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夢幻泡影1-50集 作者:藍晶(已完成)

   
maxchen67 2012-9-26 19:45:13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1 1895229
gander 發表於 2012-12-17 08:23
第五章 妖

“他們追上來了﹗”
吳榮華的一聲呼喝驚動船上所有的人。
“王晨,你來駕駿。”謝小玉飛身躐了出去。
用不著他點名,麻子、蘇明成、法磬、洛文清和綺羅也一起飛了出來。與此同時,那幾組劍修也各自就位。
只見天地交接之處,一片詭異的雲彩朝著這邊飛卷而來,雲中影影綽綽有很多人。雲頭之上,有一個妖人站立其上。這個妖人身披金袍,頭上長角,額頭和兩腮覆蓋著鱗片,凹目突額,腦袋有幾分像龍。
“龍族?”謝小玉有些不敢相信。
“不可能吧?龍族不是全都逃入妖界了嗎?”蘇明成驚問道。
“別管這些了,重要的是怎么先過這一關。”麻子二話不說,搶先祭出手中的裂地鞭。
只聽到一聲龍吟,裂地鞭瞬間化作一條蛟龍。
蘇明成也連忙祭出趕山鞭,那條鞭子同樣化作龍形。與此同時,一只只金色甲蟲貼在他身上。
“法磬,這次靠你了﹗”謝小玉大聲吼道。
眾人心中一緊,他們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洛文清朝著飛劍輕輕彈了一指,一道劍氣射在上面,頓時激起一陣清越的劍鳴。
這是信號,如同軍中的戰鼓。在那陣劍鳴聲中,所有的劍修全都取下背後的長匣。
這邊剛剛做完準備,那片雲彩已經到了眼前。
妖不同於人,他們飛天遁地不藉助外物,全都憑自己的本事,最常用的就是騰雲駕霧。
還沒靠近,雲頭上那人身形一晃,眨眼間化作一條數十丈長的龍。這條龍渾身披著極細的鱗片,顏色赤紅,從脖頸到尾巴一叢細長的鬃毛,如同火苗一般,頭上卻是光禿禿的沒長角。
“是赤螭。”
洛文清頓時緊張起來,這真的是龍族。
境界並不代表戰力,這是定理,不過道門中這樣的情況不多。一般來說,境界高的總是可以壓制境界低的,但是換成妖族就完全不一樣了。
妖厲害與否首先看的是血統,哪怕連天地之力都不會借用,龍仍舊是恐怖的存在。
洛文清的聲音剛剛落下,那條赤螭散發出懾人的氣勢,鋪天蓋地般壓了過來,謝小玉等人全都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法磬﹗”謝小玉勉強喊了一聲。
這一聲呼喝將法磬從僵硬中驚醒,他猛咬了一口舌尖,一股劇痛頓時讓他完全醒了過來。接下來,法磬雙手捏訣,三百六十把長劍漫天亂舞,全都一閃即沒。
突然,所有的長劍全都出現下那片雲彩四周,幾乎同時爆裂開來。
那不是普通的爆炸,每一把長劍中都藏著一顆雷,有赤霄紫光雷、太陽真火雷、癸水陰雷,還有太皓庚金雷天威雷、天樞玉璣雷、混元雷……
如果劍山還在,自然萬劍齊飛威力最大,可惜劍山沒辦法移動,所以他們準備這招。
天空中雷鳴聲不絕於耳,一道道閃光劃破天際,爆炸的衝擊波一浪疊著一浪。
那條赤螭顯然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頓時被炸得正著。
它的身體雖然強焊,但是有好幾顆雷緊貼著它爆炸,那威力足以將一座小山頭掀飛,直炸得它龍鱗翻卷,血肉橫飛。
這條赤螭一聲哀鳴,瞬間飛遁出十幾裡。它身軀雖龐大,卻異常靈活,飛遁之術更是驚人,眾人居然沒看清它那龐大的身軀,只看到半空中紅影晃動。
正主逃了,被裹在雲彩裡的那些敵人卻沒有逃。除了十幾道身影瞬間逃出,剩下的全都連同那朵雲彩被炸得粉碎。
雖然一擊得手,謝小玉等人卻沒有絲毫喜色。修士爭斗根本就不講究以多為勝,單單那條赤螭就可以要了他們所有人的命。
“劍出﹗”洛文清大喝一聲。
“無歸﹗”那三百名劍修同聲喝道。剎那間,三百道劍光疾射而出。
這一擊絕對比不上謝小玉當初十幾萬把飛劍劃破天際,也及不上剛才數十顆雷同時爆炸,卻同樣令人震撼。
更令人震撼的是,所有的劍光同時炸開,化為四處亂射的碎片。這些碎片包裹著凜冽的劍氣,銳利的鋒芒劃破空氣,發出嘶嘶聲響。
好不容易逃開的十幾個妖人這一次就沒那麼幸運,有幾個妖人直接被飛劍貫穿而過,飛劍在他們體內爆開,瞬間將他們撕成碎片;剩下那些妖人也沒躲過亂射的飛劍破片。儘管妖族的身軀全都異常強焊,甚至比大部分煉體修士更加厲害,卻也承受不住這樣的一擊。
劍修殺傷力第一的稱號不是假的,就算在太古諸強林立的時代,劍修的殺傷力都能排進前百名。
十幾個妖人非死即傷,就連那頭赤螭也被無數碎片擊中,一側的鱗片大多被打碎了,最軟的腹部更是劃出一道道傷痕。
一聲長吟,赤螭的雙眼變得血紅一片。突然,紅影一閃,瞬間撲進那群劍修中。
金光閃亮,天空中浮現出一股氤氳金氣,那道紅影頓時慢了下來,顯露出龐大的身形。不過就算這樣,它的速度仍舊快得驚人,甚至比洛文清的劍遁都快。
那股氤氳金氣是金湯陣,算不上什麼高明的陣法,唯一的好處就是人數越多,這座陣的防禦力越高,在那三百名劍修全力催動下,這座陣的效果倒是不錯。
不過,沒人會指望一座大陣就可以擋住如此強敵。幾乎同時,洛文清的紫色劍芒、麻子和蘇明成的兩條長鞭一起卷到,法磬也在一旁催動劍訣。他的法劍有兩套,一套剛才已經炸了,那是專門用在這種對付不了的強敵身上的絕招,另外一套才是他平常所用。不過此刻他催動劍訣並不是為了殺敵,而是要救人。隨著劍陣轉動,那些劍修身體漸漸變淡,挪移陣馬上就要翻轉過來。
這時,一道火光從赤螭的身上出現,一閃即逝,看上去很淡,但是隨之而起的是一陣慘叫聲。那聲音非常短暫,剛一入耳立刻消失,半空中只剩下徐徐散去的一堆堆飛灰。
“好可怕的火焰。”謝小玉的臉色異常難看。他本來還有一絲幻想這並非真正的龍族,而是虛有其表的雜種,但是此刻幻想破滅。
謝小玉的驚呼似乎引起那條赤螭的在意,那如小山般的頭顱瞬間轉了過來,兩只如宮燈一般的龍睛一下子鎖定住他。
紅影再閃,那條赤螭已經撲到謝小玉面前。
謝小玉沒躲,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手裡多了一只小方盒。剎那間盒子崩碎開來,一股細若游絲的金光疾射而出。
火光再次從赤螭的身上亮起。它並非用嘴噴火,而是直接從身上發出,彷彿那又粗又長的龍軀就是燒紅的鐵條。
金光投入火光中,大部分瞬間就被燒化。這些只是用金屬薄片製成的劍符,比紙符強得多,但是面對螭火的灼燒,它們同樣承受不住。
不過,穿透過去的金光也有不少。謝小玉這一劍追求的就是“快”,快得讓螭火根本來不及起作用,烈火融冰也要時間。
他冒這樣的奇險自然有他的原因。
攻擊的瞬間永遠都是防禦最薄弱的時候。那頭赤螭動作神速,皮堅鱗硬,簡直刀槍不入,想要傷它難如登天,所以只能險中求勝,趁著它噴火之時,抓住這一剎那的機會和它對攻。
兩道金芒分別刺向它的眼睛,一道金芒直鑽它的鼻孔,還有六、七道金芒分別擊向那些沒辦法防禦的地方。
那條赤螭連閉眼睛都來不及就被擊中,它只感覺一陣劇烈的刺痛,緊接著眼前一黑,鼻孔裡一陣疼,身上還有幾處也像被針扎了似的。
這些都不是致命傷,卻不比致命傷差多少。
它終於感到害怕,閃身就想脫逃。
這時,兩股巨大的迫力一左一右朝著它卷來。
赤螭知道兩件龍形法器的威力和真龍差著十萬八千裡,換成平時,它根本理都不用理,但是此刻它兩眼看不見,鼻腔裡也挨了一擊,血倒流進肺腔,實在不宜繼續戰鬥。
明白此刻的情況,赤螭身形一晃,轉身就逃。
這時,它發現身體凝滯,像是落入泥潭之中,四周的淤泥將它緊緊吸住。
赤螭有些急了,它狂噴烈火,將四周星河強行撐開。不過還沒等它掙脫出去,一絲寒意掠上心頭,那感覺就和剛才金芒射來時一樣。有過一次經驗,赤螭瞬間閉住五官和身上所有的竅穴。
算它的回應夠快,幾乎在閉住竅穴的同時,一根尖細的銀針插入它的耳孔中。
這一擊的威力不大卻異常精準,而且速度極快。
赤螭心中發寒,此刻它只想快點逃出去,但是它的身體已經再一次被吸緊,而且兩股巨力一左一右纏了上來。
龍族身體強焊,對一般的法器根本不在乎。它們的鱗片剛硬無比,可以抵擋銳利的鋒刃;它們的皮膚濃實堅韌,可以抵擋住鈍器的錘砸;它們力大無窮,可以頂住重器的碾壓,但鞭卻是例外。這種兵刃無鋒無刃,通體綿軟,渾不著力,卻正因為如此才讓它們忌憚,因為它們的硬鱗、堅皮、巨力根本無用武之地。
赤螭知道不妙,仰天長嘯,一聲嘶吼劃破天際。
瞬間,遠處也傳來一聲同樣的嘶吼,不過有力得多,雖然隔著不知道多遠,卻如同近在耳邊。
聽到第二聲嘶吼,謝小玉、洛文清、麻子如同冰水澆頭,從頭頂冷到腳底。
那肯定是一條更大的螭龍。
他們對付眼前這條赤螭已經底牌用盡,再來一條更大的,絕對只有被吃的下場。
謝小玉更是無力再戰,甚至連浮在空中都有些勉強。此刻他渾身上下到處是燒焦的痕跡,雖然他早有準備,出手也及時,卻仍舊沾到一些螭火。
還好螭火雖猛卻不陰毒,不像那些毒火陰焰沾到一點就不會熄滅,直到將人燒為灰燼。
天邊紅霞一閃,轉瞬間,一條長大的身影到了眼前。
那也是一條赤螭,不過身體長得多,有兩、三百丈,輪廓也顯得更加粗狂,赤紅色的鱗片閃閃發光,邊緣全都是鋸齒,樣子異常威猛。
這條成年赤螭並沒有動,但是它散發出的威壓,卻讓謝小玉感覺整個人都快被壓扁了。
這時虛空突然一陣扭曲,一個身穿長袍的人影瞬間出現。一看到這個人影,眾人頓時感覺身體一輕,差一點從空中掉下去。
“還算及時,我聽到吼聲就知道你們遇上麻煩。”
來人正是洛文清的那位羅師叔。
“師叔,人妖大戰之後,厲害點的妖族不是全都離開這方天地了嗎?為什麼還有這樣恐怖的家伙留下來?”洛文清心中定了下來,立刻問出心中的疑問。
“你問我,我問誰?不過我覺得這兩條長泥鰍的血統並不純正,與傳說中的螭龍有不小差距,要不然憑你們幾個人怎么可能重傷那條小的?”羅道君嘴裡說得輕鬆,心中卻很忌憚,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對面那條大螭龍。
那條龍同樣沒動。它知道面前虛空而立的人不簡單,它未必打不過,但是爭斗起來肯定顧不上它的孩子。
兩邊僵持不下,突然天邊又是一閃,一道劍光瞬間到了近前,那位陳師叔也來了。緊隨其後又是三道顏色各異的光芒閃現,來了三位道君。
此刻,中土各大派留守天寶州的道君全都過來增援。大敵當前,不管各派之間有什麼恩怨,都必須一致對外。
那條大赤螭頓時感覺壓力重重,只聽到它仰天怒吼,一聲長吟,聲震九霄。
轉眼間就看到底下海浪滾滾,一顆巨大的腦袋冒了出來。
那同樣也是一條龍,一條黑龍,頭上長著鹿一般的角,渾身上下全都是粗大的鱗片,身體在海裡時隱時現,看不清有多長,但是給人的感覺不比那條大赤螭差多少。
緊隨其後,天空中傳來一陣清越的鳥鳴聲。不知道什麼時候,眾人頭頂上已經橫亙著一道朱紅色的長虹,長虹的盡頭是一只飛鳥。它頂多比一只斑鳩大一些,但是散發出來的氣勢絲毫不亞於底下那兩條龍。
三對五,數量上仍舊這邊佔優勢,但是那五位道君神情異常嚴肅。如果真打起來,他們根本沒有贏的把握。
人妖大戰最後是人族獲勝,卻不意味著人族更強。數量相差不多的話,人肯定打不過妖。人族能贏是因為人三歲開智,繁衍速度又快,到了最後,人族修士的數量千倍於妖族,完全是靠血肉堆出的勝利。
妖族中也有繁衍極快的種族,但是這類種族無不開智困難。而那些先天強悍、生下來就有智慧的妖族卻繁衍艱難,長得也慢,從幼體到成年動輒幾百年、上千年。同樣的時間換成人族,子子孫孫恐怕已經延續十幾代,人口少說七、八千。
在太古那個靈氣充裕、天材地寶俯身即拾的時代,就算蠢笨如豬都可以修練成仙。
五位道君感到忌憚,對面那三頭大妖同樣也不敢輕舉妄動。
現下可不是人妖大戰的時代,那時候人族剛剛登台亮相,還沒成為主角,各大教還都沒有完備,道法體系不全。
人妖大戰結束也就是太古終結,距今已經有六百五十萬年之久,這中間還有六場大劫。雖然每一場大劫都讓天地靈氣消散近半,如今真仙數量早已不複當年,但是各種道法層出不窮。同樣的境界,現下的人族修士比人妖大戰時的人族修士要厲害百倍。一旦打起來雖然有把握能贏,卻沒把握全身而退。
兩邊不知道對峙多久,突然那三頭大妖似乎聽到召喚一般,同時轉過身來。
那條大赤螭怒瞪謝小玉幾個人一眼,捲起小赤螭轉身就走。
“好險、好險。”陳道君很沒形象地大呼小叫著。
“大劫將起……真是大劫將起啊﹗”摩雲嶺那位道君失魂落魄,不停嘆息著。
羅道君倒是還記得這群小輩。他看了謝小玉一眼,突然隨手一彈,頓時一道青光射在謝小玉身上,隨著青光流轉,謝小玉身上燒傷的痕跡迅速愈合。
“沒想到玄功變化居然還有如此妙用。”麻子看得眼睛發直。這對別人來說沒什麼可借鏡,謝小玉、洛文清、法磬全都練劍;蘇明成對敵的時候用的是鞭和蠱,但是本質上仍舊是劍修;只有他能夠從中得到益處。
他當然看得出這位羅道君是將丹藥化為藥氣,直接灌入那些燒傷之處,所以藥力才會發作得如此快速,而且沒有一點浪費。
“練氣比尋常修練艱難百倍,能夠堅持下去的百裡無一,能夠有所成就的千裡無一。你這小輩獨自一個人居然修練到這樣的地步,很不容易。”這位道君難得露出讚賞之色。
“回頭你來找我,我有些修練心得可以傳授於你,這是我自己的感悟,和山門無關。或許對你有用,好好修練,別丟了我們練氣一脈的臉面。”
“謝過前輩。”麻子畢恭畢敬回道。此刻他心花怒放,比起死裡逃生更讓他興奮。
“走吧,別在這裡待著,先趕上你們的船。”白發老道說道。他拉著另外兩位道君一起跑過來,固然是因為大劫中道門上下必須聯合一致,卻也有看一眼這艘飛天船的意思。
能修練到這等地步的人,全都智慧高深,自然明白那艘船所具有的意義。
那艘竹竿船早就跑得沒影了,王晨和船上那幾十個人根本幫不上忙,只能拚命催動法力,讓這艘船儘可能跑得遠一點。
老道一揮袖子,眾人只感覺一陣暈頭轉向,眨眼間已經到了船的上空,緊接著一個挪移,全都進了船裡。
回到船上,謝小玉坐在後面一個座位上。雖然燒傷愈合大半,但是火毒仍舊沒有拔盡,燒傷的地方也剛剛長出新肉,至少要休養個十天半月。這段日子,只能讓麻子、洛文清、王晨代替他駕駛這艘船。
“這個地方太小了。”陳道君皺起眉頭。他倒不是挑三揀四,而是天生不喜歡被約束。
只見他雙手結成一個法印然後往四周一劃,原本狹小擁擠、寬度只比肩膀寬半尺的船艙,一下子變得至少有十丈寬。
蘇明成、王晨、法磬等散修不明就裡,只覺得異常神奇;謝小玉、洛文清、麻子這樣大門派出身的人卻不覺得稀奇,甚至連綺羅都不怎么在意,這只不過是縮尺成寸之術,和納物袋是同一個道理,頂多覺得這位道君手法高超,功力也了得,居然不藉助陣法便能做到這一點。
“現下說說看,你們下一步打算怎么辦?”陳道君問道。
眾人看著謝小玉。
謝小玉盤腿坐著,此刻他也考慮著同樣的問題。
繼續往東走實在太危險了,那些妖可不是容易對付,憑那三頭大妖就足以橫掃整個天寶州。他甚至可以肯定,這幾位道君一直不聲不響,其實已經向中土求援,接下來肯定會有更多的道君陸陸續續趕來。
“妖族突然出現,各大門派恐怕都會寢食難安吧?現下線索就這么一條,各位前輩是否打算繼續查下去?”謝小玉不答反問。
那幾個道君頓時臉上發燒,這是他們刻意迴避的話題。
剛才只有三頭大妖他們已經不敢輕舉妄動,如果追下去的話,誰知道有多少大妖等在那裡?
修練到道君境界可不容易,他們都不想找死。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如果追得太緊,導致大劫提早到來就不好了。”白發老道首先開口。年老成精,臉皮也變得特別濃。
另外幾個人全都不說話,算是預設。
“再說這艘飛天船至關重要,萬一落到妖族手裡可不是好事。”羅道君也找了個理由。
一說到飛天船,幾個道君全都來了精神。
“這艘船的速度果然驚人,大部分真人全力飛遁未必追得上。”摩雲嶺那位道君嘖嘖不已。
“現下是逃命,所以大家都在拚命,速度是快,卻持續不了太久,人吃不消,船也吃不消。”麻子在一旁回答。
“可惜了。”
“足夠了。”
兩位道君同時答道。
那個說“可惜了”的道君想了想,最後也改了口。
他已經明白了。
大劫一起,越是繁華的地方越是危險,想避風頭,只有往那些沒什麼人煙的地方去,最好是以前沒人涉足過的地方。那個時候肯定是一邊摸索,一邊前進,船的速度太快,根本就沒必要。
這艘船的重要性並不是因為它的速度,而是因為它建造起來容易,甚至比普通的飛天船更容易。更妙的是,這東西可以拆成無數很小的零件,往深山溝裡一藏,外人很難發現,既可以避開敵人的視線,也可以避開其他門派的窺探。他們各自所屬的門派現下就可以開始準備,將那些零件全都造好,等到大劫一起,只需要十天半月的時間就可以組裝出成千上萬艘這樣船,足夠將門人弟子全都帶走。
大劫初起,死傷最多的就是那些實力低下的弟子,但是他們偏偏是未來的希望。
歷次大劫都證明這一點。
哪個門派能夠在初期儲存實力,到了後期就會大佔優勢,反倒那些位於頂尖之上的門派看似實力雄濃,往往支撐不到最後。
“陽和、薄真他們幾個人如果知道此事,肯定後悔死了。”摩雲嶺那位道君哈哈大笑起來。
北望城一戰,總共有七位道君來到天寶州。戰事結束後,五位道君不願意多留,全都回了中土,只剩下白發老道和羅道君在這裡坐鎮。後來北燕山又派來一位道君,也就是這五個人裡最沈默寡言的那位道君,另外兩個人全都是自己跑來的。
陳道君是為了洛文清而來,還情有可原;摩雲嶺的那位道君完全是閑著無聊,聽到這邊有真人和真君約斗,就跑來看熱鬧。
天寶州離中土太遠,道君前來也要花上半個月的時間,這相當於有人聽說京城裡面名角登台演戲,坐著馬車趕半個月的路跑過去看戲一樣,常被人認為腦筋不正常,所以此刻他才會笑得那麼高興。
“說定了,這件事不能外傳,只有我們幾家知道。”白發老道順勢提議道。
雖然大劫臨頭,道門各派會聯合一起,但是人總有私心,誰都想讓自己的門派生存下來。
當然,這也和他們此刻談論的東西有關。
建造這種船是用來逃跑,並不能讓各派實力大增,反倒會造成士氣渙散。大家全都想著保全實力,沒人願意死拚,所以這個老道的提議倒也沒錯。
眾人都知道這一點,自然沒什麼異議。
“那麼就轉向東南,反正已經證明這艘船可以橫渡大海,而且速度不比空行巨舟慢。”謝小玉說道。
“不沿路返回嗎?如果現下折轉東南的話,中間一段情況未明啊。”一個道君問道。
他的話音未落,立刻意識到這話說得太蠢。
將來他們幾個門派如果要退往海上,最安全的反倒是那些未知的海域,那和正常航行不同,必須一邊搜索,一邊前進,就像當年發現天寶州那些人一樣。
“折轉東南吧,甚至可以跑得更遠一些。那些妖族為了滅口,說不定會做出些什麼,不得不防啊﹗”羅道君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也是張嘴就來。
幾個人的想法再次完全一致。
“最好能找到幾座海島。”洛文清沒必要拐彎抹角,所以他有什麼說什麼。
“就這么決定了。調轉船頭,方向東南,兩天之後我們按照之字形路線航行,儘可能探勘這片海域,尋找沿途的海島。”謝小玉從善如流,反正這對他來說沒什麼妨礙。
“善哉,善哉。”白發老道連連點頭。
“別喊善哉了,說點實際的吧。”陳道君翻了個白眼。
三位道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讓別人先開口。
他們也知道這個要求不過分。船是謝小玉製造,之前謝小玉和九空山對上的時候,各大門派全都在一旁看熱鬧,只有璇璣派一直站在謝小玉身後,他們現下看到好處也想分享一份,肯定要付出代價。
摩雲嶺的道君尷尬一笑,他和那兩位道君不能比。那兩位道君是被派駐天寶州,和羅道君有共事之誼,他是自己跑過來的。再說,他所屬的門派也稍遜一籌,雖然也是大門派,卻排名靠後,毫無疑問他要付出的代價也會更多一些。
當然,這不是他個人的事,回去之後,山門裡自然會補償他的損失。和天地大劫比起來,些許身外之物根本算不得什麼。
這位道君一切牙,翻手掏出一塊核桃大小、形狀不太規則的金屬。
看到此物,陳道君眼睛頓時一亮,驚道︰“你居然有這東西﹗”
另外三位道君也微微有些吃驚。
“千芒鐵﹗”謝小玉、洛文清和麻子同時叫了起來。謝小玉和洛文清更是雙手緊握,似乎想搶過來好好看看。
這東西雖然叫鐵,卻是一種極為稀有的金屬,即便在遍地礦石的天寶州都很難找到。它的構造非常特殊,通體由一根根晶針組成,就像許多鋼針黏在一起,所以才有千芒鐵這個名稱。
“我本來想幫自己煉一把飛劍,好不容易弄來這塊千芒鐵。”那位道君很是不舍。
“你又不是劍修,這東西到你手裡也是浪費。”陳道君一把將千芒鐵搶了過來。
“再說以你那兩下子,能煉出什麼好劍來?”
那位道君聽得吹胡子瞪眼,卻無話可說。他雖然在煉器方面有點造詣,但是煉製飛劍和普通煉器不一樣,當中有很多特殊的講究。劍修大多是煉器高手,他們的飛劍全都是自己打造,所以這塊千芒鐵讓陳道君來煉最合適不過。
“你怎么看?”陳道君轉頭問謝小玉。
“謝前輩之賜。”謝小玉朝著摩雲嶺的道君稽首道。
“被這家伙佔先了。”始終沈默的那位道君一臉悔恨。第一個出手的人固然壓力最大,但是選擇的餘地也最多。
他剛想起謝小玉是劍修。
劍修和人爭斗全憑一口飛劍,飛天遁地同樣憑一口飛劍,除了飛劍,幾乎別無所求。
換成其他修士,第一個人給了一把飛劍,他可以給一件防禦性的法器,不管是盾、是甲都行。但是對劍修這樣做的話,不但不是善意的表示,反而是害人。
劍修之所以厲害,就是因為勇往直前,一切險阻盡皆拔劍破之,和敵爭斗從不防禦,只有進攻。
陳道君看到這位道君一臉為難,心中異常高興,不過他並不會讓對方下不了台。
過了片刻,陳道君就說道︰“你老兄擅長鬼畫符,這小子一手劍符耍得倒是相當不錯,可惜他的符不怎么樣。”
“製符不難,這不是太便宜我了嗎?”那位道君知道天底下沒這么好的事,想有什麼樣的斬獲,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我這裡倒是有點材料,還是現成的,正好給你用。”陳道君說著一攤手,只見他手裡抓著一把紅光閃閃的碎片。
“這……這不是那條赤螭的鱗片嗎?”那位道君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條大泥鰍被他們打得很慘,很多鱗片都碎了,回去之後肯定要換去一身鱗片,重長出新的。我覺得太可惜,就撿了回來。”陳道君毫不在意地說道。
羅道君和洛文清知道底細,全都別過臉去。
陳道君放蕩不羈,年輕的時候四處游走,三教九流的人結識一大堆,也學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當中就有神偷門的一種絕技,可以妙手空空摸走別人的東西。剛才他們和那三頭大妖對峙的時候,這位道君高人就順手牽羊,在那條赤螭的身上摸了一把。他原本只是手痒隨便摸了一把,要知道妖族和人爭斗,憑的是自身強橫,既不用法器,也不用兵刃,身上當然不會有東西。沒想到一把摸下來,居然摸到滿手碎鱗片。
這讓他心中大動。
人妖大戰的時代,龍鱗或許算不得什麼寶貝,但是現下天地間靈氣匱乏,這東西就稱得上是天材地寶,所以他干脆偷偷摸摸地將那頭赤螭身上的碎鱗片全都掀了下來。在場這么多高人居然沒有一個發現他干的好事,可見他在這方面的造詣有多么高深。
不過堂堂璇璣派長老居然將小偷的手法練得出神入化,絕對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所以知道內情的這兩個人都感到丟臉。
那位道君不可能知道這些內情,不過,他已經明白陳道君的意思了。
別看這些鱗片全都碎了,但這是從那條赤螭身上活生生掀下來的,生機未絕,以他的手法,完全可以將這些碎龍鱗煉成“生符”。
“生符”不同於一般的符,不但可以成長,還會自我演化,變得更加完美,更能自我修復。
“生符”並不是用來和人對敵,這太可惜了,它應該被煉化成為本命符篆,放在紫府中溫養。
謝小玉的那枚本命劍符還是從蘇明成手裡得到的,對於現下的他來說,已經不太夠用了。
“貧道就出把力吧。”那位道君一口答應下來。
另外兩位道君也不能說什麼。雖然這位道君沒付出什麼代價,卻不能說他占了便宜。煉製“生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用龍鱗煉製“生符”更是符道宗師才有的手段,他們都沒這樣的本事。
現下只剩下白發老道。
白發老道一臉無奈,更不知道能拿什麼東西出來。
“碧連天不是有一座玄磁山嗎?大劫一起,那東西總不可能帶著走吧?不如煉成一顆兩儀珠。”陳道君早就想好了。
老道兩眼一瞪,一臉不忿,但是過了片刻,他無奈地點了點頭。
玄磁山確實是好東西,碧連天能夠有今日的規模,和這座磁峰大有關係。但是姓陳的也沒說錯,這東西帶不走,留下來只會便宜別人;而且偌大一座玄磁山絕不可能只煉成一顆兩儀珠,一顆給謝小玉,其他可以自己用。
雖然心中已經贊成,白發老道卻不敢將話說得太滿。
“這件事我一個人決定不了,得回報山門,讓掌門和各位長老定奪。”
白發老道並不是搪塞,他說做就做。只見他閉目凝神,彷彿入定一般,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傻愣愣地抬起頭來,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
“怎么?沒同意?”陳道君問道。
“同意了,不過他們給了我們一個差事。”老道臉色不豫︰“等一會兒吧,你們很快也會得到消息。”
他剛說完,那幾位道君也都臉色一變,顯然他們也得到各自門派的傳訊。
過了片刻,陳道君猛地跳了起來,大聲嚷嚷著︰“開什麼玩笑﹗要我們查明此事?”
幾個人得到的消息全都一樣。
妖族出現,在幾個大門派裡造成軒然大波。
這可不同於土蠻作亂,殺掉幾萬名普通人,毀掉一、兩座城,搶去一些財物,在道門中各位高人看來根本算不得什麼,權當打發叫花子。
妖族就不同了,他們是這方天地曾經的主角,和人族又有深仇大恨。
知道此事的幾個門派連忙互傳音訊,緊急商量一下,隨即強令船上這幾位道君務必要查明妖族的動向。
“這件事難辦了。”白發老道不停地捋著胡子。
另外幾位道君也皺緊眉頭。
這實在太危險了,簡直有讓他們送死的嫌疑。要不是他們和各自掌門的關係都不錯,肯定會以為有人在背後搞鬼,想借刀殺人。
幾位道君都六神無主,更別說眼前這幾個小輩。
“難辦也得辦啊。”說話的是洛文清。原本這裡沒他說話的份,但是此刻真正心懷道門的恐怕反倒是他。
修士境界越高,越是怕死,所以相對而言,只是真人的他對生死不怎么看在眼裡。而且他和那幾位道君不同,他是被當做掌門繼承人培養,那幾位卻只是長老,身分不同,想法自然不同。
“清兒,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我幫你壓陣。”那位陳師叔倒是會推卸責任,臉皮也夠濃,居然說得出這種話。
另外四位全都轉過頭裝作不認識這個家伙。
洛文清也沒辦法,眼睛直盯著謝小玉。
謝小玉被看得渾身發毛,這次他可不敢開口。一群道君都沒辦法,他一個剛剛踏入玄門的真人會有辦法?
這時,他感覺有人在捅他,一個是旁邊的麻子,另一個在背後……那指甲挺尖,用不著回頭看也能肯定是綺羅。
這兩個人也逼他想辦法。
作繭自縛啊﹗謝小玉欲哭無淚。他可不是神仙,哪能有求必應?更讓他發毛的是,那幾位道君的目光也轉了過來。
“你小子肯定有辦法。”陳道君笑嘻嘻地走了過來。
謝小玉直翻白眼。被這幾位逼上門來,他沒辦法也得有辦法。
“事在人為,不過成與不成卻要看天意。”謝小玉先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
這條退路同樣也為這幾位道君而留,他很清楚這幾位道君比他更不想接這個任務,只是沒辦法。
“這話有道理。”陳道君果然連連點頭。
得了陳道君的認可,謝小玉松了口氣,這下子他的腦子開始迅速運轉起來。
“我們還是按照原來的打算,勘察一下往南的海域,說不定妖族就躲藏在這片海域。不過我們也不能漏了東部航線,靠近航線時就搜索一下。”謝小玉說道。
他這一套說來簡單,其實就是應付差事,不過他的辦法也絕對沒錯。
按照原來的計畫,他們要將東部航線和現下常用那條航線之間的未知區域全都勘察一番,妖族確實可能藏在這裡,必要的時候能同時切斷兩條航線。
五位道君一聽就明白謝小玉的意思,全都點頭稱是。
“還有什麼辦法?全都說出來。”陳道君異常高興。
謝小玉想了半天,再也沒招,不過餿主意倒是一大堆。
“我們這邊冒險,其他人肯定也要幫點忙,不如讓中土那邊組織一支隊伍,沿著原來的航線往天寶州來,天寶州這邊同樣也組織一支隊伍往中土去。”這招等於把所有人全都拖下水。
“好,我第一個贊成。”陳道君拍著手大笑起來。
“是應該這樣。”白發老道氣呼呼地說道。
既然連餿主意都拿出來,謝小玉也就不再客氣。讓他冒這樣大的風險,不往裡面摻點私心,他心裡絕對不舒服。
“這艘船還能改進,船體和扇輪都可以加固,那樣速度會更快。如果能再調幾位真君過來,法力也供得上,就可以整天全速飛行。一晝夜能飛一萬七千余裡,這樣搜索起來就容易了。”
幾位道君當然明白謝小玉的意思,不過他們根本不在乎,反正最後搞出來的東西要教給他們四家,將來大劫一起,肯定逃得越快越好。
“你放手做吧,要東西給東西,要人給人。”羅道君在一旁說道另外幾位道君一起點頭。
binbin0112 發表於 2013-1-2 05:11
第9集
【第一章】 煉劍,天劫

天空中白雲浮動,上方碧波蕩漾,無數海鳥緊貼著海面掠過,不時一頭紮進水裡。

突然雲層一陣波動,一艘怪異的飛天船從裡面鑽了出來,那些海鳥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東西,立刻四下飛散。

「有海鳥!太好了!」船上負責瞭望的修士大聲叫了起來。

這一聲呼喊驚動船上所有的人。

一陣空氣波動後,好幾個人同時出現在瞭望哨裡。

不過這裡地方太擠,那幾位反應都快,立刻停止挪移,只有一隻手從虛空中冒出來朝著四周-點,原本非常擁擠的空間一下子變得寬敞起來。

這又是縮尺成寸的法術。這一招用起來確實方便,可惜沒辦法持久使用,否則整艘船用一次這種法術,空間一下子可以擴大上百倍,這樣一艘船就可以帶走上萬名門人弟子,根本用不著害怕什麼大劫。

縮尺成寸涉及空間法則,自從遠古末年,魔、道、佛三門開闢各自世界,天道就對空間法則做了修改,變得更加嚴格和苛刻。太古、遠古之時,可以將一座城池煉成法寶,裡面的人連同東西都可以縮得很小,可以帶在身上四處行走,現在想將一座宮殿縮到這麼小可不容易,而且死物可以帶著走,活物不行。

幾個人再次出現,那位羅道君搶先一步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他將鏡盤一轉,頓時將鏡中的影像投在了眾人面前。

「果然有海鳥,數量還不少,說明這附近肯定有陸地。」羅道君一邊說,一邊連連揮著右手,隨著他的手輕輕揮動,投射的影像也不停變化,一開始全都是海面,只是位置不同,好半天,海中出現一個小點。

「就是那裡。」另外幾位道君同時喊道。

羅道君早已經將影像拉近。

那果然是一座島嶼,面積還不小。

白髮老道手腕一轉,從虛空中取出一卷海圖,那上面零零星星標記著一些小點,全都是沿途發現的陸地,可惜大部分只是礁石群,有些更在退潮的時候才能看到,只能當臨時的落腳點,派不上大用場,這座島嶼卻不同,將來當退路都可以。

陳道君的動作更快,心念一動,這艘百餘丈長的船沒有一點徵兆就已經調轉方向,好像原本就朝著這邊航行的一般。

一個多時辰之後,當陸地的陰影出現在地平線上,船上眾人都不禁發出一聲聲歡呼。坐這艘船簡直就是受罪,只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連走動都不行,實在太難受了。

[總算可以舒展一下筋骨了。」綺羅伸了個懶腰。

「我懷疑老大故意將船造成這樣,因為他來天寶州的一路上,一直和囚犯們關在一起,那裡面更是狹小陰暗,連動彈一下都沒辦法,所以心裡不平衡,要我們也嘗嘗這種苦頭。」法磬嘟囔著。

「有道理。」麻子也在一旁點頭稱是。

船已經開始減速,而且慢慢降低高度。船上的人卻已經等不及了,紛紛從船艙裡跳出來,駕起五顏六色的遁光朝著島上飛去。

那五位道君最快,身形一閃已經在島嶼上空。

「居然還有淡水。」白髮老道眉開眼笑。這個地方作為落腳點實在太合適了,

眞人以上可以不吃不喝,但是練氣程度卻少不了吃飯喝水,雖然可以用法術造水
但是想解決幾十萬人的飮水,需要耗費的法力實在太大,有天然的淡水就輕鬆很
多。

「這也只能做個臨時落腳點,離兩條航道還是太近。」摩雲嶺那位道君歎道。
「想要安全,只有繼續往西,當年那個計畫根本就不該放棄。」另外一位道君也在一旁說道。

一提到當年的計畫,幾位道君全都神情黯然。

三百年前天寶州被發現,很是讓人感到振奮,也激起人們往海外開疆拓土的熱情。發現天寶州的那群人還想繼續往西航行,連計畫都做好了,也得到各大門派支持,但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各大門派突然變卦,整個計畫擱淺。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天寶州剛剛發現,還沒有開拓,如果我們不占的話,佛門可不會客氣,當時又不知道大劫將至。」白髮老道找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那也不該打壓。誰願意出海,就讓他們自己闖闖,有結果當然好,沒結果浪費的也是他們的時間。」北燕山的道君可不這樣認為。他總覺得太過可惜,更覺得各大門派上的那幫人不思進取。

「別說這些了,我們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陳道君不想做這種無謂的爭辯,朝著島上降落。

其他人也都趕到了,紛紛落在島上,過了片刻,飛天船也緩緩降落。

飛天船一落到地上,那三百多名劍修就跳了上去,將船上那些陽燧鏡一塊塊拆了下來。

「這是幹什麼?」白髮老道眼睛頓時一亮。他不認為這些小輩沒事幹鬧著玩,這肯定又是什麼新花樣。

「我們現在是在海上,你們總不會指望隨便打就可以打出一口火眼來吧?」陳道君問道。

海上有很多火山,那裡倒是可以打出火眼,但是大部分地方卻是岩礁,底下全都是水,深入幾千丈也未必看得到地火,就算有地火也不容易引上來。所以當初還沒有出海,謝小玉就已經想到將陽燧鏡擺成金光烈火陣,聚集太陽眞火作為煉爐。

「我要幫那小子煉製飛劍,改船的事就交給你們了。」陳道君說道。

他所說的飛劍指的自然是摩雲嶺的道君拿出來的千芒鐵,這玩意兒現在只是劍胚。

劍修一般會兼修造器,可惜謝小玉屬於半路出家,三大雜藝裡最擅長的是煉丹和制符,對造器並不精通,想要將千芒鐵這樣的材料煉成飛劍,根本是浪費材料。所以這位道君好人做到底,乾脆代勞。

「辛苦、辛苦。」三位道君滿臉微笑。他們知道陳元奇是好意,所謂幫忙,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眞正的意圖是讓他們在旁邊看,明白這艘船的奧妙。

飛天船很快就被拆了零零落落,謝小玉手拿著一張圖正跟麻子解釋,他一個人顧不過來,需要人幫忙。

至於其他人,洛文清一心修練,三大雜藝全都淺嘗即止,綺羅倒是精通造器,但是她所在的霓裳門與眾不同,霓裳門的法器大多是旗、幡、絲帶、法衣之類的東西,用的是編織刺繡的手法,根本幫不上忙.,法磬擅長的是陣法,蘇明成擅長的是制符,兩個人更幫不上忙。

幾個老道走了過來,探頭一看,頓時傻眼。

這完全是一艘新船。

謝小玉弄出來的船,一艘比一艘的樣子怪異。第一艘飛天船已經很怪異,像個「王」字,卻還像能在天上飛的東西,有長長的翅膀,第二艘飛天船根本沒有船的樣子,像一隻巨大的蜈蚣,翅膀又多又短,而眼前設計圖上的這艘船,根本就不像能飛的東西。

這艘船倒是縮短許多,也不再那麼細,又恢復原來扁長的模樣。只看船體結構的話,很容易讓人以為又退回原來的模樣,但是再看外面完全是兩回事。這艘船一隻翅膀都沒有,船舷兩側卻越來越薄,就像鋒刃,整艘船如同一把犀利的長劍.

改變最多的還是扇輪。

前一艘船增加許多扇輪,這一次則相反,扇輪減少到不能再少,只剩下兩個扇輪,還全都裝在尾部,看起來也不大,只有一人多高,但是扇葉密密麻麻,少說有三、四十片,外面還多了一個圓筒,將整個扇輪罩了起來。

三個老道不明白其中奧妙,但是這艘船的模樣讓他們有些敏感。

看到三個老道過來,謝小玉他們連忙停了下來。

「你們忙你們的,別管我們。」白髮老道倒也隨和,一點也沒有道君的架子。當然,這也是因為謝小玉今非昔比。當初在北望城大堂上,白髮老道根本沒正眼瞧過謝小玉,那時他只覺得謝小玉是個無關緊要的小輩,資質普通,武功一般,頂多比散修高那麼一點,而且老是惹麻煩,所以不太喜歡謝小玉.,現在不同了,一個應劫之人的身分足夠讓他刮目相看。

「這艘船形如長劍,不如叫天劍舟吧?」摩雲嶺的道君在旁邊說道。

「就按照前輩的意思。」謝小玉對這種事並不在意,卻沒注意到旁邊幾個人全都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以前大家都知道謝小玉手裡有本雜書,裡面包羅萬象,也知道這傢伙得了劍宗傳承,這艘船一出現,頓時讓眾人產生一絲猜疑,或許那本雜書是劍宗秘傳。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呼喝。

謝小玉聽出是叫他,而且是陳道君的聲音,立刻猜到是為了飛劍的事,連忙對身邊眾人道了聲抱歉,然後將這邊的事交給麻子,轉身就走。

他走得這麼乾脆,還有一個原因是避免大家尷尬。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這三位道君過來是為了偷師,不如讓他們盡情看個明白,他甚至能猜到陳道君叫他也是為了幫這三位元道君製造方便。

金光烈火陣就建造在島上最高處,四周一圈陽燧鏡全都朝著太陽,正中央還有八面大得多的陽燧鏡互相照射,刺眼的光芒彙聚在中間,成為一顆拳頭大小的光球,光球中隱約可見一個核桃大小的東西懸浮其中。

因為溫度太高,這處區域灼熱難當,熱浪滾滾,根本沒辦法靠近。

陳道君站在陣外不停打著法印。

看到謝小玉過來,陳道君笑嘻嘻地說道:「那幾個老傢伙是不是賊頭賊腦?」他可以這樣肆無忌憚說話,謝小玉卻不敢回答。修練到道君境界,都會生出奇妙的感應,不但能預知吉凶,有人提到他們,他們也會察覺。

「無趣、無趣,和清兒一樣,像個小老頭似的。」陳元奇搖了搖頭。他性子跳脫,所以喜歡不安分守己的人。謝小玉惹了一大堆禍,原本在他眼裡是個有趣的小輩,可相處得久了,他卻發現謝小玉並非他所想那樣,而是一個沉悶的人,怪不得當初在元辰派裡默默無聞,不完全是因為低調。

「我問你,你想要一把什麼樣的飛劍?」陳道君轉回正題。

造器說穿了就是在東西上刻印法陣和符篆。法陣只能有一、兩個,這是關鍵,也決定器物的特性;符篆卻可以多一些,這是器物自帶的法術。不過一件法器就那麼點地方,符篆多了,刻印法陣的地方就少,本身的特性就弱。

陳元奇也不多提醒,他知道謝小玉雖然不擅長造器,但是這方面的知識不少。

謝小玉沒有多想,他在船上的時候已經想得夠多了,立刻回道:[前輩,劍
上的法陣就按照趕山鞭上的樣子,劍尖和劍刃上再加一個『避波分水陣』;至於
符篆,全都刻印『元磁離合符』。」

陳道君一臉古怪地看著謝小玉,這些要求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飛劍上刻印的陣法最多的是金剛、破軍、裂天一類陣法,為的是增加硬度和更加鋒利,其次是刻印飛天、電光之類的陣法,為的是飛遁更快,也有一些飛劍刻印閃爍、挪移一類的陣法,否則就是加入烈火、戮魂之類的陣法,以便讓飛劍多一些特殊能力,這多少有些旁門左道的味道。

謝小玉讓他刻印的[避波分水陣」勉強也能算遁法一類,但是加得有些莫名其妙,至於學趕山鞭就更

莫名其妙了。飛劍追求的是鋒利,一劍下去萬物皆能斬斷,而不是靠蠻力將東西劈開,那還不如換成斧鉞來得爽快。

雖然不明白,這位道君卻也沒多問,誰知道這是不是劍宗秘傳?

陳道君手腕一翻,一匹黃緞出現在手中。這東西用來繪製陣法,陳道君不是陣修,做不到虛空成陣,仍舊需要藉助外物。

因為蘇明成的事,璿璣派擅長煉器之人全都思考如何改進趕山鞭,讓這件法器煉製起來更容易,也更適合璿璣派的道法,陳道君也不例外。只見他手指輕劃,眨眼間,一幅陣圖就出現在黃緞之上,隨著最後一筆完成,那匹黃緞發出嗡嗡輕響,四周靈氣迅速往這邊聚攏。

這就是陣的妙用,和符不同,陣不用人驅使,一旦佈設成功,就能自動接引.

天地之力。
陳道君隨手一甩,那陣圖朝著光球飛去,到了光球上方,陣圖發出異常的亮光,上面繪製的那座陣憑空浮現。
    法印一個接著一個打出去,浮在半空中的陣圖一點一點變得暗淡,光球之中那團陰影裡卻漸漸顯露出一個縮小好幾倍的小陣圖。
同樣是煉器,當初麻子的手法如同行雲流水一般,從頭到尾沒有停頓過;陳道君卻非如此,他的動作很慢,而且斷斷續續,但是這絕對不意味他比麻子差,正好相反,他隨手發出的每一個動作都彷佛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謝小玉不擅煉器,但仍舊看得如癡如醉,因為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正是大道痕跡,是陳道君對大道的認知。
他煉丹時能輕而易舉進入悟道的狀態,已經很令人驚歎,但是和眼前這一切相比,他那點本事根本算不得什麼。
謝小玉正滿心感歎,卻聽到陳道君用很不滿意的口吻說道:「可惜,你要刻印的這兩種陣和一種符篆都太過生僻,我幾乎沒刻過,所以刻上去的東西只有空架子,缺了神髓。不過這也有好處,你的路子和我不同,也就用不著擔心受我的影響,將來等你到我這樣的境界,可以將劍再煉一遍,融入你自己的感悟。」
「前輩費心了。」謝小玉連忙說道。他這話發自肺腑,陳道君說得簡單,但是想做到這一點絕對不容易,恐怕比煉製一把順手的飛劍更加難上幾分。
陳元奇坦然接受,他花的心思確實不少:「你得了劍宗傳承,這是天大的幸事,卻也有諸般壞處。不說懷璧其罪這樣的事,單單修練之時沒有別人指點,就是一大難題。同樣是劍修,我卻不敢指點你。我看到現在,你走的路子實在讓我匪夷所思,和我所知的劍修之道完全不同,但是威力卻又那般強勁……」他腦中浮現那萬箭齊發的情景。
謝小玉卻只有苦笑。他哪裡是什麼劍宗傳承?
名氣越大,被別人捧得越高,他心裡越沒把握。那本雜書裡的東西非常有用,卻不是什麼功法,好在他手上還有一部《六如法》,那是眞正的劍修之法,而且高深莫測,絕對和九曜《天變》是同一等級的東西,等到那本雜書裡的東西再也撐不下去的時候,或許他的劍法就可以派上用場。
「我還有兩件事要告訴你……」陳元奇猶豫著說道。話出了口,他又覺得其中一件事不能說,至少不能現在說,馬上又改口道:「先告訴你一件事,回到中土之後,你別急著找方雲天麻煩。我們査了半天,發現當初那件事遠比你以為的要複雜得多。」
謝小玉感到有些意外。他意外的不是這個結論,事實上他一直都懷疑當初那件事另有隱情。
剛到天寶州的時候,他的心裡充滿怨憤,所以沒有想得太深,隨著實力的提升,他的眼界也漸漸寬廣,再也不是那個埋頭在藏經閣裡的小修士,再看當初那件事,立刻發現許多疑點。
他自己最清楚,方雲天對付他絕對不是因為嫉賢妒能,更不是因為懷璧其罪。那本雜書在他來天寶州之前,連他自己都沒當回事;至於表面上的原因更是天大的笑話,當時他和綺羅根本沒見過面,互相都不知道有對方這個人。
另一個讓他不解的地方是,方雲天怎麼說服藏經閣的各位師兄弟為他作證?藏經閣和掌門一支並不屬於同一體系,他的人緣雖然不怎麼樣,卻也沒到人憎鬼厭的地步,不可能連自家師兄弟都對他有意見,幫著一個外人踩他。
當然,方雲天如果給了那些師兄弟足夠的好處,倒是有這個可能。但是以方雲天在元辰派裡的身分,有必要這麼費勁嗎?

