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宋閥 作者:宋默然(已完成)

 
uuuuuuuuuu 2012-9-5 19:16: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2 392066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9 09:28
第七百九十二章 攤牌

趙官家授意幾個「不知輕重「的大臣在朝堂上把休兵這事提出來以後,本以為是造了聲勢,可過了幾天他發現,這事怎麼沒動靜了呢?朝臣們還是該辦公辦公,該回家回家,怎麼沒誰提這茬了?

    倒不是說這一提議不得人心,自從宣和末年宋金事變以來,朝廷用兵多年,對國力民力的影響都是明擺著的。現在局勢且不說完全逆轉吧,至少女真人已經難以對大宋構成嚴重威脅。當然就有人想著是不是暫時休戰一段時期,與民休養生息。

    之所以沒人理這茬,不是不想理,而是不敢。現在朝廷的局勢是,徐良以「平章軍國重事」的身份掌握著行政權力,雖不說一手遮天,但任何要跟他對著幹,總得先掂量自己的斤兩。宰相挑明了是要一鼓作氣,收復失土,而且這種姿態是佔據著道德制高點的,你不能說他這不對。這種情況下,貿然主持和議,得罪當權者不說,還容易被人詬病,因此大臣們雖然心裡有數,卻都不作表態。

    他們得過且過,可皇帝不行啊,劉皇后見天地催促,前頭劉光國也是時不時有請示上來,人家耶律馬五那頭還在等信呢。趙謹左右為難,這聲勢沒造起來,難道直接攤開來說麼?要真挑開了,徐良頭一個就不同意,他不但是國家重臣,政府首腦,而且有擁立之功,要否決他的意見,還真是……

    這一天,徐良和往常一樣,上朝,用餐,然後去中書坐堂辦公。

    今天早朝倒是有些特別,前幾日總有那麼幾個人在鼓吹要休兵罷戰,恢復民力今早卻誰也不提了。他也不以為意,散朝之後,往中書一坐,準備看各地上來的公文。

    因為中樞機構實行分治省事,幾個副相都有自己負責的方面替他省事不少。不要以為這樣會削弱他的權力,副相可以看公文,也可以批,但遇大事最終決定拍板還得到他這兒來。因此,擺在他案頭上的,都是國內要緊的事情。徐六一件一件地批著,要立即發下去執行的放一疊,需要到皇帝那裡走過場的放一疊。

    當他批到最後一本時發現這是淮南宣撫司上來的本子。翻開之後,果然是「權淮南宣撫使」劉光國的親筆。國丈在本子裡還是報告了一下淮南的境況,以及敵我的態勢之類,徐六還沒覺得怎麼地。

    但在後半部分,劉光國話鋒一轉,提到了一樁事。說,金軍山東主帥耶律馬五,派遣使者赴軍前面見於他言語中透lu出金廷有與南方修好之意。他作為統兵在外的宣撫大臣,不便擅作主張,因此請示朝廷,是否與之接觸。

    徐良將本子攤在案上,靠回椅背嘴裡一吸,喃喃道:「金人主動示好?他們方才在山東打勝,挾勝求和莫不是早有此打算?」這話在嘴裡念叨了一會兒,他臉上就有了笑容。為什麼?

    你想,女真人剛剛打了勝仗,把神武左軍攆了回來,這也算是一次成功的反撲吧?如果說,女真人有那個實力,大可借此機會向南示威甚至準備再度南侵。可現在對方不這麼幹,反而主動示好。這說明什麼?說明女真人真不行了!我不趁現在收拾你難道等你恢復元氣?

    可笑朝中那幾個目光短淺之輩,還成天叫嚷著要休兵現在要是休兵,將來打起來,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想到這裡時,他目光落在本子上,看到了參知政事秦檜在後頭下的批注。「北夷示弱,或可談山東之事。」

    「這個秦會之,想什麼呢?女真人會把山東拱手白送給你?要真有那麼容易,徐九他們還帶什麼兵打什麼仗?」徐六笑畢,拿起筆將秦檜的批注劃…了,隨即揣了本子,步出辦公堂。到了秦檜屋外頭,喚道:「秦參政。」

    片刻之後,秦檜出來,道:「相公何事?」

    「方纔看了劉光國的本子,涉及北夷,需向聖上請示,走吧。」

    徐六道,語畢便朝外走去。因為秦檜是負責這一方面的,因此必須要有他同行才合規矩。

    秦檜卻在後頭沒有動彈,看著徐六的背影,又耷下眼皮思索片刻,這才跟了上去。一正一副兩位相公行走在大內,徐六昂首闊步在前,秦檜亦步亦趨,緊隨在後。宮裡的內shi們顯然對這種情形習以為常,也沒誰多看一眼。

    到了勤政堂外,徐良才回過頭來道:「女真人這些伎倆,便是孩童也騙不過,你我見了聖上,把這事擋了便是。」

    秦檜一聽這話便知道了上司的態度,估計自己的提議,他也沒看進去,便道:「自然唯相公馬首是瞻。」

    徐六輕笑一聲,上前請內shi通報,進了堂內,行過禮後,皇帝問來由。他將本子呈上,也不等趙謹問,自己便道:「淮南劉宣撫上報稱金帥馬五遣使至軍前,主動示好,有講和之意,因此請示朝廷。此女真人緩兵之計而已。」

    你說趙謹能不知道這事麼?還是裝模作樣地把本子看了一遍,忽然道:「咦,劉宣撫向朝廷遞本,怎如此草率?這下面怎麼還塗抹?」

    徐六面se不改:「回陛下,那是中書大臣的批注,臣甚覺不妥,因此劃掉。」

    趙謹也不見什麼異樣,只道:「卻不知寫的是什麼?」

    徐六眉頭微皺,覺得有些不對,沉默一陣之後,側身道:「秦參政在此,陛下可問他。」秦檜是他弄回中央來的,一直也是他的得力助手,兩人共事數年,已有默契。徐六並不擔心,因為秦檜肯定不會照實說,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就行了。

    秦檜低了低頭,以平常口wěn道:「回陛下,臣看完劉宣撫上本之後,以為可趁此機會勾回山東,遂批了一句。此刻想來,也確實草率了些。」

    徐良心頭頓時有些不悅,當著皇帝的面卻也不好發作。只聽趙官家道:「這麼說來,徐卿是不主張與金人接觸?」!。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30 09:27
第七百九十三章 角力

其實說起草率,該是徐良。他和秦撿同為宰執大臣,雖然說檯面下是你徐六一人獨相,大權獨攬,可檯面上總要過得去吧?人秦檜的批注,你大筆一揮給劃…了,這本就不合適,再說這本子是要給皇帝看的。

    徐六因此一時沉默,而後道:「回陛下,自北伐以來,女真人盡失中原兩淮。山東一役,官軍受挫,女真於此時示好,頗有委曲求全之意。想早年,北夷何其張狂凶悍,如今這副作派,恐非真的委曲,不過是為緩兵罷了。因此,臣認為,不予理會最好。」

    趙謹顯是有備,看著老丈人的本子,像是喃喃自語道:「卿之言不無道理,然近來朝中屢屢有大臣發聲,說是要休兵。現在女真人又來示好,倘若不予接觸,直接拒絕,恐怕不太合適,徐卿以為如何?」徐良點點頭,不得不承認:「陛下之言在理。」

    趙謹有意無意地看了秦檜一眼,又道:「況且,方才秦參政不是也說麼?可趁此機會,勾回山東。若真能如願,豈不省得將士浴血奮戰,國家也少廢錢糧。」

    徐六嘴角一揚,笑道:「陛下,北夷貪得無厭,世所共知。偌大山東地界,他們豈肯拱手送還?便是還,只怕也是別有所圖。雖說我朝還未與女真接觸,但臣猜測,即使與北方和談,即使對方答應交還山東,也必然附加種種條件,這就是北夷戰勝之後,主動示好的用意所在。」趙謹在御座上動了動身子,顯得有些不自在,因為徐良所料分毫不差。

    但這話已經說到這裡來了,總不能半道折回去,思之再三,他硬著頭皮道:「且不論北夷會提出什麼要求,總要接觸一下,既然是和談,就會先談,至於談得成,談不成,再另說。」

    徐良一時不答,心裡頭暗思,往日皇帝絕計不會在這些事上跟自己糾纏,他在意的,不過就是老丈人小舅子之類,如今這般態度,必然是事出有因。這與女真人和談,干係重大,父親在世時曾經誓言與女真血戰到底,絕不與之和談,且眼下大宋已經掌握主動,我憑什麼坐下來跟你談?

    一念至此,他強硬地回應道:「臣堅拷認為,對北夷,不予理會才是上策。」

    皇帝面無表情,一時也犯了難,他還真沒有跟徐良針鋒相對過。

    一是因為對方是擁立自己登基的主要功臣,且在朝在野都享有極高的聲望:二是因為徐良功大,他執政期間,宋軍對金作戰屢屢獲勝,已經扭轉局勢:至於第三,徐家勢力之龐大……

    想到這些,趙官家不禁有些氣餒了,左右不也過是老丈人封王,這回不成,以後再尋機會就是。心裡七上八下沒個主意,好一陣壓抑的沉默之後,皇帝開金口道:「既如」剛說兩個字,耳朵裡突然傳入一點細微的聲響,他後頭的話生生吞了回去。

    那個聲音,徐良和秦檜也聽到了,是一個人在咳嗽,而且聽起來應該是個女人。

    皇帝臉上的肉都好像在抽搐,片刻之後,他埋著頭道:「既如此,那這事明日朝會上,交由朝臣們討論吧。」朝會上討論?有什麼區別嗎?這首相態度一挑明,朝中大臣還不說許多都是傾向主戰的,就算是心繫和談,又有幾個人敢公開跟徐六唱反調?再說了,就算大臣們蹦噠得再高也沒用,政樞這二府的大臣只要不鬆口,皇帝都沒奈何。

    但是,此刻徐良卻動了心思。自從皇帝登位以來,倒不說言聽計從吧,至少還從來沒有跟他起過真正的爭執,這還真是頭一回。皇帝畢竟是皇帝,大臣終歸是大臣,皇帝現在執意要跟女真人接觸,應該是有原因,現在看起來,恐怕是跟前線的劉家兄弟有關。自己如果一再強硬,開罪劉家不說,也容易讓小趙官家反感。

    這和談,是要談的,再者,也是自己能夠掌控的,既然官家執意要一試,那就接觸接觸吧,到時候想讓和談中止,還不是自己一句話的事?這樣一來,也不至於駁了皇帝顏面。打定主意,他俯首道:「既然聖意堅決,何必交由朝會討論?臣縱然保留意見,又豈敢違逆天子之意?」

    趙謹一抬頭,詫異道:「這麼說來,徐卿是同意了?」

    「聖意已下,臣哪有不從之理?」徐六道。

    皇帝實是沒有料到徐六轉變得這麼快,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忙道:「徐卿放心,無論成與不成,且先談再說。總歸,要以大宋為先。」徐良沒有旁的,只稱「是」而已。

    趙謹又道:「這,既然,山東金帥一再遣使與淮南宣撫司接觸,徐卿你看,是不是……」

    徐六聞絃歌知雅意,頻頻點頭道:「陛下聖明,且讓淮南宣撫習與金人接觸,探一探虛實,再由朝廷出面不遲。」

    這話正中下懷,趙謹喜上眉梢,連連道:「卿之言,甚合朕意,甚合朕意!就這麼定了!」

    「遵旨,臣告退。」徐良一揖道。

    「好,徐卿先去,稍後朕便降旨到中書來。」趙謹點頭道。徐良退至門口,轉身出去。秦檜心裡沒了底,也想趕緊告退追上去。

    手一抬,話剛到嘴邊,卻聽一個女人的聲音道:「秦參政留步。」中元興隆元年五月,朝廷令權淮南宣撫使劉光國與女真人接觸,先探一探北方的口風。劉光國接到這命令,喜出望外,他根本不用接觸,也不用探什麼口風,因為他跟耶律馬五早就勾兌好了。只等杭州行朝的態度,然後兩國派出正式使節談判。因此,沒過多久,他就將和耶律馬五談好的方案上報給了朝廷。他這本子往上一遞,可算是沸油鍋裡加飄水,都炸了。

    這一天,徐六因為母親生病的緣故,請假沒上早朝。老太君近來身子骨實在不太行,昨晚到今早一直昏昏沉沉的,徐六是個孝子,在母親塌前守了一夜,直到方才老太君總算是醒過來,還喝了稀粥,他懸著的一顆心才算稍稍落下。

    看看時辰也不早了,應該去中書坐堂理政,他再三吩咐妻子好生照看,有事直接傳消息到大內。正準備出門,僕人來報,說是秦參政到了。

    徐六一時納悶,這時候不在中書坐堂,卻來我家中是為何?他換了公服,匆匆趕往huā廳,秦會之坐在廳上見他來,麻利地起身,拱手道:「徐相。」

    前些日子在勤政堂那件事情,讓徐六很不痛快了幾天,但他這個人有肚量,再加上事後秦檜倍加小心,也就過去了。

    「會之啊,你不在中書,是有事?」徐良壓根就沒坐,打算沒什麼事問幾句就同往大內。

    秦檜也站著,正se道:「徐相,有件事情,下官思之再三,還是要給相公說一聲。」

    「何事?要不,邊走邊說?」徐六道。

    秦檜搖搖頭:「還是在此處說為宜。」徐良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總算是坐了下去,一甩衣袖:「你說。」「今早,內shi沈都知傳來官家口諭,說是徐相告假,但有淮南本子,直接送到勤政堂。這是聖命,下官不敢違抗,因此將劉宣撫奏本送至御前。但因為下官看過本子,知道利害輕重,所以不敢不據實相告。」秦檜道。

    徐良眉頭一擰:「劉光國跟女真人接觸有眉目了?」

    「不止是有眉目,可以說是大有進展,和談的框架乃至於細則,都擬出來了。」秦檜道。

    徐良絲毫不意外,冷笑道:「我早知劉光國在前頭跟女真人眉來眼去,何足為奇?說吧,女真人提了些什麼?」秦檜先沒說女真人的條件,而是道:「女真人承諾,若兩國議和,此前條約作廢,金國承認大宋既得利益,這其中包括西夏部分地區:宋金為兄弟之邦,互以南北朝相稱三金國交還山東全境!」

    徐良眉毛一挑:「還真把山東拿出來了?」

    「是,並且不取分毫。」秦檜道。

    「不取分毫?女真人還有臉,有膽問我們要錢?」徐良不屑地畢道。「還有麼?」秦檜微歎一聲:「接下來,就是女真人的要求了。」

    徐六將手一舉:「你先別急,我且猜上一猜。」秦檜有些意外,這還能猜?可隨後,徐六說出的話讓他更加意外。

    「結束敵對狀態,休兵罷戰,是不是一條?」

    「是。」

    「西軍撤出河東,是不是一條?」

    「雖不中,亦不遠,大體如此。」

    徐良臉上的冷笑愈重:「我就知道。」秦檜注視著他,1小心翼翼地補充道:「捨此之外,還有兩條。」「還有?便是這兩條便已經你說,還有哪兩條。」徐良問道。

    「第一,我朝不得還都東京。」秦檜答道。女真人把這列作一條,表面看,好像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人家回不回東京,關你什麼屁事?實則不然。首先,還都東京,有著非常強的象徵意義。東京,是大宋的都城,即使當年道君和如今的太上皇拋棄東京南下,但前有鎮江,後有杭州,都僅僅是行在,大宋法理上的都城,一直就是集京。

    都城光復,這非但是軍事上的勝利,更宣示著大宋的捲土重來,振奮人心。一旦大宋還都東京,那麼就是向天下昭告,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再有,東稟地處河南,與河北就隔一條黃河,如果大宋還都,勢必經營河南之地,對河北形成重大威脅!

