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宋閥 作者:宋默然(已完成)

 
uuuuuuuuuu 2012-9-5 19:16: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2 392071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8 08:58
第七百八十二章     另一場戰爭

    不管你有沒有本事,佔著茅坑就得拉屎。既然做了右丞相,上台執政,首先要面對的就是宋金戰局。中原地區已經丟失,自烏延蒲盧渾以下,幾十萬金軍將士全軍覆沒,這個爛攤子要怎麼收拾?更重要的是,南邊肯定不會滿足於僅僅收復中原,此後肯定還會有進一步的動作,怎麼應付?

    金國朝廷裡的普遍意見是,講和。首先,南朝今非昔比,其軍力提升之迅速,是有目共睹的。南面有折彥質、韓臣忠、岳飛,西北還有個紫金虎,誰都不是省油的燈;其次,大金國這些年的確消耗得不輕。想當初起兵反遼攻宋之時,女真人簡直是以摧枯拉朽之勢掃蕩天下,那時候為什麼打得那麼順?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於,那時候的女真軍隊是以戰養戰,作戰和掠奪是同時進行的。彼時的金軍就是一個武裝搶劫集團,這樣的軍隊最怕的就是,可著勁打了半天,結果顆粒無收。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現在女真勇士們已經不想打仗了,包括跟女真人關係最鐵的渤海人,也厭倦了無休止,無價值的戰爭。但你不想打仗就不打?你腳下站的可是人家的土地,人家能不日夜惦記著麼?

    所以,就要講和。但講和得分情況,勢均力敵那叫議和,敵強我弱那叫求和,女真人這幾年雖然不順,但他們是絕對不會承認宋強金弱的,至多只是勢均力敵而已。所以,對南朝不能求和,只能是迫和,所謂迫和,也就是敢戰方能言和。

    這是什麼意思呢?南朝肯定不會滿足於收復中原和東京,他們下一步的目標,不用猜也知道,八成是山東。山東這地兒在這些年風水著實不太好,在宋金開戰以前,山東就已經是「盜匪滿野」了,在經歷戰亂一鬧,簡直成了不毛之地。

    因此,金軍在該地區的兵力本來就很薄弱,要阻擋宋軍收復山東,僅憑目前的力量是不可能的。完顏亮遂建議,從燕雲地區抽調精兵強將入山東作戰,剎一剎南方的銳氣,最好是大家能坐到談判桌上來商量。金帝同意了這個方案,命完顏亮全權負責處理。後者動作倒也麻利,即刻抽調兵力,加強山東防務,就等著看是誰來碰釘子。

    但光是加強防務不行,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要想在山東戰場扳回一局,就必須要一個強有力的統帥來坐鎮指揮。想大金國起兵之初,那真是將星如雲,且不說什麼粘罕、斡離不、婁宿、銀術可等人,隨便拿出個萬夫長來,對付宋軍都是綽綽有餘。但時至今日,這些宿將們老的老,死的死,後頭起來的也不是說沒手段,但讓人可以把心放到肚子裡的,還真就沒幾個。

    思來想去,完顏亮聽從朝臣建議,調一個人去山東,授予專權,要求務必重挫南軍士氣。這個人,就是徐衛的「老朋友」,耶律馬五。馬五在金軍陣營裡,絕對算是能打的。開玩笑,敢送一副枷給徐衛的人,能是軟蛋麼?只是,馬五時運不濟,因為派系的問題被投閒置散多年,近來方得啟用,打了幾仗還算不掉金營名將的身價。金廷徵召,他也十分重視,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山東佈置防務,他就想著一個問題,來犯山東地界的會是誰?折彥質?韓世忠?還是岳飛?這三個人的名字,他是聽過的,俱是宋軍中獨擋一面的大將,不可小視。

    耶律馬五大概怎麼也想不到,他的對手,會是當今大宋天子的老丈桿子……

    就在馬五趕到山東後不久,杭州方面也開始著手準備收復齊魯。不管是執掌大權的徐六,還是皇帝趙謹,對此事都非常上心。徐六上心是因為山東如果光復,那麼大宋就把女真人的勢力徹底驅逐過黃河了。而河東有他堂弟在,基本上沒存在什麼問題,以後宋金爭奪的焦點,就在河北一地;趙官家上心,是因為著急要兌現對皇后的承諾,盼著老丈人把山東收復,要封他一個郡王。

    劉光國本人當然更上心,收復中原這麼大的功勞,他居然連半級也沒升,就給派了個淮南宣撫使的差遣,而且連「處置」都沒有,這讓他很不服氣。但不服歸不服,他也清楚,現在朝中說話作數的是徐良,人家已經把條件擺出來了,要封王,收復山東再說!

    在劉光國看來,收復山東,那就是小菜一碟。宋軍剛剛光復了中原,士氣如虹,乘戰且之勇氣,拿下山東還不是手到擒來?因此朝廷命令一下,他就整編部隊,淮西軍改編為神武左軍,調集糧草,收拾器械,只等著開春。

    因為這次作戰是北伐中原的延續,所以規模並不大。擔負收復山東任務的,甚至不是淮西軍的全部,只有劉光國劉光遠兩兄弟的嫡系,不包括李顯忠的部隊,不到四萬馬步軍。原計劃是三月下旬發動進攻,但劉光國等不了那許久,二月底就上奏朝廷要求進兵。話說得挺大,要收復齊魯全境,執敵酋獻於帝闕。

    或許是受北伐勝利的鼓舞,朝中普遍對於劉光國持樂觀態度,徐六也認為問題不大,遂同意其進軍。

    興元府,徐衛改封武威郡王,詔命倒是下來了,但他官邸那塊「東莞郡王府」的牌匾還沒有來得及換。其實牌子什麼的都不重要,以他今時今日在川陝的地位,就是掛把草在門上,誰敢不把這地方當回事?

    紫金虎主持川陝軍政多年,陝西是他的根基,自然苦心經營,勢力滲透到方方面面。就連從前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四川,他也安插了幾個心腹進去擔任要職。出征回來以後,他就琢磨著這川陝地區的大政方針得變一變了。

    其實,這次西軍出征,雷聲大,雨點小,就已經說明一個問題。今後,發生大規模戰役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至少在短期以內是這樣。儘管那個作宰相的堂兄時常來書信,言必提以兩河為下階段目標,但徐九卻不這麼認為。另一場戰爭,可能就要開始了。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9 09:15
第七百八十三章    折家攪屎棍

    在武威郡王府的後院裡,搭了把躺椅在簷下,徐衛現在就半躺在椅上,穿一身再普通不過的直裰,靴子脫在旁邊,翹著腿,臉上讓折扇蓋住了眼睛,雖說還是春天,不過今兒這陽光可夠燦爛的,曬在身上暖洋洋,讓人不禁慵懶起來。

    張慶從走廊裡轉出來,看到徐衛這模樣,腳步停了下來,似乎在猶豫著要不要過去。正當此時,徐九卻動了,他伸手拿開面上的扇子,坐了起來回頭一看,道:「來了?」

    張慶見狀,過去笑道:「我還以為大王睡著了。」

    「哎呀,難得這麼清閒,曬曬太陽,打個小盹,挺愜意的。」徐衛歎道。看樣子,他就是在等張慶來,旁邊已經擺好了坐頭和茶水,張慶也不客氣,逕直坐了起來,自顧倒茶水喝。不過,旁邊還有一副座頭空著,不知是給誰留的。

    答案馬上就揭曉了,馬子充魁偉的身形出現在走廊轉角處,朗聲道:「大王。」

    「子充兄來了?坐。」徐衛下了躺椅,將靴子穿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馬擴和張慶打了招呼之後,問道:「大王召我二人來,有事?」

    徐衛一時沉默不言,良久,方才道:「也沒什麼要緊的事,聊聊。」語至此處,他頓了頓,而後繼續道「這次西軍出征,可算是歷年以來最輕鬆的一回。據我估計,從今往後,再打大仗惡仗的機會不多了。你們也知道,這麼多年,川陝兩地為了支持抗金大業,犧牲頗大,士人百姓都有些怨言。我思量著,今後,咱們得把心思多放到民生上來。」

    聽了這話,張慶馬擴二人都露出疑惑之色,馬擴心直口快,問道:「朝廷不是說,接下來就要劍指兩河麼?西軍豈能置身事外?」

    徐衛聞言一笑:「說是這麼說,但不一定這麼做。」

    「大王的意思是,這兩河就不要了?」馬擴皺眉道。

    「要是肯定要的,但不是眼下。現如今,我們已經收復了中原、淮南、河東等地,女真人還控制的地盤不多了。如果繼續進軍,我們西軍拿下太原沒有問題,但南方諸軍要奪回河北就不好說了。」徐衛道。

    這倒是實情,河北一馬平川,直面燕雲,那裡又是金軍精銳雲集之所。若宋軍踏入河北,那就不僅僅是收復失地這麼簡單,更直接威脅到了女真人的核心。獸窮則搏,金軍必拚死反擊。兀朮雖然掛了,金軍也不復昔日之勇,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乘戰勝之勇氣,縱橫河北,直搗燕雲,願望當然是好的,但急不得。

    收復兩河,直搗燕雲,這話是誰說的?朝廷?嚴格說起來不對,這話其實是徐良說的,雖然堂兄一定程度上就可以代表朝廷,但這世上沒人能支手遮天。徐六雖然一腔熱血,但別人不一定這麼想。

    這絕不是空穴來風,徐衛從身邊拿出一封信件,遞到張慶面前:「看看吧。」

    張慶接過,先沒看內容,直接瞄了一眼署名,才知是徐六寫給徐九的家書。在場的沒誰是外人,因此並不避諱,便看了起來。雖說是家書,但徐六在這封信裡沒有支言片語提到家事,說的都是朝中軍政。

    尤其著重提到了一樁,說是麟王折彥質上奏朝廷,聲稱折氏世受皇恩,國難當頭,奮起赴難,這是義不容辭的。如今,中原光復,丑類敗北,女真狄夷已經難以對大宋形成致命威脅。所以,他請求朝廷允許折家子弟返回故土。

    張慶看罷,一言不發,轉手遞給了馬擴。馬子充看完就有些不解:「麟王這是什麼意思?功成身退?這也還沒成功吧?」

    張慶搖了搖頭:「什麼功成身退,你沒看清麼?他是請求讓折家子弟重返故土,可沒說他自己。」

    「這也不對,折家的部隊是南方主力,往後進軍河北還得靠他們,這時候撤?」馬擴說得直搖頭。

    徐衛歎了一聲,笑道:「折王是個明白人,他倒是看得清楚。」

    「請大王明示?」馬擴詢問道。

    「他這是投石問路。」徐衛輕聲道。

    張慶馬擴也都是聰明人,聽到這話,心裡已經明白了。所謂「投石問路」,是指麟王借這個事試探皇帝和朝廷的動靜。說得清楚點,揚文抑武是國策,是祖宗家法,宋金事變以來,因為形勢所迫,朝廷不得不借重武臣。想當年,金軍南下,何其迅猛?大宋隨時都有亡國之虞,都要完蛋了,誰還顧得了那麼些規矩?