看到謝小玉沉默不語,陳道君也不再說話。這件事撲朔迷離,別說他,負責調査此事的那幾個人全都頭大無比。
突然一記雷鳴聲從空中傳來,這道雷很近,幾乎就在頭頂上。
兩人猛然一驚,全都抬頭看去。
只見天空中烏雲密佈,這些雲詭異地聚成一個漩渦,而漩渦中心正是那團光「天劫?」陳元奇失聲叫道,一臉見了鬼的模樣。
他知道這把飛劍一旦煉成,肯定會是件法寶。
千芒鐵這樣的好東西,在太古、遠古時代或許俯手可拾,到了現在卻是不折不扣的天材地寶。為了將飛劍煉得盡善盡美,他又添了不少材料,花的心思也不少,如果不能成為法寶就太沒天理了。
他不是沒煉成過法寶,數量絕對不少,卻很少碰到煉成之時降下天劫的情況。
一般來說,碰到這種情況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即將煉成的法寶威力太強,讓天道都為之忌憚,不想看到它問世。
果然不愧是劍宗傳承。陳道君暗中讚歎,不過除了讚歎,更多的是迷惑。這東西是他煉的,他卻偏偏看不出來到底高明在什麼地方?
他正琢磨著,四道人影平空出現。另外四位道君也都到了,全都呆愣愣地看著天空。
「是我拿出來的那塊劍胚?」摩雲嶺的道君一邊抬頭看著天,一邊問道:「你煉什麼劍?這麼厲害。」
「我如果告訴你我自己都不明白,你信嗎?」陳元奇實話實說。
四位道君眨著眼睛,他們不認為陳元奇撒謊,但是這話也太過匪夷所思。如果這傢伙是個道門新手那還可以理解,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小修士數不勝數,但是到了道君境界,絕對沒有這樣的可能。
看到這四個傢伙發呆,陳元奇大聲喊道:「別廢話,快幫忙,我一個人未必頂得下來。」
那四個人頓時醒悟過來,羅道君搶先出手,只見他袖子一抖,半空中立刻多了一隻方圓畝許的天藍大手,瞬間堵住那徐徐轉動的漩渦之眼。
白髮老道緊隨其後,脫手飛出一面寶鏡。這面鏡子只有巴掌大,模樣異常古樸,鏡面光亮如新,背面卻斑駁銹蝕,看起來已經非常老舊。
這面鏡子徑直飛到光球上方,懸空停在那裡,鏡面朝上,另外兩位道君也各自放出一件法寶。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一道霹靂筆直落下。這可不是修士運用的雷法,而是眞正天地之威,是天道的考驗。
那堵住漩渦的天藍巨手刹那間就被撕裂,兩件法寶只是稍微阻擋一下,就被遠遠打飛。
雖然沒能擋住那道霹靂,但是那道霹靂已經沒有劈下時那樣強勁,被接連削弱的霹靂最終落在那面鏡子上。
鏡子猛地往下一沉,彷佛承受萬斤重壓一般,原本散發出來的萬丈毫光也被壓得只剩下緊貼鏡面的一層。
這時,鏡面四周一陣劈啪亂響,一道幾乎一模一樣的霹靂從鏡子裡冒了出來,從天上落下的霹靂和鏡子裡冒出的霹靂撞在一起。
沒有震耳欲聾的轟鳴,所有的人只覺得耳朵一陣刺痛,然後什麼都聽不見了。
四周的陽燧鏡全都被震得粉碎,大地也微微震了一下,震過之後,表面浮起一股淡淡的塵土,原來地上的石頭、土塊、樹木、花草全都隨之飄散開來,和那些塵土混在一起。
那面寶鏡噹啷一聲落到地上。
白髮老道心疼得不得了,連忙招手將自己的法寶收了回來,翻來覆去看了老半天,嘴裡喃喃自語著:「還好、還好,沒有完全廢了,只要重煉一下,再養一段日子就能恢復。」
整座大陣被震得粉碎,唯獨正中央那柄飛劍沒事。
總算撐過天劫了。
「還好只有一下,如果多劈幾下的話肯定過不了。」陳元奇唏噓不已。突然他轉驚為喜,隨手打了個收寶訣,將一道金光攝入手中,連聲嚷嚷著:「成了、成了。」
「各位的恩德在下銘記在心,將來若有差遣,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謝小玉連忙稽首道。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先讓我看看這把飛劍有什麼神奇之處。」白髮老道急不可耐地一把搶過飛劍。
另外兩個老道也湊了過來,等到三個人看清楚飛劍上刻印的法陣和符篆,他們都傻眼了。
「這……這……剛才天劫就是為了這把劍而來?」白髮老道有些難以置信,他現在總算明白剛才陳元奇那番話的意思。
「天道不會弄錯……」北燕山的道君在一旁提醒道。
天道不會弄錯,他們看不清其中的奧妙,只能說是他們的見識太淺。
和陳道君一樣,這三位的心中也充滿迷惑和好奇,但是不敢多問。
剛才陳元奇不問,是怕謝小玉心裡不快,但是現在看到這把飛劍煉成之時連天劫都招了來,這五位道君可是連躲都來不及。
在大劫當前的時候,像這種事涉天劫的東西絕對不能沾染,否則因果牽連,弄得不好,他們都會成為天道關注的目標,這就要命了。
白髮老道突然想起一件事,從袖子裡摸出一顆珠子。
「這東西給你。」
謝小玉連忙接過。
剛一入手,他就感覺猛地一沉,這枚珠子只有龍眼大小,卻像幾十斤重。另外三位道君心中暗驚:碧連天的動作好快,居然說動手就動手,已經將那座磁山煉好,這是打定主意要遠遁。
「現在好像只剩下我一個沒給東西。」北燕山道君的面子有些掛不住。三位道君裡以他付出的代價最小,卻還拖到最後,這太說不過去。
夜漸漸深了,修士雖然用不著睡覺,卻需要休息,不過修士畢竟不是凡人,他們對休息之所要求不高,能夠容身就行。
那三百名劍修一起動手,在背陽的山坡上挖了許多石穴。
像五位道君、謝小玉、洛文清、麻子這樣的人自然比較特殊,所以他們住的地方比較大,也稍微隔開一些。
洞一挖好,謝小玉就鑽了進去。此刻對於他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祭煉那三件法寶。
進洞之後,謝小玉轉身封閉洞口,再布下兩道禁制,將那三件法寶取了出來。
除了一把飛劍、一顆珠子之外,還多了一迭晶瑩剔透的亮片。
那把飛劍並不是萬年之前飛劍的樣式,而是近千年開始流行的劍環,比一枚銅錢要大兩圈,正反兩面全都刻印著法陣,邊緣四周也有。除此之外,還可以看到一些見縫插針的符篆,這些符篆非常細小,小如香頭。
珠子不怎麼起眼,黑不溜秋,沒有絲毫反光,名為「兩儀」,從表面上卻看不出陰陽的區別,上面也沒有任何符篆和法陣,如果扔在路邊的話,絕對沒有人會碰它。
最漂亮的是那迭亮片,通體朱紅,還隱隱泛著彩光,很像女孩子家首飾盒鑲嵌的螺鈿。每一枚亮片上都有一個符篆,這些符篆全都不同。
謝小玉挑破中指,擠出一滴精血,點在這三樣東西上。
瞬間,整個石洞被兩道金紅光芒照亮,唯獨那顆珠子看起來仍舊不起眼,不過仔細看就會發現它的不凡之處。那金紅光芒到了它三寸之內就憑空消失,彷佛那裡有一個無形的洞,能呑噬一切。
謝小玉飛快打著法訣,首先祭煉那套劍符。
他主修的雖是《六如法》,但是當初為了修練《劍符眞解》,他將眞氣轉成劍氣,後來又將眞元轉成劍元,所以核心反倒是《劍符眞解》。
隨著法訣打入那套劍符中,謝小玉頓時感覺體內劍元如同潮湧一般飛泄,只是片刻工夫,他就已經吃不消了,祭煉法寶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不同于麻子祭煉裂地鞭,裂地鞭是麻子親手所煉製,而且裂地鞭一開始只是法器,麻子用得久了 ,早已達到心意相通的地步,變成法寶之後,自然輕而易舉就祭煉成功。
謝小玉咬牙苦擦。
這時候他才發現劍瘋子的好處。眞元轉成劍元,沒辦法借用天地之力,只能依靠自己,卻也讓劍元能一直凝練,說到精純和渾厚,遠不是眞元能比擬,這對祭煉法寶很有好處。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紅光一閃,所有的劍符消失了,全都進入他的紫府之中。
在他的紫府中原本就有一顆蜃珠和一枚金光閃亮的劍符,這套劍符一進去,兩邊一合,原來那枚金符瞬間被震成粉碎,裡面儲存的那一絲精氣頓時被新的劍符吸收。
這套符總共有四十九枚,是謝小玉費盡心機從《劍符眞解》中推演出來的一套符篆,每一種都暗合一種大道,正好湊足大衍之數。
這也是他看好《劍符眞解》的原因。
《天變》蘊含九種大道,《六如法》蘊含正反對應的十一 一種大道,《劍符眞解》卻沒有底限,三千大道、八萬四千法門都可以蘊含其中,就看修練者有沒有那麼多精力。


    四十九枚符瞬間合在一起,下一瞬間,四周靈氣狂卷,每一次呼吸都有大量
的靈氣吸入體內,轉化為劍元流轉全身。

    他的身體響起一陣劈里啪啦輕響,每一個骨節都隱隱作痛,五臟六腑也像翻
轉一般,彷佛再次脫胎換骨。

    謝小玉瞬間明白劍瘋子為什麼厲害,這種極端的修練方式,同時也不停鍛造
肉身,讓肉身變得越來越強悍,也越來越完美。

    靈氣的呑吐變得越來越快,四周的靈氣明顯來不及補充。

    謝小玉大感遺憾,早知道這樣,他就等陽燧鏡修復之後再祭煉這幾件法寶,
現在後侮都來不及。

    這時,那枚蜃珠突然噴吐出大量蜃氣。蜃氣同樣也是天地精氣的一種,瞬間
墳補靈氣的不足。

    謝小玉心中大喜,不過此刻最要緊的是肉身的鍛造。
  
    連續運轉三十六周天,足足一個多時辰,那脫胎換骨般的感覺才漸漸褪去。

    他頓時感到渾身上下有著用不完的力量,剛才為了祭煉那套劍符而消耗殆盡
的劍元和法力也完全恢復,還比以前更進一步。

    謝小玉一鼓作氣拿起另外兩件法寶。

    不過他並沒有急著祭煉,而是從納物袋裡掏出一卷金絲和一個尺餘長的劍
匣。

    金絲是用天隕金煉製而成,天隕金遠遠比不上千芒鐵,卻是天寶州出產最稀
有的幾種金屬之一。

    老流氓決定回中土之前,將所有產業變賣一空,賣得的錢全都換成各種珍稀
金屬,天隕金就是其中一種。

    劍匣同樣是用最好的材料製成,上面卻只有簡簡單單幾種符文,不過這些符
文都很小,比芝麻還小兩圈,是用密刻法弄上去的。

    為了製造這個劍匣,謝小玉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也不知道浪費多少材料,
失敗幾十次才做出來這麼一件。

    謝小玉小心翼翼將金絲一圈圈盤繞起來,緊貼在飛劍表面,然後將飛劍納入
劍匣中;劍匣的一端有個凹陷,謝小玉將兩儀珠嵌了進去。

    只聽到嗡的一聲輕響,兩件法寶同時震動,互相之間彷佛有了某種共鳴。
謝小玉看了看洞外。

    幸好這一次他沒看到烏雲席捲,也沒聽到雷聲,他將這兩件法寶合在一起並
沒有招來天劫。

    心終於放了下來,他迅速打起法印,開始祭煉這兩件法寶。

    和剛才一樣,法印一打上去,他體內的劍元和法力就飛泄而出。這一次是兩
件法寶,而且其中一件是能引來天劫的東西,所以消耗得更快。

    不過這一次他已經換了本命劍符,劍元和法力也比剛才凝練不少,更妙的是,
那枚蜃珠不知道什麼原因,再一次吐出蜃氣,幫他一起祭煉那兩件法寶。

    謝小玉此刻最想感謝的就是那個紅衣道人,多虧此人送來這樣一件好寶貝。
蜃珠並非法寶,而是一件天生異寶,沒有法寶的威力,卻有別樣妙用。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兩件法寶也一起祭煉完成。

    在謝小玉的紫府中,四件寶貝相映成輝,其中兩顆是珠子,另外兩件和劍有
關,而蜃珠和劍符之間又有感應,飛劍和兩儀珠更合在一起,這四件寶貝互相間
都有感應。

    一下子多了四件法寶,謝小玉的心裡大定。這下子就算面對眞君,他都有挑
戰的把握了。

    說到法寶,他可不止這四件。

    一直戴在手指上的刀輪可不只是普通的眞魔器,裡面暗藏天魔,只要再讓它
呑噬一、兩個眞君魂魄,絕對可以晉升魔寶。這東西專攻神魂,惑人心魄,防不
勝防。

    他手上還有虛空胎藏曼荼羅圖和白骨舍利,虛空胎藏曼荼羅圖絕對是法寶,
白骨舍利不是。這顆舍利的主人只是眞人等級,還沒到眞君,舍利裡有的只是三
界胎藏大曼荼羅的功法,並不是空間大道法則。不過這東西在虛空胎藏曼荼羅圖
的激發下,生出一絲大道痕跡,也算半件法寶。

    謝小玉這才想起他手上還有三顆舍利。

    他們前前後後殺掉三個九空山的人,道家弟子死後留下的是金丹,佛門弟子
死後留下的是舍利,九空山明為道門,實為佛門,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有白骨舍利的經驗,如果能夠找到激發之法,這三顆舍利又是三件准法寶。
    現在謝小玉總算明白為什麼魔門喜歡用人身上的東西煉製法器,確實有點道
理。

    將身上家當全都盤點一番之後,謝小玉突然發現他還有一件法寶,那是他得
到的第一件法寶,也就是他從忠義堂得到的那口丹爐。

    以前他只覺得這是一 口普通的丹爐,但是聽了算命先生說出這東西的來歷之
後,他突然有了一絲想法。

    小心翼翼將丹爐取了出來,謝小玉微笑著說道:「洪前輩,我知道你就在裡
面。之前我能夠領悟丹道眞諦,感悟造化之道,全都多虧閣下,我在這裡謝過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那口丹爐,丹爐一點反應都沒有。

    「洪前輩,在下絕沒有惡意。」謝小玉一邊說,一邊摘下手指上形如指環的
天魔刀輪:「或許我有些多心,如果閣下眞的不在裡面,那麼我用這把刀輪掃上
一遍也不會有什麼事。」

    話音落下,就看到丹爐屮冉冉升起一縷青煙,漸漸凝結成型,變成人的校樣。

    這個人看起來六、七十歲,頭頂微微有些禿,下巴上長著一撮山羊胡,顴骨
很高,臉頰瘦削,再加上一對三角眼,給人的第一個感覺就不是善類。

    相由心生,這個人長成如此模樣,為人可想而知。

    「好你個小輩,心黑手狠,枉費我給你那麼多好處,也算是你半個師父,居
然敢這樣對我。」那人異常不滿地說道。

    「毒手丹王,『毒手』這兩個字難道是白叫的?閣下一開始恐怕沒安好心眼
吧?我如果沒猜錯的話,你原本打算奪我身體,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我被官府
徵召,為了自保不得不修練魔功,反倒讓我逃過一劫。」謝小玉輕輕轉動著刀輪。

    那道淡如青煙的人影被戳中要害,一時說不出話來。他確實居心不良,曾經
有過奪舍的念頭,之所以沒有動手,其中一個原因是他受傷太重。當年被人圍攻
之時,他不但肉身被毀滅,連金丹也沒能保住,千鈞一髮之際逃出一縷殘魂,躲
在這口丹爐中。偏偏這口丹爐樣子難看,被忠義堂得到之後從來沒有人碰過,他
躲在裡面雖然安全,卻得不到補充,不但沒辦法恢復,隨著時間拖延,他的魂力
還漸漸削弱。如果沒有謝小玉的話,再過個十幾年他肯定會徹底消亡,塵世間再
也沒有洪倫海這個人。

    當初他偷偷將煉丹之術灌輸給謝小玉並不是好意,而是想藉謝小玉之手煉
丹,每煉成一爐丹得到丹氣的滋養,他的神魂就凝固一分。如果沒有官府徵召,
最多等個三年五載,他的神魂就可以恢復到全盛之時,到時候絕對可以奪舍重生。

    可惜那份徵召令徹底打亂他的計畫。

    謝小玉不得不修練魔功,實力進展神速,這位毒手丹王已經有些不知所措。
他恢復的速度還不如謝小玉提升的速度快。等到謝小玉玩過火,將六欲天魔分身
投影召來後,他更不敢有奪舍的念頭。

    和天魔搶食?就算他全盛之時也不敢這麼做。

    「你叫我出來肯定有事要和我說吧?我現在一無所有,能夠讓你圖謀的恐怕
只剩下這身煉丹的本事了。」那青煙般的人形瞇起眼睛問道。

    「這是其一,不過還有一件事我要問清楚。你一直藏在丹爐裡,對外面的事
知道多少?」謝小玉問道。

    他道樣問,實在是因為他有太多秘密不能被外人所知。

    「我能知道些什麼?你整天將丹爐放在納物袋裡,只有煉丹的時候拿出來,
那時候也只有你一個人,我有什麼機會知道外面的事?我只知道你殺了很多人,
如果猜得沒錯,應該是打仗。你居然趁著打仗的機會收集魂魄,煉製魔頭,倒是
吾輩中人,後生可畏啊!」洪倫海一臉嘲諷。

    聽到這話,謝小玉反倒放心,仔細一想也確實如此。

丹爐不同於天魔刀輪,平時不會拿出來,煉丹的時候也獨自一人,這傢伙藏
在裡面,確實沒機會知道外界之事。

    「現在我們做筆交易吧。你將一身丹術全都傳授給我,我幫你轉世投胎,然
後再引你重新入道如何?」謝小玉沒提奪舍重生。

    不管是轉世還是奪舍,他和此人都結下因果,將來洪倫海如果再為惡,他也
會受到牽連,這和傳授魔道法門的情況差不多。

    奪舍重生是萬不得已的做法,就算奪來的身體資質極佳,想有所成就也比常
人難上百倍,這事關因果報應。奪舍如同欠下高利貸,活得越長,成就越高,欠
下的債也越多,劫難也越重,所以奪舍之人一般會孤注一擲,變得越來越偏激。

    轉世就不同,那是從頭再來,以前的因果雖然還在,卻不影響今生今世,等
於債欠得雖多卻沒利息,總有還清的一天。所以大部分修士轉世投胎之後,都會
小心翼翼。

    佛門之所以容易成就,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今生罪孽,來世償還,一旦了結
因果,就可以往生佛界。同樣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佛門之中頗多無恥之人,因
為他們有恃無恐。

    「你想得倒好,誰知道你會從中做什麼手腳?轉世之時就算不把我弄進什麼
貓胎狗胎裡,也可以弄個傻子、殘廢或者女兒身。再說,隨便把我扔給一個散修
做徒弟,也算接引我入道。」洪倫海為人險惡,所以也習慣把別人往壞處想。

    「我可以用心魔發誓。」謝小玉說道。

    「再毒的誓也有辦法避開。」洪倫海活著的時候就是一個言而無信、陰狠毒
辣之人,發誓全當放屁,因為他會在誓言裡藏一些機關,所以根本不信這套東西。

    「你說我要圖謀你些什麼?」謝小玉輕蔑一笑。

    「我這身丹術還不夠嗎?我以丹入道,你若是學了去,不說人人敬畏,將你
奉為上賓,至少普天之下沒有你不能去的地方。」洪倫海頗為自得。

    「你最後還不是被人聯手所殺?」謝小玉嘲諷道。

    洪倫海臉色頓時變得難看。

    「煉丹只是雜藝,我更相信自身本事。你不至於連我是劍修都看不出來吧?
一個劍修想去哪裡需要別人同意嗎?誰敢阻我,還得先問我的劍答應不答應。」
謝小玉說道。

    這番話以前屢試不爽,可惜這次碰到一個油鹽不進的傢伙。洪倫海根本就不
在乎,畢竟他也曾經是頂尖人物,雖然他的修為只有眞君境界,可他的煉丹之術
沒幾個人能比得上。

    「你說破天我也不會相信,只有到手的東西才是最好的。」洪倫海不肯放鬆。
    「那麼你的意思呢?」謝小玉只得讓對方開價。

    聽到這話,洪倫海猶豫起來。以前沒辦法,所以他想奪舍,但是現在他又有
了別的心思。

    他並不是不想轉世。到了他這個地步,奪舍絕對是下下之策,就算奪舍重生,
恢復修為之後,他還是要轉世重修。他甚至已經計畫好奪舍之後立刻投入佛門,
然後藉佛門的力量轉世。

    在對待弟子這方面,佛門的口碑一向不錯,不像道門連弟子都要算計。

    這或許是因為道門不禁婚嫁,可以男女雙修,自家子孫總比徒弟親近;而佛
門不許婚嫁,徒弟就當子女看待,這絕對是佛門吸引人的原因之一。

    「反正我現在神魂還太弱,不管是奪舍還是轉世都不合適,有的是時間考
慮。」洪倫海最後決定拖著再說。

    「那你慢慢想吧。」謝小玉打算將丹爐收回去。

    「慢!你既然知道我藏在裡面,沒必要再收了吧?我沒事還可以指點你一下。
我的獨門丹法不能傳你,但是我還有很多別的東西,任何一樣都可以讓你受用不
盡。」洪倫海急道。

    他並非口出狂言。身為丹王,結交的全都是各派掌門、長老,否則就是皇族、
王室,他又擅長坑蒙拐騙,手裡確實有很多好東西。在他看來,他隨便扔點東西
出來就能讓眼前這個小輩目瞪口呆。

    「不必,就算你那獨門煉丹之法我也未必看在眼裡。我身上的秘密太多,而
且所學的東西事關重大,你如果只是一個普通人我還不在乎,但是你能有這樣的
成就,無論智慧還是見識全都高人一等,別人看不懂,你卻未必,所以將你放在
外面我不放心。」謝小玉答道。

    洪倫海哪肯相信:「你能有什麼了不起的傳承?不要虛言大話。不放心倒是
眞的,恐怕是擔心被別人看破吧?放心,我別的不行,斂氣匿蹤之法卻最擅長不
過,就算眞仙站在你面前也別想發現我。」

    「那倒是,你的仇家遍天下,正邪兩道全都結怨,要不是擅長匿蹤藏形,也
不會讓你活了那麼久。」謝小玉相信洪倫海的話不假。洪倫海煉丹之術超群,實
力卻不怎麼樣,能活到現在靠兩個本事,一是毒功了得,二是藏匿逃遁之術厲害。
他能夠在金丹破碎、仇家環伺之下仍舊逃出一縷殘魂,就是最好的證明。

    同樣是眞君,九空山的三個人和公羊烈全都沒能逃脫魂飛魄散的下場,那四
個人論實力絕對遠在洪倫海之上。

    「不過,你還是錯得離譜。我同樣也不是虛言大話……」謝小玉停了下來,
他突然想起傳聞中洪倫海的為人,這個人奸詐多疑,絕對不會相信任何人,他相
信的只有自己的眼睛。

    「好吧,你可以在外面,不過我會將你封禁起來。你可以看、可以聽,但是
不能說話、不能亂動。」謝小玉終於有了決定。

    「眞是豈有此理!還沒人敢對我如此無禮。換成當年的我,早就將你變成藥
人,讓你承受百年之苦,想死卻死不了。」洪倫海大為惱怒。

    「換成當初的你,我早就一劍殺了。我現在和你這樣客氣,可不是看在你的
煉丹之術,而是因為你之前幫了我不少忙。沒你讓我領悟煉丹之道,沒有那些丹
藥,很多事或許不會發生。」謝小玉歎道:「再多說什麼都沒用,你自己看吧,
頂多三天,你就可以明白我沒騙你。」
binbin0112 發表於 2013-1-2 05:12

第二章     查
    門外的禁制冒出一道亮光,謝小玉朝著門口一指,盾時解開禁制,一枚信符飛了進來。

    「時間過得好快。」看了信符一眼,謝小玉暗歎一聲。

    他挺身站起,走出洞外,此刻洞外天光大亮,不知道已經過了幾天。

    信符是洛文清所發,告訴他島上又來人。雖然只有七個人,卻都是眞君,他們是碧連天、北燕山和摩雲嶺的門下弟子。

    之前因為沒找到落腳點,飛天船一直在天上遊蕩,白天不知道晚上會飛到哪裡,所以白髮老道他們三個不敢回去。現在找到這樣一座小島,島不會移動,他們這才返回天寶州。

    回到天寶州之後,三個人處理了一下公務,又安排人大張旗鼓地沿著那條老航線往中土去,用來轉移妖族的注意力,之後他們帶著這幾個眞君回到島上。

    謝小玉自然不敢怠慢,飛身朝著海灘而去。不過動身之前,他先將腰際一枚珠子小心地收了起來。

    那枚珠子五彩斑斕,表面有些粗糙,隱約可以看到幾個小孔,就算拿給別人看,別人也不會想到這居然是一隻煉丹爐。

    這就是他和洪倫海的約定。洪倫海將丹爐縮小,他將這東西帶在身上,就算有人察覺這顆珠子的不凡之處,也只會以為是劍宗傳承的某樣法寶。

    一到海灘邊,謝小玉就看到三位道君帶著七個道士站在一座山坡上。

    山坡下就是飛天船,不過已經不是原來那艘,原來的船體早已經拆散,現在的船身是重新搭建起來,和謝小玉給的那張設計圖一模一樣。

    謝小玉連忙過去見禮。

    三個道君看到謝小玉過來,一點都沒有道君尊長的架子,白髮老道更是一指身後三個道士說:「謝師侄,這幾位師兄都要你多加照顧了。」

    被指的那三個道士一臉尷尬,他們論眞實年歲都可以當謝小玉的祖父,卻不得不和謝小玉師兄弟相稱。

    「豈敢、豈敢。」謝小玉連忙回道。

    「有什麼不敢?來的路上我已經告訴他們這邊的情況。現在神道重興,妖族再現,大劫徵兆一一出現,像他們這樣的眞君根本沒什麼可自傲。大劫之中,眞君只是大一點的螻蟻罷了。」北燕山那位道君說話很不客氣,此人是有名的冷臉,說話一向硬邦邦的,但是偏偏這樣的人說話沒人敢不聽。

    那七個眞君一個個神情黯然,特別是其中一人更是一臉惶然。

    此人正是摩雲嶺門下,碧連天和北燕山的眞君大多知道大劫將至,現在只不過是知道更多細節罷了,他卻是第一次聽到,心中有多麼震驚和惶恐可想而知。

    同樣被震傻的,還有藏在丹爐裡的洪倫海。

    他向來自視甚高,但是天地大劫這樣的大事對他來說仍舊太過遙遠,他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一開始他還有些懷疑,以為謝小玉找了一群人演戲,為的是騙他的煉丹之術,但是偷偷看了半天,他不敢再這麼想。

    他能夠活到現在,絕對有眼力。在場諸人有五位道君、七個眞君,遠處幹活的則是清一色的眞人。為了欺騙他讓這麼多高人演戲,這根本不可能,那還不如將他交給某位道君,讓他們炮製,以道君的手段,想從他嘴裡榨出點東西絕對輕而易舉。

    另一個讓他覺得不會有假的原因,是那三百名劍修。

    那三百名劍修給他的感覺不像修士,也不像僕役,反倒像軍中士卒。一般情況下沒有哪個門派會這樣做,但是大劫將至的話就沒什麼奇怪的了。

    為了多一分戰力,各大門派完全可能命令門下的弟子和僕役轉成劍修,眼前這路人馬肯定是某個大門派組建的軍隊。

    「看到這艘船了嗎?讓你們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睜開你們的眼睛,將每一個步驟都看清楚,再牢牢記在腦子裡,回去之後可就靠你們了。」白髮老道轉頭朝著那七個眞君說道。

    「不只這些,起航之後,你們分散開來,船上的重要部位都看一遍,將沿路碰過什麼事全都記錄下來。重要的不只是船,還有航行在海上的經驗。」北燕山的道君也在一旁叮嚀。

    摩雲嶺那位道君同樣揪著自家門下:「他們都不只一個人,你卻不同,整個天寶州我只找到你,所以你比其他人要更用心一些。」

    這七個眞君在別的地方身分顯赫,但是在這裡卻成弟子輩,哪裡敢說半個不字?

    「改建的速度好快啊。」謝小玉不想讓那七個眞君太過尷尬,所以換了話題。

    「他們再不濟也是眞人,三百多個人一起動手,做什麼事不快?」白髮老道應道:「再說,這艘船雖然看起來改變很大,實際上原來的骨架全都能用,只要將原來又細又長的骨架拆開,然後並排連接在一起,工作量並不大。他們幹了兩天一夜才剛把骨架搭出來,已經算慢了。」

    白髮老道顯然很不滿意。他現在就等著這艘船製造出來立刻進行試航,一旦成功,他會用最短的時間將製造圖送回門派中。

    碧連天的弟子加上僕役有十七萬人,但是算上家眷的話,恐怕有六、七十萬之多,需要一千四五百艘這樣的飛天船。建造一艘船如果要花上三五天的時間,所有的船全都建造完畢豈不是要十幾年的工夫?

    「明天中午肯定可以完工。」謝小玉大致估算一下:「不過我沒算最關鍵的那兩個零件,也就是那兩座扇輪。」

    「放心,早就已經造好了,那是小陳親自負責的。」白髮老道說道。

    一聽到這話,謝小玉徹底放心。

    藏身於丹爐之中的洪倫海同樣也看到海灘上那巨大而又怪異的骨架,任憑他見多識廣,卻也沒看過這樣的飛天船。不過以他的見識,只看一眼結構就明白其中的奧妙。

    這艘船犠牲很多東西,坐在上面恐怕和坐牢沒什麼兩樣,一旦遭到攻擊肯定散架,換來的卻是速度,包括航行速度和建造的速度。

    他瞬間就明白這幾個門派已經做好準備,大劫一起就帶著門人弟子逃跑,而這支隊伍既是為了試航,驗證這種新船的可靠程度,也是為了探路。

    明白這些後,他什麼想法都沒了。

    謝小玉估計第二天中午才能完工,事實證明這些人一旦賣力起來,速度絕對快得多。黎明時分,那兩座扇輪已經安裝就位。

    隨著一陣嗚嗚輕響,巨大的扇輪轉動起來,海灘之上頓時飛沙走石,塵土翻卷。

    「休息也休息過了,大家重新上路。」白髮老道不待別人開口,拍先說道。

    這絕對有些不近人情,信樂堂的那幫人和李光宗他們或許休息夠了,麻子、法磬、還有三百名劍修卻忙了幾天,連點空閒都沒有。

    不過沒人反對,誰教這位是道君高人?再說修士幹這點活根本就不累,他們想休息的話,到了船上有的是機會,想動都動不了。

    說走就走,眾人立刻行動,最前面那個駕駿座位仍舊是謝小玉的。

    現在地方寬了,旁邊有兩個位子,後面有三個位子。坐在他旁邊的自然是麻子和洛文清,後面則被三位眞君佔據,正好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一家一個。片刻工夫,所有的人就各自就位。

    扇輪發出的嗚嗚聲越來越響,這艘船緩緩飄了起來。

    「又回到以前的狀態了。」麻子在一旁嘟囔道。

    前面那一艘像蜈蚣一樣的天蜈舟雖然也很笨拙,但是起降的速度還可以,比第一艘飛天船快得多,現在卻又退回去了。

    不只是起降慢,加速也慢。只見這艘船慢悠悠往前飛,雖然有點將人往座椅上壓的感覺,不過並不是很強。別說和天蜈舟相比,就是和第一艘船比起來也大大不如。

    「這船好像有點失敗。」麻子評論道。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連這句老話都不懂?」謝小玉淡淡回了一句。

    「好,我等著看。」麻子往座椅上一靠。

    船仍舊緩慢加速,一刻鐘後,效果漸漸顯露出來,底下的雲層如同奔馬一般朝著後面退去,這艘船的速度已經超過之前那艘天蜈舟,但是它仍舊繼續加速。

    麻子的臉色微變,不過反應更大的是卻是洛文清和後面那三位眞君。

    「還要多久才能達到最快的速度?」洛文清問。

    「後面加速會越來越慢,想達到最快的速度恐怕還要半個時辰。這東西既然是逃命用,所以我乾脆只要速度,別的全都捨棄,反正調個頭、轉個向,對於任何一個眞君來說都是舉手之勞。」謝小玉答道。他看到陳道君直接改變船航行的方向,才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在天寶州四處飛行的飛天船全都是練氣層次的修士駕駛,乘坐的很多是普通人,,紫然要考慮周全。而他造的船紀讓整個門派避難用,乘坐的全都是修士,駕船的至少是眞人,更有一大堆眞君、道君坐在上面,船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是飛行的工具,而是落腳的地方,所以他建造的船根本不需要考慮靈活之類的問題,只要速度快。

    「半個時辰是嗎?」陳道君的聲音突然出現在眾人耳邊:「我來幫你一把。」

    話音落下,船上的人全都感覺身體被一股很大的力量壓在座位上,這艘船也猛地一震,速度頓時狂飆起來。

    過了片刻,似乎到了極限,整個船體吱吱嘎嘎直響,速度再也快不起來。

    那推著船前進的巨力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清兒,出去試試,看看你劍遁的速度和這艘船的速度相比有多少差距?」

    陳道君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洛文清立刻照做。他的身影從座位上消失,瞬間出現在船外,只見他渾身裹在一團銀光中,朝著前面飛去。

    銀鱗劍的遁速極快,以往大家全都只看到銀光一閃,洛文清的身影就已經消失,但是這一次船上的人全都看到洛文清正往前飛,雖然速度仍舊不慢,卻能清清楚楚看到他遠去。

    「金一,你也出去。」陳道君再一次命令道。

    這次被點名的是金隊的隊長,也是那三百名劍修中實力最強的一個。

    同樣是光芒一閃,船外又多了 一個人。他身體四周籠罩的劍光是青色的,比起銀鱗劍的銀光自然差了許多,速度同樣也差得多。此人的劍遁仍舊比這艘船快,不過快得有限。他遠去的速度就像一個人慢跑,好半天才飛到前面一、兩百丈的地方。

    「我也試試。」坐在謝小玉身後的一位眞君也瞬間出了船。他不是劍修,用的不是飛劍,而是被一團紫色雲光卷著往前飛去。他的速度又比洛文清快了許多,只是片刻的工夫就已經不見影子。

    「好,實在太好了。」陳道君的聲音在船艙裡前前後後回蕩著。

    所有的人都明白他為什麼叫好。

    這艘船速度之快,只比普通劍修的劍遁差那麼一點,而劍遁的速度在各種遁法中排名靠前。

    在後面一段船艙中,幾位道君正面對面坐著。陳道君和那三個老道全都雙目微閉,此刻正神遊物外。

    好半天,白髮老道第一個回過神來,長籲一 口氣:「總算將圖送回去了。眞是要命,這一個月我來來回回跑了六趟。」

    他的話音剛落,另外幾個人也紛紛蘇醒過來。

    道法萬千,各有巧妙不同,但是修練到高處卻殊途同歸,相差得不會很遠。白髮老道比其他人確實強了一些,不過強得也有限。

    陳道君和北燕山那位道君同時把手一伸,各有一道劍光飛回到他們手裡。這兩個人都是劍修,手中飛劍也差不多,雖然璿璣派和北燕山離這裡的距離有些差別,不過相對於這裡到中土的距離,那點差別根本不算什麼。

    「我們這幾個人建此大功,可喜可賀。」白髮老道顯得異常興奮。

    另外幾個人也都喜形於色,唯獨摩雲嶺的道君臉上有些不太自然。

    「怎麼?出了什麼事?」白髮老道問。

「那邊還沒有商量清楚,不少長老還打算看看風向。」這位道君很是無奈。
他是為山門著急。摩雲嶺已經比別家晚了一段時間才得到消息,現在再猶豫觀望更是白白浪費時間。

眾人也不知道怎麼安慰才好。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旁邊的幾位道君還想到一些其他的原因。

摩雲嶺那群長老拖拖拉拉,恐怕也是因為大劫將至的消息來得太突然、來得太容易,摩雲嶺並沒有為此付出過代價,所以有些人並不相信。

與之相反,大部分知道大劫將至的門派都為此付出過代價,像璿璣派就是一位擅長易算的道君以折損壽算為代價,才看破一絲天機,碧連天和北燕山的情況也差不多。

付出過代價得來的東西才會被人珍視。

茫茫無際的海上,一艘飛天船以驚人的速度在雲層中穿行。

一開始的新鮮勁兒過了之後,眾人又回到百無聊賴的狀態。陳道君沒事就折騰那些劍修,讓他們到外面跟著船一起飛,那些劍修倒也不在乎,他們正巴不得動一下。

其他人則在座位上打坐修練。特別是信樂堂那群人一個個都感到差距,再加上他們也已經知道大劫將至,只覺得時間不夠,哪裡還敢休息?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間半個月過去了。

這半個月裡,他們前前後後又找到一些島嶼。這片海域確實島嶼稀少,找到的島全都是孤島,頂多伴隨一些暗礁。這類島上連飛鳥都稀少,島上的動物和植被也稀奇古怪,別的地方根本沒看過。不過到現在為止,他們沒有看到妖族的蹤跡。

對於船上的人來說,這既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壞事。好事是他們和妖族沒碰上,就用不著擔心發生爭鬥,壞事是他們沒辦法交差。

和以往一樣,傍晚時分,四位道君回到船上。

為了提高搜索的效率,他們白天讓一位道君留守船上,另外四個人朝著四個不同的方向飛行,探勘兩側五萬里內的海域。

今天出去的是陳、羅兩位道君和碧連天、摩雲嶺兩位道君,負責留守的是北燕山那位道君。和往常不同的是,摩雲嶺的道君帶回一片魚鰭。

那是一片很大的魚鰭,他帶回來的僅只是一塊鰭尖,卻有三丈長、兩丈寬,整片魚鰭看來少說有十幾丈長。很難想像這條魚的身體究竟多麼龐大?

對於海中妖獸的龐大體積,船上的人都不感到驚訝,他們看得多了。

說起來這也和天道異變有關。太古人妖大戰之後,妖獸一旦開智就會引來天道關注,隨之而來的就是天劫,而且這種天劫不同于修士飛升的天劫。

修士飛升對於這方天地來說相當於趕走蟑螂、老鼠,能打死固然不錯,不過主要還是趕走了事。

妖獸開智不同,那相當於染了瘟疫的雞狗,肯定要打死,還得焚燒,連一點
渣滓都不能留下。

沒有開智的妖獸也多少有些智力,而且野獸對危險天生就很敏感,牠們知道不能往智慧發展,只能拚命往力量發展,塊頭也越來越大。陸地上的妖獸還好,海裡的妖獸全都異常龐大,力量更是恐怖。

這一路上他們也曾碰到不少海中妖獸,一直都是能避則避、能躲則躲。

妖獸並不屬於妖族,空有強大的力量卻沒有智慧,而且領地觀念極強,不會輕易離開老巢,不管是對天寶州還是對中土都沒什麼威脅。

「這是什麼東西?」羅道君問道。

「我在離這裡三萬餘裡的地方看到一條海蛇,有七、八裡長,遠看簡直就是一座島。我看到牠的時候已經死了,而且妖核不見,其他東西卻留了下來。」這位道君回道。

「果然有問題。」陳道君頓時興奮起來。

如果是妖獸互爭地盤,那麼失敗的一方肯定會連皮帶肉全都被吃掉,只會剩下骨頭,如果是被人所殺,那麼少掉的不會只有妖核。

任何生靈修練年久之後,身上的一切都成寶貝,連人都是如此,魔門喜歡拿人身上的東西煉製法器就是這個原因。道門不會做這種噁心事,但是取妖獸身上的東西煉製法器卻是天經地義的事。所以這頭妖獸如果是人所殺,肯定會被大卸八塊,最好的東西全都被挖個乾淨。

只有妖族才只取妖核卻不碰任何東西。因為妖族全靠自己的力量爭鬥,並不藉助法器,妖獸身上那些精華之物對牠們來說一點價値都沒有,只有妖核對牠們有用,牠們可以呑噬妖核提升自己的力量。

「先別想這些。三萬里不算遠,我們先退開些再說。」白髮老道連忙提醒眾人。

「對,離遠一些比較保險。三天前不是找到一座小島嗎?那裡應該挺合適。」陳元奇興奮勁一過,也變得小心起來。

主意已定,陳道君一揮手,飛天船立刻調轉船頭,而且速度居然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方向變了,來的時候有多快,往回飛也有多快。

幾位道君瞬間回到船艙裡。

陳道君又一揮手,謝小玉、洛文清、麻子三個人被他憑空挪了過來。

他倒不怕船失控,後排座位上有三個眞君守著,肯定會有一個人頂上去。
「我們總算有進展了,不過也有麻煩了......」陳元奇一五一十將剛才的事說

「既然找到線索,那就查下去啊,將我們幾個人弄來幹什麼?]謝小玉問道。

「師叔,您老不會想讓我們三個人查探此事吧?」洛文清也在一旁問道。他對羅師叔不敢嘻皮笑臉,但是對陳師叔就不在意了。

「別說這些沒用的話,快點想些主意吧。查肯定要査,但是怎麼查?」陳道君並不在乎小輩們的嘲諷,同樣也不覺得向幾個小輩求教有多麼丟臉。

「我沒辦法。」謝小玉連連搖頭。他現在反倒更希望能藏拙,而不是事事出風頭。

「別說得那麼絕情嘛?你還欠我們一大堆人情呢。」白髮老道也在一旁幫腔。他們現在也看出來了,論智慧、論見識,這個小輩未必超過他們,但是說到心思活絡、善於應變,他們幾個人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

「眞的沒辦法,這根本就是一個死局。」謝小玉連連搖頭。

「那麼餿主意總有吧?」白髮老道乾脆退而求其次。現在他只求能交差,不管怎麼樣,必須找到妖族活動的直接證據。

「也不叫你白動腦筋。我這裡有一部功法,名為《聽天貫地捜微大法》,你肯定感興趣吧?」陳道君改勸說為誘惑。

當初知道謝小玉的事後,璿璣派上上下下對瞳術變得異常重視,到處搜羅這類秘法,其中就有這部《聽天貫地捜微大法》。

這部功法不算高明,甚至不能算瞳術,因為它修練的是耳力。不過他知道謝小玉手裡有一部《觀天徹地洞幽大法》,這兩種功法名字很像,說不定有關聯。

果然,謝小玉心動了。

一直以來,對他來說用處最大的並不是《劍符眞解》,也不是彌天星斗陣,甚至不是《六如法》,而是《奇技妙法百篇》和《觀天徹地洞幽大法》。

「我只有餿主意。」謝小玉說道。

「餿主意也行。」陳道君並不在意。

「術業有專攻。在軍中,捜索、查探這類事全都會交給斥候,你們找幾本兵書對照,應該就有收穫,頂多就是修士和凡人有些差別,要有辦法掩蓋自身氣息,如果能偽裝成妖氣更好。除此之外,瞳術、奇門遁術、隱秘傳訊之法都是必修科目,多訓練一些這樣的斥候往四處一撒,總會有所收穫。」

謝小玉說的全都是經驗之談,當初北望城之戰他們能夠活下來,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和吳榮華可以先一步發現敵蹤,其中也有陽燧鏡的功勞。

那幾位道君確實沒想到這招,幾個人互相對望。

主意不錯,也不算餿主意,但是想做到卻不容易。

首先,修練瞳術的修士就不好找。

佛門將五感稱作五塵、五惑,道門也有類似說法,對外界越敏感,就越難做到道心純淨,修練的難度就越高,境界提升也越慢。所以修練瞳術的修士進展一般都比別人慢得多,成就也差。

當然裡面也有例外,將這當做煉心之法,借五塵之惑錘煉意志,佛道兩門裡都有這類法門,只是這麼幹的人不多。大多數人更願意按部就班修練,只有遭遇瓶頸實在過不去,才會用這種辦法尋求突破。

陳道君轉頭看著謝小玉,因為這傢伙絕對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過仔細想了想,他又挪開目光,這個險沒必要,萬一出了什麼事就後悔莫及了。

「只能委屈廣濟他們。我們也出一把力,幫廣濟他們一把。」白髮老道首先開口。

廣濟就是那七個眞君之一。

讓一個練氣層次的小輩修練瞳術,沒個一年半載根本別想有成果。當初謝小玉整整用了七個月的時間才練成《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不過境界越高,修練起來越容易。換成眞人的話,一、兩個月差不過就能練成.,眞君需要的時間更短,五到七天就可以修成。如果再有這幾位道君幫忙,時間絕對能縮短到一、兩天。

「這樣一來就有十個人了。」羅道君將吳榮華和璿璣派那兩個弟子也算上。

「可惜這裡離天寶州已經有些遠。」他輕歎一聲。

這話頓時提醒那三個老道。他們突然想起天寶州異常兇險,有些散修為了行走在野外能安全一些,就修練瞳術,吳榮華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對於這些散修來說,成為眞人是種奢望,修練到練氣七、八重已是極限,所以他們不會在乎。

這一次是趕不上,但是現在可以著手準備,多招募一些修練瞳術的修士,同時自家門派裡也要開始培養這方面的弟子。

看到三個老道若有所思,陳道君哈哈笑了起來:「搶先一步,可以吃飽,晚了一步,束手束腳,天寶州你們就別想了,兩個月前我們就已經犁過一遍,修瞳術的人大部分已經被我們納入囊中,你們三家還是去別的地方想想辦法吧。」

三個老道氣得鬍鬚亂抖,不過也沒辦法。

在中土,各大門派全都有自己的地盤,誰都不能撈過界。天寶州卻不是這樣,誰先下手誰得益,然後大家再坐下來商量今後的利益如何分配,所以第一口總是最為肥美。

氣歸氣,三個老道仍舊用最快速度將這個消息發了回去。天寶州是沒指望了,但是中土還有很多散修,裡面肯定有修練瞳術的人。而且一旦放出修練瞳術就可以加入大門派的風聲,肯定會吸引很多散修。

以前他們絕對看不起散修,但是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他們發現散修也有散修的好處,雖然修為不高,但是腦子活絡,讓他們做事或者打聽消息遠比門中弟子好得多,這種人就是當斥候的料。

隊伍又停了下來,停駐的地方也是一座小島。不過這一次所有人全都被勒令    不許外出,飛天船也被隱藏起來。

    謝小玉沒心思管別的,石洞一挖好他立刻鑽了進去。

    現在他的手裡又多了 一部《聽天貫地搜微大法》。在船上時,他已經將兩部功法放在一起對比,立刻確定這是同一種功法的兩部分,《觀天徹地洞幽大法》是正冊,《聽天貫地捜微大法》是副冊。

    當初修練《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他整整花了七個月,這次卻用不了那麼久。

    一是他的境界提升,二是這部功法和《觀天徹地洞幽大法》相輔相成,法力迴圈的路徑也大致相同,只是細微之處有所差別。

    將一個艾草蒲團放在石室中央,謝小玉趺坐其上,雙目微閉,很快就進入夢鄉。

    這是《六如法》自帶的吐納之術“大夢真訣”。

    “大夢真訣”絕對是一門無上大法,按照謝小玉的猜測,這應該是一種獨立的法門,被創出《六如法》的前輩得到之後融入。

    這種事很常見,就像他現在修練的功法就是幾部無上大法雜湊而成。將來他境界提升,將這些無上大法融會合一也創出一門無上大法,那幾部無上大法也就成了其中一部分。

    此刻,他的夢境世界已經和以前完全不同。

    自從得到蜃珠,這裡就不再如夢如幻,變得像是一個真的世界,有花、有草、還有幾棵小樹,頭上白雲飄浮,不時有一陣微風吹過,輕吸一 口氣,還能察覺四周有微薄的靈氣。

    雖然微薄卻很精純,甚至比靈眼中的靈氣更加精純。

    這絕對是一件好事。

    修練一道其實就是煉化靈氣變成自身法力,之所以靈眼讓人修練起來容易許多,就是因為靈眼中靈氣濃郁而又純淨,吸收容易,也少了洗練的麻煩,不過靈眼畢竟有其極限。

    夢境之中的靈氣雖然不夠濃郁,但是精純度遠超靈眼。

    如果夢境世界再完美一些、靈氣再濃郁一些,他就用不著擔心常年吸收天地精氣會在將來造成麻煩了。

    不過這件事並非他現在要考慮的,此刻他關心的是《聽天貫地捜微大法》。

    按照功法運轉一個周天之後,謝小玉頓時感覺四周一切變得越發清晰起來。

    《聽天貫地搜微大法》增強的不只是耳力,和《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一樣,五感都有提升,只不過耳力的提升特別多。

    他不再多想,繼續運轉功法,一個周天接一個周天持續運轉。

    四周一切變得越來越清晰,也變得越來越嘈雜,草葉摩挲的沙沙聲漸漸變得如同波濤拍岸一般,那隨意卷起的微風聽上去像是狂風呼嘯。

    又是一個周天完成,他的耳朵裡不但聽到更多聲音,還能感覺到震動。

    四周一切都在震動,風在震動,草在震動,連天空和大地也微微震動。這些震動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強,有的弱,有的快,有的慢。

    謝小玉並不感到奇怪。當初他看《奇技妙法百篇》就已經知道聲音其實就是震動,《奇技妙法百篇》上還有一些特殊的用法。

    突然,他心頭一動,或許可以將《奇技妙法百篇》上的東西運用在修練中。

    修練其實就是對大道法則的摸索,留下《奇技妙法百篇》的那個人對大道法則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匪夷所思卻又發人深省。

    如果在真實的世界裡,他絕對不敢隨意嘗試。這可不同於他從彌天星斗陣中演化出彌雲,也不同于他讓蘇明成將萬蠱之力集於己身,而是對功法進行根本上的改變。一個不慎,輕則走火入魔,重則當場斃命。

    但是在夢境世界他卻有這個膽量,在這裡他不會死,也不會受傷。

    他對《觀天徹地洞幽大法》更熟悉,也摸透了陽燧鏡的原理,所以他自然而然打算從這裡入手,不過轉念之間他又放棄這個打算。

    《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以瞳術為主,改變光的運行可沒那麼容易。相對而言,《聽天貫地捜微大法》涉及的是聲音,這就容易多了。

    轉念間,謝小玉就知道自己需要些什麼。

    《聽天貫地搜微大法》確實神妙,一點不比《觀天徹地洞幽大法》差,但是有一點卻讓他討厭,那就是太過嘈雜。

    這是聲音的特點,不管想不想聽,全都會傳進耳朵裡。換成眼睛就不同了,不想看某樣東西只要挪開視線就行。

    他需要的是過濾那些雜亂的聲音。

    《奇技妙法百篇》上確實有一種辦法可以做到,那就是共鳴。

    一想到這裡,他立刻試了起來。

    普通人確實沒辦法讓耳朵發聲,但修士可以控制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甚至包括發梢,想讓耳膜震動實在太簡單了。

    剎那間,外界傳來的聲音全都消失了,只剩下耳膜鼓動時發出的嗡嗡聲。

    謝小玉不知道這算不算成功。

    現在什麼聲音都沒有,可能他的想法根本就是錯的,也可能是震動的頻率不對。

    他能試的只有後者。

    隨著心念轉動,耳膜鼓動時發出的嗡嗡聲漸漸變得尖鋭起來。

    突然,一陣非常細微的聲響闖入他的耳朵,那聲音和耳膜震動的嗡嗡聲一樣,只不過耳膜震動發出的嗡嗡聲只有一個聲調,那聲音卻有高低上下的變化。

    謝小玉一陣狂喜,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這個成功的意義重大,因為它說明《奇技妙法百篇》上的東西可以融入功法之中。

    抑制住興奮的心情,謝小玉繼續調整著震動頻率。

    能夠聽到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多,風聲、草葉摩擦聲……樹木彎折聲一個接著一個出現,又一個接著一個消失,感覺非常詭異。

    漸漸地,他又發現更多技巧。

    修改一種功法,而且是做根本的改動,需要花費的時間絕對不會只有一、兩天。

    謝小玉早已經忘了時日,不過這一天他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有一種感覺——外面有事發生。

    不等有人傳喚,他開門而出。

    那幾位道君早已經出來,他們看到謝小玉全都有些意外,這太巧了。

    不過沒人開口詢問,因為謝小玉身上的秘密實在太多,他們已經見怪不怪。

    過了片刻,就看到遠處白雲浮動,瞬間一個人從雲層中穿了出來,徑直往這邊落下。

    北燕山那位道君一眼就認出那是他的人。

    “你找到了?”陳元奇搶先問道。他的性子急,也不在意禮數。

    那人卻不敢這麼做。他朝著自家長老稽首一禮,然後說道:“我看到妖族,數量不少,有十幾個。我跟著他們,最後發現他們消失在一片暗礁區。”

    “你沒打草驚蛇吧?”北燕山那位道君板著臉問道。

    “弟子不敢。”那位真君連忙回道。

    他不是不敢打草驚蛇,而是不敢靠近。萬一暴露行蹤的話,絕對凶多吉少,所以他一路上都遠遠跟著,離那群妖族少說兩百余裡,全憑瞳術加上陽燧鏡才沒跟丟那群妖族。

    說著,這位真君將一枚水晶珠子雙手奉上。

    北燕山那位道君接過珠子往空中一拋,珠子裡射出一道白光,白光中映照出一群妖族的身影。

    “果然沒錯,絕對是妖族,而且都是水族。”白髮老道異常興奮,這是確鑿的證據。

    “別以為這樣就可以交差。”羅道君冷冷地說道。

    不只是他,北燕山那位道君顯然也有同樣的想法。

    白髮老道知道這兩個人說得沒錯,頓時一臉頹然。

    “想應付過去可沒這麼容易,還是得冒險闖一下。”羅道君說道。

    雖然道行越高越怕死,不過這些道君也都明白一味應付是不行的,有些事必須做到。

    “你小子也得跟我們一起去。”陳元奇一把揪住謝小玉的後領。

    “我沒辦法和你們一樣掩蓋氣息,去了說不定會露餡。”謝小玉可沒興趣跟著他們冒險。

    “沒關係,我教你一種法門。”陳元奇說什麼都不肯鬆口。他聽說過謝小玉在去北望城一路上做的那些事,這算無遺策的本事他們幾個人絕對沒有,帶上謝小玉,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可以隨機應變。

    說著,他伸手朝著謝小玉的額頭一點,頓時一套功法傳入謝小玉的腦子裡。

    “給你三天時間練熟這套功法。”說著,陳道君猛地一甩手,謝小玉一下子被挪回他的石洞中。

    “還什麼道君高人呢!這麼差勁的東西也好意思拿出來。”毒手丹王洪倫海的聲音突然在謝小玉耳邊冒了出來。

    他倒不擔心被外面那幾位道君聽見,他藏身的丹爐被謝小玉煉化,所以他可以和謝小玉直接溝通。

    “看來你有更好的東西。這次事關你我的生死,你落到別人手裡只是換個主人,或許還能合你心願奪了那個人的身;落在妖族手裡你就萬事大吉了,妖族從不用法器,更不會煉丹。”謝小玉要脅道。

    “你用不著威脅我。你當我看不出來?你對我會的那些雜學感興趣,我也不在乎,反正我也只看重煉丹術,那些雜學教你又何妨?”洪倫海不傻,他知道自己不拿出點東西不行。

    “你怎麼變得這麼好說話?”謝小玉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洪倫海。

    “我現在相信你不在乎我的煉丹之術了。”毒手丹王洪倫海顯得有些失落。

    這段日子以來,他在一旁偷聽偷看,知道不少有關謝小玉的事。

    謝小玉沒答腔。他知道洪倫海嘴上說得好聽,真要讓他傳授煉丹之術,這傢伙絕對不肯。

    “我暫時還是跟著你。大劫將至,現在就算立刻轉世,等我得回記憶的時候,差不多大劫也已經開始,那實在太危險。跟著你說不定還能保住一條性命,我只要藏得好一些,不被人發現,或許你死了,我也未必會死。萬一你活到最後,地位肯定和太虛道尊他們差不多。”洪倫海總算想通了。
binbin0112 發表於 2013-1-2 05:14


第三章     妖
      一個大浪拍來,頓時泛起無數白沫。浪頭被那無數銼刀一般的礁岩迅速削弱,礁岩和礁岩間,無數漩渦打著卷。

    這絕對是一個兇險的所在。

    雲層之上,幾個人懸空而立。他們的面前虛懸著一面水鏡,鏡面上映照出遠處的影像。影像一轉,已經深入海裡。

    海裡一片漆黑,那些白沫擋住陽光,所以底下顯得特別暗,才下去幾丈就已經伸手不見五指。

    鏡中的影像越來越黑,顯然正漸漸深入,一直潛下去數百丈深,突然前面露出一絲亮光。

    「就是那裡。」白髮老道伸指一點。

    亮光頓時拉到近前,那是一個巨大的半圓形罩子,裡面隱隱約約好像有房子,似乎還有人影晃動。

    「水晶宮?」謝小玉奇道。

    小時候他聽到的故事裡總會有龍王爺和水晶宮。在他印象中,龍王爺很沒用,幾乎誰都可以欺負,而水晶宮則是天底下最富有的地方,到處都是金銀財寶。

    進了元辰派之後,他才知道這些都是假的。龍這種生物確實有,但是沒龍王爺,而且龍也不是故事裡說得那樣沒用,不過水晶宮卻是有的。

    「差不多吧。在這麼深的海底弄出這麼大的禁制,恐怕只有那條糾龍做得到。」陳元奇唏噓不已。他最不想面對的就是那條虯龍,海上是牠的主場。

    「現在怎麼辦?」白髮老道收回水鏡,他怕會被裡面的妖族發現。水鏡術雖然隱密,但是妖的感知遠比人靈敏,說不定會察覺不對勁。

    「還有什麼辦法?等著吧。」陳元奇歎道。

    「如果附近有什麼妖獸就好,直接引幾頭妖獸讓牠們衝撞那個禁制,看看裡面有什麼樣的反應。」謝小玉在一旁提議。

    他不喜歡空等,再說他也巴不得驚動一頭大妖。有了這樣的情報,足夠讓幾位道君交差。

    「好辦法。」陳元奇立刻贊同。

    幾個道君說做就做,三個老道和陳元奇的身影迅速消失,只剩下羅道君一個人仍舊在那裡。

    這位羅道君一張冷臉,謝小玉每次看到他,都感覺像是坐在一塊大冰塊邊,自然找不到什麼話題,只能靜靜躲在雲層中。

    兩個人一等就是好幾個時辰,一直到太陽漸漸落下,才看到東面海平線上一道白浪滾滾而來。

    謝小玉凝神看去,只看到白浪中隱約有一道巨大的身影時沉時浮,像是大只的鯰魚,身體一側還有銀色的斑點。

    謝小玉不認得這是什麼妖獸,茫茫大海廣闊無邊,再奇怪的怪物都有可能存在。

    這和妖獸的特性有關,只要不開智,妖獸就只能拚命強化自己的身體,而強化身體意味著壽命延長。

    那頭巨鯰速度極快,比天劍舟快得多,筆直朝著礁群沖去。離礁群還有百余裡時,這頭龐然大物猛然紮進海裡。

    幾位道君瞬間回到雲層中,仍舊是白髮老道出手,那面水鏡再一次出現在眾這次用不著慢慢捜索,那道禁制一下子出現在眾人眼前。

    只見一隊隊妖族從裡面沖了出來。牠們看起來和人差不多,但是仔細看卻又有些細微的不同。有的頭上長角,有的臉上滿是鱗片,五官更是畸形,眼睛多數很大,嘴也寬,鼻子有的很大,有的卻根本不存在。

    「長得眞醜。」陳元奇摸著自己的臉,一想到自己要裝成這樣就覺得噁心。
    「怎麼沒有大妖?憑這些普通妖族能打贏那頭巨鯰?」陳元奇異常失望。
    轉眼間,前方那片海域就像是炸開了鍋一般,海水不停翻滾著,顯然下面已經打起來了。

    白髮老道用水鏡一照,只看到飛濺的浪花和亂滾的泡沫。

    「我們什麼時候動手?」謝小玉問道。

    「早就動手了,你不知道嗎?」陳元奇笑嘻嘻地說道。

    只見羅道君微微一笑,虛空中頓時冒出十幾個妖族,全都緊閉著雙眼,似乎睡著了。

    一看到這模樣,謝小玉立刻明白了。羅道君人在此處,身外化身恐怕早已經潛伏在海裡,那邊一打起來,他立刻渾水摸魚。

    這就是道君的手段,果然神出鬼沒。

    「聶老,還是你來。」羅道君朝著北燕山那位道君道。
   
    「我來就我來。」聶道君也不推辭。此事關係重大,容不得一點差錯,北燕山專攻幽冥之術,在捜魂方面別有所長。

    這個冷臉老道抓起一個妖族,雙手一合,扣住牠的頭頂。只見那個妖族顯露出一臉痛苦的神情,整張面孔扭曲起來,嘴張得很大,但是叫不出聲。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冷臉老道放開了手。

    那個妖族身體一軟,落了下去,飄浮在半空中,四肢下垂,腦袋也垂著,已經沒什麼氣息了。

    「怎麼?有什麼收穫?」白髮老道在一旁催促著。

    「不要煩我。」冷臉老道又抓起一個妖族如法炮製。

    白髮老道碰了一鼻子灰,乾脆也抓起一個妖族,但他的動作文雅多了,只是將左手往那個妖族的腦袋上一搭。不過很快,他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我再去抓幾個來。」白髮老道身形一晃,從眾人眼前消失,很快又出現了。隨著袍袖一抖,同樣有十幾個妖族飛了出來,落在眾人面前。

    這次那幾位道君都不閑著,各自抓起一個妖族。

    一捜之下,陳元奇頓時破口罵道:「居然都是一些半妖。妖族沒人了嗎?派這種東西出來有什麼用?」

    「你這話莫名其妙,妖族裡怎麼可能有人?」羅道君冷冷地說道。

    「別盡挑語病,還是想想怎麼辦吧。」陳元奇也隨手將那頭妖族扔了出去。

    「你們看到了什麼?」謝小玉很想也出手試試,不過眼前有五位道君,怎麼都輪不到他。

    「你自己看吧。」陳道君隨手一拍,將一段亂七八糟的記憶打進他的腦子裡。那些記憶很亂,而且零零碎碎。裡面有座城,似乎不比臨海城小多少,住的全都是妖族。

    「半妖不比三歲的孩子聰明多少,我也沒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北燕山那位道君也很無奈。好不容易他有大顯身手的機會,沒想到派不上用場。

    「奇怪了,這些半妖連奴隸都算不上,妖族怎麼會派牠們出來?難道……」羅道君抬頭看了看天。

    其他人頓時明白了。

    太古之後,天道異變,再也不允許妖族存在于這方天地間,但是誰都不知道半妖是否也不被允許存在於天地間。

    「不對,當初我們遇到的那艘空行巨舟,上面全都是眞正的妖族,而且是戰兵。」謝小玉提醒道。

    「說到這件事我就有氣。既然抓到活口,你們幹什麼將牠們全都弄死?那個麻子也是廢物,那麼多俘虜居然什麼東西都沒搜出來。如果讓老聶來的話,我們就用不著這麼麻煩了。」陳元奇罵道。

    「算了,別再說了。當初他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來,怎麼可能考慮這麼多?」羅道君還算通情達理。

    「還是得冒個險。」陳元奇很無奈。他抓起一個妖族,身體猛地一抖,頓時變成那個妖族的模樣,像的不只是外表,甚至連身上氣息都沒有絲毫差別。
   
    另外幾位道君也都紛紛變化,各自變成一個妖族的模樣。

    陳元奇正打算幫謝小玉一把,讓他意外的是,謝小玉身形一轉,居然也變成一個妖族,而且同樣沒有絲毫破綻。

    「你學得好快。」陳道君正打算誇獎幾句,突然有所發現,驚道:「這不是我教你的那種法門。」

    謝小玉身上的妖氣和那些妖族並不一致,不過他變出來的妖氣像是活的,隨著一呼一吸,妖氣也輕微波動。相比之下他們雖然變得更像,但是氣息顯得僵硬了一些。

    「不好意思,這是我從一本雜書上看到的。」謝小玉只好推給雜書。

    幾位道君對視一眼,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看來得多派幾個人去你以前的門派,元辰派的雜書裡好東西眞多啊。」陳元奇羡慕不已地說道。

