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宋閥 作者:宋默然(已完成)

 
uuuuuuuuuu 2012-9-5 19:16: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2 392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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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二章    恢復中原

    冬月初四,鎮江府。

    自打天子到達此地,御駕親征,鎮江著實熱鬧了一陣。再加這段時間以來,時常都有捷報從前線傳回,管事的官員們有不失時機地公開消息,鎮江府更是一片歡騰。前些時候,說是三路大軍已經對開封府的金軍形成三面合圍之勢,坊間都在傳言,說是過年之前,官軍必定能夠光復中原,收還故都!

    所有人都歡欣鼓舞,唯獨一個人還懸著一顆心。那就是當朝宰相,徐良。此次北伐大計,是他一手主導,為此籌備了多年,可謂志在必得。但徐良好歹也是出身行伍世家,深知戰場上的形勢瞬息萬變,只要事情還沒有成定局,那就有變化的可能。只要沒收到折彥質光復東京的奏報,事情就還不算完。

    再者,因為川陝距離江南路途遙遠,他暫時還不知道堂弟是怎麼佈置的,西軍終究將以什麼辦法策應南方諸軍,都還是未知之數。因此,不敢過於大意。再加上皇帝趙謹,隔三差五的就發牢騷,一直念著要回杭州去,讓他好生煩惱。

    等到初四這天,他剛吃完早飯,便有內侍從行宮來,說是天子要召見他。不用都知道,趙官家又要說什麼。十有***還是那套說辭,當誰不知道呢?保管是那劉皇后又使人從杭州來,催促官家回去。

    有時候徐良真有些冒火,後宮不得干預政事,這是祖宗定下的規矩。平常吧,劉皇后替自己的劉家那些人討些好處,謀些利益,自己也不好過於較真。但你這成天沒事就左右君上,是何道理?

    真是千選萬選,選把漏油燈盞,當初決定擁立皇帝,自己和一些重臣都中意當今天子,可誰曾想竟是這麼個……

    鬱悶了好一陣,終究還是不敢逆了皇帝旨意,便收拾收拾,挖乾淨耳朵又準備去行宮面聖了。其實,徐良的住所,就在皇帝行宮的邊上,走路片刻便到。他在內侍引領下,剛出門,便聽得街頭上一片嘈雜。好些百姓奔走呼告,也不知道是在說些什麼。

    真實沒留意,可往前走一段,那街上的行人就跟瘋了似的,這使得徐六心頭一緊,看這樣子怎麼像騷亂似的?便叫人停了轎子,召過一個隨從道:「你去問問,怎麼回事?」

    「是,相公。」隨從應一聲,便撩起袍子往旁邊跑,只見他攔了個男子問了幾句,趕緊又抽身回來。

    「相公,街上都在說,前線大捷!」隨從也進喜笑顏開地報道。

    大捷?我怎麼不知道?徐六一時疑惑,隨從見狀又道:「相公,聽那人說,先前前線回來的信使已經飛馬過市了。」

    「沒瞧見有信使吶?」徐良道。

    「許是錯過了?」隨從猜測著。「要不,小人再去問問?」

    徐六想了想,搖頭道:「罷了,官家召見,遲了不好,先去面聖。」語畢,放下了簾子。正打算走呢,隨從在外頭喊了起來「相公,相公!信使來了!」

    徐六一聽,坐不住了,索性下了轎,問道:「哪呢?」

    「相公請看,前面,前面!」隨從大聲喊道。徐六抬頭眺去,果見一騎一陣風似的從旁邊馳過,那馬上的騎士背著匣子邊跑邊喊「大捷!朱仙鎮大捷!」

    徐六目送著騎士遠去,臉上變了顏色,沉聲道:「朱仙鎮?」為了北伐中原,他費盡心力,開封府哪個縣哪個鎮他不知道?這朱仙鎮,距離東京城不過幾十里!現在這信使喊著「朱仙鎮大捷」,那豈非意味著……

    一想到這裡,徐六心跳突然加速,身體也感覺有些沒力了,難道說,成了?碰上這事,也顧不得去見皇帝了,趕緊往轎子裡鑽,一邊鑽一邊道:「快,去中書!」

    他說的中書,其實也在宮裡。原來行在設在鎮江府時,曾經興建了行宮。這次他陪皇帝御駕親征,天子自然住在行宮裡,他們這些隨駕的重臣,理所當然地在從前的中書政事堂裡辦公。

    等他慌慌張張,風風火火地搶進中書政事堂時,官員們早就已經聚在一起,激烈地討論著什麼了。一見他到,全都一窩蜂地擁了上來。七嘴八舌,情緒激動地說著什麼,他也沒聽清,只顧著捷報的事。

    「捷報在哪?到了沒有?」 徐良疾聲問道。

    官員們只顧著歡喜,倒忘了這一節,還是有個反應快的,麻溜地竄進他的辦公堂,取了捷報出來,欣喜道:「徐相,剛剛到捷報!說是朱仙鎮大捷,下官們正等著相公來宣示呢!」

    徐良作到一國宰相,大場面沒少見吧?可這會兒手卻有些不聽使喚,哆哆嗦嗦地接過那匣,怎麼也啟不開封,還是旁邊的下屬幫忙,他才打開了封條,取出了捷報來。

    展開一看,首先就瞧見「汾陽郡王,都督諸路兵馬臣彥質」,知道是折郡王的親筆了。再往下看,這位中年發福,身形有些走樣的大宋宰相竟有些站立不穩,旁邊的下屬們一瞧不對,慌忙上前摟住,焦急道:「相公?這是……」

    徐良似乎連氣息都不順暢了,喃喃道:「蒼天有眼,祖宗庇佑啊!」

    「相公,到底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啊?」旁邊催促道。

    徐六的臉上突然泛出一層奇異的光彩,連兩個眼睛都放亮了,情緒也陡然高昂起來,顫聲道:「王師在朱仙鎮,取得大捷!決定性的勝利!一舉擊潰金軍主力!」

    原來,折彥質這道捷報,正是向朝廷報告了朱仙鎮會戰的結果。神武前軍和神武後軍於距離東京城數十里外的朱仙鎮,與金帥烏延蒲盧渾率領的金軍主力決戰。岳雲率神武後軍一部,率先發動進攻,隨後,韓世忠也率神武後軍一部,插往金軍側翼。初時,戰鬥十分激烈,在方圓十幾里的戰場上,處處都是血肉相搏。整個上午,宋金兩軍都在浴血奮戰,難分勝負。

    折彥質率領的折家軍一直沒有動,到了晌午過後,折郡王眼見金軍仍舊負隅頑抗,方才派遣折彥適和折彥野兩員悍將加入戰局。好一場惡戰,雙方動員馬步軍超過二十萬人,就在朱仙鎮這麼一個小地方,殊死搏殺。金軍仗著其馬軍優勢,曾經一度打亂了韓世忠的陣形。可這位荊湖宣撫使也硬,愣是咬牙撐過了鋼鐵洪流的衝擊,陣形不潰!

    岳飛,作為一名高級將領,竟也親上一線。率領馬軍反覆出入敵陣,殺得人是血人,馬為血馬。有一點得承認,金軍縱使不如當年英勇,而且是在絕境之中作戰,人無固志,但其決死的勇氣還是不缺的。宋軍擁有優勢兵力,從早上打到晌午之後,居然不分勝負!

    到了下午,戰局仍舊膠著。可宋軍那是氣勢如虹!上到汾陽郡王折彥質,下到一個普通士卒,那都是奔著勝利的目的來的,不打垮你行麼?在宋軍拚死進攻下,金軍漸露疲態。正當兩軍僵持時,金軍右翼的一支兵馬在遭到折家軍猛攻之下,出現潰散的跡象。剛開始,潰散的金軍還不多,可他們一跑,這個頭一開,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整個金軍右翼完全崩潰了!

    折彥質一見,立即命令折家軍全軍突擊,從右翼打開局面!右翼暴露,處在中間位置的烏延蒲盧渾應付岳飛已是吃力,如何抵擋得住折家軍的猛攻?眼看著就要兵敗如山倒,十萬火急之下,蒲盧渾摘了頭盔,免胄示於眾軍,放聲大呼。

    左翼的赤盞暉也不改悍將本色,死死擋住韓世忠一次又一次的進攻。激戰中,赤盞暉面部中箭,臉上給射出一洞來,可這廝直接抓把土塞住,繼續搏殺。但是,他二人的驍勇,換來的只是金軍片刻之間的迴光返照。

    下午臨近黃昏前,淮西軍的前鋒李顯忠部趕到朱仙鎮,立刻加入戰局。他成了壓垮金軍的最後一根稻草,在李顯忠部到達不久,金軍全線潰敗!金軍士兵漫野而逃,而宋軍則在後頭緊追不放!

    這戰大會戰,一旦一方開始潰敗,那就不是作戰了,而是追殺。從朱仙鎮到東京城,這四十里路上,成了無數金軍將士的斷魂地……

    折郡王這道捷報,是在大戰剛剛結束時寫的,因此詳細準確的戰果統計還沒有出來。但他在奏報中用了一句話,說是此戰的斬獲,「多年未有」,從他這自信的話語中不難看出,恐怕只有當年的定戎大捷,才能與此次會戰相提並論。

    眼下,金軍殘部已經逃進了東京城,作困獸之搏。但折郡王同時提到,在河北,有友軍襲擊了北岸,切斷了金軍退路,因此他樂觀地表示,光復故都,只在朝夕之間,請天子再候佳音。

    徐良把這前因後果一說,政事堂裡沸騰了。這些滿腹詩書,平素裡舉止得體,儒雅不凡的官員們「得意忘形」,有人抓了帽子,有人激動得手足無措,摟著同僚一個勁兒地搖,還有的竟失態得痛哭失聲!

    宋軍不是沒有打過勝仗,也不是沒有打過大勝仗,只是這一回意義實在太過重大了!中原是什麼地方?東京是什麼所在?官軍光復此地,可謂一雪二十年之恥!真是普天下,同一哭,縱哭死,也幸福!