    可現在不同,二十年打下來,女真人休想再滅亡大宋。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一旦不需要打仗了,那帶兵的人就沒有用了。非但沒用,手握重兵的將帥們反而取代外敵,成為朝廷的隱患,歷朝歷代都是這樣,並非什麼稀奇事。

    折麟王之所以來這麼一手,無非就是想試探一下朝廷,有沒有這個意思。但他又不敢冒太大風險把自己搭進去,所以才請求讓折家子弟重返故土。而朝廷的反應是怎樣?徐六的信裡說得很明白。

    他是不贊成的,作為繼承徐紹衣缽的傳人,徐良是堅定的主戰派,也是徹底的主戰派,什麼叫徹底?只收復中原、淮南、山東肯定不夠,兩河本就是大宋故土,最起碼也得打到燕雲,恢復宋金事變以前的版圖。如果有機會,就是圖燕雲十六州又何妨?

    按理說,徐六是朝中獨相,平章軍國重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不贊成,這事就不用談了。但徐良卻在信中提到,朝中居然有大臣同意,而且不是兩三個,最意外的是,連皇帝趙謹也贊同此議。

    徐六不得不以眼下官軍正進攻山東,不宜議論此事,才壓了下去。但這事既然已經起了頭,儘管暫時壓制住,想收住韁就沒那麼容易了。從這一點上來說,麟王此舉,還真是捅破了窗戶紙。

    徐九一直以「攪屎棍」自居,可他從來都是「攪」女真人,折仲古這麼一攪,攪的人可就多了。說得嚴重點,這事往長遠看,只怕還會牽扯到趙點、韓世忠、岳飛,甚至是徐衛。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9 09:15
第七百八十四章    未雨綢繆

    可話又說回來,你還不能指責折彥質***道,不仗義。折家是有其歷史特殊性的,他們是異族,黨項人,儘管大宋一直以來民族政策都還算開明,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漢人就算不在意,折家人自己卻在意得緊。

    這些年來,折家勢力發展壯大,雖只坐鎮江南西路這一隅,但麾下精兵強將雲集,偏生又緊靠著杭州中樞之地,容易惹人猜忌。麟王這麼做,也是自保之舉,不得已而為之,倒也沒有拉其他人下水的意思。

    再者,以折彥質今時今日之名望,聲威,他是絕對不肯甘心再去守邊疆的。因此,徐衛懷疑他此舉還有以退為進的意思在,這一點,徐良在信裡也隱晦地提到了。但張慶和馬擴好像沒有看出來。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張慶說話間,看向了徐衛。當今天下,誰手裡兵最多?誰的部隊最能打?誰的轄區最大?當然是徐衛!川陝兩地,兼管河東,這抵得上半壁江山了吧?二十萬西軍,還只是正規軍,不算弓箭手、番兵、勇壯、鄉兵這些武裝力量。十幾年來,西軍收復失土之廣,殲滅敵人之多,是其他兄弟部隊難望項背的。

    如果說朝廷要辦這件事情,誰敢保證徐郡王能置身事外?誠然,徐衛朝中有人,且川陝也遠離江南,但不要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川陝遠離江南,朝廷鞭長莫及,但要知道那是分時候,分情況的。從前金軍以江南為進攻目標,朝廷自顧且不暇,當然就更顧不上西部了。一旦戰事結束,狼煙熄滅,誰能知道後頭會發生什麼事情。

    所以,這條線理一下,就呈現這樣的狀態。形勢所迫——借重武臣——威脅消除——矛盾轉變——收兵罷權。甚至於,如果只是收兵罷權那還算是比較好的結局,歷史上有著太多的先例,功勞蓋世,手握重兵的將帥最後之結局,往往是不但丟了權,更丟了腦袋。

    要想逃出這個定律,歷史上的先人們用過這兩種辦法。第一,造反。這種人既捨不得丟權,更捨不得丟命,所以「被逼無奈」之下,就只能自己出來爭取當老大;第二,自殘。這類人往往比較能忍,功成之後,很會來事,主動交兵交權,然後閉門謝客,跟誰都不來往,當宅男,好讓上頭看到,我都這樣了,你還忍心殺我麼?

    徐衛是哪種人?

    馬擴顯然也明白了其中原由,沉默半晌,輕聲道:「確實。不過,川陝情況特殊,不能一概而論。任何人想動這個腦筋,之前就得考慮好,幾十萬虎狼如何能彈壓得住?」

    張慶微微搖了搖頭:「就憑這一點?怕是不夠。」

    「不夠?」馬擴突然露出笑意,還頗有些自得的神情在,彷彿在說,如今你我雖平起平坐,但我踏進官場的時候,你只怕還跟著徐郡王在大名府逗悶子呢。

    張慶發覺他這副模樣,也笑問道:「子充兄有何高見?」

    「我知道,你意思是說,大王來陝西之前,西軍就已經存在了好多年,那時候還是用文臣統兵,也沒見彈壓不住,對吧?」馬擴先問道。

    張慶點點頭,承認了。

    「但現如今的西軍和二十年前可不同。那時,朝廷的『更戍法』在陝西雖然不起作用,但各路帥守可是頻繁更換的,除了折家和姚家以外。因此,那時的西軍大帥們很難形成什麼氣候。但如今可不同,陝西六路大帥,哪一個不是在帥位上呆了多年的?換誰來能節制這些人?」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鄜延帥司原來的部隊基本上折騰光了,如今是徐經略一手帶起來的新軍;永興帥司就不消說了,完全就是從虎捷軍裡分出去的;涇原軍是徐太尉父子(徐茂徐原)經營多年;再加上大王親掌的秦鳳帥司,這四司佔了西軍絕大部分兵力,而且同進同退沒有問題吧?誰想打大王的主意,不能不考慮這一點。」

    「環慶劉光世雖然跟我們不太對路,但他對環慶軍的影響恐怕還差點意思。部隊是曲端帶出來的,底下一半是曲端的舊部,一半是大王提攜的後進,不怕他翻起浪來。熙河姚大帥有些棘手,但以大王跟他的淵源,相信他也不會幹扯後腿的事。如此一來,哪怕就是朝廷想怎麼樣,也得事先想想,能不能接受可能出現的局面?」

    徐衛聽罷,笑了笑:「子充兄,話是這麼說。但沒到這一步吧?」他這話說得隱晦,言下之意是說,你說的這些,有一個假設的前提,那就是朝廷和川陝的已經對立起來了,矛盾在加深了,甚至快激化了。現在,顯然沒有到那步田地。

    馬擴也不否認這一點,但提醒道:「善戰者,不慮勝,先慮敗,作最壞的打算。」

    「麟王這個事,只是有這麼個苗頭了,未雨綢繆當然沒錯,不過現在這不是最緊要的。當下,我們要作的,就是把心思從打仗挪到內務上來,別讓老百姓怨恨咱們。」徐衛道。

    張慶馬擴都明白他這話的意思,頻頻點頭。

    「你們最近會同宣撫處置司的同僚們議一議這個事,如果有必要,四川方面幾位大員也可以請來談談,這個事讓張德遠具體負責吧。」徐衛指示道。

    張慶忽地吸了口氣,試探著問道:「大王,還是你親自主持吧,張浚可能不合適。」他這不是無中生有,張浚跟徐衛的關係說起來一直還是不錯的,作為幕僚,盡職盡責,輔佐徐郡王也很得力。但不要忘了,張浚是中央派員,別以為跟咱們廝混得久了就是自己人。

    大膽猜測,倘若朝廷將來某一天真打算怎麼樣,張德遠絕對是一個重要的棋子。乾脆說穿了,如果以後朝廷不想再讓徐郡王主持川陝軍政,那麼朝廷會讓誰來接這個位置?除了張浚還有別人麼?所以,從現在開始,怕就要防著張浚一手,不要讓他管得太寬了。

    徐衛擺擺手:「沒什麼不合適的,就這麼定了。」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9 09:16
第七百八十五章    徐州之戰

    中元興隆元年三月,宋軍攜戰勝之餘威,進軍山東。神武左軍由淮西軍改編而來,而淮西軍又從趙點的神武中軍裡分出來,神武中軍呢,又是以原西軍秦鳳帥司所部為基礎擴編,戰鬥力自然是不俗。當年兀朮打到長江邊上,趙點統率部隊死守揚州,任兀朮如何猛攻,也無法撼動。

    因此,戰事一開,神武左軍打得非常順利。甚至根本就沒怎麼打,許多州縣望風而降,不等神武左軍到來,金國派駐的官員們就已經改旗易幟,專候王師了。其實這些人很多本就是原大宋官員,這回臉一抹,又從金臣變回宋臣,沒什麼難度。

    真正似模似樣的戰鬥,是攻打徐州。徐州號稱「北國鎖鑰,南國門戶」向為兵家必爭之要地,拿下徐州就等於打開了收復山東的大門,因此劉光國劉光遠兩兄弟很重視,在沒怎麼費力掃清外圍之後,因得知金國派駐的徐州知州原是宋臣,遂起了招降之意。劉光國以國丈太尉之尊,親筆寫信給徐州知州,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示之以強,希望對方棄暗投明,迷途知返。

