚膳,然後陪坐在左右聊些輕鬆的話題讓太平公主**天倫之樂。

反正無關緊要的那些話題,薛崇訓只要順著太平公主的意思說她就高興了,他很瞭解母親的性格,凡事要順著她的意才滿意。不過她也不是完全不講理,在一些大事上薛崇訓有自己的主張,只要把太平公主說通有足夠的理由,她還是會妥協讓步的。

今晚聊得都是些逸聞瑣事,太平公主是白的,薛崇訓絕不會說是黑的,於是氣氛倒是融洽。加上河中公主實在是一個聰明伶俐又乖巧的人兒,又會撒嬌又會討長輩喜歡,太平公主的臉色一直都很好。

河中公主活潑,跪坐在太平的面前給捶腿又站起來揉肩,直讓她讚:“最孝順的還是薛二妹。”

薛崇訓也順著笑道:“母親大人覺得兒不孝麼?”

太平公主頗有深意地微笑著搖搖頭:“不一樣,能左右侍奉的還是你**。而你住在大明宮裡,幾天見不到一面很平常,像之前一個月都沒見過你的人影。”她自然沒有說薛崇訓不孝,她當然明白真正大用的還是自己的兒子,文治武功守好江山才是根本,若是有人造反要推翻她,有猛將精兵會打仗的兒子更是最好的保障。太平公主幾乎不出宮門的人,要保有自己的一切,當然需要各種各樣的人,還得有少數真正值得信任的能人。

薛崇訓一時高興,便起身走到太平公主的身後,對**說道:“我來服侍母親。”

**剛才在揉肩,薛崇訓也就把手放到太平公主的肩上代替,不料手剛一觸到她的肩膀,他竟變得異常緊張起來。太平公主的衣服是上好的料子又輕又軟,薛崇訓的手一放上去就立刻感受到了她的肌膚觸覺,好像沒有阻隔一樣,甚至肩骨的形狀也完全感受在手心裡。他的這雙練武的手本來是非常穩定的,同時也是一雙摸過許多**各種渾身肌膚的手,而此時他卻感覺好像自己這輩子第一次接觸**的肌膚一般,充滿緊張和新奇,又好似太平公主的身上有一股什麼魔力,一觸之下他不知身在何處。

他低下頭時,就俯視到了太平公主胸前那**的**輪廓,自然是用衣服覆蓋著的,從上往下看才能看到鎖骨和**。雖然遮著,但這個時代還沒發明能撐起來的文胸之類的東西,衣料柔軟,那優美的弧度肯定是**本來的天然形狀。薛崇訓從來沒有見過比眼前更好的形狀,有的很姣好卻沒這麼大的尺寸,有的夠大卻沒這種形狀和感覺。他有時候喜歡豐腴的**,大概那種審美的根源就在這裡。

本來薛崇訓都有點不太自然了,不料河中公主忽然笑道:“哥哥的臉都紅了!”

一句話把他拉回了現實,讓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但他裝模作樣的本事早就練出來,此時便很鎮定地說道:“坐了許久突然起身才有點頭昏,我的身體很好,你可別瞧低了我。”他直接用了裝傻和偷換概念的辦法,把臉紅偷換成身體不適之類的癥狀。

河中公主笑而不語,幸好沒過多糾纏這事兒。



tanakh 發表於 2019-2-14 10:37
第六十一章 清氣

想到稿紙還在金城公主那裡,薛崇訓便告辭回蓬萊殿去了。此時天色已晚,太平公主身邊的人陸續散去,她也準備沐浴歇息。她每晚都要用珊瑚泥及一些名貴藥材製成的泥糊在全身,然後清洗干凈,據御醫稱這種調和物能保養皮膚的彈性。

服侍太平公主的人是玉清,本來玉清沒必要辦這種差事的,不過她自己要干,太平公主也由得她。這件事玉清已經重複很多次,熟能生巧她塗抹起來十分熟練麻利,沒一會太平公主白生生的身體就變得黑乎乎的,就像掉進了沼澤淤泥裡剛剛爬起來一般,又像一座泥雕的塑像,不過胸前那極具流線弧度和動感的形狀卻不是那麼容易人工塑造出來的。

玉清一面用手在她的身上搓均勻,一面說道:“殿下近來面發紅光,肌膚也未見鬆弛,是外丹結成內丹之象,又通經脈溢於表之象。照這樣下去,就算不能得道飛昇,延壽益年長命數百載應該是可以的。”

太平公主笑道:“彭祖之輩不過是傳聞,始皇帝也不能長生,我怎能不老?”

玉清一本正經地說:“長生不老卻是難以達到,活幾百歲卻非貧道妄言。人之所以半百而老,非壽只於此,是清氣受阻於身體。若是能以內丹之氣突破內在的阻隔,縱使不能得到成仙,也能順其自然而生數百載。殿下現在以自然之壽,只好十分之於一。”

“這麼說來,我不是還在孩童之期?”太平公主樂了,雖不是完全相信,不過心情仍然還是很好的,“縱觀歷朝歷代,大一統的皇朝長則不過數百載,若是我能長命如社稷,天下江山定與玉清同享……對了,讓崇訓也練丹,若是我真活成了‘老妖婆’,他卻不在了,豈不是挺無趣的?”

玉清聽罷眉頭微微一皺,沒好氣地說道:“陛下尚未悟道,去信三清殿那招搖撞騙的張果老胡謅,上月張果老還呈了一本黃帝內經上去,分明是逢迎黃帝縱慾淫樂,和修煉半點關係也無。道不同,無奈何。”

太平公主道:“改日我勸勸他,他還是很聽我話的。”

玉清不動聲色道:“殿下煉內丹清氣,切不可近男子讓濁氣侵擾……”

“我修煉之後何曾近過男色?你成天都在我身邊,應該是知道的,有你就夠了嘛,別有一番樂趣。你也別太小心眼了,我是恩怨分明的人,若非玉清早已命歸地下,我不會忘記的更不會拋棄你。”太平公主笑瞇瞇地伸出手指輕輕捏了一下玉清的下巴,頓時把她的下巴也塗上了一道黑乎乎的稀泥,就像畫了一道鬍子一般,太平公主樂得笑了起來,胸前被塗得黑乎乎的柔軟如水波一般蕩漾開來。

玉清卻是沒有笑:“陛下也是男子。”

太平公主收住笑容愣了愣道:“他和這事兒有什麼關係?對了,今旁晚給我揉過肩……連碰一下也要染上濁氣?”