    而主導此次北伐大業的徐良,此時也感慨萬千!他首先想到了自己去世的父親,倘若父親多活那麼幾年,看到這一幕,想必也該欣慰了;其次,他又想到了先帝趙諶,這位以恢復為己任的先王,窮一生之力,企圖洗雪國恥,光復中原,可惜大業未成,中途崩殂,如果他在九天之上看到這一幕,也當含笑;再次,他又想到了前線忠勇奮戰的將士們,不容易,真是不容易,這一次,朝廷必須拿出大手筆來,否則,怎麼對得起忠勇之士?

    可他想來想去,他就沒想到折郡王在奏章中那一筆帶過的,說是河北有友軍切斷了金軍退路這一點。

    「徐相,照折郡王這意思,東京是早晚的事?」有人還不放心,在那陣激動勁稍稍過去之後,趕緊問道。

    徐良深深呼吸一口,點頭道:「朱仙鎮大捷,是決定性的勝利,金軍無法翻身了!東京光復,為時不遠,當不會超出本月!」

    「那還等什麼?咱們趕緊進宮去,向聖上道賀啊!」有人提醒道。

    徐良此時才想起,皇帝還等著召見他呢,當下不再遷延,即率了眾官直投宮中而去。出了中書政事堂的大門,便已聽到宮外歡聲陣陣,想是消息已經在鎮江城裡傳開,百姓在慶賀吧。

    這一群朝臣,個個眉飛色舞,人人步伐輕盈,縱使六七十歲的老臣,也感覺年輕了不少,輕飄飄地飄向了大殿。

    倒是大殿裡,已經等了一陣的趙官家些不耐煩了。除了不耐煩,他也有些為難,按說這御駕親征,怎麼著也得過長江去吧?可他沒去,就一直呆在鎮江府了。不去也成,至少得在這兒等到戰局結果出來吧?可偏生在杭州的皇后劉氏隔三差五地遣人來,要麼就是詢問他父叔的情況,要麼就是催促官家回去。

    趙謹也想回去,找了徐良幾次,可宰相再三地勸,這才來多久,此時要是回去,不動搖軍心吶?今天又找徐良來,趙謹實在都覺得有些抹不開面了。

    「你說,徐相會不會是,不滿吶?」久等不來,趙謹一邊朝外張望,一邊問道。

    他旁邊一名內侍,三十多歲年紀,中等身材,面色白淨,五官還算標緻,下巴稍嫌尖長,沒事時,眼睛總盯著地下,聽皇帝問,答道:「官家過慮了,徐相終究是大臣,怎會對陛下不滿?許是,有什麼事耽誤了?」

    趙謹一聽,質疑道:「朕召見,怎會有事耽誤?許是他曉得朕要提回行在的事,因此遷延不來?」

    那內侍不是旁人,正是侍奉過先帝,極得信任的沈擇。一來,他給當今天子的印象不錯,二來,他有個同鄉故交,關係一直很好,就在劉皇后身邊當差,走了這條路子,如今又出來了。這次讓他陪同皇帝來鎮江府,就是劉皇后的主意。而且趙謹也樂意帶著他,因為很多事情,他都可以代勞,省去了許多麻煩。

    聽皇帝這一句,他故意不答,而是岔了話題道:「官家,娘娘幾次使人來催,是達掛著官家,這是人之常情,徐相憂心著國事,所以不太理解。」

    趙謹聽在耳裡,咂了咂嘴,歎道:「這國事,不也是朕的家事麼?怎就只宰相憂心?朕難道不管?」

    沈擇還沒有來得及回話,忽見瞥見一大群官員朝殿內湧來,忙道:「來了。」

    趙謹一瞧,心裡「嘎崩」一聲,緊張地在御座上挪了挪屁股,心說壞了。早知道,我就不開這個口了!現在好了吧,惹毛了宰相,這是帶著大臣犯顏直諫來了!完了,這一關可咋過?哎呀!

    沈擇也瞧著不對頭,小聲提醒道:「官家,暫且不提回行在的事。」

    「嗯,嗯。」趙謹連連答道。「他若問時,朕只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再說這徐良領著一班大臣上得殿來,人***禮參拜下去,徐良洪亮的聲音壓過了眾人:「吾皇萬歲,萬歲,萬歲!」

    趙謹聽了,不解其意,這除非是朝會,接旨,又或者重大典禮,才須如此隆重,這平日君臣會面,行個禮就是,何必……因此問道:「徐卿,這是何故?」

    「臣等,向陛下賀喜來了!」徐良抬起頭,一臉的喜氣。

    趙謹更加疑惑了:「喜從何來?」

    徐良停了一下,隨即朗聲道:「喜從北面來!」

    趙謹好像還是不明白,搖了搖頭,徐良見狀,笑道:「恭賀陛下!賀喜陛下!賴陛下神威所致,將士用命,已於日前,大敗金賊於朱仙鎮!距離東京,僅數十里!今大勢已定,收復中原,光復故都,只在旦夕之間!」

    趙謹聽了之後,反應很奇特。他先是怔住,好像不怎麼感冒,繼而,面露驚色,瞪大了眼睛!最後,臉上才漸漸露出笑容,朝內侍望了一眼,轉過頭來,一副讓人哭笑不得的模樣:「這,當真?」

    「臣豈敢拿此等大事戲言?折郡王捷報在此,請陛下過目!」徐良取出捷報,雙手呈上。沈擇慌忙小跑著下得殿來,取過捷報,又一路跑上去。趙謹一把接過,展開來看。

    雖說這位皇帝比不了他去世的哥哥,但他畢竟是皇帝,這天下畢竟是他的,一旦得知前線大捷,中原光復在即,喜出望外那是必須的。

    合上捷報,趙謹大喜道:「沒想到,真沒想到,這真是,真是,意外啊!」

    這話聽得下面一群大臣面面相覷,啥意思?沒想到?意外?合著……怎麼地,前線將士不該打勝仗是怎地?這麼說起來,官家你從來沒指望能收復中原?

    不過,後頭皇帝一句話算是圓回來了:「這真是神明庇佑,祖宗有德啊!前線將士英勇奮戰,鑄此大捷,朝廷當明文表彰!朕,也要給折郡王降下親筆,不如此,不足以撫慰忠臣之意!」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8 08:50
第七百七十三章    兵臨東京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徐衛讀書的時候,學《滿江紅》,就記得這麼幾句,另外還記得作者是岳飛,除此之外,就沒旁的了。等到了宋代,遇到岳飛,他也一直沒想起來問問,你是不是已經填了這首詞了。不過,估計岳飛還沒有寫下這傳世名篇,現在沒有,以後應該也不會有了。

    因為,北伐中原,大有斬獲,故都東京,光復在望,估計岳飛也沒那麼多「臣子恨」了。汾陽郡王折彥質一道捷報,鎮江府為之歡騰。行宮內外,大街小巷,到處都在風傳這天大的好消息。皇帝欣喜之餘,降下御筆,親自寫了封信給折彥質,扎扎實實褒獎了這位抗金領袖一番,不吝惜任何溢美之辭,歸結起來說一個意思:能跟折卿比肩的,也就只有唐朝那位郭汾陽了。

    當然,這皇帝當了好人,唱了紅臉,徐良就得去唱黑臉。他以宰相的名義給折彥質發了省札,自然免不了要讚揚一下,但主要目的是提醒前線將士,宜將剩勇追窮寇,不要大意輕敵,但有金軍一兵一卒,還在黃河以南抵抗,事情就不算完。

    幾天熱鬧起來,徐良終於想起了折郡王奏報中那句話,於是也順道問問折仲古,你說是有友軍在河北切斷金軍退路是怎麼回事?具體是誰幹的?徐良什麼出身?徐家三代為將,他雖然走了科舉這條路,但也算是半個內行。當他想起這事時,心裡就在猜測,十有***是咱家老九干的,旁人也沒這個實力,沒這個膽子。只是他也鬧不明白,老九按說在河東啊,怎麼手都伸到河北去了?

    這事沒弄清楚之前,他也不好在皇帝和大臣們面前顯擺。徐家現在的勢力如日中天,幾十萬西軍大半握在徐家手裡,徐九呢又身兼陝西四川兩地最高軍政長官,河東實際上也是他在代管,更不消說,他有他這個堂兄在朝中為相。太高調了,容易讓人說閒話。

    他這還在操心前線戰事呢,陪同皇帝御駕親征的大臣裡都有人開始琢磨,這中原眼看就光復了,咱幾時回東京吶?杭州雖好,可終究只是行在,臨時駐蹕還成,久了不行,東京才是大宋的帝都,回東京才是正道。另外,還都東京,象徵意義非常大,它代表著幾十年恥辱的洗雪!也可借此正告金賊,咱回來了!

    徐良現在可沒空考慮這個,雖說大局已定,可東京城還在金軍手裡,務必把北夷完全驅逐過黃河,這「階段性」的任務才算完成了。他急,有人比他更急。

    開封府,東京城。

    這場面,怕是只有當年金偽聯軍圍攻東京時才出現過。偌大一座雄偉的城池,被四面圍定,放眼望去,但凡目力所及之處,全是軍營,真是連隻鳥也別想飛過去。在淮西軍趕到之後,折彥質下令,三路大軍合圍東京,別等,即刻開始強攻。與此同時,遣偏師一支,去佔領滑州,控制紫金山浮橋以及各處渡口,一來是防止金軍逃跑,二來也阻止河北增援。

    此時,宋軍的士氣仍然高漲,讓他們一口吞下東京城也敢。但將領們多少有些意外,朱仙鎮一仗,雖說大勝,可打得吃力,宋軍損失也不小。你這剛打完大會戰,馬上又攻堅城,都不帶喘口氣的,不至於吧?

    另外,岳飛舊事重提。先前我說要分化勸降,大王不聽,怕夜長夢多。現在金軍已經是窮途末路了,不值當一拼,還是勸降吧,反正他們也沒退路了。再者,這東京城裡的百姓畢竟是大宋的,這仗一開打,矢石不長眼,難免殃及是吧?如果勸降不成,咱們再打。

    折彥質雖然著急著想拿下東京,以成全功,但也不得不考慮這些大將們的意見。偏生這時候,劉光國跳出來,你們荊湖軍怕攻堅?沒事,我們淮西軍來!你們退後,東京城我來攻!