    那道禁製作數百丈深的海底,顯得異常突兀,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它散發著刺眼的白光。

    禁制籠罩的地方不大,也就方圓百餘丈,裡面就算有城,也頂多像北望城內城那麼大,即便用上縮尺成寸這類法術,也絕對不可能達到那些零碎記憶中的大城規模,所以這裡只可能是一個小規模的營地。

    此刻所有的妖族全都退回禁制中,大部分帶傷。那頭巨鯰可不容易對付,不需要什麼神通,只憑龐大的身軀和恐怖的蠻力就足以讓五位道君都不想招惹。

    『不知道這些傢伙怎麼對付那頭巨鯰,剛才應該看看才對。』陳元奇傳音道。出發前,北燕山那位道君給每人一枚元靈命牌,此物乃是北燕山獨門秘寶,帶著這東西的人可以心靈相通。

    『別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羅道君怒道。此處是險地,大家小心提防都來不及,也只有他這位師弟大剌剌的。

    正說話間,眾人已經穿入禁制中。

    他們瞬間呆住了。

    禁制的四周是一排房子,正中央是一塊空地,上面佈設一座大陣。
   
    幾個人全都心頭一緊。

    陣是人族發明,人本身孱弱,所以觀察天地萬物,從中領悟大道玄機,最終根據大道痕跡創造出陣。正是因為有了陣,人終於能溝通天地,借用天地之力。

    妖族全靠自己,根本不需要藉助外物,所以牠們不通陣法,也不會煉丹、制器。

    但是現在顯然有了變化,妖族也開始運用陣法了。

    『這是什麼陣?』陳元奇傳音問道。他已經顧不上師兄的禁令了。

    『不知道,這好像是太古時代的陣法,很多地方和現今陣法不同。』白髮老道也滿頭大汗。他情願面對那三頭大妖,也不願意像現在這樣。

    他們這一猶豫,不知不覺就停下腳步,周圍的妖族全都朝著他們看了過來。

    『別管了,往前、往前。』羅道君傳音道。

    其他人也沒什麼好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禁制裡的地方就那麼大,很快,所有的妖族全都聚集在正中央。

    突然一道神念從天而降,強大又狂暴,那幾個道君沒什麼感枒,謝小玉卻覺得自己快被壓扁了。

    眾人全都大吃一驚,以為自己暴露了,好在周圍那些妖族並沒有顯露敵意,而是紛紛跪伏在地上。

    『跟著做。』羅道君的聲音再次傳來。

    用不著吩咐,謝小玉早已經跪伏下去,他才不在乎什麼面子。

    羅道君緊隨其後跪伏在地,另外四位道君也沒辦法。此刻如果還講究面子,就是找死。

    眾人剛一跪下,大地猛然間震動起來,緊接著偌大一片空間整個翻轉過來,眨眼間四周的景色全都變了。

    眼前是一座城,他們從那些妖族的零碎記憶中看過的城。

    『操……早知道會這樣,我絕對不會進來。』陳元奇怒駡道。

    另外幾位道君也傻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那居然是一座傳送陣,而且是神道大劫之前存在、在大劫中失傳的兩界傳送陣。

   
他們可以肯定這裡絕非原來那方天地,而是在另外一界中。

因為這裡的靈氣太盛了,比起各大門派中心區域靈氣的濃郁程度還勝過一籌,頭頂上的天空也不一樣,不是藍的,而是一片赤紅,而且雲層呈漩渦狀。這是一個很大的漩渦,整片天空全都被這個巨大的漩渦籠罩,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雲層全都朝著一點彙聚,漩渦的中心一片漆黑,隱約可見點點星辰。

「這難道是妖界?妖族已經可以自由出入兩界?」羅道君喃喃自語著。

「好像不是。」白髮老道不太肯定地答道。

他們正在發愣,剛才那道狂暴的神念再次傳來,緊接著又是十幾道神念從眾人身上掃過,幾位道君臉色全都變了。就算這裡不是妖界,兇險程度也差不多,一旦暴露,他們絕對死定了。

好在這次他們仍舊沒有被發現。那道神念似乎是想傳遞什麼消息,可惜他們聽不懂,不過當他們看到四周的妖族紛紛散去,大致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別傻站著,既然能過來,肯定也有辦法回去,我們先四處走走看看。」北燕山那位道君比較鎭定。

說完,他搶先朝著一個方向而去。

其他人只能跟上。這時候如果分開的話,說不定會出什麼麻煩。

「沒想到妖族的城居然是這個模樣,和我們那裡的城看起來差不多。」陳元奇的心靜下來之後,開始左顧右盼起來。

他已經想通,現在再怎麼懊侮都晚了。

謝小玉同樣也很好奇。

有關妖族的記載不多,但是有關太古時代人族的記載卻能找到不少。那時候人族所謂的城只是用石頭堆砌而成的堡壘,一般來說,只有一條或者兩條大道貫穿整座城池,房子則隨意散亂建造,連小巷都沒有,更不可能有街。

妖族在這方面遠遜於人族,牠們建造的城絕對不可能比人族居住的城更加完善。

『看來,妖族進入我們的世界已經不是一天、兩天。』謝小玉傳音道。

『你看出些什麼來了?』陳元奇連忙問。

『那些直的飛簷斗拱、伸出來的椽子、屋角上的菱形氣窗,全都是上古年間的風格。恐怕數萬年前,牠們就已經進入我們的世界。』謝小玉受到他師父的影如響,對史書、古物非常感興趣,

『萬年之前神道大劫牠們居然隱忍不發,不知道打的是什麼主意。』羅道君相信謝小玉的判斷。他們幾位也都見多識廣,卻是在修道方面,說到博古論今,他們就不行了。

幾個人一邊閒聊,一邊往前走,雖然不敢運用法力,腳下卻很快。

這倒不用擔心會被旁邊的妖族識破。妖族就是開了智的妖獸,本體絕對不會太差,行動起來全都快如風。他們雖快,旁邊還有更快的。

一圈轉下來,他們發現此刻所在的地方應該是外城,這片區域像是一個圓環,兩邊都有城牆。

『出城再說。』羅道君傳音道。

眾人都沒有疑問,徑直朝著一座城門而去。

城門口自然有兵卒把守,不過往外走根本不會被盤查,眾人很容易地就通過了。

外面依舊是一片城區,明顯比剛才那片城區要差得多。裡面那片城區,至少是青磚瓦房,外面卻都是木板房子、茅草頂棚,街道兩邊還散發著一股臭味,住在這裡的妖族一個個神情呆滯,顯然還不如那些半妖。

「幾百萬年過去了,妖族好像沒什麼改變,仍舊等級森嚴。」白髮老道看著四周說道。

[那是當然。妖族是血脈傳承,大妖生來就是大妖,普通妖族想成為大妖需要付出難以想像的艱辛。再說,妖族習慣弱肉強食,那些有潛力的普通妖族不但不會被看重,反而很容易喪命。」羅道君一邊說,一邊暗自慶倖自己是個人。

「這對我們來說不是很好嗎?」陳元奇難得輕鬆一些。到現在為止,他只看到這麼一件好事。

在他們那個世界,數百萬年來,不知道經歷多少次世代更替,早已經證明一件事——人才往往出現在中下層,

不僅世俗中是這樣,這個道理對修士的世界同樣管用,最好的證明就是魔門被佛門所敗。

當年滅魔之戰時,魔門不管規模還是手中的資源都遠遠超過佛門,那時候的佛門稱得上一窮二白。

佛門能贏,仰仗的正是「眾生平等」的教義,而魔門卻將人分成幾等,和妖族的做法幾乎一模一樣。

眾人的心情不由得好了一些。

這片最靠週邊的城區實在太破爛了,眾人不願多留,再次加快速度。

出了城,羅道君在前領路,登上旁邊的一座小山。

從上面往下看,整座城一目了然。

這座城規模確實和臨海城相差無幾,但是建造得非常整齊,從裡到外全都是一個個圓環,越往外占地越大,也越差。

羅道君朝著那座城看了一眼之後,俯下身子在地上撥弄起泥土。

謝小玉並不明白這位道君前輩在幹什麼。讓他驚訝的是,另外幾位道君居然也開始做同樣的事。

過了好一會兒,羅道君第一個重新直起腰,臉色看起來好了很多。

「這裡果然不是妖界,應該足類似洞天或者恒沙世界的地方。」陳道君一語道破其中的玄機。

謝小玉當然知道什麼是洞天和恒沙世界。

兩者其實一樣,都是本來就有的世界,自我衍化,不受外力控制。區別就在於洞天離他們所在的世界更近,幾乎連在一起,可以看做是他們那個世界的附庸,像璿璣派、碧連天和北燕山就各佔據一個洞天。

「我更相信這是一個恒沙世界。」北燕山那位道君指了指天空中那個巨大的漩渦。「這裡充斥的靈氣應該是從那裡來,我如果猜得沒錯的話,那裡通往妖界。」

「妖族這是繞路而行。妖、冥、魔、仙、佛五界的通道都被天道封閉,天道強橫,誰都無法與之對抗,可惜天道總有疏漏,所以有漏洞可鑽。」白髮老道喃喃說道。

猛然間,幾位道君全都打了個寒顫,他們突然想起一件事。

妖族能夠想到這種繞路的辦法,鬼族和諸魔沒理由想不到。萬一仙、佛兩界也有這種打算的話,那就熱鬧了,這場大劫說不定盛況空前。

「我們得趕快回去。」白髮老道瞬間醒悟,這件事根本不是他們能夠決定,甚至連各派掌門都決定不了,只有讓門派裡常年閉關的那些太上長老定奪。

「問題是怎麼回去?」陳道君沒好氣地問道。

換成平時,他們早就抓一個妖族過來問了,但是在這裡,他們絕對沒那個膽子,一旦驚動此處的大妖,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妖族分成三等;一等是華族,二等是庶民,三等是奴隸。我們進來時裝成的妖族全都只是半妖,智力有限,十有八九屬於第三等的奴隸。之前我們碰到那艘空行巨舟上全都是戰兵,按照太古之時妖族的劃分,戰兵至少是庶民。我們或許可以進去看看。」謝小玉提議道。

幾位道君都沒有回答。此刻他們誰都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但是越往裡面就越危險。

「要不這樣,我們分頭行動,各自尋找出去的線索?」陳道君提議道。

「也好。」北燕山那位道君第一個同意。剛才轉了那麼一圈,他已經安心了,妖族根本沒想到會有人混進來,所以這裡幾乎沒什麼防範,他們只要小心一些就不會被發現。

「先約好怎麼集合。」羅道君這麼說,就意味著他也贊成謝小玉的提議。
五位道君加謝小玉是六個人。現在已經四個人表態,剩下兩個老道雖然想穩妥一些,卻也不好反對。

裡面幾個區域果然和外面不同,越往裡面越漂亮。

謝小玉行走在大街上東看看西瞧瞧。此刻的他樣子仍舊像人,卻多了一對狐耳,在妖族裡,狐妖是個很大的族群,這或許和狐狸天生聰明有關,牠們最容易開智。

不過狐妖絕對不是什麼上族。雖然牠們的數量很多,但是血脈並不強,哪怕狐妖中的九尾妖族,在妖族裡也算不上什麼厲害大妖。

「看來妖族仍舊以族群而居。」謝小玉自言自語著。

他是從街道兩旁的建築風格看出來的,常常可以看到同樣風格的房子集中在一起,連種的花草都差不多。

太古之時,天地間第一批生靈是那些天生精怪,牠們只有種,並沒有族。之後才有了妖,最初一批妖和天生精怪很像,同樣也是天生地養,不同的是妖有了族群的概念,同種繁衍,血脈傳承。

行走在大街上,謝小玉感覺四周一切既陌生又熟悉,街道兩旁同樣有酒肆茶館,也有許多店鋪,店鋪裡賣的東西有鍋、碗、瓢、盆、絲綢、布匹,和他們那個世界沒什麼兩樣。

「這裡的一切都是仿照我們的世界而造。」洪倫海同樣也東張西望。他化身的那顆珠子不停亂轉著,一邊看,一邊抱怨著:「你打算磨蹭多久?為什麼不直接去那裡?」

他和謝小玉心靈相通,謝小玉在想些什麼,他當然知道。

剛才在那座小山上的時候,謝小玉之所以提議分開探查,就是因為他看到一樣東西。

那是一幢位於庶民區的房子,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一幢小樓,上下三層,房頂上有一個龍形石刻。

龍粗看都一樣,仔細看卻能發現許多不同。這條龍四肢靠前,腿顯得稍長,頭上兩隻角光滑圓潤微微翹起,線條異常優美,並不給人威猛的感覺,反倒覺得秀氣.

那是負羼。

傳說負羼喜文,所以藏經閣、弘文館這類和書有關的地方十有八九會將牠刻在上面。

「我們初來乍到,根本不知道這裡的規矩,我可不想冒冒失失地撞上去。」謝小玉回道。

他不知道別的地方有什麼規矩,只知道在元辰派想進藏經閣可不是容易的事,哪怕只是看那些雜書也要核實身分,然後領取腰牌,腰牌還分三六九等。藏經閣裡每一個區域都有禁制,不同的腰牌進不同的區域,一旦亂走,立刻會惹來麻煩。

此刻,他就在那幢小樓附近轉,兩隻耳朵始終豎著探聽裡面的動靜。

如果有誰進去看書,他就可以知道看書需要哪些程式。

可惜他在外面轉了好半天,也沒聽到裡面發出絲毫動靜,別說沒有一個妖族進去,連守門的都沒一個。

「你再轉下去吧,我看就算轉一年都未必能夠如願以償。照我看來,這個地方根本沒妖會來,在我們那邊之所以有人去弘文館看書,是因為朝廷以科舉取士;之所以有人去藏經閣看書,是因為裡面有修練之法。妖族修練靠的是血脈傳承,牠們也沒什麼科舉之類的東西,我想不出看書有什麼用。」洪倫海雖是抱怨,但是他的分析很有道理。

謝小玉停了下來。他思索片刻,最後不得不承認這傢伙說得沒錯。

萬般無奈下,他只能朝著那座書館走去。

那座書館果然門可羅雀,門檻上連個腳印都沒有,裡面倒是沒什麼灰塵,不過這是因為天花板上嵌著一顆避塵珠。

一步跨進去,謝小玉的心裡忐忑不安,他最怕的就是一道身影突然間從旁邊冒出來。

好半天,他終於放下心來。

整個書館裡空空蕩蕩,鬼影都沒有一個。

他隨手抽出一本書看了 一眼。書是用上古文字寫成,他倒是認得,不過讀起來有些難,很多字認不准,得對照上下文連朦帶猜才行。

「要我念給你聽嗎?你這小輩只有半桶水,還到處裝高人。」洪倫海在一旁冷嘲熱諷。

「我七歲拜在師父門下,九歲進藏經閣,一年之後無意間發現那些傳承。短短四年裡我要學的東西有一大堆,容易嗎?」謝小玉說謊不打草稿。

「你還好意思說。我如果有你那樣的機會,肯定連覺都不睡。」洪倫海嫉妒不已。

「我哪裡想到會有後來那些變故?在門派裡我很低調。」謝小玉辯解道。

「年輕啊!這就是太年輕的壞處,不懂得世事無常。」洪倫海以老賣老地教訓著。

「我總比你好,至少還沒到天下皆仇的地步。」謝小玉同樣不是善男信女,立刻回敬道。

洪倫海不說話了,他被戳到痛處。

謝小玉樂得清靜,又拿起一本書。

一本接著一本,他的神情越來越凝重。

這些全都是他所在那個世界的書,越靠近門口,成書的年代就越近,有幾本甚至是近十年出的。這些書的種類也雜,從諸子百家到百工雜藝,一應俱全。

剛才在大街上走動,他就已經猜到妖族中有人在外界走動,現在看到這些書,更是讓他手腳冰涼。這些書涉及各方面,光看這些書,妖族對外面的世界就可以瞭若指掌。

突然,他想到另外一件事——或許各門各派裡也有妖族潛伏。

一想到這些,他不再隨手亂翻,而是一本接著一本看下去。每一本都只是掃上兩眼,感覺有用就多看兩眼,沒用就直接跳過。

這一看,還眞讓他發現不少東西。

那些藏書裡也有功法一類的東西,不過數量並不算多,而且大部分很普通。

讓他感到憂心的是,有關陣法和煉丹的書籍不在少數,深淺都有,其中幾本連洪倫海都兩眼發光。按照他的猜測,那是上古時失傳的某個門派的東西。

相對而言,同屬於雜藝的制符和造器方面的書籍就少了很多。

謝小玉能夠理解。

妖族有血脈傳承,一身本事全都是天生,就連他見過的那些妖族,用的好像也是天生異能,沒看到牠們使出別的本事,所以各派的功法對牠們沒用。而符篆說穿了就是法術,既然不修功法,自然不可能運用符篆。造器也一樣,妖族仍舊是靠自身戰鬥,沒看牠們用什麼法器,僅有一些造器書籍也全都是機關類的東西。
說到機關類的法器,謝小玉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看到的那艘空行巨舟。

他原本以為妖族的背後還有另外一雙幕後黑手,因為空行巨舟這類東西絕對不會是妖族弄出來,但是現在他不再這麼想了。

幾百萬年過去,他們的世界在改變,妖族同樣在改變。

「你也對這些感興趣?」一陣清悅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那聲音很美也很柔,但是謝小玉卻渾身一顫,他最怕的就是碰到妖。
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女妖站在他身後。

那個女妖看起來二十六、七歲的年紀,不過這做不得准。修士,特別是女修士,眞實年紀絕對遠遠超過看起來的樣子,妖族更是如此。普通妖族能輕而易舉活個幾千年,妖中的上族壽命最起碼有一、兩萬年。

謝小玉注意的是這個女妖頭部兩側有兩個很小的犄角,額頭上則服貼著幾枚淡紅色的鱗片。

從化形之後的樣子並不能準確判斷出妖族的種類,不過頭上長角、身上有鱗,就算不是龍族,也是麒麟、貔貅之類,絕對屬於上族。
[你是剛升上來的吧?」女妖好奇地看著謝小玉。

這讓謝小玉稍稍放了些心,至少證明洪倫海傳授的偽裝之術確實厲害,靠得這麼近居然沒有被認出來。

不過這同樣也證明他的表現有破綻,否則那個女妖不會說這樣的話。

這時候他才想起,之前那驚人神念掃過,所有半妖全都跪伏在地上,一想到這裡,他馬上雙膝一曲,就要跪倒。

「用不著,在我面前不必太過拘泥。」女妖微一抬手將謝小玉攔住,然後隨手一招,淩空虛攝,將一本書攝了過來,浮在謝小玉面前,說道:「能升上來不容易,你最好先把這看熟,以後別再錯了規矩,否則很容易出事。幸虧你碰到的是我,換成別人,肯定已經沒命了。」

謝小玉連忙接過那本書,隨手翻了翻,裡面全都有關禮儀和規矩,只翻了幾頁,他的額上就冒汗了。

眼前這個女妖身上穿著一件很古怪的高領羅衫,頭上插著一根珠釵,總共由九顆明珠組成。按照書上所寫,這居然是王女的標誌。

「知道怕了?」那女妖感覺謝小玉的窘迫,感到非常有趣:[你的運氣可以說好,也可以說壞。像我這樣的華族,一般很少會來這種地方。」她幽幽歎道。

突然,她想起什麼,翻手取出一塊玉佩扔到謝小玉面前:「這個給你,以後就算再犯同樣的錯,也不至於送了性命。」

謝小玉連忙跪伏。上妖厚賜,下妖必須表現出誠惶誠恐的模樣,這不管是在他的世界還是在妖的世界,都不會有錯。

這一次那個女妖沒拒絕,受了一禮之後,她徑直翻起謝小玉身邊的那堆書。

剛才謝小玉一邊翻,一邊將他認為重要的書籍全都放在一旁,其中大多和機關術有關,也有一些是煉丹方面的書,是洪倫海要的。

女妖翻動片刻,臉上微微露出一絲驚詫的神情。

「像你這樣喜歡看書的眞是不多。」她輕歎一聲:「太古之時,人族就以聰明多智著稱,幾百萬年過去,人族越來越興旺發達,靠的就是他們的智慧。我們想學,可惜一直學不了。這些書大部分是人族所著,是從外面帶進來,偌大一個藏書樓裡,我等妖族所寫的書連半成都不到,而且相比之下遜色許多。」

女妖似乎頗為惆悵,又像沒地方傾訴,絮絮叨叨說了不少事。

謝小玉唯唯諾諾,始終都沒插嘴,只是聽著,心中卻稍稍安定一些。他原本還以為妖族已經和人族差不多,開始煉丹、造器,連空行巨舟這樣的東西都能夠建造出來,這對人族來說可就是天大的麻煩。還好事實並非如此。

只有一部分妖族意識到有必要學人那樣使用工具、研究雜藝,大部分妖族仍舊和數百萬年之前沒什麼兩樣。

雖然松了口氣,但是他的神經仍舊緊繃著。有這個女妖在旁邊,他做什麼都提心吊膽。

讓他鬱悶的是,女妖不疾不徐地翻著他放在旁邊的書,而且翻開的那本正和飛天船和空行巨舟有關。

女妖一邊看,還一邊感慨地言道:「就拿這東西來說,人族造出飛天船也不過千餘年的時間,三百年前他們又在飛天船的基礎上造出空行巨舟,沒想到最近他們又有進展。我們剛剛以為自己已經趕上人族,沒想到又被甩在後面。」

聽到這話,謝小玉的汗又冒了出來,這才發現自己有個很大的失誤。

之前遇上妖族的時候,他光想著逃出生天,卻忘了掩飾飛天船的性能。他這麼一逃,妖族自然就發現那艘船不對勁,速度比空行巨舟快得多。

更大的問題是,按照璿璣派、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和他的約定,這艘船的存在不會被散佈出去,也就是說,各大門派都還不知道這艘船的事,妖族卻已經知道了。

謝小玉搖了搖頭,將這些煩惱全都拋在腦後。

反正這是整個人族的麻煩,應該讓那幾位道君和四大門派的掌門、長老們頭痛。天塌下來高個子擋著,他這副小肩膀肯定扛不動。

書館裡再次變得一片寂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小玉感覺有些累了。這倒不是身體疲乏,踏入玄門成為眞人,就意味著眞正脫胎換骨,現在的他無需吃喝,也用不著睡覺。他之所以累,是因為一直做同樣的事。

讓他煩惱的是,女妖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

修士的耐性很好,往往一次打坐可以數年之久,但是和妖比起來差得遠了,有些妖睡上一覺就要幾百年、上千年。

他正思考著怎麼離開,突然一道瘦小的身影從外面闖了進來。

闖進來的是一個女童,一身紅襖,頭髮蓬亂,腦後披散的一叢鋪羽暴露她的身分。

這也是妖,出生不久就開啟智能,這在妖族中也算不容易,不過從她的模樣來看,絕對不屬於上族。

一群黃髮碧眼的妖族緊跟在那個女童身後也闖了進來。

「不要弄壞這裡的東西。」謝小玉連過去阻攔,他賭那個自顧自看書的女妖不會袖手旁觀。

「什麼東西?居然敢管我們的閒事!」一頭黃髮的妖怒斥著,抬手就朝著他拍了過來。

這一掌看似普普通通,直覺卻告訴謝小玉不能硬擋。

天知道這些傢伙本體是什麼,萬一是頭象或者熊,隨意一掌就有萬鈞之力。

謝小玉也沒辦法擋。此刻他不能用法器,也不能用法術,一用就露餡。萬般無奈下,他只得將劍氣逼在指尖,化為一寸多長的鋒利尖爪朝著黃髮妖抓去,這倒也符合他底層小妖的身分。

底層小妖沒什麼太強的血脈傳承,經過數百萬年的時間,牠們的能力漸漸退化,甚至還不如外界一些妖獸,只能用最原始的利爪和牙齒戰鬥。剛才在外城閑晃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這一點。

那片外城就和臨海城的外城一樣都是混亂之地,不時可以看到妖和妖打架,全都是爪撕牙咬。

同樣的動作從謝小玉的手裡施展出來,感覺完全兩樣,他這一爪瞬間封住那頭妖的進攻路線,而且反切對方的脈門。

妖的本體各自不同,不過大多是走獸飛禽,化形之後也有脈門。

黃髮妖連忙縮手,不過牠反應同樣很快,打鬥經驗更是豐富,改拍為沖,那只手握緊拳頭直打過來。

這一擊很快,一刹那間,拳頭就到了。

謝小玉連忙改抓為拍,身體往後暴退。

他不是擋不住這一擊,而是沒興趣擋。他出手本來就只是試探,想看看那個女妖會不會插手此事,絕對沒有爭強好勝的意思,更不會在乎這座書館。

對於謝小玉來說,這裡被拆才符合他的心意。

就算這樣,他也不好受。

那一拳絕對有幾千斤重,他拍中拳頭的瞬間,一股巨力沿著手臂傳了過來,

直震得他五臟六腑盡皆挪位。他直接被這一拳打飛出去,撞在一排書架上。那排書架轟的一聲被震裂開來,上面的書稀哩嘩啦漫天亂飛。

黃髮妖隨即一個箭步搶上前去,打算再下毒手。就在這時,牠突然感覺一股巨力橫著朝自己撞來。

不只是動手的這個黃髮妖,其他追進來的妖也都被這股無形巨力撞了出去。

「放肆!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忘記藏書樓周圍百丈之內禁止打鬥的規矩嗎?」女妖從一排書架後轉了出來。

那些妖被打飛出去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裡有牠們惹不起的存在,等到牠們看清女妖的打扮,更連忙跪伏在地,剛才動手的黃髮妖早已經抖成一團。

「還愣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滾!」女妖怒斥道。

那幾個妖完全沒有來時的囂張,說滾就滾,一個個夾著尾巴就往外跑。

看著牠們迅速遠去,女妖一臉寒霜,怒哼一聲,過了片刻,卻又頹然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好的東西沒學到,反倒將人族那些陋習學了個全。」

她也沒把謝小玉弄起來,而是轉身朝著那個女童問道:「妳是怎麼回事? J
女童顯然比謝小玉懂得這裡的禮法,立刻跪伏在地上,嚶嚶哭泣道:[我們英鶯一族以前一直在火梟大人帳下聽令。不久之前火梟大人回聖界求取靈藥,我們就暫時劃歸碧目一族管轄。那碧目一族聽說我們能歌善舞,所以討要走很多姐妹,我和另外幾個姐妹被一位大人要去。那位大人很殘忍,那幾個姐妹全都死得很慘……」女童想到悲切處,哭得越發厲害,根本沒辦法說下去。

女妖皺了皺眉頭,這種事她實在不好管。

物競天擇,弱肉強食,這是妖族一向以來的傳統。像英鶯族這樣的弱族,除了讓那些強族取樂,根本沒有別的用處,更讓她頭痛的是,她還不能收留這個英鶯族的女孩。

「她跟著我不太方便,你照顧她吧。」這個女妖倒是會推託,乾脆將這樁頭痛的麻煩事扔給謝小玉。她倒不擔心謝小玉會出事,之前她給的那枚玉佩足以讓碧目一族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這件事畢竟丟臉,女妖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轉身出了藏書樓。

她一走,輪到謝小玉頭痛,他怎麼可能將一隻妖帶在身旁?這不是找死嗎?但是他又不能扔下女童。

想了好半天,謝小玉最後決定先度過眼前這場難關再說。

「妳能不能恢復本體?這樣小一些,容易藏起來。」謝小玉試探著問道。
他知道妖族對本體的看法各有不同。有的不喜歡顯露本體,平時都是以化形之身出現在大家面前?,有的卻不在乎,甚至認為自己的本體更漂亮,所以很少化形,這類妖一般是血脈高貴的上族。

女童猶豫一下,顯然她不屬於後者,不過她最終還是順從了。

只見她身體一抖,頓時縮到鴿子大小,身上那件紅色的衣服也變成一身火紅色的羽毛,很是可愛。

看到女童這樣聽話,謝小玉越發猶豫。

不喜歡變回本體的妖如果這樣做的話,代表著順從和依賴。

「不錯、不錯。別人養鳥,你養一隻妖,還是女妖。」洪倫海在暗中嘲笑著。
「你說這樣的風涼話代表你有辦法。J謝小玉和這位丹王相處的時間不短,多少有些熟悉他的性格。

「你倒是不見外,不過誰教你和我的命運連在一起?你出事,我也好不了。」

洪倫海絕對是一個現實之徒,也是一個聰明人。

「我可以傳你『壺裡乾坤』之術,這其實有違我曾經說過的話,因為這和煉丹術有關,本不該教你。」洪倫海很不甘心地說道。

[我倒是聽說過『袖裡乾坤』,那是上古年間一門無上大法。」謝小玉說道。
「知道你博聞強識,用不著在我面前顯露吧?」洪倫海以前很喜歡聰明人,因為說話不累,但是現在他發現太聰明也不好,這讓他很沒有成就感。

「果然和『袖裡乾坤』有關。」謝小玉甚為驚訝。

「當年我無意中得了『袖裡乾坤』的一種別傳的殘本。」洪倫海說到這裡,有些不好意思。

他活著的時候很為此驕傲,手裡能夠有一門無上大法,絕對是天大的幸事。
但是知道謝小玉的事,也知道謝小玉身邊那些人,他再也得意不起來了。

他只不過是法磬那個層次,手上的東西說是無上大法,其實只是某種無上大法別傳的殘本。蘇明成都比他們強,同樣是殘本,《劍符眞解》本身就是無上大法。如果再比下去,綺羅手裡有上古飛針之術,至於麻子和謝小玉,就更不用比了。

「煉丹經常要采藥,很多靈藥最好是活著采來。袖裡乾坤可以存放活物,所以我花了許多時間將這門殘缺不全的大法改成壺裡乾坤……囉嗦什麼,你到底要不要學?」洪倫海不想再解釋了。
binbin0112 發表於 2013-1-2 05:15

第四章 逃離
這處小世界根本沒有白晝和夜晚,謝小玉始終做著重複的動作,已經不知道

自己看了多少本書。

突然,一直藏在袖子裡的元靈命牌發出微微的震動。

這是當初約好了的。如果誰有什麼發現,就震動命牌通知其他人。

謝小玉顧不得那些沒看完的書,將書迅速塞回書架中,轉身走了出去。

出了門,他就按照元靈命牌的指引,一路往城東側而去。

這塊小牌還眞神奇,只要帶著它,他就知道怎麼走,彷佛有人在耳邊呼喚一

樣o

片刻之後,他站在一座大院前。

大院的門開著,一走進去就看到後院一張石桌前,五位道君已經圍坐在那裡。
陳道君大剌刺地坐在主座上,身後有一個妖族垂手而立。

「小傢伙,說說看你有什麼收穫?」陳道君看到謝小玉進來,立刻招手說道。
幾位道君滿臉微笑地看著謝小玉,顯然這幾位也都各有收穫。

「收穫不多,只是稍微瞭解一下妖族的情況。」謝小玉拉過一把椅子,在下
首坐了下來。

「說來聽聽。」白髮老道眉開眼笑道。他們幾個人都得到這方面的消息,他
的最全,所以此刻他想考一下謝小玉。

「我們的世界經歷遠古和上古,前前後後有過六場大劫,就算沒有大劫的時
候也不算太平,世俗中朝代更替從來沒有間斷過。妖界正好相反,平靜得多。當
初開闢妖界的那個太古大妖被尊為妖皇,幾百萬年過去,妖皇仍舊活著,生有三
子二女’這些皇子皇女各為一方之主’分管東、南、西、北、中、五個方位,皇
族第三代也不過只有十二位。整個妖界劃分成十六州,這些皇孫、皇孫女各占一
州,另外四州則歸屬妖界四大族......」謝小玉侃侃而談,這些全都是從書裡看來。

他聽女妖提起那座藏書樓中有半成書是妖族所著,特別留意一下。

妖族寫的書裡面最多的便是和妖族有關的歷史,還有妖界的地理、風俗,不
過那些書看得讓人發悶。

妖族血脈決定地位,等級森嚴,造反這種事在妖族當中極少見。妖族裡也有
野心家,不過牠們從不造反,而是靠刺殺將頂上傢伙幹掉,讓自己上位,否則就

是爭地盤。因為頂上有一大堆上位者壓著,所以爭地盤只能是爭地盤,沒可能演

化成戰爭。所以妖族的歷史雖紛爭不斷,但沒什麼大事。

「妖族雖然有妖皇,還有五方之主,各州還有各州之主,其實還是以族群為
主。什麼妖皇、什麼五方之主、各州之主都是尊號。牠們沒有朝廷,沒有官府體
系,底下都是部族,只不過這些部族有上下之分。那些比較大的部族全都稱作王
族,妖界有王族五萬四千餘個’最強盛的時候有大小妖王近十二萬,不過現在只
剩下七萬多……」謝小玉不停說著他看到的那些東西。

那幾位道君全都傻眼。白髮老道打聽得也很清楚,卻遠沒到這等地步,他不
知道全盛時期妖族有十幾萬妖王,這個根本就難以想像.,同樣,他也不知道現在
仍舊有七萬多妖王,只知道有幾萬,很是籠統。

[可以了、可以了。」羅道君連忙擺手,這種事還是回去再說。

「那麼你說說這裡的情況。」陳元奇說道。他也沒剛才那樣得意。

這同樣難不倒謝小玉,他在那堆由妖族寫成的書裡,找到一部類似地方誌的

東西。

「最早發現這裡應該是距今六十五萬年之前,是渝州之主麾下的大妖無意間
發現,所以我們頭頂上的那個漩渦,出口就在妖界渝州州城西側三百里處。

「當初開闢這個世界只是當做州城下的一座郡城,沒太重視。距今五十萬年
前,另一位大妖發現這個世界非常特別,不但和妖界相連,和我們的世界也相連……對了,妖族管我們的世界叫祖地。牠們發現這裡和祖地相連,開始拿這裡當跳板。

「不過我們的世界天道完善,任何生靈誕生之時,天道都會留下印記,不是
這方天地所生的生靈,一旦出現在這方天地就會立刻遭遇天劫。從妖界過去的妖族只要進一個,就被天劫轟死一個。

「萬般無奈下,妖皇發出懸賞。最後一個下族小妖獻上一計,讓妖皇以大神
通將這處通道打開,花了整整十年的時間引誘祖地的妖獸進來,妖皇再以大神通幫這些妖獸開啟智慧,將牠們變成妖族。

「因為是在這裡開智,我們那方世界的天道雖然強橫,卻管不了這裡的事,

所以那些妖獸開智之時沒有招來天劫。而牠們又是在我們那方世界所生,有天道

留下的印記,所以回到那邊之後也不會招來天劫。這可以說是天道的漏洞。

[有了第一批能出入兩地的妖,就不需要再守株待兔。那些妖或引、或捕,
將越來越多的妖獸送進這裡,製造出越來越多能出入兩地的妖族。住在這座城裡的妖族,大多是那些妖的後裔。

「後來,牠們又發現,在這裡受孕然後在祖地出生的妖同樣也被天道承認,
也可以自由出入兩個世界。從那之後,妖族就有意渡種,將一些上族血脈滲透進我們那方世界。之前我們遇到的那幾頭大妖就是這麼來的。

[日積月累,能出入兩地的妖族已經將近百萬,所以神道大劫發生之前,妖
族就有意打通這兩個世界,但是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妖族受到很大的挫
折。」謝小玉說到這裡,停了下來。

幾位道君全都目瞪口呆,他們聽傻了,這遠遠超出他們的認知。更讓他們感
到震驚的是,妖族的計畫如此漫長,居然跨越兩場大劫,而且上一次大劫中也曾有過行動。

這實在太可怕了。


「你還知道些什麼?」白髮老道已經沒了之前的悠閒。

「我還知道妖族早就潛伏在你我身邊,不管是中土還是天寶州都有大量牠們
的眼線,朝廷裡有牠們的人,各門各派也有,空行巨舟的建造之法早已經落到牠

f手裡,各大門派的一些獨門秘法牠們也有記載......」說著,謝小玉單獨傳音,

將幾句口訣分別傳入碧連天、北燕山的兩位道君耳朵裡。

那是他無意中看到的。

這裡的妖大多是水族,藏書樓裡的和功法有關的書,十本裡至少有六本和水
有關。碧連天靠海,名字取的是碧海連天的意思,擅長什麼樣的功法可想而知。

那座藏書樓裡,寫明出自碧連天的密錄有二十幾本。至於北燕山,他有一種
更加恐怖的猜測。

或許他們的世界裡不只潛伏著妖族的眼線,可能還有其他幾族的眼線。北燕
山的功法就是鬼族弄來,而鬼族和妖族可能已經聯手,兩邊互通有無。

謝小玉沒有說出後面那個猜測,但是他已經說出來的那些東西足以讓眾人大
驚失色。

這時,北燕山那位道君眉頭一皺,他感覺謝小玉的袖管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你藏了什麼?好像是活物。」

謝小玉並沒感到意外。洪倫海的壺裡乾坤比法磬的彌天星斗陣還殘破得厲
害,頂多就是能夠裝個活物。

活物可以不吃不喝,卻不能不呼吸,這樣一來,免不了會有一些氣息散發到

外界。

[ 一隻還沒成年的妖族幼崽。小孩好騙,我已經得到牠的信任。」謝小玉不
打算掩飾,不過他也不想多提。

幾位道君互相對望一眼。他們並不知道其中的曲折,所以都想歪了,以為謝
小玉要將那些潛伏在人間的妖全都找出來。

他本人偽裝成妖的話總會露出一些破綻,所以才誘拐一隻眞正的妖,這樣就
可以取信於其他的妖。

「高,這招高。」陳元奇看了看身後的那個妖。

同樣弄到一隻妖,他靠的是法術,很容易就會被看出破綻。

「這招魚目混珠,確實高明。」白髮老道也連連點頭。

「我們也去騙幾個孩子如何?」摩雲嶺那位道君頓時心動。

不過稍微一想,他又搖了搖頭。別說他沒幹過這種缺德事,就算只讓他哄孩
子他都不會。

「反正這傢伙已經得手,我們就沒必要再做同樣的事。」陳元奇剛才也在盤
算,同樣覺得難度太大。讓他打悶棍、設陷阱、或者讓他溜門撬鎖,他都擅長.,
但是讓他坑蒙拐騙,就沒本事了。

謝小玉沒辦法解釋,只能默認。

轉念一想,他又覺得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藉口。不過,這樣一來,他在女童面
前必須一直裝下去,裝作一個潛入人族世界的妖。

他正想著,旁邊的白髮老道無意中看到他腰上掛著的玉佩,頓時眼睛一亮,

一把將玉佩取了過去。

「這不會是你偷的吧?」老頭明顯有些失態。

過去幾天裡他也算收穫不小,其中一個收穫就是攀上一個帶著同樣玉佩的

妖,所以他知道這東西是附臣的證明。

妖族並不是事事都學人族,比如他們的森嚴等級就永遠不會變。一個下等種
族頂多成為庶民,就算立下再大的功勞也不可能成為華族。不過他們也懂得通融,
所以就有了附臣。

所謂的附臣相當於幕僚,地位決定于牠的主人,雖然不是華族,卻擁有很多
華族的特權。比如遇到華族不需要跪伏,走路不需要讓道,可以隨意出入各個城
區o

「這個很難解釋清楚。」謝小玉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管說什麼,一
旦落入有心人的耳朵裡,就會被說成勾結妖族。

幾位道君也沒勉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手段,他們就沒問陳元奇是怎麼控制
那個妖族,也沒問白髮老道如何攀附上那個附臣。

「我們現在大有收穫,絕對可以回去了,問題是怎麼回去?」羅道君問道。

「我已經搞清楚那座傳送陣的玄機,必須兩邊同時翻轉才行,只是不知道那
邊什麼時候會發動。」北燕山的道君沒其他人的本事,所以他一直守在那座傳送

陣旁邊,幾天下來也算有所收穫。

「可以讓我的身外化身先潛回去,這不難,然後兩邊一起翻轉。」羅道君說
道。突然,他轉頭朝著陳元奇道:「你的斬空劍應該派得上用場。」

陳元奇看著謝小玉,突然嘿嘿一笑,說道:「這小子手上有一幅虛空胎藏曼
荼羅圖,可以用這東西定住空間,配合我的斬空劍,應該可以打開一條通道。J
「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好東西。」白髮老道上上下下打量著謝小玉。

「有一件東西比虛空胎藏曼荼羅圖更管用。」謝小玉也不藏私,從袖管裡面
取出那顆白骨舍利。

「這是什麼?」

幾位道君當然認得這種魔道之寶,但是他們並不清楚謝小玉為什麼拿這東西
出來。

謝小玉並不解釋,而是直接發動白骨舍利上帶著的三界胎藏大曼荼羅。
剎那間,他握著白骨舍利的那只手一下子變得淡了許多,甚至有種透明的感
覺,手腕上更是印著大大小小由無數極小梵文組成的圓圏。


「這也是曼荼羅。」陳元奇第一個認出那些圓圏。

「好像是魔門中的三界胎藏大曼荼羅。」白髮老道活得比其他人長,見識也
更多一些,一眼看出這件寶物的奧妙。

幾位道君一齊點頭。有了這件寶貝,想逃出去就容易多了。

「你還眞有貨,果然氣運深厚,機緣不凡。」白髮老道搖頭歎道。他現在也
後悔當初沒重視這個小輩,讓璿璣派獨佔資源。

「別再說這些廢話,逃出去要緊。」羅道君咳嗽一聲。

眾人這才想起此刻仍舊身處險境。

「還有什麼好說的?到時候你們一個用斬空劍破開空間,一個用兩座曼荼羅
陣構築起一條通道,讓身外化身潛回去,然後翻轉大陣,我們幾個負責殿后,不
讓那些大妖干擾你們。」北燕山的道君說道。

一聽到自己的任務是拖住大妖,白髮老道和摩雲嶺那位道君都臉色難看。這
可是苦差事,比另外幾個人幹的事危險多了。
  

仍舊是原來那座傳送陣,城裡還有幾座傳送陣,但是他們不敢用。誰知道會
被傳送到什麼鬼地方?

和傳送陣隔著一條街有一座茶館,三樓一角的包廂恰好可以看到那邊的情
況,北燕山道君就是在這裡觀察,才摸清傳送陣的情況。

此刻六個人全都集中在這裡。

[這個小千世界沒有白天和夜晚的說法,不過住在這裡的妖都有固定的習慣,
差不多每七十五個時辰就會休息,這差不多和妖界白天的長度一樣。」北燕山那
位道君觀察得異常仔細。

「並不是所有的妖都會休息,有些妖整天活蹦亂跳。」白髮老道在一旁補充

道0

「不管怎麼說,我們壓力可以小一些。」陳道君說道。

「傳送陣四周有十二個崗哨,得先將牠們幹掉。」北燕山的道君繼續說道。
「交給我好了。」摩雲嶺的道君開口了。他很慚愧,進來之後他一直沒有建
樹,所以此刻分派任務他搶著出力。

「我不敢保證沒有其他暗哨,所以成敗的關鍵就是速度要快。」北燕山的道
君同樣很小心謹愼。

「我沒問題。」羅道君一如既往地寡言。

「我也沒問題。」陳元奇也一改以往嘻嘻哈哈的模樣,變得正經起來。

「我有問題。」謝小玉感到壓力太大。

幾位道君倒不覺得意外。謝小玉再強,也只是一個眞人,還是剛剛晉升不久
的眞人,能夠運用空間類的法門已經超乎想像,想像他們這樣信手拈來是不可能
的。

[小陳,你幫一把,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你的師侄。」白髮老道提議道。

眾人沒有異議。包廂裡頓時安靜下來,沒人再說話。

接下來就是等待。

剛才北燕山的道君已經說了,妖族每隔七十五個時辰會休息,那是動手的最
好時機。

坐的時間越久,謝小玉就越感覺渾身不自在,他從來沒有這樣緊張過。就算
當初九空山那兩個眞君前來,他也能夠坦然面對,此刻他卻坐立不安。

好半天,他聽到陳元奇問道:「小子,這一次我們能不能回去都難說,你能
不能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告訴我你怎麼得到劍宗傳承??」

另外幾位道君頓時耳朵豎了起來,他們也想知道。

謝小玉沉默片刻,因為他不知道怎麼說,現在他是騎虎難下。

如果說實話,告訴這些人劍宗傳承根本是子虛烏有,恐怕沒一個人會相信,
甚至連麻子、洛文清他們都不會相信。

「看書。藏經閣裡有一本雜書,上面亂七八糟寫著很多東西,有劍法,而且
佛、道、魔、旁、各宗各派都有,大多是隻字片語,不成系統。除此之外還有陣法、
造器,同樣不成系統。留下這部書的人像是想到哪裡就寫到哪裡,根本沒有整理
過,其中有一部分還是設想,並沒實現。」謝小玉乾脆滿口胡言。

陳元奇很失望,這和他們的猜測差不多。可惜派過去那幾個人翻遍藏書閣,
也沒找到這樣一部書。

「元辰派藏經閣裡可不止這一種傳承,至少還有六種別的傳承,可惜我沒想
到會發生那件事,以為時間有得是,又怕貪多嚼不爛,所以沒花多少心思。」謝小玉故意留了餘地。

他已經證明《奇技妙法百篇》上的東西可以融入其他功法,以後說不定會弄
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東西,肯定要有個說得過去的解釋。

「有些什麼?」陳元奇兩眼發光,另外幾位道君也都全神貫注地聽著。

「天機不可洩露。」謝小玉賣起關子。他也沒辦法,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會搞出些什麼東西,與其將來圓謊,還不如現在就留個懸念。

幾位道君都被弄得心裡癢癢,但是又不能多問。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的
這三位是避嫌,畢竟謝小玉現在算是璿璣派的人,別派不合適插手.,羅、陳兩位
道君則是因為謝小玉提到「天機」二字。

當初謝小玉製造天機盤就讓他們感到猶豫不決,不知道和那神秘莫測的天機
門有什麼牽連。

包廂裡頓時又安靜下來。

修士沒有時間概念,妖族更是如此,所以他們這樣一坐就是好幾天。經營茶 £

館的妖只進來過兩次,陳元奇扔了幾個小錢,就將這個傢伙打發走。

好不容易外面安靜下來,在街上走動的妖族越來越少。

北燕山的道君站起身來,輕歎一聲,說道:「時間差不多了。」

眾人紛紛跟著站了起來。

出了茶館,幾個人各自分開。謝小玉跟著羅、陳兩位道君走,徑直朝著那座
傳送陣而去。

傳送陣所在的地方有一隊妖兵負責守衛,看到他們過來,那群妖兵中頓時走
出兩個小卒,想上來阻攔。

羅道君和謝小玉全都沒有出手的意思,他們等著看好戲。

剛剛走到近前,那兩個妖兵突然感覺一陣神情恍惚,緊接著就忘了自己要幹
什麼。不只是牠們,圍攏在傳送陣四周的那些妖兵全都一陣失神,明明站在那裡,
卻彷佛睡著一般。

謝小玉看得很清楚。他知道這也是劍法,專門攻擊神魂的劍法。這樣的劍法
在魔門或者左道旁門中很多,在道門裡卻少之又少。



「盡是些旁門左道。」羅道君在一旁直搖頭。雖然他承認這招好用,但是怎
麼都看不順眼。

「管他什麼旁門左道,好用就行。」陳元奇可不在乎。

「別耍嘴皮子了,幹活。」羅道君狠狠瞪了陳元奇一眼。

陳元奇不敢再囉嗦。他招回飛劍,將飛劍的一端握住。隨著手腕輕抖,原本
只有三寸多長的飛劍瞬間伸展開來,變成一把三尺長、兩指寬的細劍,劍身上靈
符浮現,特別是劍鍔的部位更是顯露兩個異常繁複的法陣。

他將細劍高舉過頭頂,隨著一聲暴喝,一劍斬下。

這一劍威勢驚人,大有一劍斬開天地的感覺,卻又無聲無息,甚至連劍光都
看不到,所過之處只留下一條黑漆漆的影子。

那條影子就是一道裂縫,一道空間裂縫。

剎那間狂風大作,風聲如同吹哨一般刺耳,四周空氣拚命往中間聚攏,硬擠
入那極細的縫隙中。

羅道君早在一旁等候著,陳道君一劍落下,他的身上瞬間冒出一陣青光,一
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影憑空出現,緊接著人影一閃,迅速沒入那道漆黑的縫隙中。

謝小玉同樣不慢。他雙手齊張,左手托著虛空胎藏曼荼羅圖,右手托著白骨
舍利,一黑一白兩座曼荼羅陣同時顯現,各自按照相反的方向徐徐轉動著。

陳元奇將飛劍重新恢復原狀,往空中一拋,然後一掌拍在謝小玉後心。頓時,
一股精純而又渾厚的法力湧入謝小玉體內,這股法力並不需要謝小玉控制,徑直
順著他施法的路徑流轉起來。

兩座曼荼羅陣原本轉動得異常緩慢,而且有種生澀的感覺,好像隨時都會卡
住。這股法力一加入,生澀的感覺頓時煙消雲散,轉動的速度也驟然加快,只是
眨眼的工夫,曼荼羅陣已經擴大到兩、三丈方圓。

只聽一陣隆隆之聲,兩座曼荼羅陣合在一起,與此同時,四周的景色開始變
得模糊起來。

傳送陣眼看就要開啟。

突然一陣怒吼從城中央傳來,與此同時,幾道狂暴的神念朝著這邊掃來。

神念原本有形無質,但是此刻,這幾道神念掃過之處立刻飛沙走石,狂風呼

嘯,連大地都劇烈顫抖。

「你管好這邊,其他全都交給我。」陳道君雙手負在身後,他的飛劍在半空
中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瞬間將所有的神念全都擋在外面。
[居然有小蟲子跑進來!」半空中傳來一陣怒吼。

剎那間,那條成年赤螭出現在謝小玉眼前。

隨著牠的出現,四周頓時變得一片通紅,旁邊的房子全都被點著,火勢一上
來就異常猛烈,不只是竹木之類的東西燃燒,連磚瓦石塊都被點燃,青石鋪成的
地面也燒得通紅,唯一沒有燒著的就是被那柄飛劍護住的這一圈。

「不知道誰才是蟲子。」摩雲嶺的道君冷哼一聲。

話音落下,那條赤螭的頭頂上猛地張開一面羅網。

事關自己能否回去,這幾個老道不再藏私。這面羅網是他苦心祭煉多年的法
寶,原本打算度劫之時用,現在也顧不得許多。

羅網一展開,方圓百丈之內的一切彷佛和外界脫開一般。

赤螭感覺不妙,一聲怒吼,想將羅網震破。幾乎同時,羅網外面一隻巨爪憑

那是一隻鳥爪,看起來骨瘦枯乾,細長尖銳的指甲也顯得太過纖細,似乎稍
微用力就可以折斷。但是謝小玉卻生出一絲錯覺,好像這只鳥爪是沖著他來。

「小心,這只扁毛畜生非常了得,那一爪帶有一絲大道痕跡,已經到了割裂
一切的地步,和我剛才那一劍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陳元奇看出謝小玉情況不妙,
一掌將他拍醒,然後把他拉到自己身後。

在頭頂上方,那張羅網大放光芒,每一根絲線都震顫著,彷佛隨時都會斷開
一般。

幸好這件法寶也不簡單,是為了抵擋天劫所用,為了煉製此寶,摩雲嶺那位
道君花了三百年的時間才湊齊所有的材料。

一爪沒將羅網撕裂,妖鳥顯露身形。這頭大妖怒發欲狂,嘴裡發出刺耳的鳴
叫,無數爪影同時落了下來。

妖族的天賦神通大多簡單直接,這一爪根本沒有任何變化,但是連續不斷的
攻擊卻讓人難以抵擋。


那張羅網頓時頂不住,絲線一根接著一根斷開。

摩雲嶺的道君心疼得不得了,但是他不敢將羅網撤去,只能催動法力苦苦支撐
o

另外兩位道君也沒閑著,他們此刻正拚命控制住赤螭,否則讓這個傢伙裡應
外合,那張羅網立刻就會被掙破。

又是幾聲吼叫,十幾道神念掃了過來,原本在一旁觀望的那些大妖全都動了
起來。

這時,傳送陣四周的景色完全變了,又變得一片模糊。

「快走!」羅道君大吼一聲。

那三個老道就等著他發話。他們連法寶也來不及收,直接闖入傳送陣裡。

下一瞬間,十幾道強大無比的力量撕裂那張羅網,傳送陣四周方圓百丈瞬間
被這些狂暴的力量撕裂開來,堅硬的青石板彷佛麵粉做的一般,全都震成麗粉,
朝著四面八方彌漫。

「他們逃了!」那條赤螭憤怒地咆哮著。牠原本還想幫孩子報仇,沒想到一
上來就被網住,大失臉面。

十幾個大妖懸空而立,其中一個骨瘦如柴的大妖雙手結成法印,猛地往傳送
陣打去,四周的景物頓時又變得模糊起來。

突然,正在變得模糊的四周發生一陣扭曲,緊接著,虛空中露出一道道裂縫。
「那些人族破壞對面的傳送陣!」那個骨瘦如柴的大妖哇哇大叫著。

「我們走別的傳送陣。」赤螭身體一擺,龐大的身軀居然瞬間消失。

其他大妖也同樣朝著另外幾個傳送陣而去。

在另一個世界裡,那幾位道君神色慌張地逃了出來。

等到四周的景色完全改變,陳元奇手腕一轉,那把飛劍畫了個圓弧,瞬間毀
掉腳下這座傳送陣。

白髮老道還不放心,他的雙手虛按,只聽到一陣隆隆聲響,方圓兩裡的海底
彷佛倒轉過來一般。另外三位道君拉著謝小玉就走。

謝小玉曾經被陳元奇帶著趕路,從海邊到落魂穀只是片刻工夫,這一次三位
道君全力發動,速度比那次更快。他只覺得四周景物一片模糊,眨眼間已經到了
他們藏身的那座小島。

「全都過來!快,發動飛天船,我們得立刻離開。」摩雲嶺那位道君大聲喝

道o

那聲音如同雷鳴,瞬間傳出十幾裡。原本藏在島上的那些人全都驚呆了,紛
紛從石洞裡跑了出來。

羅道君比摩雲嶺那位道君更加直接。只見他抬起右手淩空虛抓,半空中頓時
出現一隻畝許方圓的藍色巨手。巨手往下一撈,將飛天船抄了起來,然後猛地一甩,就像投擲標槍一般扔了出去。

「我們走!」羅道君袍袖一甩。

底下眾人只感覺-陣暈頭轉向,等到暈眩感過去,他們已經身處於船艙中。
因為慌亂的緣故,眾人你壓著我、我迭著你,看起來異常狼狽。有些人甚至
還在船艙外面,好在這艘船上的挪移陣早已經打開,被扔在船艙外面的人一醒悟
過來,只要心念一轉,立刻會挪移進船艙。

等到所有的人全都上了船,羅道君大喊道:「全都坐好,我們走!」

話音落下,他全力催動,飛天船就如同離弦之箭朝著前方射去。

道君可以瞬息萬里,指的就是如果他們全力發動,飛遁之術可以快到極點,
萬里之遙瞬息即至。不過此刻帶著那麼多人還加上一艘如此龐大的船,肯定不可
能那麼快,也不可能那麼遠。

只是片刻工夫,羅道君就已經腦門見汗,法力即將耗竭。

「我來。」陳元奇連忙替下師兄。

「接下來是我。」摩雲嶺那位道君在一旁說道。

「下一個是我。」白髮老道排在後面。

北燕山的道君張了張嘴,最後卻沒有開口。

他倒不是有私心,五個人裡必須有一個人保留實力,這樣的話,萬一碰到意
外還有應變的餘地。

四位道君接連出手,每一個用盡全力將飛天船推動四、五千里,短短一刻鐘,
這艘船已經飛了近兩萬里。

法力耗盡,四個人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吐納調息。

謝小玉連忙將丙火聚靈陣開到最大,並且將所有的丙火精氣全都集中在這四
位道君的頭頂上。

那四個人頭頂上方半寸,頓時出現四個淡紅色的漩渦。

足夠讓整艘船近四百個修士修練所用的丙火精氣被這四位道君吸得幹乾淨
淨,好像還有點不太夠。

北燕山那位道君同樣微閉著眼睛,他不是打坐恢復,而是將這幾天得到的消
息傳回中土。

這件事必須上報,情況遠比上面那幫人想像得還嚴重,弄得不好,他們要面
對的是數百萬年以前,被人族驅趕出這個世界的太古群妖。

消息很快就傳過去了,他不只是傳訊給自己的門派,同時也發了消息給璿璣
派、碧連天,只有摩雲嶺他沒代勞。

摩雲嶺的態度讓他感到很不放心,天知道會不會受到重視。更讓他擔心的是,
摩雲嶺的掌門和那群長老可能會將消息洩露出去,這就麻煩了。

他在這邊等候消息,白髮老道突然滿臉通紅,差一點岔了氣。

這意外的變故讓旁邊的三位道君連忙停了下來。

「怎麼了?」羅道君問道。

白髮老道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好半天才轉頭說道:「掌門居然要我徹查清楚
妖族到底弄了幾座那樣的傳送陣。」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甚至神情有些恍惚。