“他心念不純,故易濁氣侵入殿下之體。”玉清道。

太平公主有點不高興了,眉毛微微向上一挑,冷冷道:“你這是在挑撥我們母子,念你從不干政才不和你計較,但你也要有點分寸。”

剛剛還洋溢著笑聲的氣氛彷彿驟然下降了溫度,太平公主一句話就讓空中佈上了一層寒意。她卻也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人,惹著她是一件要死人的嚴重事,不過對玉清當然要例外,所以玉清並不害怕,反而賭氣不說話,更不求饒認錯。

太平公主也不管她,猶自走進浴池中,招近侍過來給自己清洗身上的藥泥。這時玉清才說話了,對宮女道:“我來。”然後一臉不高興地拿著毛巾在太平公主身上擦洗。太平也澆了一捧水,溫柔地洗玉清下巴上的那道泥,並好言寬慰了幾句。只見玉清的嘴唇薄而光潤,臉上一股子清幽干凈的氣質,太平一時興起便捏住她的下巴,把嘴湊過去輕輕吻了一下,說道:“別賭氣了,今晚你要什麼我都準你。”玉清的臉頰微微一紅,冷若冰霜的神色漸漸便瓦解了。

週圍的近侍雖然見得慣了,但仍不怎麼習慣眼前的場景,無不垂頭看著地板。

薛崇訓乘車到蓬萊殿,叫人去讓金城公主把自己的稿紙收好,然後就回正殿的寢宮去了。數學的系統推論仍然沒完工,看來只有歇幾日再繼續,動手之前真有點低估了這事兒的難度,哪怕自己學得不錯,要將一系列公式理論推導出來也不是件輕鬆的事。而且找不到人幫忙,現在公元八世紀除了他沒人懂這玩意,就比如愛因斯坦研究相對論時找不到人幫忙一樣。

回到平常住的地方時,近侍姚婉聽說他回來也進來了,一面麻利地侍候他的瑣事,一面說起話來。現在姚婉不再幹服侍人的工作,被薛崇訓派到了溫室殿閱奏章,她們是沒有權力批覆的,只能看看等上邊決定後才能用玉璽。不過她從晉王府到大明宮服侍了薛崇訓幾年,只是最近才沒幹這個,幹起活來還是很熟悉的。

“大部分奏章都按郎君的意思交由內閣政事堂商議處置了,不過前兩日有一份吐蕃末氏的使者上的表,郎君要聽聽嗎?”姚婉說道。

薛崇訓正要洗澡睡覺,左右也沒事,便隨口叫她說大概的事兒。

姚婉便道:“今年秋季邏些城對北面的末氏聯盟進攻,末氏人少不敵丟了很多牧場和人口,現在派使者來長安了,是想準許他們內遷依附大晉。表奏已到了大明宮,可能使者的人馬很快就能到長安。”

“內附?去年他們不是就來說過這事?”薛崇訓道,“末氏一內遷,邏些城不是又會佔領大部分吐蕃之地?到時候他們失去牽制又會找咱們的茬,雖說這兩年吐蕃實力大不如前,但仍舊是一個大麻煩。”

姚婉道:“這回他們好像是頂不住了才來的,若是朝廷不同意內遷,末氏極可能投降邏些城,到時候邏些城得到了近半的人口,實力可能重振。”

薛崇訓笑道:“墀德贊普戰死後,繼任者赤松贊普年幼,實際掌權的是吐蕃貴族郎氏,這家與末氏部落本就矛盾重重,大戰後又搆陷末氏是前贊普陣亡的罪魁禍首,幾年下來雙方血債纍纍。邏些城這樣的局勢,末氏投降過去引頸待戮?恐怕要被滅族才能善罷甘休。所以他才寧肯兩番派人來長安求內附,也不肯交權給邏些城。投降是不可能,就怕末氏打不過被邏些城強吞了。”

“那末氏的表奏應當怎麼辦,郎君下旨還是讓大臣商議處理?”

薛崇訓沈吟片刻道:“確實挺難辦的,我明天還得出京,送到承香殿讓我母親決定罷……若是能直接向末氏的領地派兵增援就好了,只是漢兵大多不適應高原環境中作戰,可能調兵過去也用處不大還增加後勤補給壓力。唯今之計,只能增加對末氏的糧食、兵器、盔甲援助。對吐蕃的策略大臣們都清楚,母親定會招大臣商議,讓他們去辦問題不大。”

他說罷在姚婉的幫助下脫了個精光,然後隨便沖洗了一下擦乾就上床睡了,也沒叫誰侍寢,幾乎是倒頭就睡,這段時間確實有些疲憊。在大明宮住了那麼久,也漸漸適應了這樣的起居環境,至少沒有常常失眠。

tanakh 發表於 2019-2-14 10:37
第六十二章 出行

大明宮有專門供皇帝出行用的豪華大馬車,儀仗俱全,是前唐留下來的東西然後作了一些改動。不過這玩意薛崇訓真還沒坐過,上次在明德門閱兵送杜暹出征車駕也出宮了的,但他只是騎馬而行。

這次孫氏去華清宮修養自然要坐車,薛崇訓沒有用十分引人注目的鑾駕,而選擇了以前常坐的那輛從鄯州帶回來的松木舊車,趕車的人仍然是龐二。在某些方面薛崇訓真是一個比較念舊的人,或許是習慣了舊物和舊人,如龐二這種家奴在身邊總是能給他適然輕鬆的感覺。因為孫氏有身孕,太平公主和薛崇訓都很將息她,馬車裡也鋪了厚厚一層棉花然後是毛皮軟墊,未防路途顛簸影響了腹中的胎兒。

隨行的還有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御醫周博士,此人醫術精湛經驗豐富,且在朝為官歷盡唐晉兩代,按皇帝的人數算更是五朝元老,無論是廟堂的權力鬥爭還是宮廷各種陰謀,他從未牽扯其中,裝聾作啞的本事更是爐火純青,加上頭髮全白一副老態裝傻起來更是比真的還像。太平公主派這個御醫隨行去華清宮也是有所考慮的。