    「還不還都,決於我朝,與女真何干?這一條何須談?」徐良道。

    「最後一條,大宋摒棄與契丹人的同盟關係,以示和好之誠意。」

    秦檜說這一條的時候,語氣輕鬆了一些。似乎這一條,無關緊要。

    他這麼想,沒關係。可徐良聽後,也沒有什麼ji烈的反應。這其中的原因有些複雜,與遼國結盟,可以說是徐九一手促成的。宋遼結盟之後,確實起過積極的作用,在攻滅西夏的戰爭中,宋遼聯手打敗金夏聯軍,奔取西夏全境夏王帶著宗室百官倉皇逃往金國尋求庇護。

    但耶律大石一死,遼國就沒什麼動靜了,先是撤軍回國,然後這次大宋北伐,他們也沒派兵參加,甚至於使者往來也斷絕了。況且,在徐良等朝臣看來,以大宋現在的實力,根本不需要借助契丹人的力量,照樣可以和女真人抗衡。當然,是否要摒棄與契丹人的同盟,完全取決於大宋,我們不受任何人脅迫。

    徐良沉默一陣,抬頭問道:「你怎麼看?」

    秦檜半晌不回答,徐六見狀道:「不必有顧慮,這又不是在朝堂,你只管說實話。」「以下官愚見,似乎可談?金人提出四個條件,於我朝並沒有大的妨害,又得兵不血刃拿回山東全境,何樂而不為?」秦檜道。

    徐良搖了搖頭:「會之,你且說說,女真人為何肯捨山東,求和談?」「縱觀女真之要求,所圖者,唯自保而已。」秦檜道。

    「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但這不是全部。女真是為自保,但自保又是為何?不只是圖芶活,北夷還想著捲土重來。山東是我固有領土,祖宗基業,這不假。然眼下之山東,滿目瘡痍,百業凋敝,實足的爛攤子一個。女真人自己守著都難,交還我們,徒增煩勞。然而,金國卻可憑此換來一紙和約,贏得時間,怎能讓它如願?」

    「如今,我朝兵強馬壯,從東到西,五十萬精銳雄視北方,憑什麼跟女真人和談?不趁此良機,一舉過河兵臨燕雲,更待何時?我知道朝中有人想著打了這麼多年仗,民怨很大,應該休兵。但錯過這個機會,再往後,你我這些人都發白齒搖,恐怕沒這個雄心了。」徐六這是掏心窩子的話。

    秦檜看來也是聽進去了,道:「相公深謀遠慮,憂國之心,下官欽佩。」「官家為了劉光國,肯定想極力促成此事,其實不就是個郡王爵位麼?皇后已經孕有皇嗣,十月懷胎之後,若是生下皇子,到時候加封外戚,劉光國作為皇子的外祖父,封他一個郡王就是了,也免得讓官家為難。」徐良道。

    「原來相公早有打算,如此,這事情就好辦了。」秦檜笑道。

    「走吧,跟這說半矢,別把中書的正事耽擱了。」徐良站起身來。

    「相公,這下官來都來了,是不是去給老太君問個安?」秦檜突然提出這個請求。

    「好意心領了,只是母親正在歇息,也不便見客,改天吧。」有道是樹yu靜而風不止,又說落水有意隨流水,而流水無心戀落huā,徐良本打算捨一個郡王爵給劉光國,省得劉家一幫子成天上竄上跳的。

    只是委屈了折彥質、何灌、徐衛這些身經百戰,功勳彪炳的統帥們。皇帝和皇后也應該見好就收,不再糾纏於和談。

    可事情的發展,卻不在他預想之中。

    劉光國這本子一發回來,皇帝第二天就放在朝會上由文武百官討論。女真人作出的讓步,最有吸引力的,就是山東全境。參加討論的大臣,眼睛都盯在這個山東上。這麼大片土地,不費一兵一卒,一錢一糧就能拿回來,好事一樁啊。其他幾件,也都是給大宋臉上增光,真個揚眉吐氣!至於對方提的幾個要求嘛,也是出於自保,看來是真被打怕了,可以考慮。

    可沒等大臣們表態,首相,而且是獨相,就站了出來,旗幟鮮明地表示反對。徐良在朝上慷慨陳詞將近一頓飯的工夫,正反利弊說了個通透,贏得了許多大臣的支持。有些人未必是真心覺得他說得對,但卻一定要站得對。

    徐良這一出來搖旗吶喊,朝堂上就剩下那麼十來名官員贊同議和,不過讓人意外的是,居然有相當部分大臣選擇了沉默,不發表任何意見。皇帝見狀,心知肯定是通不過的,也不好強求,於是只好按下來,改日再議。

    下朝之後,皇帝趙謹回到皇宮,不用說,自然是劉皇后處,因為他也沒有其他妃嬪。當時,劉皇后正在宮裡坐著,因為天氣熱,兩個宮娥在給她掌扇,一個在扒荔枝皮,另一個拿著小缽缽接荔枝核。

    昔年,楊玉環喜歡吃荔枝,唐玄宗這老不羞為了討她歡心,讓人快馬加鞭從南方運送過來,惹得大詩人杜牧後來寫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的詩句,表達對勞民傷財的不滿。

    不過,到了大宋卻不至於了。當年唐玄宗那會,是從南方送到陝西,相隔何止數千里?眼下,只需從嶺南送到杭州便是。

    「還新鮮麼?」趙謹踏入房裡笑問道。

    劉皇后一回頭,站起身來就要施禮,趙官家卻快步上前攙住:「你是有身孕的人,就不要拘禮了,快坐下,坐下。」

    劉氏依言坐下,挨著皇帝輕聲問道:「官家,今日朝議如何?」!。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30 09:29
第七百九十四章 徐母去世

皇帝按著大腿的手來回搓了搓,道:「大臣們認為以我朝目前實力,無須與女真人和談。又說此乃北夷緩兵之計,當不予理會。待休整一段時間,再度舉兵向北,光復祖宗基業。」

    「都是哪些大臣?徐良麼?」皇后伸手擋回來宮女遞到嘴邊的荔枝,追問道。

    趙謹點點頭:「徐相的態度很堅決,認為女真人提出的條件太過分,沒有和談的餘地。」

    「就猜到是他。」劉皇后有些不忿。「為全自己良臣的名聲,不惜發動征戰,置國家黎民於不顧。陛下怎由著他來?」

    趙謹聞言解釋道:「倒不是這麼說,朝中很多大臣都支持他的意見。再說,徐良也並非為一己之si。鳳娘,朕看此事不必再糾纏了,你已懷有身孕,生產之後,朕下詔晉封你父為郡王便是。」

    劉氏聽了這話,起身朝皇帝跪下,倒讓趙謹有些吃驚,一邊去攙扶一邊問道:「皇后這是為何?快起來。」

    劉氏起身,非常嚴肅地說道:「陛下難道以為臣妾只是想為父兄謀利麼?」趙官家一時答不上來,他本來就認為皇后確係在為父兄謀利,而且這樣也無可厚非,很正常的事情。

    「臣妾得meng聖眷,執掌中宮,豈敢以一家si利而偏廢陛下大業?臣妾之所以擔憂此事,完全是為陛下考慮。」劉氏道。

    「朕如何不知?快起來,快起來。」趙謹堅持把老婆攙起來,又按坐下去。只聽皇后仍舊不休地說著話。

    「陛下是一國之主,這軍國大事自然是陛下說了算。徐良處處掣肘,這豈是為臣之道?陛下時時隱忍,又豈是長久之計?」

    趙謹笑著解釋道:「徐良非但擁立朕登位,更於國家有大功。他為平章軍國重事,這涉及和談自然要聽他的意見,也不說什麼掣肘。更有,徐卿的忠義,舉世聞名,先帝在世時便對他極為倚重,朕初登位,便取得北伐勝利,徐良居功至偉。」還有一點,趙官家沒有說,那就是他自己無心朝政。比如這回和談的事,如果不是老婆逼得緊,他才懶得去跟大臣們費口舌。

    「可陛下想過沒有,如今朝堂上,徐氏一家獨大。非但是朝堂,在地方,徐家子弟手握重兵,身居高位者不在少數,這難道合乎祖宗家法麼?」劉皇后問道。

    這些問題趙謹根本沒想過,聽老婆提起,下意識道:「這又有何不妥?你父兄不也……」

    「這如何能比?陛下與臣妾是結髮夫妻,父兄在公是陛下的臣子,在si是陛下的親屬,對陛下的忠心不容置疑。」劉氏反駁道。

    「皇后過慮了,徐家一門忠烈,都是忠臣。」趙謹道。

    「太祖豈非世宗之忠臣?」這話劉氏不是第一個說的。昔年仁宗朝時,大臣都鼓動皇帝貶謫狄青,宋仁宗替狄青分辨,說狄青是忠臣,當時的宰相文彥博就說了一句「太祖豈非周世宗忠臣」,讓宋仁宗啞口無言。這話涉及到趙宋最敏感的事件,宰相和皇帝si下裡說說沒什麼,但劉氏一介女流,當著皇帝的面提這事,可見其有shi無恐。

    趙謹給問住了。他這個人雖然沒有他哥哥趙諶那樣的遠大抱負和聰明才智,但他也不是個吃貨。心知皇后對徐家不滿,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徐良幾次阻攔對劉家的封賞,得罪了皇后。只是他愛極了這個髮妻,因此事事順著他。

    現在劉氏把祖宗都搬出來了,逼得趙官家退無可退,只得問道:「那依你該當如何?」

    「你們下去。」劉皇后一抬頭,摒退了左右。

    等內shi宮女們散盡之後,她才道:「官家,且不論徐良是忠是jiān,他如今獨攬朝政,又有子弟擁兵在外,不可不防。」

    「怎麼防?」皇帝隨口問道。

    這下卻把劉氏給問住了,別看她聒噪得起勁,真讓她想個辦法,她卻是一無所知。憋了好一陣,才道:「臣妾只是想讓官家心裡有個數,旁的,不便多言。」

    趙謹笑著搖了搖頭:「行了,都快為人母了,就少操些閒心,安心養胎是要緊。」

    後頭兩天,朝廷上都圍繞著是否與金和談的事情在討論,有徐良的態度擺在那裡,無論怎麼議,都不可能形成統一的共識。皇帝已經打定主意,就聽從徐六的意見拒絕和談。可就在這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說是意想不到,其實在徐良的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六月十一晚上,徐六累了一天,已經和妻子睡下了。昏昏沉沉中,也不知來到什麼所在,就感覺周圍一片漆黑,越往前走,感覺有了一些亮光。漸漸地,那光芒愈盛,隱約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等走得近了,卻見是個老者,身形削瘦,頭髮雜亂,穿著一件再普通不過的直裰,就杵在那兒眼巴巴地看著他。徐六仔細一瞧,大吃一驚,不是旁人,正是他已經故去的父親,清河郡王徐紹!

    受這一驚,他嘴裡叫喚了一聲,驚醒過來,已經是滿頭大汗。他在chuang上一ting,也弄醒了渾家,mo索著拉著他的臂膀道:「官人,怎麼了?」

    「我方才夢見父親,又乾又瘦,形容憔悴,直看著我,也不說話!」徐六驚道。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官人這幾日常念叨公公,因此有這一夢。」徐六的渾家寬慰道。

    抹了把汗,徐良稍安定了些,剛想躺下去,突然!急促的敲門聲陡然響起!伴隨著一個驚慌的聲音在外頭喊道:「相公!相公!老太君不行了!」

    徐良心頭猛地一揪!脫口喊道:「掌燈!」慌得渾家mo索著滾下chuang去,慌慌張張地,一時也點不上燈,徐六哪能等?胡亂抓了衣服裹在身上,mo黑就衝了出去!外頭那老僕fu提著燈一路小跑跟在後頭,邊跑邊道:「傍晚時分還好好的,說要吃口梨。哪知方才就不行了,金蘭聽到老太君房裡有動靜,進去一看,卻是太君在捶chuang,眼看著就……」

    徐六一路跑著到了母親所居住的院子,搶進房去,裡頭已經燈火通明,丫頭僕fu都聚在一處,七嘴八舌地喊著。徐六扒開僕人上前,藉著光一看,母親眼睛閉著,已經不動彈了。他腳一軟,蹲將下去,拉著老太君的手喚道:「娘啊,娘!」

    只見老太君嘴chun微動了動,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同時,徐六也感覺母親的手使了點勁,但也不知道她要表達什麼意思。徐六急得沒奈何,趕緊吩咐人去太醫院請太醫。太醫雖然主要為宮中提供醫療服務,但同時也兼顧著勳貴大臣。似徐良這種級別的官員,是可以享受太醫待遇的。

    「六……」忽地,老太君嘴裡含糊地發出這麼一個音。

    徐良回過頭去,拉著娘親的手輕聲道:「娘,兒在這兒呢,娘要說啥?」

    老太君咕嚕一陣,徐良才聽清母親說了個「五」字,想是老太君思念兒子,想著徐五呢。徐六連連點頭道:「娘放寬心,如今前線也不甚要緊,兒明日就張羅,讓兄長回家一趟。娘可要想開些,你要等著兄長回來,還有徐勇,娘也想孫兒不是?」

    可老人家再沒有反應,徐六覺得不對,緩緩伸手探了探老太君鼻息。那手卻好似被咬了一口,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還覺得不應該,又輕搖著母親的手連喚數聲,仍然沒有絲毫反應。

    此時,背後已經有丫頭僕fu壓著聲音哭將起來。徐六的妻子帶著兒女趕到,見這情形,怔立當場,不知如何應付了。

    徐六此時反而好像靜了下來,撫著母親的手,一遍又一遍,許久才放回去。又繼續保持蹲姿在chuang邊好一陣沒有動彈,最後才緩緩站起來,吩咐道:「給五哥送信,讓他回來。」語畢,他折身朝外走去,出了母親的房到了外間,感覺沒有力再往外走了。遂就在外間坐了下來,垂著頭,一動不動。

    終於,哭聲還是從這位大宋宰相嘴裡傳出來……

    徐家老太君雖然是一品外命fu,可終究是一介fu道,她沒有官銜,也不曾擔任什麼重要職務,按說她的去世只是徐氏一門的喪事,於國家朝廷來說並無影響。可怪就怪,她非但是徐紹的遺孀,更是當朝唯一「平章軍國重事」的母親,如此一來,她的去世,就非同小可了。

    第二天上午,徐母老太君去世的消息,就已經在朝臣當中傳遍。這事瞞也瞞不住,也沒誰敢瞞,徐良在第一時間就向太常寺報告了此事。太常寺一知道,很快,行在各機構的官員都知道了,再後,宮中也得到了消息。

    於是乎,跟徐良有來往交情的朝官們自不必提,就算沒多深交情的,遇上這種事,也要趕去問候致哀。從這天上午時,趕來徐府弔唁哀悼的人就絡繹不絕。就連皇帝也派了內shi來,甚至於龍德宮的太上皇也都遣人致意。

    這一來嘛,是出於對徐家的敬重。徐氏一門忠烈啊,從徐茂、徐彰、徐紹三兄弟,再到徐原、徐勝、徐良、徐洪、徐衛哥五人,要麼奮戰於疆場,為國家為朝廷浴血搏殺;要麼運籌於中樞,為江山為社稷,嘔心瀝血,確實是功在社稷。二來,徐家如今非但是第一大將門,更是勢力龐大的一個家族,誰不給三分薄面?