「你家掌門眞不把我們當人啊。」陳元奇冷冷地說道。此刻,他的心頭充滿怒意。

另外幾位道君也是一樣。

一開始他們只是應付差事,但是陰差陽錯之下變成死裡逃生的冒險。他們可
以說已經盡力,幾派掌門和長老們再不滿足的話,那就太不知好歹了。

「當他放屁,我們回中土。」羅道君冷冷說道。

沒人表示疑義。這趟出生入死,幾位道君全都不肯再冒險,再說碧連天的要
求實在讓他們心寒。

這時,白髮老道突然眉頭一皺,隨手招出一面水鏡,只見鏡中映出那處暗礁

區o

只見一頭大鳥緊貼著海面,在暗礁區轉來轉去,緊接著海水朝兩邊分開,那
條W龍冒了出來。又過了片刻,一團火雲由遠而近,瞬息間也到了眼前,赤螭的
身影在火雲中若隱若現。

那三頭大妖顯然是從其他地方趕來。

突然,糾龍的頭朝著這邊轉了過來,似乎發現什麼。

水鏡啪的一聲碎掉了,變成一片四處飛散的水珠。

「好險、好險,牠們果然有其他出入口。」陳元奇暗自慶倖他們逃得及時,
晚一步的話說不定就危險了。

「只有那三頭大妖。」羅道君注意到這一點。

眾人頓時想起謝小玉提到的那些事。

「你的意思是,只有那三頭大妖是這方世界出生,所以能夠自由出入兩界?」
陳元奇被師兄一提醒,也醒悟過來。

突然,白髮老道的臉色又一變,只見他又造出一面水鏡。鏡中映照出那只大
鳥,這傢伙如閃電般劃過天際。

「牠們追來了?」幾位道君全都猜到這是怎麼一回事。

白髮老道手指一劃,水鏡中的景象又是一變。過了片刻’那頭大鳥的身影再
一次出現在天際盡頭,眨眼工夫就飛了過去,消失在另外一側。

「這傢伙飛得好快。」白髮老道最清楚這代表著什麼。

「有多快?」羅道君問道。

「這兩處相隔三萬餘裡。」白髮老道臉上的神情比哭還難看。

聽到這一解釋,那幾位道君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身為道君,他們都能瞬息萬里,這已經很快了 ’但是和那頭大妖相比根本算

不得什麼。

「那傢伙正繞著圈子飛,想把我們找出來。」白髮老道不敢再用水鏡窺視,
怕引起那頭大妖的注意。

「聽天由命吧,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逃出去?」摩雲嶺那位道君乾脆重新入

定,此刻他只想儘快恢復法力。

另外三位道君稍微一想,也確實想不出別的辦法。

好在,他們此刻已經逃出兩萬餘裡。他們藏身的那座島離暗礁區有六萬多裡,
以這為半徑飛一圏的話,就是五十幾萬里。那只大鳥還是從裡往外一圏圈擴大範
圍,距離少說要乘上二十倍,這樣都能追上的話,他們也確實沒話說。

一想通這些,另外三位道君也都平靜下來。他們重新閉目入定,眨眼間頭頂
上再一次出現淡紅色的漩渦。

時間在忐忑中流逝。

太陽升起,又漸漸落下。傍晚時分,天邊只剩下一抹紅霞,船艙裡丙火精氣
已經稀薄到極點。

四位道君從定中醒來,他們雖然還沒完全恢復,卻已經有一戰之力了。
從清晨到現在,這艘船又飛了 一萬餘裡,那頭妖鳥仍舊沒有追上來,眾人終
於放心一些。

吩咐那七個眞君全力催動飛天船前進,三個老道和陳、羅兩位道君湊在一起。

將四周隔絕開來,陳元奇仍舊用縮尺成寸之術讓這裡變寬敞一些,這才開始
談論正題。

這幾個人如此鄭重其事,是因為白天時碧連天的要求讓他們感到警戒。

「看來你老哥在山門中混得並不怎麼如意。」陳元奇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口德,
說話一向不注意輕重。

白髮老道被刺激得臉色發青,偏偏又沒辦法反駁。

以往他總覺得自己人緣不錯,上上下下對他都言聽計從。現在他明白平時那
些人只是對他客氣,其實沒多少人在乎他。

再一想到之前派人來天寶州的時候,其他長老一個個推三阻四,有的說要閉
關,有的說要煉製法寶,全都有脫不開身的理由,最後讓他過來,這同樣也是證
明。

「你老別往心裡去,我這師弟向來不會說話。」羅道君連忙在一旁說道。

「你用不著安慰我。我明白,這話沒錯。」白髮老道頹然地歎了口氣。

他自己也清楚這是為什麼。

他的年紀在這群人裡最長,在碧連天也是年紀最大的幾位道君之一,壽算已
經不多。雖然門裡還有兩位道君年紀比他更大,但是那兩個人比他精明,徒子徒
孫一大堆,勢力不小。他為人講究隨緣,兩個徒弟倒是合他心意,品行都不錯,
但是資質不怎麼樣,又因為太老實不會爭權奪利,所以他這一支勢力不大。

「老章,你也一樣,到現在為止,你家掌門和諸位長老恐怕對你帶給他們的
消息還將信將疑。」陳元奇轉向摩雲嶺那位道君。

章道君也是一臉鬱悶。他和白髮老道的情況差不多,他喜歡到處亂跑,在門
裡待著的時間很少,所以也談不上有什麼勢力。

不過,摩雲嶺有一點比碧連天好。因為道君的數量少,每一個道君都越發顯
得寶貴,所以各個派系之間還沒那麼多傾軋,各派長老也都不希望他出事,所以
絕對不會下這種不近人情的命令。

「你們想說什麼?直說吧。」白髮老道哼了 一聲。

[好吧,我就直說了。」陳元奇等的正是這句話。「回去之後,哪些事該說、
哪些事不該說,大家最好心裡明白。」

「說清楚。」白髮老道心裡不舒服,所以頂了 一句。

「說清楚也好。比如謝小玉從那邊帶了 一隻小妖出來,這件事就絕對不能對
別人提起,還有那枚玉佩的事也不能告訴別人。」陳元奇提了兩條。

「那枚玉佩還好說,我們不講,其他人肯定不明白那枚玉佩代表著什麼,但
他帶著的小妖可沒辦法掩飾。」白髮老道說道。

「有必要掩飾嗎?天寶州到處都是妖獸,抓一隻妖獸來玩玩難道不行嗎?妖
族和妖獸除了開智與否,有其他區別嗎?」陳元奇早就想過此事,這個解釋絕對
說得過去。

謝小玉身邊的人裡,蘇明成就是玩蠱的,而且蘇明成玩蠱最初還是謝小玉提
議。謝小玉本人既然懂得蠱巫之道,會禦獸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再說他
們回中土之前也確實抓了 一批妖獸,原本是為手底下那些練氣層次的修士準備,
想讓他們也能在天上飛翔,結果九空山兩位眞君一到,那些人背棄謝小玉而去,
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這倒是說得過去。」白髮老道點了點頭。
  

看到師弟說完,羅道君接下去言道:「還有件事也要和你們商量。大劫一起,
現在這些門派’ 一百個裡能夠有一個存在就已經很了不起,所以最重要的就是讓
傳承得以延續,這樣對師門也有所交代。」

這番話說得異常晦澀,不過在場的眾人全都非常聰明,自然聽出其中的意思。

這是拉攏兩個老道,還順帶著拉攏他們身後的派系。

他們在門派裡勢力不大,可畢竟不是孤家寡人,徒子徒孫也一大堆。更重要
的是’他們兩個人確實人緣不錯,眞到事態嚴重之時,他們可以輕而易舉拉走一
批不屬於任何派系的門人弟子。

羅、陳兩位道君會想到這一點,也是因為謝小玉的緣故。

當初北望城一戰的時候’謝小玉讓麻子、法磬他們到處遊走,拉攏一大批散
修,從原本勢單力薄變成北望城數一數二的勢力。

看到這個榜樣,兩位道君就琢磨起白髮老道和摩雲嶺那位來了。將來大劫一
起,這兩個人帶著他們的徒子徒孫和璿璣派共進退的話,那就太好了。

摩雲嶺也還罷了,白髮老道所屬的碧連天就在海邊,碧連天的功法大多和水

有關,將來出海的話,這群人肯定會有大用。

羅、陳兩位道君在那裡盤算,對面兩個老道也正在思考。他們同樣也能猜到
璿璣派的用意,按理說寄人籬下總比不上自家門派,可話又說回來,自家門派不把他們當回事,這實在讓人心寒。

再說,他們也看出璿璣派已經比其他門派占了先機,大劫一起,只要不成為
眾矢之的,璿璣派存活下來的機率遠比其他門派高得多。

兩個老道當然不可能立刻答應,但是留條後路卻很有必要。
binbin0112 發表於 2013-1-2 05:15

第五章到中土

漫長的航行讓所有的人感覺厭倦,已經一個半月過去了,眼前能看到的仍舊
是藍天、白雲和大海。

這天中午終於有了 一些變化,負責放哨的修士突然間報告前面看到船了。
那是眞正的船,木頭所制,有兩面船帆,因為裝滿貨物的緣故吃水很深。
能夠看到船,就說明已經靠近海岸。

當然,所謂的「靠近」可能是一萬餘裡。這對普通人來說仍舊是很遠的距離,
但是他們乘坐的這艘飛天船卻不同,一萬餘裡也就半天的航程。

聽到這個消息,船上的人全都興奮起來,特別是蘇明成、法磬這群散修。他
們在天寶州多年,原本以為這輩子不可能再回中土,沒想到居然還有回來的一天。
幾個時辰之後,他們遇到的船越來越多,說明海岸已經越來越近。

傍晚時分,船上的人終於看到海岸線,那心情可想而知。

「降落吧。」羅道君指著一片空曠的海灘命令道。

這艘飛天船並不需要固定的降落點,隨便找了 一塊平坦的地方就可以降落。
此刻負責駕船的是北燕山門下的一個眞君,他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但還
是照著做。

船緩緩降落下去。

不等船落地,李光宗他們紛紛從船上跳下。一到地面上,李光宗雙膝跪倒,
抓起兩把泥土放在鼻子前面貪婪地嗅著。他身後那些人也一個個激動得無法克
制,或哭、或笑,每個人發洩的方式都不一樣。

在船上,三個老道和羅、陳兩位道君站在一起。

「你們算是解脫了,我們還得返回。」白髮老道一臉鬱悶。

陳元奇是為了教洛文清劍法才前往天寶州,摩雲嶺那位道君是看來熱鬧的,
現在到了中土,他們自然得各自回歸山門。

白髮老道、羅道君和北燕山那位道君就不同,他們奉命駐守天寶州,這次只
是暫時離開,現在事情辦完了還得回去。

不止他們,那三百名劍修也要返回天寶州。

「現在已經證明這艘船非常成功,回去的時候我打算往南繞一下。」羅道君
提議道。
[有必要、有必要。」白髮老道連連點頭。他是怕了那頭妖鳥,唯恐那像夥
在歸途上等著他們。

北燕山的道君也沒異議。不只避開那頭妖鳥,他們還可以趁機探勘南面的海

這一次他們將新舊兩條航線之間的海域全都探過一遍,也算一大收穫。不過
這片海域早已經被妖族佔據,不可能再當退路,所以得另外找一條安全的退路。

「我得回轉山門……」摩雲嶺那位道君顯得異常落寞:「我沒辦法管別人,

只能自己早做準備。」

「我也得回去了。」陳元奇看了遠處的洛文清一眼。這一年多的時間雖然收
獲不小,但是洛文清畢竟耽誤修練,劍法方面的進展比遠比預期差一些,開天門之前的這段時間要好好把握。

幾位道君正商量下一步的計畫,謝小玉他們同樣也在商量。

「我得回璿璣派。陳師叔肯定會揪著我苦練中天紫薇劍法,現在離開天門的
日子不遠了。」洛文清明白自己的處境。他看著謝小玉和麻子,很顯然想讓這兩個人一起去璿璣派。

因為涉及那艘飛天船的秘密,像李光宗他們和信樂堂的各位全都得跟著前往
璿璣派,算是保護也好,算是軟禁也好,他們的命運已經被決定了。但是謝小玉、麻子、蘇明成、法磬這幾個人不可能被這樣對待,所以洛文清才會做出這樣的暗示。

[我就不去了,我有事要做。」麻子一口拒絕。

一下船他就有些神情恍惚,像是在想些什麼。

「我也要回山門。」綺羅也拒絕了。她對霓裳門並沒什麼感情,回去只是想
掃一下霓裳門的每個角落,看看還有沒有類似飛針之術那樣的秘密傳承。

現在,霓裳門快變成第二個元辰派。

「別走,你們都別急著走。幫個忙,陪我去一趟九曜派。」法磬在一旁跳腳,
這件事他在天寶州的時候就已經預訂好了。

「有他們陪著就夠了。」麻子一點都不給面子,而且九曜派對他來說也是傷

心之地。

同樣是天才,洛文清和謝小玉都去過,他卻沒去過,這讓他感覺很沒面子。
謝小玉同樣一臉為難,他打算回家一趟。

「老大。」法磬就差跪下來磕頭了。

「好吧,不過我可沒那樣的面子,這件事還得看洛兄。」謝小玉只能將自己
的事先放在一邊,法磬一直跟著他也不容易。

「那就先幫你完成心願吧。」洛文清倒也通情達理。他也知道一旦回到山門,
在天門大開前他別想再出來。

幾個人商量好行程,洛文清跑到陳元奇身邊打了個招呼,眾人頓時紛紛散去。
三位道君帶著七個眞君和三百名劍修乘坐那艘飛天船回轉天寶州,摩雲嶺那
位道君獨自一個人回轉山門。

陳元奇帶著其他人進了一座小城,在城外找了一座道觀住下。那座道觀只是
普通的香火道觀,觀主是一個老道,已經八十多歲仍舊只有練氣六重。除了他之外,觀中另外幾個道士全都只有練氣兩、三重。當他們知道這群人的身分,忙不迭地將最好的幾個房間全都騰了出來。

休息一夜後,第二天清晨天剛亮,就看到一連串遁光落在觀中,為首的是一
位道君,身後還跟著五個眞君和一群眞人弟子。

「陳師弟,你這次風光了,連帶著我們璿璣派也風光一把。」那位道君一進
來就大聲說道。

「掌門已經通知其他門派?」陳元奇知道葛道君指的是什麼。

「事關重大,我們不可能秘而不宣,大家都有準備總是一件好事。」那位葛
道君笑道。

這兩個人指的自然是那些知道大劫將至的門派,那些並不知情的門派就被繼
續蒙在鼓裡。

「師弟叫我們過來,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葛道君是被掌門玄元子派來的,
事先並不知道原因。

「還不是為了九曜傳人。他央求清兒陪他去一趟九曜派,清兒答應了,然後
又求到我的頭上,我怎麼好意思拒絕?但是這邊的人又不能不管,萬一走掉兩個到處亂嚼舌頭,豈不糟糕?再說我也不放心那些傢伙。」陳元奇摸了摸腦袋。

大家都明白這個動作代表的是光頭。

雖然這場大劫未必就是佛道之爭,但是道門這邊全都防著佛門。

大劫臨頭,為了減小自家的損失拉別人頂缸,這種事不管佛門還是道門都做
過。現今佛門勢盛,按照以往的規律,這場大劫倒楣的就該是佛門,那群光頭說不定會狗急跳牆。

「我明白了。怪不得掌門讓我帶這麼多人來,還帶來陸地焰光旗。」葛道君
神色頓時一正:「事關重大,就別耽誤時間了,讓那些人過來,這就走吧。」

陳元奇點了點頭,身邊的一個童子立刻去召集人。

只是片刻工夫,所有的人全都被召集到廊下。兩位道君也不多加解釋,那位
葛道君抖開一面陣旗,瞬間一道七彩雲霞將眾人卷住。只見他朝著陳元奇道了 一聲:「師弟保重。」瞬間化作一道七彩虹橋穿天而去,眨眼的工夫已經消失在天際盡頭。

「我們也走吧。」陳元奇隨手放出一道金色劍光,將洛文清、謝小玉、蘇明成、法磬、綺羅卷住,同樣也是金光一閃,眨眼間已經遠在天邊。

此刻,陳元奇用的只是普通的劍遁,並沒有用那幾種損耗法力的秘法。不過
道君的劍遁速度絕不是一般劍遁所能相比,只看到一道金光在雲層上方急速飛
行,徑直朝著東北方而去。

中土比起天寶州大得多,不過再大也大不過這兩座大陸中間的海洋。

傍晚時分,陳元奇放慢速度。

前方已經可以看到一片綿延數十裡的山嶺。

這片山嶺與眾不同,四周是一片平原,中間聳立起一座座山峰,顯得異常突
兀。那些山峰有大有小,有高有低,其中有九座最為明顯。

陳元奇在半空中停住,轉頭問道:「你們看出點什麼來了嗎?」

謝小玉和洛文清相視一笑。他們當然知道其中的玄機,不過他們不會說。
另外三個人在那裡橫看豎看。他們當然能夠猜到那九座山峰就是存放九塊石
碑的地方,但是陳道君既然特意問這樣一個問題,答案絕對不會如此簡單。

最後,還是法磬第一個看出其中的奧妙。


「這片山嶺是一座大陣,是按照四方四靈、二一十八星宿、周天三百六十度布
設而成。這難道是九曜道尊以人力強行開闢而成?」

陳元奇並不回答,而是看著謝小玉。

謝小玉知道這是考他,好在這個問題還難不倒他。

「這座山嶺是自然形成,正中央原本有一個大洞。萬年前,九曜道尊就是在
那裡看到太古天變的景象,這才創出《天變》。大劫之後他回到這裡,將這裡變成道場。」謝小玉解釋道。

「那個洞呢??」法磬問道。

「那個洞從太古時代留存至今,為的是等待一個有緣人。九曜道尊得了這段
機緣,那個洞也完成使命,怎麼可能再保留下來?」陳元奇輕歎一聲。

機緣這東西最是說不清道不明,謝小玉在元辰派藏經閣的雜書堆裡找到機
緣,他們派了那麼多人過去將所有雜書全都翻了一遍,卻什麼都沒找到。

看來那本書確實和天地大劫有關,一旦機緣被人得去,就和九曜山中央的太
古深洞一樣會自動消失。

「我們下去吧,九曜山前不允許飛行,這是對九曜道尊的敬意。」陳元奇既
是解釋,也是提醒。他是個無法無天的人物,但是對有些事還是挺在意。

幾個人剛剛落下,就聽到山裡傳來一陣鐘聲。

過了片刻,一團祥雲從山中飛了出來,祥雲之上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都只
有十五、六歲,比謝小玉、洛文清他們還年輕。

「有失遠迎,陳前輩恕罪。」那對金童玉女欠身稽首。

「客氣了,太客氣了,反倒讓我這個不速之客面子上過不去。」陳元奇在袖
管裡掏了掏,拿出兩顆靈丹遞了過去:「我也不讓你們白叫一聲前輩,這是見面禮]

道君出手,自然不可能太差,否則拿不出手。那對男女少年眉開眼笑接了過
去,然後恭恭敬敬將幾個人請上那片祥雲。

等到謝小玉他們上來的時候,這兩個少年偷偷看著謝小玉他們幾個。

天寶州和中土隔著汪洋大海,走一趟要半年時間,九空山那兩位眞君和謝小
玉的約鬥還沒有過半年,所以消息還沒有傳到中土,不過各大門派高層卻已經知道了。

這兩個少年討了差事跑過來,原本就想看看傳聞中的劍宗傳人。

當然,他們好奇的還不止謝小玉一個,法磬這個九曜傳人的名頭也不差,除
此之外,還有綺羅這個飛針傳人。

這兩個人看看綺羅,目光馬上又轉回謝小玉身上。那少女嘴角微微動著,正
和少年說著些什麼,少年嘴角掛著一絲微笑,顯然兩個人說得不是什麼好話。

謝小玉並不在意,甚至沒有聽這兩個人說什麼。以他現在天視地聽的能力,
同境界的人互相傳音根本就逃不過他的耳朵,但是沒這個必要。

綺羅就難以忍受了。她當然聽不到這兩個人說什麼,但是憑女人的直覺,她
知道這兩個傢伙正嘲笑她。

因此她的眉毛一挑,冷笑一聲,湊到少女面前說道:[我早就想見識一下九
曜一脈的神采,不知道妹妹有沒有興趣和我切磋一番?」

少女出身于九曜這樣的頂級門派,怎麼可能在乎一個中等門派的弟子?更何
況還是霓裳門這樣名聲不怎麼樣的門派,所以微微一笑說道:「這位姐姐說到我的心坎上。師尊他老人家一直都告誡我們閉門造車是不行的,總是鼓勵我們出去增長見識,我也早想見識一下霓裳門的風采。」

兩個女孩巧笑盈盈,看起來很是熱絡,旁邊的人卻一個個感覺毛骨悚然。

好在這只是片刻的工夫,那團祥雲迅速進了山門,直上最高那九座山峰中的

一座。

山峰上早已經有一群人等候在那裡,為首的人也是一位道君。此人看到陳元
奇,臉上頓時露出笑意。

「你這傢伙不夠意思,我請了你幾次你都不來,為了 一個小輩的事居然特意
跑來一趟。」那位道君說道。

「九曜派規矩太多,我可受不了。」陳元奇倒也不見外,和對面那位道君開
著玩笑。他轉頭朝著洛文清、謝小玉說道..「這位鄭師叔乃是陣法大家,你們有什麼不懂的就多問。」

「哪裡、哪裡。在別人面前這樣說還不要緊,但是當著劍宗傳人說這話,不
是要我好看嗎?說實話,我很想見識一下劍宗傳承的神妙。」鄭道君兩眼灼灼地盯著謝小玉o

任何一個研究陣法的人對劍宗都非常在意。古往今來有無數人猜測劍山的眞
相,有人猜是陣,也有人猜是一件超級法寶,不過前者比後者多得多。

「對了,掌門和各位長老要我當面確認一下那件事。」鄭道君突然變得凝重。
陳元奇立刻猜到老鄭想說什麼。

「清兒,你陪著法磬去看看那九座石碑,這對於你來說也是一番機遇。小玉,
本來我不該拖著你,你看看那九座石碑肯定會領悟更多。不過這件事還是你說最好,你知道的最清楚。」陳元奇說道。

「你們好好陪著客人。」鄭道君也對那對少男少女吩咐道。

「稟報師父,師妹打算和霓裳門這位師姐切磋一下。」少年連忙回道。

鄭道君看了陳元奇一眼。從本心來說,他也想自家徒弟和飛針傳人交一下手,
對於飛針這門失傳萬年的絕藝,九曜一門上上下下也都充滿好奇。

陳元奇點了點頭。他確實有資格決定這件事,此刻霓裳門已經被璿璣派收入
囊中,是璿璣派的附庸,負責和霓裳門聯絡的正是他。


「妳們去吧,記得點到為止即可,別傷了和氣。」鄭道君提醒了一句。

說完這話,他將陳元奇和謝小玉請進殿中。

一進去,鄭道君隨手一揮,頓時大殿的門砰然合攏,裡面和外面徹底隔絕。

「妖族在我們這個世界眞的潛伏那麼久?」鄭道君神情凝重地問道,完全沒
有剛才和陳元奇嘻嘻哈哈的模樣。

「別的門派不好說,十大上門、碧連天和北燕山可以肯定,璿璣派就不怎麼
清楚了。」謝小玉連忙答道。

他在那座書館裡的時間有限,所有的功法全都一掃而過,只有碰到比較關心
的門派才多看幾眼,比如九大道門、十八佛宗.,除此之外,還有和他關係比較近的那幾家,也就是璿璣派、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霓裳門和他自己的師門元辰派。結果發現摩雲嶺和霓裳門可能因為地位不夠,沒引起妖族的重視,所以沒這兩家的東西。璿璣派的功法太特殊,雖然有卻很少,而且層級不高。元辰派則太雜,十二脈傳承各自不同,那座書館裡的很多功法看起來都像元辰派,卻又不能肯定。

「我九曜派沒有敝帚自珍的習慣,佛道兩門都有得了我們絕學的人物,開宗
立派的也不在少數,所以功法外傳也不奇怪。說起來,你和我們也有一些淵源。」
鄭道君很會說話,簡簡單單一句話裡面卻包含許多意思,既是解釋九空山的事,也提醒謝小玉和九曜一派的淵源。

至於妖族奸細的事,既然他說「功法外傳也不奇怪」就是表明態度,九曜派
自有打算,外人用不著多事。

「小子明白。」謝小玉聽懂其中的意思。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鄭道君連連點頭。他最擔心的就是謝小玉因為九
空山的事而鑽牛角尖。

當初九空山和謝小玉他們起了紛爭,九曜派看似不偏不倚,其實明眼人都知
道九曜派站在九空山這邊。畢竟法磬是九曜傳人,連帶著謝小玉、蘇明成和麻子都和九曜派有了那麼點關係。而九空山是九曜旁支,九曜派完全可以站出來阻止那場不公平的約鬥,結果沒這麼做,其中的含義可想而知。

現在,九曜派的諸位長老們都知道自家做錯了,他們肯定不會公開承認,能
夠想到的就是事後補償。反正九曜派家底豐厚,拿點東西出來他們根本就不在乎。
他們最擔心的是謝小玉心中有怨氣,又是死腦筋的人物,什麼補償都不要就麻煩了。

「聽說你造船也是一把好手,乘你的船,從天寶州到中土用不了一個半月,

一旦全速航行,普通劍修都未必追得上。」鄭道君一臉微笑。

謝小玉暗自心驚,旁邊的陳元奇也微微皺了皺眉頭。

知道這件事的只有船上那些人,看來那裡面有人被九曜派收買了。

九曜派能做到這一點,另外幾個大門派肯定也行。

謝小玉回頭看了看陳元奇。

「這是你自己的事,別看我。」陳元奇不想得罪人。

「我還知道碧連天為了得到那艘船的秘密,將門裡那座磁山煉成六顆兩儀珠,
其中一顆給了你,我們也不會占你便宜。」鄭道君說著,從袖管裡掏出一面三角小旗和一匹輕紗。

「我知道你對《天變》的領悟遠在九曜傳人之上,你已經領悟屬於自己的變
化,他卻仍舊只是照貓畫虎。」鄭道君先捧了一下謝小玉。

不過這絕非違心之言,雖然萬年來能領悟出屬於自己變化的人多如過江之
鯽,但是像謝小玉這個歲數的卻只出過三個。

「我已經得知你選擇的方向,聽說是從雲霧中得到靈感,萬年來也有人得到
過類似的靈感。」鄭道君掂了掂手中那兩件東西。

謝小玉剛才就在猜測,這兩件或許也是傳承之寶,現在已經可以確定了。
他手裡雖然不缺無上大法,但是除了《六如法》之外,另外幾門全都有殘缺。
隨著名聲越來越大,他反倒越來越沒把握,因為他缺少撐場面的東西。

九曜派的示好絕對恰到好處。

從那位道君手裡接過這兩件寶物,謝小玉也沒多猶豫,立刻將神念探入。
這兩件寶物沒有被人煉化過,所以他的神念暢通無阻探了進去。一掃之下,
他就明白這種傳承的玄機。

果然,和他自行領悟的那套東西很像。

三角小旗名為天象旗,裡面的傳承稱作為「天象九變」,和《天變》一樣,

總共分成九部,分別是雲、雨、風、雷、霧、雪、雹、寒、暑,比法磬手裡那把短劍裡的傳承要完整得多。

謝小玉自行領悟的那套東西也有雲、霧、雨、風、雷、寒,這面小旗簡直就
是為他量身訂做。

但是他猶豫片刻,居然放棄這門傳承,選擇另外一件寶貝。

那匹輕紗名為「輕雲薄霧霞光幛」,此物明顯是一位女修所留,裡面的傳承
有些散亂,夾雜幻術、刺殺術、迷魂術、隱遁術、陷阱術,說到高深奧妙,絕對比不上前一種傳承。

謝小玉將那輕紗取到手中,將三角小旗還了回去。他絕對不是貪得無厭之輩,
知道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那輕紗所帶的傳承幾乎都是避重就輕的法門,精於刺殺,長於纏鬥,唯獨沒
有硬拚硬的法門。

他不缺硬碰硬的手段。手裡的劍宗傳承雖然是假的,但那一擊之威在眞人裡
絕對無敵,眞君也未必擋得住。

他差的是和人纏鬥的本事,輕雲薄霧霞光幛裡的傳承恰好彌補他的不足。

除此之外,他手裡還有一套幻天蝶舞陣,同樣是女修所創。輕雲薄霧霞光幛
裡面的傳承以攻為主,幻天蝶舞陣以守為主,兩者也相輔相成。

他自創的那套東西主體正是彌天星斗陣和幻天蝶舞陣,這套傳承如果能夠和
幻天蝶舞陣相融,也就可以和他自創的秘法相融。

既然得了好處,謝小玉自然有所回報。天劍舟的設計圖他手裡有好幾份,其
中一份給了鄭道君。

他手上還有這次航行的記錄,裡面包括他們探勘那片海域的情況,不過考慮
到那片海域有妖族活動,這份記錄的價値就差得多了。

拿出航行記錄謝小玉並不需要徵求陳元奇的同意,他拿出來的這份是他自己
的記錄,並非眾人合併在一起那份更完整的記錄。

鄭道君接過兩件東西,先掃了設計圖一眼,這東西至關緊要,不能有絲毫差
錯。確認無誤之後,他一點一點查看起那份航行記錄。

九曜派同樣也缺乏遠航的經驗,等到他們建造好自己的天劍舟,他們還要派

自己人出海。

「你先去找其他人吧。」陳元奇說道。

出了大殿,謝小玉豎起耳朵,四處傾聽著。

他的耳膜微微震動著,發出極其輕細的聲音,那是綺羅平時說話的音調。

之所以找綺羅而不找法磬或者洛文清、蘇明成,是因為那三個人可能正處於
感悟之中,根本不會發出聲音。

綺羅就不同了。她不會彌天星斗陣,悟性也不算太高,面對那九塊石碑如果
能有所感悟的話,那《天變》就太不値錢了。

當然,綺羅也可能正和迎他們進來的少女交手,那樣的話,法磬、蘇明成和
洛文清也會在一旁觀戰。

果然,只是片刻工夫,耳邊傳來那個少女嘀咕的聲音。

謝小玉認准方向,一道金色遁光從腳下飛起,緊貼著地面朝著那邊掠去。九
曜派中不許飛行,遁法卻能用。

轉瞬間,他已經登上一座高峰。

這是九峰之中的第一峰,石碑上刻著的正是「搖星光」。

當初謝小玉也曾經看過這塊石碑,可惜什麼都沒看出來,但是此刻石碑剛一
入眼,他就感覺四周一片漆黑,白天瞬間變成黑夜,天空中萬里無雲,而且看不
到月亮,只有漫天星辰不停閃爍著。

突然,所有的星辰全都變成暗紅色,而且星光不再一閃一閃,而是劇烈震動
起來,彷佛在原來的位置待不住,隨時要掉落下來。

這就是「搖星光」,《天變》的第一式,也是通篇的序曲。

謝小玉的腦子裡頓時閃現彌天星斗陣的口訣。

創出彌天星斗陣的那個人顯然比不上三角小旗的主人,彌天星斗陣只有兩
式,還是依樣畫葫蘆,沒有脫出《天變》的藩籬,三角小旗上的傳承卻已經得起神而忘其形,演繹出另外一曲《天變》。

但是依樣畫葫蘆也有好處,彌天星斗陣更貼近《天變》的原意,彌天星斗陣
的口訣可以看做對《天變》的詮釋。

隨著那篇口訣的出現,眼前搖曳的星空又起了變化,一條大道痕跡隱約浮現。
謝小玉頓時明白了,這才是九塊石碑的眞意。

能夠看到石碑之中天變的影像只是第一步,這九幅影像裡融入九曜道尊對大
道的理解,而且每一幅影像絕對不止一種大道。

明白這些,謝小玉不由得苦笑起來。

當初他還為《六如法》蘊含正反相對的十二種大道而沾沾自喜,以為比《天
變》更勝一籌,現在才知道自己只不過是井底之蛙。

心頭一動,他的腦子裡又閃現出輕雲薄霧霞光幛上的口訣。

傳承之寶全都一樣,外面有一篇功法口訣,誰都可以看到,照著口訣就能修
練。裡面還留有一絲神念,只有眞正的傳人能夠得到。

輕雲薄霧霞光幛上的口訣很長,全篇有三萬餘字,隨著這篇口訣的出現,星
空中又閃現出另外一條大道痕跡。

謝小玉眼睛頓時一亮,因為這條大道涉及光和空氣。

循著大道痕跡看去,那震動的星光和剛才似乎有些兩樣。


震動的並不是星辰本身,而是空氣。空氣劇烈震動著,星辰投射出的星光全
都被扭曲偏轉。這就如同在平靜的湖面上扔了 一塊石頭下去,蕩起的漣漪讓水中的投影變得支離破碎。

謝小玉的臉突然紅了起來。

他一直以為「彌雲」是在《天變》上另創新意,現在才知道他差得還遠。
眞正的另創新意必須融入大道法則。

壓下心中的羞愧,謝小玉繼續凝神於那搖動不停的星空。

這時,一聲響雷突然在耳邊炸開。星空瞬間破裂,四周頓時恢復原狀。

天仍舊是原來的天,朵朵白雲緩緩飄動,一輪紅日高掛天際,根本不是黑夜,
也看不到一顆星辰。

謝小玉猛然轉頭,朝著雷聲響起的方向怒目而視。

發雷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五官端正,但是臉上隱伏一絲陰鶩。
[呵呵呵,不好意思,在下失手了。」少年嘴裡道著歉,臉上卻絲毫看不出
歉意。

「混蛋!」法磬早已經紅了眼。

他正感悟到關鍵之處,卻被那聲雷鳴打斷。

「你說誰混蛋?」少年臉色頓時變了。

「說的就是你。既然你能失手,那麼我也失手-下。」謝小玉也怒了,隨手
放出劍匣。

少年既然是故意來找麻煩,自然知道這幾個人的來歷,最注意的就是謝小玉。
一看到謝小玉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他立刻朝著胸口 一拍,頓時,一個滴溜溜轉動的五彩光罩將他渾身護住。

「你以為這有用嗎?」謝小玉冷笑一聲。他確實怒極了。

在感悟的時候被強行打斷,會造成一種障礙,以後再想進入那種狀態會變得
異常困難。

「謝師兄,不可造次。」迎眾人進來的少年連忙擋在前面。

「讓他出手,我看他根本沒那麼膽子。」面容陰鷲的少年放出光罩之後,心
中大定。

這時,虛空中伸出一隻手,徑直穿過那個光罩,一下打在陰鷲少年的臉上。
陰鷲少年被橫著打飛五、六丈遠,落到地上之後,半張臉全腫了起來,嘴角
盡是鮮血。

虛空中,兩道人影緩緩冒了出來。

剛才打那記耳光的正是陳元奇,另一個人則是鄭道君。陳元奇的臉色也不太
好看,說不出是氣還是怒,鄭道君則有些臉面無光。
[在我九曜派打我九曜派的弟子,好大的威風。」

虛空中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又是一道人影閃現,一個乾瘦的身影漸漸冒了

出來o

[丁老頭,就知道你這個老王八蛋會跑出來。」陳元奇嘴裡一點都不客氣。
鄭道君白了陳元奇一眼,轉頭朝著那位乾瘦老者一禮,詰問道..「師兄,你
這個弟子好像忘了無故不得靠近九峰,九峰之上不得大肆喧嘩。」似乎怕對方狡辯,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不清,鄭道君又加了 一句:「不要把別人當成傻瓜’用什麼失手的話搪塞。」

乾瘦老者冷著臉看了腳下的弟子一眼,然後抬頭說道:「這個畜生做出這種
的事,我自然會罰他,卻不容別人代勞。」

說著,他猛地一揮手,頓時一隻大手憑空出現在陳元奇面前。

他說打就打,絕對讓人意想不到。

但是陳元奇早知道會這樣,兩道劍光從他的雙眼噴薄而出。

大手瞬間被穿透,乾瘦老者怒哼一聲,無肉的臉頰微微抽動著。剛才那一下
他並沒用全力,所以吃了不小的虧。

這時,他突然感覺渾身寒毛乍起,幾乎是下意識反手一掌猛然拍出。

只見一道異亮的寒芒直射而至。這道寒芒實在太快了,比剛才那兩道劍光更
快,快得連他來不及反應。

他那反手一掌看似隨意,卻蘊含無窮變化,僅僅空間就被他來回顚倒十幾層,
而且互相錯亂重迭。

這一掌用來攻擊的話,可以將對手瞬間震成碎片,用來守的話,可以將對方
的進攻化解於無形。


可惜這一次他並沒如願,那道寒芒沒有被崩散,碎掉的反倒是掌影。

不過這一掌多少有點作用,那道寒芒有一剎那的滯澀。

就在這一剎那,乾瘦老者身形閃爍,憑空挪開一尺,寒芒擦著他的肩膀飛了
過去。

乾瘦老者冒了一身冷汗,鄭道君也被震得不輕,迎眾人進來的那對少男少女
更是呆若木雞。

這道寒芒出自謝小玉之手,正是那把新煉的飛劍。

說實話,這一劍連謝小玉自己都嚇了 一跳。

論威力,這一劍肯定比不上落魂谷萬劍齊飛的場面;但是說到速度,這一劍
並不比那時候差。

「好,好一個劍宗傳人,好一個劍宗絕學。」乾瘦老者喃喃自語著,臉上並
沒有憤怒之色,此刻,他的腦子裡只有剛才那道寒芒。

至於地上躺著的陰鷲少年此刻半張臉腫得像豬頭,另外半張臉煞白,他身上
的光罩絕對擋不住這一劍。


「那兩個人死在你手裡確實不算冤枉。」乾瘦老者朝著謝小玉點了點頭。他
指的自然是九空山那兩位眞君。

謝小玉神情專注,他絕對不會忘記這個傢伙剛才驟然發難。

乾瘦老者冷哼一聲,他知道謝小玉為什麼這樣。不管怎麼說,他還沒到那樣
不要臉的程度。

轉頭看了腳下躺著的陰驚少年一眼,乾瘦老者輕罵了 一聲:「丟人現眼。」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將陰鶩少年也一起帶走。

看著這個人消失,陳元奇輕聲問道:「老鄭,你看這件事是不是丁老頭搞
鬼?」

「不像。」鄭道君連連搖頭。「丁師兄和佛門確實走得很近,這是眾所周知
的事,但是他不會和幾個小輩一般見識,而且……丁師兄不會犠牲自己的弟子。」

陳元奇沉思片刻,最後不得不承認老朋友說得沒錯。

丁老頭就算沒有料到劍宗傳承會如此強悍,也不可能讓自己的弟子頂著這麼
個「雞蛋殼」挑釁劍宗傳人,至少也該換一個「烏龜殼」才對。


「這樣說來,是九空山那幫禿驢想借刀殺人。」陳元奇立刻想到這種可能。
「應該是底下那些自作聰明的小禿驢在搞鬼,上面那幾個老和尙全都是明白
人,絕對不會做出這種傻事。」鄭道君說道。

陳元奇一想,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九曜派對九空山一直搖擺不定,有不少長老並不認可九空山是九曜旁支的說
法。大劫將至,這樣想的人越來越多,卻也有一批長老站在九空山一邊,丁老頭就是其中為首的人物。

為了 一個小輩得罪自家的靠山,傻子才會做這樣的傻事。

這時身後傳來一聲怒嚎,只見法磬兩眼發直,淚流滿面。

「這麼了?.」謝小玉搶先問道。

[我再也……再也進不去了。」法磬傷心欲絕。他也知道感悟被打斷會生出
障礙,以後再想進去就異常困難,但是剛才他還心存僥倖,所以偷偷試了一試,
果然沒能成功。

謝小玉不知道怎麼安慰才好。

他可以不在乎,法磬卻不行,這是法磬唯一的機緣。

「破壞別人的機緣猶如阻人成道。現在你只是一隻螻蟻,自然沒人會在乎,
有朝一日你出人頭地,可以去找那人算帳,沒人能阻止你。」陳元奇在一旁冷冷說道。

這絕對是煽風點火,他早就看丁老頭不順眼。

但是這話恰好說到法磬心裡。此刻,法磬滿腔憤怒,只想發洩。

陳元奇看到法磬的反應,乾脆再加一把力:「大劫將至,是男兒,就應該成
為太虛、九曜那樣的人物,聲名遠揚,萬古流傳,而不是只想成為什麼九曜傳
人。」

這番話果然奏效,法磬頓時心中大震。

經歷了那麼多事,他的眼界也已經深遠許多,只是被蘇明成、綺羅的後來居
上弄得異常鬱悶,不知不覺鑽進牛角尖,一心想超越那兩個人,這九塊石碑就成
了他最大的指望。

此刻,這條路被人惡意斷絕,反倒去了他心中的桎梏。

法磬只感覺一股熱流從心中湧出。他站直身體,挺起胸膛,舉起右手,指天
而呼。

[今日之事,他日我必有回報。壞我機緣,此仇此恨,不死不休!」

話音落下,只聽到虛空中響起一陣雷鳴之聲,彷佛是回應這番誓言。

請須看《夢幻泡影》10
brads01410 發表於 2013-1-14 17:25
本帖最後由 brads01410 於 2013-1-15 19:40 編輯

第一章 遊子歸家

陽光從天頂上投射進來,照在大殿中央,光並不是很亮,四周顯得有些陰暗。整座大殿異常空曠,只有正中央放著一個蒲團,旁邊擺著一隻古樸敦實的銅香爐,縷縷青煙從香爐裡升起,漸漸散開。

大殿裡有兩個人,一個盤腿坐在蒲團上微閉著眼睛,另外一個站著,雙手負在身後。

坐著的人正是那個姓丁的老者。此人修道已久,資格比碧連天的白髮老道還老,屬於古董級的人物。他的本名早已被人們遺忘,因為他修練的是《太上忘情篇》,所以人們提到他的時候都叫他丁忘情。

對面站著的看起來不過四十幾歲,一張圓臉顯得和和氣氣,更像商人而不是修士。第一眼看到此人,誰都不會相信他居然會是九曜派的掌門李天一。

「値得這麼做嗎?」李天一輕歎了一聲。

丁忘情原本不想回答,但是沉默半晌,看到掌門一直等著,只得無奈地說道:「當年我和澄念有過承諾,幫他照看九空山……我欠澄念實在太多了。」

對於丁忘情的事,李天一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沒辦法說什麼,總不可能讓丁忘情言而無信。

「現在大劫將起,誰都說不準這次大劫是什麼,或許是佛道之爭也說不定。」他只能苦笑道。

「妖族再臨,神道重現,魔門也蠢蠢欲動。師弟捫心自問,這場大劫是佛道之爭的可能性有多少?」丁忘情冷笑道。

「大劫當前,不能不愼。」李天一並不退讓,立刻回道。身為一派掌門,就算有半成的可能他都不得不防。

丁忘情顯然很討厭這個論調,怒道:「佛道雖有分歧,卻都屬玄門,大劫當前更應該一致對外,現在卻先內鬥起來!」

「你這話雖然沒錯,但是有個前提,那就是佛門値得信任,可惜並不是。」李天一很清楚他和丁忘情最大的分歧就在這裡。

並不是說佛門不好,李天一自己也有不少佛門中的朋友,說得上話的佛門中人就更多了。

佛門的問題就在於廣開方便之門,更有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說法。

正因為有這句話,很多手持屠刀的人進了佛門,有些人眞的放下了屠刀,但也有些人手上的屠刀放下了,心裡的屠刀仍舊還在。

這還只是一些大惡之徒,其餘坑蒙拐騙、盤剝取利、仗勢欺人、賣友求榮之流更是數不勝數。俗話說:「度世容易度人難。」光靠佛法感悟這些大大小小的惡人實在難上加難,佛門本身反倒成了藏汙納垢之處。

兩人立場不同,自然誰都說服不了誰。

知道這樣爭辯下去不會有什麼結果,兩個人同時沉默了。

好半天,李天一又開口道:「你那個弟子的所作所為應該不是你授意的吧?」「掌門認為我會和幾個小輩計較嗎?」丁忘情一臉不悅。

他其實也知道自家徒弟做出那等事是因為什麼緣故。這個弟子一身毛病,不但心高氣傲,目中無人,容易受人挑撥,而且貪婪,什麼好處都敢拿。

「這樣就好。先別管你我之間誰對誰錯,我和你做個約定——你約束一下自己門下,不要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萬年來,我九曜門有過不讓外人觀看石碑的事,但是從來沒有讓人觀看石碑卻壞人機緣的事。」

「我的弟子壞了規矩,我自會處置。」丁忘情不肯鬆口。

見此老頑固,李天一也沒辦法,只得告辭離開。

出了大殿,剛下了丁忘情潛修的山峰,李天一就看到鄭道君在路旁候著。

「師兄,有結果了嗎?」鄭道君看到掌門出來,連忙問道。他和陳元奇交情深厚,肯定要有個交代。

李天一看到鄭道君,同樣心中苦笑。

這又是一個胳臂往外彎的人物,好在璿璣派畢竟是道門。

「丁師兄為人固執,我沒辦法說服他。」李天一搖頭歎息。

鄭道君並不意外:「我早料到了。這個人和佛門眉來眼去,根本不可信。」這話說得刺耳,李天一神情一滯,突然想到剛才丁忘情所說的那番話。

佛門道門本出一源,原本應該精誠合作,但是現在大劫臨頭卻先內鬥起來—這種說法本身也製造分歧,在九曜派種下內鬥之因。這位鄭師弟可不是孤家寡人,身後也有很大一個派系,這兩派一旦鬥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璿璣派和應劫之人那邊還需要師弟代為安撫。」李天一感到很疲累,這掌門當得一點意思都沒有,到處說軟話卻不得不如此。

送走鄭道君,李天一想著此事牽連太大,他也不能做出決斷。丁忘情資格比他老,他雖然是掌門,卻鎭壓不住。

想到這些,他轉身朝著內山門飛去。

內山門在九曜派中央,那是一座峽谷,最深處原本有一個洞,萬年前九曜道尊就是在那裡看到太古天變的景象。現在那個洞已經不存在了,連同四周山崖也全部崩塌,成了一座山谷。萬年的歲月讓這裡長滿了參天古木,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連林中雜草都有一人多高,唯獨山谷中央原來是那個深洞的地方建著一座草
廬。

草廬不大,長寬不超過一丈,外面圍著一圈竹籬,看起來和一間普通茅屋沒兩李天一畢恭畢敬地到了門前,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

一跨入門中,眼前的景象頓時一變。

門裡不是茅舍,而是一座山谷,和外面那座山谷一模一樣,感覺卻完全不同。

這裡的靈氣異常濃郁,比起靈眼只差分毫。這裡沒有遮天蔽日的樹林,也沒有一人多高的雜草,滿山谷都是各式各樣的珍稀藥材。樹林是有,但是不大,只有一小片,而且都是上古年間遺留下來的珍稀品種。

在這片小樹林中,幾個老人聚攏在那裡。其中兩位老人在下棋,旁邊一個人正看著他們下棋,另外幾個老人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有的蒔弄花草,有的閉目端坐。

「小李子,你怎麼來了?」觀棋的老人突然抬頭問道。

李天一並不認為這幾位老人會不知道他的來意,以他的能力,掐指一算都能算個分明,這幾位更不用說。

「還不是為了丁師兄和九宮山的事。丁師兄德高望重,在派中很有威望,但是現在大劫將至,九宮山雖然名義上是我們九曜旁支,和我們頗有淵源,畢竟屬於佛門。」李天一簡短地解釋一遍。

「你是掌門,這件事自然該由你定奪。」正在下棋的一位老者不以為然地說道。

李天一滿臉苦笑。他如果有辦法定奪,就不會過來詢問這幾位的意思了。

「此事涉及丁師兄,而且還有好幾位長老和他有著同樣的想法。」李天一只能說得盡可能委婉。

「看小李子急的,你們就別一個勁兒地推來推去了,他有他的難處。而且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頂多再十年大劫就要臨頭,你我都別想躲過。」一個原本在閉目養神的老者突然開口說話。

李天一連忙在一旁稽首,這位絕對是他最大的倚仗。

有這個老者發話,其他人終於提起精神。

觀棋的老者撚著鬍鬚說道:「『佛道本是一體』這話沒錯,『大劫將至,自家人先內鬥起來』也確實不太對。丁師侄這番話很有道理,不過掌門的顧慮同樣也有道理。佛門畢竟是佛門,和道門並非一體,我們將他們當做一家人,他們可未必把我們當做一家人……」

這位老者侃侃而談,剛才發話的老者看不下去了: 「好了,你別在那裡兜圈子,這方面你的腦子最靈光,給個明白話。」

觀棋老者原本還想說上半天,被這位刺了 一句,不得不轉入正題:「我的意思是,道理人人會說,而且都能言之有理,談不上誰對誰錯。身為掌門,如果在意這些東西,什麼事都別幹了。所謂掌門就是掌管門派,祖師爺們已經替我們制定好一套完整的規矩,照規矩來不就成了?丁師侄有沒有觸犯規矩?有沒有做出對九曜有害之事?」

掌門搖頭:「那倒是沒有,但是他的徒弟……」

觀棋老者立刻打斷:「既然他的徒弟觸犯規矩,就應該按照規矩處罰。丁師侄自己處罰徒弟不讓外人插手,這話對那個姓陳的說倒是有幾分道理,我九曜派的人憑什麼要他一個外人管?但是這話用來搪塞你,豈不是笑話?徒弟做錯事只能由師父處罰,如果大家都這麼幹,還要你這個掌門幹什麼?」

一聽到這話,李天一頓時明白。既然道理人人都說得通,那就只有公事公辦,按照規矩來。

觀棋老者見李天一明白過來,又說道:「每個人都有交朋友的權利,沒必要強求,但是現在時局緊張,該防範還是得防範。小丁他們和佛門交情深厚,那就讓他們負責和佛門聯絡,暫時也不要在山門裡待著,讓他們去下院吧。至於他們的弟子……現在天寶州好像很缺人,而且那裡也是條退路,我們該著手佈置一下,就讓他
們先去那裡打前鋒吧。」

這話一出口,李天一頓時知道這些太上長老的想法。

說得好聽,兩邊都有理由,其實太上長老們早有定論,那就是佛門不可信任,必須防著佛門。

這倒是和他的想法一致。

早在佛道分裂的時候,玄門就已經不存在了,之後歷次大劫也都各管各的,佛門和道門聯手大多是個人之間互相聯手,比如神道大劫中,太虛、九曜和空蟬始終在一起,空蟬就是佛門弟子,也是十尊者之一。除此之外,門派之間也會聯手,如佛門擅防,道門擅攻,兩派聯手可以互補短長,這在歷次大劫之中都不罕見,但是
佛道兩界卻始終沒全體聯手過。

「佛道畢竟一家,不過大劫初起,難免各自會有各自的心思,想聯手是不可能的,不如各管各的,萬一佛門遭了劫難,我道門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到時候我們自然會施以援手。那時佛門自然會明白我們的誠意,然後再談聯手的事就沒什麼問題
了。」觀棋老者在一旁不鹹不淡地說道。

這話只是說得好聽,其實就是讓佛門在前面頂著,道門各派躲在後面,一來避避風頭,二來也可以撿點便宜。

觀棋老者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當年佛門也是這樣做。

萬年前的神道大劫,道門和神皇打得你死我活,佛門卻躲在暗處,等到最後一戰時才突然冒出來。神皇麾下八萬四千將校大半戰死,卻有一小半被佛門度化,正因如此,神道之法也被佛門得了去。

神道之劫後佛門大興,特別是大乘佛法勢不可擋,其中就有神皇麾下那些將校的功勞。到了這個時候,那些將校一個個都已經成了大德高僧。

「還是師叔高明,師侄已經明白應該怎麼做了。」李天一能成為掌門,自然不是無能之輩。

九曜派山門內正商量對策,山門外,法磬異常傷心地轉頭看著那九座高峰。

這原本是他的希望所在,現在希望破滅了。

沉默片刻,他突然轉身朝著陳元奇一揖到地,說道:「陳前輩,多謝您連日來的照顧。要不是托您的福,我根本進不了這座山,也看不到那塊石碑。原本說好我跟著您回轉璿璣派,但是現在我想獨自走走,開拓一下眼界,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會多看點書。」

蘇明成聽到法磬這樣一說,也站出來朝著陳元奇稽首說道:「前輩,我也打算離開一段時間,我想去一趟南疆。」

南疆是苗瑤雜居之處,蠻荒地帶,佛道兩門很少涉足,那裡盛行的是蠱巫之道。
蘇明成想得很清楚,不管是劍道還是符道他都已經不可能走通,只有另辟踢徑,從蠱巫之道上尋求突破。

別小看蠱巫之道,那也是太古流傳至今的大道法門。

「走吧、走吧,長長見識也好。」陳元奇並不在意這幾個人離開。

「我也得走了。」謝小玉同樣也要回家。

陳元奇有話想說,但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最後只能保持沉默。

「各位保重,反正大家離開也不會太久。天門開啟在即,你們肯定不會錯過這場盛會吧?」洛文清在一旁說道。

他早已經和謝小玉、麻子、蘇明成、法磬約好一起去開天門。

「天門開啟之時,我必然會來。」法磬非常肯定地答道。

天門開啟同樣也是一場機緣。萬年前,十尊者裡有四位就是在天門中得到傳承,其中就包括排名在九曜之前的太虛道尊。

「天門開啟之時再見。」謝小玉也點了點頭。

話音落下,他抬手招出飛劍,一片劍光卷住身體,剎那間已經消失在天際盡頭,速度快得讓洛文清、蘇明成、法磬和綺羅瞪大眼睛。

他們並不是沒看過劍遁。洛文清的劍遁同樣很快,卻還不至於快到如此地步,那速度已經快和陳元奇的劍遁相媲美。

「這小子留了 一手,我猜他沒出全力。」陳元奇也是第一次看到謝小玉全力運用劍遁,不過那把飛劍畢竟是他所煉,一聽飛劍發出的聲音,他立刻知道謝小玉用了幾成法力。

「怎麼會這樣?他那把飛劍上的法陣和符篆都和速度沒有任何關係。」洛文清問道。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陳元奇難得碰到連他都不懂的事。換成其他道君,肯定不會說出口,因為這太丟臉了,他卻不在乎。

「走吧,與其羡慕別人,不如自己努力。」陳元奇不忘記趁機給師侄上一課。

說完,他卷住洛文清和綺羅,化作一道劍光,眨眼便消失在天際。

「保重。」法磬朝著蘇明成一抱拳。

蘇明成也抱了抱拳,說道:「回頭見。」

說完,兩個人一個朝西,一個朝南,各自飛去。

謝小玉是往東飛,此刻他歸心似箭。

「總算可以離開那群人了,我憋得實在難受。」洪倫海在丹爐裡大呼小叫。有那幾個道君在旁邊,他連動都不敢動。

謝小玉沒管他,只是全力催動飛劍,一心一意趕路。

他的劍遁自然不能和陳元奇相比,慢了不只一點點,不過若只和眞君相比,他的劍遁絕對不慢。

洪倫海看著四周飛掠而過的白雲,嘴裡也嘖嘖稱奇:「你這小輩倒是有兩手,這劍遁之快,比起一般的眞君都不遑多讓。當然,我全盛之時肯定比你快,不過你現在還是眞人,等到你成了眞君,或許就可以趕上我那時候的速度了。」他憋了很久,所以一有機會就喋喋不休。

謝小玉裝作沒聽見,他自己知道自家的底細。

他這遁法並不屬於任何一脈,而是從《奇技妙法百篇》裡演化而來。以前他利用劍匣射出飛劍,現在只不過是將自己連同飛劍一起發射。飛劍上的避波分水陣能將阻力減到最小,這同樣也出自《奇技妙法百篇》。

速度越快,迎面而來的風就越強,阻力也越大,聲音也越響,快到極點之時,劍遁的聲音如同雷鳴一般,十裡之外都聽得清清楚楚。按照《奇技妙法百篇》上的解釋,這就如同船頭劈開的波浪,船速越快,浪花越大。聲音就是空氣的震動,同樣的道理也適用。而避波分水陣的用途正是劈開前方水面,讓波浪降到最小,所以也能用在劍遁上。