另外還有產婆一名、承香殿太平公主的心腹近侍若干,這些人被派遣服侍孫氏起居生活。

薛崇訓護送的衛隊只李逵勇率領的飛虎團騎兵五十,一行人規模不大就顯得比較低調了。華清宮距離長安只數十里地,又在關中地區,軍隊是不用帶太多的,用處不大。此時民間聚眾數十就可能被治謀反罪,要殺頭的,基本不存在對能對軍隊造成威脅的力量,人多了反而引人注目。出宮之後薛崇訓反而有點擔心刺客,主要因為自己於公於私結怨不少造成的心理,不過可能性不大,畢竟他很少出宮,就算有仇家敢懷恨也無從預判他正好今天就出行。防備刺客最靠得住的就是手邊的武器,於是薛崇訓佩戴了一柄寶劍順帶做裝飾,另外最靠譜的還是帶上三娘。

準備妥當,一隊人馬便從北面玄武門出宮,穿過龍首原出城。飛虎團騎兵前後護住,中間的車隊左右也有化整為零的騎士。一共五六輛車,相比起來薛崇訓孫氏等三人乘的那輛車陳舊最不顯眼。

孫氏懷孕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除了太平公主那邊的近侍,薛崇訓這邊就他和宇文姬兩個人清楚,連三娘都不知道。此次在宮廷中的說法是孫氏生病,要去華清宮療養。至於薛崇訓親自護送就不必要說明瞭,孫氏是皇帝的岳母,送一趟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然後的計畫是讓宇文姬宣稱李妍兒懷孕數月,也送到華清宮去養胎,生產之後就順理成章是皇后的孩子。這個說法大抵能自圓其說,就算可能有人疑竇也不敢亂說的,關係皇后的私事要是亂說被查出來了應該會死得很慘。

也許野史會有諸多無法考證的傳說,那也不要緊了,自古野史多得是,無正規史料考證不過就是個上不得臺面的故事。武則天英雄一世還有許多不堪入目的野史呢。

三娘雖沒被告知事情始末,但這會兒已經看出來他們倆有些不太正常了。那眼神……特別是孫氏看薛崇訓的眼神,哪裡是一般的親戚關係?倆人雖未說什麼話,神情也很嚴肅的樣子,不過那眉目之間傳情的味兒,三娘只恨自己不是瞎子。她感到十分尷尬,當時被告知要隨行保衛薛崇訓的安全,也沒多想就上車來了,現在卻有些後悔坐在這裡。此時再說要下車迴避就更加尷尬了,三娘只得面無表情地憋著。

薛崇訓敲敲車廂道:“龐二,趕車慢點不趕時間,要穩。”

龐二“哦”了一聲,他是比較憨厚還有點傻氣的人,什麼和皇帝問答的禮節一概不管,管薛崇訓是國公王爺還是皇帝,仍然叫“郎君”以主僕關係。不過旁人反倒羨慕龐二能這般叫法,如今還不改口的那些人都是晉王府多年的舊人,一般是沒人動得了的。

三娘挑開竹簾的一角,轉頭看著外面,假裝看風景,此時沒表情但心裡卻感覺極度不自然。她是從來沒想要佔有薛崇訓什麼,更不會看不慣他和別的女人怎麼樣,只是本能地覺得這種處境很難堪。就算薛崇訓佔有過她,做過一些難以啟齒的事,她也自卑得無法要求什麼,也從來覺得這個男人屬於過自己,他高高在上擁有一切,隨手就可以施捨出讓人滿意的代價。也許三娘只適合像現在這樣龜縮在一個角落裡,也不想被任何人注意,不過幾年前的那個晚上薛崇訓的保護確實是在不經意間讓她露出了軟弱的本能,於是慢慢侵入了她的內心,而她由此通過這個人見識人們生活的另一面……白天。她只是在見識世界,從未覺得有什麼東西屬於自己。

薛崇訓看了一眼三娘,確是習慣了她這個樣子。再說他也不好叫三娘下車去騎馬,於是縱有想安慰孫氏的心思也不能做得太明顯。對於這種事兒他真是覺得有些歉然,李妍兒懷孕的時候他在外面打仗,而這回又迫不得已要讓孫氏一個人躲在長安城外。

而孫氏那依戀的眼神更讓薛崇訓心裡七葷八素,他到底還有一些人性的感覺,不是徹底麻木了。他明白孫氏現在非常需要自己。其實以他現在的家業和權勢,有很多人都需要他才能活得下去,最少有他才能保證既得利益,他也樂意為這些人付出甚至於為天下人做些於己無利的事。在這種心理上薛崇訓確也不是個自私的人。

車廂不算大也不窄,兩張塌對著,中間放著一張矮幾。薛崇訓便從幾案旁邊伸過手去,孫氏看了一眼三娘,有些猶豫地也伸手過來,終於兩人的指甲相碰了,孫氏的肩膀微微一顫。薛崇訓便用大手抓住了她,他的手雖然有點糙卻一直很有溫度,縱是冬天也不例外,從未生過凍瘡。

tanakh 發表於 2019-2-15 09:27
第六十三章 保守

馬車開的窗當然沒有玻璃,當遮在它前面的竹編的簾子被挑開一角,行駛中便有涼風灌進來,深秋的風是越來越涼了。不過薛崇訓握住那隻手時感到很柔軟溫暖,暖意彷彿能沿著身體傳遞,他覺得自己的內心也漸漸柔軟起來。興許是他的權力太大很多人不可抗拒,同時能給予別人的東西也太豐厚,每當他有現在這種溫情的感受時,就會條件反射地陷入一個思維的怪圈:如果有一天我不幸失去所有的時候會怎麼樣,她還會留在我的身邊嗎?他認識孫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很瞭解她。

薛崇訓想到這裡忽然露出一絲自嘲般的笑容,他心道:想這些事其實毫無意義。如果有一天真的失敗失去了權力,作為貴族出身的人還登基稱過帝,就算別人不殺也不會讓你好過,只要不願意被肆意踐踏尊嚴,唯一可走的路也只有自殺,人都死了還能在意什麼?人的一生本來就是一個不斷消耗的消耗品,偏偏人們要追求所謂的永恆,比如喜歡鑽石。其實都沒多大的意思。

同時人生本來就是獨行者。

華清宮距離長安只六七十里地一路大道,但因馬車趕得慢,路上整整走了一天。這裡平時就是一座離宮,太平公主花費了國庫幾十億錢重建過,同時設置了官吏宮女等維護的人員,駐紮有羽林軍一部,不過她一年在這裡也呆不了太長時間。