    所以說一樣米養百樣人,這邊數萬強軍兵臨城下,自己又是宋室舊臣,按說反水沒有什麼心理障礙。可那知州卻嚴辭拒絕,而且話說得很有意思,解釋得通俗點,就是「我已經錯了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劉光國一看,鬱悶得不行。收拾起幻想,準備打仗。

    要說劉光國急不可待,提前發兵,是出於「爭功」的心態。但這樣一來,還真就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因為此時耶律馬五對於山東的防務還沒有完全整頓妥當,劉家兄弟這一來,正好打馬五一個措手不及。

    時徐州守軍只有區區六千人,要擋住淮西軍的猛攻難度很大。不過,馬五派了他一名得力俾將,雲州人,姓孫名和。名字倒是很溫和,但此人十分剽悍,左右兩手都能開二百五十石的硬弓,箭無虛發,善使槍,據說能在奔馳的馬背上刺中飛雀。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孫和此人久從馬五征戰,無役不與,戰功赫赫。當年,徐九在鄜州兵敗,領兵伏擊的,正是這個孫和。

    徐州知州縱是想投降,有孫和在,他敢麼?面對來勢洶洶的宋軍,孫和心知情急,一面向耶律馬五報急,一面佈置城防。他發現宋軍雖然來者不善,但準備似乎不足,大型攻城器械缺乏。預估前段戰鬥強度應該不大,他對守城將士說,宋軍初來,必求速勝,我等宜堅守磨其銳氣,待敵疲弊,方可圖之。

    基於這個想法,孫和搬出徐州家底,城上多置強弓硬弩,要給神武左軍來個當頭棒喝。在經過匆忙準備之後,劉光國就下令攻城。因為提前出兵,大型器械都扔在了後頭,因此宋軍只能暫時借由簡易的器械強扣徐州城。

    哪知金軍防守十分頑強,神武左軍的將士們在缺乏防護的情況下,冒著箭雨猛衝幾輪,死傷嚴重。幾次攻城受挫,劉光國到底是將門出身,心知這麼拼下去,跟添油一般。於是斷然下令停止進攻,催促器械趕緊送達。

    神武左軍裡也有多名將領曾經到西軍去觀摩學習過,見識過威遠砲,只是川陝遠在西部,威遠砲還沒有來得及傳到南方來。現在南方諸軍使用的仍是舊式的那種靠人力拉扯的多梢砲車,也缺乏火器的支援。但是,用來對付山東的金軍足夠了。

    因為多方面的原因,金軍主力的駐防地點是不會過黃河的。金軍序列中,女真兵,渤海兵都不會過黃河,他們主要駐防在燕雲、河東、河北,黃河以南的防務多依靠契丹兵、奚兵、漢簽軍等。這類部隊屬於金軍中的「第二梯隊」,算不得主力,戰鬥力和戰鬥意志也無法和女真精銳相提並論。這就是為什麼此次朝廷對南方諸軍統帥進行重賞的消息傳到川陝以後,很多西軍將領對此不以為然的原因,因為他們打的,從來都是金軍精銳。少有的幾次對陣簽軍的戰例,無一不是摧枯拉朽。

    在宋軍停止進攻,等待器械之際,孫和判斷,敵攻城受挫,士氣遭到打擊,停止進攻必是待援,當趁此機會圖之。遂於三月十一夜間,挑選精悍之卒兩千人,由他親自率領出城摸營。也不知是輕敵還是大意,又或者兵力不足,神武左軍在後臨徐州城,進攻不順之後,並沒有圍城,甚至沒有設置必要的鹿角、拒馬、陷坑等障礙帶。孫和率領的兩千死士得以順利摸過城池和宋營之間的地帶,突襲了劉光遠轄下一部。

    因為猝不及防,該部宋軍被打得暈頭轉向,不少人沒鬧明白怎麼回事,人頭就被金兵削了去。但劉光遠反應也快,一得知金軍摸營,立即下令全軍鼓噪,神武左軍的將士皆放聲大呼!喊的什麼不重要,關鍵是聲勢要大!

    神武左軍到底不是泛泛之輩,短暫的慌亂之後,穩住了軍心,開始反擊。劉光國收到消息後,按兵不動,嚴令諸部不得擅離。因為被偷襲時最害怕的就是士卒潰亂,這黑燈瞎火,虛實不明,一旦亂起來就收拾不住。

    事實證明,他的決定是正確的。偷襲的金軍沒過多久就被劉光遠壓制住,孫和見此情形,心知無法得手,也不敢戀戰,下令撤退。這一戰,持續時間並不長,宋軍損失也不大,事後一清查,折了三百多人。但事情的結果,讓雙方主將都十分惱火。

    孫和惱火的是,摸營沒有收到預想的效果,神武左軍出乎他的意料。而劉家兄弟惱火的是,儘管損失不大,但栽了面子,挫了士氣,最要緊的是,在混戰中,劉光國和劉光遠的外甥被擊成重傷,天明時就不治身亡。北伐勝利以後,神武左軍上下都是志得氣滿,再加上上頭一再宣稱,山東金軍不過是烏合之眾,手到擒來。現在被偷襲一把,好比一個壯漢出門,被個小孩子伸手一個大嘴巴子,你好還意思混麼?

    震怒之下,劉光國下令,徐州城一破,不接受投降!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9 09:18
第七百八十六章

    三月十三,宋神武左軍在器械抵達之後,發動了對徐州城的猛攻。仗打得比劉家兄弟預想的要激烈得多,孫和以區區數千之眾,對抗神武左軍數萬之師,且在兵力不如人,器械不如人的情況下,硬生生頂了將近十天。

    神武左軍於三月二十四日中午時分殺進徐州城,劉光國對於守軍的頑抗十分惱火,再次重申之前的命令,不接受投降!於是乎,宋軍官兵進城之後,但凡禿頂結辮,敢執器械者就地格殺!哪怕就是你棄械投降,照樣一刀砍將過去!各級軍官傳達著上峰的命令,務必執住兩個人。一個是徐州知州,一個就是徐州守將,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結果,徐州知州死在衙門後堂的走廊裡,他自知宋軍進城定然饒不過他,遂自己掛條繩子掛了。而徐州守將孫和,卻有些出人意料。按說,他是馬五麾下悍將一員,之前抵抗態度又是如此堅決,怎麼著也得力戰而死,才符合情況吧?

    哪料,孫和在宋軍進城之後,仍在親兵護衛下拚死一搏,且戰且退。最後拼得只剩下他一個人,被宋軍士卒團團圍住。因看他穿戴就知不是常人,宋軍官兵們都想搶功,逮活的肯定不行,一來對方要反抗,二來你想逮活的,要是旁邊來個弟兄一刀結果了他,割了人頭去,你不白忙活一場。

    眼看著黑壓壓的人潮逼上來,孫和將手中的斷刀一扔,一口流利的漢話「願執我見劉宣撫」,當兵的哪管你這個,只想著上來一刀,摘去首級。好在有曉事的軍官,急忙制止部下,押著孫和往見宣撫相公。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劉光國一旦得知此人便是徐州守將,那一通破口大罵,最後扔出一句:「如今栽在我手裡,想怎麼個死法?」

    孫和面不改色,不急不徐道:「宣撫相公受命復山東,今只下徐州一城,就要屠戮壯士?」

    劉光國那是老油條,立馬從這話裡聽出音來,問道:「你要怎樣?」

    孫和一番話,聽得劉光國雲山霧罩。「此前奮力抵抗,是盡我武人本分,一報金廷,二報長官。我盡全力戰至最後,自問良心平安,可告無愧。我本北國臣民,又非女真渤海,為何要以身殉金?劉宣撫若要留我,就網開一面,若不然,一刀結果,孫某也斷然不懼。」

    他這種心態似乎很難理解,但細想一下,也不是沒有道理。他說的「北國」,乃是指契丹遼國,再加上他本身是漢人,當然沒有理由為大金國赴死。

    劉光國可不好忽悠,我留你?憑什麼留你?你要對我有用才行,當下便要孫和將山東金軍虛實以告。誰知這孫和是個怪脾氣,他投降可以,但卻不肯與老長官耶律馬五敵對。劉光國是威逼利誘皆不奏效,最後沒了耐性,將手一揮,拉出去砍了。

    徐州這「北國鎖鑰,南國門戶」一下,神武左軍馬不停蹄繼續推進。此番,劉家兄弟確實打了馬五一個措手不及,若真拖到三月之後才進兵,徐州的防備力量斷然不會如此空虛。現在徐州丟失,門戶已開,宋軍長驅直入!馬五收到消息以後十分頭疼,本來他的打算是以防守為主,禦敵於境外。但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容許他這麼做,說不得,只能將從燕雲帶出來的精兵賭上,跟劉光國來個正面對決了。

    拿下了徐州,劉光國劉光遠兩兄弟迫不及待地向杭州報捷。老實說,徐州戰略位置重要,破了徐州,也確實算大功一件,向朝廷邀功無可厚非。但劉家兄弟此舉還有另外一個意思,就是向徐良示威,給官家和皇后長臉。

    行在,禁中,中書政事堂。

    四月的江南已經開始熱了,當年跟隨朝廷南遷的大臣們很多都是北方人,初來南方很不習慣濕熱的氣候。但到現在,不習慣也都習慣了,甚至習慣了之後,覺得還挺好的。

    作為手握大權的宰相,徐良似乎也習慣了江南,此刻他正坐在自己的辦公堂裡。並沒有如從前那般忙得不可開交,他背靠在椅上,頭就枕在椅背,仰著面,閉著眼睛,好似在打盹。

    這個中年發福異常明顯的男人,如今可以說是權傾天下。獨相就不必說了,朝中重臣,要麼是他的盟友,要麼就是他的親信,從前那些追隨太上皇的,主和的,基本上清洗乾淨了。當然,清洗不是指肉體消滅,在宋代對付政敵一般來說也不存在這麼極端的作法。那些人,有的在嶺南吃荔枝,有的在海南島釣魚,境況好一點的,也是貶到地方上的窮鄉僻壤作官。在這種情況下,再加上天子年輕,又無心於朝政,徐六儼然大權獨攬。