事實證明《奇技妙法百篇》沒有錯,他這劍遁確實極快。

這種劍遁非常特別,所以他無法知道這門遁法還有沒有繼續提升的潛力,只有等到成為眞君之後再看。

這一飛就是三天三夜。離家越近,謝小玉的心裡越不是滋味。

這裡已經是元辰派的勢力範圍,大禹州東部全都屬於元辰派的管轄。每十年,元辰派會開啟一次山門、收一批弟子。

想起過去的往事,一時之間他的心裡頗不是滋味。

眼看著四周的一切越來越熟悉,謝小玉放慢速度。

平武府多山,所以一眼望去簡直是山連著山,農田則顯得稀疏錯落,往往在山和山之間有那麼一小片農田,或是半山坡上開闢一些梯田。

「這就是你家?看起來不怎麼樣。這裡的山高卻不秀,林密卻不深。」洪倫海又開始聒噪。

「確實不怎麼樣,但是這裡是我的家。」謝小玉淡淡地回道:「你還記得你家是什麼模樣嗎?」

洪倫海頓時沉默下來,他對家鄉的記憶確實已經模糊了。

翻過一座山頭,謝家莊近在眼前。突然,謝小玉愣住了。

他看到路邊橫著一塊界牌,界牌斷成兩截,上面刻著一個「閑」字。

「這是你家的東西?」洪倫海問道:「我記得你說過你爹叫謝景閑。」

「這確實是我家的界碑。這片農田好像是我家的,是我進元辰派的第四年買的。」謝小玉回憶著往事,他甚至記得當初他爹只用六百多兩銀子就買到手,賣地的人一來是為了討好他爹,二來這是一片坡地,確實不怎麼値錢。

他往田頭看去,只見田頭早已經豎起一塊新的界碑,那上面刻著「展」字。這片田顯然已經易手。

謝小玉的心頭升起一陣不妙的感覺,他想起當初陳道君幾次欲言又止,顯然已經知道他家出了變故。心中憂急,他不由得加快腳步。

「你打算就這麼過去?」洪倫海冷冷問道。

謝小玉稍微一愣,不過他馬上明白過來,立刻身形一轉,變成一個身材瘦長、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沿著田邊的小路往下走,轉過一片山坳,前面可以看到一座莊子,那就是謝家整個莊子有兩百多戶人家,大部分姓謝。他家是旁支,在謝小玉進元辰派之前,家裡只有幾畝薄田,勉強可以溫飽。

莊子越靠外面的房子就越破爛,那都是分出來的各家住的地方。他家在東面,也算靠近週邊。

謝小玉跳上旁邊一塊大石,站在上面眺望。

東面一片茅草頂中間有一片青瓦房頂,那就是他家,是他進元辰派之後第三年蓋的。

他豎起耳朵傾聽著,房子裡傳出一陣說話聲,有男有女,聽起來都很陌生,絕對不是他家的任何一個人。

謝小玉越發感覺不妙。

「想知道出了什麼事就過去看看吧。」洪倫海興奮地說道。

謝小玉心情原本就不好,被這傢伙一吵,更糟糕了幾分。他將洪倫海藏身的丹爐取了下來,猛地一抖。

這只丹爐可以變成珠子,自然也可以變成別的東西。隨著他的心意一轉,丹爐變成一個灰布褡褳。

謝小玉隨手塞了 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進去,包括吃的喝的,這些全都是他買回來給家人的,現在正好用來當道具,扮成一個貨郎。

「你這小輩太放肆了!」洪倫海嚷嚷著。

謝小玉不理他,將褡褳往肩上一背,一邊吆喝著,一邊往莊子裡走。

「賣東西嘍!合城的大棗、寧北的花布,快來看一看、瞧一瞧!上好的胭脂水粉、銀釵珠串……」

旁邊頓時圍過來一群人,有女人也有小孩,全都眼巴巴朝他的褡漣裡看。

謝家莊並不富裕,連本家也算不上大戶人家,只能稱得上殷實。褡褳裡的這些東西全都很花俏,不怎麼實用,所以圍觀的人很多,眞肯掏錢的卻一個都沒有。謝小玉和眞正的貨郎一樣走街串巷,隨意蹓躂。他走過自家門前,特意停了下來,提高嗓門喊了兩聲。

這並不奇怪,他家青磚綠瓦,白粉刷牆,門廊前青石鋪地,明顯比周圍的房子
整齊得多,賣東西的當然要挑這樣的人家。

喊沒兩句,就聽到裡面一個女人大聲喝罵起來..「吵什麼吵?我們沒錢,到別處喊去!」喝罵的女人約三十來歲,滿臉橫肉,卻塗著濃濃的脂粉,讓人覺得噁心。

看到這個女人,謝小玉立刻想起來了。這個女人是本家五房的人,五房的那個人好像就叫謝景展,說起來還是他的叔叔,只不過隔得比較遠。他對自家的事不熟,以前也就逢年過節回來一趟。他之所以記得謝景展,是因為他每一次回來都可以看到此人忙前忙後,好像和父親很親近似的。這個女人他也看過,不過以前絕對不是這副凶相,而是滿臉諂媚,總是拉著他問長問短,特別是詢問山門裡的情況。

謝小玉心裡一跳,知道家裡出事了。

轉身出了巷子,他故意轉頭啐了 一 口,然後拉住旁邊一個小孩問道:「這家怎麼換人了?以前住在這裡的人挺和氣,買過我不少東西。」

「你說的是三叔啊。」那個小孩果然知道:「三叔人很不錯,以前他兒子在仙山修道,後來聽說犯事了,被仙山逐了出來,又被官府抓走,族裡就不大願意見他們。之後三叔帶著全家離開莊子,聽說是投奔朋友。不過本家說三叔的兒子偷了仙山的東西,就藏在三叔手裡,所以三叔連夜脫逃。」

小孩口齒清晰,說得清清楚楚。

謝小玉隨手抓了幾塊糖塞給小孩,心中亂極了。家人到底怎麼了?是見勢不妙逃了,還是被誰害了?他有些後悔沒將王晨帶在身邊,否則讓王晨算一下,至少可以知道父親大概的行蹤。

他這麼想著,腳下就不知不覺加快速度。

那個小孩看著他遠去,突然想到什麼,轉身朝著謝小玉家跑去,一邊跑,一邊喊:「五嬸!五嬸!有人打聽三叔家的事。」

那扇門吱呀一聲打開,剛才的胖女人搖搖晃晃走了出來,一把揪住小孩的耳朵大聲喝罵道..「你這個小崽子最滑頭,你可不要騙我。」

「騙妳是小狗。那個人裝作是貨郎,還說以前來這裡賣過貨,我卻從來沒見過他,而且他還打探三叔家的消息。五叔說過,如果有誰打聽三叔家的消息,就要我們告訴他或妳一聲,現在給錢吧,要不然我不告訴妳那個人長什麼樣子。」小孩把手一攤。

「小兔崽子,討便宜討到老娘頭上來。」女人掄起巴掌就要打。

這時,卻聽屋子裡有個男人大聲喊道..「給錢、給錢!快告訴我那人長什麼樣子?他往哪邊走了?」

「你瘋了?嫌錢多?」胖女人眼睛一瞪,怒喝道。

「頭髮長見識短?妳忘了幾位仙師是怎麼關照的?有人來打聽這人的事,就立刻告訴他們。要是耽誤時間,妳我吃罪得起嗎?」男人一邊說,一邊掏出十幾個銅錢。

小孩眼珠一轉,搖了搖頭。「五叔,你是打發叫花子嗎?.」

謝景展笑了,挑著大拇指說道:「小子夠靈,不過小小年紀別太貪心」。

「五叔,誰更貪心?當初三叔在的時候,你人前人後跟著他跑,得了不少好處。三叔家敗了,你第一個下手,三叔的宅子和田地都歸了你,別人全都沒得到多少好處。現在你又有好處上門,這件事既然有仙人插手,仙人們全都會點石成金,隨便給你點好處你就享用不盡,才給我十幾個銅板?」小孩討價還價。

想不到謝景展突然抓起那小孩的手,猛地一拗,直接掰斷小孩的尾指,痛得小孩哇哇大叫,眼淚奪眶而出。

謝景展笑道:「兔崽子,既然知道這件事和仙人有關,你居然敢耽誤閒人的事。你要是不想活了,別自己找死,還連累全家。快告訴議個人長什麼樣?去了哪裡?」

小孩真的被嚇到了,忍著痛,一邊哭,一邊將謝小玉扮成貨郎長相說了 一遍,然後朝著謝小玉遠去的方向一指。謝景展把小孩往地上一推,轉身進了房間,翻箱倒櫃,從衣櫃角落裡找出一截信香,小心翼翼地點燃了,舉著信香跑到院子裡。信香冉冉升起,飛到空中。

過了半個時辰,只見幾道遁光緊貼著地面由莊子外飛了過來,到了院子上空落了下來。為首的人看起來四十幾歲,身上披著道袍,背後斜插著旗旛。這個人一落下立刻問道..「那個小子來了?」

「不是那個小子,是一個四十幾歲的人,個子很高,人很瘦,顴骨突出,額頭聳起。那個人裝作貨郎在這裡四處走動,而且特意打聽老三家的事。」謝景展一邊比劃,一邊說,然後朝著謝小玉離開的方向一指:「那個人往那邊去了。」

「離開多久了?」為首的修士 一把揪住謝景展的領子問道。

「半個時辰。他一離開,我就點燃您給的信香。」謝景展連忙說道。

修士將謝景展往地上一扔,飛身駕起遁光,朝著他指的方向追去,其餘修士緊隨其後。一出莊子,為首修士就放出一條獵狗。這條狗身高過丈,大得像頭牛,一嘴尖牙鋒利如刀,兩隻眼睛如同燈盞。牠朝四周嗅了嗔,雙腳創地,身體騰空而起,飛沙走石朝著西面而去。

看到自家養的靈犬反應,為首的修士心中大喜,頓時喊道:「那個人沒走多遠!」

謝小玉確實沒有走遠。他心裡掛念著家人卻無從尋找起,所以有些失魂落魄,腳下沒停,卻不知道往哪裡去,所以在四周山裡蹓躂著。

突然,他猛地回頭看去,看到幾道遁光朝著這邊而來,這些遁光離地才一、兩丈高,明顯只是一群練氣層次的人。

「你的麻煩來了。」洪倫海幸災樂禍地說道,等著看熱鬧。

謝小玉微微一愣,不過很快就明白了,肯定是自己什麼地方露出了破綻。

「前面的人別走,我問你一件事。」為首那人喝住謝小玉。他手裡暗藏著一件法器,打算先將人拿下再說。

「你們找我?」謝小玉早就注意到這傢伙的小動作。

練氣層次的修士想施法和使用法器,全都需要掐訣念咒,想掩飾都掩飾不了,即便以他和麻子當初的強焊,也做不到瞬間施法。

『眞是群不知死活的小輩。』洪倫海暗中傳音說道。他倒是很樂意看到謝小玉有麻煩,但是眼前這些人實在算不上什麼大麻煩,三兩下就會被打發。謝小玉也覺得可笑,這幫人連他的實力都搞不清楚就敢來硬的,他乾脆不再掩飾,瞬間放開壓抑著的氣勢。那條狗第一個有反應,立刻夾起尾巴嗚嗚叫著,逃得遠遠的。為首的修士也感覺不對,謝小玉的氣勢明顯不是練氣層次的修士所能擁有,他立刻臉色發白。

「前輩恕罪,我等只是受人之托,在這裡等候一個元辰派的棄徒。」他連忙稽首說道。

這個人很狡猾,一開口就將元辰派的名頭抬了出來。

「你們來得正好,我恰巧有事要問你們。」謝小玉一陣冷笑。

為首修士知道不妙,猛地一抖手, 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脫手而出,朝謝小玉打去。

對於珠子一類的法器,謝小玉絕對不敢小看它。那可能是一件普通的法器,只是用來砸人.,也可能是雷珠,一碰就會炸開,或是蜃珠、兩儀珠一類的秘寶。

所以他連忙伸手一指,一道劍光從指尖疾射而出,瞬間打在那顆珠子上。只聽到轟的一聲巨響,珠子淩空炸開,果然是一顆雷珠。

爆炸的地方離謝小玉很遠,少說有五、六十丈,離那群修士卻極近,只有五、六丈,所以站在最前面的幾個修士當場就被震死。

為首修士反應倒是挺快,一看劍光飛起立刻知道不妙,隨手抓過一個人擋在前面,自己轉身就逃。一邊逃,他還一邊朝著旁邊一個修士喝道:「分頭逃跑,將這東西交給方眞人。」

說著,他將一個黑漆漆的東西扔給那個人。

謝小玉下意識地覺得方眞人應該就是方雲天,所以淩空虛攝,想將那個東西吸過來。

「別上當。」洪倫海急了。他是逃命的祖宗,這套東西都是他玩剩下的。謝小玉聽到警告,頓時心頭一震。他是聰明人,瞬間就明白洪倫海的意思,連忙手指輕彈,又是一道劍氣疾射而出。和剛才一樣,劍氣徑直穿透那東西。

又是一聲爆炸,這次的威力更大,而且是在那群修士中炸開,頓時血肉橫飛。

「好個卑鄙之徒。」謝小玉輕罵一聲。他見過心狠手辣之輩,卻少有這種連自己人都隨意算計的傢伙。

心中惱怒,他再次彈出一指,淩厲的劍氣劍光直取那個人的雙腿。

「住手!好個心狠手辣之徒。」半空中突然傳來一陣怒喝。

隨著這聲怒喝,一股逼人的氣勢直壓下來。

來的人絕對是一位眞君。

「這是個陷阱,有人在這裡張網等著你。洪倫海經驗豐富,立刻明白這一切都是事先佈置好的。

到了這個時候,謝小玉的腦子也徹底冷靜下來,已經知道事有蹊蹺。

來不及多想,他拍了 一下腰際的納物袋,頓時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飛了出來,正是劍匣。

謝小玉手持劍匣,將一端對準聲音來的方向,劍氣疾吐。

劍匣上鑲嵌的那顆兩儀珠噴發出兩道玄色氣勁,這兩道玄氣化作一圈圈圓環,整整齊齊排成一列,匣中飛劍穿過那一個個圓環射了出去。一開始,飛劍的速度不太快,每穿過一道圓環速度就加快一分。等到穿過所有的圓環,那速度已經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

所有這一切都在瞬間完成。

在外人看來,謝小玉取出劍匣,然後劍匣噴發出一道刺眼的閃光,緊接著閃光破空而去。 被瞄準的那位元眞君速度也極快,剛才還在雲端,眨眼間已經到頭頂上方。他看著劍光從謝小玉手中射出,還沒反應過來,劍光已經到了面前。

這一劍的速讓他駭然,想逃脫已經來不及。千鈞一髮之際,他強行往旁讓了 一些。

劍光一穿而過,帶著萬丈血光瞬間遠去。

那位眞君痛叫一聲,捧著一條胳膊轉身就逃。他來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間就消失在天際盡頭。

這一劍雖然沒要了他的命,卻將他的肩膀整個打穿。飛劍噴吐的劍氣長達數丈,他護體玄功才沒被攔腰斬成兩段,但是這傷絕對不輕,即便以真君之強,也不敢在這種情況下和謝小玉交手。

更何況這一劍也讓他的信心徹底動搖,他怕謝小玉再來一下,可就不是受傷這麼簡單。

看著那位眞君遠去,謝小玉臉上卻沒有絲毫喜色。

他摸出一隻瓶子,倒出一顆靈丹,送進嘴裡。靈丹迅速化開,化作絲絲縷縷的靈氣遍佈全身。

「你這小子夠狠。」洪倫海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謝小玉出手,也偷聽別人談話,聽過萬劍齊發的場面,但是親眼所見仍舊感到震驚。

「對方既然有這樣的佈置,恐怕還有後招。」謝小玉眉頭緊皺,嘴裡喃喃自語著。

.「那就走吧。」洪倫海說道。

將飛劍招了回來,謝小玉正打算架起劍遁,但是他看了看頭頂上的藍天,又猶豫了起來。他的劍遁確實極快,但是要看和誰比,眞人裡絕對沒人能超過他,眞君就未必了。想到這裡,他收起飛劍,取出一張符。

這是一張遁地符,是他和麻子聯手所制,由麻子施法,他繪符並且封印。

隨手撕開符篆,一道黃光出現在腳下,謝小玉身體一沉,瞬間沒入土裡。

他並不是第一次遁地,當初在北望城的時候,就跟著麻子一起用遁地之術躲過土蠻大軍的圍困。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他已經是眞人,遠不是當初可比。

謝小玉也不是老老實實在土裡遊走,那速度還是太慢。他一邊土遁,一邊側耳傾聽,尋找流水的聲音。田莊四周多山,山裡多有泉眼。以前他不懂,只以為泉水是土裡冒出來,現在他明白了,地底下同樣也有江河湖海。此時他要找的就是這樣一條水道。

謝小玉一邊傾聽水聲,一邊聽著地面的動靜。

片刻之後,隨著兩道尖細的破空聲傳來,有人落到剛才他站著的地方。

「這小子倒是識相,立亥就逃了,要是晚走一步,我必然將他挫骨揚灰,更要勾出他的魂魄煉成邪鬼,讓他承受百年煉魂之苦。」

發話之人正是剛才那位眞君。此人年紀四十歲上下,胸前垂有長髯,看起來文質彬彬,只是肩膀上的一灘血跡有點破壞形象。

此人身邊跟著一個鶴髮童顏的老者,這個老者同樣也是需生打分, 一落到地上,立刻蹲下身子摸了摸地面。

「這孽子土遁走了。」老儒搖了搖頭。他和身邊這人都不擅長土遁之術,勉強下去倒是可以,卻未必追得上。更何況他們被謝小玉剛才那-劍嚇到了,都怕謝小玉在土裡再來一下,或者布下什麼陣法,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不知不覺中,兩個人都已經不把謝小玉當小輩看待,而是視作大敵。

「難道就這麼算了?」中年修士越想越窩囊,他可沒吃過這樣大的虧。

「還能怎麼樣?現在只有告知官府,讓官府畫影圖形緝拿他。」老儒原本就不打算出手,現在樂得輕鬆。

「眞不甘心。」中年修士扼腕頓足。

「想想九空山那兩個人,你應該覺得挺不錯了。」老儒嘿嘿一陣冷笑。

「難道傳聞是真的?他一個小小的眞人居然可以殺掉兩位眞君?」中年修士兀自不信。

老儒不回答,只是一個勁兒地盯著中年修士肩膀,那裡仍舊血跡未幹,衣服上還有一道劃痕。

他雖然不開口說話,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四周是嘩嘩的流水聲,湍急的地下河水推著小玉往前而去。

此刻,謝小玉正包裹在一片青藍色的光芒中。他用的是癸水眞訣,手中還握著幾枝陣旗,那是幻天蝶舞陣,有水遁之法。

現在他並不是為了快,而是不想和四周的岩石撞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河水突然加速,然後將他拋了出來外面刺眼的光線讓他一時之間睜不開眼。等到他看清四周,又再一次被拋進水 裡。

謝小玉浮到水面張望一眼。

河岸兩旁的景色讓他感到陌生,這絕對不是謝家莊附近的河流。

明白了這件事,他心裡終於安定一些。

當初那個紅衣道人可以在茫茫大海上確定他們的行蹤,是因為海上根本沒人,只要放出神念四面八方一掃,躲都沒地方躲。

現在卻不同。平武府有四座城、二十餘座鎭、大小村子五六百個、十幾萬戶人家,神念一掃,到處都是人的氣息,想找到他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謝小玉仍舊用青藍色的光芒裹住身體,繼續朝著下游遁去。

河道漸漸變寬,水流速度變得越來越緩慢。謝小玉猜測他已經順流而下一千餘裡,十有八九不是大禹州,這才從水裡冒出來,找了 一片蘆葦蕩上了岸。

站在岸上,他側耳傾聽。過了片刻,他聽到東南面隱約傳來嘈雜的聲音,那應該是一座小鎭。

謝小玉身形一轉,再一次變化。這次他變成一個儒生,頭上戴著秀才巾,穿著一襲青衫。他收起褡楗,將這東西重新變回一顆珠子。至於褡漣裡的東西早已落到河裡,沖到不知道什麼地方了。

不想聽洪倫海聒噪,他將珠子收進納物袋,心中異常煩亂,乾脆不用遁法,就這樣信步而行,一邊走一邊思。

他最擔憂的是家裡人的安危。

現在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的家人已經死了,方雲天和掌門一脈的人知道和他之間的仇恨已經無可化解,所以設下這個局。還有一種可能是他的家人不知所蹤,那些人沒辦法用他的家人威脅他,只有另想他法,所以設下這個局。

他不知道哪一種才是眞的。

謝小玉腦子裡有各式各樣的猜測,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鎭外。

突然,遠處有人朝著他喊道:「這位秀才,我看你愁眉不展,想必有什麼心事。你是掛念今年的科舉,還是在為姻緣發愁?來來來,我幫你起一卦,保證你煩惱頓消。

說話的這個人就坐在鎭口,身上披著一件道袍,頭上梳著道髻,面前放著一張桌案,上面擺著一面羅盤、一個籤筒,還有文房四寶,桌案旁插著一根竹竿,上面挑著一幅八卦圖,原來是個算命先生。

謝小玉突然心頭一動,慢慢走了過去,在桌案前的長凳上坐了下來。

「我要問家人平安。我和家人一起上京,半路上失散了。」謝小玉說道。

「不知道走失的是何人?是父母還是妻兒?」算命先生撚著鬍鬚問道。

「父母兄弟姐妹。」謝小玉在身上摸了摸,掏出幾文銅錢放在桌案上,擺了個文王問課的圖案。

「原來閣下也是行家。」算命先生不敢隨口胡言。他並不覺得奇怪,易算之道並非道家獨有,儒家也一樣重視。

如果說佛門道門本是一家,那麼道門、儒門就完全是一體。儒門之中有黃老一派,那是很大的流派,其中的思想和道家一脈相承;而道門中也有儒道合流的門派,比如玉書門就是這樣。

取過那幾文錢,算命先生搖了搖頭,撥開羅盤,裡面居然是個夾層,底下還有一個小羅盤。他輕歎一聲,說道「既然遇到行家,說不得要花點力氣了。」說著,他將那個小羅盤推到謝小玉面前。

剛才第一眼看到算命先生時,謝小玉就知道此人確實有幾分本領,並不是坑蒙拐騙之徒。

他輕輕一撥羅盤,只見羅盤滴溜溜轉動起來。他沒用什麼力,羅盤卻轉得極快,一點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算命先生頓時皺起眉頭,嘴裡念叨著:怪了,怎麼天機不顯.難道閣下是魁星下方,命中註定要中狀元?」

謝小玉並不回答,不過他倒是知道答案。

大劫將至,他十有八九是應劫之人中的一個,有關他的天機自會隱去。他的父母兄弟和他關係密切,自然也在這個範圍內。明白這一點,他放心了。

此刻他最擔心的就是那些眞君、道君掐指一算,算出他一家的去向,然後抓住他的家人威脅他。

好半天,羅盤漸漸停了下來。那畢竟是他的父母,和他血脈相連,因果牽扯,天機再怎麼隱去,也不可能切斷這樣的連結。

算命先生朝著羅盤看了 一眼,臉上頓時露出笑容。

「閣下莫急,你闔家平安,雖然眼下稍有困厄,但是沒什麼大礙。你若要尋他們,就趕快往北走,日落時分必然可以趕上。」說著,算命先生朝著北面的鎭口一指。

謝小玉站起身來,抱拳一禮,然後快步朝著那邊奔去。

出了鎭,走了約兩、三裡地,鑽進一片樹林,他瞬間恢復本來面目,招出飛劍,一道劍光穿入雲端。

他並沒有往正北而去,而是稍微偏向西方。

算命先生和王晨剛認識他的時候差不多,有點本領,但是解卦上差了 一些。好在他只需要藉助此人的手段,至於解卦他可以自己來。

這一飛就是兩個多時辰,突然,謝小玉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鼓聲。

他的心頭又是一動。

剛才那一卦晦澀難明,雖然卦象上指著北方,卻暗含著西北的意思。還有最後一句,指的確實是傍晚。

傍晚就是酉時,那是整整一個時辰。以他的劍遁之術, 一個時辰少說可以飛行兩、三千里,所以他一直猶豫不知道什麼時候該落下來,此刻遠處傳來的鼓聲卻讓他想起一件事。

所謂晨鐘暮鼓,清晨敲鐘,傍晚打鼓,都是報時之法。或許卦象上所指並非是傍晚時分,而是聽到鼓聲就可以落下。

一想到這裡,謝小玉立刻循聲望去。

只見幾裡外的山崗下有一座小城,這座城長寬不足百丈卻頗為繁榮,城外沿著大道全都是商鋪客棧。

不知道為什麼謝小玉有一種感覺,他應該在這裡等。

想到這裡,他落了下去。為了不驚動旁人,他沒有運用劍遁,而是徑直落下。
  

第二章 佛門

嘈雜的打鐵聲讓路人紛紛皺眉,打鐵爐傳出的熱浪更是讓人難耐,所以鐵匠鋪周圍一向很少有人。

和鐵匠鋪相隔不遠有一幢茅屋,屋前灌木叢生,屋後有幾棵小樹彙聚成一片,也算是一片小樹林。茅屋年久失修,不過房頂剛剛翻蓋過,上面覆蓋的茅草全都是新的。

中午時分,茅屋的門開了,一個中年人走出來,反手關上門,也不上鎖,往城裡走去。

城裡有個算卦攤子,中年人在攤子前坐了下來。

「還是老樣子?」算命先生長得頗為猥瑣,下巴上有兩撇小鬍子,瘦得皮包骨,一件過於寬鬆的長袍皺巴巴,不知道多久沒洗了。

「老樣子,你幫我算算今天我能不能找到失散的家人。」中年人神情黯然地說道。

算命先生也不多話,隨手從籤筒裡抽出一根簽,看了 一眼,搖了搖頭。

中年人不說話,扔下兩文銅錢,轉身就走。

這個中年人便是謝小玉。

那天他落下之後,在城裡信步逛了 一圈,看到這個算命攤子,也像此刻一樣算了一卦。

這個算命先生的本事稀鬆平常,好在還算修練過,多少算得出一點東西。

那一卦讓他安心不少。卦象上顯示這裡正是他的家人必經之處,但是他得等,因此,他決定暫時在這座小城住下來。

謝小玉並不缺錢,不過他想避人耳目,自然不能住在熱鬧的地方。一圈轉下來,他找到鐵匠鋪旁邊那幢房子。

因為臨近鐵匠鋪實在太吵了,又靠近路邊,過往的行人車馬同樣也會發出嘈雜的聲音,所以這幢房子一直空著,價錢非常便宜。

不過對他來說這幢房子還有另外一個好處,是個修練的寶地。

他想修練並不一定要有靈脈,有三種辦法讓他可以在任何地方修練。

第一種是用陽燧鏡佈設成丙火聚靈陣,不過這太張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第二種是抽取蜃珠中的蜃氣,可蜃珠畢竟是死物,裡面的蜃氣雖多,卻用一點少一點.,最後一種辦法就是藉助那顆兩儀珠。

兩儀珠是用一座磁山煉製而成,相當於一塊特大號的磁鐵,所以只要有金鐵之物,將兩儀珠往上一放,那些金鐵立刻會生出磁力,他便可以從中提取玄磁精氣修練,比陽燧鏡聚集太陽眞火更加方便。

那家鐵匠鋪後面堆積如山的廢鐵,正好派上用場。

這一住就是十幾天,每天他都會過來算上一卦,但是每一次都是失望而歸。

離開算卦攤子,謝小玉往回走。到了城門口,他看到一群人圍攏在那裡。

城門口有一塊地方專門用來貼告示。謝小玉信步走了過去,推開眾人擠到前面看了 一眼,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那上面貼的緝捕公文,第一個就是他,罪名是殺人越貨,告發的懸賞是一百兩銀子,不過底下也注明他是修士,而且是眞人,一旦知道他的行蹤絕對不要輕舉妄動,只能稟報各州道府,由道府出手抓人。

繼續往下看,法磬和蘇明成的名字居然也在上面。法磬被通緝的原因也是殺人,蘇明成更不得了,居然是聚眾謀反,挑動苗民暴亂。

走出人群,謝小玉滿腦子疑問。

在謝家莊遇襲後,他一直以為是元辰派掌門一脈搞的鬼。此刻掌門一脈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另外幾脈十有八九會趁機發難,就算沒辦法逼迫掌門退位,另外幾脈也會獅子大開口,狠狠咬上一 口。所以掌門一脈很可能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是九空山搗鬼。

在九曜派中,那個陰鷲少年壞了法磬的機緣,同樣也打斷他和洛文清、蘇明成的感悟,那件事背後肯定是九空山搗鬼,他們和九空山已經結下不死不休的大仇,所以九空山很可能會先下手為強,趁他們還沒有成長,搶先一步將他們扼殺。

但是此刻他感覺不對勁。

如果是元辰派出手,根本沒必要搭上法磬和蘇明成。

如果是九空山在搗鬼,璿璣派不可能不幫他壓下此事。而且現在知道他重要的不只是璿璣派,還有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和九曜派。撇開摩雲嶺不算,另外三個門派全都勢力龐大,奧援眾多,以九空山的影響力,一個九曜派就能讓它動彈不得。

一邊走,一邊想,直到進了房門他都沒想通。

謝小玉轉身上了門閂,又布下一層禁制,然後從納物袋裡取出一枚信符,這是洛文清給他的。

他捏住信符的一角猛地一抖,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信符並沒有化作一道火星破空而去,而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謝小玉暗自心驚。

這有幾種可能,一種是洛文清出事了,不過這種可能性不高。洛文清一回到璿璣派,根本別想出來,就算妖族勢力再大,也沒辦法進入璿璣派內山門刺殺他.,另外一種可能就是洛文清掐斷和這邊的聯繫。

謝小玉心中的不安變得越發強烈。

洛文清不敢和他聯繫,要不就是怕見他,這似乎不太可能,要不就是怕和他聯絡會洩露他的行蹤,這就糟糕了,幕後黑手的勢力之大,完全超乎他想像。

將信符重新收好,謝小玉發起愁來。

他原本以為回到中土後有璿璣派庇護,他和他的家人朋友就可以安然無事,接下來要應付的就只是天地大劫,現在看來他想得太美了。

恐怕在他們還沒回來之前,幕後的黑手已經張好羅網,等待他們的到來。

不只是他,他們幾個從天寶州過來的人肯定全都是目標。麻子之所以沒有出現在緝捕告示裡,恐怕是因為他一到中土就立刻離開,幕後黑手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蹤,而且麻子的身分也非常隱密。

謝小玉當初猜到麻子出身的門派,也猜到麻子出身于戰堂,卻始終猜不出麻子是誰,就連洛文清也沒査出一個結果。那個門派的戰堂中沒有麻臉的弟子,也就是說麻子那張麻臉是刻意弄出來的,為的是掩蓋身分,回到中土後,他十有八九搖身一變,變成另外一副形象。

一想到麻子,謝小玉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他同樣可以學麻子的辦法,幫自己來一番改頭換面。

不過他想掩飾身分可沒有麻子那麼容易,此刻他已經是風頭浪尖上的人物。不動手還好,他從洪倫海那裡學到的斂氣法門,即便那些道君高人也未必能看透他的底細.,可一旦動手,他肯定會暴露。

突然他想起這段日子一直都將丹爐藏在納物袋裡,忘了拿出來。

小心地取出丹爐放在地上,謝小玉問道:「你能不能變得更加不起眼些?現在誰都知道我有這麼一件古怪飾物。」

「小輩,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搪塞過去?你這幾天一直把我塞在口袋裡,我要和你好好算這筆帳?你用得到我的時候就低聲下氣,用不到我的時候就把我塞進口袋裡,現在指望我幫你,呸!」洪倫海怒髮衝冠,一出來就大聲吵嚷著。

謝小玉知道這傢伙有氣,在旁邊耐心聽著。

好半天,洪倫海罵累了,問道..「你這小輩,讓我出來絕對沒什麼好事,肯定又打算從我這裡得到些什麼。說吧。」

「我現在不能和人交手, 一出手就會露餡,你有什麼好辦法?」謝小玉問道。

洪倫海彷佛被踩了尾巴-樣,頓時提高嗓門:「你別指望我傳你毒術!這是當初說好的,和煉丹術有關的任何東西我都不會傳授給你。」

謝小玉看中的確實是他的毒術,卻硬著頭皮說道..「我自己的東西還練不過來,誰稀罕你那些旁門左道?」

這話換成別人說絕對沒有說服力,但是他說這話,洪倫海只能認了。誰的手裡捏著那麼多無上傳承,都會覺得修練不過來。

「你只是不想暴露身分,這簡單。」洪倫海發洩一頓後,心情好了許多。

謝小玉一臉疑惑。

看到這個小輩也有需要自己指點的時候,洪倫海心中異常舒暢。

「你手裡不是有三顆舍利嗎?隨便選一顆煉化,裝成佛門弟子不就行了?我記得你修練的那門《六如法》好像就是佛門劍修之法。」

這句話如同醍醐灌頂,讓謝小玉恍然大悟。他確實將這三件好東西忘了。

三顆舍利是那三個九空山的道人所留。

舍利和金丹大致相同,卻又有小小的差異。金丹是用來寄託魂魄之物,道門中現在最流行的元嬰化生之法就是用金丹化為元嬰,所以金丹如同胚芽。

舍利不同。佛門不講究肉身成聖,將身體視作臭皮囊,同樣也將舍利視為外物,將來前往西方極樂淨土的時候舍利並不會被帶走,而是留給後人,所以舍利就像果實。

果實肉厚,更加管飽,舍利也一樣。那裡面不但蘊含充沛的佛力,還帶有一絲傳承。

猛然間醒悟過來,謝小玉急不可耐地移開牆角邊的桌子。

桌子底下有個大洞,深達十幾丈,是他住進來後挖的,底下有一個密室,他平時就是在那裡修練。

眨眼間,他已經身處於密室中。這裡一片漆黑,到處彌漫著金鐵的氣味。

一片朦朧的白光從謝小玉身上透了出來,只見四周全都銀白色一片。才十幾天的工夫,原本銹蝕朽爛的廢鐵就變成這般模樣,其中的道理和當初那口庚金靈眼差不多,只不過此刻密室裡彌漫著的不是庚金精氣,而是玄磁精氣。

密室正中央有一個蒲團,謝小玉坐下之後朝著四周打了個訣印,四周頓時白光閃亮,將這座密室封閉得嚴嚴實實。

從現在開始,裡面不管發生什麼,外面都沒辦法察覺。

這可不同於上面那層禁制。那層禁制需要靠法力維持,頂多十二個時辰那層禁制就會消失;這裡就不同了,封鎖四周的是充塞于此的玄磁精氣,他相當於搬了 一塊石頭堵住大門,只要他不將石頭搬開,大門就一直會被堵死。

做完這手準備,他這才小心翼翼將三顆舍利取了出來。

放出神念,一點一點探入這三顆舍利中,過了片刻,謝小玉的臉上露出既歡喜又猶豫的神情。

這三顆舍利都沒問題,他都可以煉化,而且每一顆舍利裡都包含一門傳承。能如此容易將神念探入其中,和他修練《六如法》有關。《六如法》是佛門的東西,同出一源,契合度自然極高。

除此之外,他還有另外一個發現。

以前他一直以道門的方式修練,佛道本是一家,倒沒什麼妨礙,但是這次他將神念探入那三顆舍利中,《六如法》頓時生出別樣的變化,演化出無窮的妙用。

這就是佛門和道門的不同,前者是由內而外,後者是由外而內。

道家講究取法自然,在天地間尋求大道,功法相當於總綱,需要自己參悟,所以最後修練到什麼地步全憑個人悟性和機緣.,佛家卻只問本心,認為心中自有大道,所以佛法傳承也是如此,一旦頓悟,自然會出現相應的妙法。

這三顆舍利裡各蘊含一脈傳承,分別是「渡厄紅蓮」、「夜叉明王斬」和「琉璃寶焰佛光」。

渡厄紅蓮是紅衣道人那顆舍利裡帶著的傳承,讓謝小玉感到意外的是,它居然是三種傳承中最上乘的一種。

渡厄紅蓮是一門非常特殊的傳承,雖然神奇奧妙,卻不是用來爭鬥,也是道重於法那類,和《力士經》很像,在神道大劫之前這類功法最被看重,是飛升仙佛兩界的不二法門。

《力士經》沒有完整流傳下來,現存的全都是殘本,就算有全本,修練《力士經》需要用靈藥淬煉身體,那些靈藥在萬年以前還算容易找到,現在卻已經不可能了。

渡厄紅蓮則不同,不但是完整的,而且佛門功法大多用不著藉助外物,一旦練成此法,就可以不沾因果、不染業力、無災無劫。

佛門想要飛升,必須了結一切因果,償還以往的欠債,而渡厄紅蓮其實就是一種賴債的法門,只要功行圓滿,就能立刻飛升佛界,連飛升之劫都可以免除。

謝小玉既興奮又猶豫,就是因為這部傳承。

修練的目的還不是為了飛升?為了永恆不滅?這門功法就是沖著最終目標而去。

不過渡厄紅蓮修起來艱難,而且既不擅攻也不擅守,用在爭鬥上絕對是雞肋,只能憑境界壓制對手。

他現在隱約明白那個紅衣道人為什麼找他們的麻煩了。

那個人好高騖遠,當初選了這門功法,好不容易練到眞君境界,肯定感覺空有境界,但其他方面一無是處的苦惱,所以興風作浪,一心想奪取法磬手裡的九曜另傳,同時圖謀他的《六如法》。

想清楚那個紅衣道人當初的打算,又想到大劫將臨,謝小玉最終還是捨棄這門傳承。

另外兩門傳承中,夜叉明王斬和渡厄紅蓮恰好相反,就是為了爭鬥而存在,以攻為主,威力強焊,修練起來也精進神速。但是到了後期後勁會越來越不足,可以說是法重於道的最好例子。

琉璃寶焰佛光則是典型的和稀泥,道法並重,攻守兼備,好像十全十美,但是樣樣有就意味著樣樣稀鬆,攻不如夜叉明王斬一類的功法,防不如金剛印一類的功法。

不過這次謝小玉沒有猶豫太久,直接選了琉璃寶焰佛光。

他不缺攻擊的法門,再說,只要是佛光全都有鎭壓心魔的作用,只要是佛火,全都有淨化業力的作用。而且佛光、佛火專克邪鬼幽魂,他不太肯定鬼族是否也已經進入這個世界,萬一對上鬼族,琉璃寶焰佛光就有大用。

將另外兩顆舍利收了起來,謝小玉手中托著最後一顆舍利,這顆舍利非常漂亮,表面晶瑩剔透,裡面光華流轉、七彩氤氳。

謝小玉將舍利虛懸于頭頂上方,嘴裡默默吟誦著佛家眞言,神念再次透入舍利中,不過這一次他體內的劍元也緊隨其後透入進去。

剎那間,那顆舍利大放光明,將整個密室照得通明透亮,稍微排斥了一下,那顆舍和就接受他透入的劍元。

他注入的劍元越來越多,開始煉化那顆舍利。

此刻,謝小玉有些慶倖自己將眞元全都化作劍元。

雖然佛道同源,但是兩個門派差別還是很大。如果他的體內仍舊有眞元,那麼佛力和眞元就會互斥,沒有人能夠既有一身眞元又能練出佛力。

劍元就不同了,既不同於眞元,也不同於佛力,本質上和眞元更接近,但是不藉助外力,全靠自身的力量。這一點和佛力又有幾分相似,所以兩邊都可以相融。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舍利一點一點變小,那精純的佛力漸漸被謝小玉吸入體
內。

此刻就顯出劍元的霸道之處。那源源不斷化入進來的佛力全都被強行轉化成劍元,不過佛力還是有它的影響力,那越來越強盛的劍元漸漸顯露佛門的特質,劍氣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鋒利無匹,而是變得溫潤柔和。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顆舍利變成黃豆大小,散發的佛力已經微乎其微。

謝小玉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瞳孔變成詭異的琉璃色,裡面也是光華流轉,身體四周同樣籠罩著一層琉璃色的火光,火光捲動間,隱約可見裡面無數金花閃現,更有一片片金色雲霧忽生忽滅。

「阿彌陀佛。」他雙手合十,口誦佛號。剎那間,很多以前沒想通的佛理變得清晰明白。與此同時,他感覺冥冥中彷佛有什麼東西召喚著他,從那個方向還傳來陣陣梵音和禪唱。

在這座悠閒的小城裡,時間過得很慢,日子一天天過去,謝小玉仍舊深居簡出,每天也就出去蹓躂一圈,順便蔔上一卦,之後就回到家裡,鑽進地洞中繼續修練。不過外人絕不會知道他不在房間裡,如果有誰趴在他家牆頭上往裡面看,只會看到他坐在窗前,手裡拿著一本書苦讀。

當初他裝書生就是為了這樁好處,書生可以閉門不出,絕對沒有人會懷疑。

這天清晨他剛剛出門,就看到一隊車馬浩浩蕩蕩沿著大道而行。這是一支規模很大的車隊,有三十幾輛大車,每輛大車上全都裝滿東西,不過車轍並不深,上面裝的只是布匹之類的東西。

謝小玉一開始沒怎麼在意。

這裡臨近邊關,再往北就是塞外草原,那裡是羌狄聚居的所在,所以這裡每天都有商隊經過。商隊將布匹、絲綢、茶葉、瓷器之類的東西運往北方,然後從羌狄的手裡收購皮毛、羊絨、藥材等物,一趟跑下來,獲利少說三到五倍,只不過一路上不但辛苦,而且兇險。

他連忙退到路邊,打算等隊伍過去之後再說。

這時,突然他聽到一陣鶯鶯燕燕的聲音:「小姐,妳看那是什麼?看起來好漂亮。」

那聲音異常耳熟。

謝小玉猛地一抬頭,只見一輛大車上,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鬟正大聲嚷嚷著。

不只聲音熟悉,連臉形也顯得那樣熟悉,像極他的小妹。

謝小玉有一大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卻只有一對。妹妹是家裡的老麼,比他小
三歲。他最後一次看到小妹的時候,小妹只有十歲,因為他常年不在家,所以和他

並不親近,甚至還躲著他。

謝小玉異常驚喜,正打算過去相認,但是跨出幾步之後頓時想到不妥。此刻連

他自己的情況都不太妙,如果貿然相認,反而會害了家人,還不如搞清楚家裡人的

狀況再說。

有了這個念頭,他隨手拉住一個行人問道:「這是哪家商行?J
他住在這裡已經快一個月,和這裡的人也算熟悉,所以被拉住的那人並不在
意,隨口答道:「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那是晉元數一數二的大商號裕泰行。」路人
朝著正中央的馬車一指:「車上的胖子就是裕泰行的老闆,齊四海齊大老爺。
謝小玉當然不可能知道裕泰行。身為修士的他怎麼可能在意一家世俗中的商
行?別說商行老闆,即便朝堂之上的重臣甚至當今皇上,在他們眼裡也只不過是螻
蟻。

他只知道家裡的狀況不太好,否則爹不會讓最小的女兒給別人做丫鬟。

小妹懂事的時候,他已經進了元辰派,家裡的狀況也已經變好,所以兄弟姐妹裡,只有他的兩個弟弟妹妹沒有吃過苦。在他記憶中,每年春節他回家,父母、兄長都把他當客人看待,反而小弟和小妹更像他們的孩子,異常鍾愛。

不過他家的情況並不至於太壞,頂多就是打回原狀,守著幾畝薄田糊口,否則小妹不會像現在這樣。

在他記憶中,小妹的心地不錯,如果家裡過得艱難,她肯定會想辦法周濟。家裡有一大堆人,一個丫鬟能有多少收入?整天為錢發愁的話,小妹怎麼可能仍舊像現在這樣活潑?

知道家裡的情況,謝小玉頓時放下心來。

既然找到小妹,那麼其他人也都等於找到了。

這個商隊在城門口停了 一下,補充水和乾糧,再喂飽拉車的馬匹之後,就上路了。

看著商隊遠去,謝小玉轉身回到房間裡。

他停留在這裡就是為了等待家人,現在終於有了線索,就沒必要繼續待下去。

不過離開之前,他必須將住過的痕跡全部抹掉。

只見他猛地一跺腳,地面就像活了似的不停蠕動起來,底下的密室迅速坍塌,
被四周的泥土塡沒,直到地上看不出一絲異樣的痕跡,他才停止施法。

離開之前,他還不忘在窗臺底下點燃一炷香。

這只是普通的線香,但是上面施了禁制,燃燒得很慢,子夜時完,然後引發大火,將這幢茅屋徹底化為灰燼。

做完這一切,他閃身從後面的窗戶飄了出去,瞬間變回自己原來的年紀,不過臉稍微改了個模樣。

隨手一抖,又將洪倫海藏身的那口丹爐變成一個花布包袱,扛在肩上就朝著商隊追了過去。

「你找到家人了?」洪倫海沒計較謝小玉的無禮。他已經想通了,變成花布包袱總好過被塞進納物袋裡。

「我找到了小妹,她看起來不錯。」謝小玉心裡高興,說話也顯得輕鬆。

「那還等什麼?找到人之後表明身分帶著人跑路,小心夜長夢多。」洪倫海嚷著。

謝小玉微微皺了皺眉。他自己都一身麻煩,實在不想讓家人跟著他一起擔驚受怕。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看著吧,有你倒楣的時候。」洪倫海怒道。他最討厭的就是被人無視。

謝小玉心中煩亂,乾脆埋頭趕路。

裕泰行的商隊走得並不快,所以很快就趕上了。

商隊中間是一輛輛大車,前後左右全都有騎著馬的人緊緊跟隨。這些人有的是裕泰行的保鏢,不過更多的是鏢行的趟子手。最前面一匹馬上插著一枝旗杆,上面寫著「神威」二字。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馬騎、有車坐,還有人徒步而行。這些人有的是裕泰行的夥計和鏢行的鏢師,也有一些是跟著商隊前進的散客。

越往北,路上越不太平。別說孤身一人,就是三五成群也沒用,沿路不知道有多少搶匪盜賊,所以很多北上的人會等候大商行經過,然後跟著商行一起走。

對於商行來說,只要載的不是太貴重的貨物,一般不會拒絕散客同行。一來是結個人緣,二來也是為了人多勢眾。

謝小玉裝成一個散客混入人群中。

他並不急著靠近中間那輛大車,太急的話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這一走就是一天。傍晚時分,車隊進了 一座小鎭停了下來,車上的人紛紛下來。

謝小玉遠遠地看到小妹也從大車上下來,手裡拎著一個小木桶朝著水車走去。

北方的水苦澀,不是常走這條路的人根本就喝不慣,更別說做菜燒飯,所以大商行都會雇幾輛水車,在專門的地方裝滿水, 一路上就喝這些水,直到下一個取水點,這還可以防備有人在沿途的水裡下毒。

滿滿一桶水對於十四、五歲的女孩子來說顯然重了 一些,謝小玉看到小妹打完水,拎著桶子吃力地往回走,連忙跑上前接了過來。

「謝謝。J女孩羞澀地回道。她年紀已經不小,換成以前,家裡的人肯定早已經替她物色夫家。

「姑娘芳名?」謝小玉如此靠近,越發確信那是他妹妹。

「我叫紫釵。」女孩用異常輕細的聲音回道。

這下子謝小玉幾乎可以肯定。

他叫小玉,那是小名。大禹州的風俗就是小孩生下來只有小名,沒有大名,大名要等到成人之後再取。他妹妹的小名就叫小釵。

「聽妳的口音不像是晉元人。」謝小玉旁敲徹擊。

這個話題對於小釵來說顯然有些敏感,她的身體微微一震,不過她沒放在心上。陌生人見面能夠說的話不多,這也算一個話題。

我家原本住北海州。我爹在晉元做生意,所以把我們帶到這裡來。」小釵說道。

北海州就在大禹州邊,兩地的口音有些相似,倒含糊得過去。

「妳爹呢?他既然做生意,怎麼捨得讓妳當丫鬟?」謝小玉問道,這是他嘴關心的問題。

「做生意有賺有虧。我爹原本有點小錢,一開始生意做得不錯,沒想到後來突然起了變化,鋪子一下子倒了。不只我們家,同行其他人家也沒有倖免。後來我們才知道是晉北幾家商行來搶地盤,所以設了讓個局,原本是要對付裕泰、恒隆、振興三大商行,我們只殃及池魚。事過之後,恒隆倒了,振興根本不在乎我們,還是東家心善接下盤子,讓我家保住一些本錢,還讓我爹和兩個哥哥在商行裡面做事,我爹現在是管事。」小釵絮絮叨叨地說著。

謝小玉靜靜聽著,大致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

顯然他爹還是挺明白事理’得知他出事的消息之後’立刻知道自家的處境也不妙,所以扔下田產和房子,卷起金銀細軟’帶著全家人連夜逃跑,一直跑到晉元。

之所以選擇晉元落腳,恐怕是因為那裡商業發達,做買賣的人多,一群外人突然出現並不會引起懷疑。另一個原因恐怕是金銀細軟可以兌換成現錢,然後可以做點小買賣,這樣就不至於坐吃山空。

兩個人一路說、一路走,眼看著快要到車隊裡,旁邊一個趟子手笑嘻嘻地將謝小玉攔了下來。

這是規矩’散客不能太靠近車隊。這是怕散客手腳不乾淨,同樣也怕散客裡有探子,是沿路土匪來踩盤子的。

小釵拎著水桶回到車上。

那輛大車看起來很擠,裡面其實很寬敞,有兩個人坐在裡面,一個自然是那位小姐,另外一個也是丫鬟,不過她是家養的,地位高些。

那個丫鬟看著小釵笑嘻嘻地說道:「看來妳的紅鸞星動,有人看上妳了。」

「才沒這回事呢,看那人的樣子應該是個讀書人,怎麼可能看上我?」小釵羞 澀地回道。

雖然嘴裡這樣說,但是她心裡卻巴望著眞是如此。

「不過妳得小心,那人說不定是騙子,別到時人財兩失。」那個丫鬟提醒道。

「應該不會。」旁邊的小姐搖了搖頭,說道:「那個人儀表堂堂,而且走起路

來龍行虎步,不像一個普通人物。」

「龍行虎步?難不成會是微服私訪的皇子皇孫?紫釵姐,以後我要可能要喊妳娘娘了。」那個丫鬟笑道。

「妳再開我玩笑,我就撕爛妳的嘴,讓妳這個小蹄子嫁不出去。」小釵怒了。

「好了,別鬧。」小姐輕斥道。

「皇子皇孫怎麼可能看得上我?」小釵輕歎一聲,她神情黯然。她想起那個出事的哥哥,如果哥哥仍舊是修士,說不定眞有這樣的可能。

「我倒是很希望眞是這樣。」小姐也歎息一聲。

兩個女孩都知道小姐指的是什麼。

此次她們北上,並不完全是為了生意,偌大一個裕泰行難道會缺少管事?北面的生意雖然利潤豐厚,卻不是裕泰行主營的買賣。

這次老爺親自出馬,連小姐也帶上,為的是躲一件事,或者說躲一個人。

「那王匡在晉元惡名昭彰,還好老爺明白,沒答應這門親事。」那個丫鬟在一旁說道。小姐嫁過去的話,她身為陪房丫頭肯定也會陪嫁過去,到了那個時候就有苦日子了。

「俗話說:『民不與官鬥。』父親大人雖然交遊廣闊,可那王匡是府尹公子,父親大人以往結交的朋友沒有一個幫得上忙,逼得他只能跑去塞北苦難之地,我這個女兒眞是不孝。」那位小姐一臉黯然。

「小姐,妳別自責了。老爺是明白人,別看王府尹現在得勢,以他父子的行徑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妳如果嫁過去,裕泰行或許可以風光一時,但是到頭來肯定會受到牽連。再說,王匡娶妳恐怕也沒安好心,他們在意的肯定是裕泰行的產業。誰不知道那個老的可以做到府尹,全憑不停往上塞銀子,所以做了府尹之後拚命撈
錢,現在又想往上爬,卻不肯拿自家的錢,所以打我們裕泰行的主意。」那個丫鬟說道。這些有的是她自己看出來,一些是聽管事們說的。

小姐斜睨丫鬟一眼。這其中的道理她自然明白,否則也不會抵死不從。

隊伍的後面,謝小玉倚著一棵矮樹在那裡側耳傾聽,她們三人說的話全都被他聽了去。

他原本還疑惑如此規模的商行難道還少了管事?有必要老闆親自出馬去塞北這樣的苦寒之地?原來也是為了逃難。

好奇心起,謝小玉偷偷放出神念,朝著那些車馬掃了 一下。

一掃之下,他頓時明白了。

那些大車表面上放著的是布匹、絲綢,底下卻有夾層,裡面放著的是藥材,還不是普通的藥材,而是九紅花、金曼草這類用來煉丹的靈藥。

就算在天寶州,這幾種靈藥也頗為珍稀,用它們煉成的丹藥大多是道君層次的人服用。裕泰行能夠弄到這些靈藥倒不容易,怪不得那個胖子毫不在意就放棄原來的基業,原來是早有準備。


第二天清晨,車隊繼續上路。

越往北,道路就越是難行。中午時分,商隊好不容易翻過一片黃土崗,卻看到前面有一段路塌了,兩側山上滑落的石頭和泥土將數百丈長的一段路面埋在底下。

「眞是晦氣。」

r這麼多石頭要搬到什麼時候?」

「只能退回去走別的路了。」

車隊之中到處都是抱怨聲。

謝小玉倒不在意。他此刻想的是,吃飯的時候有沒有機會再和妹妹見上一面,或許乾脆挑明身分也不錯。

突然他的耳朵抖動兩下,一陣輕細的腳步聲傳入。

有一群人正朝著這邊而來,全都有功夫在身,腳步輕靈而又穩健。

仔細再聽,他又聽到金屬擦碰的聲音,這群人全都帶著兵刃。更讓他感到不妙的是,他從兵刃碰撞聲中感受到一絲殺氣,而且那股殺氣明顯是沖著這邊來。

謝小玉轉頭看去,居然沒有一個鏢師感覺危險已經臨近。

謝小玉不想抛頭露面,卻也不能眼看著這支車隊出事。他運起傳音之術,朝著為首那個老鏢頭輕聲喝道:『如果不想死的話,就讓你手下那幫人做好準備。強盜馬上就要過來了,有百來人,離此只有一、兩裡地。』

「誰?」那位老鏢頭大喝一聲。

周圍的鏢師和趟子手們全都訝異看著他們的鏢頭。

「師父,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一個四十多歲的鏢師關切地問道。

「你們沒聽到有人說話?」老鏢頭神情凝重地問道。

「沒有。」

「我沒聽到什麼聲音。 」

「我也沒有。」

眾鏢師紛紛回道。

老鏢頭臉色頓時一變,他隨手從馬鞍上取下一把鐵胎弓,又取下一壺箭,大聲喝道:「全都給我抄傢伙,馬上就有土匪過來了。」

說完這些,老鏢頭拎著弓、夾著箭,雙手微微抱拳朝著四周拱了拱:「不知何方高人駕到,小老兒這廂有禮。閣下報信之德,在下沒齒難忘。」

老頭這副做派,讓鏢行的人一個個大驚失色。

「有人傳音示警?」那個徒弟一下子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那位高人說了,土匪離這裡也就一、兩裡地,我們快點做好準備。」老鏢頭喝道。

底下的人頓時動了起來。

那些鏢行夥計全都是這方面的熟手,立刻將大車全都趕到了 一起,連同牲口一起護住。還有人拿來毛氈罩上大車,然後往毛氈上澆水,這是防備土匪搶不到東西,乾脆放上一把火。

換成內地的土匪絕對幹不出這種事,但是這裡就難說了,出沒此處的土匪並非全都是漢人,也有不少羌狄,這些人可不講什麼江湖道義。

老鏢頭的幾個徒弟還從一輛馬車底下取出強弓硬弩。

在內地,攜帶弓箭就是要造反,在這裡卻沒人會管。這裡的土匪全都騎馬挽弓,鏢行不備弓箭的話根本就是找死。

一陣忙碌之後,一切終於準備好。那些鏢師和裕泰行的保鏢嚴陣以待,但是過了好半天,外面一直沒動靜。

「眞的有土匪嗎?怎麼連個人影都看不到?」一個趟子手嘀咕起來。

「住口!」老鏢頭怒目而視,這話說出來等於是不信任他,同時也不信任那個通風報信的高人。惹惱了高人可不是鬧著玩的。

「師父,我出去査探一下。」一名鏢師在一旁說道。
「不必。」老鏢頭猛一搖頭。徒弟的提議看起來穩妥,其實也是懷疑。

老鏢頭情願虛驚一場,也不想惹那位高人生氣。

話音剛落,突然一陣輕細的破空聲傳來,緊接著慘叫聲從車隊中傳了出來。

「小心暗青子!」老鏢頭大喝一聲。

只見對面山崗上飛掠出十幾個人,全都身穿夜行衣,黑巾蒙面,兩側腰際各掛著一個百寶囊,隨手一掏就是一把暗器。

這些暗器形如棗核,兩頭尖銳,一把打出去如同冰雹一般,十幾個人同時出手簡直是狂風暴雨,讓人避無可避。

車隊這邊的人一下子就倒下五、六個人,其他人頓時慌亂起來,紛紛躲在大車後面。

「不能讓他們靠近!」老鏢頭大吼一聲,拉開弓連珠箭發,四枝箭頭尾相銜地射了出去。

老鏢頭的幾個徒弟反應也很快,紛紛開弓放箭,瞬間射殺幾個土匪。

不過及時做出反應的人畢竟太少,等到那些鏢師和保鏢全都回神過來,幾個土匪已經沖到近前,為首的一個土匪一劍斬了出去。

這一劍聲勢驚人,劍刃上噴吐出寸長的劍芒。

謝小玉原本並不打算出手,但是看到這個匪首,立刻知道自己不能不出手。

他撿起一顆石子,中指一彈,這顆石子如同勁弩所發,朝著匪首射去。

那位匪首在武者中也算一把好手,斬出的長劍瞬間回掃,只聽到「錚」的一聲輕響,石頭撞在劍刃之上。

那個人只覺得長劍猛地一震,一股大力傳來,手腕被震得又痛又麻,立刻知道有高手在側。

「小心,有高手。」

這聲提醒顯然晚了,他身後的土匪紛紛從對面的山崗中沖了出來,已經沒辦法撤退。

車隊這邊總算穩住陣腳,只聽到一連串弓弦聲響,一枝枝箭矢疾射而出。

凡俗之中的爭鬥,擁有弓箭的一方絕對佔據優勢,那些土匪顯然不是本地人,沒在這裡做過案子,所以缺乏經驗,只帶了暗器,沒帶著弓弩,所以面對密如雨點一般的箭矢頓時慌了手腳。一些土匪武功不錯,或是用兵刃格擋,或是閃身避開,但是並非人人都是高手,一陣手忙腳亂後,頓時有十幾個人倒在地上。

不過那些有武功在身的土匪已經沖進車隊,兩邊混戰在一起。

謝小玉躲在散客中,跟著那些散客四散而逃,不過他的注意力卻始終都放在車隊中間的那輛大車上。

讓他稍稍安心的是,那輛大車被團團保護著,旁邊至少站著六個鏢師,全都實力不錯。

不過他還是得出手,這兩邊的實力相差得不只一點,那些土匪只是被弓箭射傻了,等他們適應過來,知道只要逼近之後就不會有事,車隊這邊就有麻煩了。

謝小玉隨手在路邊抓了 一把野草運勁射出去。

那些武功練到高深之處的武者都能夠飛花摘葉,他堂堂一個眞人更加不在話下。只聽到半空中響起一陣緊急的嘶嘶聲,那些草葉從四面八方朝著幾個實力最強的土匪射去。

「飛花摘葉??不知道是哪位高人駕到?」匪首大驚失色。剛才他接下那顆石子時已經知道有高手,只不過那顆石子射出之後就再也沒動靜,所以他以為那個高手只是路過,並不一定是那邊的人,但是此刻他已經沒有一點僥倖之心。

謝小玉怎麼可能回答?又是一把草葉射了出去。這次他換了目標,轉射那些實力稍微差一些的土匪。

一連串慘叫從人群中響起,十幾個匪徒或者捧著手腕、或者抱著腳在那裡哀號著。

嘍囉果然容易對付。謝小玉立刻轉變目標,又是一把草葉射了出去。

那群盜匪總共才百來人,被弓箭射倒一批,又被謝小玉利用草葉打傷不少,頓時落在下風。鏢行和裕泰行的保鏢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刻知道機會難得,一個個拚命廝殺。

「撤!快撤!點子有高人相助。」匪首高聲喊道。

底下匪徒們早就想跑了,聽到這話,全都且戰且退。

此刻能夠活下來的全都是有點能耐的人,這些人手持兵刃,一邊跑,一邊擋開射來的箭矢,倒也有條不紊,沒顯出什麼敗相。

「別追,這些不是普通的土匪。」老鏢頭一邊開弓放箭,一邊阻止那些殺昏頭的鏢師。
  
  

第三章  又見豪門

一群蒙著臉的人異常狼狽的在小道上狂奔,突然為首的人猛地停下,其他人也跟著停了下來。

只見前方一塊大石上盤腿坐著一個年輕人。

「你們來得好慢。」說話的這個人當然是謝小玉。

老鏢頭考慮的是穩妥,同樣也是為了不結下死仇,這是鏢行的一貫做法。畢竟同樣都在江湖上混,抬頭不見低頭見,大家都留一點餘地。

謝小玉卻沒這樣的顧忌。他已經感覺出來這群人絕對不是眞正的土匪,其中一些人身手相當高明,這樣的人不管到哪裡都能夠活得有滋有味,根本沒必要當土匪。

「閣下不知道是哪條道上?有必要趕盡殺絕嗎?」匪首抱拳問道。

「我和你們根本不是同一條路,所以你那套規矩我根本不會在乎。」謝小玉冷笑一聲。

匪首聽到這話知道無法和解,將兵刃朝前一指,大聲喝道:「兄弟們,想要活命的話,恐怕只有拚命了。」

土匪們頓時舉起兵刃朝前沖去,那幾個擅長暗器的土匪更是人未到,一把把暗器已經如同豪雨一般傾瀉而至。

這時,四周的空氣一陣劇烈的波動,緊接著,所有暗器全都朝著一點彙聚而去。

與此同時,那些土匪也感覺到一股巨力突然出現,將他們手中的兵刃全都奪了過去。

這些兵刃在半空中吸在一起,變成一顆巨大的鐵球,飛到謝小玉的面前。

此刻仍舊能夠拿住兵刃的只有那個匪首,他的實力超出其他土匪一截,所以及時握緊兵刃。不過他也好不到哪裡去,一臉煞白,渾身顫慄。

「原來閣下不是武林中人,而是一位仙長。」匪首有點見識,立刻明白這不是武林之中的手段,而是仙家法術。

「你既然知道我是修道之人,想必也聽說過搜魂之術。想試試嗎?」謝小玉追過來就是想弄個明白。

「仙長不必費事,您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好了。」匪首是個聰明人,知道搪塞不 去。

「是不是王匡派你們來?」謝小玉問道。

「我並不清楚雇主是誰,也沒必要知道。做我們這一行的拿錢辦事,有人出三千兩銀子讓我們打劫裕泰行的商隊,而且打劫來的東西全都歸我們,不過雇主要我們別傷了裕泰行老闆和他女兒的性命。」匪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做他們這一行的,出手前肯定要打聽清楚目標的情況,否則得罪不該得罪的人就是天大的麻煩,所以他們知道晉元府尹家公子求婚的事,稍微一琢磨就猜到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本來他們也以為裕泰行只是小菜一碟,所以接下這筆買賣,現在知道裕泰行背後居然有仙人撐腰,立刻明白那個府尹完全是找死,所以他趕快轉向。

謝小玉微微一笑。他本來就是為了求證此事才來,現在已經證實他的猜想,這些人也沒必要留著了。

他朝那懸浮在半空中的鐵球輕輕拍了 一掌。

那個由許多暗器和兵刃組成的鐵球猛地崩散開來,刀劍全都被震成碎片,如同雨點般朝匪徒們撒去。這些碎片的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他們的反應。

噗噗的輕響不絕於耳,每一聲輕響都帶起一道血花,眨眼間,所有的土匪全都被打成篩子。

他又在地上跺了跺,四周的泥土自行翻卷起來將一具具屍體拖入地下,再也看不到一點痕跡。

做完這一切,謝小玉轉身就走。

他出來的時間不短,為了不引起裕泰行那些人的注意,他一直等到這些土匪跑出很遠才動手,浪費不少時間。

還沒等他回到車隊中,隔著一座山頭,他已經聽到那邊傳來馬蹄聲和車輪滾動的聲音,車隊已經出發了。

這倒不奇怪,不管是裕泰行的人還是保鏢的那家鏢行,肯定害怕土匪卷土重來,不跑才怪。但是車馬行進的聲音聽起來不疾不徐,不像是逃跑,難道鏢行吃定他會暗中相助?