到得華清宮的正門,就見一眾人在門口迎接聖駕,但車隊並未停下來,大夥連皇帝一面也未見到。進入正門之後,李逵勇等飛虎團武裝離開車隊完成了護衛的任務,去兵營安頓去了,換了華清宮的宦官和宮女來帶路。一行人穿過一片湖泊上的寬敞筆直的石道,對岸便是亭臺倒影、垂柳拂岸的富貴之象,花費了幾十億錢新造的宮室園林非同平常,在驪山北麓下猶如平地而起的一座仙宮,與外面的自然山水形成反差,直如世外桃源。

馬車在長春殿建築群外停靠,薛崇訓等人下車步行,華清宮的宦官宮女們見皇帝露面,都跪在地上呼:“萬壽無疆。”薛崇訓當即就下旨:長春殿東側偏殿內所有的人都搬走,只準從大明宮過來的近侍出入服侍起居。東側偏殿叫宜春殿,下面有室內溫泉和露天溫泉,以前薛崇訓也在那裡住過,最適合靜養及享樂,此時華清宮沒有其他貴人巡幸,就可以把孫氏安排在最好的地方。

於是宜春殿當值的宦官和平常負責打掃的雜役都被攆了出去,華清宮原來的人只能守在門口不敢入內。薛崇訓便帶著大明宮來的人入住進了這座宮殿。尚食局的人稟報說半個時辰後進膳食,薛崇訓和孫氏便各自去下榻的寢室休息一會。大夥在馬車上坐了一整天,確實有些腰酸背疼。

這時三娘趁機迴避,說道:“我四處看看,晚宴時就不過來了。”

薛崇訓猜測在路上被三娘看出了彌端,卻也不好解釋什麼,只得由她去。他左右無事,便在九曲迴廊附近隨意走了一陣,活動活動筋骨等著吃飯。此時雖已進入秋季,但華清宮的綠化很好,現在也不缺乏綠意,偶爾還能聽到不知什麼鳥類“嘰”地當空鳴叫,確是一處幽靜華貴的地方。

太陽漸漸下山,光線也慢慢黯淡下來,美麗的建築中蒙著一層淡淡的薄霧,大概是溫泉裡的水汽形成的。薛崇訓看見內侍們開始點燈,有的在從門口接菜餚往樓上送,不過要開始吃還得等一會兒。按照宮廷的規矩,在皇帝進食之前要有人試吃,吃了沒反應才開飯。

說是一場晚宴,因為人少其實不過就是普通的一頓飯,其他人都不準進來,自然沒有什麼節目,也就是薛崇訓和孫氏兩個人,另外還有幾個侍立在旁邊的近侍。

薛崇訓在食案旁邊坐下來,等了一會兒,孫氏也來了,只見她已經換了一身衣服。深青色的披帛有些少見,自唐以來這種以輕薄料子為主的披帛主要以淺綠淺紅等顏色為主,孫氏剛換的這件卻是深色;然後上身穿的是紫色的短襦,下作長裙。

很快薛崇訓就發現了那深青披帛的妙處,原來她穿著的是比較保守的上襦,不似那半露酥胸的羅裙,這身衣裳只露出了鎖骨下方很小一塊肌膚……但紫與青的深色料子之間露出這一小片皮膚,在胸部流線輪廓的襯托下比暴露的羅裙更加惹人遐思,就那麼一點暴露的肌膚被襯托得白得亮眼,讓薛崇訓不得不進一步幻想輪廓下面的肌膚色澤。又因為保守的衣服樣式,讓她顯得更加賢淑穩重,最妙的是並不影響性感。這回薛崇訓才意識到,誘人的打扮不一定要露得太多。

一個詞兒冒出他的腦海:悶騷。

這時孫氏回顧左右,用很隨意的口氣道:“今晚人很少啊……沒有外人。”後半句的口氣要重一點,薛崇訓頓時聯想到了很多……

“吃飯吧。”薛崇訓拿起筷子裝作淡定地說道。

兩人很安靜地吃飯,孫氏小口小口地吃得很好看並且保持著端莊的舉止,他們說的話也不多。相比之下薛崇訓的動作就顯得有點禮數荒疏了,他大口吃著東西,心思卻完全不在用餐上,直到孫氏提醒。

薛崇訓終於忍不住說道:“一會吃過飯喝了茶,一起去泡溫泉吧。”

孫氏愣了愣臉頰微微一紅,旁邊的侍女一動不動地站著不敢弄出任何動靜。這些太平公主那裡的心腹內侍,都是知道孫氏懷了龍種的……自然也明白,這倆男女要沒什麼事,怎麼會有孩子?

大概孫氏怕那些宮女回去之後在太平公主面前說什麼,所以顯得有點拘謹。薛崇訓看出來了,便拂袖道:“你們都下去罷,等會也別跟著。”

“是。”宮女們屈膝行了一禮,低著頭便退著走了。

孫氏輕輕放下筷子,低聲說道:“我都已經幾個月了,怕動了胎氣不能侍候薛郎。”

薛崇訓笑道:“沒事,我來侍候你,誰叫你是大人呢,我用舌頭就好了?雖然不能深入,但外面有顆小東西也能讓你感受到應有的效果嘛。”

孫氏仍然很端正地坐在食案對面,但呼吸已經比平時沈重了,幽幽說道:“薛郎如此……我卻不便服侍,心裡能生過意得去?等下在泉水中泡干凈了,我也可以用口……只是從未試過,你教我。”

薛崇訓道:“光是那樣可解決不了問題,你的口舌得累壞不可。我倒是有個辦法,另外還有一處,也不會驚動腹中。”

“薛郎是指……”孫氏的耳根都紅了,隨即又想起什麼忙抬袖遮在臉前,“這……薛郎不會有龍陽之好吧?”

薛崇訓忙搖頭否定,一本正經道:“我何曾好過男色?實在對那玩意不感興趣,還是抱豐腴柔軟的女子在懷比較有意思。”這時沒有旁人,孫氏仍然覺得不好意思,小聲說:“既然你想要,我便依你。只是那處乾澀,須得準備一些油才好。”

“我想到一種更好的東西。”薛崇訓一臉高興,就從位置上佔了起來大喊,“來人,來人。”孫氏不知道他幹甚,只得坐著等。

沒一會兒就有宮女進來回答來了,薛崇訓自言自語了一句“那玩意是藥材還是食材”,然後指使宮女:“去尚食局或者其他什麼地方給找一點山藥來。”

宮女茫然道:“陛下,什麼是山藥?”