    現在北伐大捷,神武左軍又在進攻山東,可謂諸事皆順,也難得徐六這麼從容愜意地在這裡打盹。

    秦檜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見徐六如此模樣,一時有些猶豫,思量了片刻,終究還是伸手敲了敲門。徐六緩緩睜開眼睛,見是他,坐直了身子道:「會之啊,進來。」

    因為天氣熱,又是在本衙的原因,秦檜沒有戴帕頭,梳得整整齊齊的頭髮裡,已經露出了銀絲。他手裡拿著幾個本子,估計是來匯報的,但他並沒有急於將本子交上去,而是道:「徐相,劉宣撫的捷報看過了麼?」

    徐六點點頭:「看了,好一通自誇啊,官家為這事還專門召我前去,頗有些自得。」

    聽他話中的不屑之意,秦檜心知肚明,作難道:「下官正為此事而來。」

    「嗯?怎地?來,坐下說。」徐良招呼道。

    秦檜落座以後,正色道:「徐相,為這拿下徐州,官家正在欣喜之中,可是……這裡有一樁事,可添堵得很。」

    徐良的目光落在他手裡拿著的本子上:「何事?」

    「劉宣撫在攻徐州之役中,因守軍抵抗頑強,很是惱怒。破城之後,守將願降,結果他還是斬首示眾。」秦檜道。

    徐良聽了,這不是什麼大事,劉光國是宣撫使,帶兵在外,有一定的權宜之權。縱使對方願降而他給殺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秦檜似乎知道徐良心裡在想什麼,又道:「這且不提,關鍵在於。在攻破徐州之前,劉宣撫就下了命令,破城之後,不接受投降。有此一令,官軍攻進徐州之後,將守城金軍全部誅殺!包括已經棄械投降的!」

    徐良眉頭一挑,殺降?這處死投降的敵人,一是不祥,二來也為法不容。劉光國這是搞什麼東西?

    秦檜仍舊沒有停止,繼續道:「這也罷了,最讓人頭疼的是,他命令一下倒是輕鬆。可底下的將士為了邀功,進城之後,不分青紅皂白,不光殺了金軍,連城中那些被迫剃髮易服的百姓也給當成金軍殺了不少。現在事情捅上來了,這幾本,都是台諫彈劾劉宣撫的。」語畢,將本子遞了過去。

    徐良先沒看,眉心擰成了圈。這處決降將好說,屠殺俘虜也暫且不提,殺良冒功可不是小事補天紀!劉光國這是不是有點太膨脹了?太得意忘形了?他要是這麼搞,等他把山東全境收復,估計人也給殺得差不多了,這股風得給他剎住了。

    這麼想著,徐六翻看起了台諫言官的本子。無一例外,都是措辭嚴厲,指責劉光國御兵無方,軍紀敗壞,要求皇帝和朝廷追查此事。

    「這事怎麼我們還不知道,台諫的官員卻先知情了?」徐六問道。

    「這也是遇上了,御史台察院裡一個監察御史正好是徐州人氏。事情出了之後,徐州地方上的人在鬧,先就捅到了他那裡。據說,他的親屬也有被冤殺的,這不就……」秦檜道。

    徐六聞言,半晌無語,良久,方才道:「這事壓下去,前線正打仗,朝中這時候喊查喊罪的不好。你親自見一下這個監察御史,告訴他,要顧大局。」

    秦檜應下,道:「這倒是好辦,問題在於,劉宣撫這麼下去不是辦法。想山東百姓,盼望光復日久,望眼欲穿等來的卻是這般行徑。這往小了說,恐引民眾憤恨,往大了說,軍失民心,怎麼打仗?」

    徐良歎了一聲:「會之此言正中要害,這樣吧,發個省札給劉光國,警告他一下。」

    「省札?怕是要請官家發個御札才行吧?」秦檜道。

    徐六搖了搖頭:「不必,這事報到聖上跟前,也是徒增他煩惱,還招後宮忌恨,何必?」

    見他這麼說,秦檜不好再多言。又從懷裡取出一本,臉上有了笑容:「徐相,這是川陝徐宣撫的本子。」現在中書省裡實行的是「分治省事」,也就是說幾個參知政事,有具體分工,分別負責一方面國家事務,這內政,秦檜就幫徐六分擔得比較多。因此,本子上來了,先到他那裡,再報徐六定奪。

    徐良立馬來了精神,一邊接過,一邊問道:「哦?徐九說什麼?」

    秦檜笑道:「這徐郡王,確實是上馬能管軍,下馬得管民。這不,北伐一結束,西軍一撤兵,徐郡王體察川陝百姓艱苦,正籌劃著減稅,免糧,屯田諸般事宜,特上奏報備朝廷。」

    徐六聽到這裡,還沒怎麼地,可當他仔細看了堂弟的本子以後,心裡就有些疑惑了。減稅,這是為了照顧工商,免糧,這是為了照顧農民。在條件許河的情況下,這是恢復生產,與民休養的好事,沒什麼說的。

    屯田這事之前川陝一直在搞,但這回徐九動靜挺大。他擬將川陝兩地,除正軍以外,所有廂軍、鄉勇、弓箭手都放去屯田,甚至是作戰任務不多的兩興安撫司也在此列。外人不知道,可徐良知道,西軍之所以能打。

    一是西軍本就有善戰的傳統,一是關隴之地民風剽悍,士卒勇不懼死。還有一個原因,就在於西軍兵力強大,除了正規軍以外,番兵、弓手、鄉兵那都不是泛泛之輩。老九這一下子把這麼多部隊放去屯田,是怎麼個情況?

    再聯繫到前面減稅免糧,徐良前後這麼一合計,不對頭。堂弟這是要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吶!他這是吹的什麼風?他一直以來,都是堅定的主戰派,這北伐雖說勝利了,山東光復也指日可待,但河北燕雲還在金賊手裡,你就想高枕無憂了?這也不是他的風格啊。再說了,你一個在外帶兵的,若不是收到朝中的風聲,怎麼會這麼搞?可朝裡沒這個苗頭啊!

    「這廝,怎麼想的?」徐六納悶道。川陝一來因為距離中央遠,二來因為抗金的需要,一直以來其實是處於一種事實上的自治狀態。因此,徐九這個本子,他不是請示,而是決定之後,向朝廷報備。所以,徐六也不好直接出言否決。但回去以後,肯定是要寫封家書,好好跟堂弟說道說道的。

    當日散值之後,徐良打道回府。作為朝廷的「平章軍國重事」,獨相,他的相府那自然是富麗堂皇。本來嘛,人到中年,大業已成,享受享受並不為過。眼下正四月,徐六這相府處處生機盎然,那中庭裡,迴廊外,百花爭艷,美不勝收。

    一天勞累之後,行走在這種環境裡,當然身心舒暢。不過,徐六卻沒有閒心去欣賞美景,他急匆匆地直奔後堂。來到一處院落前,正碰上一個僕婦端著盤子出來,立馬問道:「太夫人今日飲食如何?」

    那僕婦將手中盤子往前一伸:「太夫人胃口好了些,下午喝了半碗粥,剛才又吃半碗。」

    聽到這話,徐六心裡舒坦了些,逕直步入院裡,踏進母親的房間。徐母年事既高,再加上前些年受徐紹去世的打擊,身體大不如前,尤其去年年末,病情十分沉重,當時徐六一直懸著一顆心。好在,老人家總算是撐過了寒冬。

    「娘啊,兒回來了。」到母親塌前,徐六輕聲呼喊道。

    老夫人似乎睡著了,徐六探過頭去看了看,不敢再作聲,轉身輕手輕腳地往外走,哪知剛走幾步,背後響起母親的聲音:「六哥回來了?」

    徐六轉過頭,笑道:「還以為娘睡著了呢。」

    徐母頭髮全白,臉不僅是皺了,準確地說更是萎縮了,牙齒也沒剩幾顆,一張乾癟的嘴蠕動著道:「你扶娘一把,我躺半日渾身疼,起來坐坐。」

    徐良趕緊上前,將母親扶將起來,又拿枕頭墊在後面,忙活間,只聽母親歎道:「方纔我作個夢,夢見你父了。」

    到底是幾十年的夫妻,徐紹去世多年,老夫人還是念念不忘。徐六怕勾起她傷心,不敢搭腔,只搬把椅子坐在床前。

    徐太夫人見兒子不作聲,也沒什麼反應,仍舊絮叨道:「哎呀,我就夢見你父立在家門口,也不進來,就那麼站著。我喚他,他也不應,拉他,他也不動。你說這夢,該應著什麼?」

    徐六小心地勸道:「娘是太過思念父親大人,才有此夢,能應什麼?」

    「不對,娘看吶,這是應著我快和你父相聚了。」老夫人平靜地說道。

    徐六嘴裡一嘖:「娘說哪裡話來,這冬天也過了,近日娘飲食也多了,定然長命百歲。」

    徐太夫人聞言呵呵笑了幾聲,道:「想著,當年與人父成婚,我還大他三歲,倒走在他後頭。我的病我曉得,你也不用寬娘的心。老六。」

    「哎,娘說,兒聽著呢。」徐六恭恭敬敬的模樣,與在朝中叱吒風雲判若兩人。

    「我死了倒也沒什麼不放心的,你們這一輩,兒郎們都成家立業,香火有續,丫頭們也都有自己的歸宿。娘就是想著啊,我在一天吧,徐家還有個老的,能籠住你們這班小輩。我要是兩眼一閉,怕你們就散了。」

    老夫人這話說得倒沒錯,你看,徐茂是早年就去世了,然後是徐彰,最後徐紹也走了。徐家就只剩下她這麼一個長輩。這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徐太夫人在,小輩們不管天南海北,總還念著有個長輩在杭州。她怕若一走,徐家這下一輩估計就少走動了。

    「我們兄弟姊妹,向來親近。」徐六道。

    「老六,你們這一輩,你大伯家的大哥二哥已經走了,往下數,就是徐四,可他是個老好人。再往下,就是你五哥,知子莫若娘,你五哥只知道埋頭幹事,人情世故全然不懂。所以,娘要是不在了,你就得好生照看這些兄弟姊妹,不能散了。」聽徐太夫人這口氣,好像在交待後事一般,這讓徐六心裡很不是味。