    靈堂已經佈置好,只見黑白兩se,老太君的遺體也已經莊重入殮。那徐府的正廳上,隨處可見趕來弔唁的朝廷元老,在職大臣,以及行在的名流士紳。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面容肅穆,到老太君靈前,恭恭敬敬地執禮,不要忘了,她不止是當朝宰相的生母,更是一品命fu。

    但臉上悲痛歸悲痛,心裡怎麼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在靈側的徐良夫fu,以及他們的兒女,都是一身孝服,哀容滿面。徐六當朝宰相,一雙眼睛已是通紅。這世上,古往今來,再混蛋的人,大概也罕有對母親不孝的。

    「人死不能復生,徐相節哀。」已經賦閒多年的徐處仁難得lu面。可徐良曾是他的下屬,他跟徐家交情匪淺,這麼大的事,肯定是要來的。徐良沒有說話,只俯首一拜。今天上午,這個動作他已經作了無數次了。在朝堂上你是一品宰相,可在這裡,你就是個為母服孝的孝子。

    秦檜到老太君靈前行禮之後,來到長官面前,悲痛道:「前日到相公府上,就想拜見老太君,不想……萬望相公節哀順便才是。」

    「有心了。」徐良帶領全家,俯首一禮。秦檜和朱倬致哀完畢往外走時,卻見還不斷有人往裡來,出了門,更見徐府門外排著長龍,這時候你隨便扔塊磚出去,都能砸到兩三個五品以上的朝廷官員。

    因為人太多,官員們的橋子一溜排到街尾,秦朱兩位參政得步行到自己官轎所在。秦檜一邊走,一邊道:「朱參政,老太君這一走,事情就出來了。」

    朱倬當然知道他言下所指,神情凝重地說道:「是啊,我也正考慮此事。」

    「你有何想法?」秦檜試探道。

    「雖說我朝以孝道治天下,可徐相畢竟不是常人吶,再有陝西的徐五經略也是容易動得的?」朱倬道。

    「你是打算上奏,請官家奪情了?」秦檜問道。

    「正有此意,秦參政聯名如何?」朱倬建議道。

    之所以說徐母去世,非比尋常。原因就在於,從漢代開始,就有一種制度。擔任公職的人,如果父母去世,就必須離職,為父母守喪三年,稱為「丁憂」。唐代以前,非但父母去世要丁憂,就連兄弟姐妹去世,也要丁憂。而且,各朝各代,對此事都非常重視,「仁孝」是中國的核心價值,馬虎不得。若父母去世,官員匿而不報,那是要革職的。

    徐紹去世時,徐良就按制丁憂,後來因為朝中大臣的運作,他丁憂之期未滿,就被起復,擔任要職。這一次,母親去世,按制度,他也要離職,守喪三年!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30 09:31
第七百九十五章檯面下的事

三年的時間,夠發生多少事?你離職了,朝廷得繼續運轉吧?不可能空著宰相的位置等你回來。因此,一旦丁憂,結束以後基本不可能重新擔任原職。所以,參知政事朱倬才建議秦檜聯名上奏,要求皇帝下詔,奪情。

    秦檜一時沒有表態,只道:「此事暫時不急,怎麼地也要等到老太君葬禮完畢,入土為安再說。走,且回中書。」

    六月,天氣炎熱,遺體必須盡快安葬。因此一些禮數只能從簡,在徐老太君入斂三天以後,等不及長子徐洪及長孫徐勇回來,徐良就作主出殯,因祖籍大名還在女真人控制之下,靈柩歸不得桑梓,他遂葬母於杭州西南一塊風水寶地。因為她的丈夫兒子都身居高位,地位顯赫,因此朝廷也給予她極大的哀榮,葬禮風光,自不用提。

    等這一切盡快完,徐良是否丁憂的問題就再也拖不下去了。其實,就在老太君去世之後,朝中許多官員就已經在討論此事,私下裡普遍都有共識,認為徐良身份特殊,理當奪情。他是政fu首腦,朝廷的許多大政方針都是他在主持,沒理由讓他守制三年。只是這事還沒有擺上檯面,就等葬禮結束。

    母親去世,徐良自然是悲痛的,但就在處理後事的同時,他也有所安排。安葬了母親的第二天,朝中就有大臣上奏,請皇帝下詔,予以奪情。參知政事朱倬也單獨上奏力主。按說這是一件理所當然,水到渠成的事情。可葬禮結束已經小半月,皇帝遲遲沒有詔命下達。徐良大概猜到是什麼原因,又授意相關大臣一陣風似的往上捅本子,紛紛要求皇帝下旨奪情。

    這日早朝完畢,皇帝趙謹悶悶不樂地回到後宮,內侍省都知沈擇捧著皇帝的冠冕,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劉皇后迎上前來,見狀問道:「官家何事不悅?」

    趙謹一屁股坐下去,就是不言語,劉氏遂轉向沈擇詢問,後者看了皇帝一眼,答道:「今日早朝,大臣們眾口一詞,都請求官家降詔,對徐相予以奪情。」

    劉氏聞言,趕緊問道:「那官家應允了麼?」

    「朕就是一直拖著,這才讓大臣們逼得沒奈何。唉,上到宰執,下到諸寺監,都要求奪情,朕看此事也拖不下去了。」趙謹道。

    「官家,徐良獨攬朝政,若是平常還拿他沒辦法。如今他喪母,正是天賜良機,此番若官家退步,以後可就沒這種機會了。」劉氏攛掇著丈夫。

    趙謹有些聽到這話,越發煩惱,不悅道:「他一沒貪贓,二沒枉法,更不曾有什麼過錯可供指責,你讓朕……朝廷上的事情你不懂。」

    皇后聽著口風不對,忙對沈擇使眼色,後者會意,放下了帽子,斟了一杯茶雙手奉到皇帝跟前,小聲道:「官家,徐相縱使沒有過錯,也無異心,但防備著總是好的。娘娘殫精竭慮,也是為官家考慮。」

    「你們都說防備,防備,可怎麼個防備法?難不成朕一道詔書,罷了徐良相位不成?到時候,你去作宰相?」趙謹問道。

    也不知是被問住了還是怎地,沈擇一時之間無言以對,道是劉皇后搶道:「莫非捨了他徐良,這大宋天下還沒人作得宰相?」

    趙謹不勝其煩,站起身來就想回自己寢宮去。說心裡話,他自己並不想借這機會對徐良怎麼樣。如他從前所說,徐良一來是擁立他登基的大臣,二來又功在社稷,至少他現在沒覺著徐良有什麼不對勁。只不過老婆一再地勸,而防人之心卻確實不可無,因此便拖著不下詔奪情。可現在明顯拖不下去了,你能怎麼辦?

    就在此時,沈擇忽然道:「官家,今日朝會上,小人發現有一人未對此事態度曖昧。而他,是絕對不該如此的。」

    沒等皇帝過問,劉皇后已經搶道:「是誰?」

    「參知政事,秦檜。」沈擇答道。

    趙謹眉頭一皺:「秦檜?他後來不是也出來附議麼?」

    「回官家,附議是有的,但秦參政並沒有本子遞上來,這在宰執大臣中,是獨一個。」沈擇道。

    聽他這麼說,趙謹倒想起來了,這幾日,政樞二府的主要官員都有本子呈上,要求奪情,好像就只秦檜一人沒有上書。只是,這又能說明什麼?

    劉氏卻好似撿到寶貝一眼,兩眼放光,臉上也有了笑容,上前攙著皇帝的手,拖他坐了回去,輕聲道:「官家,可曾記得當日徐良秦檜來呈送淮南宣撫司奏本時的事情?」

    「皇后是說,當日徐良堅持反對和談,而秦檜認為可以的事?」趙謹問道。

    「正是此事」劉氏挨著丈夫坐下,語速極快道。「據說,一直以來,秦檜和徐良都是同聲共氣,但在此事上,卻有分歧。」

    趙謹細想一陣,拿不定主意,轉向沈擇道:「你也這麼認為?」

    「回官家,不但有分歧,秦參政此次不上奏,恐怕是有深意在的。」沈擇答道。

    劉皇后見皇帝沉默不語,不失時機勸道:「官家何不召秦檜來,問問他對此事的意見?」

    趙謹琢磨片刻,道:「這方才下朝,此時召他來不合適。」

    「無妨,官家,下午他總得到勤政堂,到時官家再問他不遲。」沈擇道。此人原本是先帝趙諶的親信。肅宗趙諶,是個銳意進取,大有抱負的有為之君,他唯一被人詬病的,就是信任宦官,沈擇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因此趙諶一駕崩,他就失了勢。

    可這廝是個極有心計的人,蟄伏在宮中,伺機再起。他有個同鄉,就在新帝趙謹跟前當差,通過這個關係,才有了當日趙謹到勤政堂緬懷先兄時,「正好」撞見沈擇。也正因為這一次見面,他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趙謹對沈擇十分倚重,而沈擇又見皇帝十分寵愛皇后,因此極力討好巴結劉氏,把劉家的事當成自己的事。就這麼地,皇帝皇后對他的信任與日俱增,到了如今可以討論軍國大事的地步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30 09:33
第七百九十六章 狗改不了吃屎

五六匹馬飛也似的竄進城門…嚇得街上的百姓驚叫連連。可能是覺得這樣不太合適,那馬背上有兩人跳了下來,也不管馬了,把韁繩扔給後頭的人,拔腿就跑。這兩個一搭眼便能看出是爺倆極品教師最新章節。

    個頭都不甚高,但奔跑在街市上,就如同兩截鐵塔倒下來。那老子約莫四到五十左右,估計打北邊來,還穿著一領團花拈邊的袍子,頭上一頂抓角巾,腰裡紮著革帶,腳上蹬的是皮靴。皮膚如鐵一般黑,極是威武,而最吸人注目的,莫過於他頜下的紅須。1小子二十多歲模樣,比老子個頭高一些,面皮黝黑,英氣勃勃,滿臉的汗水也來不及抹一把。

    這爺倆正是從陝西趕回來奔喪的徐洪徐勇父子。一收到噩耗,徐五馬上向堂弟告假,徐九聽聞嬸母去世,也吃了一驚,讓堂兄堂侄火速南下。

    徐五因為征戰在外,多年不曾到過杭州,因此並不知道家門朝哪邊開。

    還是徐勇一路打聽,兩父子才找到了徐府。那門子起初還沒認出來是府上的大官人,一旦認清以後,慌忙引入家中。

    徐良夫婦迎將出來,兩兄弟一照面,都弄了個兩眼泛紅,鼻子發酸。沒有多餘的話,徐六先引兄侄到母親靈位前祭拜,又安排說下午再去墳前。可徐五哪裡等得急?堅持之下,只得立即收拾香燭祭品,穿了素服,水也沒喝一口,又急匆匆地往城外去。

    老太君墳前,徐五父子倆號啕大哭,為國盡了忠,便沒能再為母盡到孝,徐五很是自責。徐紹夫婦育有兩子兩女,兩個兒子裡,徐六最像其父,因此一直以來很得父親喜歡。而徐五就不那麼受待見了,但在徐老太君這裡,兒女都是心頭肉,一般地疼愛,所以也難怪徐五如此悲痛。

    回到家中,徐五給兄長細說了母親去世前後的大小事宜,雖然在公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但在私,他是長兄,你是弟弟,這些事情必須要給兄長報備。

    「我遠在陝西,娘的身後事多承你和弟妹操持,辛苦了。」徐洪鐵打的漢子,此刻臉上的哀容仍舊十分明顯。

    「伯伯說哪裡話,自家兄弟何必見外?伯伯和侄兒都沒用飯吧?

    我這就去安排。」徐良的夫人說完這句,自起身去了。

    「有鼻弟妹。」

    「多謝六嬸。」

    渾家走後,徐良即問道:「五哥,老九那裡如何?」

    「我告假時,老九再三讓我轉告你,他職責所在,脫不開身,沒法回來奔喪。又說原本給娘備了幾張好皮子,打算冬天做衣裳,唉……………」徐五低下了頭。

    「唉,當年父親和二伯不睦,可二伯家這兩個堂兄弟實在是有心吶。四哥在母親去世的第二天晚上就連夜趕回來了,在墳前哭得厲害,說這下咱們幾兄弟都沒娘了」徐六說著說著,也是悲從中來。

    又說了一陣,不外乎都是後事的辦理,還有親朋好友來致哀之類。徐五徐六兩兄弟,雖是一母所生,但性情卻是大不一樣,很快就沒了話講。徐洪想起了一樁事,從懷裡取出一物,起身遞上前去:「這是老九給你的信。」

    徐良接在手裡,接著道:「南方熱,兄長和徐勇侄兒且去洗漱,一會兒飲食好了,我使人來請。」洪應了一聲,徐勇也謝過,便有下人來引爺倆自去。

    徐六捏著堂弟的信離了廳上,到自己書房裡掩了門,坐到案桌前,這才拆開來看。嬸母去世,徐九當然也是深表哀痛。而且他還不是說幾句場面話,在信裡,他說自己打小就沒見過親娘,也就是每回拜見三嬸時,嬸母那一聲聲的「我的兒」叫人心頭暖和,如今再也聽不到了。看到這句話,徐六眼淚差點又下來了。

    但以徐六徐九今時今日之地位,信裡不可能只談親情。信的後半部分,徐九就提到了幾件事。第一,就是他很關心嬸母去世後,徐六丁憂的問題,專程詢問此事:第二件,很重要,當初耶律大石去世,遼國抽調了駐西夏的軍隊回去,但是前不久,又在西夏增兵兩萬七千人,又派人來拜會徐衛,這應該是一個積極的信號:第三件,徐衛稱,他收到消息,如今金國朝廷裡不太平。兀朮死後,金帝完顏皇收回了權力,但完顏亮受到重用。只是可惜,完顏皇的皇后裴滿氏干預朝政,左右一句話,金國朝政眼下比較混亂,恐怕再難對大宋形成嚴重威脅了。

    另外,他已經就遼軍重返西夏這件事情上奏了朝廷,要求朝廷再派大規模的使團前往西域。因為他探到消息,明年二月,是遼國現在在位執政的蕭太后六十歲壽辰。大宋安該借此機會,強化與契丹的聯盟。

    看罷堂弟的信,徐良卻煩惱了。

    倒不關徐衛的事,只不過他提到這幾件事情,更加堅定了徐良除惡務盡的決心。既然契丹人並沒有打消東征復國的念頭,而女真人現在又不太平,不趁此機會收復河北,直搗燕雲更待何時啊?可讓他煩惱的是,本來順理成章的「奪情卻因為皇帝遲遲不下詔而變得撲朔迷離。而也只有這件事情能讓他十分被動。

    禁中,勤政堂。

    「秦參政擇走在前頭,躬著腰,滿臉堆笑地伸手請秦檜走前頭。

    「沈都知客氣檜倒很謙遜,不因宰執的身份而托大。

    「參政是國家重臣,1小人不過一介中官,還是你請。」沈擇堅持道。對於一個即將要上位的大臣,再怎麼謙卑不為過。

    秦檜推托不過,只得走了前頭,而沈擇就落半個身跟在後面,邊走邊道:「官家此番召見參政,是有極要緊的事情。所以,參政稍後對答,萬萬要小心體察上意啊。」

    秦檜將這話聽在耳裡,記在心裡大概也猜到幾分,遂再三感謝道:「多謝都知提點。」

    進了勤政堂,皇帝還沒有出現,沈擇便讓秦檜等著,又囑咐了他一次這才去請趙謹。

    秦檜雖然五十好幾,但即便如今看,也是儀表堂堂。鬚髮濃黑發亮,看不到銀絲,雙眼炯炯有神,一點不見老態,往那一站,身形提拔氣宇軒昂。再加個這個人確實也有才幹,不管是作官,還是治學,都有相當大的成績。作官就不說了,治學上,秦檜的書法是朝野聞名的,能得秦參政一幅字,那是相當體面的一件事情。

    如今他已經身居參知政事要職,可謂功成名就。但人吶,尤其是有理想的人,追求那是無止境的。

    「聖上到。」沈擇一聲喊,秦檜馬上收起繁雜的思緒俯首迎候。

    只等皇帝往御案後一坐,他就上前施禮道:「臣秦檜」

    「免禮,秦卿坐吧。」趙謹神情很有親和力。

    沈擇搬了椅子秦檜謝過之後方才落坐,隨即聽皇帝道:「近來沒甚要緊的事吧?」

    「回陛下,一切順遂。」秦檜道。

    「那就好,朕今日召卿家來,是有件事情委實拿不定主意,要聽聽秦卿的肺腑之言。」他不說我要聽聽你的意見,而是說要聽聽你的「肺腑之言」這夠挑明了吧?