“山藥這會沒有?我記得《本草綱目》都有記載。”薛崇訓道。至於《本草綱目》是什麼,那宮女不知道,孫氏可能也沒聽過。他只得比劃著說:“長在土裡的,挖出來是長條,把皮削了裡面是白色的東西能煮著吃,當然你別給煮熟了拿來。皮削了就會有粘漿,非常滑不小心還拿不穩。大概就是那玩意,肯定是有的!”

宮女恍然道:“陛下是說薯蕷啊!”

“應該就是,你去找一點過來,這是聖旨。”薛崇訓道。宮女急忙應了就跑。

孫氏已經明白薛崇訓的意思了,紅著臉道:“薛郎在哪裡聽的把薯蕷叫山藥?不過薯蕷去皮之後確實很滑,你怎麼忽然想起用那東西……”

薛崇訓笑道:“薯蕷的漿可比油還滑,而且是植物無害又便於清洗,卻比用油好多了。不然用豬油?還是桐油?還有味兒多影響雅興的。”

孫氏低頭道:“那你要慢點輕點……”

tanakh 發表於 2019-2-15 09:38
第六十四章 秋雨

一早就下起了秋雨,大明宮的景色立時變得朦朦朧朧,宮殿頂上雕琢成奇珍異鳥尾巴的簷牙受了雨水的滋潤彷彿更加活靈活現,變得有了靈氣,雨水順著上面往下流,恍若眼淚。

關中的秋季雨水算少的,這回沒起風、雨也淅淅瀝瀝,卻讓長安城多了幾分婉約的氣氛。所謂一場秋雨一陣涼,今上午的溫度明顯又低了一大截。不過人們信“春捂秋凍”,認為這樣能少生病,所以大臣們穿的衣服和昨日也差不多,只有年紀太大的才增了件單衣。

張說站在政事堂內院的屋簷下看雨,他也感受到涼氣襲人,便伸出手指在鼻子下面搓了搓,據醫書上說這樣能降低染上風寒的機會。正值大家暫時休息的空檔,張說之後竇懷貞、程千里二人也跟著出來走動了,倆人陪站在屋簷下言行舉止之間能體現出老練的恭敬和隨和。他們一個是外戚,一個是老早就投靠太平公主,在她面前什麼也敢說的竇懷貞,能在上位者面前阿諛奉承得寵那也是能耐。唯獨張說什麼也不是,而且當初政變之前還站錯了位,曾跪在宮門口哀求勝利者的寬恕……但又怎麼樣?旁邊倆老小子還不是要對我恭敬。

“杜暹取營州是一大功,可後來幹的事確讓朝裡挺失望的。”張說一副傷春悲切的表情嘆了一口氣。

程千里若有所思地說道:“杜暹是挺有分寸的一個人,但他本身帶兵出身,恐怕是受了部將的慫恿才至如此。特別是明光軍的將領,身為北衙禁軍之列,今後除了皇帝御駕親征恐怕鮮有再出關立戰功的機會,此時還駐紮在邊境定然是靜不住的。”

張說道:“兵權在杜暹手裡,他不同意,部將們還能自己去挑起戰端不成?”

相比張說的軍事閱歷主要在兵部做官,親自帶兵的時候少;程千里以前可是同樣在西域、河隴帶兵打仗的,他就很體諒杜暹:“杜暹掌三鎮兵權,營州不穩,責任重大。若不能服將士的心,如何能維持局面?兵權是一回事,但不能全靠那玩意。”

張說聽罷心下有些不快,剛才他提起這件事的初衷可不是聽這些理由,於是拉長了馬臉,擼了一把大鬍子一言不發。張說對程千里很不感冒,一開始他做兵部尚書的時候怕程千里功勞太大壓在了自己頭上,就因此產生了一些勾心鬥角的事兒;上次政事堂和內閣斗,又因為程千里臨陣退縮把機會白白給了身為內閣閣臣的杜暹。總之張說覺得此人難以駕馭。

再說內閣那幾號人,其中有個王昌齡才二十出頭,張九齡杜暹一個有點名氣一個有點軍功,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之輩,蘇晉那瘸子有擁立之功僅此而已!這幫人作為薛崇訓的嫡系沾光陞官加爵也沒什麼不公道的,但是薛崇訓的策略明顯是想用內閣架空元老們的一部分權力,會發展到哪一步還未可知。張說心裡一個聲音是,老子在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一步步走上來,難道以後還要對幾個後輩點頭哈腰?!

竇懷貞見狀,笑了笑說道:“此事何難之有?杜暹只顧武將們立功,不顧國策胡幹,朝裡幾個人滿意的?他無非是仗著今上替他撐著,不然早被換下來了。這幾天今上不是離宮讓太后(太平公主)決定大事嗎……”

張說一面聽一面琢磨:正好竇懷貞挺能討太平公主歡心,如果能慫恿竇懷貞在她面前曉之厲害,確是個好辦法。當然“曉之厲害”的話張說自己是不想去說的,杜暹還倒不了臺,等他回來不得說咱們“讒言”?而竇懷貞不同,什麼讒言不讒言他根本沒那概念,要是他能去最好不過。

但竇懷貞是那種裝聰明的人,你笑嘻嘻叫他去幹什麼,他得一副什麼都明白的樣子以為你要害他,非不去!所以張說左顧而言他,激一激再說:“杜暹一個閣臣,今上讓他去帶兵不過是臨時的差事,他非得顧著部將的軍功和自己的威望,要軍中的威望幹什麼?”

程千里忙道:“還不至於這樣,咱們如此這般議論他,恐叫人多心。”

張說沒好氣地說:“反正咱們政事堂的人以後都對內閣唯命是從行了。我下午就進宮去見太后,將這事兒說說,咱們大晉朝是不是要不顧後果四處挑起戰端一個勁對外用兵。太后是明白人,定能明白老臣的一番公心。”

竇懷貞摸了摸鬍子,心說:這可是向太平公主表忠心的好機會,張說這老小子真會左右逢源兩頭討好,他平日還好意思說我善於奉承?

竇懷貞想罷忙勸說道:“中書令消消氣,您這樣說反倒說得太嚴重了。這種事只需要在太後面前旁敲側擊稍微進言,自然就有結果。他杜暹手握十幾萬兵馬,還不知放低姿態,大張旗鼓貪功,禁得起幾句話?”