想到這裡,謝小玉又不急著走,他豎起耳朵朝著那邊傾聽。

一聽之下,他的臉頓時變得難看。

「林公子,剛才多虧有你,要不然我們就危險了。」

「林公子,救命之恩不敢言謝……」

「林公子年紀輕輕居然有如此高明的身手,佩服、佩服。」

「……」

遠處傳來一陣恭維之聲,卻都是恭維什麼林公子。

謝小玉眉頭微皺。

他並不打算暴露身分’所以原本就沒想過接受別人的道謝,但是有人冒領他的功勞,肯定讓他感到憤怒。

更讓他惱火的是,這其中還有他妹妹的聲音,而且他還感覺到小妹對那個林公子似乎有些愛慕。

他可不想看到小妹被人騙了。

心中憂急,他頓時加快腳步,不過他並沒徑直回到隊伍中,而是繞了 一個大圈他可不想引起別人的懷疑。

眼看著隊伍就在前面,突然謝小玉感覺一道神念掃過,下意識地擋了 一下。

對面那個人頓時也發現他。

兩個人同時一震,都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個鬼地方遇上修士。

謝小玉原本以為那個林公子只是一個騙子,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能有修士充當保鏢,還是一個眞人級的修士,這位林公子絕對不簡單。

『朋友,不知道你為什麼對這家商行如此在意,剛才打退那群土匪的想必就是你了。儘管放心,我家公子沒什麼惡意,他只不過是玩性上來了。』那個修士傳音說道。

此人說話這樣客氣,自然有他的道理,剛才他的神念一掃,雖然發現謝小玉,卻沒看出謝小玉的實力,他頓時知道不妙。

「你倒是輕鬆,一句話就將這件事揭過去,我豈不是太沒面子?」謝小玉冷哼一聲:「先告訴我你們的身分。」

謝小玉的態度不算好,那人卻沒生氣。剛才他們以為這件事是一個武林高手所為,也就不怎麼在意,公子突然來了興趣想體驗一下江湖人的生活,所以冒名頂替。沒想到躲在暗處的居然是一個修士,還至少是一個眞人,這就頭痛了。


「在下林宇,不知道閣下有沒有聽說過蔡州林家?」那個人自報家門,同時也有警告的意味。

蔡州林家是和安陽劉家同級的豪門,祖上出過皇帝,所以林家也是天皇貴胄,勢力不小。

話音落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從旁邊的一棵樹後轉了出來,站在謝小玉面前。

「木遁。」謝小玉頗有些意外,這絕對是很生僻的遁法。

「閣下跟著裕泰行的車隊,不會是看上那幾株靈藥吧?」那個人抱拳問道。

「原來你們動的是這腦筋。」謝小玉恍然大悟。剛才他還感到有些奇怪,像蔡州林家這樣的世家豪門,就算本家公子有心胡鬧,眼前這個人明顯是旁系的長輩,不同于劉和身邊那個老奴,必要的時候絕對可以約束小輩的行動。此人不但不阻止還跟著胡鬧,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我要是就為那些靈藥來的呢?」謝小玉問道。

「那就不得不來上一場了。」林宇看到謝小玉如此年輕,頓時有些懷疑起來。

「也好,我也想見識一下蔡州林家的高招。」謝小玉當然不肯示弱,他也正想驗證一下自己新得的手段。

這邊顯然不合適打鬥,謝小玉腳下一錯,身體拉出一道殘影,瞬間出了樹林。林宇身體往後一靠,直接撞入身後的樹中。

五行遁法中,木遁的限制最多,卻也有特殊之處,木遁可以說是最隱密的一種遁法,比土遁更勝一籌。

十裡之外,謝小玉雙手負在身後,身上三色光焰氤氳蒸騰,雖然光明大放卻並不刺眼,反倒讓人感覺很是柔和溫潤。

「原來閣下是佛門弟子。」一株大樹之中傳來林宇的聲音。

謝小玉不為所動。雖然聲音來自這邊,人卻未必在這裡。

突然,謝小玉飛身躍起,無數生滿利刺的蔓藤從腳下冒了出來。

這些蔓藤沒能卷住目標,居然並不放棄,而是一起顫動起來。只聽到一陣颼颼的輕響,無數葉片盤旋飛舞,無數利刺四處攢射,那些葉片犀利如刀,那些利刺鋒鋭似針,所到之處樹木花草或是被攔腰斬斷,或是被釘得如同馬蜂窩,石頭上也都留下深深的痕跡。更厲害的是,那些倒在地上的樹木花草眨眼間也變得猙獰恐怖,表面佈滿利刺,葉片也變得犀利無比,然後又是利刺亂飛,葉片亂舞……

半空中,謝小玉被一團佛光托著。那團佛光有畝許方圓,將那亂舞的葉片和利刺全都擋在外面。

他還是第一次和修練木行功法的人交手。

五行之中,木行最是詭異也最是多變,這話果然沒錯,最讓他頭痛的就是不知道對手的行蹤。木遁限制極多,好處也極多,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一邊隱遁,一邊施法。

此刻,林宇肯定躲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中,或許是一棵小草底下,或許是一截斷木中……只要有草木之類的東西他就可以藏身,而且底下這些蔓藤全都在呑吐靈氣,轉化為法力,源源不斷提供給那個人。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難倒我嗎?.」謝小玉大笑起來,他雙手連續打出幾個法訣,嘴裡吟誦著眞言。

突然,一片三色流轉、璀燦晶瑩的火光徐徐落下。

五行中,克木的是金,實際上火同樣也克木,而且克得更厲害。琉璃寶焰更不是凡火可比,那些漫天飛舞的利刺和葉片只要被琉璃寶焰沾到一點,就會立刻化為灰燼。

林宇頓時大駭,沒想到居然碰上剋星。不過修練木行功法的人都會防備這種事,因為五行中就以木行的剋星最多,而且克制得最厲害。

他瞬間從藏身的一株小樹裡出來,猛地一拍納物袋。

一條白色的絲帶淩空飛起,眨眼間化作一片數百丈長、數丈寬的水幕。這片水幕如同匹練一般朝著空中卷去,將徐徐落下的佛火抵住。

兩邊又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謝小玉不停念誦眞言,全力催動琉璃寶焰,卻始終無法突破那道水幕。不過他也不受限制,雖然水克火,但是那姓林的修的並非水行功法,並不能夠發揮水幕所有的威力,而且琉璃寶焰也不普通。

琉璃寶焰在諸多佛火中也算得進上品之列,能攻、能防、還能淨化,雖然各方面都不出眾,卻也沒特別的弱點。

這還是他修練不久,所以他的琉璃寶焰品質不高。這種佛火每練提升一層,火中都會多一種顏色。他的琉璃寶焰只有三色,當初那個九空山的眞君所用的琉璃寶焰卻是七彩光華。

七彩並不是極限,極限是十二種顏色,不過即便如此也只是小成。想要大成,那就必須返璞歸眞,頓悟淨空,十二種顏色盡數消失,變得無色透明。

知道了自己的深淺,謝小玉不想再打。

林宇也不想繼續打下去。水克火,他的這件法器乃是上品,居然只戰成平手,其他的法術又被克制,繼續打下去的話,頂多就一個不輸不贏的結果,一個不小心還可能陰溝裡翻船。

車隊中一輛大車裡,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左邊的人正是和謝小玉打過一場的林宇,對面則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宇叔,你說那個人年紀很小和我差不多,會不會那個人服過返老還童的靈丹?」林公子問道。

「應該不會。此人言行舉止都不像很老的樣子,而且佛門中人對外表並不看重,很少有人會故意讓自己顯得年輕。」林宇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閱人無數,絕對不會看錯。

「這就奇怪了,我剛才旁敲側擊問了一下,這家商行除了和太昊宗有點關係,所以才會知道這些靈藥,這一次也是想前往慶州托庇于太昊宗,沒聽說他們和別的修士有聯繫啊?更何況還是佛門中人。」林公子眉頭緊皺。

「那個人應該不是為了靈藥而來。」林宇非常肯定這一點。

「佛門修練不藉助外物,這些靈藥對他們用處確實不大,難不成還有其他値得這幫和尙在意的東西?」林公子默默思索著。他從頭到尾想了 一遍,沒發現有什麼人給他特別的感覺。

林宇也苦思冥想,想得比自家公子多。佛門很是奇怪,一方面不藉助外物,一方面在意的東西很多,比如裕泰行的財富可能就是他們覬覦的目標。

好半天他也搖了搖頭,和林公子不同的是,他覺得頭緒太多。

「管他的,反正我已經和齊老闆說好幫他解決那個麻煩,保他無事。」林公子乾脆將煩惱拋到一邊,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他沒說拿哪幾種靈藥酬謝? 中年修士問道。

「當然說了,不過我會在乎這點錢嗎?」林公子出身林家,自然有他的傲氣。對於裕泰行來說,這幾種靈藥値很多錢,裕泰行就算失了原來的根基,靠這幾株靈藥也足以東山再起;但是對蔡州林家這樣的豪門來說那根本不算什麼。

「那個府尹背後也有些人脈,我們有必要為了 一家商行和那群人交惡嗎?」中年修士總覺得沒那麼必要。他情願直接下手,拿了那些靈藥就走。

突然,一個念頭從他的心底冒了出來。

「那些土匪來路有問題,十有八九是府尹派來,他們十有八九已經被這個佛門弟子殺了。如果我們向府尹通風報信——」林宇說道:「不如我們試他一試,那個府尹身後還是有點人脈,如果我們向他通風報信,告訴他裕泰行背後有修士撐腰,馬上要回來找他算帳,以那個府尹的性格肯定不會束手待斃,十有八九會先發制人。到時候,我們就可以看看這個佛門弟子有什麼手段?」

「宇叔不是和他交過手嗎?怎麼會不知道他有什麼手段?.」林公子奇道。

林宇很尷尬,但又不能不回答,這可能會導致自家公子對那人實力的誤判。

「此人用的是一種三色佛火,我被他克得厲害,而且他從頭到尾只用法術,沒使出過佛器,應該沒盡全力。」

他根本就沒想過謝小玉可能沒有佛器,這簡直就是笑話,就如同眞人手裡沒有一件法器一樣可笑。

林公子當然知道這位旁支族叔的本事,能夠不用佛器和林宇打成平手,絕對不會是簡單人物。正因為如此,他隱隱間感覺林宇的提議不太妥當。

「公子,你不反對的話,我照著做了。」林宇搶先開口。

他這麼一說,林公子也沒辦法阻止,否則就太不給他面子了。

「宇叔,就照你的意思辦。」林公子無奈地點了點頭。

這輛大車上商議著事情,隔著五、六丈另外一輛大車上也一樣。此刻狹小的車廂裡擠進一個大胖子,地方頓時變得有些不夠,兩個丫鬟只能到外面去。

「玥兒,妳看那林公子如何?」齊老闆輕聲問道。他刻意壓低聲音,怕的是被人聽到。

「爹,蔡州林家哪裡是我們可以高攀得上?」齊玥兒幽怨地說道。她確實有愛慕之心,但是她也有自知之明,別看裕泰行是晉元數一數二的大商行,和這些豪門世家一比根本什麼都算不上。

不說權勢,只說財富,蔡州林家表面上控制的商行和裕泰行差不多規模的就有七、八個,暗地裡更不用說。更何況很多東西根本不能用錢衡量,比如那些對修士有用的靈藥,一株就頂得上裕泰行一大半的產業。

「我知道咱家配不上,只是……只是……」齊老闆欲言又止,知道自己的打算實在太委屈女兒。

「爹,您但說無妨。這一次為了我的事,您老人家殫心竭慮,甚至不得不遠走他鄉,女兒心中愧疚。」齊玥兒連忙說道。

齊老闆頓時感覺一陣輕鬆,終於說道:「如果要明媒正娶、要做大夫人,那是不可能。但是林公子對妳看來有那麼點好感,如果不求名分的話,我想林公子……」齊老闆看著女兒的臉色。

他自然有自己的如意算盤。雖然沒有名分,但是只要攀上關係,將來如果再出這樣的事,林公子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只要他稍稍幫忙,什麼風浪都可以度過。

「這也算不得委屈,林公子身分高貴,儀錶堂堂,而且文武雙全……」齊玥兒倒是看得開。

不只是一見鍾情,她其實早就考慮過自己的親事。

想她這樣的身分,只能在同一個圈子裡找丈夫,也就是另外某個商行的少東家,要不然就是嫁給一個書生。如果那個書生有出息,能考取功名將來出人頭地,她倒也能夠得到一份誥命。

要不是王匡實在不堪,而且父子倆聲名狼籍,像王匡這樣的官宦子弟對她來說應該算高攀。

所以這樣算來,能嫁給林公子已經是她幾世修來的福分,哪裡還敢計較什麼名分?

「女兒既然答應了,那我就豁出這張老臉先去試探一下,看看林公子有沒有這樣的意思。」齊老闆笑道。

齊玥兒面帶羞澀,並沒阻止。

齊老闆剛想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我看林公子身邊沒人服侍,不如讓妳那兩個丫鬟當中的一個過去。」

「讓畫雀過去吧,她從小就跟著我,將來我嫁了人,她又是陪房丫頭。」齊玥兒說道。

「為什麼不是紫釵?」齊老闆皺眉..「我聽幾個鏢師說好像有個散客看上紫釵,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那人如果有點用也就罷了,但是土匪來的時候這傢伙立刻跑得沒影。」

齊玥兒一時說不出話。她有些疑惑:難道自己看走眼了?

齊老闆笑咪咪地從一輛馬車上下來。那原本是他的馬車,現在騰出來讓林公子用。

剛才他只將紫釵送了過去,並沒提女兒的事,他打算等兩邊熟了之後再提這件車裡,小釵有些不知所措看著眼前這位林公子,她知道為什麼要自己過來。此刻,她心裡亂極了。

換成其他女孩,肯定會以為自己時來運轉,巴不得能攀上林公子這棵大樹,從此登上枝頭變鳳凰。但是她經歷過一番盛衰起伏,對很多東西都看得很淡,成為一個豪門公子的陪房丫頭,在她看來並不是什麼榮耀的事。

再說,一入侯門深似海,豪門中恩怨多,即便小姐如願以償和這位林公子在一起,也未必是什麼好事。

不過要說她不願意卻也未必。說實話,她對這位林公子確實有一絲愛慕之心,林公子儀錶堂堂,而且文武雙全,沒有哪個女孩會不心動。

突然小釵一陣臉紅,因為她感到林公子正在看她。

林公子確實正看著她,而且上上下下打量著,很有些肆無忌憚。他並不是登徒子,卻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對送上門來的女人一向來者不拒,就算在路上不能眞做些什麼,摟摟抱抱總是可以,漫漫旅途中總算可以消悶解乏。

他正這樣想著,突然小釵頭一歪靠在旁邊的軟凳上,車裡多了 一個人正朝著他怒目而視。

如果只是瞪著他,他根本就不會在乎。讓他心悸的是,對面那個人身上散發出濃烈到極點的殺氣,還有一股嗆人的血腥味。

這絕對是一個殺人無數、視人命如草芥的人物。

這時車簾一動,林宇也闖了進來。他是感覺到殺氣才連忙進來。

「這位上人,有話好說。」中年修士臉色微變。他沒想到,散發出如此強烈殺氣的人居然是和他交過手的那個佛門弟子。

一個佛門弟子居然擁有如此恐怖的殺氣,要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凶人,要不是佛門中化身修羅、走殺戮之道的人物。

「你是為她而來?」林公子倒是醒悟過來。他剛才還猜測這位佛門弟子為什麼會對一個世俗商行感興趣,任憑他想破腦袋都不會猜到居然是因為一個丫鬟。

「難不成她是哪位高僧轉世?」林公子只能這樣想。

佛門有轉世重修的法門,不過轉世之後不會有前世的記憶,所以需要人接引。

「你太囉嗦了。」謝小玉冷冷說道。

此刻他的心情非常糟糕。他原本並不想暴露身分,更不想讓人知道他在意的是小釵,但是齊老闆的決定打亂他的計畫。因此,他身上散發出的殺氣自然越發濃郁。

林公子和林宇全都感覺胸口發悶,透不過氣。林宇猶豫再三,卻沒敢出手。他現在已經明白,這個佛門弟子和他交手的時候根本就沒盡全力,可能連眞正的手段都沒施展出來。

「別替林家惹禍,這件事關係重大,區區一個林家可摻和不起。」謝小玉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話,轉身退了出去。

直到他消失,那股殺氣才漸漸散去。

林公子長出一 口氣,腦子重新轉動起來,這時他才想起紫釵和別的女孩不一樣的地方。

「我眞是頭豬。」他用力捶了 一下額頭:「那位齊小姐和她身邊另外一個丫頭,看到我的時候眼睛裡都在發光,這位紫釵姑娘卻沒有,好像她對林家也不怎麼在意,看著我的時候目光中更多的是欣賞。我早該知道她不簡單。」

林宇稍微一想,也有點印象。

林公子摘下腰帶上掛著的一枚玉佩,這是一件法器。

蔡州林家的嫡子怎麼可能不是修士?不過他和其他人不同,對家傳絕學並不感興趣,修練的是易算之術。

這也是他聰明之處。

對林家來說,多一個修士、少一個修士根本沒什麼差別,但是一個精通易算的人作用卻極大。一個大家族如果不能趨吉避凶,絕對難以長久,而這類事關係重大,不可能依賴外人。

他選擇修練易算之術,等於是絕了自己成為家主的可能,卻也保證將來林家總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彎腰俯身從小釵肩膀上取下一根頭髮,林公子將這根頭髮小心翼翼地纏在玉佩上。

他現在用的是陰爻問源之術,只要有某個人用過的東西就可以追根溯源,知道那個人過去的一切。

林宇連忙在四周布下一層禁制。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林公子額頭上漸漸滲出汗珠。

以往他運用陰爻問源之術總能看出一些東西,就算兩位道君老祖宗的事他也能隱約算出個大概,但是這一次他卻什麼都算不出來。

心一橫,他全力催動法訣,那枚玉佩總算有了點反應。

這時,他感覺一股眞氣突然走岔,在體內亂竄,眼前各種景象亂晃,一會他看到自己坐上家主之位,一會兒看到自己被掃地出門。

林公子暗叫不妙,這是走火入魔的徵兆,他連忙甩手將玉佩扔了出去。

「公子,怎麼了?」中年修士連忙問道。

「差點走火入魔。」林公子心有餘悸地說道。

像他這樣精通易算的人,當然明白那意味著什麼。

林宇同樣也猜到其中緣故,他臉色蒼白地指了指天,眼神中盡是詢問之色。

林公子點了點頭。

天機不可洩露,想要強行窺視天機,就必須付出代價。

『宇叔,我們好像逮到大人物了,或者說,我們好像捲進大麻煩裡了。』林公子傳音說道。

林宇這次就不明白公子指的是什麼了。

林公子知道自己的話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連忙解釋道:「這女孩的身分有古怪,絕對不是高僧轉世。而且我不只算不出她的來歷,連她一家都算不出來,甚至不知道她原來姓什麼、叫什麼。」

林宇輕嘶一聲,他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天機深藏到這種地步,絕對有大事要發生,而這個女孩則是關鍵之人。

他腦中瞬間閃過不久之前聽到的傳聞。

轉頭看去,他看到自家公子的眼神中同樣充滿恐懼,顯然公子和他想得一樣。

「難道眞的會有佛道之爭?.」林宇喃喃問道。

「恐怕不是傳聞那麼簡單。現在天機紊亂,很多東西都算不出來,說是大劫征兆也不為過。」林公子心情異常沉重。

「現在怎麼辦?我已經給那個府尹警示,那傢伙肯定有所準備。」林宇頓時額頭見汗。

「你沒親自出面吧?」林公子這才想起宇叔說過要給那個佛門弟子製造點麻煩。

「當然不可能。我是讓晉元府的一個林家子弟偷偷走了一趟,也沒暴露身分,只告訴府尹這件事。」中年修士越說越感覺不妙。

「這就沒事了。不管在武林中還是在修士界,以買賣消息謀生的人數不勝數,應該不會算到我們頭上。」林公子嘴上這麼說,手裡卻沒停,已經開始逆轉天機,盡可能抹掉他們插手的痕跡。

「到時候你看情況,如果那個佛門弟子情況不妙,你就幫一把。」林公子一邊暗中施法,一邊說道。

聽到這話,中年修士如同吃了 一隻蒼蠅,感到說不出的噁心。

這一行人快馬加鞭,七天后,晉元城高聳的城牆已經近在眼前。

三輛馬車進了城往左拐,走沒多遠就停了下來。

旁邊是一扇門,門面不大,只有兩扇門板,新刷的黑漆,低矮的門檻,門廊也小。裕泰行在晉元雖然是數一數二的大商行,但齊老闆只是商人,不是官身,所以只能用灰牆、黑漆門,房子雖大卻不怎麼氣派。

還沒等幾個人下馬車,大門匡當一聲就打開了,一群人哭哭啼啼從裡面跑了出來。

為首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一看到齊老闆立刻大聲嚎道:「老爺,您可算回來了!商行讓官府封了,十幾項罪名啊!」

「好了、好了,別吵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齊老闆大聲喝道。他也不管那些人,轉身到最後那輛馬車跟前。

林公子剛從車上下來,這邊出事早在他預料中。

「不知道裕泰行有沒有什麼損失?」他隨口問道。

「所有的貨全都被抄了,田產也是。」那個女人哭道。

「沒事,到時候他吃進去多少,就讓他全部吐出來,晉元府可不是姓王的。」林公子笑道。他有這個自信,別說這個府尹,即便府尹背後那些人也用不著在乎。旁邊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插嘴說道..「大掌櫃和幾位管事也都被抓了。」

r我爹呢?」小釵聽到這話立刻驚問道。

「也被抓了。」那個管家口快立刻回道。

這話一出,小釵的臉頓時變得煞白。

同時變得煞白的還有林宇,他知道搞出紕漏來了。

他原本只是想藉這個機會看一下那個佛門弟子的手段,沒想到那個府尹直接對裕泰行下手,還做得這麼絕。

「沒死人吧?」林公子也沒辦法鎭定,他同樣沒料到會出這樣的事,不禁暗自後悔對某些人的膽大妄為缺乏認知。

「已經死了 一個管事,是管絲綢坊的老秦。好慘啊,老秦只是頂撞一下,就被活活打死。」那個管家回道。

「你先去衙門一趟把人保住。」林公子冷著臉朝林宇說道。他也不稱呼林宇宇叔了。

此刻他有些後悔之前不該聽林宇的挑唆。

他現在懂了,說什麼看看那個佛門弟子的手段,根本就是林宇有意給那個佛門弟子找麻煩,其中或許還有借刀殺人的意思。

林宇不敢回話,跳下馬車就走。以他對公子的瞭解,當然知道自己在公子心中的印象大壞。

齊家門口吵吵嚷嚷,數裡之外有一雙耳朵始終豎著,全都聽了進去。

聽到父親被抓,謝小玉心急如焚,一邊回憶著父親的聲音,一邊四處傾聽,耳朵微微震動,不漏過一點聲響。

突然,一陣輕細的痛呼聲傳入他的耳中。

那絕對是他父親的聲音,聽上去中氣還足,暫時不會有什麼事。

謝小玉顧不得會不會暴露身分,一道遁光從腳底升起,卷起他就朝城裡飛去。晉元城是府城,府尹就是這裡最大的官,府衙自然在城中央最顯眼的位置。他還在半空中,就看到底下另一道遁光已經落在府衙中,正是那個和他交過手的林宇。

謝小玉並不知道此人算計過他。林宇和自家公子在車裡商量的時候四周有禁制隔著,謝小玉又沒特別注意,自然不知道他們說過些什麼。

林宇飛入府衙中就感覺身體一緊,府衙四周居然暗中布了一道禁制。他心中暗自叫苦,這就叫自作自受。

是他派人向府尹通風報信,府尹才會有這樣的安排。

「在下蔡州林宇,道府之中哪位在此?」中年修士大聲喝道。和之前碰到謝小玉一樣,他仍舊先扯出林家這面大旗。

「林家?」府衙中傳來一陣詫異聲,緊接著一群人跑了出來,為首的是兩個人。其中一個玉帶纏腰,頭戴紗帽,滿臉橫肉.,另外一個卻仙風道骨,白髮白須,身披道袍,手持拂塵。

「裕泰行和我林家素有淵源,還奉了我家老祖之命替他老人家留意幾種藥材。

一直以來裕泰行都奉公守法,不知道這一次犯了什麼事?.」林宇倒也會扯大旗,不說林家公子,而是把老祖宗抬了出來。

「裕泰行和林家有關?」仙風道骨的老道頓時臉色大變。

晉元府尹請他過來,只說裕泰行和幾個邪魔外道有染,私底下做了不少惡事,這一次官府抄了裕泰行,還抓了不少人,那幾個邪魔外道受裕泰行老闆齊德昌之請要找府尹麻煩,卻一個字沒提蔡州林家。

「閣下難道不信?這很容易,只要閣下向蔡州道府說一聲,讓他們代為詢問就是。」林宇不怕那個道士會這麼做。

現在擺明晉元府尹和裕泰行已經是死仇,裕泰行背後有林家,他這一出面,就代表林家公開為裕泰行撐腰,晉元道府是無意間被捲進來,如果不想卷得太深,就該抽身走人。這位道官如果眞的按照他所說請蔡州道府幫忙求證,就意味著和晉元府尹站在同一邊,不惜得罪林家。

果然老道愣了半晌,轉身朝著府尹說道:「你請我來,說是裕泰行勾結邪魔外道,怎麼......」

「道長,不要被他騙了。他說他是林家的人,您難道就信了?就算他是林家的人,林家對裕泰行也不是完全清楚。」王府尹仍舊硬撐著:「裕泰行的幾個管事已經招了,這裕泰行不但偷逃稅賦,囤貨居奇,還殺人越貨,諸多不法之處數不勝數。更可惡的是裕泰行還勾結羌人,私賣兵刃、鎧甲。」

說話間,他轉身朝著身後的衙役吼道:「還不給我狠狠地打!一定要撬開他們

嘴巴,將裕泰行的罪狀一樁樁、一件件弄明白!」

那些衙役先是-愣,緊接著一個個醒悟過來,拎著棒子皮鞭轉身就走。

林宇怒不可遏,不過比他更憤怒的是謝小玉。

「好一個狗官,眞會顚倒黑白。在下替天行道,取你的狗命!」他大喝一聲,一道佛火瞬間壓下。

「什麼人?」老道拂塵一甩,頓時放出萬千毫光,瞬間將佛火抵住。他原本還想大喝何方邪魔外道,看清謝小玉的手段,瞬間語塞。

老道也只是眞人,論實力未必勝過林宇,但是他是道府中人。

道府同樣隸屬於道門,只不過是在朝廷之下,名義上受朝廷掌控,實際上是被朝廷供奉起來,有什麼旁門左道之輩為惡,請他們幫忙處理,還有就是協調道門和朝廷之間的事務。

在道府做道官絕對是美差,不但供養豐厚,還很悠閒。不過想在道府中立足,眼光和閱歷必須要有,林宇沒認出謝小玉所用的佛火,他卻認出來了。

這是琉璃寶焰佛光,能修練這種佛光的人在佛門中的身分不會太低。

說實話,老道眞不想打。他很清楚府尹是什麼樣的人物,也清楚裕泰行是怎麼一回事,如果裕泰行只是普通的商行,那眞的完蛋了。現在裕泰行背後不但冒出蔡州林家,還有佛門勢力撐腰,情況完全不同,最後完蛋的絕對是這個自以為是的府尹。

但是他絕對不能讓府尹在他面前被殺,否則就是他失職。

老道一手揮舞拂塵,一手朝著身後連指。

他身後跟著十六個小道士,這些小道士看到老道的手勢,立刻分散開來,各自站在一個陣位,同時拔出-枝旗杆,用力揮舞起來。

瞬間,半空中閃現一個巨大的八卦圖案,幹、坤、艮、兌、震、巽、坎、離,八個卦符分別亮起,將三色佛火阻擋在外面。

謝小玉被逼得連連後退。他一向都用陣法對付別人,現在自己也嘗到陣法的厲害。

八卦陣、五行陣、四象陣這類全都是最常見的陣法,別說修士,就算江湖術士都會運用。正因為常見,所以變化也最多,能攻、能守、能困、能藏,還有空間挪一時之間,謝小玉也不知道怎麼才能攻破這座法陣,這也和他不能顯露自己的本事有關。

如果他能用飛劍的話,劍匣在手,只要找出陣眼,一劍下去,這座八卦陣立刻就能被破。

最容易、最快的破陣之法永遠都是強行破開,就像當初那四個蠻王的做法一樣。

沒辦法強行破陣,就只有三種辦法。一種是以陣破陣,兩邊比拚誰的陣法更加高明?,第二種是尋找破綻,這是眞正的破陣,靠的是對陣法超人一等的理解?,第三種就是磨,陣這東西有一個弱點,那就是大部分陣布下之後便不能動,只要將大陣整個兜住,隔絕天地之力,讓大陣得不到補充,最後也能將陣磨開。

謝小玉現在只能磨。

突然,他想起有樣東西或許可以派上用場。

隨著心念一轉,那道佛光頓時起了變化,變得越發迷離瑰麗,佛光中那三種顏

色互相摻雜混合,變幻出越來越多的色彩。而且這些彩光相互滲透,組成不停流動

著的美麗圖案,遠遠看去如同北方極地晝夜的極光。

這是元磁玄光。

元磁玄光本身是白色,但是它有一種奇怪的特性,可以和任何一種光相融。此刻和琉璃寶焰佛光一合,佛光之中立刻多了 一絲玄磁特性。

底下那些道士頓時感覺陣法變得越來越滯澀,不但轉動起來不怎麼靈活,陣法本身也被一股怪異的力量慢慢滲透進來。

老道並沒有懷疑這其中有古怪,像琉璃寶焰佛光這樣用途眾多的神光,隨著修練者側重點不同,會生出各式各樣的特性。有的人注重防禦,佛光就會變得厚重,有的人注重淨化,佛光就會變得通透,像現在這樣多了玄磁特性也不是沒有過。

他並不怎麼在意。八卦陣不是邪法,沒有蓄養鬼物,也沒有金鐵之器,所以不會被玄磁勉制。

陣法的轉動變得不靈活,他乾脆推動這座八卦陣朝著外面的佛火撞去,這樣一來,兩邊就變成法力的比拚。

老道很有信心。他修練年久,就算和對方境界相同,論法力肯定是他高,再說他還有十幾個手下幫忙。

兩邊頓時變成膠著狀態。

謝小玉和老道都全力催動法力,佛光和大陣再也沒有絲毫變化,互相頂住的部位越積越厚,光亮越來越盛。

府尹見自己很安全,頓時得意忘形起來,並且一股惡念湧上心頭,轉過頭朝著衙役連聲喝道。「你們還站著幹什麼?為什麼不去拷問犯人?給我用最厲害的刑,務必要拷問出有用的口供!」

這一聲大喝同時惹惱兩個人。謝小玉就不用說,林宇也頓時大怒。他沒有加入爭鬥,原本還存著坐山觀虎鬥的心思,再加上他覺得那些人很安全,沒想到這個府尹如此不知死活。更令他後悔的是,他現在想插手也已經晚了,他同樣被阻擋在大陣外。

「住手!裡面有兩個是我林家的人,你敢動我林家的人,就是要和我林家不死不休!」他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希望對方能有所忌憚。

大陣裡,王府尹臉頰一陣抽搐。他確實不想招惹蔡州林家。

不過轉念間,他又想到那兩個林家的人或許掌握什麼秘密,或許林家也有什麼不法之事,如果他能得到口供,或許可以連同林家一起扳倒。

「林家難道還能大過朝廷?這幫惡商貪贓枉法,勾結外族,罪該萬死!」王府尹大聲叫囂著。

 
  

第四章  佛怒

府尹瘋狂的叫囂讓在場的人全都神情大變。

老道眉頭緊皺,此刻他越發後悔攙和進這件事。他現在騎虎難下,外面有佛火籠罩,他不敢撤去法陣,可這樣一來,也意味著把林家那個修士擋在外面。

不過他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有多嚴重。畢竟在他眼裡,那只是幾個掌櫃和管事,就算裡面有林家的人,也只是一些小人物。在他看來,事後托人向林家傳個話,他再服個軟,肯定不會有事。

此刻他盤算的是,事後道府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平息林家的怒氣?

這時,外面起了變化。

那道佛光紊亂起來,謝小玉的身影顯露出來,身上的氣息異樣波動著,很不穩定。

下一刻,無盡的殺氣和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從謝小玉身上散發出來,朝著四面八方蔓延。與此同時,他的瞳孔中噴吐著琉璃色的火焰。

那凝如實質的殺氣讓陣中的老道和林宇全都嚇了 一跳,此刻老道已經明白自己惹上大麻煩,眼前這個佛門弟子不是一般的人物,而是一個凶神,是佛門中專事殺戮的人。

府尹不知死活的舉動徹底激怒了謝小玉,就算暴露身分他也在所不惜。

隨著一聲輕吟,劍匣從納物袋裡飛了出來,被他握在手中。不過他還沒激發劍匣,這是最後的絕招。他先要試試能不能憑自己的力量破開這座大陣。

瞬間,原本溫潤平和的佛光放射出刺眼的光芒,他將佛光全都化作劍氣。

不過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出來,只以為這是又一種變化,像琉璃寶焰佛光這類佛門大法原本就以多變著稱。

老道暗自叫苦,這變異的佛光突然間變得犀利鋒銳,滲透的力量也變得更大,彷佛有無數鋼針不停紮刺。

他當然不可能知道世上有一部名為《六如法》的劍訣,更不可能知道裡面有「如露」和r如影」兩篇,走的正是虛實變化、無孔不入的路子。

老道只能死撐到底,咬緊牙關拚命催動八卦陣,身後那十幾個道士也只得跟著玩命。

一時之間,八卦陣又變得牢不可破。

謝小玉心中大急,他已經看到那些衙役朝著後面跑去,那是關押犯人的地方。

他將劍匣調轉方向,直指著一處陣眼。

眼看著劍匣就要被激發,在那千鈞一髮的關頭,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此刻他手裡有幾發雷,並不需要赤霄紫光雷,只需要普通的雷夾雜在佛光中爆開,應該可以將大陣震得鬆動。

這個念頭剛起,佛光立刻起了變化,彷佛水開了 一般,咕嘟、咕嘟冒出許多氣泡。這些氣泡一開始只有米粒大小,隨著互相合併,變得越來越大,最後變成葡萄那麼大,然後啪的一聲爆裂開來。

爆裂的聲音並不響,就和爆竹差不多,威力看起來也不大,但是數量眾多。

這些氣泡可不是一、兩顆,而是數以百萬計,每時每刻都有成千上萬顆氣泡炸裂開來。

謝小玉一開始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在他馬上明白過來。

這是「泡」,《六如法》第三種變化。

當初土蠻之變的時候他就領悟了 「電」、「露」、「影」三種變化,卻在「泡」上卡了很久,沒想到這次陰差陽錯,居然莫名其妙使出來了。

知道其中的奧妙,謝小玉手掐劍訣,全力施展起這路新學會的劍法。

有心和無意就是不同。

琉璃寶焰佛光頓時化作無數晶瑩剔透、光華流轉的氣泡,那場面彷佛水燒開一般翻騰個不停。

如爆竹般的聲響漸漸變成雷鳴,每一顆氣泡炸裂都會發出一聲震耳的雷鳴,這些氣泡緊挨著,一顆一炸裂,立刻會帶動其他氣泡一起炸裂,所以雷鳴之聲陣陣響起。

這種程度的爆炸遠不能和赤霄紫光雷的爆炸相比,但是勝在數量眾多。

蟻多咬死象,八卦陣立刻支撐不住,先是一閃一滅,緊接著坎位被震破,負責這個陣位的兩個道士口中鮮血狂噴,當場倒在地上。

老道反應不慢,知道不妙,抓起身邊兩個弟子閃身退進府衙中,然後撞破府衙的後牆逃了出去。

謝小玉身上散發的殺氣和血腥味,讓他明白他面對的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人。

他根本不指望道官的身分能讓對方有所忌憚,甚至懷疑在場的人一個都別想活著。

此刻他後悔極了,他根本就不該來,更不該參與此事,可惜現在後悔已經遲了。
他前腳剛跑,漫天的琉璃氣泡就落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雷鳴。

老道一閉眼,他知道府衙門前那些人全都完了,不管是那位自作聰明的府尹大
人,還是底下的衙役、或是他帶來的那些手下,全都屍骨無存。

他轉過頭,恰好看到無盡佛光籠罩整個府衙。

看到這一幕,老道的眼皮突突直跳,整個臉頰都微微抽搐起來。

普通的佛光照過魂魄不但不會傷害魂魄,還會有淨化和滋養的作用?,但是這種
佛光不同,裡面摻雜元磁玄光,那是魂魄的剋星,被這佛光照過,絕對魂飛魄散,
什麼都別想留下,連轉世投胎都沒辦法。

感到恐懼的還不只是那個老道,林宇也一樣。此刻他暗自慶倖當初交手的時候
沒有逼急對方,使出這招,否則他絕對百死無生。

這時,他突然感覺一股神念投了過來。

林宇頓時一陣緊張,下意識地取出那件保命法器。

「用不著擔心,我不想和你鬥,這邊就交給你了,你去救人。」謝小玉懸空而立,朝著下方說道。說完這些話,他轉頭看著那個老道。

老道此刻狼狽極了,身上全都是土和灰塵,還擺出一副小心提防、隨時準備逃跑的架勢。

「你倒是見機得快,看來也是個聰明人,那麼你肯定明白應該怎麼做。」謝小玉殺了府尹,心中的怒氣消散大半,此刻想的是如何善後。

那個府尹再混蛋也是朝廷命官,而且是一府之尊,就這麼說殺就殺,肯定交代不過去。

「裕泰行機緣湊巧得了 一件異寶,卻被魔道中人知道。那些魔道中人勾結王府尹,府尹以莫須有的罪名査抄裕泰行,得到異寶。卻沒想到,他見了異寶心中頓時生出貪念,將異寶貪了下來,謊稱沒有找到任何東西。那些魔道中人被惹怒,所以大開殺戒,王府尹咎由自取,卻害得你搭上這麼多同伴。」謝小玉早就想好說辭。

老道聽了這話,稍微思索片刻,然後點了點頭。

這套說辭確實過得去,府尹反正已經死了,正好將所有罪名全都推到他頭上。

「上人所言極是。眞是可惜,那些魔道中人實力強橫,我等都沒能阻止這件慘事,也沒能保住異寶,那是裕泰行為林家老祖準備的賀禮。這王府尹實在太可恨了,死得活該。」老道不愧為道府的道官,完全不像那些道門中清修的修士,腦子異常活絡,順著謝小玉的話說了下去。

「這邊的事就拜託兩位了,在下還另有要事。」謝小玉不打算久留,遁光一閃,朝著城外飛去。

他的遁光晶瑩剔透,光呈三色,拖出百丈長,遠遠都能看到。

不過誰都不會想到謝小玉只是虛晃一招,遠去的是一道幻影,他的眞身早已經隱匿起來,出城之後就找了 一片隱密的地方落了下來。

他走得如此匆忙,既是因為不想暴露身分,也是因為此刻他滿腦子都是《六如法》。

這次的意外收穫讓他對這套劍訣又有了更深的認識。

以前他一直以為《六如法》是劍修之法,卻沒好好想一下,既然是劍修之法,為什麼不帶一個劍字?為什麼不叫《六如天劍》或者《六如心劍》?劍修將劍看得比什麼都重。他見過的其他劍修之法,全帶有一個劍字,比如蘇明成手裡的劍符眞解,法磬傳承的彌天星斗劍陣,洛文清修練的中天紫薇劍法……唯獨《六如法》例外。

現在他終於發現不對勁。

恐怕《六如法》是劍修之法,也是法修之法,還是道修之法。

夢、幻、泡、影、露、電中,「夢」隱含有無之道,很可能是一門類似虛空胎藏曼荼羅和三界胎藏大曼荼羅的法術;r幻」隱含眞假之道,幾乎可以肯定是一門幻術;「泡」以前他一直弄不明白,現在看來是動靜之道,乃是一部雷法?,「影」是虛實之道.,「露」是遠近之道;r電」是快慢之道,肯定也有相應的法術。

此刻他打算打鐵趁熱,參透這些沒有領悟出來的玄機。

找了 一片山坳落下,這裡四面環山,異常隱蔽,不容易被人發現。不過謝小玉仍舊在四周設下禁制,這才找了 一塊青石盤腿坐下。

飛過來的這一小段路上,他已經明白「影」應該是一門暗殺術,威力不需要很大,追求的是無聲無息,無影無形。

想了半天,他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

不過他並不在意,「泡」就是撞大運撞出來的,「露」或許也能這麼做。他完全可以將自己學過的本領融入,看看哪個最合適。

他所學的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裡,和「露」最相似的就是吳榮華傳授的投網、陷阱、伏擊之類的本領,還有他剛剛得到的輕雲薄霧霞光幛,那上面也有隱遁、潛行、陷阱和暗殺一類的法門。

至於「電」,最大的可能也是一種雷法,不過是類似掌心雷、五雷轟頂一類的法術。

同樣是雷,卻有兩種不同的樣式。一種是赤霄紫光雷一類,追求爆炸威力,一雷炸開,方圓數百丈甚至數裡,盡成齏粉,另外一種以閃電為主,電光一閃就擊中對手,所有的威力都集中於一點。

唯獨對「電」,謝小玉有些猶豫。

他不缺強攻的手段,他只要放出劍匣全力一擊,威力絕對在大部分閃電類的雷法之上。

這類雷法除了速度快,也就只有克制陰魂邪鬼和讓對手麻痹這兩項好處。前者他不在乎,不管是琉璃寶焰佛光還是玄磁元光都有同樣的功效,後者倒是有點用處,不過為了這點好處專門修一門雷法,實在不太値得。

「哢嚓!」

天空中打了個閃電,緊接著滾滾雷鳴之聲由遠而至。那不是修士所用的雷,而是自然界的閃電。

謝小玉抬頭看去,只見頭頂上烏雲滾滾,眼看著暴雨就要來臨。

謝小玉並不覺得奇怪。一場大戰過後往往雷電交加,大雨傾盆,是因為死者的怨氣鬱積於天地之間,必須以一場暴雨才能洗蕩這股怨氣。這次他殺的人雖然不多,卻形神倶滅,鬱積的怨氣絕對不輕。

「喀嚓!」又是一道閃電劃過。

這道閃電如同老樹盤根,扭曲纏繞,更有無數纖細根須朝著四面八方伸展。那些根須有的亮麗刺眼,也有的藏於雲層深處若隱若現。

謝小玉愣愣地看著。雖然閃電已經消逝,但是他眼中仍舊殘留著那道閃電的光芒。

他看閃電,一直只注意那最刺眼、最亮麗的主脈,從來沒有注意過那些分散開來的枝杈。

這些電芒很密,密如羅網,而且有的隱藏有的顯現。

剎那間,「電」和「露」這兩式在他腦子裡融為一體,幾乎沒有任何阻礙,「影」
也融入進去。因為「影」和「露」原本就接近,下一瞬間同樣和雷電有關,「泡」
和「電」也融合在一起。

他將領悟的四式全都貫穿起來,無數以往沒有領悟到的東西在他的腦子裡湧

現。

水氣無所不在,彙聚成雲,雲生電,電生光,光生影,電也生聲,那就是雷,
然後有雨、有雪、有冰雹,這些落於地面又化為水,陽光一照再化為水氣,有些結
成霜、凝成露,有些又彙聚成雲,然後又是一個迴圈……

大雨傾盆,雨水沖刷著晉元城,沖刷著城中央那片焦土,也沖刷著充塞其間的
無盡怨氣。

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才收住勢頭,然後烏雲散去,一抹陽光透了進來,天空中
更多了 一道彩虹。

突然一聲清嘯聲震四方。

謝小玉挺身站在那塊青石上,此刻的他顯得異常亢奮,不過他的模樣有些狼狽,四周佈設的禁制不知道什麼時候失靈,大雨將他澆得濕透。

他不能不興奮,不但後四式完全融會貫通,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悟徹《六如法》的玄奧。

這部功法直指大道,而且是成就永恆的快捷方式。

《六如法》後四式隱藏著水的變化,水循環往復,生生不息,暗合造化之道。而前兩式,一個是化虛為實,一個是無中生有。

有朝一日他將《六如法》完全練成,就能演化出一個屬於他自己的世界。那個世界一開始可能只有水,但是水是生命之源,是造化之本,只要有水,就會漸漸衍化出萬千生靈……

不過想達到這一步實在有些遙遠。

壓抑住心中的喜悅,謝小玉重新回到現實之中。

算了 一下時間,他站起身來。他父親應該已經被救回來,現在他可以前往裕泰行接走一家人。

經歷這場風波,他已經意識到洪倫海說得沒錯,他應該直接帶上家人跑路。謝小玉放出一道佛光在身上流轉一圈,原本濕透的衣服一下就幹了,而且塵土之類的東西也被一起帶走。

將自己收拾乾淨,不用什麼遁光,謝小玉徑直朝城裡走去。

城裡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家家戶戶張燈結綵,彷佛過節一般,府尹一家暴斃的消息此刻已經傳遍晉元城。

府尹一家盡做些天怒人怨的事,整座晉元城上到官吏富戶、下到販夫走卒,沒有一個不恨他們。

此刻最熱鬧的莫過於裕泰行。

底層百姓當然不知道府尹一家因何而死,但是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卻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般的情況下,沒人會在這個時候和裕泰行走得太近,畢竟堂堂一府之尊被殺,朝廷肯定要追究,但這一次卻是例外。

大家都已經得到消息,府尹之死涉及佛、道、魔三門,而且府尹還得罪蔡州林家,就算是王府尹背後的那位也不敢多生事端。

有人來賀,齊老闆自然不敢怠慢,早已經讓人擺開宴席,名義上是慶祝裕泰行安然無恙,實際上是將林公子推到前臺,為的是表明裕泰行背後殷實得很,有蔡州林家這個大靠山。

酒席就擺在裕泰行的總行,雖然這有點俗,卻沒有辦法。齊老闆並非官身,又沒功名,雖然有錢,但是按規矩家宅只能是三進兩廂,前後各一個庭院,客廳的大小也有限制,根本沒有擺宴席的地方,總行卻沒有這個限制,地方夠大。

此刻,裕泰行的院子中已經擺開三十幾張圓桌,桌前坐滿了人。最前面一桌自然是為林公子準備,道府的那位道官也在旁邊相陪。

老道也是萬不得已,他現在和林家算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不管怎麼說,府尹是當著他的面被殺,他難辭其咎,唯一的辦法就是坐實府尹的罪名,這樣一來,王府尹就成了咎由自取。

這桌相陪的除了老道和齊老闆,還有謝小玉的爹。

誰都搞不懂一個小小的管事有什麼資格坐在這張桌子上,不過沒人敢反對,因為點名的是林公子。

正在觥籌交錯之間,眾人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吆喝聲:「走開、走開,這裡也是你能進來?」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哎呦、哎呦」的呼痛聲。

這番動靜頓時引起酒席上那群人的注意,眾人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信步走了進來。

「怎麼是你?」齊老闆有些訝異,他認出謝小玉。

「你倒是有本事,居然跟到這裡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憑你也配得上紫釵?.」旁邊一個夥計大聲說道。當初就是此人向齊老闆告密。

謝小玉這次過來,想法完全改變。

他原來的計畫是悄悄和家人取得聯絡,然後帶著全家人離開。但是經歷這次的事,他已經知道洪倫海是對的,有些事必須當機立斷。

現在他不打算表明身分,乾脆將一家人強行帶走,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和家人解釋。

既然計畫改變了,他也就沒必要像原來那樣低調。

他看都沒看那個夥計一眼’甚至也沒看其他人,而是將目光鎖定在父親身上。

「張管事,你受驚了。好在你只受了 一些皮肉之傷,沒有大礙。」謝小玉裝作一個陌路人,說話的語氣很客氣,卻不帶絲毫溫情。

謝小玉的父親並不知道眼前這人就是自己的兒子,也以為這位看上了自己的女兒,異常為難地說道:「這位小哥,閣下儀錶堂堂,小女高攀不上。而且這位林公子已經說了他和小女有緣……」

謝小玉怒目而視,身上再次散發出濃重的殺氣。

在場眾人大多是凡夫俗子,自然感覺不到殺氣,只覺得這個人一下子變得異常陰冷。但是主桌上,老道和身邊兩個徒弟、還有林公子和林宇全都感覺出來了。

老道暗自叫苦,沒想到自己又倒楣地捲進一場紛爭。

他連忙站了起來,稽首說道:「這位師兄息怒。不知道那位小釵姑娘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居然讓兩位如此看重。不如這樣,就將小釵姑娘請出來,讓她自己決定如何?」

看到老道如此恭敬,又聽到老道口口聲聲稱謝小玉為師兄,底下不少人已經知道謝小玉也是修士。齊老闆更是傻了,以往他想和一個修士搭上關係千難萬難,現在一下子這麼多修士湊上來。

「你懂什麼?你知道這件事關係到什麼嗎?」謝小玉冷哼一聲。

老道臉頰抽搐,還沒人像這樣當眾不給他面子過。但是他一想到謝小玉那濃郁的殺氣和渾身散發的血腥味,又想起此人殺人之時猙獰的模樣,他連還嘴的勇氣都沒了。

謝小玉轉過頭來看著林公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這才說道:「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打算,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摻和進來,你最好清楚一件事,別替林家惹禍。你林家雖然也曾是天皇貴胄,現在是傳承千年的豪門,有兩位道君老祖、十幾個眞君,實力還算不錯,但是捲進這件事裡,絕對會頃刻間被碾為廳粉。道君很了不起嗎?不過是大點的螻蟻罷了。」說著,他的目光異常凶厲地在這幾個人身上掃過。

林公子還好,老道的臉色卻已經變了。將道君視為螻蟻,這如果不是狂言的話,那就讓人心驚膽顚。

謝小玉並沒在意這兩個人的反應,他信步走到父親身後,語氣平淡地說道:「張管事?或者是叫你謝管事。」

此話一出,謝小玉的父親就像被人抽了一鞭似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老道也像是被人抽了一鞭,不過臉上顯露出的卻是恍然和惶然。

緝拿謝小玉原本就由道府負責,天寶州發生的那些事在中土還沒有傳開,但是道府上上下下都已經聽說了。

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眼前這位管事姓謝卻隱名埋姓,而且佛門還派人過來專門找他,幾條線索稍微一湊,老道已經猜到眞相。

「小兒品行不端,咎由自取,我這個做父親的有失察之責,可這件事應該不至於禍及全家吧?」謝小玉的父親滿頭大汗。這段日子忙著應付那位府尹大人,沒注意城門口貼著的告示,自然不知道謝小玉又惹了新的麻煩,只以為這位佛門弟子是為了當年那件事而來。

「令郎天縱奇才,而且福緣深厚,得了數種上古傳承,當年之事恐怕是那元辰派裡的權力紛爭,是掌門弟子方雲天嫉賢妒能,設計陷害。」謝小玉的臉皮已經練得很厚很結實,自己誇自己一點都不感覺羞慚。

謝小玉的父親一臉茫然,有點摸不著頭腦。

那個老道卻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

「說起來,令郎所學乃是我佛門劍修之法,和佛門大有淵源,可惜因為一些事他和佛門有所誤會,佛門欲與他盡釋前嫌,卻找不到他的行蹤。幸好佛祖保佑,貧僧得見謝居士的家人,還請施主隨我走一趟。」謝小玉顯得異常客氣。

話音落下,底下一陣寂靜。

齊老闆傻了,那些赴宴的賓客也傻了。誰都想不到,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管事居然有一個那麼厲害的兒子。

「這位上人,謝小玉還有官司在身。之前在謝家莊他濫殺無辜,上面正在緝拿他。」老道忍不住跳了起來。

「謝家莊那件事是你道門勾心鬥角。謝小玉和我佛門淵源深厚,佛門廣大,能庇護一切有緣之人,誰若是從中作梗,我佛自有霹靂手段應付。」說著’謝小玉身上冒起數丈高的佛火,手中更是結了個法印,一雙眼睛在老道身上看了片刻,又轉到林家那兩個人身上。

「此事和我林家無關。」林公子連忙表態。他雖然不知道詳情,卻也聽出這件事關係到佛道兩門的紛爭,林家確實摻和不起,不管站哪一邊都會被輕易碾碎。

「既然如此,這件事就是道府和我佛門之間的紛爭了。這位道兄,之前我們未曾見個勝負,不如再打一場如何?」謝小玉咄咄逼人。

老道不知所措,進退兩難。當初他有大陣相助,手下還有十幾個幫手,結果差點沒命。如果林家這兩個人肯幫忙,他倒是還敢一戰,但是這兩個人表明置身事外,他哪裡敢一個人和謝小玉交手?