    「請聖上示下。」秦檜拱手道。

    「今日朝堂上你也看到了,大臣們都希望朕下詔將徐卿奪情。

    可這父母去世,兒女盡孝乃是人倫綱常我朝以仁孝治天下,這奪情,若非必要,還是要慎重,免使人背不孝之名,朕也於心不忍。」趙謹用一段場面話掩飾著他的用意。

    可秦檜還是「敏銳」地察覺了,不過口中還是道:「陛下仁慈,

    相信徐相若得知陛下這番苦心,也當感雞涕零。」

    趙謹笑了笑,也不好評論什麼。

    「不過,臣認為。將徐相奪情,確是有必要的。」秦檜這話一出,沈擇先變了臉色。你這不是坑我麼?上午是我在官家面前推薦了你,你這會兒卻說這話,害我背黑鍋呢?

    趙謹也是有此意外,問道:「哦,這卻是為何?」

    秦檜沒說其他的,從袖子裡拿出一本奏章來,請沈擇呈婁皇帝,一邊道:「這是武威郡王的上奏。」

    趙謹打開本子一看,一連串的頭銜看得人眼暈。武威郡王、上柱國、知樞密院事、11陝宣撫處置使、權河東宣撫使、兼秦鳳經略安撫使,臣衛。

    徐郡王的奏本就提了一件事情。契丹人重新增兵西夏,這是一個積極的信號,明年是遼國蕭太后六十壽辰,建議朝廷派遣使團前往賀壽,以鞏固兩國同盟關係。

    趙謹連內政都沒弄明白,哪知道外交?粗粗看畢之後,道:「此事若無異議,照此辦理即可,又有什麼?「陛下,與遼國結盟,在外,是徐郡王一力促成,在內,是徐相一手主持。」秦檜道。他這話只說了半截,可後半截,就算皇帝再不曉事,也知道是什麼意思。

    將徐衛的本子扔在案上,趙謹久久無言。過了好一陣,他才道:「那朕只能下詔奪情了。」

    「正是如此。」秦檜道。

    趙謹微露不悅之色,被沈擇看在眼裡,忙對秦檜使眼色。

    「不過,臣有一言,還望陛下採納。」秦檜忽道。

    「何事?」趙謹問道。

    「喪母之痛,非親歷不能體會。徐相是至孝之人,雖然朝廷徵召,不得不從。但也望陛下體諒人子的苦衷,左右,分擔一些才好。」秦檜低聲道。

    「分擔一些?你是指」趙謹語至此處停住,他已經聽懂對方的意思。自從趙鼎罷相以後,徐良就是獨相,再後來加「平章軍國重事」更是獨攬朝政。雖然徐良不能不用,但也可以適當地分其權,首相空缺已久,正好借此機會補上。相信,在這個關頭,徐良不答應也得答應,否則就去丁憂。

    現在倒的確是一個好時機,而這也是一個好辦法!

    不過,話又說回來,能擔任首相的人,並不多。首先要有資歷,從地方到中央的履歷必須完整三其次,作首相,聲望一定要夠,所謂德高望重:而且還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作宰相的人,務必進士科出身,最好還當過言官。

    這麼一篩,滿朝文武裡,還有幾人?

    想到這裡,皇帝向秦檜問道:「秦卿,依你之見,這朝中大臣,有誰可替徐卿分擔?」

    「這,委實不是臣能夠妄言的。」秦檜「謙虛」道。他說這話的同時,心裡一個聲音不斷地在喊,捨我其誰!捨我其誰!

    確實,秦檜的資歷不算淺,無論地方官,升朝官,他都作過,在朝野也有一定的聲望,而且他是進士出身,還作過御史中丞,這可是台諫的長官。最重要的是,他現在是參知政事,屬於宰執大臣之列,這麼一算,他簡直是現成的首相人選!

    趙謹顯然沒有體察到下意,喃喃道:「滿朝文武,總歸是有合適的。」聽了這話,秦檜心裡有些著急,但這事著急也沒用,還沒聽說誰毛遂自薦,喊著我能當宰相的。

    接見完秦檜以後,皇帝在勤政堂處理了一陣公事,可心裡始終揣著事,也靜不下心來。遂離了勤政堂往後宮去,一路琢磨著誰能當這個左相。

    「沈擇,朕將朝中大臣想了一圈,怎麼也沒覺得誰有資格出任左相?」皇帝問道。

    沈擇跟在後頭,連連點頭道:「左相乃百官之首,非德高望重,履歷完整之人不能勝任,確實費神。」忽然,他好似被抽了一棍子似的雞動起來:「官家,眼前就有一個現成的人選吶!」「嗯?在哪?」趙謹四處張望。

    「就是秦檜!」沈擇道。

    「秦檜?他能勝任麼?能服眾麼?」趙謹質疑道。

    「秦參政進士出身,作過御史中丞,朝野享有盛譽,最要緊的是,他還作過台諫長官,最合適不過了。」沈擇卯足了勁舉薦秦檜。

    趙謹點點頭:「聽你這麼說吧,倒也有理。只是朕始終覺得他有些不合適。

    沈擇也不好去問宴帝哪裡不合適,只得道:「1小人只是隨口一說。

    不一陣,來到中宮,前幾日趙謹走到這裡就鬱悶,因為皇后肯定要絮叨。不過今日他得了秦檜這個主意,xioing胸進去。

    劉皇后正納涼,見皇帝駕到,迎將出來,與官家攜手進去,捧一杯涼茶給天子吃,一邊問道:「官家可見了秦檜?」

    「見過了,果然不負所望,秦檜還真出了個主意。」趙謹笑道。

    劉氏坐在皇帝對面,饒有興致地追問道:「哦,他是否也主張讓徐良丁憂?」

    「那倒不是,他也力主要奪情。」趙謹故意賣棄關子。

    劉氏柳眉一豎:「他跟徐良也是一黨!」「哈哈,皇后莫急。這秦會雖然也主張奪情,可他出了個主意,找個人替徐良分擔。」趙謹這才道出真相。

    劉氏是個聰明人,紙糊的燈籠一點就亮,欣喜道:「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徐良獨相,沒人能牽制,難免尾大不掉,若有人分他的權,就好辦了。」

    「正是,趙鼎去職以後,左相的位置一直空著。正好,現在可以補上了。」趙謹吃著茶笑道。

    「那官家打算任誰人為左相?」皇后似乎從來不知道婦人不得干政的道理。

    趙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這卻是一樁為難的事情。左相為百官之首,不是誰都能勝任的,方才朕與沈擇還在討論此事,想過秦檜。」「秦檜?他不合適麼?、,劉氏道。

    「按說秦檜的履歷聲望都還行,可朕始終覺得他少些什麼一般。」趙謹疑惑道。語至此處,他轉向沈擇問道「秦檜的履歷,你清楚麼?」「回官家,秦檜是政和年間登第,作過太學學正,後來入京作過言官,再後來就擔任御史中丞。太上皇和先帝之間的事,他也參與其中。故清河郡王徐紹為首時,他就是參知政事,頗有賢名。後來因故被貶,以西京留守判河南府,督修皇陵。好像是徐良拜相後,又將他調回中樞。小人知道的,就這麼多了。」沈擇對秦檜的履歷,如數家珍。

    趙謹聽罷,如夢方醒:「是了,朕說怎麼老覺得他少些什麼。看看,他兩度位列宰執,都是因為徐徑徐良父子的提攜。現在如果將他晉陞為左椏,恐怕他也牽制不了徐良。,…

    「可官家還有其他人選麼?如果不用秦檜,其他如朱倬,李若樸,只怕更不成了。」劉皇后提醒道。

    趙謹歎了一聲:「說得也是,此事容朕再思量思量,若實在沒有其他人選,也只能讓秦檜出任左相了。,…

    劉皇后看來是真對徐良恨得不輕,趁火打劫道:「官家,有這個機會,非但要任命一名左相,更要迫使徐良答應議和。」原來,劉鳳娘還想著他爹的郡王爵位。雖說徐良已經鬆口,只等她生下皇子,便可封劉光國為郡王。但問題是萬一生的是公主呢?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30 09:36
第七百九十七章 意料之外

因為有所顧忌,皇帝不敢真讓徐良去丁憂三年。但也在皇后等人的慫恿下,決定限制徐良的權力,不使其獨攬朝政。辦法,就是任命已經空置許久的左相,也是首相。但首相的人選一時沒有確定下來,數來數去,似乎也只有秦檜合適一些。

    只不過考慮到秦檜兩次出山執政,都是因為徐家的關係,怕他根本無法掣肘徐良,因此暫時定不下來。而沈擇卻已經提前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秦會之,後者暗暗心喜,只等詔命一下,便升任左相,現徐良平起平坐。

    這天,秦檜正在中書處理事務,沈擇忽然來了,傳下官家口諭,召他勤政堂面聖。從沈擇的擠眉弄眼中,秦會之明白,皇帝此番見召,恐怕就是要宣佈任命了。因此不敢絲毫拖延,立即離了辦公堂,就要跟隨沈擇往勤政堂去。

    「怎麼?聖上召見?」朱倬拿著一道公文出來,好像正是來找秦檜的。

    秦檜笑了笑,朗聲道:「沈都知來傳聖上口諭。」

    朱倬看了一眼沈擇,後者俯首,算是行了禮了。秦檜此時道:「無事,那我先去了。」

    「參政,這裡是江西宣撫司上的本子,麟王還是提那件事情,既然你去勤政堂,索xing一併帶去請示吧。」朱倬道。

    秦檜也沒太當回事,接了本子,和沈擇徑直去了。出了三省都堂,沈擇迫不及待地給秦檜道賀:「恭喜參政,賀喜參政,方才小人聽官家口氣,似乎已經確定了!」

    「哦,果真如此?」秦檜也是喜上眉梢。

    「官家方才遣我來時,說的是『罷,你去召秦檜來』,你聽聽這話,還能有假?」沈擇笑道。

    秦檜細細一想,沒錯,從這句話來看,聖上是已經下定決心了!我秦檜正經進士出身,履歷完整,作過台諫長官,兩度位列宰執,輪也應該輪到我了!這十幾二十年來,隱忍不發,韜光養晦,等的就是這一天吶!

    「這其中,定少不了都知在聖上面前周全,我心裡有數。」秦檜挑明了對沈擇道。

    「哈哈,周全談不上,正是盡我之力,替相公你進言罷了。其實,陛下能下定決心,皇后可出力不少,相公可不能忘了。」沈擇及時提醒道。

    「哈哈,自然,自然。」秦檜這時就有些含糊了。因為他到底是正經的科班出身,文人胚子,對後宮干政不太感冒。不過,如今天子極為寵信皇后,人所共知。自己一旦作了首相,可能就少不得要跟劉家搞好關係了。

    不一陣,到勤政堂前,秦檜特意整理衣冠,由沈擇入內通報之後,方才踏進門檻。推金山,倒玉柱,十分鄭重地行了大禮。

    「賜座。」趙謹吩咐道。

    等對方坐下以後,趙官家的開場白就說得很有意思:「秦卿,日前朕跟沈擇閒聊之時,談起你的履歷。沒想到,你非但作過地方官,還擔任了御史中丞,而且兩度出任參知政事,且每一任上,都政績斐然,尤其留守西京,判河南府時還負責修繕了皇陵。從這一層來說,朝中能和你相比的大臣,不多啊。」

    秦檜按捺住心頭的喜悅,低調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不過盡人臣本分而已。」

    「不張揚,不矜誇,很好。」皇帝讚道。「秦卿,自從趙鼎離職以來,這左相之位一直懸空。本來嘛,徐卿總理朝政,成績是有目共睹的。只是不幸得很,他方才喪母,深受打擊。你是知道的,朕有心將他奪情,只是體恤他擔子太重。因此,打算任命左相,分擔一些。」

    秦檜知道要來了,仍舊強作鎮定地答道:「官家體恤臣工,徐相若得知,也必定感ji。」

    趙謹估計是為安撫秦檜,此時笑道:「朕可不是只體恤徐良,也不曾忘了你啊。」

    秦檜一時ji動得心跳加速,皇帝這句話,等於是快挑明了!他大喜之下,霍然起身,撲通跪倒地上,高舉雙手俯拜下去,大聲說道:「陛下隆恩,臣沒齒難忘!」

    「這就好,平身。」趙謹伸手道。秦檜起身以後,他忽然瞥見地上有件東西,定睛一看,卻是本奏章,於是隨口問道「這是誰上的本子?」

    秦檜因為情緒ji動,方才跪地參拜時,用力過猛,將朱倬請他帶來的本子從袖子裡甩出來。當下不以為意,拾將起來,趁勢請沈擇轉呈皇帝,一邊道:「回陛下,這是江南西路宣撫大使,麟王折彥質上本。仍舊是請求朝廷能體恤折氏一門,讓折家子弟能夠重返故土。」

    「麟王的本子?」趙謹問了一句,隨後接過奏章翻開來看。

    「是,以前麟王已經就此事上過一回本,只是徐相認為日後進軍河北,少不了折家精兵強將,因此不允。」秦檜道。皇帝問,他不得不答,只是此刻他的心思哪顧得了什麼麟王,只盼著天子將任命宣佈了。

    哪知平時就不怎麼理政的趙謹此時卻把折仲古的本子看得出神,秦檜沈擇兩個相面面相覷,也不敢出言叨擾。過了一陣,皇帝才將本子合了起來,見秦檜還站著,揮手道:「坐,坐下說。」

    「謝陛下。」秦檜道。

    「秦卿,你素來勤勉,謹慎,克盡職守,這些朕都是知道的。上次北伐勝利,朝廷敘功,對你的封賞朕後來想想還是薄了些。你且回去,朕這兩日自有計較。」趙謹道。

    秦檜聽了這話,喜不自勝,但表面上仍舊說些冠冕堂皇的話,而後才退出勤政堂。不過,在回中書的路上,他不禁有些疑huo。沈擇先前說官家已經下定了決心,既然如此,那麼方才聖上為何不當面宣佈?非要「這兩日自有計較」?雖說聖上已經有了態度,但任命一日不下達,自己這心裡始終不踏實。

    話分兩頭,秦檜走後,趙謹就坐在那御案後,沉思不語。沈擇伺候在旁邊,自然不可能去多問。只看到官家時不時地瞄著案上。

    「秦檜現在是什麼官階?」趙謹突然問道。

    「回官家,好像是,觀文殿大學士,開國縣公爵。」沈擇回答。

    「明xxx傳朕詔命,進秦檜開國郡公爵。」皇帝道。

    沈擇一面應下,心裡卻犯了嘀咕,片刻之後,還是忍不住問道:「職事不變?」

    「暫時,不變。」趙謹沉吟道。

    一聽這話,沈擇心知壞了,出變數了。如果說要晉陞秦檜為左相,就不可能加開國郡公爵位。因為左相是正一品,開國郡公爵只是正二品,要加至少也應該是「開府儀同三司」。而且皇帝明說,職事不變,就等於宣告秦檜當左相一事黃了!