張說一本正經道:“老夫一顆公心,有事就直說、說明白,何須用那彎彎繞繞的門道?”

“是,中書令是直快人……要不這件事讓我去說成不?或許效果還好點。”竇懷貞忍不住把心下的打算給露了出來,“我身為宰相,這點事也是份內。”

張說伸了伸袖子,動作好像要拽住竇懷貞一樣,堅持道:“我是中書令,這樣賣力不討好的事怎生好讓竇相去?”

果然越作勢要拉住竇懷貞,他就越想去幹。竇懷貞一個勁請命,只說自己有辦法,效果也會好。倆人客套地爭執了一會兒,唯有程千里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看著院子裡的雨幕,如同要作詩一般。

最後張說大肚地“讓”了竇懷貞這份好差事,讓他去讒言封疆大吏。竇懷貞也不辱使命,在太平公主面前插科打諢盡說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暗中就提醒太平公主:杜暹縱容部將征戰立功,是在拉攏武將的心。此外太平又從參與批閱奏章的河中公主那裡得知,薛崇訓雖然還沒有明確表態,已有了撤回杜暹換取修築河北工事的意思。

太平決策大事時當然也會考慮到薛崇訓的想法,所謂母子連心。最主要是她不願意眼前這種二元政治發展成兩面對立的局勢,哪怕有向那個方向發展的趨勢也要盡力避免……以往她和李隆基各數一黨火拚的往事還過去不遠。

她心裡有了主意,便在內朝召集大臣議事。這時大臣們已經在心裡猜到了她的決定:若是太平公主不想動杜暹在東北的兵權,她根本沒必要召開會議,直接撒手不管就是了,反正她在名義上並不是皇帝。

人員到齊說事兒的時候,幾乎所有重臣都建議將杜暹調回來。只有內閣的三個人沒明確贊成,主要是杜暹也是內閣學士的關係,他們面子上不好在朝中扯同僚的臺;但三人也沒怎麼反對。確實杜暹的干法和朝裡的主流思想相違背了,所以才會造成今日的場面。

開疆闢土當然是好事……但那是杜暹的好事,和朝臣們有多大關係?同時也是當今皇帝可以在史書上書寫的一件功業,可杜暹從營州東進並非皇帝直接授意。為了這件好事,要拿邊境和平來做代價,於是誰也不覺得是好事了,宰相們執掌政權誰也不希望面對一堆難題。就算是薛崇訓的嫡系劉宰相也不例外,打仗越多,越要問他弄錢。

經過很順利的商議,政事堂起草了公文,內閣簽字,傳令杜暹:回京述職,同時調北衙明光軍返回關中。

明光軍調走之後,營州仍有重兵,計有平州、幽州、河東三鎮精銳健兵一萬餘、及大量邊軍。同時掌三鎮兵馬,杜暹調回之後需要另一個夠份量的人去接手,人選又議論了好一陣子。(朝廷不敢解散營州的重兵,地盤還不是很穩固,契丹、奚可能重新奪回去;同時杜暹又征伐了東面的一些部落結下怨,沒武力威懾可能會被報復。)

宰相們推薦程千里去,執掌聚集在營州的兵馬,並節制俞關內三鎮。等修工事的決策定了之後,程千里這樣的重量級大臣還可以主持修築城墻關隘之事。

但太平公主權衡之後提出自己看中的人:“老臣薛訥曾鎮守東北數十載,熟知當地情況,用他管營州政務應能勝任;兵馬總管一職,不如讓右金吾衛將軍張五郎去罷。”

眾人面面相覷,不是太平公主提起大夥真沒想到張五郎那號人。像殷辭、張五郎這些薛崇訓的心腹大將,平時為人低調,基本不參與政務,無戰事時就享受著爵位厚祿,有空呢就去軍府衙門坐坐,沒空愛幹嘛幹嘛,過著貴族的逍遙生活。殷辭還好點,手裡掌著神策軍的治軍,張五郎是真沒什麼要緊的正事幹。

大夥很快就領悟到太平公主的意思了,杜暹是皇帝親封的,現在太平公主撤掉兵權,換上去的人同樣是薛崇訓的老將,這樣做對母子關係是有利的。

tanakh 發表於 2019-2-15 09:39
第六十五章 禮遇

這一場雨還沒停,吐蕃末氏部的使節冒雨趕到了長安,想來他們的行程是比較急的。擔任此次出使長安的主使是末氏老首領的小兒子末東則布,首領把兒子派到長安來有做質子的意思,其實長安朝廷幾乎沒有殺外藩質子的傳統,所以生命安危倒不必過於擔心,再說現在末氏吐蕃是晉朝的盟友。無論長安是姓唐還是姓晉,在外族的人看來好像沒什麼區別,首都都還是在這裡,模樣也一樣。

老末氏在名義上是贊普,朝廷給封的金冊;當然邏些城是不承認的,他們另有一個贊普,一個幾歲大的孩子,權力在大論郎氏手裡。邏些城一向是吐蕃的首都,因此在人們的感官上佔據著邏些城的小贊普才代表吐蕃國;但如果按照東亞世界的一貫秩序,以漢王朝的朝廷為中軸秩序,受朝廷封的才具有合法性,依這條規則的話邏些城吐蕃政權是不合法的,反倒是被壓縮在吐蕃北方的末氏政權具有合法性。

末氏首領封吐蕃王,現在來長安的末東則布就是吐蕃王子了……當然是名義上。

吐蕃國老贊普戰死之後,國內矛盾激化,末氏聯合一部分部落分裂在吐蕃東北方向。這對長安來說是喜聞樂見的制衡局面,可惜他們兩邊的實力不對稱,邏些城在人口和地盤上都佔有絕對優勢。末氏與之結仇,很可能落得被族滅的下場,這種事兒在吐蕃歷史上並不是第一次,吐蕃發生過幾次內亂,最後強主聯合貴族實力滅掉叛族,整合為一個整體:這樣的下場當然末氏不願意面對,也不是晉朝願意看到的。

末東則布此行的目的是為了他們本族的存亡和利益:想內遷到晉朝境內,依附中原王朝活命。

不過他們也能認清晉朝的算盤,年輕人末東則布的幕屬就提醒他:“吐蕃地大人口眾多,唐朝時漢人軍隊雖然在河隴打贏了一場大仗,致使吐蕃實力大損,但他們仍然沒有放鬆警惕。晉朝的策略是想利用我們拖住邏些城的後腿、制衡吐蕃,不至於威脅晉朝邊境。所以他們是不會輕易同意咱們內遷的。”