好半天,老道終於下定決心,拱了拱手,說道:「上人法力高強,貧道不是對手,用不著比了。」

他乾脆承認自己不行,丟臉總比丟命好得多。

「既然如此,貧僧就沒什麼好說了。路途遙遠,我們還要趕路,就此別過。」謝小玉雙手合十,裝得有模有樣。

他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一切細節。

裝成佛門中人將自己一家劫走,道府想要人,只有找佛門要。兩邊的關係原本就緊張,所以用不著擔心佛道兩門會坐下來好好商量。

其實就算兩邊肯坐下來,謝小玉也不害怕。

佛門廣大這可不是一句空話,說到規模,佛門比道門大十倍不止。不說整個婆娑大陸都是佛門的天下,即便在中土,佛門的勢力也遠大過道門,只要有一座道觀,就有十座佛寺。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佛門更貼近底層百姓,所以信徒眾多。而且佛門對紅塵更加關注,佛寺大多離市井不遠,不像道觀全都在荒僻深山中,佛門那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教義也吸引無數人投靠。

勢力龐大當然是好事,卻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宗派林立,互不統屬。

道門中,幾個頂級門派如果聯合起來做出某個決定,底下各門各派就算有所抗拒,也不得不照章執行。

佛門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究其原因,是兩者的教義不同。

道門除了講究道法自然外,還講究清靜無為,這其實是一種統禦的手段,是教上位者如何統御手下。這套東西既能夠用於道門本身,也用於世俗中。

佛門講究的是眾生平等,雖然不可能做到絕對的平等,一座寺院裡肯定有方丈、監寺和普通僧人的區別,但是整體來說還是平等的。

平等也就意味著缺少約束,所以某個佛寺單獨行動,其他佛寺未必知道,就算知道,也沒辦法阻止。

謝家算得上人口眾多。謝小玉有兩個哥哥、三個姐姐、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他的哥哥姐姐都已經成家,也都有了各自的孩子,所以當他爹將所有人全都聚攏在一起,居然有三十幾個人。

謝小玉看到所有的人全都到齊,雙手一展,頓時放出一道佛光將眾人全都卷謝家上上下下全都算是有見識的,以前謝小玉過年的時候回家,也經常演示一些法術給大家看,看得多了也就不覺得驚奇,此刻他們心中更多的是害怕。

佛光沖天而起,帶著眾人升上天空。因為帶的人多,謝小玉不得不將佛光完全
展開,那三色流轉的佛光拖出兩、三裡長,遠遠就可以看見。

和之前一樣,出了城之後,謝小玉用金蟬脫殼的法子,利用幻象裝成自己仍舊遠去的模樣,實際上早早落了下來。

他落下的地方是河邊,只見他從納物袋裡掏出一個梭子式的東西扔進河裡,那東西見風就長,眨眼間變成七八丈長的一艘梭形小船。

到了這一步,謝小玉就不需要再繼續裝了,他身形一轉,頓時變回原來的樣子。

「爹,我總算找到你們了。

謝景閑愣愣地看著兒子,好半天說不出話來,雖然多年未見,但是修士老得慢,所以謝小玉看起來仍舊和最後一次離開家的時候差不了多少,只是少了 一些青澀,多了幾分成熟。

「我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離開這裡。」謝小玉提醒道。

「對,快上船。」謝景閑第一個清醒過來。如果沒有這一次遭罪,差一點搭上命,他或許還對兒子有一絲怨憤;但是現在他已經明白,像他這樣的人就是螻蟻,就算是坐在家中也可能有橫禍飛來,躲都躲不過。

「你是三哥?」小釵瞪大眼睛,隨即羞澀地低下了頭。之前她還以為自己紅鸞星動,要出嫁了呢。

幾個人快步上了船。

謝小玉站在船頭施法,低下湍急的河水頓時生出極大的力量,推著船飛快往下遊而去。

船雖快,他仍舊感覺不保險,又催動法訣在船上設了個障眼法,岸上的人就算朝著這邊看,也只會看到一片浪花朝著下游翻滾而去,絕對看不到船。

做完這一切,他回轉身來,說道:「爹、娘、哥哥、嫂嫂、姊姊、姊夫,你們因為我的事著實吃了不少苦頭。」

謝景閑擺了擺手:r自家人何必說這種見外的話?當初你沒有被選中之前,咱家也就幾畝薄田,一年到頭難得吃一頓白米飯.,你進了山之後,我們總算過了幾年好日子。就算到頭來房子田產全都沒了,也仍舊比以前好。」

父親如此一說,原本還有一些怨言的幾個哥哥頓時說不出話來。

說實話,他們也不敢眞的惹怒謝小玉。從謝小玉被帶去元辰派的那天起,他們就知道自己和這個弟弟完全屬於兩個世界,他們是凡人,弟弟卻是仙,即便後來弟弟出了事,也仍舊沒有絲毫改變。論仙也仍舊是仙,比凡人強得多。

「我的事很複雜。當初我是遭人陷害,其中的緣由直到現在仍舊沒弄明白,不過那只是一個小麻煩,還有更大的危機。我現在要告訴你們一些事,你們必須發誓絕對不對外人提起。」謝小玉已經決定將天地大劫的事告訴家人。

「小玉,什麼事這麼嚴重?如果不合適說的話,不說也罷,別因為我們讓你耽誤了。」謝景閑連忙回道。他不是好奇心強的人。

「爹,這件事關係重大,我告訴你們是想讓你們早做準備。接下來我會把你們安頓在一個可靠的地方,然後傳授你們修練的法門。」謝小玉說出自己的打算。

這話一出,底下眾人頓時喜形於色。他們以前就對謝小玉充滿羡慕,現在他們也有機會成為仙人。

謝小玉看到爹娘和哥哥姊姊們那樣興奮,也不好潑冷水。就像何礦頭、二子和戲子一樣,他的爹娘年事已高,肯定修不出什麼結果.,他的幾個哥哥姊姊也差不多,畢竟都已經成家,孩子都有了,元陽已泄,元陰已漏,基本上沒戲唱,修練到最後頂多身輕體健,壽命比一般人長一些。

「大家別吵——」謝小玉高聲喊道:「現在聽我說。這方天地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場大劫,上一次大劫是在一萬年前……」

謝小玉坐在船頭,不疾不徐地向家人說著有關天地大劫的事。

他說得很詳細,從天地開闢、世界誕生開始說起,說到最早出現的第一批生靈,又說到第一場大劫,然後一場場大劫解釋過去。

這對於修士來說全都是常識,此刻他是幫家人補課。再說,他已經捲進大劫之中,他的家人同樣也都在漩渦邊緣,對大劫多一點認識總是好的。


謝家人全都聽得目瞪口呆。仙人的世界對於他們來說已經夠遙遠了,至於天地開闢、眾生大劫這樣的事更是遙不可及,他們沒被震傻已經算是精神強韌。

足足說了 一個多時辰,謝小玉才將歷次大劫解釋明白,最後還提到這場大劫,不過這一次他沒多說,像天劍舟、妖族重現、神道再臨之類的關鍵全都沒有提到。

他閉上嘴巴,他的家人卻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全都傻愣愣地坐在那裡。

之前他們因為謝小玉的事不得不背井離鄉,所以認為自己很不幸,心中隱隱有那麼一絲怨憤,現在他們什麼想法都沒了。

這就如同自家的院子淹水,東西全都泡在水裡,所以感覺自己很不幸,但是等到推開門看到外面汪洋一片,他們家因為在山坡上所以只淹到膝蓋,而山下的村子整個被淹沒,就只會感覺慶倖。

「小玉,這場大劫下來要死多少人?」謝小玉的父親關切地問道。

「爹,你應該問有多少人能活下來?」謝小玉回道,這個回答讓所有人全都心底一寒。

「別想了,反正閑著沒事,我傳一篇功法給你們,你們將功法背熟,不明白就問,到了之後,就可以按照功法修練。」謝小玉打算傳授的是《力士經》。

同一層級的功法不少,《力士經》在裡面並不是最好的。他之所以選這部功法,是因為他熟悉,而且他手裡還有一堆輔助修練的靈藥。

《力士經》不長,通篇不過幾千字,但想要全部背熟也不容易。謝家人全都有事做,一個個全神貫注背誦著經文。

謝小玉則全力催動小船順流而下,半路上,他好幾次看到天空中有遁光劃過,顯然那個老道已經上報導府,道府正派人四處捜査,不過捜査的人恐怕都認為他們早已經走遠,所以只是略盡人事。

和之前在謝家莊從那兩個眞君手中逃脫一樣,謝小玉根本不擔心自己會被發現。晉元府的人口比平武府還多,想在人群中找人絕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只有在遁光靠得很近的時候,他會讓小船沉入水中避開捜索。

水遁的速度當然遠遠比不上劍遁,卻勝在悠閒,而且可以日夜兼程,不需要停下來休息,所以也不算慢。兩天之後,他就再也看不到什麼遁光了。

放下心來的他,開始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走。


天下之大,他卻看不出哪裡才是安全之地。就算建造一艘天劍舟出海,他也不覺得安全,反倒可能潛藏著更大的危機。

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你家的人那麼多,全都是肉身凡胎,怎麼逃?」洪倫海一直在旁邊看熱鬧。

謝小玉偷偷看了看身後,確實有些煩惱。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隨便找個僻靜的角落一躲便是。但是他拖家帶口,爹娘年紀都不小了,幾個哥哥姊姊又拖兒帶女,不可能跟著他鑽進山溝裡。

「你老人家後半輩子都在逃跑和躲藏,肯定有不少心得。你有什麼建議?」謝小玉問道。

這話在別的人聽來肯定會以為是諷刺,洪倫海卻不覺得。他最得意的除了自己的丹術之外,就是他結仇滿天下,卻還能活到現在。

「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不過隱於朝你就別想了,倉促之間根本不可能做到,隱於野也不是好辦法,那還不如出海呢。」洪倫海得意洋洋地指點著。

「你的意思是中隱於市?」謝小玉其實也有這樣的想法,躲在人群裡最安全。

「隱於市井之中也可能出意外。」洪倫海長歎一聲。當初他就是躲在天寶州南部的一座城裡整整躲了三十年,最後因為一個小小的意外暴露他的身分。

謝小玉當然知道其中的難處。他們這群人拖家帶口,目標很大,裡面還有女人和小孩,她們可不容易保守秘密。而且市井之中人多眼雜’少不了會有地痞閑漢或者碎嘴的婆娘,這幫人最喜歡打聽別家的事。

「你最好能夠找一個鬧中取靜的地方,比如府城旁邊的某個小山村,路要難行,人口也不能太多,然後用迷魂法術讓村裡的人以為謝家在那裡住了很久。不過你仍舊得小心,因為別的村子的人可能會過來串門。」洪倫海說道。

謝小玉頓時感覺異常頭痛。

突然,他發現船上有一陣靈氣波動。

他猛一回頭。

波動是從他的弟弟小玦身上傳出來。小玦比小釵大一歲,老實本分,和李福祿有幾分相似。

謝小玉飛身掠到弟弟身旁,伸手搭在弟弟的後心,一絲極為纖細的劍元頓時透了進去。

這是測根骨,當初他在李光宗的外孫身上用過一次。

劍元一圏遊走下來,立刻就有了結果。

「這小子也有仙根。」洪倫海根本不需要測,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中等偏上的根骨。如果是一個中等門派,說不定就會收進山門裡,可惜謝家莊所在的地界是元辰派的轄區,我弟弟的根骨屬於可收可不收的範圍。我家不是什麼豪門世家,沒被選上也就不奇怪了。」謝小玉不知道是應該慶倖還是應該後悔。如果早知道弟弟也有仙根,他肯定會將弟弟引入道途,但是這樣一來,當初那件事
也會讓弟弟受到牽連。

突然,他又想到其他人或許也有仙根。

謝小玉掠到妹妹小釵身旁,同樣伸手搭住小釵的後心,一絲劍元探入。

這一次速度更快,一搭之下他就可以確定小釵也有仙根,比小玦的根骨好得多,甚至比他的根骨還好上一分,可惜也被耽誤,現在才開始修練實在太晚了。

這次倒怪不得元辰派。

元辰派雖然分支眾多,卻沒有一脈適合女修,自然不收女徒弟。就算山門裡的那些長老的女兒、孫女也都是拜在別派女修門下,很少自己教。

謝小玉乾脆替每一個人都測了一遍。

如果其他人也都有仙根,他可以找一個地方建一座莊園,裝成隱修世家,絕對沒人會懷疑。然而,一圈測下來他失望了。

其他人都沒有仙根,或者說仙根隱而不露,只有他爹身上透出一絲仙根的痕

跡。

「爹,你生下三姊之後有過什麼奇遇?比如吃過什麼古怪的東西沒有?」謝小玉問道,他能想到的只有這種可能。

「沒有。以前我就是一個莊稼漢,很少出遠門,哪裡會有什麼奇遇?」謝景閑連連搖頭。

過了片刻,他突然想起什麼:「厄遇倒是有過。那年發大水,縣裡要抬高河岸,所以四處分派徭役,謝家莊要出三十個男丁,我們家被分到了。在工地時,我不小心滑到河裡,轉眼間就被沖得沒了影子,總算運氣好,半路上抓住一棵樹,跟著樹一直漂了 一百多裡,等到我回到謝家莊,家裡放著一 口空棺材,所有的人都以為我
死了,替我辦喪事。」

謝小玉聽父親說完,心中明白了。

這世上有一類仙根稱作隱仙根,平時隱而不顯,只在特定的情況下才會蘇醒。

父親被洪水沖走,死裡求生,隱仙根被觸發,但是父親年紀已大,又沒人幫他測根骨,所以並不知曉,最後便宜他們三兄妹。

五章 翠羽

一艘大船順江而下。

這是艘普通的客船,而且有些年頭,甲板上的釘子全都已經銹蝕,鐵銹從木板縫隙中滲透出來,所以到處都是黃褐色的痕跡。

船行進在一段繁忙的航道上,江面上全都是船,大大小小都有,這艘客船在那麼多船裡顯得很不起眼。

沒人會想到,此刻道府和各大門派四處尋找的人居然會藏身在船艙中,用這種緩慢而又悠閒的方式避開他們的捜索。

船是偷來的,船主是一對老夫妻,謝小玉留了一錠銀子給他們作為買船的錢。他費這樣的手腳是因為官府加緊盤査,到處都有道官拿著法鏡四處亂照,用水遁反而不安全。

好在他要去的地方已經不遠了。

「小玉,我們這是去哪兒?」謝景閑探頭看了窗外一眼,不解地問道。

在他想來,既然要躲,自然是躲到荒郊野嶺中,怎麼反倒越來越繁華?

「小妹根骨不凡,雖已過修練的最好時間,但有名師指點的話未必不能有所成就,我打算帶她去拜師,順便將你們安置好。」謝小玉回道。

「難道你不能教你妹妹?」謝景閑一臉疑惑。這幾天謝小玉給他們惡補各種必需懂得的知識,所以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兒子有多厲害,不但小小年紀就成了眞人,手上還有好幾部無上大法,更有上古劍宗的傳承。

「佛道兩門中只要是正經的門派,男師父都不會教女徒弟,因為男女不同,功法上會有差異,修練之時感悟也不同,男修碰到的問題女修可能根本不會有,反過來也一樣。女修的煩惱對男修來說,恐怕連想都不會想。」謝小玉連忙解釋。

「原來如此。」謝景閑點了點頭。

換成以前,知道家裡又有一個人可以拜入仙門中,他肯定會笑顏逐開,但是現在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他已經沒那樣的想法。他情願小女兒平平安安過一輩子,找個稱心如意的夫君嫁了,也好過面對天地大劫。

謝小玉怕父親擔心,乾脆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那個門派叫翠羽宮,在道門中也稱得上赫赫有名。還記得我說起過萬年前的神道大劫嗎?那場大劫中最耀眼的就是十尊者,翠羽宮正是十尊者中蘭仙子留下的傳承。不過這位蘭仙子並沒有開宗立派,翠羽宮只是得了她指點的一位女修建立的門派,所以比不得太虛、九曜那
般風光。又因為是女修門派,門中全都是女弟子,大多不喜爭鬥,所以這萬年來翠羽宮的地位始終有些尷尬,名為大門派,卻比最強的那幾個中等門派都不如,不過沒人敢惹她們。」他說得很仔細。

「也對。你的身分太敏感,我們如果投靠強勢的門派,無異於羊入虎口,如果投靠弱勢的門派,那種門派自身難保,說不定會把我們獻出去。翠羽宮底蘊深厚,牌子響亮,卻又不算太強,確實合適。」謝景閑以為自己已經明白兒子的意思。

他當然不知道兒子在山門裡的時候和人沒什麼交往,連同門師兄弟裡都沒什麼朋友,更別說是派外,所以謝小玉熟悉的女修門派就只有兩個--霓裳門與翠羽宮。

說到關係,肯定是霓裳門更近。不過霓裳門的門風實在太糟糕了,這個門派培養弟子就是為了將她們嫁出去,把妹妹送去那個門派他絕對不放心.,翠羽宮就不同了,那是正宗的女修門派。

他倒不怕被拒之門外。他和翠羽宮確實沒交情,但是洛文清有。

當初為了補全幻天蝶舞陣,他曾經問洛文清有沒有辦法。

洛文清是年輕一輩中名列前茅的人物,又是璿璣派的掌門弟子,絕對是很多女孩子心目中如意郎君,按照麻子的話說就是標準的小白臉,肯定討女孩子喜歡,應該會認得翠羽宮的人。

事實證明他和麻子都猜得沒錯。

洛文清給了他一枚玉蝶,說是百巧仙子姜涵韻的東西。

謝小玉對薑涵韻不陌生,那是和洛文清齊名的人物,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和以前的他絕對屬於兩個世界。

正午時分,謝小玉將船靠岸。

這裡已經是江洲,離大禹州有幾萬里遠,中間隔著九個州,相對安全得多。不過他不敢在大碼頭靠岸,官府盤査得很嚴,他找了 一片河灘停下了船。等到眾人上岸之後,他放出一道佛火,將船燒成灰燼,灰燼隨著河水朝下游流去。

毀掉最後一點痕跡,謝小玉帶著一家人朝著附近的一座小鎭而去。半個時辰之後,他們換乘六輛大車沿著大道緩緩而行。

江洲同樣也是繁華之地,商業發達,人口眾多。晉元府雖然不錯,但是和這裡一比就差得多了。整個中土越往南越是繁華,風土人文的底蘊也越是濃厚。大禹州十幾裡難得看到一個村莊,但是這裡五裡一村、十裡一鎭,沿路總是能夠看到房子,路上的車馬行人也多。

這也是翠羽宮與眾不同之處。道家門派大多在深山中,翠玉宮卻在江都城外二十裡的一座山上,離紅塵很近。或許是因為女人天生喜歡熱鬧,女修士也不例外。

大車搖搖晃晃走得很慢,正好讓謝小玉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

他去翠羽宮總共有四個目的。

第一,他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有人要對付他?為什麼璿璣派沒幫他壓下這場風波?

第二個目的是和洛文清取得聯絡。其他人或許不能相信,洛文清卻絕對可信,之前他切斷和那枚信符的聯繫,就是最好的證明。

第三個目的是幫小釵找一個師父。

最後一個目的是安置家人。小釵如果成了翠羽宮的弟子,這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一件事。

不過他要的只是一個名分,一個讓謝家在江洲定居下來的理由,想隱瞞身分還是得靠他們自己。

謝小玉正苦思冥想,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鑼鼓鈸罄的聲音。

隔著大片農田,遠遠可以看到一座小鎭,鎭口有一群和尙在做法事。

謝小玉擁有天視地聽之能,離著雖然很遠,仍舊一眼看出那些和尙全都籠罩著或深或淡的佛光,顯然一個個都有些眞本事。

佛門昌盛並非沒有原因,同樣是做法事,佛門派出來的人確實有道行在身,雖然境界不高,但是超度亡魂卻已經足夠。換成道門,來的十有八九是門下混飯吃的道士,一點道行都沒有,不過練了幾天氣,根本沒有入門,這些人與其說是超度亡魂,還不如說是靠法器的力量將亡魂逼走。

「這裡居然有佛寺。」謝小玉喃喃自語著。

「小玉,你說得好笑,普天之下哪裡沒有佛寺?更何況是江洲,這裡離出海口只有百里,傳說出海不遠就是佛門聖地普陀,很多前往普陀朝聖的僧人都會落腳在江洲。」謝景閑有段日子也到處走動,走過的地方不少,江洲對他來說是重遊之地。

「道門和佛門有過約定,道門大派百里之內不允許修建佛寺。不管怎麼說,那翠羽宮也是道門大派。」謝小玉有些後悔,自己在山門裡的時候兩耳不聞窗外事,對於各門各派的瞭解僅限於書中的記載,所以很多秘聞倒是瞭若指掌,但是對一些眾所周知的常識卻一無所知。

「這樣說來江洲有很多佛寺?」謝小玉問父親。

「那是當然。江洲東南緊靠著出海口的地方有一座萬佛山,有著小普陀之稱,那裡大大小小的佛寺有數百座,和尙少說上萬,周圍數十裡全都是廟產,至少有二、三十萬農戶在替這些大和尙耕地。」說到這裡,謝景閑嘖嘖連聲。

謝小玉眼睛頓時一亮。他沒聽說過萬佛山,證明這裡沒有眞正的佛門宗派,大部分佛寺應該是普通僧院,最多有幾家佛門宗派的下院。畢竟佛道兩家的協議還在,江洲東南這片是翠羽宮的勢力範圍。

當然他也不會掉以輕心,普通僧院中同樣可能有高僧。

r看來我還是得繼續裝和尙。」謝小玉苦笑道:「爹,接下來就要委屈你們一下了,暫時扮作寺院的佃戶。」

「自家人說什麼委屈不委屈。」謝景閑早已經看開了,他現在更想安安靜靜地守著幾畝地,那才是過日子。

大車在一個村子前停了下來,謝小玉沒敢進江都城。官府盤査得很嚴,進出城都很麻煩,他甚至不敢找一座鎭住下,所以找了這麼一個村子。

在村子裡借宿絕對安全多了,等到明天上路之後,他還會用迷魂術讓這個村子的人全都忘記曾經有人在村子裡借宿過。

將一家人安頓下來,謝小玉在村裡轉了 一圈,確定沒有任何威脅,他施展遁法飛到空中。

這一次他沒用劍遁,因為劍遁會發出光亮,他可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

到了空中,他從納物袋裡取出一副翅膀。這東西是以細竹絲為骨,以絲綢為面,長一丈有餘,寬卻只有三尺。將這東西背在身後,別說修士,即便一個武林高手也可以乘風翱翔。

這東西最初製造出來是為了防備土蠻襲擊飛天船的事再次發生,就算船毀了,有這東西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後來是為了返回中土的航程中,讓那些練氣境界的修士能夠在空中自由飛翔,可惜這東西一直沒派上用場。

將這副翅膀背在身後,謝小玉徑直穿入雲層中,斂氣屛息,不漏一絲靈力。

此刻,下面到處都有道府的人拿著法鏡四處亂照,這招就是用來對付那些家
夥。

用這種辦法飛行雖然速度慢了些,卻不需要靈力,四周又有厚密的雲層遮擋著,雲本身就帶有非常微弱的靈氣,就算底下有人用法鏡對準這邊,也什麼都照不出來。

謝小玉沒打算飛太遠,他只想看看父親所說的萬佛山。

不過萬佛山絕對不是藏身的好地方。和尙是最悠閒的一群人,說不定有和尙喜歡亂躐,他不太可能露出馬腳,他的家人就難說了。適合他的佛寺最好離翠羽宮近一些,必須是單獨一座,旁邊不能有別的佛寺。

萬佛山臨近出海口,離這裡也就百余裡,謝小玉飛得再慢,一個時辰也足夠飛到那裡。

離得還很遠,他就感覺底下隱隱傳來一陣梵音禪唱,漆黑的夜空中居然有一團虹霞微微浮動著。

換成凡夫俗子絕對聽不到梵音、看不到虹霞,這是此地佛法昌盛的證明。

佛法越昌盛,和佛界聯繫就越緊密,受到佛界的感應就會有梵音傳出、有異象出現。

從雲層中穿了出來,謝小玉往下看去。

萬佛山是一片不算很高的山嶺,前前後後綿延十幾裡,這裡確實佛寺林立,幾乎每隔幾百丈就有一座佛寺,有些地方甚至一座佛寺緊挨著另一座佛寺,出了一家的後門就進另一家的前門。

每一座佛寺都籠罩著或明或暗的佛光,這些佛光並非修練出來的佛光,而是萬千願力所化。

被那佛光一照,謝小玉頓時感覺異常受用。這些願力所化的佛光就像窖藏百年的白酒彌散出來的酒氣,醇香沁人,聞上一聞就渾身舒坦。

不過他隨即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吸。

這些佛光是願力所化,他如果從中得了好處,就必須實現對方的願望,相當於從別人那裡借錢,最後要還還得算上利息。

借願力修行,等到境界提升之後再想辦法償還,這就是佛門獨有的快捷方式。反正佛門有轉世重修的法門,用不著擔心欠債,這一世還不清,下一世繼續再還,總有還清的時候。

謝小玉從來沒想過轉世重修,雖然他修練的《六如法》也是佛家的法門,但是他的路子更接近於道門,所以沒必要惹上這個大麻煩。更何況這些願力佛光讓他熏熏欲醉,絕對不是普通的願力佛光,裡面肯定融合神道之力。

這萬佛山上上下下數百座佛寺,恐怕都是大乘佛門一脈,更加不可以招惹。

謝小玉繞著這座山飛了 一圈,然後返身回轉,他已經大致知道情況。

回去的路上他飛得更慢,一邊飛,一邊四下搜索。

他飛翔在數百丈的高空,一眼望去,方圓數十裡盡在俯視下。現在是夜晚,佛寺更是看得清清楚楚,因為普通人家都已經熄燈睡覺,只有佛寺之中點著長明的燈火。

突然他眼睛一亮。

在一片山坳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點燈光,那是一座佛寺,謝小玉調轉方向朝著那邊飛去。

稍微靠近一些他就看得清清楚楚,這座寺廟並不氣派,前後只有三進,只比普通人家稍微大一些,中間那座大殿裡供著佛,燈光就是從那裡透出來。

這座佛寺同樣籠罩著一團佛光,不過這團佛光清澈澄淨,並沒有多少願力的痕跡。

這絕對是一座清靜寺院。

寺院四周種植著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竹林很大也很密,將廟宇完全遮掩住,要不是從空中飛過,還眞難以察覺。

這座佛寺藏於山中,但是離世俗也不遠,山外就有一座小村莊,看起來有三、四十戶人家。

謝小玉心中大喜,這正是他想找的地方。

他落到地上,瞬間變成三十來歲的模樣,身上的衣服也變成一件灰色僧袍,腳上蹬著一雙破爛的麻鞋,好像走了很遠的路一樣,唯一不容易搞定的就是那頭黑髮。

謝小玉長歎一聲,伸出左掌在頭上摸了 一把。他的手彷佛是一把剃刀,摸過的地方大片頭髮紛紛飄落下來,眨眼間就變得光可鑒人。

「不錯、不錯,你還是光著頭好看些。」洪倫海在一旁說著風涼話:「還有戒症可別忘了。」

謝小玉伸出手指在頭頂上輕輕點了 一下,手指按下去的地方頓時多了 一個白色的印記。

「無趣、無趣,為什麼用障眼法?為了表示誠意,你應該用艾草烙。」洪倫海在一旁嘮叨著。

謝小玉手中不停,一 口氣替自己點了九個戒疤。

這倒是說得過去。他是眞人,在佛門之中和眞人相對應的是上人,能修練到這樣的地步,有九個戒疤絕對很正常。

想扮和尙還得有其他東西,至少要有一串佛珠、一個木魚、一 口缽盂。

他輕拍額頭,那顆蜃珠頓時從紫府中飛了出來。這東西可以幻化萬千,自然也可以變成任何物品。他還有洪倫海藏身的那口丹爐也可以千變萬化,現在只剩下最後一件東西。

「你小子敢把我變成木魚的話,小心我告訴別人你是個假和尙。」洪倫海一下子就猜到謝小玉的目的,立刻警告道。

「那你告訴我到哪裡去弄一口缽盂?」謝小玉問道。

「這還不容易?你手上不是還有天魔刀輪嗎?」洪倫海連忙提醒道。

被洪倫海一提醒,謝小玉這才想起天魔刀輪。

自從他有了自保之力就再也沒碰過天魔刀輪,甚至下意識忘記自己還有這麼件眞魔器。

從食指上摘下那枚指環,謝小玉隨手一晃,那枚指環隨著他心念轉動,變成一口晶瑩剔透、寶光流轉的缽盂。


將蜃珠變成木魚,將丹爐變成佛珠,謝小玉將佛珠掛在脖頸上,懷裡揣著木魚和缽盂,朝那座寺院走去。

那竹林幽深僻靜,被夜風吹拂著發出沙沙的輕響。林中的小道是用鵝卵石鋪成,走起來很舒服。

小路的盡頭就是那座寺院,讓謝小玉感到意外的是,寺院的門居然敞開著。

他的心中頓時起了 一絲狐疑。

這時,從裡面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你來了?」

那聲音中正平和,卻沒透出絲毫靈力或者佛力,說話的人應該不曾修練過。

謝小玉遲疑片刻,最後還是決定進去看看。

他邁步跨入大門,轉過影壁牆,就看到大殿中盤腿坐著一個老和尙。那和尙有八、九十歲,滿臉皺紋,枯瘦矮小,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袈裟。

「施主果然年輕得很。」那個老和尙笑道,嘴一咧,露出粉紅的牙齦。

「老和尙怎麼知道我會來此?」謝小玉也不裝了。他現在的外表看起來有三十多歲,老和尙卻一口道出他很年輕,又叫他施主,顯然知道他不是和尙。

「老衲剛剛睡下,佛祖就托夢叫老衲在此迎候施主。」老和尙說道。

「佛祖托夢?」謝小玉大驚失色。

佛門宗派林立,佛祖眾多,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佛祖全都在佛界中。

他以前就懷疑不只是妖族回到這方世界,其他各界也都有所行動。

不過轉念之間他又覺得奇怪。既然能托夢過來,為什麼不傳幾部厲害功法過來?豈不是更能增強佛門的實力?

沒這麼做恐怕是因為有什麼限制。

「老和尙,你看到了些什麼?」謝小玉試探道。

老和尙微微一笑,答道..「老衲看到施主就這麼走進寺院,然後我就醒了。」謝小玉心中大定。這算不得托夢,更像是給老和尙某種感應,讓他提前一步知道自己的到來。不過,這肯定是佛界中某位大能施展的手段。

「佛祖可有提示要你做些什麼?」謝小玉問道。

老和尙微微一笑,盯著謝小玉的光頭:「施主和佛門有緣,還自己幫自己剃度,不如就做老衲的師弟。這座寺院倒也清靜,除了老衲就只有三個徒弟。老衲命不久矣,圓寂之後,還望師弟代為主持這座寺院。」

「你知道我來這裡的目的?」謝小玉神情凝重地問道。

「佛祖雖然沒說,但是老衲這麼多年也不是白活。看到施主這副模樣,猜也猜得到施主前來的目的。」老和尙雙手合十,念了 |聲阿彌陀佛,道:「我佛門庇護一切需要庇護之人,更別說師弟和佛有緣。」

「突然間冒出我這個師叔,你那三個徒弟不會有什麼想法吧?」謝小玉問道。

按照原來的計畫,他只打算在這裡暫時掛單,絕對不會做什麼住持。

「師弟想必不是普通人,我那三個徒弟都是凡夫肉胎,以師弟的神通,怎麼可能擔心他們找你麻煩。再說,我最清楚三個徒弟的為人,秀念為人本分,寬念一心向佛,墨念則和你一樣也都是在我佛門尋求庇護。師弟若肯傳他們一些法術,絕對比讓他們當住持更讓他們在意。」老和尙居然沒忘記替三個徒弟討要好處。

法不輕傳,即便佛門也是如此。

老和尙畢生最大的遺憾就是他只是一個佛門弟子,而不是眞正的佛修。那三個徒弟跟著他也只是吃齋念佛,並沒學到什麼眞正的本領。老和尙將三個徒弟視若子侄,他已經感到自己離死不遠,臨走之前要替三個徒弟多爭取一些好處。

他不知道謝小玉的過去,甚至不知道謝小玉是善是惡,但是能讓佛祖托夢,絕對是有大來歷的人物,所以他才說那番話。

謝小玉沉吟半晌,最後點了點頭。他確實需要一些幫襯。

在天寶州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經驗,很多事可以交給別人做,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將心思全都放在最重要的事上。

普濟寺多了一個和尙,千竹坳多了一戶人家,這一切都沒有引起外人的注意。誰會在乎一個荒僻角落裡的小寺院?
三天后,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帶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上了翠羽山。

翠羽山有前山后山之分,前山並不高,也就百餘丈,山頂修了 一座很大、很氣派的道觀。

兩個人登上山頂,女孩東張西望,疑惑不解地問道:「哥,這裡就是翠羽宮?地方好大啊,但是感覺不到仙家氣象。J

「前山是世俗道觀,是達官顯貴們進香祈拜用,修道之人怎麼會住在這種地方?」謝小玉解釋道。

「那麼我們來這裡幹什麼?」小釵問。

「這裡相當於翠羽宮的門戶,這裡的人就是幫翠羽宮看門。」謝小玉當然不會說他和翠羽宮的弟子沒什麼交情,所以沒資格直入後山,需要前山的人幫忙通稟一聲。

「現在應該怎麼做?」小釵又問。

謝小玉也不懂,他是第一次來。不過他裝得很明白,提了提燒香的籃子說道:「我們先去上一炷香。」

翠羽宮前山很大,前前後後居然有七座大殿,第一座大殿供奉的是金德、木德、水德、火德、土德五位星君,第二座大殿供奉東、南、西、北、中四方神明,越往裡面供奉的神明地位越高。

謝小玉瞇著眼睛,看著大殿上彌漫的神力。

這同樣也是神道之法,翠羽宮傳承自十尊者中的蘭仙子,顯然這位蘭仙子在攻破神皇帝都的時候也得到了一部分神道傳承。

那七座大殿並不是誰都能進,謝小玉還沒走到第三座大殿就被攔了下來,攔住他的是一個中年道姑。

不等道姑開口,謝小玉取出那枚玉佩說道:「我想見玉佩的主人’請幫我通稟一聲。」

中年道姑接過玉佩一看,頓時神色一變。

這枚玉佩是一塊紅翡,雕成朱雀的模樣。那只朱雀展翅欲飛,就像要從玉佩脫身而出一般,絕對不是凡品。

她把玉佩翻到背面一看,只見上面刻著一個「韻」字。

中年道姑手微微一抖,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薑涵韻。

「你先在這裡等一會兒,我去去就來。」中年道姑拿著玉佩就往後走。

在最裡面的那座大殿旁有一座小院,佈置得頗為雅致,院子裡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撫琴而坐。

中年道姑托著玉佩來到少女面前,將謝小玉求見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這是姜師姐的東西。」少女微微一皺眉。「妳說那人二十五、六歲年紀,身邊還跟著一個女孩?」

「沒錯,那個男的像是修士,不過我看不出他的境界,女孩絕對沒修練過。」中年道姑連忙回道。

「看來又是一個來拜師的。」撫琴少女很不以為然,不停翻動著那枚玉佩。

每年托關係走門路想拜入翠羽宮的女孩子不計其數,她已經看得多了。翠羽宮有自己的一套規矩,再怎麼托關係都沒用,她在意的是師姐的玉佩怎麼會落到那個男人的手裡?

「那邊我怎麼回答?」中年道姑連忙問道。

「晾著他。」少女不屑地說道:「這塊玉佩也不知道是偷還是撿的,連我們後山都進不了的人有什麼可在意?」

中年道姑一陣為難,但是她拗不過少女,無奈地轉身回去。

到了前面,她只能板著一張臉朝謝小玉說道:「姜師妹不在,等她回山之後,我自然會替你回稟。你先下山去吧,應該用不了多久,也就兩、三天的工夫。」

「那枚玉佩呢?」謝小玉的臉頓時冷了下來。

中年道姑一陣尷尬。按理說既然沒有幫人通稟,就應該將玉佩還給人家,但是她根本拿不出東西。

看到中年道姑這模樣,謝小玉已經明白肯定出了意外,玉佩根本沒有拿給薑涵韻。

他現在有些後悔,剛才應該聽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之所以沒這麼做,完全是因為尊重翠羽宮。

「小妹,我們走。」謝小玉含怒說道。

小釵看到兄長發怒,原本對翠羽宮的滿腔熱忱頓時冷了下來,冷笑一聲,說道:「哥,天下女修門派多得是,並不是只有這一家。」

謝小玉也不多話,帶著妹妹往山下就走。

中年道姑越想越感覺不對,這不像有求於人的樣子。

瞬間,她想起小院裡那位內門師妹是因為做了錯事才被罰來這裡,根本就是個惹禍精。

想通之後,她連忙發了一道信符,這道信符化作一點火星,朝著後山飛去。

前山和後山就隔著五、六裡,那點火星眨眼就到。

翠羽宮的後山和前山完全不同,也和霓裳門的風格迥異。這裡沒有氣勢恢弘的大殿,也沒有祥雲繚繞的瓊樓玉宇,後山就像一片密林,到處都是參天古木,還有許多奇花異草。

這裡也有房子,不過房子被樹木遮擋著。

火星穿過一道無形的屛障,徑直投入一座同樣雅致、地方也大了許多的院子裡。後面是一幢充滿歲月滄桑的大木屋,這幢木屋一半嵌在山壁中。

薑涵韻當然沒有外出,不過這裡也不是她住的地方,而是翠羽宮的藏經閣。此刻殿中坐著十幾個人,大部分年紀和薑涵韻差不多,只有幾個人年紀稍微大些,為首的是一個美婦人。

此刻,她們每個人身旁都放著一堆書。

翠羽宮和璿璣派關係頗近,和官府同樣也走得很近,所以天寶州出的那些事她們早就知道了。

自從謝小玉的事傳回中土,各大門派都在做同樣的事,那就是將藏經閣裡的書籍全都翻一遍,特別是那些雜書,更是一本都不放過。

薑涵韻伸手接過信符,一掃之下頓時愣住了。

「涵韻,有什麼事嗎?」美婦轉頭看了過來。

「師叔,外門的一個接引弟子說有人持著我的玉佩來找我,還帶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像是來拜師,但是讓雪師妹擋回去了。」薑涵韻微微皺起眉頭。

此刻她正思索那會是什麼人。

她確實給過幾個人玉佩,但是那幾個人如果要見她,根本用不著這麼麻煩。「如果是來拜師的,那就算了。」美婦並不在意。和撫琴少女一樣,這種事她看得多了。

想不到她的話音剛落,薑涵韻猛地站了起來,臉色都有些白了,嘴裡說道:「不好,說不定是那個人。」

底下的人全都抬起頭來,驚詫地看著她們的大師姐,她們從來沒有看過大師姐如此失態。

「涵韻,妳想起是誰?」美婦再次問道。

薑涵韻欲言又止,看了看底下的眾位師妹。

美婦眉頭微皺,揮了揮手。

剎那間,四周的景色全都變了。她們不再身處於藏經閣內,而是到了外門,就站在那個撫琴少女面前。

「雪師妹,那塊玉佩拿來給我看看。」薑涵韻神情凝重地說道。

「師姐,那只不過是……」撫琴少女想要解釋。

「快,拿來給我看!」薑涵韻提高嗓門,這一次幾乎是吼出來的。

少女嚇了一跳,趕緊從荷包裡掏出那枚玉佩。

姜涵韻接過玉佩只看一眼,頓時愁容滿面:「應該是他。」

「那人是誰?」美婦也感覺事情不妙,再次問道。

「我總共送出六塊玉佩,這塊是送給銀麟洛文清。」薑涵韻說得很含糊。

「洛文清……璿璣派。」美婦立刻明白了。

「那個人不可能是洛師兄。」撫琴少女連忙說道。

「當然不是。這個人以前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在修行,所以從來沒有來過我們這裡。他和洛師兄交情深厚,所以洛師兄才會借他這枚玉佩。」薑涵韻越想越氣,她已經猜到謝小玉為什麼來這裡。除了讓妹妹拜在翠羽宮門下,另外一個意圖恐怕是透過她和洛文清取得聯絡。

r那個人難道是四子七眞中的某個人??」撫琴少女心中忐忑。

「不是。」這次回答的是美婦。

她轉過頭對薑涵韻說道:「現在只有死馬當成活馬醫了。妳先追下山去看看,或許他還沒走遠。」

薑涵韻答應一聲,一道遁光從腳下飛起,瞬間飛上雲端。

「師父,我是不是又做錯事了?」撫琴少女可憐兮兮地在一旁問道。

「妳啊!」美婦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這個徒弟老是惹禍。

「對了,師父,那個人到底是誰?大師姐好像很在意他似的,妳卻說他不是四子七眞中的人。」撫琴少女好奇心起,忍不住問道。

美婦看著自己這個徒弟,實在有些哭笑不得。

「說嘛。」少女撒嬌道。

「眞拿妳沒辦法。」美婦輕歎一聲:「那人應該就是傳聞中的劍宗傳人,一劍擊殺九空山兩位眞君的謝小玉。」

「原來是他。」撫琴少女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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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nder 發表於 2013-1-28 15:59
本帖最後由 gander 於 2013-1-29 08:38 編輯



11集
意料之外的事一樁接一樁,謝小玉如今不僅成了寺院的住持,成了真正的佛門中人,還修練了昔日最討厭的大乘佛法。
辯佛大會後,謝小玉跟著一群僧人進入普陀聖境,沒想到卻在此地遭遇偷襲。由此謝小玉驚駭地發現,滲入人界的竟不只妖族與魔門⋯⋯


【第一章】──定約

翠羽山的前山並不高,從山頂到山腳也就兩百余丈,一路上全都是三丈長、兩尺寬的青石台階。

此刻,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就站在山頂上朝著四周眺望。她想找到一男一女,可惜目力所及的範圍之內,看到的全都是上山下山的香客。

她的心裡充滿憂急。

翠羽宮並不屬於最早知道大劫將至的門派,只是這段日子氣氛詭異,加上她們和官府聯繫密切,所以天寶州發生的那些事第一時間就傳到她們耳中;其中劍宗傳承和飛針之術重現絕對是令人震撼的大事,而且兩者都和上一次天地大劫有關,不由得讓她們產生無限遐想。

女人大多敏感,所以翠羽宮高層一合計,立刻感覺到即將有大事發生。

天寶州發生的那些事裡,璇璣派的身影若隱若現。翠羽宮和璇璣派交情一向不錯,所以她們找相熟的璇璣派的人問了一下,結果璇璣派的人大多吞吞吐吐,或者顧左右而言他,只有兩個交情最深濃的人私下給了一些暗示。

那些暗示無不指向萬年前的那場大劫。

確認這件事之後,翠羽宮上上下下頓時感到恐慌起來,沒人比她們更了解大劫的恐怖。

這半年來,她們拚命為應付這場大劫做準備。

此刻,那個公認的應劫之人突然找上門來,簡直就是落到水裡的時候突然抓住一根浮木,沒想到雪丫頭冒冒失失地將人趕走了。

姜涵韻繞著前山轉了 一圈沒有找到人,心中越發焦慮。稍微猶豫一下,她從
納物袋裡掏出了一個八卦羅盤,朝著四面八方照了起來。

以往她用此法,就算不能立刻找到她要找的人,也至少會有一點線索,但是這一次,羅盤上的指標轉動不停,完全失去作用。

「涵韻,應劫之人自然有天道翼庇,一切易算之術對他都沒用,妳就別費心機了。」

半空中一陣扭曲,一群女人突然出現下姜涵韻身旁,其中就有剛才那個美婦。說話的則是另外一個女人,看起來只有三十歲左右,布衣荊欽,十分樸素。

恐怕沒有人會想到,這樣一個樸素如同村姑的女人居然會是翠羽宮的宮主。

事關重大,美婦沒敢隱瞞。姜涵韻急著找人,她則稟報宮主,其他長老也跟著知道此事。

「他走得太快了吧?」姜涵韻咬著嘴唇說道。

「這不奇怪。他現下一身麻煩,不知道有多少人找他。」宮主輕嘆一聲。

「他總應該留下一點痕跡吧?」旁邊一位女長老問道。

宮主  著眼睛,緩緩掃視著四周,顯然她和謝小玉一樣也修練過瞳術。不只是她,女長老中還有兩個人也做著同樣的事。

好半天,宮主搖了搖頭。她什麼都沒發現。

「那個人對隱匿逃遁之術非常精通,在天寶州的時候他可以帶著一大群人躲過土蠻的  索,現下全天下的人都在找他,他肯定更加小心。聽說此人有個精於土遁之術的同伴,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十有八九土遁走了。」

「土遁走不遠,應該還在附近。」一個女長老立刻手結法印,朝著地下打去。地面上頓時激起一陣波動,那波動朝著四面八方蕩開。

好半晌,那名女長老一臉難以置信地回道︰「居然沒有。」

「翠羽山中水脈無數,他潛入地下後,隨便找一條水脈,片刻間就可以遠去百裡之外。」宮主心思靈巧,立刻猜到謝小玉用的辦法。

「這或許是天意。」美婦說道。她當然要為自己徒弟減輕一些罪責。

「大家先回吧。」宮主擺了擺手。

眾位女長老答應一聲,各自散去。

看到大家已經離開,宮主轉頭對姜涵韻說道︰「徒兒,妳有什麼想法?」

姜涵韻知道瞞不過師父,連忙回道︰「我想他應該不會走遠。」

「說說妳的理由。」宮主笑著點了點頭,顯然這也是她的看法。

「在元辰派的時候他一心修練,連元辰派的外山門都不去,和自家師兄弟也甚少交往,自然更沒有別派的朋友,除了我們這裡,能幫他和璇璣派聯繫上的就只有九曜派、碧連天、北燕山和摩雲嶺……或許還要加上太虛門,但是這五派都被盯得很緊,他去的話就是自投羅網。」姜涵韻說出自己的猜測。

「還有呢?」宮主繼續問。

「還有一些只是我的猜測。前一段日子傳來消息,謝家潛藏在晉元府,可惜被一個年輕和尚帶走。現下他和他的妹妹同時出現,所以我猜那個年輕和尚或許和他是一伙的,甚至可能就是他本人改扮。不是傳聞他修練的是佛門劍修之術嗎?」姜涵韻心思和她師父一樣細膩,少少的資訊卻讓她們看出很多東西。

「繼續說下去。」宮主笑著催道。

「他絕對不會放心讓家人遠離。既然他帶著妹妹來我們翠羽宮,那麼他的一家肯定在周遭不遠的地方。」姜涵韻說出自己最終的猜測。

「妳還忘了一點。」宮主提醒道。

姜涵韻微一遲疑,立刻明白師父指的是什麼。

「佛門?」

宮主微笑著點了點頭。

姜涵韻喜道︰「我確實疏忽了。既然是一個年輕和尚帶走他全家人,不管那個和尚是他同伙,或者就是他改扮,他的藏身之處肯定和佛門有關。」她沈思片刻然後說道︰「應該不會在萬佛山,那裡人多眼雜,如果是我,肯定會找一個鬧中取靜的佛寺。」

「妳暗中查一下,不過別讓其他人知道。」宮主吩咐道︰「我會警告其他人,這件事絕對不能洩露出去,現下只有我們知道他和他妹妹來過。」

兩個人都明白,她們能分析出這麼多東西,其他人肯定也行,普天之下聰明人數不勝數。

七、八十裡外的一座山頭上,一個天然形成的洞穴中,謝小玉和小釵就躲在裡面。洞口前面懸浮著一個直徑五、六丈的巨大圓盤,這個圓盤微微凹陷,就像一口淺底大鍋,鍋口正對著翠羽宮的方向。

擁有天視地聽的能力,再加上這件算不上法器的東西,謝小玉的耳朵雖然沒順風耳那樣神奇,卻也能傾聽百裡之內的一切動靜。

「哥,有必要這麼在乎她們嗎?你不是說天底下並非只有翠羽宮一家女修門派嗎?」小釵在一旁有些看不懂。

「傻丫頭,那只是氣話。天底下確實不止翠羽宮一家女修門派,但是翠羽宮絕對是最好的女修門派,其他的女修門派大多是某個大門派的附庸。」謝小玉無奈地解釋道。

還有一句話他沒對小釵解釋──那對師徒確實捏住他的短處,他沒有別的辦法和洛文清取得聯繫。

聽到那邊沒了動靜,謝小玉將圓盤收了起來。

這東西只是一層銀膜,薄如蟬翼,收起來只有核桃大小,將這東西往納物袋裡一塞,謝小玉捲起小釵朝著姜涵韻飛去。

那對師徒已經猜到他的行方,他就沒必要藏了。他還怕姜涵韻東問西問引起別人的懷疑,暴露他和他一家的行方。

兩道遁光在半空中相遇。

姜涵韻一看到一男一女朝著自己飛來。她是一個七巧玲瓏的人,立刻猜到是怎麼一回事。

被天意選中之人,有任何神奇的能力都不會讓她感到奇怪。

兩道遁光會合在一處,朝著旁邊的一片山坳落了下去。

「你根本沒有遠去,一直躲在暗處偷窺。」姜涵韻搶先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你來這裡之前已經找好退路,所以連我師父和幾位師叔都沒看出你往那裡走。」

謝小玉沒立刻回答,他打量著眼前這位少女。

姜涵韻算不上美女。她的眼睛有點小,嘴巴稍微大了些,額頭太高,論長相比起綺羅肯定差遠了。可不知道為什麼卻給人一種驚艷的感覺,讓人不由得心生親近,怪不得洛文清會為之著迷。

好在謝小玉並不是一般人,論心性,他比洛文清強得多,甚至比一些修練年久的人都強。所以他很快就收斂心神,稍微思索一下後,答道︰「我走得比妳想像得要遠。不過  有一點沒猜錯,我確實在觀察妳們的回應。我知道那塊玉佩沒到妳手裡,其中肯定出了什麼意外。」

簡簡單單兩句話,這兩個人卻各逞心機,暗地裡斗了一番心眼。

姜涵韻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吃準謝小玉有求於翠羽宮,所以不肯走遠。

謝小玉回的話也頗為奧妙,先說比她想得要遠,暗示他未必在乎翠羽宮,同樣也暗示他有辦法監視她們,還不被她們察覺。最後提到那枚玉佩,既是提醒姜涵韻她們有錯在先,也表示他並不在意,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

姜涵韻這般聰明伶俐的人怎麼可能聽不出來?她嫣然一笑,不再耍心眼,直接問道︰「外面傳聞大劫將至,是不是真有此事?」

「知道此事的那些大門派全都守口如瓶,怎麼可能有什麼傳聞?」謝小玉並不正面回答。不過他這樣說,等於是承認了。

不等姜涵韻再次開口,他搶先問道︰「我想知道之前到底怎麼回事?誰想對付我?九曜、璇璣、碧連天、北燕山這幾大派難道壓不下去?」

姜涵韻早知道謝小玉會問這個問題,輕嘆一聲,說道︰「當然壓不住。現下知道大劫將至的門派少說有百來個,這還只算道門,至於佛門那邊更說不清楚了,就是他們在興風作浪。除此之外,還有很多門派並不知道大劫之事,只是盯著你手上的劍宗傳承,被人一煽動也就跟著鬧了起來。」

謝小玉確實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對道門多少有點寒心。

「哪些門派最為活躍?」他問道。

謝小玉並不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以後有機會的話他肯定會報復。再說,如果他知道是哪些門派,也可以好好提防。

「這次的事首先是道府和九空山四處串聯。除此之外,天劍山、宏蒙劍派、千劍門這類劍修門派也很起勁,他們看中的都是你手裡的劍宗傳承,其中天劍山知道大劫將至,所以兩樣都貪圖,鬧得最凶;另外還有雲潭宗、赤焰山、四方門這些大門派,他們是為了這場大劫。佛門那邊也有動作,九空山背後的天台宗最為活躍,真正主事的恐怕是難陀寺和飛龍寺……」

姜涵韻說得很詳細。身為翠羽宮下一任宮主,她的地位比洛文清在璇璣派的地位更加穩固,平日除了修練,一些不太重要的事也都交給她處理,所以她對外面發生的事全都了如指掌。

謝小玉越聽越頭痛,找他麻煩的門派這麼多,聲勢如此浩大,怪不得連九曜派都壓不住。

不過他同時也苦笑不已。他算是看清楚了,不但道門內部不是一條心,佛門內部也一樣。

天台宗肯定不知道他已經投身佛門,佛界中的大能卻知道,他們沒通知下界的佛門,這裡面有些蹊蹺。

「現下輪到你了。」姜涵韻將最近的情況說了一遍後,反過來問謝小玉。

「想知道的話,問我妹妹好了,我把一切都告訴了她。」謝小玉把小釵推到前面。

姜涵韻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對方是逼翠羽宮收下他妹妹。

翠羽宮確實有自己的一套規矩,但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比天地大劫更重要?為此破一次例也不算什麼。

「我就代師父收下這個師妹了。對了,你家裡其他人呢?翠羽宮有義務翼庇門下弟子的家眷讓他們不受到傷害。」姜涵韻干脆好人做到底。

當初陳、羅兩位真人收下李光宗的外孫,也說過同樣的話。

大門派確實有這樣的規矩,不過這還得看人。當初謝小玉在元辰派的時候,

就沒得到這樣的待遇。

「妳們不是已經猜到了嗎?我自有安排,用不著妳們費心。」謝小玉沒有接受對方的好意。他沒有忘記剛才的芥蒂,同時也告訴姜涵韻她們師徒倆的對話全都被他聽了去。

果然,姜涵韻的臉微微一白。她沒發現謝小玉在暗中竊聽這還說得過去,連她師父都被瞞過就太難以想像了。

姜涵韻心中充滿震驚,卻沒有忘記正事。

「聽說元辰派藏經閣藏珍無數,可惜歷代門人弟子都沒有發現,只被你一人得了去……」姜涵韻含糊地說道。

謝小玉明白她的意思,立刻打斷她的話頭。

「劍宗傳承不可能給妳們,這關係太大,我無權答應。」他將最重要的東西劃掉了。

他並不是舍不得,而是沒辦法拿出來,他的劍宗傳承是假的。

姜涵韻原本就沒指望能得到劍宗傳承,就算得到,對她們也沒用。翠羽宮的傳承是以陣法為主,根本沒人練劍,更別說是走劍修之路。

「聽說你造了一艘船,你們就是乘坐那艘船回到中土。」她怕再一次被拒絕,所以目標降低許多。

翠羽宮並不知道天劍舟的存在,她們只知道謝小玉最初建造的那艘船。

那艘船的性能比不上空行巨舟,卻比普通的飛天船強得多,而且建造起來容易。知道這件事之後,這群女人首先想到的也是逃往海外。

「可以。」謝小玉從納物袋裡掏出一卷圖,隨手扔了過去。

姜涵韻輕輕展開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她微微皺了皺眉頭。

這並不是她聽說過的那艘船,雖然樣子很像,都是又小又扁,但是她聽說過的那艘有翅膀,而且前後各有兩扇葉輪。

她第一個想法就是謝小玉留了一手,不過仔細一想,又覺得謝小玉沒必要這樣做。

「這艘船一天時間能飛多遠?」姜涵韻還是忍不住問道。

「如果由一位真君推展的話,一日夜可以飛行兩萬裡。」謝小玉並不知道姜涵韻在想些什麼,所以隨口答道。

姜涵韻聽到這個答案,頓時臉色微變,知道自己又看走眼了。這確實不是她聽說過的那艘船,而是改進版,遠比她知道的那艘船強得多,也比空行巨舟強得多。

這艘船一出,空行巨舟毫無疑問就會被淘汰。

她連忙將設計圖收好,這東西事關重大,絕對不能出一點問題。
「我這裡還有海上航行的記錄,當初給過九曜派一份。」謝小玉又把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扔了過去,反正對方肯定會索要。

「我手上還有一套丙火聚靈陣,也算是比較有價值的東西。」謝小玉繼續說道,不過這一次他沒急著把東西拿出來。

「那是什麼作用?.」姜涵韻問道。

「布下此陣可以吸收太陽真火,轉化成為丙火精氣,相當於擁有一座可以移動的丙火靈眼。」謝小玉簡單地解釋一下。

姜涵韻又暗自抽了口涼氣。這東西當然有用,將來大劫一起,各派肯定逃往海外。在海上未必能夠找得到靈脈,有了這座丙火聚靈陣,有沒有靈脈都不要緊。所以這座陣的意義絕對不在那艘飛天船之下。

看到謝小玉只是嘴上說說卻沒將東西拿出來,她立刻明白謝小玉這次不會再白送給翠羽宮。

她倒沒想過用小釵討價還價,否則就太難看了,只會引起對方反感。而且,謝小玉是被自己門派拋棄過的人,對這種事肯定很敏感,萬一心生警戒,不讓自己妹妹拜入翠羽宮,到時候損失最大的絕對是翠羽宮。

「你想要什麼?」姜涵韻嫣然一笑,問道。

「我手上有一套幻天蝶舞陣,當初這套陣法幫了我大忙,說起來我還欠妳們翠羽宮一個人情。」謝小玉順便拉了拉關係。畢竟他的妹妹要拜師學藝,肯定需要對方照顧。

「你的那套陣旗可不是從我們這裡得到,所以你用不著放在心上。幻天蝶舞陣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陣,只有在陣道高手手中才能化腐朽為神奇,擁有這樣的本事,換成任何一種大陣都一樣。」姜涵韻同樣也捧了一下謝小玉。

「不是什麼陣法一帶在身上便可以用。」謝小玉說出自己的目的︰「我對這門秘訣感興趣。」

姜涵韻的眉頭微皺。她思索片刻後,說道︰「這是翠羽宮不傳之秘,我可沒權力答應,必須由師父和長老們定奪。」

在一座落英紛紛的山谷中,一條潺潺的小溪邊,一群女人隨意坐著,姜涵韻和小釵垂手站立在一旁。

那些女人臉上全都帶著一絲驚容,就連姜涵韻的師父、翠羽宮宮主都免不了臉色微變。小釵剛剛將她所知道有關天地大劫的事說了出來,這其中包括神道再現,也包括妖族重現。

「這場大劫來勢好凶﹗」美婦低聲說道。

其他長老也都心有戚戚。當年神道大劫一開始的時候還和風細雨,遠沒有這一次劍拔弩張,連太古之時已經消失的妖族都跑了出來。

「別自己嚇自己,我們比其他門派已經多了不少優勢。」翠羽宮宮主不得不替眾人打氣。

「是啊,現下應劫之人找上我們,連他妹妹都在我們這裡。」旁邊一位女長老硬擠出一絲笑容。

宮主搖了搖頭︰「我指的不是這件事。別忘了,我們的師祖正是上一次大劫的應劫之人,而且師祖有寫日記的習慣,事無巨細全都記錄下來,別家那裡有這樣的好事?」

眾女頓時恍然大悟,這確實是翠羽宮獨有的好處。除了閉關,蘭仙子每天都會寫一篇日記,這些日記看似瑣碎,裡面有價值的東西確實不少。

「小釵,妳先下去休息吧。妳的資質還在妳哥之上,但愿妳能比妳哥更有出息。」宮主隨口說道。

將小釵打發離開,宮主這才說道︰「我最近這段日子一直在看師祖留下的日記,結果讓我發現一個祕密。師祖曾經懷疑過,應劫之人的出現並非都是天意,有些人是因為和應劫之人走得很近,也和大劫扯上關係,最終也變成應劫之人,師祖就是這樣。她無意中遇上李太虛,從此命運就改變了。」

「有這等事?」眾位長老驚道。自古以來都認為應劫之人是由冥冥之中的天意所掌控,如果按照這種說法,豈不是能夠人為施加影響?