    劉光國雖說也是出身將門,劉延慶的長子,但跟圍困東京諸將比起來,可能還差點意思。他之所以敢這時候挺身而出,主要是想著捏軟柿子。朱仙鎮大戰,他本人沒趕上,劉光遠也沒趕上,雖說淮西軍的李顯忠部臨末了來踢了一腳,可終究沒讓他兩兄弟親自露露臉。現在金軍殘兵敗將窩在城裡,在他看來,攻破東京,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因此,自告奮勇。

    說老實話,劉家兄弟雖比不上折彥質、韓世忠、岳飛這些人,但人家到底是將家子,打仗還是會幾手的。折郡王見他們跳出來,不知道是不是想著盡早攻破東京正中他下懷,還是因為劉家是皇親國戚,他賣這個面子,反正是同意了。

    他一點頭,劉家兄弟卯足了勁,強攻西城。像西軍攻城,如果不是特殊情況,一般都要配備整齊,巨砲強弩,鵝車飛橋,各色器械一樣不少,然後才動手。而且能勸降的,就絕不動武。劉家兄弟倒好,估計是他們認為淮西軍也帶著「西軍」兩個字,甚至比西軍還要強,大型器械還沒跟上呢,人就開干了。

    淮西軍上下,殺氣騰騰就往城前竄。東京那城牆多高?人架雲梯就上!東京城防佈置多麼嚴密?強弩利箭多麼犀利?人披著輕甲就衝!讓觀戰的神武前後兩軍都為之側目,心說淮西軍這幾年成精了?

    結果戰鬥一打開,鬧了個灰頭土臉。淮西軍第一次進攻,愣是連城牆都沒摸著就讓人殺回來了。劉光國臉上不好看,發現金軍仍然還有鬥志,也覺得自己太輕敵了一些,檢討一番後,拿出了個辦法,攻西水門。

    東京雖然城池堅固,但是它這護城河是通到城裡去的。西水門,就是東京城諸多水門中的一個,徐府當年就在西水門。劉延慶的辦法是,用船裝著乾柴火藥,給它點上,往西水門送,燒了水門,打開缺口,再進攻。

    結果,這一招又失敗了。它那船還沒近西水門,就讓城上垂下來的金軍士兵給鉤住了,眼睜睜地看著一艘艘船在河裡燒個精光。旁邊荊湖軍和江西折家軍看得直傻眼,這還沒過年呢,就整焰火了?

    「這是作甚?」在遠處一個小崗上,岳飛向身旁的韓世忠問道。

    「劉光國想燒了西水門,可惜這十幾條船。」韓世忠笑道。

    岳飛胸膛一陣起伏,搖頭道:「折郡王偏不聽我之言,淮西軍又是這般作派,哼,照他這麼打法,幾時破得了東京。」

    韓世忠扭頭看了一眼這位同袍,問道:「怎地?還想勸折郡王?」

    「勸是沒用了。」岳飛正色道。「非得讓折郡王明白利害關係不可。」

    韓世忠聽他這話苗頭不對,提醒道:「鵬舉,折郡王可是各路兵馬的主帥,你說話得注意分寸。」

    岳飛不為所動:「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莫說折郡王,便是徐郡王來了,我該怎麼說還怎麼說。」語畢,竟扔下韓世忠不管,打馬就往大營去。韓良臣在後頭喚了幾聲不答應,沒奈何,只得抽了一鞭子,趕緊跟上去。且不說私誼,岳飛是他的部下,要是衝撞了折郡王,他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卻說岳飛一路衝進大營,直投折郡王的帥帳而去,帳前的衛士見他怒氣沖沖而來,正欲上前阻擋,可動作還沒作出來,岳飛腳步又快,手裡馬鞭一虛晃,人就擠進去了。

    大帳裡,折彥質正和幾個幕僚商量著什麼事,冷不防岳飛闖進來,把幾人都看得愣了愣,折彥質一皺眉頭:「岳飛,這裡是什麼所在?」

    岳鵬舉抱個拳,馬鞭還沒放呢,大聲道:「卑職自然知道這是大王的帥帳。」

    「既然知道,如何敢不通報就闖入?你是軍中大將,當知軍法!」折彥質聽起來有些怒了。

    岳飛臉色不改,正要說話時,韓世忠又闖進來,折彥質一看,納了悶了,極為不快地說道:「我說你們荊湖宣撫司是怎麼回事?這都統制硬闖本王帥賬,宣撫使又跟著來?怎麼……」

    韓世忠到底穩重些,趕緊賠禮道:「大王息怒,卑職等並非有意,只是,事情有些急。」

    折彥質心裡頭倒也明白,此番朱仙鎮大捷,韓岳二將功不可沒,而且現在正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時候,也沒必要為這個事鬧得大家不愉快。因此也不糾纏,岔開話題道:「什麼事?」

    「卑職先前與岳都統在觀看淮西軍攻城,劉太尉以火船沖西水門,卻被金軍破解。鵬舉也是因為看得著急,因此急著來向大王報告,岳都統,是也不是?」韓世忠道。

    岳飛吸口氣,緩和了一下態度,俯首道:「正是如此。」

    「事急,你好歹在外頭通傳一聲嘛,沒看到本王正和幾位議事麼?怎地?淮西軍又給頂回來了?」折彥質語氣也和緩了一些。說起來,他雖然都督諸路兵馬,但本職,還是江南西路的宣撫使,與韓世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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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四章    識時務者為俊傑

    「正是,十幾條船都給燒沒了。」韓世忠道。

    折彥質拍著膝蓋,想了片刻,對幾位幕僚道:「你們且去吧。」那幾名官員遂起身告辭,也給韓世忠和岳飛打個招呼,雖說他們是文臣,有著一種優越感,但現在畢竟是武臣風生水起的時期嘛。

    這幾個走後,折彥質看了岳飛一眼,揮手道:「鵬舉也去吧,事情我也知道了。」

    岳飛哪裡肯走?手又指著外頭道:「可是……」

    韓臣忠一口截住他的話:「鵬舉,你先去吧,我來向大王稟報。」畢竟老哥倆在一起共事這麼些年,他太瞭解岳飛的脾氣了。當年在東京留守司,什麼都不是,碰上不滿意的,敢直接給皇帝上書,他還怵你一個折郡王?便是徐郡王來了,若犯了他的性子,恐怕也沒好的。

    岳飛性子雖然直,可好賴還分得出來,知道韓世忠的意思,也就不再強爭,給折彥質抱個拳什麼也沒說,便轉身出去了。折彥質盯著他的背影,只等他一出帳,就嘀咕道:「這廝,不知輕重。」

    韓臣忠聞言笑道:「岳飛這個人,就是直了點,其他沒什麼。」

    折彥質也笑一聲:「良臣吶,你是他的頂頭上司,該說還得說,這人性子得改改。」

    「是。」韓臣忠應了一聲。

    折仲古指指旁邊的座頭,示意他坐下,等他坐定以後,又道:「你是不是也覺著,我讓劉家兄弟去扣城,有些草率?」

    韓世忠想了想,答道:「大王這麼作,想必是有原因的。」

    折彥質歎了一聲,看了他半晌,才道:「良臣,實話與你說。現在軍中這些帥臣,能讓本王高看一眼的。陝西徐九算一個,你算一個。因此,這事我說與你聽也無妨。」

    韓臣忠是個識抬舉的人,頻頻點頭。折彥質又繼續道:「劉太尉兩兄弟打成這樣,本王並不意外。折某雖是科舉出身,但家裡叔伯弟兄都吃這碗飯,旁的不說,我一看東京的城防就知道不是輕易拿得下來的。為什麼讓淮西軍去打這一陣?」

    「嗯?哦,那卑職就冒昧猜度了?」韓世忠道。得到對方應允之後,他方才道「想必和宮中有關吧?」

    「這就對了,你是個明白人。劉太尉是國丈,有劉皇后在後頭撐著呢。朱仙鎮一戰,他沒趕上,又搶著爭著要去攻城,我如果執意不讓……倒也不說怕他,只是面子上過不去。現在讓他打了,打不下來,相信劉太尉也沒什麼好說的。」折彥質道。

    韓世忠邊聽邊應聲,等對方說完了,才道:「大王,恕卑職直言。朱仙鎮一仗,金軍損失慘重。但現在縮在城裡,如果負隅頑抗,我軍還是能夠打得下來,只是,一來耗費時間,二來也必有死傷。」

    「是這個道理。」折彥質贊同道。「所以,本王打算在合適的時間,招降。」

    「可劉太尉打成這樣,現在去招降?恐怕,時機不恰當吧?」韓世忠質疑道。

    折彥質哈哈一笑:「東京一座孤城,縱使他滿城皆兵,又能扛到幾時?滑州我們佔了,河北不管怎麼變,援軍進不來,物資也過不來,困也困死他。這一點,相信蒲盧渾也清楚。他如果願降,自然最好,如果非要一條道走到黑,那也只有成全他!我十幾萬大軍擺在這兒,難道還扣不開東京城?你回去之後,就整備器械,咱們還是作最壞的打算。」

    「有大王這句話,卑職就放心了。」韓世忠笑道。

    「去吧。」折彥質揮了揮手。

    折郡王雖然決定勸降,但為了不讓困守孤城的金軍因為淮西軍而產生什麼幻想,還是在勸降之前,給了對方一點顏色看。等大型攻城器械運抵東京後,宋軍在城外遍設砲車,卯足了勁,狂轟亂射!足足轟夠兩天,折彥質這才親自修成勸降書一封,派人投進城裡。

    朱仙鎮一仗,金軍大敗,***萬精兵,最後回到城裡的,半數都不到。而且士氣低落,軍無鬥志。宋軍隨後趕來,把城一圍,城中守軍更是終日惶惶,心知末日已到。哪怕就是打退了淮西軍的進攻,也沒能讓這些殘兵敗將重振信心。這還不算最艱難的,要命的是,現在東京已經是一座孤城,與外界聯繫完全被切斷,也不可能再盼到什麼援兵,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從敗退進城那一刻起,蒲盧渾就知道,除了與城共存亡之外,沒有其他路可走了。

    但他這麼想,不代表所有金軍將士都這麼想。眼下,軍中已經傳開,說是朱仙鎮開戰之前,咱們的退路就已經讓人切斷了,換言之,上頭早就知道這已經是個死局,還讓咱們去拼。因此,軍中怨氣很重,尤其是漢簽軍,在朱仙鎮之戰前一夜,蒲盧渾鐵腕處置兵變,殺不少漢軍將領,這已經讓漢簽軍不滿。再加上這事一傳開,漢軍人心浮動,根本不打算跟著蒲盧渾走上絕路。

    折彥質的勸降書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送進東京城。勸降這事,徐衛沒少幹過,他勸降,一般先給你分析清楚利弊,然後給你許諾好處,讓你看完了之後覺得不投降都對不起自己。可折彥質不這麼幹,他只告訴你一件事情,那就是除了投降,你沒得選擇,除非自取滅亡。他也不給你許諾什麼高官厚祿,只表示如果投降,我保你們周全。

    烏延蒲盧渾看完勸降書之後,仰天長歎。下面的部將們看他這模樣,都以為他萬般無奈之下,看來是同意了。哪知道,蒲盧渾隨後卻說,時不與我,昔日手下敗將,如今竟以勝利者的姿態來勸降!大金國的勇士,可殺不可辱!誓與東京共存亡!