    「哦,對了,今天收到小九的信。摸著心口說啊,你二伯當年跟你父有些恩恩怨怨的,但他家兩個兒子對三叔三嬸確實沒說的。像小九,隔三差五總來信,還送東西。年前聽說我病得厲害,幾乎月月來信,也沒說甚緊要的,就是問問三嬸吃了多少,喝了多少,睡了多久。話雖然瑣碎,可暖人心吶。」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9 09:19
第七百八十七章

    「小九小時是個混世魔王,這成人了,到底還是懂事了。六哥,你如今作得宰相,上台執政,小九在外帶兵,少不得你的照應。都是自家兄弟,一個祖父下來的,不要分彼此,更不要論親疏,曉得嗎?」徐太夫人囑咐道。

    「娘放心,兒曉得。」徐六頻頻點頭。

    「其他的姐姐妹妹,能照顧就照顧,後生晚輩們但有事,力所能及的,能提攜就提攜,總歸是徐家人,不是外姓,你說對吧?娘雖然沒讀過幾本書,但這話你琢磨有沒有道理……」年紀大了,都愛絮叨,徐六也過了知天命的年紀,早就習慣了。

    陪母親說了好一會兒話,老太太說著說著又乏了,徐六伺候著她躺下,這才出了房門。剛跨出門檻,他就沉重地歎了一口氣。這世上但凡作兒女的,誰不希望父母長命百歲,福壽安康?但生死有命,世事無常,是人就要經歷生老病死,誰也不可能例外。給父母養老送終,這是兒女應當應分,這本沒有什麼好說的。但問題是,這事要攤在徐六身上,那影響可就不一樣了。

    四月期間,前線好消息不斷。劉光國劉光遠兄弟攻城掠地,兵鋒難擋。奪取徐州之後,揮師往北,不斷地收復州縣,倒也確實叫人振奮。劉家兄弟的用兵方略,是求徐州,打開大門之後,迎頭北上,繞開山區,直奔濟南府。打掉了濟南,就等於擊垮了山東金軍的核心,剩下的不過是摧枯拉巧而已。

    然而,這條進兵路線早在耶律馬五的預料之中。徐州失守以後,他就密切關注戰局,無論有事無事,每天必須一報。從神武左軍離開徐州之後的動作中,他判斷劉光國是想直奔濟南而來。

    綜合考慮敵我情勢,馬五決定,親自率軍前往中途阻擊。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宋軍雖然「客地」作戰,但據著徐州門戶,又背靠淮南之地,其後勤補給沒有問題。而金軍雖然久據山東,可山東局勢一直混亂,生產受到很大破壞,駐軍糧餉都靠河北。可前些日子,宋軍突然襲擊了大名府,將金軍屯積的物資劫掠一空,現在山東金軍補給已經捉襟見肘,實在是拖不得。再有,到了五月,天氣炎熱,從燕雲下來的金軍不服水土,很影響士氣。

    四月下旬,神武左軍已經打到龔縣,距離濟南府,路程已經不超過三百里。再往前行,泰山就在望了。劉光國很高興,激勵神武左軍的將士們說,再加把勁,等取了東平府,對濟南形成直接威脅之後,一定犒勞諸軍,到時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然而此時,在龔縣西北方不遠的東平府已經全城戒備。馬五派出一員大將領萬餘簽軍坐鎮城中,配給強弩巨炮,打算憑借深壕高壘抵擋神武左軍的攻勢。而他自己,則統率從燕雲帶下來的精銳部隊,紮在東平府東北方向的奉符這個地方,與東平府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既能很快投入戰鬥,倘若東平有失,又能從容撤往濟南。

    四月二十八,杭州。

    一名身著紅袍,頂著帕頭的官員撩著衣擺急急忙忙地跨進中書政事堂。看得出來他很急,一頭的大汗。進政事堂後,攔住一名佐官問道:「徐相在麼?」

    「聖上召徐相去垂拱殿,還沒回來,你若事急,等一等吧。」那佐官扔下這句話後,自己顧去了。留下紅袍官員在那裡摘了帕頭,一把一把地抹汗。此人乃軍器少監,眼下軍器監主官病臥,由他主事,專門負責供應前線武器裝備。看他這模樣,估計是前頭又討要器械吧。

    這中書省政事堂乃宰相辦公之場所,但卻並不軒敞,他只能站在不擋人的地方巴巴等著,不時看著手中的公文。許久之後,他眼睛一亮,撒開腳快步上得前去,迎住從垂拱殿回來的徐良,打個拱道:「徐相,下官等候多時了。」

    徐良自然認得他,一邊朝政事堂走,一邊問道:「何事?」

    「有樁急事!」軍器少監年紀倒不大,只是身體肥胖,跟著發福的徐良都顯得有些吃力。「淮南宣撫司來了急件,要求軍器監火速撥發鎧甲兩千套,刀槍箭矢若干。」

    徐六忽地停住了腳步,疑惑道:「我記得……大前天你們軍器監才呈了文過來,還是我親批的。也是前線要器械,這才過兩天,怎麼又要?」

    軍器少監手一攤:「正如相公所言,下官也覺得這事討要得太急,因此親自來請示相公。」

    徐良吸了口氣,一時也弄不明白,甩甩衣袖:「進去說。」

    到了自己的辦公堂後,他摘下帕頭,往椅子上一坐,沉思半晌,問道:「自劉宣撫出兵以來,共要了幾回?」

    軍器少監不假思索:「收復東京以後,諸軍休整時,給神武左軍撥了一次裝備。再後,就是大前天。」

    「嗯,神武左軍出征以前補充過一次,進攻山東以來,打了不少仗,要求補充裝備也不為過。但是,時隔兩日,怎麼又要?莫非是不夠?若如此,他前一次怎不要足?」徐良質疑道。

    軍器少監點頭道:「下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徐相,這批裝備,撥還是不撥?」

    徐良一時不言,片刻之後,道:「撥,自然得撥。」

    「除劉宣撫外,留守淮西的李都統也呈文請撥器械,是不是一併……」軍器少監請示道。

    「李顯忠也要?」徐良真給弄糊塗了。這神武左軍是唱的哪一出?這劉光國連著兩次要補充武器裝備,現在留守淮西,並沒有作戰任務的都統制李顯忠也索要器械,幹什麼呢?

    此時,那軍器少監多了一句嘴:「下官猜測,是不是劉宣撫徵召李都統的部隊前去助戰,因此要補充?」

    這句話使得徐良不得不多想,當時神武左軍出征,劉光國可是等不及李顯忠,就率軍開拔,而且打到現在,一直也沒有調李顯忠部,現在……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9 09:21
第七百八十八章

中元興隆元年,四月,徐衛從戰場回來不久,又開始視察地方。不過這一次,他走的是四川。雖然擔任川陝最高軍政長官多年,但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紫金虎一直沒怎麼好好倒四川走走看看,以至於給人一種感覺,徐郡王到底是陝西起家的,打心底親近陝西疏遠四川。

    為了不給人這種印象,徐衛四川之行先後到了瀘州,梓州,綿州,當然成都首府是決計不會錯過的。而且這視察也不是走過場,沒有大小官員陪著,也沒有往山頂上一站,指指點點,更沒有鑽進尋常百姓家噓寒問暖。徐衛出行前,就已經做了功課,要視察什麼方面他心裡有數,到了地方上直奔主題,只叫行政長官和相關負責官員。 此外,這次視察四川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目的,那就是為宣撫處置司即將召開的會議做調研,更為自己的決策作準備。四川本是富庶繁榮之地,只是多年來受戰爭之累,對民生經濟的影響非常明顯。儘管這幾年宣撫處置司已經改變了不少相關政令政策,但從根本上說,那種戰時的經濟模式仍然存在。、

    走了四個地方,但前後也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等他回到興元府,已經是五月下旬了,正好趕上麥收季節。讓他欣慰的是,陝西今歲大穩,雖說具體的數目還沒有出來,但保守估計,較之前兩年,至少有個三成以上的增收,這是非常可觀的成績。而且因為戰爭而從陝西走出的流民,願意回來的,基本上都到原籍了。有人,有地,什麼都不是問題。

    巧了,這人還真是不經念叨。張慶從川陝宣撫處置司衙門出來,正好一頭撞見徐衛下馬。

    天氣熱,徐郡王跑得一身都是汗,一邊抹著汗水,一邊道:這是什麼時辰?午飯?

    可不是?人都出去了,卑職因為收到一個急件,耽誤了一陣。大王想是還沒有吃飯吧?張慶笑道。

    此時陪同徐衛外出視察的那幾名官員都道:今天走得急,早飯還沒著落呢。徐衛一聽這話回過頭去:怎麼聽著你們跟著我出去辦趟差,盡受虐待?

    大王恕罪,下官可不是這個意思。那官中笑道。行了,走吧,反正都沒吃,一道去。

    徐衛扔下話,因距離不遠,也用不著騎馬,自有衙門裡的差人來牽了,馬匹,他們一道往宣撫處置司衙門常駐的那家酒樓而去。那裡,幾乎就成了宣撫司的招待所了。

    路上,眾人都說著此次去檢查夏收的閒話,張慶也沒提那急件到底是怎麼回事。到了酒樓,正是飯點,宣撫司裡大大小小的官員聽說徐衛回來了,免不了過來打聲招呼。這麼一折騰,好一陣功夫之後,他才得空夾了幾筷子菜。

    又談了一陣今年的收成,豐收嘛,大家興致都還不錯。旅途雖然勞頓,但幾杯酒一下去,舒坦。徐衛墊吧墊吧之後,這才問道:張參議,你方才說什麼急件?

    大王這事說起來還不小。張三抿了口酒,正色道。

    徐衛一邊吃菜,一邊聽著下文。只見張慶斟酌片刻,才道:王經略安撫使王稟,以超齡多病為由,要向朝廷乞致仕。

    王經略要致仕?他多大?

    一名幹事隨口道。

    估計不小了,我記得當年他從種太尉處調歸大王節制時便四五十了吧?想是不過古稀也相近了。另一名準備差使說道。

    朝廷對於武臣致仕寬鬆得多,只要條件允許,朝廷需要,年齡不作限制,他如何主動求去?