    可這怎麼回事?先前官家遣我去召秦檜時的口氣,明顯就是要宣佈任命啊!怎地突然變了?是秦檜方才應答不對?沒有啊,都很得體啊!又或者,官家臨時改變了主意?這也不對,以自己對官家的瞭解,可不是善變的xing格!那問題出在哪?

    想到這裡,他又瞧向趙謹,見官家還在盯著案桌上看,他順著皇帝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那個本子,江南西路宣撫大使,麟王折彥質的本子。剎那之間,恍然大悟,事情壞就壞在這個本子上!

    趙謹拿起本子,沖沈擇晃了晃,臉上lu出自得的笑容。後者見狀,上前問道:「官家,莫非是……」

    「當日朕和你想遍朝中大臣,怎麼獨獨忘了這位?」趙謹得意道。

    「小人愚鈍,不知官家的意思是……」沈擇故意問道。

    「這個折彥質,好大名聲!朕未登大位以前,就經常聽到他的事跡。他雖然生於行伍世家,卻是正經進士出身,宣和年間,有勤王保國之功。後來更出任樞府長官,位列宰執,力挽狂瀾,屢立奇功,可謂威震南北!普天下之下,沒有第二人!此次北伐,他居功至偉,朝野聲望冠於諸臣!還有比這更合適的首相人選?」趙謹笑容愈盛,似乎為自己這個突然想到的人選,得意得緊。

    見皇帝如此態度,沈擇也變得快,馬上順著他口風道:「官家聖明!小人怎麼就沒想到麟王?他的才幹,聲望,資歷,均不在徐相之下。昔日清河郡王徐紹作樞密使時,麟王就是副使,這麼論起來,還是徐相的前輩。如果由他出任首相,必定能夠與徐相互相牽制。非但如此,折家也是一大將門,麟王和徐良在朝中牽制,兩家的子弟在地方牽制,這正是太平之法!」

    皇帝聽得歡喜,大笑道:「哈哈,看來也是冥冥中自有定數。若非今日秦檜恰好帶著麟王的本子來,朕只怕還想不到這一節!對了,麟王現在在江西?」

    「是,上回班師回朝述職敘功之後,麟王就回到了江西。這不,一直為折家重回麟府之事在請示朝廷。」沈擇道。

    「這樣!馬上召麟王火速來行在!」趙謹吩咐道。

    「遵旨!」沈擇領命。「不過,官家,若要拜麟王的相,這江西宣撫司……」

    「這不必朕操心,中書自可處理」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30 09:39
第七百九十八章 麟王回京

「折彥質?官家怎地忽然想到折彥質?…劉皇后對皇帝這個人選十分訝異。

    「本來是沒想到,不過秦檜來面聖時恰好帶了折彥質的本子,朕才想起,還有這位四朝元老!、,趙謹笑道。一提到幾朝元老,往往容易使人想起老態龍鍾,鬚髮皆白的老人家。可折彥質也不過五十多歲,卻已經歷經道君趙佶、太上皇趙桓、先帝趙諶、當朝趙謹四位君王,不是四朝元老是什麼?

    「可是,可是」劉皇后下意識地就想挑點毛病出來。因為作為劉家人,她知道父親劉光國對這位麟王不太待見,反之亦然。可一時之間,她就還真挑不出折彥質什麼不合適的地方。原因無他,折仲古名氣太大,功勞太多,地位太高,普天之下,沒有第二個。以他為首相,任何人都得心悅誠服。

    「朕已經下詔,命麟王火速入京。

    此事要盡快辦了。」趙謹道。見皇后似乎還有疑慮,他解釋道「折彥質四朝元老,威名暴於南北,文武雙全,更是徐良的前輩,如果由他出任首相,非但能夠牽制徐良,更能彈壓得住朝廷。你不是總說徐良在朝中為相,徐家子弟又在地方手握重兵麼?此番麟王入朝,他們就互相掣肘,朕就太平了。」

    劉鳳娘也找不出反對的理由,左右能壓制得了徐良就好,當下也就沒再說什麼。皇帝上得前來,摟住她,眼光落在她肚子上,憐惜道:「這些事情你就少操心了,安心養胎是要緊。太上皇和兩宮太后幾次過問,很是關心。」

    太上皇趙桓育有三子,長子趙湛,英聳早逝也沒有留下子嗣。

    幼子趙訓,年紀又還輕,未增婚配。只有這當今天子趙謹的皇后懷了龍種,自然是上下都關心,期盼著能誕下皇子也好讓江山社稷,後繼有人。

    「都說這世上最不易的,就是為人母,十月懷胎辛苦也就罷了,一旦分娩,還得鬼門關上走一遭,這話,如今臣妾是信了。」劉氏道。

    「你放心只要是誕下皇子,朕不管大臣是否同意,都將敕封你父為郡王,劉家子弟都加官晉爵,絕不負你就是。」趙謹保證道。

    劉鳳娘這才滿意地將頭靠在了皇帝肩膀上……

    卻說一連幾天沒有動靜,秦檜有些坐不住,尋了機會幾次向沈擇詢問,得到的回答都是含糊其辭模稜兩可,不外乎就是等等這類的話語。秦會之也不是傻子,從沈擇的態度中他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隱隱覺得這事可能有什麼變數。

    這種感覺,在麟王折彥質進京以後得到了證實!

    折彥質崇高的地位,使得他一進杭州城,就已經在朝廷百官中傳開消息。大臣們驚訝於麟王的突然還朝都紛紛猜測此次他突然回來是什麼緣故。聯繫到「平章軍國重事」徐良正在家守喪,稍有政治頭腦的人便多少明白幾分。

    看樣子,聖上是有心讓徐相丁憂,而以麟王取代其職!這宰相人選的更迭,往往預示著朝廷大政方針的變化,所幸,麟王也是堅決的主戰派即便他上台執政,相信大體上仍舊會延續徐相的政策不至於搞撥亂反正。

    一些立場不堅定的人甚至開始琢磨,這一下估計是代表徐家失勢了是不是得趕緊往麟王身邊靠?持這種想法的人,一旦跟自己摯友故交說起,多半都會得到反駁。徐家失勢?還不至於吧?除非哪一天,11陝宣撫處置使易位,你再說這話不遲。但凡徐衛在帥位上一天,徐家仍舊是一股強大的勢力!而且,至少現在還看不出來任何徐衛會離開位置的徵兆。

    「相公,朱參政來了。」徐府裡,僕人到書房向徐良通報道。

    這段時間在家守喪,除了一些儀式以外,徐六深居簡出,基本不跨出徐府大門。但這並不代表他不問世事,相反,他既然在自己這一畝三分地裡,朝中的一舉一動,他也清楚地知道。

    「請進來。」徐集輕聲道。

    片刻之後,參知政事朱倬踏入書房,腳步未停就拱手道:「徐相。」

    徐良放下手中的書本,起身迎上前笑道:「不在中書忙,卻有空到我這裡來坐坐?那就坐吧。」

    兩人分賓主坐定,朱倬是個直腸子,什麼都掛在臉上,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沉聲道:「麟王進城了!」

    徐良的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驚se!其實,從皇帝曖昧的態度中,他就已經猜到會有事。遲遲不下詔奪情,肯定是有人想針對自己。罷自己的相位,還不至於,皇帝沒有這個氣魄。捨此之外,也只有重新任命左相這一條路可走。

    但徐良並不擔心這一點,滿朝文武,誰有幾斤幾兩,他門清。不管誰上來,都難以對他構成威脅,只能是個擺設。哪怕就是徵召已經致仕退休的老元勳,他也不懼。可當聽到「麟王」這兩個字,他不得不歎口氣。

    說起來,折家跟徐家的關係還ting不錯。當年老九被鎖在河東平陽,脫不得身,正是折可求率領折家軍長途奔襲,救虎兒軍出來,然後合師一處,鑄就了定戎大捷!後來折家奉旨南遷,老九還親自趕到潼關相送。

    而且老九和折彥質的si交也相當深厚,昔日紫金虎在杞縣燒糧,陷於金軍包圍之中,也是折彥質第一個領兵相救。說起來,這該是過命的交情吧?

    可是,這世上再深厚的情誼,恐怕也擋不住這一「擊」。麟王一旦作了首相,他絕對不可能當個擺設,哪怕是志同道合,也難免有衝突。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可折彥質功蓋當代,聲望怕還在自己之上,於倫理上來說,還是自己的前輩,這事,麻煩。

    想到這些,徐良苦笑道:「我若個作讒臣事事順著聖上,誰也不得罪,只怕還不會有這事。」

    朱倬非但跟徐良志趣相投,更是他堅定的支持者和追隨者,他對徐六除惡務盡乘勝追擊的方略極為贊同,一直以來,也是合作無間。現在憑空冒午麟王出來。他好似比徐六還著急。

    「相公,麟王上台已成定局,改變不了。我所擔心的是」朱倬yu言又止。

    「無妨,你直說。」徐六道。

    「我擔心,不止麟王上台執政這議和一事,恐再起波瀾啊。」

    朱倬道。

    「意料之中。」徐良沉聲道。這議和的事誰攛掇的?還不就是劉家兄弟?有皇后在興風作浪,官家十有八九會重提這事,只是自己現在十分被動,就是想阻擋,怕是也力不從心。

    「可一旦此番議和,相公若再想短期之內進軍河北,只怕不易。」

    朱倬擔心道。金人所提議和要求旁的不說,這不得還都東京,則難以加速經營河南。西軍撤出河東,再難以威脅燕雲,女真人便有喘息準備之機!

    「我何嘗不知?奈何此事由不得人。」徐良頗有些無奈道。不過他隨即話鋒一轉「你也不要擔心,麟王一直以來,堅決主張抗戰此次北伐,諸軍由他一手統率。相信,他也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絕不至於贊同議和。」

    「但願如此,可是聖上拜他的相,這初登政府,能不順著聖意辦事?」朱倬質疑道。

    徐良聞言正se:「尋個機會我得和麟王談談。哎,秦會之最近在作甚?也不見他?」

    朱倬想想道:「除了中書理政之外,最近聖上單獨召見過他兩次。」

    「單獨召見?」

    宮城宣德門。

    三騎不急不徐馳至宮門前,馬上騎士都利落地跳下。當先一人,年在五十開外,身長七尺有餘,很是魁偉。身穿紫se公服,束金帶,掛魚袋玉劍,多年的軍族生涯,使得他不怒自威,然英武之氣中,仍難掩那一絲儒雅與從容。

    不是旁人,正是當今大宋,唯一一個「一字並肩王」麟王,折彥質。折王確實老了,當年他領兵勤王,初到京城與徐九見面時,方過而立,其瀟灑,儒雅,給徐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舉餡白目向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二十多年過去了,昔日十幾歲的少年郎徐九,如今已是四十壯年:而往日玉樹臨風的折仲古,如今鬚髮之間,已夾雜著些許銀絲。一捋頜下長鬚,折王的目光仍舊銳利,望著巍峨的宮門,他心裡禁不住感慨。

    當年,為避耿南仲之禍,他主動放棄宰執的地位,去地方上練兵禦敵。也正因為如此,他才避過了朝廷裡多次的政治風暴,絲毫未受影響,如今,他已經是「功蓋一代而主不疑」只差「權傾天下而朝不忌」了。

    一旦跨進這宮門「權傾天下」唾手可得。

    一名三十多歲的內shi踩著小碎步匆匆而來,到了折王面前,大禮下去,尖聲道:「1小人叩見大王。」

    「不必多禮,請起。」折彥質朗聲道。

    判…人乃內shi省都知沈擇,專一前來迎候大王擇躬著身子,不敢直視。

    折彥質對身後兩名隨從一揮手,而後大步往宮中走去。大概是都收到了風聲,麟王行走在禁中,但凡碰到他的官員,無不肅立在道旁,執禮甚恭,這其中,不乏中書要員。

    為表示鄭重,趙謹特地選在「垂拱殿」接見折彥質。到了殿外,沈擇先入內通報,皇帝一聽折彥質到了,竟然離開御座,親自下殿來接!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遇,即便當年聲望卓著的種師道在世時,也沒有這般待遇。

    折彥質顯然受寵若驚,一見皇帝下來,不等對方開口,已迎上前去,納頭就拜:「臣折彥質,。p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歲!」

    趙謹上前親手扶起,笑容滿面道:「雖則麟王離京不久,可朕甚是想念。折卿柱國之臣,四朝元老,不必拘禮,來,殿內說話。」

    折彥質低著頭,踏入殿內,等皇帝重新升座之後,才道:「臣一接到聖諭,即馬不停蹄趕來行在,所幸沒有耽誤。」他為什麼說這句話?

    因為但凡手握重兵在外的將帥,最敏感的一件事情,就是奉詔入京。他如此說,則是表示自己正大光明。

    趙謹顯然沒有理解到這一層意思,只道:「無妨無妨,來,賜座。」

    坐定之後,皇帝先還是說了些場面話,又問了關於軍中的情況。

    折彥質自然是據實以告,但其實皇帝也不懂,只是頻頻點頭而已。

    一陣之後,皇帝主動提起折彥質兩次上奏一事,道:「前番,折卿上奏,請求重回故土。這思鄉乃人之常情,朕能理解。只是,國難未平,朝廷多事,朕如何離得開賢卿啊?且將思鄉之情放一放,待到河山光復,朕決不吝惜三城兩地。」這話說得貼心,往常,折家的領地只在府州,皇帝如今一表態,等於是說等將來天下太平了,我賜幾個州給你們折家又能咋地?