末東則佈道:“昔日欽陵論遭邏些城殺死,其噶爾氏族餘部投降長安,也準許內遷到唐朝。”

幕屬忙道:“那是因為以前噶爾氏族根本不是吐蕃贊普的對手,所以咱們此次到長安切記要示弱,讓朝廷明白末氏隨時都可能被滅族。如果不幸讓他們認定末氏能堅持下去,他們是絕不會同意內遷的。”

一行使團進城之後,大多吐蕃人都驚訝地欣賞著長安城的宏大和美麗,只有小王子和謀士們顧不得觀賞,一路商量對策。

禮部官吏迎接了這個使團,禮遇之。安頓了他們的住所,並供應食物、用度,顯然漢人對他們不錯,人們彬彬有禮照顧周到,而且給予了足夠的尊重。又有官員來客套應酬,按部就班地問他們的“贊普”身體好不好之類的。然後告訴使者,三天後太后在麟德殿接見,囑咐他們按時進宮。

為什麼不是皇帝召見而是太后,吐蕃人感到有點奇怪。末東則布的手下打聽到了一些消息,回來告訴他太后就是以前的太平公主(在明面上官吏們都不叫太平公主的而叫太后,不然論起來公主是哪朝的公主?)

吐蕃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太平公主啊,以前就大名鼎鼎,這麼一說他們就明白了。又有消息說當今皇帝一個多月沒上朝了,很少露面,大臣們都是見太平公主,這讓吐蕃使臣們對晉朝的權力格局感到很迷糊。

末東則布看起來比較樂觀,不似幾個副使一般成日愁眉苦臉一副口大仇深的模樣,他聽到這事兒就很感興趣地問:“聽說漢人朝廷以前有過女人做皇帝,這太平公主會不會也要做女皇?”

旁邊有人接過話道:“女皇是唐朝的武則天,中間有段時間唐朝改國號為周。太平公主姓李,她要是稱帝,晉朝的國號又要改成唐?”

一個副使說道:“以我對中原的瞭解,太平公主恐怕不敢再當女皇,漢人的士族會群起反對,也許還會引起內亂。咱們要是能熬到那一天,不管長安同意不同意內遷,定然有地方勢力願意借兵,咱們末氏本來就是晉朝的盟友,就能順理成章進入中原了。”

幾個人說了會兒閒話,又接著商量法子。他們在會館中呆了三天,也沒去別的地方亂轉,就準備好去朝見太平公主了。

在麟德殿的召見沒怎麼談正事,上到太平公主下到晉朝官員,大部分時間在表演一整套的禮儀,說的話都是冠冕堂皇又與實事毫不相干的東西,然後是宴會、歌舞。吐蕃使者提及正事,卻被告知有禮部官員與他們細談。

等談正事的時候,晉朝的禮部官員早就打定主意拒絕內遷了,一心勸說末氏硬扛,朝廷會加大援助云云。末東則布宣稱要被邏些城的軍隊剿滅,並上表數次戰敗的慘狀和損失。

又等了幾天,以太平公主的名義旨意給了答覆,明年春天將增加對末氏的兵器、盔甲、糧食、衣服物資的無償援助;並在河隴地區增開互市,分季度贈送末氏政權錢十億,讓他們向晉朝訂購缺乏的物資。除此之外,承諾晉朝的東部戰線和西域戰事趨於穩定之後,直接出兵吐蕃幫助末氏對抗邏些城。

朝廷的意思就是一句話:我出錢,你一定要頂住。末東則布等人也明白了,晉朝當權者根本不管他們死活,認定末氏不會投降,寧肯他們被消滅也不願意準許內遷。

末東則布倒也沒白來,至少爭取到了這麼多資助。但這並不是末氏的目的,末東則布的手下認為只有嘗試和邏些城接觸,讓長安真正擔心他們投降才有可能取得進展。

tanakh 發表於 2019-2-15 09:50
第六十六章 山青

華清宮風景秀麗環境宜人,有溫泉美食,又無繁雜的公私事打攪,恰如一個世外桃源。但薛崇訓只在這裡住了三天就呆不住了,恰恰就是因為沒人打攪。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以前讀書時代曠課一樣,心裡總是很不踏實,當然他記憶裡做學生的時候是個合格的好學生。

舒適的享樂和孫氏的溫情脈脈都無法留住他,三天之後他就啟程離開了華清宮。此時天也放晴了,雨後的半乾道路既不泥濘又沒有太大的灰塵,天空明亮,山清水秀,確是一個出行的好天氣。

薛崇訓從馬車上看外面的景色覺得自然清新而樸質,莊稼地和山坡樹林相映成趣,心下就不想這麼快就回大明宮,想了想掀開車簾對旁邊騎馬的一個將領傳旨去武功縣。那將領於馬上抱拳應聲,然後踢馬上前報知衛隊首領飛虎團校尉李逵勇去了。

華清宮在長安東邊,而武功縣在城西南方向,薛崇訓的隊伍從華清宮過來要去武功縣還得經過長安,不過他們沒有進城就直接向西而行。自然有衛士回去報知皇帝的行程以及通知武功縣的地方官,但路途上的人們很少知道這隊人馬會是天子的儀仗。薛崇訓乘坐的馬車陳舊而普通,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標識。不過隨行的飛虎團騎兵兵強馬壯,武器精良衣甲鮮明,一看就不是等閒兵馬,人們大多以為是某王侯貴族的人馬。

這京兆府境內城鎮比較多,薛崇訓等人在路上歇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才到達武功縣境內,還沒到縣城,就遇到了縣令及神機署的官吏人馬來迎接了,許多人都跪在灰塵瀰散的大路上。薛崇訓對武功縣的政務完全不感興趣,全國一千多個縣,武功縣只不過是這麼多衙門中其中小小的一個,自有上級官府管,他便直接叫縣衙的官吏該幹嘛幹嘛,也不必為皇帝的車仗準備什麼;只讓隸屬北衙體系的神機署接待。他想起有些皇帝微服私訪治理地方的故事,細思之下如果確有此事那些皇帝多半是為了好玩,不然全國一兩千個縣花時間親自一個個去調查不是蛋疼嗎?瞎折騰也能玩成明君,老子就是玩玩女人還有人罵?