    幹事道。在宋朝,對於文臣,致仕的年齡是有規定的,到了年紀,你要自己不自覺,不想走,言官絕對彈劾你。這世上,什麼事是最容易干的?就是當官,是人都會當官,但這指的是文官。武臣就不一樣了,帶兵打仗這是個技術活,沒兩把刷子不行。所以,朝廷基本上干到死為止的例子並不少見。

    想王稟也算是威名赫赫,西軍的強盾啊,對於城防作戰那是有很深的造詣的。宋金事變以來,累立戰功,作得涇原大帥,手握強兵,榮獲建節,這麼好的條件,不干到閉眼那一天作甚?

    張慶掃視眾人一眼,道:王經略一是年紀大了,心有餘而力不足,再者幾十年征戰下來,渾身是傷,也實在難以承受這重擔。這不中原光復了麼?他是想告老還鄉,養病去.

    那就難怪了,老經略為國征戰一生,也是時候頤養天年了。眾人皆道。

    徐衛沒有表態王稟要求退休這不算什麼,年紀大了,身體不行,想退就退吧,而且以他的功勞,退休以後領全俸是沒有問題的,按慣例,朝廷還會讓他以高一級的待遇致仕。他現在是節度使,以太尉級別退休,想來不難,縱使有人想說什麼,自己也會替他把這事辦下來。

    問題在於,王稟如果去職,這涇原帥位就空出來了,誰來接任?涇原這一路情況特殊,打徐衛的大伯父徐茂任職涇原帥司開始,徐家三代人在涇原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根深蒂固那自不用說。

    當年徐原去世之前,就曾想讓自己的兒子接帥位,但徐衛不同意。不過,那時候他也曾向自己的大堂兄表態,讓徐成作涇原副帥,這個安排就是想著有朝一日,仍舊讓徐家人執掌涇原兵權。現在王稟求去,是不是該讓徐成扶正了?這廝論能力,資歷,威望都沒得說的,他年紀比徐衛還大兩歲,也該出頭了。、

    只是這終究是一路的大權,不是仨瓜倆棗,肯定是要走朝廷這個過場的。索性,且容王稟上奏,等他退休的事辦完,即命經略副使徐成主持涇原軍務,他是最合適的人選,朝廷應該,沒有什麼異議。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9 09:23
第七百八十九章

徐衛正琢磨讓侄兒徐成扶正,作涇原經略安撫使兼兵馬都總管,

    就出事了。這事看起來似乎和陝西挨不著邊,卻是起了個頭。

    劉光國劉光遠兩兄弟不是正打山東麼?起初打得很順利,由淮西軍改編而來的神武左軍也不是吃素的,對付山東那幫子金軍綽綽有餘。

    即使有金營名將馬五坐陣,金軍還是連戰連敗,徐州這個門戶一丟之後,宋軍長驅直入,ting進了數百里地。

    可劉光國封王心切,貪功冒進,馬五親自領軍,與意圖直撲濟南的劉家兄弟硬碰硬地打了一仗,神武左軍受挫,而且挨得不輕。按說這不是小事,理應向朝廷上報,你不能說我沒有全軍覆沒,只是敗了一陣,就當沒事。但劉光國並沒有上達天聽,而是隱瞞了戰敗的軍情,偷mo地調李顯忠增援。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瞞得再好,也得需要糧草軍械來補充損失吧?杭州的人就從他連續數次索要補給,恰好李顯忠部也討要裝備這一點上看出了端倪。很快,事情查證出來,徐良非常冒火。再加上前些時候,神武左軍殺俘屠城,殺良冒功這兩樁事,徐六於是下省札,斥責了神武左軍種種行徑,並指名道姓批評這是你劉光國的責任。

    同時,還請求皇帝下御札,責備劉光國。

    皇帝趙謹聽說此事,倒打算如徐六所請,可劉皇后很是不滿。

    「苦口婆心」地皇帝面前表示,臣妾的父兄在前線捨生忘死,浴血奮戰為陛下討還山東,為這些許過錯便嚴厲譴責,一則寒了忠臣心,二則也打擊士氣。皇帝是個沒主見的,聽皇后枕邊風一吹,便對徐六道,既然徐相已經下了省札斥責,朕就不必了吧,只叫劉光國好生用兵便是。

    徐六雖然不悅,卻也不能勉強皇帝,這事就罷了。劉光國得了李顯忠增援以後,重整旗鼓,再戰齊魯。李顯忠到底是了得,他出自西軍,知道耶律馬五的手段,神武左軍兵力上來說並不佔優勢,馬五此時集結了重兵,拱衛濟南府,若強打濟南,那肯定是硬碰硬,即使得勝,也是元氣大傷。莫如退回徐州,轉兵去攻沂州,從側面迂迴進攻。

    但劉光固不願意這樣作,他不是不認同李顯忠的意見,而是認為若果真如此,那麼徐州就出現空檔,萬一馬五趁婁來取,豈是壞我大事?

    李顯忠分辨說,這裡距離京畿這麼近,友軍自會有所反應,不必擔心。

    他哪知道,劉光國擔心的就是這個「友軍」收復山東,乃得封王,這是朝廷對他的承諾。因此,他就是要憑神武左軍一己之力收復山東全境,絲毫不願假手他人,以免落人話柄,將來又打口水仗。

    他是主帥,李顯忠無可奈何,只得整軍備戰。數日之後,宋金兩軍再次對陣,馬五見劉宣撫捲土重來,他素謹慎,也不敢大意,親自壓陣。他從燕雲帶來數萬精兵全部派上用場,兩軍將士十數萬人廝殺不休。金軍確實江河日下了,可這從燕京調來的數萬金軍精銳,著實是百戰雄師,神武左軍打得非常吃力,劉光遠親自率領部隊幾次突擊,結果死傷慘重。劉光國殺得紅了眼,誓不後退。雙方血戰三個時辰,不分勝負。

    不怪劉光國沒手段,只怪他運氣不好,到了下午,本來晴空萬里,卻突然降下傾盆大雨!雨勢之猛,幾步之外就已經看不清楚子。自然,這下雨影響的是雙方,你看不清,我也看不清。問題出在宋軍的裝備上。

    宋軍什麼最拿手?步軍,以重甲和強弩為標誌的步軍。神武左軍的將士,有一部分是裝備「步人甲」的重步兵,還有相當數量穿皮甲輕甲的弓弩手,以及少量騎兵。這雨一下,身上的鎧甲衣裳浸了水,沉重不靈活且不說,宋軍步兵作戰負重本來就大,要靠陣形的配合來取勝,可沒下一陣,地上又濕又滑,一步一個腳印,極大地影響了作戰。

    那些本來奉命突擊的步軍撞撞跌跌往前衝,實在艱難。

    反觀金軍,極少有穿重甲的士卒,大多輕裝上陣,沒有這個煩惱。

    馬五直呼天助我也,抓准戰機,全線反撲。有了老天爺的幫忙,金軍這奮力一擊打垮了神武左軍。各部開始潰退,劉光國yu哭無淚,只得在弟弟和部將們的勸說下,含恨下令撤退,以李顯忠部負責斷後。

    大軍一撤,金賊豈能放過這個機會?馬五下令,追擊掩殺!所幸,李顯忠死戰殿後,再加上雨勢太大,地上濕滑,神武左軍才不至於大敗,但裝備器械這些軍資,是丟失無遺,就這麼一路撤回徐州,經清查,出兵以來,已折了萬餘人,雖不說傷筋動骨,卻也得喘上一陣。

    這一次,劉光國不敢再隱瞵,硬著頭皮上報中央。

    大宋的軍民還沉浸在北伐成功的喜悅之中,再加上劉光國此敗於大局並沒有什麼妨礙,因此倒也沒有引起多大的震動。只不過,他的郡王爵位,是想也別想了。

    徐六等宰執大臣商議,神武左軍本來是從中原戰場上下來,又即刻投入山東戰場的,既然這次敗回來,山東就暫且放著,穩固既得是要緊。這仗既不打了,總得將功罰過,首當其衝的就是淮南宣撫使劉光國。

    戰敗,這責任是無論如何逃不掉的。秦檜就提出,將劉光國由太尉降為節度使,貶官一級,算是懲罰。

    可其他人卻不同意,若單純只是戰敗,降一級勉強說得過去。可劉光國犯的事就此一件麼?

    此前的殺俘屠城,又殺害良民冒充人頭,惹得台諫的官員們彈劾個不休,若他戰勝,收復山東全境這事也就不提了。但如今戰敗,新賬舊賬可得一起算。徐良也是這個意思,擬出一個方案上報皇帝。

    劉光國從太尉降到上護軍,從正二品降到正三品,於其職銜前加「權」字,亦即「權淮南宣撫使」這就是警告他說,你現在只是暫時代理淮南宣撫使,再有岔子……

    老實說,徐六這個方案已經是考慮到劉光國「國丈」的特殊身份了。如若換了旁人,戰敗之後,丟失兵權的也不在少數。皇帝這次沒辦法,想庇護也沒門,劉皇后自知非如此,不足以平息議論,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對徐六很是不滿。感覺這位平章軍事重事,有意在和劉家作對。劉家當初算是西軍中一大將門,這西軍將門之間,互相攀比競爭是常有的事,劉皇后就認為,徐良和劉家作對,就是仗著徐家如今是第一大將門,在打壓劉家。女人家,頭髮長,見識短,原不足為奇,可這個女人要是皇后,那就不一樣了。

    事情到這裡,該是告一段落。宋金兩國各自整軍蓄力,待異日,是南下,是北上,各看本事。可無風起浪,在神武左軍敗退之後不久,從馬五軍中就派出了一個使者到劉光國的帳前,傳達了一個消息。

    劉光國得知此訊後是大喜過望!為什麼?只因馬五給他傳來的消息是,宋金兩國鼻年交兵,以致赤地千里,餓殍漫野,放眼望去,山河破碎,滿目瘡痍,苦的終究是百姓。兩軍打了二十來年,都是人困馬乏,力不從心,不若化干戈為玉帛,捨棄新仇舊恨,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一談,講和了罷。