    折彥質起身謝過。

    「折卿,朕記得,你去江西之前,是任樞密使?」皇帝忽然問道。

    「回陛下,臣擔任江西宣撫大使之前,任樞密使兼御營使。」折彥質答道。樞密使固然榮耀,可御營司當時是統領所有南方軍隊的最高機構,這一點必須要說明白。

    「難得,為御外敵,主動離開中樞去地方強兵。如今戰事告一段落,再讓折卿在江鼻,則是大材小用了。」趙謹為自己後頭將要說的話作著鋪墊。

    折仲古心知肚明,嘴上卻道:「臣捧卷則是一老儒,披甲則是一老卒,無論居廟堂之高,或是處江湖之遠,同樣為國盡忠,並無分別。」

    「高風亮節!」趙謹大聲讚道。「朝中如折卿這般文武雙全的賢臣,沒有第二個。」

    「臣何德何能?不過在江西時,並無其他,唯願歲歲,天仗裡常瞻鳳輦。」折彥質大唱讚歌。他後頭說的這一句詞,乃是有出處的,有緣故的。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30 09:41
第七百九十九章 川陝躍進

這句詞,是仁宗朝柳永所作。柳永才華橫溢,卻是個浪蕩子。他初參加科舉不第,有些急躁,有些鬱悶,便寫了一首《鶴沖天》來抒發情懷。詞裡難免就發了一些牢sāo和表達了對朝廷的不滿。

    這若是放在其他朝代,搞不好弄個文字獄什麼的,拉去砍頭,最少,也得放到嶺南去吃荔枝。在宋朝,政治相對清明,也沒誰把他怎麼樣。

    但這詞傳到同樣好這一口的宋仁宗耳朵裡,聖上有些不高興了。

    等到下次科舉,發完牢sāo的柳永仍舊乖乖來應試。這一次發揮不錯,已經過關了,只等皇帝御筆欽點,不說狀元,進士是沒跑的。也合該柳永這大嘴巴倒霉,皇帝看到他的名字時,想起了他寫的那首《鶴沖天》,其中有一句「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意思是說,這些浮名,哥不要了,我寧願品茗飲酒,輕輕吟唱,過些舒坦愜意日子。其實這只是柳永上次落第之後的氣話,根本當不得真,否則他這一回也不會再來考。可宋仁宗這位皇帝也ting有意思,把柳永的名字給劃…了,還批注說「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你不是說要品茗飲酒,輕輕吟唱的舒坦日子麼?那還要這些浮名幹什麼?

    柳永得知消息以後,非常惱火,乾脆也不考了,還四處自稱是「奉旨填詞柳三變」這頗有些耍潑的味道在,好比後世有一部喜劇電影裡,奉旨乞討一般。這如果要較真,那就是和皇帝較勁,找死!可宋仁宗這位歷史上有名的仁君,確實名不虛傳,不但沒把柳永怎麼地,後來還「賜同進士出身」。

    雖說柳永為人輕狂桀驁不馴,可對這位聖君還是相當欽佩的。

    他後來作了一首詞,其中就有折彥質說的這一句「願歲歲,天仗裡,常瞻鳳輦」意思是希望年年都能看到皇帝的儀仗,瞻仰皇帝的風采。

    麟王此時引用這一句詞,就是要表示自己對皇帝的忠誠。可趙謹估計是書沒讀到家,他壓根不知道這句話的典故,還當是折彥質的原創,讚道:「愛卿忠心,朕心裡有數。」

    鋪墊得差不多了,又說幾句閒話之後皇帝拋出了正題:「此番召賢卿至行在,乃是有一副重擔,要托付給你。」

    「臣敢不效命?」折彥質表示道。

    「朝中自趙鼎去後,左相一直空缺。誠然,徐卿打理朝政,盡心盡力,成就卓著。只是,適逢他老母故去心力交瘁,朕體恤大臣,有意重新任命左相,替他分擔一二。思來想去,這朝中沒有合適人選。

    折卿昔日與清河郡王同理樞府同心同德,算起來,當是徐卿前輩。

    朕有意命卿為左相你以為如何?」皇帝問道。

    折彥質起身拜道:「臣必定竭盡全力,為陛下分憂。」皇帝明明是說要替徐良分擔,而麟王則挑明是為「陛下分憂」真是個明白人。

    趙謹這句是聽明白了的,高興道:「如此甚好,朝政有折卿和徐卿主持,膜也就放心了。」

    折彥質又表了一番隨後像是無意問道:「請示聖上,臣若回中樞任職這江西宣撫司,何人主持?」

    「折卿回行在軍政事務是何人在暫代?」皇帝問道。

    「折彥文。」麟王回答道。

    「好,朕知道了。」皇帝這話,心照不富。

    其實,折彥質有一句話還沒有問,也不用問。他不但是江南西路宣撫大使,更是統率荊湖、江西、兩淮的最高軍事長官。他一旦離職,將來打仗,誰統領南方諸軍?韓世忠?資歷不夠。折彥文?顯然也不行。捨此二人,就只有權淮南宣撫使,劉光國了。想必,調自己回行在,也有這層含意在吧。

    次日,皇帝親筆草詔,正式任命折彥質為「尚書左僕射,平章軍國重事」本來左相的頭銜應該是「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只因為徐良的頭銜是「平章軍國重事」因此也給折彥質一般無二。這樣一來,兩位宰相職權完全一樣,甚至完全重疊,牽制用意,再明顯不過了。但鼻說回來,徐良的權力,不僅僅在於這一個頭銜,更重要的是,朝中大批的支持者。折彥質雖說當年曾經擔任過樞密使,但畢竟離開中樞太久,在朝中幾乎沒有自己的勢力,若要和徐良對立起來,恐怕也非易事。

    任命一下達,幾家歡喜幾家愁。而最愁的,莫過於秦檜。他本來滿心歡喜,準備升任首相,沒想到,突然之間,吃到嘴邊的鴨子也飛走了。皇帝給他的安慰,只不過是一個開國郡公的爵位。而最讓他氣不過的是,分徐良的權,這辦法還是他出的!而更讓他捶xiong頓足的是,折彥質之所以能調回中央執政,起因,就是因為他一時不慎,把折仲古的奏本從袖子裡甩了出來!麟王的任命下達以後,秦會之氣得生了病,告假在家休養,看起來,這位秦參政,還要多隱忍韜晦幾年了。

    而在家守喪的徐良,對此事也無可奈何。誰叫老太君偏生此時過世了。否則任何人,包括皇帝在內,要想分他的權,也不容易。現在折彥質也上位了,怎麼著,皇帝也應該下詔奪情了吧?

    果然不出所料,麟王擔任左相的次日,皇帝就派內shi到徐府,宣徐良入宮見駕。

    趙謹之所以聽從建議,要分徐良的權,一則是出於保護自家,防備權臣的本能,二則是因為受皇后的挑唆。但從心底來說,他對擁立自己登基的徐六,還是相對信任的。

    所以,徐良一到勤政堂,皇帝就賜座,並再三地安慰他,節哀順便。只是這話在對方聽來,也不知道你是叫他節喪母的哀,還是丟權的哀。大概也知道,用折彥質分權,徐良心裡多少有些情緒。趙謹又把那套什麼體恤大臣,分擔一二的話說了一遍。

    末了,才挑明道:「朝廷離不開徐卿你,雖然盡孝是人倫綱常,但朕思之再三,不得不將賢卿奪情。忠孝兩難全,就委屈賢卿,勉為其難了。」

    「臣忝位宰執,此身已許國,不敢不用命。」徐良道。

    「好,賢卿忠君體國之心,讓人動容。」皇帝點頭讚道。說完這一句,好像就沒有其他話了,君臣二人一時間陷入沉默。

    就在此時,徐良又聽到一聲咳嗽。如同當日,他和秦檜同至勤政堂,報告劉光國上奏議和之事時一模一樣。一股無名之火登時衝上頭頂!fu人不得干政!劉皇后如此張揚,明目張膽,簡直沒把祖宗家法放在眼裡!

    可徐良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修行極為到家,表面上不露分毫。

    倒是皇帝聽到這聲咳嗽,一時間竟如坐針氈,面露難色。幾番掙扎,

    方才開口道:「徐卿,朕這段時間幾番思量,國家累年用兵,民力損耗將盡,如果短期之內再大規模舉師,恐外患未平,內亂又起。

    縱非如此,使得百姓困苦,於心何忍?我朝以仁治天下,朕雖誓言繼承先兄遺志,但也不願為求邊功,而使生靈受害。因此,這議……」原來,在接見徐良之前,劉皇后就再三提醒皇帝。徐良此時身不由己,處於被動,如果不趁此機會強迫他答應議和,等他奪情起復之後,就不好辦了。你說她一個fu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哪懂什麼國家大事。只不過因為要成全父親的功勞,所以非要堅持與金議和。

    而趙謹這個當皇帝的,不以國家利益為重,小兩口卿卿我我之時,就決定朝政,何其荒唐?更讓人無語的是,劉氏知道自己的丈夫性子闇弱,生怕他見徐良之後說不出嘴,還偷偷溜到勤政堂,躲在屏風後偷聽。

    徐良心中雖然無比憤恨,但還沒有失去分寸。他知道,現在皇帝還沒有正式下旨奪情,拿這事出來說,要挾的意味非常明顯!大丈夫,能屈能伸,等我過了這一關,自有計較!

    當時的情況,也容不得他細加考慮,隨即道:「回聖上,臣這些日子在家中自思,也覺得累年用兵,民生極苦。況且,如今女真人已難對我朝形成重大威脅,短其之內,不宜再用兵。既然金人主動示好,

    這和談,或許可行。」趙謹見他這麼乾脆,竟有些不相信了,還問道:「賢卿當真如此想?」「此臣,肺腑之言。」徐良面不改色。

    「那,那,這事,就如此定下?」皇帝同道。

    「但聽聖裁。」徐良道。

    「既如此,那徐卿明日便回中書理政,朝廷離不開你。這議和是一樁大事,要抓緊辦理才好。」趙謹道。

    「臣遵旨。」徐良起身再拜。

    皇帝這回辦事迅速,當天就下詔,命徐良奪情起復,仍舊擔任「尚書右僕射,平章軍國重事」。持續許久的風bo,終告平息。好像是生怕徐良反悔一般,皇帝第二天又發上諭到中書,催促議和。

    中書省,三省都堂。

    徐良再次踏入這政事堂時,頗有點恍若隔世的感覺。屬官仍舊是那些人,沒什麼變化,獨獨不同的是,在他辦公堂的對面,已經坐著一個可以和他分庭抗禮的人。

    「徐相。」屬官們仍舊恭恭敬敬地向他問候。徐良立在門口,只點頭而已,經過一番思量,他沒有進自己的辦公堂,而是走向了對面。

    到了門口,已經看到裡面有一人正埋案疾書,徐良心裡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良久,方才開口道:「大王一向可好?」對方在公來說,是首相,又是王爵。在si,又是前輩,徐良理當主動來見。

    折彥質抬起頭來,其實他早聽到徐良來了,不過是故意不出來罷了。畢竟是前輩,總要端點架半。現在見徐六親自來問,也趕緊起身,繞過案桌出來,笑道:「徐相,別來無恙?」徐良方才喪母,能說什麼?折彥質大概也感覺到自己失言,忙道:「老太君過世,於公於si,我本該親自到府致哀,只是差遣在身,由不得己,還望徐相見諒,節哀順便。」

    「心領了,自今以後,大王與我同為輔弼,還願同心戰力。共佐君王。」徐良道。

    「這是自然,本王久在地方,這中樞的事務已經生疏了,少不得要仰仗徐相,還望不吝賜教。」折彥質也說得客氣。

    「好說,好說。」徐良道。兩人始終隔著一道門檻,你沒有出來,我也沒有進去。

    在簡單的寒暄和問候之後,兩人各自轉身,他們面對面時臉上客氣的笑容,頓時都一掃而光。

    兩相同堂理政已成定局,接下來要辦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議和。

    有了上諭,兩位宰相都沒有異議,遂知會淮南前線,讓劉光國向耶律馬五轉達這個意思。劉宣撫聞訊大喜,迫不及待地將消息傳遞給了馬五。而馬五,也是望眼yu穿,火速回報燕京。到了七月,由大金右丞相完顏亮親自挑選人員組成的大規模使團,已經從燕京出發南來。

    興元府川陝宣撫處置司徐郡王近來動作不斷,除西軍正軍以外,所有弓箭手、番兵、鄉兵、勇壯,全部解除任務和訓練,只幹一件事情,屯田。又撥下專款,用於修復漢中和關中平原上的幾處大型水利設施:徵召來的民夫,也全部放回原籍。

    除了民生措施以外,政治上徐郡王也沒有手軟。他將成都知府和興元知府對調,用明升暗降的辦法,給四川部分官員敲個警鐘。涇原帥王稟致仕,又命徐成暫代經略安撫使兼兵馬都總管,只等扶正。

    如果你以為徐衛這是要刀槍入庫,馬放南山,那就錯了。出征歸來以後,他密集調整各帥司的中上層軍官,尤以環慶路為首。李彥仙,劉琦等人都身居要職。除此之外,他又將從西軍抽調出來的將官,派往河東各軍中任統兵官,加緊訓練。

    他所作的這一切,不用跟任何人報告請示。因為他是川陝宣撫處置使,有「處置」兩個字在,一切都好辦,沒人敢有異議。

    「大王。」張浚踏進徐衛的辦公堂,叫了一聲。

    「德遠回來了。」徐衛沒抬頭。

    張浚什麼也沒拿,肯定不是來讓徐衛簽字的,而且進來之後,他就坐下了,暫時也沒言語。等了一陣,徐衛才發現,抬頭道:「德遠有事?」成都知府和興元知府對調,張浚代表宣撫處置司到成都去了一趟,專門監督。

    「下官在成都時,偶遇一位告老還鄉的同年,聽到一個消息。」張浚道。這個個頭不高的四川人,臉上籠罩著一層愁雲。

    「什麼消息?」徐衛將面前的公文一推,靠在了椅背上。他瞭解張德遠的性格,如果不是大事,他不會這個樣子。難道是四川有什麼情況?

    「據說,聖上任命原江西宣撫大使,麟王折彥質為左相。」張浚道。

    徐衛有些吃驚,但隨即平復下來。這件事情他的確沒有料中,但卻曾經想過。三嬸去世,六哥按制應該丁憂,現在麟王擔任左相,也就是說,六哥的右相位置還在,只不過從此,便不再大權獨攬罷了。

    只是,怎麼會是折彥質?誰想的法子?