    此話一出,麾下部將各懷鬼胎。你要以死殉國,可別拉上我啊!咱們打也打了,拼也拼了,對得起大金國了,現在走投無路,沒必要再作無謂的抗爭,保全身家性命是緊要!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8 08:52
第七百七十五章    勝利了

    折彥質一道勸降書送進東京城,其威力不亞於死命的炮轟。因為這樣一來,他等於又給了東京城裡的金軍將士一條路走。當然,烏延蒲盧渾是不會動心的,但他的部下們就他這麼高的「覺悟」了,而且也犯不著。

    蒲盧渾下達與東京共存亡的命令當天下午,把守東華門的幾名漢軍猛安就聯合起來,準備發動兵變。當天夜裡,這幾位就派人秘密出城與宋軍聯絡,約定明日上午,打開城門,迎宋軍進城。但是,這幾位粗鄙軍漢,行事實在不夠周密,在他們商量完之後,這事就已經洩露了。可怪的是,沒有任何人去向烏延蒲盧渾告密,反而是好幾名將領找上門來,沒說旁的,只一句,算我一個。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越來越多的將領加入了反水的行列,而烏延蒲盧渾還完全蒙在鼓裡,絲毫不知情。行事如此草率,卻無人告發,只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人心向背。次日上午,反水的守軍如約打開城門,早已準備好的神武後軍一部,長驅直入,殺入京城。反水的金軍將士齊聲大呼,宋軍進城!棄械保命!城內金軍亂作一團,等烏延蒲盧軍發覺事情不對頭,為時已晚。

    與他親近的部將眼見無力回天,都勸他,事已至此,要麼投降,要麼突圍。如果總管你不願意投降,那我們拚死一戰,保你殺出城去,再作計較。

    到了此時,蒲盧渾沒有慷慨激昂,沒有大義凜然,他只告訴幾名親信部將,你們趕緊帶著弟兄棄械投降,或許還能保住性命,突圍就算了,宋軍已經截斷了黃河,逃得出東京城,卻逃不出河南地。當部將們問他,你怎麼辦時,蒲盧渾只搖頭不語。生死關頭,金軍將領們也顧不得那麼多,都離了蒲盧渾,向宋軍投降。

    最後,只剩下他一人在城中帥府節堂,脫去了鎧甲,穿著女真服飾,挎刀坐在帥案後,靜靜地等著。為什麼他勸部下投降,而自己卻不呢?勸部下投降,是知道事情到了這份上,已經不可挽回了,朱仙鎮一戰,金軍損失慘重,在毫無希望的情況下,沒有必要再拖著這麼多人一起送死。

    他自己之所以不降,一是氣節所在,寧死不受辱。再者,如果說折彥質勸降書一到,他表示願投降,那另當別論。但如今,不是他主動投降,而是因為城中守軍反水,方才讓宋軍殺進東京。這時候他就算投降,折彥質也不會放過他。因為,既然城中有守軍反水,那麼折彥質就應該知道,在收到勸降書以後,他還下達了「與東京共存亡」的命令,就算投降,有他的好麼?

    沒有了組織和指揮,城中數萬金軍鬥志瓦解,宋軍殺進城中,沒費多大力氣,就控制了全城。當宋軍的士兵們蜂擁搶入帥府時,整個帥府裡,就烏延蒲盧渾一個人。見他身著便裝,高坐於節堂,宋軍士兵們知道,這肯定是金軍高級將領,便爭搶著要去拿這廝。

    蒲盧渾知道大限已到,從帥案後霍然而起,執女真彎刀,面對著如潮而來的宋軍士兵撲了過去。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折彥質進城以後,得知此事,雖然是敵人,是對手,卻也佩服烏延蒲盧渾的壯烈。命令不可侮辱其屍首,讓抬出城去,挖個坑埋了,也算入土為安。

    東京光復,鄭州聞風而降,至此,中原大地宣告回歸。折彥質再次飛馬報捷,並將部隊推進到黃河南岸,與河北金軍,隔河對峙!

    消息傳到鎮江府,隨駕大臣同入行宮,向皇帝道賀。趙謹也頒下旨意,準備***慶典,以慶祝此次重大勝利!今次北伐,歷時數月,動用馬步軍十八萬,民夫數十萬,耗費無數錢糧,但同時也取得了輝煌的戰績。宋軍連戰連捷,收復淮南東路、京西北路、京畿路等大片領土,殲滅、俘虜、招降金軍十餘萬,奪得了空前的勝利!更重要的是,通過此次北伐,幾乎將金國的勢力驅逐過黃河。至此,宋軍還沒有收回的失地,只有山東、河北、河東北部。可以預見,收復山東問題不大,有幾十萬精銳西軍,河東北部也沒有壓力!只要大宋方面,策略得當,在此大戰之後,稍作休整,乘戰勝之勇氣,揮師北上,那麼光復全境,為時不遠!

    其實,在鎮江府,就已經有大臣提出,朝廷應當趁此大好時機,準備發兵河北,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但此議,被認為太過冒失,而沒有得到重視。很快,朝廷就發下命令,指示折彥質安頓好各地防務之後,即班師回朝,並特地指明,三路宋軍的主要將領,隨折郡王一道,赴鎮江府朝見天子,一同凱旋回行在。因為此次北伐,是天子御駕親征……

    從宣和年間,金軍撕毀盟約,起兵侵宋以來。早期,宋軍一敗塗地,迅速丟失兩河,一度被金軍迫近東京。雖然也有不少文臣武將,本著高度的愛國熱情,奮力抵抗,奈何形勢比人強,大宋不得不忍辱含垢。最終,連東京都城也淪陷,聖駕倉皇逃往南方。共歷趙佶、趙桓、趙諶、趙謹四朝。

    在此期間,宋軍在屢戰屢敗,丟城失地之後,知恥而後勇,逐漸浴火重生。尤其是以折彥質,徐衛為代表的年輕一輩將領崛起之後,宋軍實力逐漸增強,在與金軍的戰鬥中,逐步穩住局勢。而在朝廷裡,雖然也有反覆,但大部分時間,主戰派都控制著話語權。這一點至關重要,正是因為如此,宋軍完成了從一觸即潰、消極防禦、積極抗戰、北伐反攻的轉變。

    樂觀地看,此次北伐中原的大獲全勝,似乎宣告著宋金之間,攻守易勢。大宋老樹發新芽,如今擁有五十萬精兵強將,以及充足的財力物力!而大金國,創業時的雄心勃勃,在接連不斷的上層血腥權力鬥爭之中,似乎逐漸消退。如果沒有一個如同阿骨打、粘罕、斡離不、兀朮這些前輩一樣的強勢人物出現,那麼大金國不但保不住自己的霸主地位,甚至有可能……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8 08:53
第七百七十六章    凱旋而歸

    興元,東莞郡王府。

    張九月坐胡床上,腳底下放著炭盆,紅通通的炭火烤得屋裡也暖洋洋的。跟外頭下著大雪比起來,簡直就是兩個世界。兩個老媽子坐在她跟前,正說著家裡的瑣碎事務。門開處,一陣寒風刮進來,三個婦人都轉過頭去。只見一個十多歲的姑娘,身段高挑,體態婀娜,擁一襲大袖裹著進來。人一進門,那脆生生的聲音就聽嚷道:「哎喲,好大雪。」

    兩個老媽子起身含笑,張九月喚道:「冷吧?快過來暖和暖和。」

    那姑娘走到她身旁坐定,摘下帽子露出面容來。就她兩個往那兒一座,就算不認識的,也看得出來,這是娘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徐衛的大女兒徐嫣。幾年功夫,小丫頭已經出落得水靈,那眼睛一轉,小嘴一抿,笑容能把冰雪都給它融化了。只是,模樣隨了娘,性格卻天差地。張九月年輕的時候,說話輕聲細語,個性善良,寬容。徐嫣則不然,到底是將門虎女,雖是女兒身,行事風風火火,頗有其父之風。

    「娘,這大雪,爹幾時得回來?有信嗎?」徐嫣搓著手問道。

    「我正為這事愁呢,這麼大的雪好些年不見了,你爹那個人吶,一在外帶兵,什麼也顧不上,唉,叫人憂心吶。」張九月擰著眉頭道。

    徐嫣也歎一句,她們姐弟三人,打小跟父親聚少離多。可徐九這廝又極疼孩子,因此三個娃都喜歡粘他,每次他一出征,就盼著他回來。正想著,聽母親問道:「你妹妹呢?好些沒有?」

    「女兒剛才去看了,吃了藥,正捂著被子睡,好多了。估計這副藥喝清就能好。」徐嫣答道。

    旁邊那白乾娘聽到這裡插了一句:「二小姐體格弱,這大雪天的,我還是去瞅瞅。」

    「嗯,你們都去吧。」張九月點頭道。

    兩個老媽子走後,徐嫣忽然道:「娘啊,我兄弟今天來過沒有?」

    「沒啊,怎麼?不在房裡?」張九月問道。

    「我書房也看了,後頭場子也看了,都沒人啊。」徐嫣嗓門高了起來。

    不為旁的,這徐府上下,有誰不知道小官人是個「天棒」?從會走路開始,就不消停,成天地不著家往外跑,跟他那些娃娃朋友打仗玩耍。後頭該讀書了,張九月費了老大勁,托了許多關係,給請了個有進士出身,但沒有作官的飽學之士。人家看徐郡王面子,來了,結果教了二十多天,扔下一句話,衙內不是讀書這塊料,走了。後來又陸陸續續請了幾位先生,沒誰教得過三個月的。原因無他,徐虎那貨太頑劣,除了弓馬騎射感興趣以外,對書本無愛。開始徐衛不當回事,還以為我徐衛的兒子,總不能只作個窮酸腐儒吧。可越看越不對勁,這廝別整個有勇無謀的莽夫吧?