    馬五向劉光國派出使者,不過是為試探口風,倘若南方也有意,大金國才好派遣正式的使團。但後者收到消息以後,首先想到的是,封王一事或許還有轉機。於是乎,他不按套路出牌。這麼大的事,他本該按程序,上報到中書,或者樞密院。可劉光國卻繞開這一套班子,

    偷偷派家僕回杭州,將此事首先報告給劉皇后。

    都說女兒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被(棉襖?),哪怕這個女兒作了母儀天下的皇后,作了國母,可父母在她心目中,還是父母。收到父親的消息之後,劉皇后就鼓搗起來。

    這一日,是皿月初二。

    農曆四月,江南的天氣已經悶熱了。杭州行宮大內,有處園子,喚作「弘園」倒也不大,卻小而精緻。此時,園中百huā盛開,入目各se斑斕,爭奇鬥艷,惹得狂蜂浪蝶撲騰閃爍,極是有趣。

    三五名內shi宮女伺候在涼亭外,當今大宋天子趙謹和他的皇后劉氏正在亭中消暑納涼。趙謹如今也是年過弱冠,開始處理政事,不過這位趙官家委實對朝政沒有興趣。他不但對朝政沒興趣,對其他的事,也沒意思。

    比如他的祖父趙佶,當年也是荒廢了朝政,可人家沒顧上朝政,卻把精力都放到藝術當中去。沒能當成個好皇帝,卻是位名傳後世的大書法家,大畫家。這位倒好,沒啥特殊愛好,一樣不沾,說他好se吧,後宮至今沒有充實,就劉氏一個皇后,旁的一個沒有。不過,若看這亭中景象,倒也覺得趙官家獨寵劉皇后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趙官家就跟那兒端坐著,亭中的桌上排著幾盤果品。盛裝的劉皇后在幹什麼呢?她從盤中取出一串鮮紅yu滴,晶瑩剔透的櫻桃,放在面前的一個小銀碗裡,拿勺子輕輕攪動,清洗之後。用她那宛若無骨的纖纖玉手一顆一顆地錄掉皮,然後餵給皇帝吃。

    你說吃其他水果削皮,很正常,櫻桃這玩意值當麼?偏生劉氏真就有這耐心,一顆一顆地錄,而趙官家顯然更有耐心,等一顆吃一顆。

    小兩口甜甜mimi,恩恩愛愛,叫人羨慕。劉皇后雖說是出身在行伍之家,卻生得艷麗多姿。與皇帝雖沒有說話,但一送一遞之間,眉目傳情,那流轉的眼bo,只勾得趙官家渾身舒坦。

    「你也吃,別總顧著我。」皇帝擋住了皇后伸過來的手。

    劉皇后聳鼻一笑,卻仍舊堅持,皇帝拗不過她,只得張嘴含過來,有滋有味地吃著。等他將果肉吃下,劉氏又伸過後去,接了核,放在桌上一個小盞裡。這才拿濕巾淨了手,略一思索之後,道官家,奴有一事,本不敢隱瞞,卻又怕人閒話,因此為難得緊。」

    趙謹一聽,把身子往前挪挪,道:「何事?」

    劉皇后似乎真是很為難,那一雙快滴出水的眼睛幾番瞧向皇帝,掙扎許久,才道:「日前,臣妾娘家一名家僕,原在劉宣撫跟前。因病得回,帶來一個消息,說是官軍撤回來不久,金軍大帥便派了使者來見我父。」

    趙謹雖不通軍旅之事,但聽到個也引起了注意:「金帥派使者見劉宣撫?所為何事?」

    「據說,好像是北方意yu與我朝講和?」劉皇后道。

    「這倒是怪了。」皇帝有些意外。「我軍方才受挫,女真人正該得意,如何又想講和了?哎,此事,朕為何沒聽朝臣們提起過?」

    劉氏jiāo嗔道:「因此,臣妾才開宗明義,說是怕人有閒話。父親知道這事非同小可,若報往朝廷,必起爭執。因此徑直報到官家面前,請聖上先有個主意才好。臣妾本不願傳這話,免得有人說臣妾後宮干政,雌雞司晨。」

    「哪有這說?」皇帝笑道。隨即吸了口氣,嘖嘖連聲。「女真人自南侵以來,奪我兩河,佔我中原,朕父兄兩代哎心瀝血,銳意恢復,才有如今局面。女真人戰勝之後,主動求和,看來是真心想和。」

    「臣妾也覺著是,不然,女真人既戰勝,大可捲土再來,興兵南下,何必主動求和?此事若直接報往朝廷,必是徐良等人又議定之後,再報官家。官家縱使有異議,又如何拗得過他們一班大臣?父親的用意,便是希望陛下乾綱獨斷一回,好叫這朝中大臣知道。」劉皇后開始攛掇皇帝。

    坦白地說,此時皇帝心中還真沒主意。他還是想著這辜得讓徐六等宰執大臣們商議,怎麼好怎麼辦。現在皇后一拱,他面子上也過不去,只沉吟道:「茲事體大,馬虎不得,劉宣撫是什麼意見?」

    「父親是武臣,不該議論朝政。不過,也是在此處,並無旁人,臣妾斗膽說一句,王師已復中原,奪回東京,這些年不知耗了多少錢糧,折了多少人馬。現在女真人既主動求和,怎不允了他?免得戰端再起,生靈塗炭,也省得那些大臣們再逼聖上御駕親征,讓臣妾在這宮中擔驚受怕,整日惶惶。」劉皇后說的這意思,怕就是劉光國的意思,所謂「武臣不該議論朝政」云云,不過自欺欺人而已。

    趙謹自然不會往深裡去想,就算想到了,也不會提,只道:「正是此理,朕素聞坐大位者,當以仁孝治天下。

    興暴兵,圖邊功,最是不仁。我仁宗皇帝飲譽四海,華夷共服,憑的便是一個仁字。既是女真人主動求和,自然該允,不過……」

    劉皇后知道皇帝接下來想說什麼,趕緊道:「官家,此事若交由徐良處置。試想,當初清河郡王徐紹在世時,誓言與北夷死戰到底,絕不言和。他的兄弟子侄都在軍中,怕是只想著建功立業,何曾思量一將功成萬骨枯,徐良必不會同意議和。」

    趙謹雖然愛極了皇后,也知道劉氏是什麼意思,可他還真就沒底。

    作難道:「繞開朝廷,獨行其事,這恐怕不妥。」

    「這有何不妥?先帝不是也曾經撇開朝廷,直接指揮麟王北伐麼?」劉氏反駁道。她說的是當年先帝趙椹瞞著朝中大臣,直接授意折彥質北伐中原,奪回東京。

    皇帝看她一眼,1小聲道:「可那次北伐損兵折將,無功而返,先帝為此事差點沒下罪己詔,朝中鬧了好大事!」

    劉皇后慫恿道:「那是北伐中原,勝負未知。如今女真人主動求和,這豈非十拿十穩?臣妾是想,既然北夷求和,總得有些讓步才是。

    如此於我朝非但無害,而且有利,朝臣們拿什麼反對?」

    聽她這麼說,趙官家有些心動了。他倒是也想作點什麼成績給徐良等大臣看看,來個一鳴驚人。再者,也成全皇后。

    只是,他自即位以來,軍國大事多決於中書,他自己根本沒有處理這種大事的經驗,就算是想辦,也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更何況,這涉及到兩國和議,說是天大的事也不為過。

    當他沉默之際,劉皇后卻猜到了他在顧忌什麼,遂道:「此事,其實官家不必操心。便交由前方的大臣辦理即可。」她的意思,是想將此事全權交由淮南宣撫使劉光國負責,到時和談成功,豈非大功一件?

    趙謹卻沒有馬上表態,仍舊低著頭細細思量。天下,畢竟是他的,縱使平時不上心,但涉及到如此重大的利害關係,卻仍舊不敢大意。只怕是一個不慎,非但沒能出個風頭,倒栽個跟頭就划不來了。

    思之再三,對外喚道:「叫沈擇來。」(未完待續。!。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9 09:25
第七百九十章 翁婿和睦

趙官家在皇后和內shi的挑唆下,終究是決定瞞著朝廷。直接授意前線的淮南宣撫使劉光國與金國接觸。可皇帝到底還是忌憚著政府,再三申明,只是接觸,也就是說,即使劉光國在前頭把一切都談好了,最終拍扳定案,還是要由朝廷出面。

    為雖然不算全功,可劉光國也大喜過望。兵敗之後,他留下部隊守徐州門戶,自己撤到了宿州,便在此處與馬五的使者往來。劉光國作得極隱秘,除了他弟弟劉光遠以外,連李顯忠等神武左軍高級將領也不知此事。經過幾番接觸,他大體瞭解到了金國的意圖。女真人這回是真心想和,也願意作出讓步,希望結束兩國幾十年以來的敵對戰爭狀態。

    探到了這個口風,劉光國很是興奮,打起了如意算盤。倘若,女真人肯把山東之地交還,而這事又由他主持,那麼如同當年的童貫一樣,復山東之功,該算在他頭上。如此一來,朝廷就該兌現承諾,封他為郡王。從此,與何灌徐衛並列,只在麟王折彥質下。

    但他這只是他一廂情願,女真人答不答應,還得另說。為此,他主動派自己的心腹前往金營面見耶律馬五,表示南方也有意和談,那怎麼個和法,要看北方的態度和誠意。這話,要放在十多年前,出使金營的使者就算不掉腦袋,也得挨幾個大嘴巴子。可今時不同往日,女真人節節敗退,靠著耶律馬五才在山東戰場挽回點顏面,因此,也只得忍氣吞聲。告訴宋使,我們是非常有誠意的。此前,宋金締結的種種條約一概作廢,南朝至眼下為止取得的利益,大金國完全予以承認。也就是說,你們收復了中原,收復了淮東還有河東打回去的地盤,我大金國不作他想,就是你們的。哪怕是你們徐郡王奪取的西夏舊地,我們也承認既成事實,不過契丹人佔領的地盤,我們不予認可。

    除此之外,宋金為兄弟之邦,大金國不再稱大宋為「江南」改稱「南朝」為表誠意,山東全境,大金國交還大宋,不取分毫。

    聽到這些,劉光國美得鼻涕泡都同來了。不過別急,女真人有了足夠的誠意,南朝是否也應該表示表示?馬五隨後提出了女真人的要求。這第一自然是結束敵對狀態,休兵罷戰,自不必提:第二,河東除負責地方治安、剿匪、緝盜所必需之部隊外,不得駐西軍重兵此範圍,包括麟府路在內:第三,南朝不得還都東京:第四南朝必須摒棄與契丹人的盟約,以示對金和好之誠意。

    劉光國也不是傻子,他縱覽金人提出的這四條要求,發現女真人只在一個目的。那就是自保,不讓在河東駐重兵,是怕徐九揮師北上,直搗燕云:不讓還都東京也是怕一旦如此,恐怕接下來宋軍就要殺奔河北了:讓摒棄與契丹人的盟約,也是怕宋遼聯手伐金。

    總的來讀,於大金有利,而對大宋亦無害。

    捨此之外,白白得了山東,有何不可?