神機署是剛剛建立不久的衙門,收編了以前明光軍研製大炮的作坊工匠等,建制相當於甲坊署,上級衙門是軍器監,是北衙禁軍機構的一個部門。其辦事衙門就設在武功縣渭水北岸,挨著的就是明光軍兵營,此時明光軍主力還在營州作戰,兵營中只有一千餘較弱的將士守營及負責附近神機署的戒備。在大明宮玄武門內也有一個衙門,主要負責傳遞上方的政令和聯絡關係。

其長官的職務稱為令,名叫蕭旦,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在薛崇訓面前自稱曾在親王國做過小官。薛崇訓對此人完全沒印象,不過覺得應該不會假,此人年輕就做到這個職務沒點來頭不太可能,而且因為這種小事在皇帝面前撒謊被查出來同樣是要掉腦袋的。

及至中午,蕭旦已在神機署衙門裡準備了一場豐盛的宴會,並有歌妓助興,大概是武功縣令派過來的官妓。席上找來了衙門裡的官員、武功縣官員以及附近有點名氣的詩人陪宴。這幫人在宴席上很興奮,估計和皇帝一起喝過酒的事兒以後會是炫耀的資本,而且會使社會地位大幅提高。

薛崇訓動筷子之前卻對蕭旦說道:“把以往造炮得過獎賞的工匠也叫來一起用膳。”

蕭旦有些詫異,畢竟士農工商的傳統地位在明面上是共識,工匠不是沒有人權,但和官員文人士族比起來就太上不了臺面了。不過這是皇帝的聖旨,他只能高高興興地去查名冊叫了一幫穿短衣打扮粗鄙的工匠來到宴席上,一幫人受寵若驚地伏在地板上對著公座上的皇帝不住磕頭,除了喊萬壽無疆說不出其他話來。薛崇訓道平身,這些人仍然跪著,他便沒好氣地說:“是不是要朕下來扶你們才肯起來啊?”

“趕快起來!”蕭旦忙喝道。

工匠們這才陸續從地上爬起來,有個花白鬍鬚的老匠一臉幸福地說:“草民活了大半輩子,沒想到竟然能親眼見到天子!”至於這個天子是唐朝天子還是晉朝天子對他應該沒區別,誰當皇帝對老百姓沒啥區別,只要不是把漢人百姓當牲口的異族政權就行。

雖然這樣的場面在薛崇訓的預料之中,但他心下還是一陣高興,畢竟老百姓是不怎麼在乎他得國不正這回事的。薛崇訓便說道:“大晉朝功過分明,你們對國家有功,理應得到世人的尊重和朝廷的獎賞。上次那四門炮減少了帝國將士的傷亡,這就是功勞。只是前期的材料不好,你們要想辦法造出更好的兵器。”

蕭旦忙答道:“陛下隆恩,臣等定要竭盡全力為國效力。”

薛崇訓見堂上的歌妓姿色和技藝都一般,當然和大明宮教坊司精挑細選的女子相差甚遠,加上他現在心情一好,就大袖一揮:“這裡的歌妓,今晚都賞給有功的工匠。”

那些青壯工匠頓時兩眼放光連謝恩都忘了,剛才那個老工匠則面色尷尬,不知是不是因為老來見X淚空流的緣故。

席間那幾個“名士”唱歌功頌德的詩,薛崇訓雖只會抄詩基本不會作詩,但別人的詩好壞還是大概聽得出來的,覺得這些人做得都是些浪費紙張毫無內容和意義的屁話,顯然能作出流傳千古詩歌的詩人不是走到哪裡都見得著的,小地方只要識字的都能自稱文人。宴會上的表演和詩詞他都沒興趣,吃飽了飯,便要去視察冶鐵和製造火炮的作坊。眾官無奈只得罷宴,簇擁著薛崇訓去渭水邊看作坊。冶鐵的作坊要用水排來鼓風,所以大多建在渭水邊。

武功縣令和神機署令蕭旦的感覺都不怎麼好,因為午宴的節目顯然沒把皇帝侍候舒坦。皇帝基本都在宮裡,親自到他們這邊的機會實在不多。特別武功縣令暗裡認為天子是在對自己表示不滿,好好的官妓居然被賞給了下層工匠,這不是在打他的臉嗎?

幕僚悄悄說的一句話更讓他緊張:“今上好女色天下皆知,吃什麼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沒有讓今上高興的婦人。這也怪不得咱們,小小武功縣的官妓能有多少姿色?”

幕僚雖然沒把話說透,但前不久長安市井傳唱皇帝在東北用兵就是去搶美女的事兒很多人都聽過,這武功縣靠近京畿地區,縣令等又是官場混的人哪裡不知道?只不過造謠的人都被流放幾千里了,幕僚不願意直說,意思就是暗指這件事。

縣令當然不想一輩子都在武功縣當縣令,他想了想問道:“咱們治下就沒有一個長得出眾的女子?”幕僚恍然道:“渭水邊有個村子叫陶家莊,上次卑職騎馬從河邊經過,看見水邊有個浣衣婦人十分標緻,本想買作小妾,但派人一打聽此女已經嫁作人婦,其夫是有田的農戶。好友勸說,卑職也不想因一個婦人而壞了名聲,便作罷了。此婦肌膚勝雪美貌非常,若是徵來進獻給今上,定無差錯……就算出了點事,她的夫家鬧到上面去,上方也不會拿明公怎樣,這是獻給天子的。”

“果真如你所說貌美出眾?”縣令頓時就動了念頭,皺眉沈吟片刻道,“目前今上在此,一切以平靜無事為根本,一定要辦得妥當……這樣,你到縣裡用印下文,帶一些胥役到陶家莊去徵一批婦人,藉口為修城墻的民丁煮飯,徵一批人來將‘浣衣女’也徵召在內,這樣便能合情合理。等事兒完了,咱們再補償其夫家一些田產和錢財,嚇嚇他,左右就沒事了。”

幕僚高興地贊同道:“明公想得周全。”

縣令又笑道:“‘請’過來時你們一定要以禮相待,切勿怠慢了。萬一今上真看上了,要帶回宮去寵愛一番,少不得錦衣玉食豐厚賞賜其家,說不定那婦人還記得咱們的功勞。”

幕僚也陪笑道:“倒也不是沒這種可能,明公所言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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