    「八成又溜出去胡耍了,這娃,只要他爹不在家,誰也不服管!」張九月急道。「你說這大雪天,他能去哪兒?」

    「這誰知道啊。」徐嫣也急了。話音剛落,那門「彭」一聲給推開,只見一個身影閃將進來,人一到,聲音同步傳出「娘!」

    進來這娃就六七歲模樣,穿件黑色短襖,腳上蹬著小皮靴,腰裡還紮著革帶,脖子上掛一把他姑媽給打的金鎖,映上那紅撲撲的臉蛋,煞是可愛。張九月一見他,臉就拉了下來:「這外頭好大雪,你又跑哪裡去胡混?」

    徐虎似乎沒聽著大人的話,愣頭愣腦地問道:「娘,爹幾時得回來?」

    「你還盼著你爹回來?他要是知道你成天地不務學業,看怎麼收拾你。」張九月嚇唬他道。徐虎一趔一趔來到母親身旁,倒不像給嚇著了,只道:「我去大哥家了。」

    「你去大哥家作甚?」徐嫣在旁邊問道。

    徐虎抬頭看了一眼姐姐,又把腦袋耷拉下去,道:「前些天大哥還教我們騎馬……」

    「爹不讓你騎馬,你不知道麼?」徐嫣責怪道。

    「還教我們騎馬,可前天昨天都不見他,我今早去大哥家,見大哥病了。」徐虎道。

    張九月倒有些緊張:「病了?什麼病?」

    「不曉得,馬太公也沒告訴我,我問大哥,他只說我不懂。」徐虎說話間,坐上了胡床,一雙小腳直撲騰。這孩子有時候頑劣不堪,有時候看著又像早熟,別人家娃娃六歲時只怕還撲鼻涕泡,他有時說話卻像個大人一般。

    他說的「大哥」,不是徐家子弟,而是指馬泰唯一的骨血。當年馬泰陣亡,留下一獨子。這個孩子在徐衛、張慶、楊彥、馬泰這個異姓弟兄的子女中年紀最大。因此,馬二陣亡後,其他三個的兒女都管這孩子叫大哥。

    張九月聽在心裡,暗思,那侄子向來身強體壯,如何突然就病了?雖說官人不在家,自己這個作嬸嬸的,得去看望才是。當下,便把這事放在心上了。說了一會話,她又訓誡了兒子幾句,便命他回書房去看書,大雪天,不要四處亂跑。徐虎極不情願地答應下來,遂出了母親房門,索然無味地往書房而去。

    剛轉出後堂,還在那迴廊上耷拉著頭,忽聽得腳步聲急促,轉頭看去,卻是門房上的門子正往裡竄。那門人也看到了徐虎,一邊招手一邊喊道:「衙內,衙內,大王回來了!」

    徐虎一聽,兩個眼珠子登時放光!那小腿都邁出去了,又趕緊收回來。父親回家,這自然高興,但方纔母親還在「威脅」,說要是不聽話,等父親回來便讓他整治自己。這時候,如何去見得他?於是,不敢奔大門去,麻溜地殺奔了書房。

    卻說那門人火速將徐郡王回府的消息傳到後堂,張九月喜出望外,帶著女兒便迎了出來。她母女二人跨出大門時,徐衛都還沒有上台階,正跟門前指揮隨從搬東西。一口一口的大箱子,也不知道裝的是啥。徐嫣頭一個迎了上去,雀兒般撲到父親身旁,欣喜地叫道:「爹,可算回來了。」

    「哎呀,好大雪!好大雪!」徐衛抖著身上的雪花,看著出落得越發標緻的女兒,心情大好。他本四十出頭,正當壯年,可這帶兵在外,也顧不得體面。鬍子拉渣的,看著張九月心疼。

    「姐姐,看看,但凡不著家,就是這般模樣。」祝季蘭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8 08:54
第七百七十七章    馬泰之子

    「官人,這一箱箱的啥東西?」張九月伴在徐衛身旁朝家裡走去,祝季蘭和徐嫣就跟在後頭。

    「我的一些東西,另外就是這回繳獲的。裡頭有一箱是皮毛,正好冷嘛,作衣裳。」徐衛隨口說道。「哎,怎麼不見徐妠和徐虎?」

    「徐妠有點涼,房裡呆著,至於徐虎,方纔還在,這會兒不知道溜在哪去了。估計是一聽你回來,躲開了。」張九月道。

    徐衛停住腳步,疑惑道:「這我回來了怎麼還躲開?他是不是闖禍了?」

    祝季蘭聽到這裡笑道:「禍倒是沒闖,這會兒估計書房讀書呢。」

    徐衛一笑:「有這麼聽話?那倒要去看看,九月啊,你把東西點一點,然後放進去。季蘭,你跟我去看看徐妠。」

    張九月應下,還念叨著,正好下大雪,家裡一人挑一張皮毛作衣裳,再給大姑子送兩張,馬家也一人一張。祝季蘭則陪著徐衛去看了徐妠。徐衛這個二女兒跟大姐是兩般天性,從小柔弱,身體也不太好,沒少讓徐衛兩口子操心。徐衛跟塌前陪女兒說了好一會兒話,又餵她吃了藥,臨走還給女兒壓好了被角,這才和祝季蘭一起往徐虎的書房去。

    還在書房外,就聽在裡頭傳來朗朗讀書聲,徐衛仔細聽了一陣,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來,便問身旁道:「這讀的是什麼書?」

    「千字文,最近正學到這裡。」祝季蘭回答道。

    「還是原來那位夫子?」徐衛又問。

    祝季蘭有些窘迫,苦笑道:「又換了一位。」

    徐衛一聽,歎道:「這世上最容易的事,就是當官,最不易事,就是作老師。又尤其是我這徐家的老師。」說罷,伸出手去輕輕推開門。門一開,那讀書聲就停了,徐衛朝裡望去,只見兒子端端正正坐在案桌後,雙手捧著書本,但眼睛卻瞥著門口。

    徐衛走過去,看著他,仔細打量一陣,似笑非笑地問道:「讀書呢?」

    「嗯。」徐虎有些心虛地答道。

    「瞅你這身打扮,怎麼像是剛從外頭回來?你那腳上泥還在呢。」徐衛問道。

    「沒有,是兒讀累了,院裡跑兩趟。」徐虎辯解道。

    都說他說的是假話,但徐衛還沒有斥責,祝季蘭已道:「虎兒,怎敢在爹面前扯謊?」到底是出身書香門第,祝季蘭極為重視對兒子的教育。徐郡王連生兩個女兒才得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全府上下誰不把他當個小祖宗似的供著?就連張九月也頗多偏愛,但祝季蘭則嚴格要求,這麼小的孩子,胡話張嘴就來,長大了還得了?

    徐虎似乎極畏懼這個生身之母,腦袋垂了下去,好半晌,才嘟囔道:「今早,兒去大哥家了,方才回來。」

    徐衛一聽,隨口道:「你直說不就行了?何必扯謊?你大哥家還好麼?」

    「不好,大哥說是病了,我問他,他直說我不懂。」徐虎不滿道。

    「病了?他年紀輕輕,身強體壯的,怎會……」徐衛有些意外。馬泰的兒子名喚馬東,馬二當年陣亡的時候,他才兩歲。馬泰死後,他的遺孀改嫁了,徐衛他們也沒阻攔,只是之後就各方面多照顧一些。但這個事說起來很現實,徐衛這些叔伯們再照顧,終究不如爹娘親。他們頂多就是給些錢,再給馬泰的老爹謀個職事,其他還能幹什麼?你既不可能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娃娃,也不可能整日地噓寒問暖。現在聽兒子提起,徐衛才想到,他大概有半年的時間沒去過馬家了。

    想起當年和馬泰的情誼,徐衛不禁暗叫一聲慚愧,當即便對祝季蘭道:「你去,讓九月把我帶回來的東西挑幾樣好的帶上,再取兩百貫錢,我上馬家去一趟。」

    「大王剛回來,連口水都還沒喝,是不是等……」祝季蘭關切道。

    「沒事,去吧。」徐衛道。祝季蘭應下,出書房而去。徐衛上前,摸著兒子的小腦袋瓜,對他說道:「徐虎,一會兒你跟爹一起去你大哥家。」

    「好!」徐虎開心道。「大哥若是看到爹,一定會很高興的!他時常跟我念叨你呢。」

    「哦?怎麼念的?」徐衛蹲***去。

    「大哥總問我爹幾時回來,見一次問一次。」徐虎歪著腦袋道。

    徐虎還小,他不可能理解這些人情世故,但徐衛卻從這話裡聽出些意思來。心頭暗思,馬東如今該是十好幾歲了,那廝隨他爹,對書本沒什麼興趣,自小就喜弓馬騎射,現在他半大不小的,成天在家呆著也不是個辦法……

    馬家自馬泰陣亡以後,就連著搬了幾次家,最後跟著徐衛來到了興元府。馬二的爹原是徐家莊的鐵匠,後來在徐九軍中謀了個職事。只是,他是匠人,不是軍官,年紀也大,晉陞空間有限。不過,還是在徐衛的關照下,作了陝西都作院的一個副知事。前些年退了下來,本來按規定只能領半俸,徐衛以他是忠烈之門,命領全俸。