    「這也沒什麼稀奇,左相的位置空了許久。當時,或許是為了北伐的便利,才讓我六哥獨相一段時間吧。」徐衛輕描淡寫道,畢竟,張浚不是他自己人。

    「這不稀奇,但是,這兩位相公現在在忙的事情,就不太好了。」張浚沉聲道。

    「唉,什麼事你就直說,一句話分幾成幾截,你是要急煞我這軍漢麼?」徐衛苦笑道。

    張浚抱歉地笑了笑,這才道:「下官聽說,現在朝中大事,無過於議和。」徐衛卻沒有想像中的震驚和暴跳如雷,問道:「議和?怎麼說?」

    「聽說是女真人主動提出來的,願以山東全境,換兩國休兵罷戰。」張浚答道。

    徐衛臉上漸漸有了陰雲,低聲道:「具體的條款,你知道麼?」「現在還沒有正式開始談判,但傳聞有這麼幾條。女真人承認我朝的既得利益,包括前西夏地區和河東地區,交還山東全境。」張浚道。

    「我已經拿到手的東西,何需他承認?這不過是脫了ku子放屁,多此一舉,還有呢?」徐衛繼續問道。

    「還有的,都是虛的,比如兄弟之邦,休兵罷戰之類。」張浚道,隨即話鋒一轉。「但女真人提出的要求,就不一樣了。」

    徐衛叉著雙手,道:「直說。」「首先就是不得還都東京,這分明就是無理取鬧,我朝還不還都,與他何干?」張浚顯得忿忿不平。

    「繼續。」徐衛還沒有聽到自己想聽到的。

    「其次,西軍不得駐防河東,河東地區只保留緝盜,剿匪,和維持治安的部隊。

    」張浚道。

    「繼續。」這一條,徐衛並不在意。

    「還有一條,甚為嚴重。那就是大宋需得摒棄與契丹的同盟關係!」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30 09:43
第八百章 徐折並稱

這可不好。」徐衛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

    張浚雖說不是紫金虎的心腹,但跟隨徐衛這麼久,這促成宋遼結盟之事他也有參與,自然知道費了多少周章,更清楚宋遼結盟的意見,因此也道:「確實,下官聽聞此訊,也大感意外。」

    徐衛一時不言,聽張浚所言,六哥和折仲古已經在操辦議和之事,也就是意味著,這兩位宰相對於宋金和談都沒有異議。和談這不奇怪,女真人為了喘上一口氣,主動求和在他的意料之中,朝廷會同意,他也早料到了。

    但是,作為盟國,單方面與女真人和談這已經是不地道,更將摒棄宋遼同盟列入和談,朝廷難道沒有想過這樣作的後果麼?這幾年,宋軍連戰連捷,一方面固然是因為軍力強大所致,但與契丹人結盟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攻滅西夏一戰,人家遼軍打的是主攻,戰力不可小視。西夏一完蛋,女真人也沒脾氣了。難道這些朝廷不知道麼?你這邊倒是跟女真人和談了,可另一頭卻得罪了契丹人!女真人是什麼玩意旁人不清楚,我姓徐的最有數,轉面無恩,全沒信義,今天議和,明年就翻臉。到時候,南朝就是裡外不是人!這叫好了傷疤忘了疼……

    見徐衛不言語,張浚道:「大王,是不是向朝廷上一本?闡明我等……」徐九不等他說完就搖頭道:「沒用,朝廷既然已經決定,而且事先也沒有問過我等意見,那現在說什麼也沒用,已成定局。我們川陝還是想著怎麼善後吧。」

    張浚皺眉道:「依大王之見,契丹人一旦得知我朝與女真人單方面和談,且摒棄與其同盟關係,會不會有過ji的反應?」

    「暫時應該不會,契丹人在這邊兵力不多,面對西軍,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再說,這也不符合他們的利益,但將來就不好說了。

    」徐衛沉聲道。

    「防人之心不可無,是不是命令沿邊部隊警戒?」張浚請示道。

    「嗯,也有這個必要,我即刻傳令環慶涇原兩路帥司。」徐衛點頭道。

    七月,金國派出的使團就到達了江南,宋金兩國正式展開和議。

    可能是因為對女真人不滿,徐良僅僅派出一名禮部的員外郎作為宋方代表。女真人當然也清楚,只不過眼下局勢如此,也就不計較這些了。和談的進度超乎尋常的快,因為事先耶律馬五和劉光國就已經談過了。

    到了七月下旬,雙方已經談妥,正式締結和約,宋帝已經御准,只等金國使團歸國之後,報請金帝點頭,就算正式生效。本來這件事橡並沒有什麼大不了,這是先帝趙*打下的基礎,讓當今趙官家坐享其成而已。

    但一些見風轉舵之輩卻上奏給皇帝戴高帽子,說是自宋金開戰以來,女真人從未如此卑微過流氓艷遇記。陛下登基不久,北夷就主動求和,送還土地,這都是陛下威靈所致。趙謹雖然不如其兄雄材大略,但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歸功於先帝,不敢貪為己有。但心裡確實暗爽了許久,在金使即將歸國之際,他特地下令,舉行盛大宴會,給金使送行。

    昇平樓,是行宮中專門舉行宴會的所在。因為是宴請金使,所以宋方官員作為主東,早一步到了。除參與談判的官員外,政樞二府的大臣悉數出席,自然包括徐良和折彥質。又因為後者是首相,所以就坐在徐六之前。這小小的變動看似沒什麼大不了,但明眼人也知道其中的意思。

    皇帝還沒到,金使也還在途中,朝臣們便互相說著閒話,唯獨折徐二相,正襟危坐,完全沒有交集。這倒不是說他倆人有什麼過節仇恨,而是因為有人需要他們這樣。而他兩個,又都是明白人,所以,

    都認真扮演好自己的角se。

    門外內shi一聲唱,金國使節們魚貫而入。這次金國很重視和談,派出了一正一副兩位使臣,正使乃完顏充,女真宗室,副使蕭裕,奚人。參與了這次和談的宋方官員都知道,雖說這個完顏充是正使,可真正主導和談的,卻是副使蕭裕。

    原因何在?金國派出一名宗室子作為正使,顯示和談誠意,這只是門面而已。這個蕭裕,從他的姓就知道,他不是女真人,而是奚人。

    契丹人和奚人是遼國的兩大族,基本上耶律姓的契丹人作皇帝,蕭姓的奚人就要作皇后。

    蕭裕投金以後,最初只是個猛安,後來在當今金國丞相完顏亮的手下辦事,受到了重用。完顏亮認為此人有王佐有之才,所以竭力推薦他擔任副使。其實,也不過就是讓他出來立點功,回去以後好重用,這一點宋金都一樣。

    這正副二使引領幾名屬官入內,因皇帝未到,也沒有和宋臣們交談。乾等了片刻,聽內shi一聲喝,廳內宋金雙方大臣全都起身垂首肅立,只見趙官家著褚黃常服,信步入內,目不斜視地直上御座。等他坐定以後,宋金大臣都出來,行跪拜禮。

    記得當年張通合作為金使出使大宋時,傲慢無禮,宣稱「大國之卿當小國之君」拒絕向宋帝行跪拜禮。現在,連姓完顏的女真宗室也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真應了那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平身,諸位都坐吧。」雖說不如先兄,但趙謹畢竟是皇帝,氣派還是有的。一揮手後,大臣們都坐下。

    說是宴會,其實酒菜都還沒有上,各人面前都是一張空案。領導還沒講話呢,哪能開吃?

    趙謹環視下面一眼,醞釀了一下情緒,方才朗聲道:「如今南北締結和約,休兵罷戰,非但是兩朝之幸,也是兩國百姓之福。朕特設此宴,一則為金使送行,二則,也示宋金和睦之意。既為兄弟之邦,就應該像家人宴飲一團和氣。

    金使歸國之後,務必將朕此意轉達你主。」

    完顏充三十多歲,別看長得五大三粗,頗有威儀,其實僅僅是因為宗室的身份得了個顯爵並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功績,這次出使南朝,也是完全聽蕭裕的。因此,趙官家發話之後,他只俯首而已,卻由蕭裕接話道:「臣定當將陛下好意轉達我主,唯願從今往後,再無兵戈兩家親如兄弟,如仁宗舊事。」

    這人倒確實是讀書的,他說的仁宗舊事,就是當年宋仁宗和遼道宗在位時,宋遼兩國保持了四十多年的和平。以至於宋仁宗駕崩,噩耗傳到遼國時,遼道宗耶律洪基拉著報喪的宋使哭道:「四十二年不識兵革矣。」

    趙謹自然清楚這段歷史,聽聞此言高興道:「誠若如此,四海昇平矣。」

    場面話說罷,這才命傳上酒菜,自然是宮中的御膳規格。倒不知習慣了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女真人是否吃得慣這精細的江南佳餚?

    這宴會,尤其是國宴,可不能埋頭大吃。得有許多講究這首要的,就是祝酒,一般皇帝訓示之後,就得由宰相出面祝第一杯酒。徐良故意等了一陣,想看首相折彥質是否有意,結果後者也穩坐不動,徐六這才端起酒杯起身首先捧向皇帝,然後轉向金使們道:「金使即將啟程歸國,謹以薄酒預祝順利,願宋金南北,敦睦邦誼。諸位,請滿飲此杯!」

    廳裡一片喝彩,眾人都滿飲一杯。祝酒之後,氣氛就隨便得多了,眾臣自取再菜來吃,一邊說些閒話。不外乎是女真使者南來的見聞感受,以及宋臣們對於女真好奇的詢問。所幸,這次南來的金使中,除了完顏充以外,皆通漢語,交流起來並沒有什麼困難。

    那蕭裕尤其活躍,盡撿好聽的說。席間,眾人談到宋金交兵二十來年,自然就不可避免地說起宋金的將帥們。女真戰將給宋人留下赫赫威名的太多了,戰爭早期,幾乎是一邊倒,女真將士們摧枯拉朽一般掃dang著兩河。

    蕭裕飲下一杯酒,朗聲道:「陛下,臣此次南來,不辱使命,與南朝締結和議,睦鄰友好,原該是得償所望。只可惜一件事情!」

    趙謹聽他這麼說,放下杯子趕緊問道:「金使還有何事未能達成?只管說來!」蕭裕答道:「此前,貴我兩朝累年交兵,將士浴血疆場,生死搏殺,雖說各為其主,但南軍卻有幾員大將,是我們金人也欽佩的!此番南下,便是希望能見上一見………」

    話剛說到這兒,樞密院一簽書笑問道:「且慢,蕭副使且說來,是哪幾員大將?」旁的宋臣都笑著有意看向折彥質,等著給金人一個驚喜,紛紛詢問蕭裕答案。

    就連皇帝趙謹也催促道:「金使想見何人?朕定讓你如願!」蕭裕很有點說書的潛質,還故意賣個關子,清清嗓子,這才道:「這頭一個,便是貴朝川陝長官,徐郡王。」

    此話一出,廳上一片大笑,大宋方面的談判代表,那禮部員外郎道:「蕭副使,徐郡王未及弱冠就已經投身行伍,轉戰南北二十餘年,人稱紫金虎,誰個不知?哪個不曉?」

    蕭裕一笑:「那尊駕可知,徐郡王這綽號,還是由我們金人叫出來的?」「哦?下官本以為這是民間和軍中的俗謂,怎地還有典故不成?」

    那員外郎問道。這也怪不得他不曉得,徐衛在紫金山浮橋一戰成名,當時而言,確實是名震天下,只不過一來時間久遠了,二來他後頭所立戰功遠遠超過從前,天下便流傳著他近來的傳說,倒把這成名仗給淡忘了。

    蕭裕遂大略地講述了當年的紫金山一戰,道:「此戰之後,我軍中當時有一書生輩,作詞以記之,中有一句「橋浮流湍,虎攔紫金」傳開之後,便稱徐郡王為紫金之虎。」

    趙謹聽後對眾臣笑道:「臣也聽說徐卿huā名紫金虎,卻不想還有這段典故。金使,可不巧,徐卿為國家長城,累年鎮守西陲,你若是想見他,恐怕還得川陝走一遭!」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參知政事秦檜忽道:「陛下,卻也無妨,宋軍名將也不止徐郡王一人,且聽蕭副使還有何說道?」

    眾臣七嘴八舌,紛紛稱是。今天大名鼎鼎的麟王在場,就先不說徐郡王了。

    蕭裕飲了一杯,又道:「在徐郡王之下,便要首推一人。我朝粱王在世時,曾有言說,南軍諸將,入我眼者,唯三人而已。其一,便是老種:其二,便是徐衛:其三,折彥質是也。」

    宋臣們都忍住笑,這金使好沒眼力,折王如今就坐在廳上,他卻不知!只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趙謹畢竟年輕,有些玩xing,故意不說破,問道:「怎地?折彥質在貴國也是好大威名?」「回陛下,徐折二帥,皆是威名暴於南北,在金境,向來是徐折並稱的。」蕭裕答道。

    趙謹聽罷點頭,開起了玩笑:「朕不妨告訴你,徐衛雖遠在西北,然折彥質就在這廳上,金使可認得出麼?」

    此話一出,金國眾臣都吃一驚!折彥質就在這廳上?

    蕭裕也怔了一怔,下意識地望向了對面,目光在宋臣們臉上一一掃過,尋找著他認為可能是折彥質的面容。可惜的是,他的目光只在折彥質本尊臉上一瞄而去。也難怪,一來折彥質已過不huo之年,身材發福,看起來和虎背熊腰的戰將形象不相符合:二來,折彥質人家是讀聖賢書的,一派儒雅風範,蕭裕走眼也就不足為怪了。

    最後,他的眼睛盯在一人身上,問道:「莫非這位便是折帥?」被他看定那人四十多歲光景,坐在那處跟半截鐵塔一般,面皮黝黑,滿面虯髯,就這模樣,簡直是止小兒夜啼的良方!可那人卻連連擺擺手,連話也不說!

    「哈哈,蕭副使,此乃三衙步帥。」禮部員外郎大笑。所謂步帥,就是三衙之一的「shi衛親軍步軍司都指揮使」的簡稱。

    蕭裕一捋鬚,又看一遍,心裡沒了譜,未防唐突,只得道:「這,恕臣有眼無珠,著實看不出來。、,為了避免稍後的尷尬,他還預先鋪墊道「臣本以為,如折帥威名,其人當是身長八尺,豹頭環眼,有喝斷山河之氣勢。然對面諸公,捨步帥之外,皆書生風範,這叫臣如何認得出?」

    趙謹笑道:「怪不得你,你只當折帥是當世名將,卻不知,折帥可是進士出身,文階之列。」蕭裕聞言讒異道:「還有這事?卻不曾聽說。」

    「罷罷罷,朕與你引薦,這便是麟王,折彥質。」趙謹指向折仲古道。金臣們的目光齊刷刷一片射過來,這便是聞名天下的折彥質?

    蕭裕二話不說,端起酒杯就起身出來,走到折彥質跟前,又打量幾眼,舉杯道:「久聞大王威名,與在下咫尺之遙卻認不出!這杯酒,當罰!」說罷,一飲而盡!

    折彥質面帶笑容站起身來,一把抓住他手,道:「遠來是客,如何叫你獨飲?我當作陪。」語畢,也是滿飲一杯,對面金使們竟然都喝起彩來。

    蕭裕又滿一杯,祝道:「往日只當大王能征慣戰,不想還滿腹詩書,文武全才,在下只有景仰了,請!」

    折彥質臉上有自得之se,又飲一杯。

    見他對麟王推崇備至,一眾宋臣也感覺面上有光,好似當年金使見太上皇不肯跪,種師道一到,金使就不敢造次一樣。

    秦檜此時看向徐良,卻不見有任何異樣,面se如常。

    趙謹在上頭又介紹道:「接下來這位,想必你也知道,乃我朝右相,徐良。」聽到「徐良」這兩個字,那蕭裕也沒被「震驚」雖然他也聽過徐良的名字,終究不如折彥質來得響亮,遂舉杯道:「久仰三個字,跟對於折彥質的推崇比起來,高下立盼。徐良心裡生不生氣不知道,但面上卻還是一團和氣,與他對飲。

    這時,有一宋臣補了一句:「徐相非但是輔弼大臣,亦是川陝徐郡王堂兄。

    本來已經在往外後走的蕭裕聽到,又把腳收了回來,打量著這個中年發福的男人,再次道:「徐郡王既不在此,那這一杯,就要請徐相代飲了。」

    徐良從容道:「徐衛不過是賴聖上威靈,將士用命,立了些微末之功,何足掛齒?」蕭裕又稱讚一番,這才作罷。

    這回國宴,真個賓主盡歡,不醉無歸。散席之後,金使自回館驛,宋臣們送聖駕離去之後,也出了昇平樓,三三兩兩往宮外去。

    朱倬跟著徐良同行,二人都沉默不語。這和談,原非徐良本意,只是局勢所迫,不得不權宜行事。

    出宮門時,朱倬道:「折王今日卻是威風。」這句話終於挑起徐良的不快,道:「若論戰功,我弟恐怕不輸旁人,不過少一進士出身罷了。人家威風,就讓他威風,中興以來十大戰功,人家獨居前三,怎不威風?」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30 09:45
第八百零一章 認清形勢 站對位置

所謂「中興以來十大戰功」是最近朝廷在搞的一個「評選活動」。先要說這個中興,朝中部分大臣提出一個概念,把宣和末年宋金事變起,至太上皇趙桓在位,耿南仲執政這一段時期視為「國難」。這段期間,大宋屢屢戰敗,丟失疆土,道君和太上皇都被迫避到福建去了。

    但後來局勢有了轉機,於是又把太上皇趙桓在位末期,先帝趙諶在位時期,乃至眼下,稱為「中興」。因為這段時間,宋軍在戰場上扭轉局勢,發動反攻,先後收復了陝西、河東、河南、兩淮、山東等地,不但迫使金軍退出黃河,更消除了北方對江南的威脅。

    為了紀念勝利,表彰功臣,好流傳後世,彪炳史冊,於是在有心人的主導之下,朝廷要評選「中興以來十大戰功」頗有些效仿光武「雲台二十八將」以及唐太宗「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的意味在。

    這戰功的評選,標準很多,不僅僅要看殲敵數量,復土多少,更重要的是「象徵意義」。正如同徐良所說,如果單純評「戰功」視殲敵復土的多少,宋軍所有將領,恐怕比不上徐衛。「邊帥武功之盛,百年未有」這句話不是亂說的。

    但前面也說過,徐衛儘管殲滅金軍最多,收復領土最大,而且長期跟金軍精銳對抗,但其「xing質」仍被定義為守衛西陲。這一點,折彥質就佔了「便宜」。他一直在南方領導抗戰,不管是當年拒長江,以水師擊敗兀朮,還是領導北伐,收復中原,其意義都比徐衛大得多。回為人家是在保衛行在,保衛皇帝。

    因為這個標準,徐衛主導的抗戰以來首次大捷「定戎之役」反倒排在折彥質之後,前三名都被折麟王包攬。好在,史官們多少還有些太史公的風範,在「定戎之役」的記載裡,明確表示,這是宋金開戰以來,首次酣暢淋漓的大勝,大挫女真聲勢!