    此時,劉光遠出來提醒了哥哥一句,光是我們答應可不異。這四條裡,有兩條不但我們作不得主,恐怕聖上也作不得主。一是河東駐軍問題,二是摒棄盟約問題,這兩樁都得看武威郡王徐衛的意思。

    劉光遠雖說沒跟徐衛會過面,但卻並不陌生。何解?他的正室夫人,乃是何灌何郡王的掌上明珠,何書瑩。而徐衛的結髮妻子,正是何書瑩的親表姐。論起來,兩個人還算對連襟。再加上何書瑩跟徐衛的關係,劉光遠對紫金虎能陌生麼?

    劉光國自然知道徐衛威名之盛,勢力之大,只是作為外戚,他很自然地就把自己站到了皇帝那一邊。徐衛縱使有蓋世之功,也不過是臣子而已,官家若是決定議和,他又能說什麼?他又敢說什麼?不管他。

    就這麼地,對女真人得出的要求照單全收,自然,好處也是來者不拒。不過大半個月,劉光國和耶律馬五就一拍即合。只是,他們兩人,終究只是前線統兵將計,雖說是秉承上意在辦事,可最終還是要各自的皇帝批准才行。而且,有些過場,還是必須要走的。

    劉光國跟馬五談好之後,立即飛馬上報杭州。自然不是報往朝廷,而是報給皇帝。趙謹得知消息以後,不知輕重,只道金人白白歸還山東,是大宋撿了個便宜。至於對方提出的四點要求,於大宋也無甚害處。他怎不想想,女真人情願將山東之地拱手相讓,以換取南朝接受其四點要求,豈有無害之說?他還認為,這是大宋軍威所至。

    前線談好了,只等兩國互派使臣最終敲定便大功告成。只是,一旦涉及到互派使臣,想繞開朝廷就不容易了。趙官家明白這一點,劉皇后更明白這一點,沈擇給皇帝出主意,要想將此事辦成,必須先在朝中營造聲勢。

    這一日,是五月初一,天氣已經很熱了。清晨時分,百官聚集宮門準備上朝,因為炎熱的緣故,大臣們顯得有些焦躁,說話的聲音也嘈雜了些。徐良被一大群同僚簇擁著,有討論著什麼。時辰一到,御史出來了整班,而後向資政殿進發。

    到了殿內,文武兩班站定,殿頭官喝聲止處,皇帝駕臨。自不免推金山,倒玉柱,高呼萬歲。趙官家端坐於上,看了一眼下面一片攢動的烏紗帽,不知道是不是上火的緣故,他連清了幾聲嗓子,這才道:「諸卿有事,可奏來。」

    近日朝中並無甚大事,須得君前奏對,因此皇帝問出這一句話,殿下鴉雀無聲。這倒也正合他心意,遂道:「既然諸卿無事,朕卻有一率,想問問列位臣工的意見。」

    這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還真叫大臣們覺得新鮮,於是全洗耳恭聽,心想著聖上能有何事還向文武百官咨詢。

    「自王師北定中原,戰事算是歇了,至今往後,該當如何,諸卿可有想法?」皇帝問道。!。
m7911114k 發表於 2014-5-29 09:27
第七百九十一章 唱双簧

這還用問?當即便有一兵部侍郎出班道!「啟奏聖上,中原雖已光復,然河北仍在北夷手中,自今往後,該是厲兵秣馬,揮師北上,以全祖先基業。」他的話,得到了不少大臣的贊同,確實該當如此。

    徐六卻不作聲,一則他是宰相,輕易不說話,一旦開口,那就必須得有一言九鼎,一錘定音之效:二則,他也想看看朝中大臣對此事都是個什麼態度。

    果然,很快就有「雜音」傳入他的耳朵。

    「聖上,諸位同僚的意見,恕臣不敢芶同。」說這話的人,年在四十左右,中等身材,神情極是嚴肅,一絲不芶。

    「哦,卿有何見解,只管說來。「趙謹揮袖道。

    「自徽宗宣和年間,宋金事變以來,我朝與北夷之戰,前後綿延二十餘載,一直不休。到如今,無論宋金,皆是人困馬乏,百業凋敝,治下之民背井離鄉,家敗人亡者,比比皆是,已是無力再戰。雖賴陛下威靈,將士用命,王師北定中原,誠為數十年來未有之大勝。然眼下時局之艱難,陛下也不可不察。民力已盡,若朝廷不加體恤,如湖州逆賊作亂之事,恐難斷絕。」

    為支援前線打仗,湖廣百姓負擔頗重,不久前在湖州發生了民變,雖然很快被鎮壓下去,但怕只怕是個開頭。

    趙官家聽了他的話,點頭道:「卿之言,是也。」

    「臣附議范少卿,多年征戰致使百姓不得安生,有違立國之本,自今後,陛下當行仁政,少求邊功。祖先之業非是不全,徐圖之,且北夷江河日下,不復往日之勇,對我朝已難形成威脅。」有大臣出班唱和。

    徐良聽在耳裡起初不覺得有異常,這朝堂上素來不是「一言堂」個別人有不同意見,也是極正常的事。可漸漸的,跳出來支持「休兵罷戰」的大臣越來越多,最後竟有七人,這就不得不引起他的重視了外星皇族最新章節。

    同時,他也懷疑皇帝今日朝會上拋出此話題,恐怕不是偶然,莫非是有意想討論國家今後的走向?在他看來,要駁倒這七大臣的意見簡直易如反掌,不過不能由他出面。

    「陛下切勿聽信誤國之言!「一人抗聲叫道,惹得滿殿大臣紛紛側目,眾人視之,乃知諫院孫式。這個人往回數幾年還在杭州旁邊的湖州武康縣作知縣,任滿之後,直接提回中央,擔任監察御史,沒幹一年又被提拔為知諫院。能升得這麼快,沒背景肯定是不行的,他的背景就是徐良。

    當年,太上皇在黃潛善等大臣的支持下,發動政變,企圖復辟。

    徐良自葛嶺逃脫之後,一路向北想去搬救兵,在湖州武康縣,得此人幫助護送到兩浙宣撫使趙鼎處。徐良後來想起他的忠義,因此有意提拔。

    「孫卿這大臣們以天下蒼生為念,何謂誤國?」趙謹問道。

    「陛下國家累年征戰不假,損耗民力也不虛,然興師動眾,本非我願,若無北夷興暴兵荼毒華夏,何至於此?如今,女真雖接連敗退,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怎能說對我朝就沒有威脅?山東,河北,乃至燕雲,仍在金賊手裡,祖先之基業未能光復,怎就能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且現下,天下未安,諸位同僚怎出此消極之言?」孫式反駁道。

    「孫知院,下官只說是暫時罷兵,與民休養,並非要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怎就誤國?」這位范少卿,名同,現任太常少卿。

    「金人接連敗於我朝,正當趁此機會,舉兵北上,復山東、河北、

    燕雲諸地,光復舊業。若與你休養,女真人豈不會休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以一時之犧牲,換永久之太平,這才是要緊。」孫式正色道。

    「哼,這話聽著光鮮,可你怎就知這一時的犧牲,能換來永久的太平?女真人是屢戰屢敗,可我朝折了多少兵馬錢糧?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且女真者,邊夷賤類,宜從闊略,若逼得急了,只恐獸窮則搏,得不償失。而今,北夷於我,已無致命威脅,若再窮兵黜武,恐非正道。」范同笑道。

    「范少卿飽學之士,豈不知,除惡不盡,後患無窮?再者,這收兵罷戰,與民休養,也只是你一廂情願,你怎知女真人就肯?他們接連從兩淮、中原、河東敗退,難道不思報復?依我之見,非但不能「忘戰」更應該「備戰,!」可能是怕孫式孤掌難鳴,又有不少大臣出來幫腔。

    哪知,這話正中范同下懷,立即道:「女真人是否情願,看今後動向便知。我倒是想問一句,倘若女真人也作此想,公等又當如何?」

    這句話立時就把孫式等人問住了,孫式沉默片刻,道:「金人若願和,亦可,還我山東河北,按海上之盟,割燕雲半數予我,便可罷兵。」這到底是當言官的,言語上絕對不會輸給旁人。

    「哈哈,這才叫一廂情願。你當女真人如此好欺?」范同譏笑道。

    孫式卻是神色不改:「女真不好欺?難道我大宋好欺?」

    兩邊爭執不下,徐良始終不發一語,只是他覺得,鬧到現在,該有個宰執大臣出來總結總結,而這個人,當然非秦檜莫屬。可他左等右等,背後的秦檜愣就沒動靜,偏生他又站在最前班,不可能回頭去跟秦會之打招呼。又一陣,卻是同為參知政事的李若樸出班來道:「陛下,臣認為,方歷大戰,三五年休養自是應當。若從此不思北上,斷不可取。先帝矢志恢復,然大功未成,中道崩俎,陛下繼先兄之遺志,受軍民擁戴,不可鬆懈。」

    這連先帝都搬出來了,趙謹不怕馬虎,連忙表態道:「李參政所言極是,朕登基之初,就曾昭告天下,當繼承先兄遺志,驅逐北夷,還我河山,一刻也不曾忘懷。罷,今日之議,原是朕信口一說,就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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