    但他們這種技術官,待遇自然不可能跟正式的朝廷官員相比,因此房子購置在遠離興元繁榮地帶的西南角。這一帶有糧市騾馬市,有身份地位的人,一般不會住在這裡。

    馬家的宅子跟旁邊的普通人家沒什麼兩樣,低矮的院牆,陳舊的門樓,現在快過年了,其他人家早已是「新桃換舊符」,但馬家門兩旁還貼著去年的桃符,舊得快認不出字跡來。

    徐衛在他家門前勒住了馬,後頭跟著的轎子也停下,張九月牽著徐虎下來,一家三口齊上門前,徐虎是輕車熟路,掄起小拳頭就把門砸得光光響,口中沒遮攔地喊道:「大哥!大哥!」

    等了好一陣,方有人來開門,來的是個老婦,得有五六十歲年紀,頭髮近乎全白,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棉衣,可能是腿腳不利索,她手裡還拄著一根拐,年代久遠,已經磨得光亮。老婦人背佝僂著,所以她第一眼看到了徐虎,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笑容來,但當目光上移時,又驚又喜,來不及招呼徐衛兩口子一聲就朝裡頭喊道:「馬東!馬東啊!快來!」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8 08:55
第七百七十八章    無限榮耀

    為慶祝宋軍北伐中原,取得空前勝利,更重要的是,向普天之下昭告大宋一雪前恥,在朝中大臣的建議下,皇帝趙謹改年號為「中元興隆」,大赦天下,四海同慶。從宋金事變以來,大宋的百姓沒有哪一個春節,如中元興隆元年過得這麼舒暢。中原光復區的百姓自不用說,那肯定是張燈結綵,載歌載舞。便是南方的民眾,也感到揚眉吐氣,歡欣鼓舞!

    當然,在歡慶偉大勝利的同時,也不忘了在前線浴血奮戰,如今凱旋歸來的將士們。為了表示對勇士們的重視和禮遇,趙謹在徐良的建議下派內侍飛馬趕往迎接以汾陽郡王折彥質為代表的大將們。

    折郡王等人一過長江,就被內侍接住,一路陪同趕往杭州。所過之處,府州長官都出迎,百姓更是夾道歡呼,一日只得行數十里而已。中元興隆元年正月初,折郡王等抵達杭州治下餘杭縣,皇帝派遣禮部侍郎等大臣在此迎候。又一路迎到杭州,那陣勢更不得了,以參知政事秦檜為代表的朝中重臣親自出杭州城,擺開偌大的儀仗,歡迎凱旋的將士。

    折彥質、劉光國、劉光遠、韓世忠、岳飛等大將,率領衣甲鮮明,步伍整肅的部隊自杭州東門進城,接受民眾歡呼,徐良特地授意,入城的部隊繞城遊行一周,以展示軍威。最後,方才由宣德門入禁中,直往講武殿廣場,接受檢閱,並舉行***的獻俘儀式。

    講武殿廣場上,朝中百官,皇室宗親,以及在京的,致仕耆老雲集。陪同皇帝,共同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刻。當折彥質第一個踏入講武殿廣場時,萬眾矚目!在場的,不管跟折家有沒有交情,也不管是政敵還是朋友,都得承認一件事情,那就是折仲古確實了不得!二十多年了,他作到了,恢復中原,還回故都,驅逐北夷過黃河,這是幾代君王大臣的夢想,而今,由他實現……

    踏入廣場以後,折彥質與諸將翻身下馬,在所有人的注視中步行往前。身後,身著簇新衣甲的官兵踏著整齊的地步伐,如牆而進。縱使只有千把人,但一看這隊伍,就使人不難想像出戰場上萬軍奮進的場景,如何不叫人神往?

    年輕的皇帝趙謹高坐於上,絳紗袍,通天冠,他盡量使自己看起來有威儀一些,因此正襟危坐,目不斜視。折彥質率同將士來到台階之下,甲冑在身,難施全禮,他遂與眾將官半跪下去,以軍人特有的雄渾之聲高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歲!」

    千軍齊呼,聲勢震天!便是事不關己之人,也不禁聽得熱血沸騰!

    趙謹深吸一口氣,伸出手去,朗聲道:「平身。」

    「謝陛下!」眾將士起得身來,只聽得一片鎧甲鏗鏘!

    折彥質作為宋軍統帥,當即往前一步,俯首奏道:「臣折彥質,奉聖命,都督諸路兵馬,北伐中原!賴陛下之威靈,將士之忠勇,今已克復淮東中原全境,丑類敗北,倉皇逃竄,大河之南,已歸宋土!特向陛下覆命!」

    皇帝頻頻點頭,聽罷,大聲道:「折卿累年總兵,勞苦功高,今以恢復中原,收還故都之豐功還朝,朕,不勝欣慰!更可喜,諸軍戮力,遵聽節制,驅逐北夷,揚我大宋之威!朕當命有司敘功典賞,以慰忠良!」

    折彥質代表將士謝過,退入隊伍之中。接下來,大臣將士們就要恭聽皇帝發表訓示了。趙謹顯然不擅長這些,全場數千人,屏氣凝神等著他,他卻磨磨蹭蹭,好半天才聽得他的聲音傳來。

    大意在說,祖先創業不易,後輩守土有責。但宣和事變,金人背盟來攻,致使兩河淪陷,故都蒙塵,聖駕也被迫南來。幸有忠志之士忘身於外,侍衛之臣不懈於內,更兼幾代君王勵精圖治,終於一雪前恥,恢復中原。同時,他也激勵全***民,乘戰勝之勇氣,用恢復於舊疆。

    皇帝講話畢,全場歡呼!其實,數千人的現場,趙謹聲音又不夠洪亮,距離稍稍遠一些的,根本聽不見他在講什麼。反正,這大喜的日子,該歡呼就歡呼吧。

    隨後,又舉行了***的檢閱儀式,軍隊也作了一些演練,現場氣氛熱烈。再後,又進行獻俘典禮,折彥質將俘虜的金軍軍官數十人押至皇宮正門宣德門,由皇帝親自檢視,杭州百姓雲集御街觀禮,不期而至者數萬人,歡聲雷動!直入雲霄!

    折彥質等人,上午進城,這一系列慶典活動忙完,已是下午。下午,皇帝還要率領朝中重臣拜祭祖先,通報恢復中原的好消息。這才讓將帥們稍稍歇一會兒,準備晚上在大慶殿舉行的慶功宴會。

    下午時,因為眾將帥的家都沒在杭州,因此暫住館驛。折郡王身份尊崇,打他一進館驛,上至驛丞,下到驛卒,無不慇勤侍奉。老實說,折彥質是作過宰執的人,大場面見得多了。但像這次這麼風光的,還是頭一遭。從過長江開始,便有內侍相迎,至餘杭,又有朝臣相接,到行在,更有宰相候駕,一路都是歡呼聲,隨處都是崇敬的目光,像是心如鐵石之人,也不禁自喜。

    房中,折郡王脫去了鎧甲,穿上了官袍。他是文階,除紫色公服以外,金帶、魚袋、玉劍那是一樣不少,彰顯著他位極人臣的榮耀。他以科舉取得進士出身,作到樞密使,與宰相對掌文武大權;又率領軍隊,南征北戰,以一路宣撫大使,都督諸路兵馬,收復中原,戰功顯赫,名震天下。作大臣,作到這個份上,足夠了。

    想折家世鎮府州數百年,代代忠良,我折彥質勇赴國難,力挽狂瀾,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皇恩浩蕩。

    折郡王懷種這種滿足的心情,輕快地歎了一聲。正想著,忽然隱約聽得一陣嘈雜聲從外頭傳來,初時他不以為意,但又一陣,聽得有人高聲說話,心裡疑惑,便出門看去。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8 08:56
第七百七十九章    意在兩河

    折郡王暫住的這裡是一個獨幢的小院,外頭有一溜矮牆,他立在樓上倒可以一覽無餘。瞧見正在他院子外頭,有五六個人正有說有笑地經過,都身官袍,顯然是朝中大臣。他看到其中一個,是軍器監的主官,從前他作樞密使時,常有公務上的往來。因此,他立在樓上叫道:「幾位哪裡去?」

    聽到他出聲,幾人齊齊望過來,隨後都走進他的院子,拱手高聲笑道:「給折郡王道喜!」

    折彥質滿面笑容,還禮道:「不敢當,不敢當。」

    那軍器監因為跟折仲古熟悉,更道:「此番大王領軍北伐,克盡全功,可謂功在朝廷,名震四夷!下官等與有榮焉吶!」

    「客氣客氣,來來來,幾位上來坐坐,吃杯清茶?」折彥質見人家親自來道喜,因此熱情地邀請道。

    誰知這話一出去,那幾名這員卻有些猶豫,面面相覷之後,軍器監對幾人說了些什麼,那幾個都拱起手來,對折彥質道:「我等還有些事,就不打擾大王了,先請一步,晚上慶功宴到時再多敬大王幾杯。」

    折彥質此時還沒有反應過來,仍笑道:「也好,諸位有事,但去忙。」說罷,那幾個都出院子而去,只軍器監上得樓來。折郡王此時注意到,幾名官員出了他的院子,都朝左手邊去,看到這場景,他眉頭一皺,好像猜到點什麼。

    軍器監上來,還是連聲道喜,折彥質迎入廳上,兩人因為早年就相識,因此倒不客氣,分賓主坐下之後,軍器監著實地頌揚地他一番,又道:「大宋中興,史官當書大王功第一!」

    折彥質不懷疑他這話是出自真心,但神情漸漸沒有方纔的歡喜了,岔開話題問道:「陶監,那幾位同僚因何事來館驛?」

    聽他問起這個,軍器監含糊地說道:「聽說好像是拜會故人吧,也不太清楚。」

    折彥質冷笑一聲,一語戳破道:「如果我沒記錯,我這旁邊住的是淮西劉太尉。」

    軍器監臉上頓時露出尷尬的模樣,心知折郡王識破,也感覺到了他的不快,趕緊圓道:「大王不要多心,那幾位跟劉太尉都有舊,因此來見見,沒有別的意思。」

    折彥質越發不滿,哼道:「你欺本王是外官?我在中樞任職多年,凡升朝官就算不認識,也是個臉熟。那幾位是哪部哪司的,我心裡有數,他們能跟劉光國有什麼交情?」

    軍器監顯得有些窘迫,再三寬慰道:「大王真多心了,事情不是這樣……」

    折彥質之所以不滿,原因就在於。此番北伐,他是宋軍的統帥!至少,是南方宋軍的統帥,他的功勞第一,滿朝沒有異議吧?可現在,這朝中的官員去拜會劉光國,卻不來拜他,為什麼?不就是因為劉光國是皇親國戚,生了個皇后女兒麼?