    捨徐折二帥外,何灌、劉光國、韓世忠、岳飛等將也都入選。值得注意的是,這「中興以來十大戰功」的評選,是在此次宋金和議綁在一起,作為一個「標誌」呈現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好像就是「功成」之後,在論功行賞「反戰」的意味很濃厚。

    八月,金使歸國,金帝完顏亶批准了宋金和議的全部內容,表示此次議和正式生效。完顏亮遂下令耶律馬五,率所有金軍從山東撤離,交防務交割給大宋權淮南宣撫使劉光國。於此同時,杭州也下令給川陝宣撫處置使並兼管河東的徐衛,從河東地區撤出全部西軍,只留下必要的,諸如維持治安,緝盜剿匪的部隊。並且,這個撤軍的全程,都有宋金官員的監督。

    只不過,徐衛經營川陝多年,河東又是他一力收復,哪怕是有天子詔,事情還是要按他的想法來辦。撤離西軍這好辦,因為他原本就沒有在河東地區駐留西軍。河東的守備力量,主要是由原來的兩河義軍改編而來,兵力有多少,徐衛心裡非常清楚。但是他卻對宋金兩國的宣諭使表示,前不久的戰爭之後,河東諸軍才開始整編,現在情況比較混亂,具體數目還沒有出來,恐怕得慢慢來。

    宋官當然是對他的話深信不疑,金國官員雖然有疑huo,卻也拿不出什麼證據來。好在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西軍確實沒有在河東駐紮。而女真人最在乎的,倒也不是這河東駐軍問題,而是宋遼的同盟關係。

    宋金和議一締結,等於正式宣告宋遼聰盟的破裂。現在只差捅破這一層窗戶紙,派人將消息正式通知遼國。這事誰去辦?原本是應該由江南派出使臣去通報,這種沒皮沒臉的事徐衛按說不該搭理,但他卻主動提出,由川陝宣撫處置司出面,或許好溝通一些。在宣撫司衙門裡,徐衛辦公堂上,自他以下,張浚、馬擴、張慶等宣撫處置司要員都在。張浚並著tui,雙手放在膝上,眼觀鼻,鼻觀心。

    馬擴大馬金刀地坐著,一隻手握成拳放在椅子扶手上,不停地緊著,面上也是緊擰著眉頭。

    張慶則不時看著其他幾人,yu言又止。倒是徐衛,背靠著椅子,眼睛放空,好像在想其他什麼事。

    「大王,兩位,這事既然咱們宣撫處置司攬下來了,總得有人去吧?當年談判,咱們都是要員出席,此次要是隨便派遣下面的人去,恐怕不合適。」張慶忽道。

    其他幾人仍不說話,此時,徐衛坐直了身子,淡笑道:「罷了,也不為難你們,都不願去,我親自去見耶律鐵哥。」

    眾人一時瞪目,這還叫不為難?你堂堂武威郡王,川陝最高軍政長官,親自去?誰敢放你去啊?倘若有個閃失,那還得了?

    馬擴一拍椅子,有些不快道:「罷罷罷,當年出使是卑職去的,如今撕破臉,還是我去!大不了,讓契丹人罵一頓便是!」他這顯然說的是氣話,因為他不明白徐郡王為什麼要把這差事攬下來。

    徐衛顯然聽出來了,歎道:「子充兄也休惱,這事如果由朝廷出面,反而不妥。你試想,當年宋遼結盟一事,是由我們宣撫處置司一力主導的,大小事務也是我們出面的。如果要跟人家分道揚鑣,咱們躲起來不見人,說不過去吧?」

    馬擴低頭道:「卑職明白大王的意思,只是這事朝廷實在……沒考慮周全。」

    「朝廷自有朝廷的考慮,周不周全,暫且不說,現在事已如此,咱們唯有盡量處理得妥當一些。」徐衛解釋道。

    摒棄同盟,還要怎麼處理妥當?

    見幾人似乎沒明白,他又補充道:「我們跟契丹人的關係,一兩百年來一直反反覆覆,當年聯金那樁舊事本就已經不堪,好不容易再次攜手,又半途而廢。契丹人心裡怎麼想,大家都清楚。你這次去,不僅僅是要向對方通報消息,更重要的,是把事情說清楚。」

    「大王的意思是……」張浚倒聽了個似懂非懂。

    馬擴到底是跟隨徐衛多年的,立即接口道:「大王是說,要讓契丹人知道,我們廢止同盟,並非是跟女真人站在一邊。」

    「正是如此!」徐衛肯定道。「你必須要讓契丹人明白,我們對他們沒有敵意。否則,這誤會就大了。」

    三人都驚了一跳!不錯,這事如果由使節出面,還真有可能說不清楚,道不明白,造成不必要的誤會。現在宋遼兩軍離得這麼近,雖說衝突的可能xing不大,但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真要鬧起來,那可就不妙了。

    「卑職明白了,明日便啟程往興慶府見耶律鐵哥。」馬擴道。

    當下議定,徐衛吩咐幾人各自去忙,獨留下馬擴。後者也知道,徐郡王肯定還有事情要交待,因此耐心等著,也不去詢問。

    「子充兄,宋遼聯盟,是你我二人費盡心機才促成的。如今朝廷那幫人說廢止就廢止,你我心血白費事小,影響大局才最為嚴重。女真人此次議和,固為自保,然北夷覬覦之心不消,將來必要再戰。西軍處在這個位置,不能將自己置於兩面受敵之地。你此去,替我,轉告遼軍,這是朝廷意思。」徐衛神情嚴肅。

    馬擴不用揣摩,也明白上峰的用意,當下道:「卑職曉得,這是朝廷的意思,並非大王本意。一定向契丹人說清楚。」

    「捨此之外,我們借給契丹人的河西四州,仍舊由他們統領,還有借給蕭合達的地盤,也不會追討。總而言之一句話,除了朝廷要廢止同盟之外,其他一切如舊,讓契丹人不必擔心。這一點,我徐九,可以保證。」徐衛道。

    「是,卑職記住了。」馬擴應道。可想想,心裡始終覺得不甘,忍不住抱怨道「大王,杭州是怎麼想的?為區區一山東,竟摒棄同盟,須知,只要我們與契丹人聯手,女真人是無論如何不敢再大規模南下的。」

    徐衛一聲冷笑:「這世上沒有笨人,杭州的人不比你我蠢,只不過考慮的東西不同罷了。你想著保家衛國,人家還嫌你多事。行了,這些屁話不多說,你明天就北上吧。」

    馬擴告辭而出。

    徐衛仍舊坐在原位沒動,這件事情,他雖然不爽,可他不怪他六哥,也不怪折彥質,甚至不怪皇帝。在他看來,議和非但是人為,也是形勢所致。只是加上摒棄同盟這一條,實在是欠考慮。

    以目前態勢來看,皇帝是想用徐家和折家來互相掣肘,避免徐家一家獨大。作為徐家一員,他想抽身事外,顯然是不行。不過,川陝遠離中樞,地處邊陲,朝中政治鬥爭的影響不能說沒有,但風吹到川陝,力度已經不大了。現在該作的事,仍舊是強化自己對川陝軍政的控制。如此一來,也是支援六哥在朝中的行動。畢竟,有我徐衛坐鎮川陝,統率西軍一天,任何人都要考慮到要拿了徐良,得看清楚他背後站著的這些堂兄弟。

    宋遼聯盟的終結,可能還上升不到「一個時代的完結」這種高度。不過,此次變故,有兩個人深受其利。

    一個是權淮南宣撫使劉光國,宋金和約締結後,他就成了議和的首功之臣。一些揣摩上意的人在朝中為他大唱讚歌,並聲稱山東得以光復,而且兵不血刃,這比靠武力收復更加可貴,應該要大加封賞。

    皇帝正是這麼想的,只不過,這事繞不開政府,繞不開折彥質和徐良兩位宰相。於是假惺惺的讓中書討論怎麼封賞劉光國。

    說句老實話,要論不待見劉光國,折彥質比徐良有過之而無不及。劉光國有幾斤幾兩,他這個南方宋軍統帥比徐良更清楚。可沒辦法,誰叫人家是皇帝的老丈人,麟王早就聽說了劉光國想郡王爵位這件事,因此明確表態,劉光國可「疏王爵」。

    徐良雖然被分了權,但他的勢力仍然龐大,朝中仍在大量的追隨者,要把這事情攔下來,不是沒有可能。但他現在不能這麼作,此時當行韜晦,以待有變。於是也表示同意,幾方過場一走,趙謹就下詔,冊封老丈人為「北海郡王」。

    大概也是知道老丈人這郡王爵位不是靠真刀真槍掙下的,因此在冊封詔書中又說明,劉光國這個郡王,位在何灌徐衛這兩位郡王之後。可哪怕就是這樣,劉皇后都還覺得不爽,我是中宮之主,母儀天下,我的父親,怎麼還位在一軍漢之後?這一點,皇帝就不得不對她講,徐衛是浴血疆場,大小百戰,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靠戰功累積起來的王爵,不可輕視他。劉鳳娘這才作罷。

    另一個受益的人,就是金國的右丞相完顏亮。他因為跟金帝哥倆關係不錯,在兀朮死後得以掌權,這次議和成功,被當作他一件政績來宣揚。金帝也很高興,在議和成功之後,馬上命完顏亮兼任都元帥。

    這都元帥,是金軍的最高指揮官,完顏亮憑此一躍成為繼兀朮之後的金軍統帥。要知道,兀朮那一輩女真人,那個不是屍山血海裡滾出來的?不打個幾十一百勝仗,你能當都元帥?可完顏亮就憑著皇帝的喜愛,用不到一兩年的功夫,就從一個中級官員,搖身一變,成了權傾一時的輔弼大臣。這已經不能用陞遷迅速來形容了,簡直是突然膨脹!

    完顏亮也知道自己不是在戰場上奪來的權力,因此一面在朝中安排自己的班底,一方面竭盡全力地討好完顏亶,八面玲瓏,很會來事。比如完顏亶是拜名士韓昉為師,讀的是儒家經典,愛的是詩詞書畫,儼然漢家天子。

    完顏亮指使人到處收羅一些古玩字畫,投其所好。尤其仁宗朝「六大家」的作品,最受完顏亶喜愛。所謂六大家,是指生活在宋仁宗時期的六位文壇巨匠。分別是歐陽修、蘇洵、蘇軾、蘇轍、曾鞏、王安石。這六位,也正巧是後世流芳千古的「唐宋八大家」裡的其中六位。完顏亮如此行事,金帝自然歡喜,時常在宗室和大臣們面前稱讚他這個堂弟不但xing忠義,而且有大才。

    此次宋金議和之後,兩國從戰爭狀態,轉為和平對峙。但是表面的平靜下,其實各自暗潮洶湧。

    南面的宋,徐良獨攬朝政的局面雖然結束,但折彥質的上台,給朝政造成了很多不確定的因素。最壞的情況,就是極有可能形成黨爭,一旦這種局面出現,那就是內耗不休,鬥爭不斷,以趙謹之才,是絕對掌控不了局面的。更何況,他還有個厲害的皇后,這局非得攪得一團亂麻。

    北面的金,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累次戰敗,使得朝政動dang不安,金帝重用完顏亮,也正是出於安定的考慮。但是,金帝本身問題很大。完顏亶在前面已經說過,此人很有些文人的風範,狂縱不羈,任xing妄為。他最大習慣,就是好酒,更好酒後殺人。一旦喝醉,又遇上點心情鬱悶,那就有人倒霉,殺近shi,殺宮人,甚至殺大臣。看中國歷史就知道,這種皇帝,一般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巧合的是,南方有劉皇后干預朝政,北方有裴滿氏雌雞司晨。

    裴滿氏出身女真貴族,金帝完顏亶繼位以後,力行漢化,為了充實後宮,裴滿氏奉詔入shi。先封貴妃,繼而又立為皇后。僅過一年,生了皇子濟安,當時完顏亶非常高興,大赫天下,又祭告天地宗廟,皇子剛滿月,就立為皇太子。誰知不幸,這位大金國皇太子剛滿一歲就天折了。此後,裴滿氏一直沒有再生育。

    你想想,按照漢人的習慣,母憑子貴,沒有了兒子的皇后,也就是沒有了靠山。於是裴滿氏開始干預朝政。因為完顏亶文人風範,素來不喜理政,給了她後宮干政的機會。但問題在於,皇帝再游手好閒,他終究是皇帝,天下是他的,不能由你當家不是?

    裴滿氏就是沒有理解到這一點,無所忌憚,朝中大臣很多都透過她謀求高位。包括新貴完顏亮也是如此,給皇帝進獻好玩意,必然也少不了皇后一份。所以說,北方民族要漢化可以,但要學好,借鑒制度就行了,你要通盤學,非弄死自己不可。

    至於皇帝極為喜愛的完顏亮,這個人雄心極大。這兩個堂兄弟,都是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孫子。只不過,完顏亶的父親,是金太祖的嫡長子完顏宗峻;完顏亮的父親,是金太祖的庶長子完顏宗干。所以,這倆兄弟,一個是太祖嫡長孫,一個是太祖庶長孫。同為太祖孫,一個是君,一個是臣……

    綜上所述,宋金此次議和,固有人為的因素,但起決定xing作用的,還是兩國的政治形勢所促成。結束戰爭,是為了內部需要,一旦內政安定,到時,無論宋金,恐怕都要將矛頭對準對方。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uuuuuuuuuu

LV:9 元老

追蹤
  • 195

    主題

  • 91908

    回文

  • 25

    粉絲

就是愛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