    劉光國算得老幾?三路宋軍中,打得最差的就是他淮西軍,顯擺什麼呀?如果不是因為國丈的身份,他劉光國憑什麼掛個副帥的頭銜?

    心中怒歸怒,但折彥質卻沒有多說,只道:「你也不用解釋,這是人之常情。」

    軍器監沒打算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忽道:「朝中同僚們私下議論,都說此番折郡王功大,收復中原,光復東京,意義又極其重要,官家和朝廷必然要重賞。但大王已經位極人臣,獲封郡王顯爵,這回要再升,估摸著……」

    折郡王聞言輕笑道:「高官顯爵,非我之意,只是我折家世受國恩,歷代替朝廷鎮守邊疆。府州故地一度淪陷,多承徐九一力收回,等到了卻君王事,聖上和朝廷或能讓我們折家回家鄉去,余願足矣。」

    軍器監聞絃歌知雅意,折家還鎮府州,這於情於理都是合適的,正當的。但以折家今時今日的地位和聲望,若朝廷只予府州一地,你折家能答應麼?不說別的,你如今爵封郡王,位極人臣,在江西也作個宣撫大使,讓你回府州去作個知州,你能願意?就算讓你作個麟府路的經略使,你只怕都得關起門來罵娘。你說這話,不過是替折家子弟爭取罷了,你志不在此。

    心裡這麼想,但嘴上卻道:「大王高風亮節,居功不自傲,尚思激流勇退,下官實在欽佩。只是,雖說收復中原,但國家仍是多事之秋,朝廷怎能少得了大王?」

    折彥質聽到這話臉上笑容更盛,只是仍道:「你是軍器監,當知道這仗總有打完的一天。」

    軍器監立即還道:「大王可是科舉正途,進士出身。」折彥質聞言大笑。

    當晚,在禁中大慶殿,舉行了***的慶功宴會。除皇帝和文武百官以外,包括太上皇趙桓,皇室宗親,耆老元勳,盡皆出席。氣氛是熱烈的,隆重的,喜慶的,最出風頭的,當然是領導這次北伐的汾陽郡王。太上皇和皇帝,都親自跟他走了一個。其他朝中同僚就更不用說了,尤其是宰相徐良給敬酒時說的話,另有深意。徐六說,希望折郡王「不驕其志,益勵軍情,以全莫大之業」。

    這話從口氣上說,有點大了。因為若論資歷,折郡王恐怕還是要比徐六高那麼一點半點。你想當年徐紹作樞密使時,折仲古就是副使,他倆搭班子,這麼論起來,徐六都算是後輩了。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人現在是朝中獨相,以宰相的身份叮囑一個地方宣撫使,還是合情合理的。

    折彥質因此並沒有多心,倒是徐相話中的意思,當時就引起了折郡王的注意。不驕其志,益勵軍情,就是說希望宋軍戒驕戒躁,厲兵秣馬,不能鬆懈。「全莫大之業」,就是說要完成我們的鴻圖偉業。

    現在中原已經光復了,山東也是遲早的事,徐六所說的「莫大之業」指的是什麼,那還不是一點就明?中原雖然收回來了,河東呢?河北呢?燕雲地區暫且不說,最起碼,這倆地你得拿回來,才算是全功吧?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8 08:57
第七百八十章 拿什麼封賞你?我的大帥們

    在一系列近乎狂歡般的慶祝活動之後,朝廷終於要幹點正經事了。大戰結束,最緊要的是什麼?安撫百姓,恢復秩序?不錯,這是很打緊,但有另外一件事情也不能含糊。那就是獎功罰過。將士們拋頭顱,灑熱血,疆場搏殺為的是什麼?為國盡忠,保境安民,這當然也是目的,但未免空泛了些,還是要來點實際的。

    很多將士投身行伍,說白了,就是為了有飯吃,有錢拿。這就跟做工一樣,我給你幹活,你付我工錢,做得好,你還得給我獎勵。收復中原這麼大的功業,不重賞說得過去麼?作為南方宋軍統帥,折彥質在慶祝活動結束以後,就該往上報功了。

    這是一個相當繁雜的工作,因為此次出征,南方宋軍出動了十八萬馬步軍,不說士卒,單是有軍功的軍官,就數以千計。統計起來,很費了些時日,不過折彥質具體負責的,則是宋軍高級將領的敘功。再分得細一點的話,就是三路大軍中,各正副宣撫使、正副安撫使、正副都統制的軍功。

    折郡王倒也沒有明顯的偏袒自己家的子弟,他首先報的,就是荊湖宣撫司的戰功。韓世忠岳飛二將在此次北伐中,遵守節制,指揮有方,為收復中原立下大功。尤其是岳飛,作為宋軍先鋒,戰果輝煌。不過,折彥質不喜歡他的個性,再加上韓世忠又是岳鵬舉的上司,因此書韓世忠軍功第一,岳飛次之。

    折家軍作為南方宋軍的中流砥柱,軍功自然也不會小。彥文、彥適、彥若、彥野幾兄弟都榜上有名。至於淮西軍,讓折郡王有些為難。若論戰功,淮西軍是三路宋軍中最差的,進軍途中還遭受一次挫敗,差點沒讓金軍給攆回去。數來數去,也只有淮西安撫副使李顯忠上得了檯面。可劉家是皇親,據說當今天子很寵劉皇后,皇帝的老丈人,不能讓他難堪啊。

    折彥質將淮西軍排在最後,當然,也有一些讚美之辭,然後報了上去。有司就根據他的奏報來敘功,寫成建議,送到中書,請徐良定奪。

    徐六和幾位參知政事共同商議,擬讓韓世忠建節,岳飛晉陞從三品,另外再給予物質上豐厚的獎勵。折家軍裡彥字輩的幾兄弟,也是該建節的建節,該晉陞的晉陞,沒有什麼異議。頭疼的就兩件事情。其一,是折郡王來怎麼嘉獎?其二,就是淮西軍應該如何打賞?

    折彥質現在已經是郡王爵位,大宋的祖制,異姓大臣一般不封王。當然也有例外,比如開國元勳中,有些就封了王爵,後來為了激勵大臣們收復燕雲,神宗皇帝曾有遺訓,說是「有復燕雲者,胙本邦,疏王爵」,正是因為神宗皇帝這句話,童貫雖然只是從女真人手裡贖買了幾座空城,但還是被封為廣陽郡王。

    宋金事起,忠臣良將勇赴國難,為了表彰這些功勞卓著的大臣,朝廷再次破例封王。得封王爵者有四人,清河郡王徐紹、廣安郡王何灌、汾陽郡王折彥質、東莞郡王徐衛。以異姓封王,大宋朝來說,那是莫大的榮耀。

    此四人,俱是威震天下,功勞足以留名青史,當之無愧。但徐六等人為難的地方在於,郡王已經是一品,而折郡王這次功勞是明擺著的,不重賞說不過去。議來議去,宰執大臣們有兩個意見。

    要麼,將折彥質封為一字並肩王,位在諸臣之上,以彰顯他功蓋當代的特殊地位;要麼,不封折彥質,將功勞攤在他折家子弟身上,大力提拔一番。徐六將這兩種意見都落實在書面上,打算報給皇帝,讓他定奪,以免得罪人。

    至於淮西軍,大臣都有意見。倒不是對淮西將士有意見,而是對劉家兄弟有看法。想劉光國有什麼了不得的軍功麼?沒有,可有家硬是竄到了太尉,沒辦法,皇親國戚啊。想當初,徐衛這些大將,不知在屍山血海裡滾了幾滾,累積了多少軍功,才作到這武功的最高階,兩相比較,還真不如生個有福的女兒。

    劉光國已經是太尉,這回怎麼封?也封個郡王麼?封倒是容易,讓皇帝發道詔命就是,可問題在於,人家折彥質徐衛這些人,是身經百戰,九死一生才得來的郡王爵位,劉光國要是後來居上,大帥們肯定有意見。而且這事還不能報給皇帝定奪,有劉皇后在,保準給批個郡王下來。

    徐六最後拍板,把淮南東路和淮南西路都交到劉光國,晉陞他為淮南宣撫使,所部淮西軍改編為神武左軍,專門負責收復山東。要知道,宋代官員的頭銜,一般有階官,爵位,和差遣。其中差遣是實職,也就是表明你具體幹什麼工作。讓劉光國升任淮南宣撫使,等於是讓你到上級部門主持工作,但是行政級別不變。

    中書的決議出來以後,上報到皇帝跟前,只等趙謹發下聖命來。可久等右等,不見回音,倒是把徐衛的奏報給等來了。

    此前,折彥質已經向朝廷報告了有友軍在河北配合作戰一事。當時,大家都猜測是徐衛干的,只終歸是猜測,沒有真憑實據。現在徐衛的奏本一到,果然不出眾人所料,還真就是他。

    此次徐衛動員十萬大軍,和南方軍團一樣,也是兵分三路。只是戰功顯得「寒酸」一些。說寒酸,不是跟別人比,而是跟徐衛自己比。這些年以來,朝中大臣已經習慣了聽到徐衛奏報大捷的消息,正如朝中有人評價徐衛一樣,「邊帥武功之盛,百年未有」,說的就是徐九。

    往常徐衛一出手,那絕對是不同凡響,少說也得消滅個幾萬敵人,收復幾十個縣。但這回,十萬西軍出動,愣是沒有收復一個州縣。但這不等於說西軍此次徒勞無功,相反,中原能夠順利收復,離不開西軍的支持!

    這回徐郡王兵分三路,一路由鄜延大帥徐洪率領,進攻金國的西三州;一路由徐九本人節制,向河東首府太原進攻。這兩路西軍,就牽制住了女真人的精銳主力,使其無法抽身應付中原戰局,有力保障了中原戰場。

    而最值得一提的是,西軍的第三路。這一路,兵力不多,只八千精騎,越過太行山,直插河北平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陷河北重鎮大名府,將中原金軍的後勤基地一鍋端掉!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8 08:58
第七百八十一章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這後勤補給一完,河南金軍基本就歇菜了。但還沒完,這支奇兵又一股腦地掃到黃河北岸,與紫金山的金軍隔河相望,這一來,河南金軍簡直就是絕望了!雖說收復中原,西軍沒出一兵一卒,但就憑這一點,蓋世功勞,也該有西軍一份!

    理是這個理,但問題又來了。徐衛功大,世人皆知,如果單純以收復土地城池,殲滅金軍數量來論,紫金虎的戰功不在折郡王之下。只是,折仲古指揮的戰役,雖說收復失地不多,殲滅敵人相對較少,但意義卻重大得多。比如當年兀朮打到長江北岸,太上皇趙桓腳底板抹油溜了,是折郡王留守鎮江,打退金人,保全了江南。縱使他沒有殲滅多少金軍,但你能說他功勞不大麼?

    又比如這次北伐,打的是金軍二流部隊,但人家收復了中原,收復了東京,這是有象徵性意義的!說白了就是一句話,你徐衛在西北殲敵再多,復土再廣,你能跟人家這保護天子和朝廷相比麼?

    但話又說回來,南方離了折彥質還能有其他人出來獨擋一面,西北離了徐衛那就真不成,二十萬虎狼一般的西軍,不是誰都能驅使的,驕橫不可一世的西軍將帥,也不是誰都能節制的。徐六為難的地方就在於,和折仲古一樣,徐衛已經是郡王爵位了,而且這廝在諸將帥中,資歷算淺的,年紀算輕的,這來怎麼封賞?

    總不能也封個一字並肩王吧?還別說,宰執大臣裡真就有人提議,徐衛功大,是國家的長城,理當封王,也和折郡王一般,一字王。徐六思之再三,沒有同意,不是他想避嫌作樣子,也不是要擋堂弟的路,而是出於私心考慮,不希望自家兄弟來出這個頭。他提出的方案是,徐衛功勞分給他的部將們,當然,徐家的子弟也可以照顧。只將徐衛的封號換一換,另外把他掛了多年的「副」字去掉,另外給些錢財就行了。

    徐六將這事報到皇帝跟前,倒批得痛快,徐衛改封「武威郡王」,任「川陝宣撫處置使」,其餘一切實職、虛職不變,賜內府奇珍、珠袍、金帶、戎器、錢財若干。沒兩天,韓世忠和岳飛的嘉獎也下來了,完全按照宰相們的方案,韓世忠建節,岳飛晉陞三品,分別擔任荊湖宣撫使和都統制。

    又過一天,折彥質的封賞也下來了。皇帝認為,折仲古功蓋當代,有再造河山之偉績,若不給予殊賞,難以彰顯皇恩之浩蕩,遂封折彥質為「麟王」,因為折家世鎮府州,曾經擔任過「麟府路」經略使一職,遂托「麟州」為其封國,號「麟王」,位在諸臣之上。

    其實不用特別說明,大宋開國以來,有沒有封過異姓大臣為「一字王」?有,但都是死後追封,比如王安石,道君在位時,就追封他為「舒王」。折彥質還在世,就封為一字王,可以說是破天荒了,滿朝文武,內外大臣,誰能跟他比?不光折王榮耀無比,包括折家子弟在內,人人沾光,個個高昇!

    可這等來等去,劉家兩兄弟的封賞遲遲不見皇帝表態,只將淮西李顯忠晉陞。徐六不用想也猜得到,八成是劉皇后對此不滿意,皇帝左右為難,不知如何處理。徐良也是,明知皇帝為難,卻見天在趙謹跟前催促這事。

    後來趙官家實在頂不住,單獨召見徐六,遮遮掩掩地透露出,想封劉光國為郡王,劉光世為太尉,劉光遠為節度使的想法。徐六問,這是為什麼呢?皇帝答說,此番北伐,劉光國為副統帥,功勞不小,所以……

    徐六毫不客氣地給頂回去,三朝以來,天子敕封的郡王,無一不是功勞蓋世的柱國之臣,要麼就是統率王師,抵禦外侮,立下赫赫戰功;要麼就是亮輔良弼,佐天子助成中興大業,如此,封王可服人心。試問劉太尉何德何能,敢作此奢望?

    劉光世為西軍環慶帥,西軍諸帥中,最高不過節度使,劉光世又憑什麼作太尉?至於劉光遠,當初戰敗之責沒有追究,已是開恩,如今還想節度使?有這個道理麼?

    皇帝無言以對,徐良更表示,就算皇帝下了詔,宰相這裡也絕對不會通過。趙謹沒有辦法,他其實也知道,劉光國不夠資格封王,但皇后再三懇求,實在不好拒絕。但徐良態度如此堅決,估計是真沒戲了。

    徐良以為,皇帝這回碰了釘子,應該不再提這事。誰曾想,沒過兩天,皇帝又把他召去,舊事重提。以他對皇帝的瞭解,如果不是劉皇后逼得太急,趙官家不會如此。如果再硬頂回去,不是難事,他是獨相,總攬朝政,他不點頭,這事就得黃。但皇帝畢竟是皇帝,當年仁宗皇帝想封一位寵妃之父為節度使,被包拯犯顏直諫,唾沫星子濺了一臉,最後只當作罷。但當時包拯是諫官,這事言臣作可以,宰相卻不成。但就這麼封劉光國為郡王,又實在心中不甘,況且人心也不服,思之再三,徐良作了一個讓步,劉光國不是要升任淮南宣撫使麼?淮南宣撫司下一步的任務,就是收復山東,如果劉光國把這件事情辦成了,那麼「郡王」就可以商量。

    他這是給皇帝一個台階下,趙謹估計也看出來了,當即應允。第二天就發下詔書,按徐六的方案,任命劉光國為淮南宣撫使,所部改編為神武左軍,準備收復山東。

    這在外統兵的將帥們封完了,皇帝倒也沒有忘記掌控全局,運籌帷幄的宰執大臣們。首當其衝的,就是徐良。為了這次北伐,徐良籌備多年,嘔心瀝血,功勞不在旁人之下。皇帝親筆飛詔,高度褒獎評價徐六之功績,進為「平章軍國重事」。

    現行制度,尚書左右僕射兼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是宰相,徐良此前任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本是次相,但首相去職後,他就成了獨相。「平章事」,最初是起於唐太宗,全稱就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這個頭銜十分冗長而拗口,是什麼意思呢?中書省和門下省都是唐代中央的政務機關,意思就是說,帶著這個頭銜的人,同中書省和門下省一起協商處理政務。但從唐高宗時起,實際擔任宰相者,就加著這個頭銜。到了宋代,時用時廢,宰相的名稱變化很大。有時候叫同平章事,有時候叫尚書僕射,還有時候叫太宰少宰之類。

    平章兩個字,意思是「商量處理」,軍國重事,就是軍隊和朝廷的重大事務。去除了「同」字,就不存和誰商量,徐良這個「平章軍國重事」,實際是位在宰相之上,但卻掌握宰相實權的一個位置。

    大宋這邊舉國歡騰,慶祝空前勝利,可北面就真有些愁雲慘淡了。中原的丟失,可以說女真人是有心理準備的。從兀朮在世時兩次攻襄漢未果後,宋金戰局就有些逆轉的意思在了,如果追溯得早一些,嚴格說起來,從宋遼聯盟開始,女真人就不再把握戰爭主動權。金國朝廷上下大概都知道,中原可能保不住。因此,丟失中原地區,女真人可以接受。

    他們不能接受的,恰恰是徐衛八千騎越過太行山,襲擊了河北!

    河北這個地方,在宋遼戰爭時期,就是兩國較勁的戰場。無論是大遼要南下攻宋,又或是大宋要北伐燕雲,都得走河北。西軍居然在河北大地上縱橫,這豈不是拿刀往金國心窩子捅?

    金帝完顏亶自登位以來,國事大多決於幾位女真元勳,尤其是他的叔父完顏兀朮。再加上,完顏亶這個人自小學習漢文化,很有些「浪漫主義」情懷。具體表現在,好酗酒,好殺人,酒一喝醉,愛誰誰。

    他即位之初,就搞掉了大金開國元勳完顏宗翰,也就是粘罕。隨後,金國一系列的血腥政變中,開國功臣如宗磐、宗雋、希尹等先後被殺,形成兀朮一家獨大的格局。這不一定都是金帝完顏亶的意思,但他無可奈何。

    政治上不得勢,讓這位「儼然漢家天子」的金帝十分抑鬱。酗酒之後,乘醉殺人,朝中十分忌憚,真個伴君如伴虎。

    中原丟失,河北遇襲,使金國朝野大震!人人自危!按說出了這麼大的事,女真人該檢討吧?得處分一批文臣武將吧?但就有這麼一個人,在金國大敗的情況下,居然一路陞遷。這個人就是完顏亮。

    宋金這次開戰以前,完顏亮因為受到金帝的寵信,已經升為平章政事,掌握一定實權。金軍大敗之後,他不但沒受影響,反而被金帝升為右丞相,上台執政,大有取代其叔父完顏兀朮地位的趨勢。要說此人有經天緯地之才,至少現在沒看出來,跟隨兀朮出征襄漢,無功而返。臨危受命坐鎮河東,又被徐衛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能一路升上來,除了他的宗室身份以外,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在於,他很會討好賣乖。

    有一次,金帝和他哥倆擺家常,談到金太祖完顏阿骨打創業艱難時,完顏亮痛哭流涕,完顏亶一看,這個兄弟很忠心吶!再加上,這哥倆有相同的愛好,都是讀漢家經典,沒事就詩詞唱合,你來我往,很是默契。完顏亮受重用,也就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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