不過轉念一想,她們又感覺很有道理。

現下回頭看看天寶州過來的那幾個人,其中的麻子和另一個姓蘇的修士隱約帶有一絲應劫之人的味道,她們甚至知道璇璣派在那兩個人身上也花了不少工夫。

另外還有一個人也有應劫之人的味道,只不過她們都不願意承認罷了,那個人就是綺羅。

綺羅找回失傳已久的飛針之術,連帶著霓裳門這個被她們看不起的門派也變得名聲遠揚。

「這樣說來,有必要讓涵韻和那小子走得近一些。如果我們翠羽宮再出一個應劫之人,那就太好了。」剛才那位長老口沒遮攔。

姜涵韻頓時大窘,臉上飛起一抹紅暈。

其他長老卻根本沒在意,反倒一個個笑逐顏開。她們都看過師祖蘭仙子留下的日記,自然知道宗門之中有一個應劫之人的好處。

「妳們想得有些太遠了。」宮主連忙將話題拉回來︰「那只是我的猜測,師祖在日記裡可沒有明說。」

「這又不難。從現下開始我們多留意一下洛文清,他跟謝小玉走得也很近。
麻子和姓蘇的修士之後,下一個應該輪到他了吧?如果他的實力也提升迅速,那麼此事恐怕是妳的,我們就有必要佈置一番。」一名女長老插嘴道,一邊說,一邊用眼角瞥著姜涵韻。

姜涵韻又是一陣羞。

宮主咳嗽一聲︰「現下先說正事,我現下最擔心的是消息洩露出去。」

這話一出,眾位長老頓時閉上嘴巴。

「各自發個誓吧。」剛才那位女長老朝著其他人掃了 一眼。

沒人表示反對,她們都知道事關重大。

那個女長老第一個舉起手,既然是她提議,自然從她開始。

很快的,在場每一個人都發了心魔大誓。

「藏經閣裡的那些弟子怎麼辦?她們中的一些人或許猜到了些什麼。」美婦問道。

「沒辦法,讓她們閉關吧,不到真君境界不許出來。」宮主無奈地說道。她做出這樣的決定也很為難,這等於是變相軟禁,不過為了大局只能這樣。

「那個外門弟子我已經將她收為門下弟子,是不是也讓她閉關?」美婦又問道。她說的自然是那個中年道姑’雖然同樣是變相軟禁,能夠進入後山卻也算因禍得福。

「現下說說妳那個寶貝徒弟吧。」旁邊的那個長老笑嘻嘻地說道。

「那丫頭閑不住,讓她閉關恐怕會悶出病來。雪兒她知道輕重,不會隨便亂說。」美婦拚命為自己的徒弟爭取自由︰「不如這樣,就讓她充當聯絡人,畢竟一個男人經常往這邊跑總不像話。」

她這樣說當然有私心。如果剛才宮主那番話是真的,那麼她的徒弟經常和應劫之人在一起,說不定也會成為應劫之人。

這點心思不難猜破,在場眾人也都明白,不過沒人反對。

雪丫頭嬌憨純真,而且很會纏人,如果真的能將應劫之人纏住,倒是一件美事。相反的,姜涵韻什麼都好,就是理智多過情感。而從傳聞來看,謝小玉似乎對情啊愛啊之類不太敏感,這樣的兩個人放在一起,很難擦出火花。

從翠羽宮回來,謝小玉心中一塊石頭落地。

雖然他拒絕翠羽宮照顧他的家人,實際上兩邊都知道這也是翠羽宮的職責之一。平時他自己照料一家人,一旦他外出,翠羽宮那邊肯定會接手。江洲又是翠羽宮的轄區,出了什麼事,翠羽宮也都能搞定。

謝小玉可不敢小看這幫女人的實力。翠羽宮規模不大,甚至比一些中型門派還不如,卻能夠屹立萬年不倒,可不只因為別人看在蘭仙子的面子上,肯定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

這些傳承萬年的大派,哪一個的手裡沒幾張底牌?

心情舒暢,回到那座竹林幽靜的寺院後,謝小玉自然看什麼都順眼。

這座寺院不大,前後三進,中間是大殿。此刻,大殿中那個老和尚身披袈裟,「篤篤篤」地敲著木魚。

老和尚臉色灰白,皮膚全都松垂下來。

謝小玉知道老和尚快不行了,這恐怕是佛界托夢必須付出的代價。

在老和尚身邊站著三個和尚,年紀都不小,最大的有六十多歲,最小的那個也有四十七、八歲。謝小玉扮成的這個和尚只有三十幾歲,反倒像個晚輩。

看到謝小玉進來,老和尚停止誦經,朝著謝小玉問道︰「師弟的事辦完了?」「辦完了,一切順利。」謝小玉連忙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老和尚顯得很高興。

謝小玉知道這不是作偽。老和尚是一個有德的高僧,絕不是那些心中滿是貪欲的禿驢可比。

「來來來,徒兒們,見過師叔。」老和尚招呼身後那三個徒弟。

他已經對三個徒弟說了謝小玉的事,不過他本人不知道謝小玉的來歷,也從來沒有問過,所以說得不是很清楚,只提到他這個師弟乃是真正的佛修,不同於凡俗僧侶。

那三個徒弟自然不敢怠慢,連忙上來見禮。

謝小玉一 一看了過去。佛門和道門不同,雖然也講究根骨,但是更注重心性。佛門可以轉世,根骨什麼對他們沒什麼意義,這一世根骨不行,下一世投個好胎就行。

「你是寬念?」謝小玉朝著一個五十多歲、神情木訥的和尚問道︰「聽師兄說,你一心向佛。」

被問到的那個和尚連忙雙手合十。

謝小玉看著他身上散發出那微弱的佛光,不由得點了點頭。沒有修練過居然身有佛光,說明此人對佛法的感悟已經到一定的程度。

「我手裡有兩部佛門大法,它們各有所長。其中一部是外道成聖之法,練成之後神通廣大,威力無窮,不過殺劫也重,另外一部是佛祖真傳,只修佛性,不練神通,不過練成之後立刻飛升西方極樂淨土,是最快捷的成就法門。」謝小玉拋出這兩部功法,自然是他沒有煉化那兩顆舍利上帶著的夜叉明王斬和渡厄紅蓮。

寬念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旁邊那個四十幾歲的和尚搶先問道︰「師叔,不知道這第一門佛功有多神通廣大、威力無窮?

「這門佛功名為夜叉明王斬,修練此法,你還要煉製一口飛刀。一旦練成,就可以飛天遁地,開山破岳。威力還在其次,最關鍵的是這門佛功前期非常好練,而且進展神速,只是到上師境界之後就變得艱難起來,除非有絕大的毅力,否則根本不可能成就。」謝小玉將優點和缺點全都說了出來。

其實用不著說得這麼仔細,這幾個和尚都精通佛法,一聽功法的名字就明白夜叉明王可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存在,在諸天神佛中,排名絕對是靠後的。

但是這篇功法卻很配墨念和尚的胃口。只見這個中年和尚念了一聲佛號,然後說道︰「師叔,您就成全我吧,我想修練這部功法。」

「墨念,你還放不下那些凡俗恩怨嗎?」老和尚有氣無力地喝了一聲。

墨念和尚雙手合十,一語不發,臉上顯露出苦痛之色。

「師兄,就讓他練吧,佛門雖然不講究替天行道,卻講因果報應。像墨念現在這樣心中充滿嗔怒,怎麼可能明了佛法?還不如讓他了結因果,然後放下屠刀,真正皈依我佛。」謝小玉一邊說,一邊感到好笑。

佛門最無賴的就是這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是不可否認,這招絕對好用。

「師弟,你既然這麼說,就讓他練吧。我是怕他做出什麼事連累到你。」老和尚是好意。

謝小玉隨手取出一本皺巴巴的書,懸空托著,飄到墨念和尚面前。

墨念和尚連忙接過,喜出望外。

謝小玉轉頭問剛才那個和尚︰「寬念,你想好了嗎?」

「師侄不善和人爭斗。」寬念連忙回道。他已經明白師叔早有準備,這兩部功法一部是為他準備,另外一部是為墨念準備。

謝小玉同樣也取出一本滿是褶皺的書扔給寬念和尚。

這兩本書都是他抽空抄錄的副本,被他刻意做舊,像是珍藏多年的佛門秘典。現下只剩下秀念了。

這個和尚名為秀念,卻看不出「秀」在那裡,他也有六十多歲,絕對稱得上是老和尚,一臉忠濃老實,但是他的忠濃老實又不像李光宗和李福祿那樣。李光宗老實中還透著一絲江湖味,李福祿老實中帶著一絲靈氣,這個和尚則很老實、憨濃、笨拙。

謝小玉不知道教他什麼才好。

教夜叉明王斬?這個和尚明顯是老好人,根本就沒那股殺氣。

教渡厄紅蓮?這人雖是和尚,但是明顯不通佛理,怎麼可能明悟渡厄紅蓮的奧妙?

謝小玉更不可能教他琉璃寶焰佛光,畢竟自己現下不敢用。

一想到琉璃寶焰佛光,謝小玉又是一陣頭痛。

這絕對是他的疏忽,現下誰都知道一個修練琉璃寶焰佛光的和尚帶走謝家

三十口人。

「師兄,我要閉關幾日。」謝小玉說道。

「師弟,無需這般客氣。我只擔心自己撐不了多久,只望師弟在我圓寂之前出關。」老和尚雙手合十。

謝小玉也雙手合十,回了 一禮,然後告辭離開。

這座寺院沒有修練用的石室,想閉關,只能回禪房。

禪房和修練用的石室差不多,地方都不大。不過他這禪房與眾不同,四壁都用鐵鑄成,底下也是一丈多濃的鐵砂,裡面玄磁精氣彌漫,還夾雜著一絲庚金精氣,尋常人在裡面待不了 一刻鐘就會口鼻噴血。

謝小玉進入禪房,關上門,插上門閂,再加了 一道禁製,這才盤腿坐在蒲團上。

片刻間,他已經進入夢境。

他有大夢真訣,能夠夢中悟道,這是他最大的優勢。

在他的夢境中,無數個他正施展著不同的法術。有的在練劍法,有的在運用陣法,還有一些在試演輕雲薄霧霞光幛上的東西,其中有一個他演練的正是琉璃寶焰佛光。

那團佛光並不止三種顏色,而是七種顏色。留下舍利的人就修練到這個境界,所以他的佛光最高也只能達到這種程度。

琉璃寶焰佛光最多可以呈現十二種顏色,不過越往後難度越高,七種顏色只能算普通,只有修練出九種顏色才算略有小成。

九是一道門坎,如果更進一層修練出十色,在佛門中絕對會有一席之地,這又是一道門坎。

至於練出十一種顏色,當今佛門中也就幾個人而已,十二種顏色圓滿更不得了。修練到這個地步的和尚只需要還清因果、了結舊債,立刻就能飛升。

不過十二色圓滿並不是最高境界。佛門講究空無,所以十二種顏色融合為一化為無色,才是琉璃寶焰佛光的終極型態。傳說無色透明的琉璃寶焰佛光能夠焚盡一切,將萬物化為虛無。

此刻謝小玉就是想直接演化出這種無色透明的琉璃寶焰佛光,他要的不是那恐怖的威力,而是掩飾身分。

看到無色透明的佛光,沒人會往琉璃寶焰佛光上想,只會以為是另外一種有名的佛光──無相佛光。

然而做起來卻沒那麼容易。

這段日子他一直思考怎麼才能將琉璃寶焰佛光的顏色藏起來?

他以前也不知道顏色怎麼來,直到看了那本《奇技妙法百篇》之後,才知道顏色存在的原理。因為這倘緣故,他敢想如何消除琉璃寶焰佛光顏色的方法,換一個人恐怕連想都不敢想。

不過此刻,謝小玉也懷疑自己將事情想得太簡單。

一開始的進展很順利,琉璃寶焰佛光的顏色被他弄得淡了許多,但是淡到一定程度之後就再也淡不了。

想憑這褪了點顏色的琉璃寶焰佛光糊弄別人,除非對方是瞎子。

謝小玉一次又一次地嘗試著。

時間一天又一天過去,寺院的鐘聲讓他不至於連日子都搞不清楚。

眨眼間七天過去了,他仍舊一點進展都沒有。

突然,禪房外傳來秀念的聲音︰「師叔,外面有兩位女施主找你。」

謝小玉沒有回答,而是彈指發動禁製和外面隔絕開來。

他不想讓任何人或者任何事干擾自己的清修,再說他這個時候閉關,目的之一就是避開翠羽宮的人。

他和姜涵韻的見面絕對算不上愉快,遠遠比不上初遇洛文清。這兩個人同樣是大門派出身,同樣被當掌門培養,感覺完全兩樣。所以他不想和這個女人多打交道,打算晾著她們一下。

他和別人交易一向都是自己先退一步,這一次也一樣。他拿出來的東西絕對比他索要的東西少得多,對方卻推三阻四,這讓他很不爽。

他要讓對方知道他不一定要那些東西。  

秀念在門外站了片刻,見禪房裡沒有回答,不得不回到前面。

此刻寺院門口站著兩個少女,其中一個是姜涵韻,另一個正是小院中撫琴的少女。

「兩位女施主,師叔他老人家閉關已經七天了。」秀念口誦佛號說道。

「老和尚,你沒騙我們吧?他還有事等我們回複他呢,怎麼可能閉關?」撫琴少女氣沖沖地問道。

「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沒有撒謊。不只是師叔,我的兩個師弟也各自閉關了。」秀念雙手合十說道。

「算了,師妹,他在山門中的時候就以勤奮著稱,要不是這樣,他那裡能夠擁有現下的成就?」姜涵韻在一旁勸道。

『長老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拿門派秘法和他交換,可是他……』撫琴少女一臉憂急。好在她沒有氣昏頭,說這番話的時候沒忘記用傳音之法。

「說不定人家根本不在意。」姜涵韻苦笑一聲。

換成平時,翠羽宮門派秘法和丙火聚靈陣相比,很難說哪一個更高一籌。但是現下丙火聚靈陣卻是各派都急需的東西,關係到門派的生死存亡,她們的門派秘法就顯得遜色許多。

「就算他閉關,我們也沒白來,知道小師妹一家平安就已經夠了。」姜涵韻不得不將身邊這個喜歡惹事的丫頭勸住,否則天知道她會惹出什麼麻煩。
gander 發表於 2013-1-28 16:00
本帖最後由 gander 於 2013-1-28 17:22 編輯

第二章--無上魔功

寺院門口的那番爭論全都落作謝小玉耳中,甚至連她們用傳音之法說的那些
話也全都被他聽到。

看到她們失望而歸,謝小玉心中異常舒暢。

或許是因為心情愉快的緣故,就在這一剎那,他感覺困擾多日的難題全都迎刃而解,腦子裡冒出一套劍訣。

這套劍訣的名字很簡單,就叫「有無形劍氣」。

謝小玉也沒多想這套功法是從那裡來,下意識地以為是輕雲薄霧霞光幛上的法門,可能以前漏了。

這套有無形劍氣看起來並不高深莫測,甚至說不上精妙,威力好像也普通,唯一的好處就是出手無形無相,看不到劍氣,也沒有劍光,完全是透明的,用來偷襲的話絕對沒話說。

按照這套功決演練一遍,謝小玉頓時大喜。

只要將這套法門運用在琉璃寶焰佛光上,佛光施展起來就是他想要無色透明的那種效果。

原本有三種顏色的琉璃寶焰佛光,現下變成無色透明,他在佛光中看外面的一切,就彷佛隔著一層透明玻璃看東西。只不過這層透明玻璃不太平整,所以外面的景色有些扭曲。

反過來從外面看裡面,什麼都看不到,裡面的一切變得完全透明,視線會穿透過去看到後面的景物,當然後面的景物也會有一些扭曲。

他越練越興奮,練到最後,渾身舒暢。這明明是一套算不上神奇奧妙的功法,但是在他的感覺中好像比《六如法》更甚一籌,更適合他。

正當他越來越沈溺其間的時候,突然禪房外面傳來一陣鐘聲,那鐘聲完全不同於以往,居然直透他的心脾,緊接著一股涼意從頭頂落下,彷佛當頭澆了 一盆冷水。

謝小玉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猛然間清醒過來,緊接著他意識到情況不對,有所斬獲確實會讓人喜出望外,但是不應該有這種欲罷不能的感覺。

他再次回想起那篇劍訣。

這時候他才發現劍訣的名字變了,仍舊是「有無形劍氣」,但是前面多了「他化自在」四個字。

「他化自在天﹗」謝小玉從地上跳了起來,臉色變得煞白。

魔門中有三大魔主,他化自在天就是最後一位魔主。

排名雖在最後,這位魔主卻是三大魔主中實力最強的一個,他代表虛無,執掌毀滅的職能。

謝小玉立刻明白過來,轉頭朝著禪房一角放著的缽盂看去。

肯定是這東西搞的鬼。

缽盂是天魔刀輪所化,這一切都是天魔投影玩的花樣。

前一段日子他因為改易琉璃寶焰佛光的事憂郁焦慮積聚於心,這些負面的情緒肯定引來天魔投影的注意。剛才兩個少女無功而返,他的心情變得異常舒暢,心防為之大開,天魔利用這個機會趁虛潛入,迷惑他的心智,混亂他的記憶,然後留下這「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

謝小玉以前也練過魔功,當初為了應付征召,他利用魔功強行提升修為,不過那些魔功全都是便宜貨。

這門他化自在有無形劍就不一樣了。以「他化自在」這四個字開頭,用不著懷疑,絕對是一門無上大法,是最頂級的魔功。

魔功之所以威力驚人,是因為借用魔神之力,一旦修練,就會受魔神暗製,偏偏這東西上手容易,想毀去卻異常煩難。此刻這套功法已經深深印在他的腦子裡,揮之不去。

謝小玉凝神內視,下一瞬間,他嚇出一身冷汗。

此刻他已經清醒過來,但是大夢真訣製造出的夢境卻沒有散去,其中一個意識分身仍舊瘋狂地演練著這套劍訣。他讓那個意識分身停下來,可惜沒用,那個意識分身完全失去控制。

糟糕的還不止這些。那個意識分身演練的劍法中,已經漸漸看得出《六如法》、《劍符真解》和《天變》的影子。這門「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正融合他所學的諸般法門。

謝小玉馬上意識到這件事有多糟糕, 一旦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融合其他法門,將所有功法融為一體,那些功法就會被污染,沾染上魔性。

他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必須將那個意識分身毀掉。

幾乎同時,夢境世界中的其他意識分身全都朝著那個失控的意識分身殺去,劍光映照著佛光,劍陣套著法陣,將那個意識分身圍在中間。

讓謝小玉意想不到的是,正在演化劍法的那個分身突然一笑,緊接著身形隱去。下一瞬間,其他那些意識分身全都感覺到劍氣撲面,各自施展手段抵擋。

「是『露』。」謝小玉咬了切牙。這招變生肘腋,讓人防不勝防,正是《六如法》中「露」的變化。

緊接著半空中突然冒出來無數光點,然後劈裡啪啦炸裂開來,無盡的爆炸讓幾個分身全都震飛出去,其中一個分身剛一退開,就被一根看不見的絲弦絆住。

那個分身瞬間被截成兩段,然後砰的一聲化為飛散的青煙,眨眼間被那根看不見的絲弦吸個乾淨。

吸掉一個分身,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的變化越發的多,威力也更強一分。

這就是魔道功法的特徵,能透過殺戮壯大自身。更何況在這個夢境世界裡,

一切都是由神念衍化而成,神念本來就有互相融合的特徵。

只是眨眼的工夫,又有兩個分身被摧毀。

運用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的那個分身原本就強,此長彼消,攻守之勢頓時逆轉過來。

到了這時候,謝小玉已經明白了。

這門魔道劍法本身沒什麼威力,唯一的長處就是無形無相,但是這個特性一旦和其他手段相融,就會變得異常可怕。

《六如法》神奇奧妙,有著諸多變化,《劍符真解》以符為劍,可以萬劍齊發,彌天星斗劍陣分合由心,能夠讓任何一式威力倍增.,輕雲薄霧霞光幛上的法門千變萬化,神出鬼沒,玄磁元光無孔不入,還能滯澀他人行動;琉璃寶焰佛光妙用無窮,沒有絲毫破綻……

分身一個接著一個被斬殺、被吸收,失控的分身變得越來越強,眼看著就要反客為主。

就在這時,一陣洪亮的佛號聞入夢境中,夢境瞬間崩碎開來。

那個分身雖然很強,卻也是這片夢境的產物,現下夢境碎了,它自然不可能獨存,瞬間化為無數碎片。

不過分身碎開的瞬間,它的嘴角竟帶著一絲微笑。

它的使命已經完成,所有的功法都融入這門魔道劍法中,只是還沒來得及衍化到極致罷了。

那聲佛號消失,謝小玉  正從夢境中醒來。

下一瞬間,他想起那聲佛號,聲音是老和尚的。老和尚沒有一點法力,那聲佛號絕對不是他的力量,十有八九又是佛界大能借老和尚之手幫了他一把。謝小玉打開禪房的門,疾步往外就走。

還沒到前面,他就聽到一陣聲嘶力竭的哭號,發出哭聲的正是老和尚的三個徒弟。

他加快腳步走到大殿中,就看到老和尚身披袈裟坐在蒲團上,已經氣息皆無。「師父他……圓寂了。」墨念哭喊著。三個人裡,他哭得最傷心,因為老和  不但是他師父,還對他有恩。

相對而言,寬念比較淡然。他對佛法理解甚深,並不認為人死是一件悲傷之事,只不過想到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師父,所以有些傷心。

至於秀念則是呆呆傻傻,整個人就像失了魂一般。

謝小玉走上前去,一只手搭在墨念的肩膀上,一只手輕輕拍著秀念的背。他又欠了老和尚一個人情,這分人情肯定沒辦法還給老和尚,只有還在他這三個徒弟身上。

「佛家有轉世的法門,師兄雖然沒修練過,但是他精通佛法,神通自生。剛才他發出的那聲佛號就是通知我出關,以他的能力,轉世投胎並不是什麼難事,將來你們修練有成,想辦法接引他返回佛門就是。」這一聲安慰讓三個和尚恢復過來。

「師叔……師叔……」秀念軋澀難言地說道。

看秀念一把年紀管自己叫師叔,謝小玉難以接受。論年齡,秀念都可以做他爺爺了。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謝小玉說道︰「我已經想到應該教你什麼了。你感情豐富,一片純  發自本心,倒是很適合修大乘佛法。」

大乘佛法源自於神道,他原本對此沒什麼好感,但是在翠羽宮前山看到十尊者之中的蘭仙子居然將神道之法傳了下來,他的心有那麼一絲動搖。老和尚舍了性命救他,更是讓他有所感悟。

小乘佛法度己,大乘佛法度人。這座寺廟屬於小乘教派,但是老和尚慈悲為懷,先收留墨念,後收留他和他一家,行的卻是大乘佛門之事。

大乘佛法並非他以前認為那麼壞,只不過修練大乘佛法要看心性,修練者必須有慈悲心,才能真正做到悲天憫人,度人脫離苦海,否則就成了掠奪信仰、將信眾當豬豢養的法門。

「我知道你會一點醫術,我現下傳你大乘佛法,並且幫你打通全身經脈,再傳你望氣之法和煉藥之術,你學會之後就下山去,一邊幫人看病,一邊在紅塵中修行。你看病不能收人錢財,不能受人供養,就算化緣,也只限一飯一湯,不能多取。」

說著,謝小玉以傳音之法,將一篇三千多字的功法傳入秀念和尚耳中。

秀念雖然腦子笨,悟性差,記性卻不差,只聽了兩遍就全都記住了。

謝小玉此刻所傳的這篇功法是他從「天視地聽」中演化而來,主要是以聽力為主,可以聽人心跳和呼吸,輔以觀人五氣,大致就可以知道別人的病根在那裡。這篇功法還有一個好處,只要秀念和尚離他不超過百裡,就可以和他互相傳音,比用信符傳遞消息方便得多。

「師叔,請你接任住持之位。」寬念將老和尚所用的一卷《金剛經》和一串佛珠遞到謝小玉面前。

謝小玉苦笑著接過這兩樣東西。

他現下不但成了寺院的住持,成了真正的佛門中人,還玩起以前最討厭的大乘佛法。

修練大乘佛法並非他臨時起意的想法。

他剛剛發現,那門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已經將其他功法融合進去,再也難分彼此。

這門新生的功法是以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為基,以《六如法》為骨,以琉璃寶焰佛光為體,以彌天星斗劍陣和輕雲薄霧霞光幛上的諸般法門為用,完全融為一 體,有著佛門的博大、道門的精深、魔門的奧祕、旁門的駁雜。

這還只是初成,將來再融入其他變化,完全有可能超越《天變》。

因為核心是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這門新生的功法練得越高,魔性就會越重,威力自然越大,也越麻煩。想化解這滔天魔意,小乘佛法力有未逮,只有靠大乘佛法藉助萬眾愿力。

他現下總算知道什麼叫做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普濟寺旁邊的竹林中多了 一座石塔,老和尚就葬在那裡。

老和尚下葬之後,謝小玉正式做起住持,不過他這個住持做得實在沒什麼滋味。秀念下了山,寬念開始閉關,墨念則拎著一把刀跑到竹林裡瘋練,他這個住持簡直成了看門的,所以他干脆將寺門一關,自顧自修練去了。

在普濟寺後山,謝家其他人也在那裡苦練不迭。

和當初李光宗他們一樣,普通人突然間有機會修練,絕對不會浪費一點時間,更何況他們還知道大劫將至,想活命就必須擁有足夠的實力,此刻他們只嫌時間不夠。

一時之間,普濟寺又恢復往日的寂靜。

就這樣過了十幾天,普濟寺終於不再寂靜,因為兩位妙齡女郎聯袂來到普濟寺。

這一次謝小玉沒有再躲著她們,不過一見面他就搶先說道︰「之前是我的錯,不該覬覦貴派的秘法。回來之後我想了想,就算得了這種秘法好像用處也不大,也就不麻煩兩位了。」

說完這話,他不再提丙火聚靈陣的事。

姜涵韻和撫琴少女面面相覷。她們來之前已經準備好一套說辭,沒想到全都用不上,對方變卦了。

兩人妳看看我,我看看妳,都悶得說不出話來。

在這前後二十多天裡,她們已經和璇璣派取得聯絡。璇璣派那邊知道謝小玉找上翠羽宮,甚至連自家妹妹都拜在翠羽宮門下,很多事也就不瞞了,一來二去就說到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九曜派,這四家為了得到哪些東西,付出什麼代價。

得知這個消息,翠羽宮的眾女立刻明白自己占了大便宜,全都指望著兩個弟子能夠拿著丙火聚靈陣的設計圖回去。

此刻在謝小玉這裡碰了釘子,撫琴少女一肚子怨氣,姜涵韻則有些發愣,這個打擊對她很沉重。一直以來她都順風順水,在山門中是受人敬仰的大師姐,在外面是被人推崇的仙子,從來沒有這樣被無視過。

從寺院裡面出來,她的腦子仍舊昏沉沉的。

就在這時,她聽到師妹在旁邊說道..「大師姐,妳有沒有感覺到他好像有點不對勁,怎麼越看和萬佛山上的那些和尚越像?」

「嘶──」姜涵韻倒抽一口涼氣,她已經明白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大乘佛法,他修練了大乘佛法。」

姜涵韻的臉色異常難看,她已經想通前因後果。

謝小玉討要翠羽宮的不傳之秘,恐怕是為了掩飾身分。此刻他被官府通緝,原來的手段不能再用,在晉元城又露了一手琉璃寶焰佛光,以後也不能再用。翠羽宮的陣法別具一格,帶在身上就能用,運用巧妙的話,完全可以裝成法修,所以他才會提出交換。

  之前她沒答應,謝小玉顯然等不及,干脆修練一門大乘佛法,原來的打算就變成多此一舉。

「晚了。」姜涵韻苦笑道,臉上滿是深深的懊悔。「現下我知道翠羽宮為什麼始終發展不起來。和璇璣派、碧連天、北燕山比起來,我們的氣度差了很多,更別說和九曜派比。九曜派那九塊石碑是九曜道尊所留,普天之下沒有比這更高明的道法,九曜派卻隨便讓人看。」

「師姐,別說了,這又不是妳的錯。」撫琴少女在一旁安慰道。

「妳用不著勸我。我以往看洛文清,總覺得他只在修練方面還不錯,身為未來的一派之尊顯然不太夠,但是看那個人對他和對我的態度,我終於明白了,想引領一個門派,能力還在其次,最關鍵的應該是氣度。真正差的是我,可笑我居然還看不清自己。」

姜涵韻在那裡悵然若失,卻看到天空中有三道遁光朝著這邊而來,光亮卻不刺眼。

「是佛門中人,好像還是大乘佛門的弟子。」姜涵韻一眼就從遁光中看出許多門道。

「他難道真的入了佛門,還是大乘佛門?」撫琴少女頗為失落。

姜涵韻沒空回答,她拉住撫琴少女,閃身隱入旁邊的竹林中。

她們剛剛藏好,那三道遁光就落了下來。為首的是一個胖大和尚,身上披著一件金黃色的袈裟,發亮的光頭上燒著九個戒疤。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和尚,一個四十多歲,滿臉苦相,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的長袍.,另外一個最為年輕,三十歲上下,身材瘦削,臉黑漆漆的,非常粗糙,滿是風霜的痕跡。

「居然是他們幾個。」姜涵韻喃喃自語著。

「那些人是誰?」撫琴少女輕聲問道。

「為首的和尚是萬佛山金光寺的主持,萬佛山那些和尚就是以他為首。」姜涵韻對江州各方勢力了如指掌,翠羽宮雖然預設那麼多佛寺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發展,卻不是聽之任之,暗中也有所防範。

「他會不會干脆倒向佛門那邊?」撫琴少女語氣中充滿憂急。

「誰知道?」姜涵韻眉頭緊皺。她此刻的心情也不平靜,大劫當前,如果應劫之人倒向佛門,絕對是一件糟糕的事。

唯一能夠讓她感到安慰的是,謝小玉將妹妹送到翠羽宮。從這一點上來看,他又不像要倒向佛門。

「辯佛大會?」大殿中,謝小玉異常詫異地問道︰「我普濟寺存在也有些年頭,單單我師兄主持這座寺院也有六十余載,為何以前從未聽說過什麼辯佛大會?

為首的那個胖大和尚並不在意,他早料到會有此問,哈哈一笑,答道︰「師弟不知此事倒也不奇怪。這辯佛大會乃是我等佛修之間的交流,圓空師兄雖然佛法高深,可他畢竟不是修士。最近有人看到秀念師侄在江都城裡替人看病,這才發現秀念師侄已經得了佛門真傳,後來一打聽才知道,圓空師兄自知時日無多,將師弟你請了過來接任這普濟寺主持之位,而師弟你法力高強,這次辯佛大會自然不能缺了普濟寺。」

「不知這辯佛大會何時召開?」謝小玉並不想去,但是他不好拒絕。

「就是今天。」胖大和尚回答得快,後面兩個和尚面有羞慚之色。他們原本並沒有想到普濟寺,只是會上聽人提到,才跑上一趟。

「那就走吧。」謝小玉淡淡地說道。剛才胖大和尚一來就無禮地用神念掃了他一下,等到發現看不出他的深淺,這才變得客氣起來。既然對方無禮,他也沒必要客客氣氣。

雖然對佛門有所改觀,不過謝小玉同樣明白佛門中讓人討厭的家伙比比皆是,並不能因為老和尚就認為佛門中全都是好人。

用傳音之法將墨念從竹林裡叫了出來,叮囑他看好寺院。謝小玉走出寺院,身體頓時隱去,變得完全透明,只能看到光線隱約有那麼一絲扭曲。

那三個和尚只知道謝小玉境界不低,卻沒見識過謝小玉的手段,此刻一看,全都大吃一驚。

「原來圓無師弟修練的是無相佛光,難得、難得。」胖大和  最為驚訝。剛才沒看出謝小玉的境界,他就已經變得客氣許多,此刻越發顯得恭敬。

佛門講究「空、無、寂、滅」,只要帶著這四個字,全都屬於最頂級的法門。同樣是佛光,琉璃寶焰佛光也屬於上品之列,但是和無相佛光根本不能比。

不過,越上乘的功法修練起來也越難,修練無相佛光的難度不下於修練度厄紅蓮。

驚訝的不只是這三個和尚,躲在竹林裡的那兩位少女也是一樣。

「這怎麼可能?無相佛光那麼好練嗎?」撫琴少女瞪大眼睛。

姜涵韻的眼光就比其他人高明多了。她總覺得謝小玉用的法門和無相佛光並不完全相同,而且才短短二十幾天,他不可能練成無相佛光。

她還聽說過琉璃寶焰佛光練到最高境界所有的顏色都會消失,變成無色透明,倒是和謝小玉身上的佛光有幾分相似。

此刻她  正明白謝小玉為什麼不需要翠羽宮的獨門秘法,因為他已經有更好掩飾身分的辦法。

她的心裡原本還有一絲希冀,覺得謝小玉有可能故意裝成不在乎,現下連這最後的希冀也徹底破滅了。

不說姜涵韻的心情如何,此刻的謝小玉早已經飛得沒影。有了他化自在天有無形劍氣,他再也用不著擔心被別人看破根腳,所以他直接用劍遁破空而去。
這門魔道無上劍法果然神奇,不但沒有一絲劍光,連破空之聲也沒有,真正稱得上無聲無息、無影無形。

只是眨眼的工夫,謝小玉已經到了萬佛山上空。

這是謝小玉第二次來萬佛山,前一次他只是在數百丈的高空朝下張望一眼,沒敢太過靠近,這一次他徑直落了下去。

轉瞬間,他感覺四周那些寺院籠罩著的佛光全都朝著他涌了過來。

上次他也有類似的經歷,但是他忌憚這些佛光中包含的愿力沒敢吸收,這次他就不在乎了。

反正他手上有逃債的法門,實在不行,他就修練渡厄紅蓮,練成之後不沾因果,不惹紅塵,所有的欠債都一筆勾銷。

既然有這樣的打算,他自然大吸特吸起來。

那源源不斷湧入的佛光迅速轉化成佛力,然後又被他體內的劍元吞噬,速度比起在靈眼中修練還要快得多。

謝小玉現下總算明白為什麼神道之法會被保留下來,為什麼大乘佛法會如此興旺?這實在是一種修練的快捷模式,只要有源源不斷的愿力,修練的速度就會很快。

不過對別人來說,修練的速度太快會導致根基不穩,未必是什麼好事。謝小玉卻不在意,他現下最需要的是盡快提升實力,以應付不測。

「圓無師弟,你的速度好快。」半空中傳來胖大和尚的聲音。

謝小玉不得不停止吸收佛光。雖說是誰吸了信念之力,誰就負責償還因果,他並沒有占便宜,可這些佛光是萬佛山各家寺院辛苦聚集,他當著人家的面拿人家的東西,總有些說不過去。

「辯佛大會就在我所在的金光寺舉行,師弟你跟我來。」胖大和尚落到地上,在前面帶起路來。

萬佛山總共有二十六座山峰,金光寺就在最靠東面的那座山峰上,這座寺院規模很大,遠不是謝小玉主持的普濟寺可比。

還沒進,謝小─就聽到裡面傳來激烈的辯論聲,辨佛大會閑人已經開始了。
此刻正在辯論的話題似乎是「四聖諦」。

謝小玉學過一段時間佛法,看過佛經,也研究過佛理,還背誦過《金剛經》、《般若經》,但是  讓他和這些念了一輩子經的和尚辯論佛理,那絕對要他的命。

一進金光寺,就看到正殿前面的空地上一大群和尚盤腿坐在那裡,正中央一個老和尚和一個中年和尚爭論著,兩個人都引經據典,滿嘴的經文。

謝小玉遠遠地就躲了開去,在最靠外面的一個蒲團上坐了下來。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他想躲,卻有人不想讓他躲過去。正在爭論的兩個和尚看到有生面孔且那麼年輕,居然敢坐在這裡,頓時心中不忿。

「這位師弟,我們爭了半天也沒個結果,你倒是品評一下,誰說得更對。」
中年和尚搶先開口。

謝小玉微微一愣。沒想到自己不聲不響居然還會被人盯上,這也太倒霉了。讓他辯論佛法自然不可能,只怕一開口,就會暴露出他是個假和尚,好在他腦子快,稍微一想就有了辦法。

「你說得對,他說得也沒錯。」謝小玉隨口敷衍道。

「這算什麼回答?」中年和尚大怒。

「我問你,這天有沒有邊際?」謝小玉一指頭頂。

中年和尚微一皺眉,知道謝小玉是在打機鋒。在佛門辯論中可不能玩這一套,佛門辯論必須將道理說透,但是他也不能說對方有錯,因為對方並沒和他辯論,是他主動找上門的。

不等對方回答,謝小玉伸出一根手指朝著天空劃了 一下,然後說道︰「天地浩瀚無垠,沒人知道有沒有邊際,但是我可以自己劃一道邊際出來,說這天有邊際,總沒錯吧?」

謝小玉說到這裡就閉嘴不言。這便是打機鋒的好處,一百個人就有一百種理解,有人可以從中看到寂滅,有人可以從中看到空無。

「你別想這樣唬弄過去。」中年和尚越發憤怒。

謝小玉同樣臉一板,喝道︰「佛門宗派不知幾許?有的宗派講究知,有的宗派講究行,有的宗派講究智,有的宗派講究慧,各派有各派的修行之法,何必強人所難?你若覺得你的佛法更加高深,不如你我印証一番」

「正要領教。」中年和尚立刻應道。

旁邊那些和尚沒一個人阻止。這辯佛大會原本就是一個幌子,辯佛是凡俗僧侶喜歡做的事,他們這樣的佛修很少在意這種東西。一個練氣層次的小和尚對佛法再精通,難道敢跑到一位禪師面前辯論佛法?恐怕一巴掌就被打回來。

開這辯佛大會,一是為了給各寺排個座次,二是因為有些事情正好趁這個機會將大家召集過來。

中年和尚化作一道白亮光芒飛上天空。

一看到這道白光,謝小玉終於明白這個和尚為什麼有把握向他發難,此人修練的是光明佛火。

就像曼荼羅分成很多種一樣,光明佛火也是一個大類,有大光明佛火、不空光明佛火、空輪光明佛火……

這種佛火是光也是火,是火也是光,所以速度極快,變化也多,威力自然不不過他並不在乎。

謝小玉的身影瞬間隱去,下一瞬間,他已經到了中年和尚面前。

光明佛火更像一團光,一團四處流動的光,它也確實有光的特性,所以半空中只有這麼一道光晃來晃去,根本看不到中年和尚的影子。換成其他人肯定頭痛無比,謝小玉卻不在乎,這招和他以前用的彌雲差不多,都是晃人眼、遮人目、隱匿藏形。

想破解這招並不難,既然看不見,就干脆不看。

謝小玉抬手飛出十幾顆核桃大小的圓球,每一顆圓球在半空中散開,化作一片畝許方圓的羅網,這羅網瞬間將很大一片天空完全籠罩起來。

更厲害的是,這羅網同樣在他化自在天有無形劍氣的籠罩下,所以也是隱形的,只有兜住那些光明佛火的時候才顯露出一絲痕跡。

中年和尚原本以為謝小玉用的是隱形術,只不過奇妙一些,飛遁之時也不會露出痕跡,並沒有往無相佛光上想,直等到十幾張羅網從四面八方兜過來,才知道自己錯了。


想得雖妙,可惜那些羅網是土蜘蛛噴吐的蛛絲織成,光明佛火又不是以火力猛烈著稱,一時之間根本別想燒斷。

羅網上還附著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這種劍氣最厲害的地方,除了無形無相之外,還有它那可怕的侵蝕能力,謝小玉所會的那些法門全都是無上大法,卻都被它一 一侵蝕、污染,可見它的侵蝕力有多麼厲害。

光明佛火不但沒能將羅網燒毀,反倒被羅網上附著的劍氣滲透進去,眨眼間就被分割成無數小火苗,從網眼中漏了出來,這些漏出的光明佛火隨即被吞噬干淨。

不知不覺中,謝小玉的琉璃寶焰佛光漸漸帶有一絲光明佛火的特性。

不過在外人看來,中年和尚剛一出手就被壓制得死死的,底下眾人甚至連謝小玉的身影都沒看到,同樣也沒看清謝小玉是怎麼出手。

「圓無師弟還請停手﹗」胖大和尚連忙喝道。

謝小玉目的已經達到,自然不會真的下殺手。不過他也沒收回羅網,而是任由他化自在有無相劍氣吞噬光明佛火。

雖然他不可能用這種辦法學會光明佛火,卻可以讓琉璃寶焰佛光沾染上光明佛火的特性。

琉璃寶焰佛光是先有寶焰,再生成佛光,火是火,光是光。現下沾染上光明佛火的特性,其中一部分琉璃寶焰開始起了變化,變得和光明佛火有些相似。

他打著如意算盤,中年和尚卻不肯配合。

中年和尚並不知道謝小玉有這個本事,他是因為輸得太慘,根本沒面子繼續打下去,所以黯然地收起佛光,看著四周的羅網,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原來師兄修練的是無相佛光,早知如此,貧僧也不自取其辱了。」中年和尚雖然心中不忿,卻只能說軟話。在修士的世界裡,原本就是拳頭大的聲音大,即便佛門也是如此。也因為這個緣故,敗了的他只能叫謝小玉師兄。

不過這也算不得過分。修士的年齡從表面上看不出來,佛門視肉身為臭皮囊,一般不會刻意讓自己顯得年輕,但是這麼做的人也有,謝小玉自稱是圓空老和尚的帥弟,圓空老和尚已經八十多歲,以此猜測他又六七十歲也很正常。

「原來是無相佛光。」

「能夠練成如此高深的佛法,佛理自然精通。」

「沒想到普濟寺居然還有如此深濃的淵源。」

底下那些和尚一個個也說著好話。

此刻有人擔心,有人卻毫不在意。不在意的是排名靠後的那些寺院,他們倒是很願意將普濟寺抬高,和排名靠前的那些寺院爭個高低上下,反正普濟寺總共四個僧人,連個沙彌都沒有,占不了多少資源。擔心的是那些不上不下的寺院,他們肯定會被普濟寺壓過,這涉及很大一部分利益。

自從露了一手之後,再也沒人來找謝小玉的麻煩。

謝小玉樂得自在。別人辯論佛法,他在金光寺裡到處轉,順便吸取著金光寺裡面籠罩的那層佛光。

作為萬佛山最大的一座寺院,這裡的佛光最是濃郁,夾雜的愿力也最強烈,牽扯的因果也最多最亂,他是又歡喜又憂愁。歡喜的是在這裡一天,頂得上在靈眼之中修練四、五天,更相當於在一般靈脈上苦修一個月.,憂愁的是那牽扯不斷的因果和愿力,除非他修渡厄紅蓮,否則這些全都要償還。

傍晚時分,他正在金光寺打坐,就看到胖大和尚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師弟佛法精深,不知道你往日都在那裡修行?」胖大和尚走過來,在旁邊一坐,直接問道。

謝小玉早在老和尚收留他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可能會有人問他來歷,所以他早就想好一番說辭。

「師兄想必也聽說過,普濟寺其實是一座家廟,師兄和我原本就是遠房表親,普濟寺只是一座凡俗寺院,並沒有佛法傳承。當年我發下誓愿,前往西方求學佛法,總算運氣不錯,花了七年時間到達婆娑大陸,之後一直在難陀寺修學佛法,也算略有所成。」謝小玉故意嘆息一聲。

他不信胖大和尚真的會調查,就算查,也不可能查到些什麼。

難陀寺是佛陀得道之所,一向都是佛門朝聖之地,也是佛門兩大中心之一。

真正的難陀寺說是佛寺,其實是講經說道的地方,那裡日夜都有高僧談論佛法,誰都可以進去聽,也隨時都可以走,根本沒人會管。而難陀寺周遭則佛寺林立,這萬佛山根本不能相提並論。萬佛山也就數百座佛寺,萬佛兩字只是虛數,那邊卻不是如此,真正有數萬座佛寺。清晨起來,數百裡外都能聽到梵音禪唱之聲,沒人數得清那裡有多少和尚,想找一個從中土來的和尚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胖大和尚本來就是隨口 一問,並沒打算繼續深究,也不能深究。佛門中很多人來歷有問題,作奸犯科甚至殺人放火之輩不知道有多少,如果深究下去的話,只會感覺觸目驚心。

反正他過來也不是為了盤問對方的根柢。

「師弟,你可知道不久之後中土將會有一件大事發生,那是絕大的機緣。」胖大和尚說道。

謝小玉眉頭一皺,第一個回應是這個和尚也知道大劫將至,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這個和尚說的如果是大劫,不可能這麼輕鬆。

轉念一想,他就猜到另外一個可能。

「是天門開啟?」他輕聲問道。

「一點沒錯,就是這件大事。」胖大和尚拍著大腿說道。

「天門開啟的話,不但中土佛道兩門都會派人前往,婆娑大陸那邊也肯定會派人過來。到時候強手雲集,高手林立,憑我們萬佛山能從中分一杯羹?」謝小玉一臉不信。

「那當然不可能。」胖大和尚並不在意這話難聽,反倒覺得謝小玉不是說大話的人,可以信賴。

「你可知天門為何會開啟?」胖大和尚順勢問道。

「天門原本是太古妖族舊都,太古最後一劫,妖族戰敗,有大能破開空間,率領群妖進入妖界。當時破碎虛空之類的法門並不完備,那個法術又是在倉促間完成,所以導致空間破裂,妖都全毀。而且破碎的勢頭不停蔓延,不加以阻止會蔓延至整個世界。最後天道親自出手,將那片空間割裂開來,並且重重封印。不過日有陰晴,月有圓缺,天道也一樣,每隔三千五百年天道的掌控就會變弱,這時天門就會開啟。」


只要是修士,不可能連這段歷史都不知道,謝小玉看著胖大和尚,想知道他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胖大和尚又拍了 一下大腿︰「你說得沒錯。日有陰晴,月有圓缺,現下天道的掌控變弱,這就是我們的機緣。」突然他壓低聲音神神祕秘地說道︰「我的目標可不是天門,那不是我們可以去的地方。不過即將開啟的聖地並非只有天門一處,離我們不遠就有一處聖地。」

「你說的是普陀?」謝小玉精神一振,終於明白胖大和尚的算計。

這座萬佛山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為瀕臨出海口,出海不遠就是普陀聖地,那是遠古之時的佛門聖地。

所謂聖地,就是一些大的洞天。

太古最後一劫,人族獲得勝利,成為這方天地的主角,各大教派到處開辟洞天。那時候玄門還沒分裂,巫門、魔門也都存在,各大教派開辟大小洞天十萬余處,其中大洞天三十余處,全都被當做各教聖地。

之後遠古三大劫爆發,巫門、魔門相繼被驅逐,那些聖地有的被毀,有的被玄門佔據。再往後玄門分裂,道門得到昆侖、崆峒、蓬萊、西玄、羅浮、括蒼、玉闕、丹霞、虛陵這九座大洞天,佛門得到了須彌、迦摩耶、菩提迦耶、扎林達拉、布魯拉瑪亞、阿吾爾達、甘孜拉、索納卡、荷瑪拉、朗嘎、九華、普陀十二座大洞天。

那是佛道兩門最繁盛的時候,從遠古一直延續到上古。

之後佛道兩門相繼開辟佛界和仙界,導致天道震怒,以至於有上古第一場大劫,天地異變,和各界的連系被隔絕,這些聖地也相繼被封閉。

不過這些聖地封閉得並不很嚴,經常有人誤入那裡,所以才會有那麼多僧侶跑到這裡來,希求有機會碰到普陀出現。

謝小玉並不奇怪這些和尚能夠提前知道普陀開啟的時間和方位,他們一直住在這裡,對周遭的海域了如指掌,肯定已經找到規律。

換成以前,謝小玉或許會考慮一下要不要去,但是現下他練了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正需要佛法化解,能弄一堆佛器來就更好了。

如果他有幾十件佛器,渾身上下全都掛滿,不信那天魔還能來找他麻煩。
gander 發表於 2013-1-28 17:25
本帖最後由 gander 於 2013-1-29 09:15 編輯

第三章--普陀聖境

茫茫無際的大海上,數十道遁光迅速劃過,因為高度度很低,破空的聲音震盪著海面,在海面上留下一條又長又寬的白色痕跡。

為首的是一個骨瘦如柴的老僧,緊跟在後面的幾個人裡就有當初請謝小玉的胖大和尚,他們全都是金光寺的人。

這一次金光寺高手盡出,總共來了九個人,最強的就是那個老僧,有著上師的境界,在萬佛山絕對是數一數二的高人,平時只在寺中潛修從不出來,這一次因為太過重要,非他坐鎭不可。

謝小玉跟在隊伍最後,普濟寺就來了他一個人。

中午時分,為首的老僧停了下來,朝著左右看了看,很肯定地說道︰ 「就是這裡了。聖地入口就在附近,不會超過二十裡,大家都仔細找找。」

聽到這話,眾多和尚各自從納物袋裡取出事先準備好的法器,有的是鏡子,有的是羅盤,朝著四面八方亂照。

老僧沒這么做,只是瞇著眼睛朝四周張望,很顯然練有眼神通。

佛門中有五蘊神通,很多佛門功法修練到一定層次,都會自動衍化出這幾種神通,用不著刻意練。

謝小玉樂得清閑,他可不想暴露自己的手段。

過了片刻,只聽後面一個和尚大叫一聲︰「我找到了﹗這次居然出現下海
裡。」

話音落下,其他和尚也紛紛將自己手中的法器朝著海裡照去。那個老僧也一
樣,低著腦袋往下看。

「找到了、找到了。」

「真的在海裡。」

老僧怒喝道︰「噤聲.現下跟著我下去。」說著,他搶先一步遁入水中。
其他人也都跟了下去。

那入口就在海底深處十余丈的地方,隱約可見一片金色波光在那裡晃動。這片波光並不大,也就一丈方圓,看起來就像月光洒落在水中。

在波光四周有無數魚兒游來游去,時而鑽進,時而鑽出,顯然生物本能告訴牠們那裡是福地,可惜牠們根本就進不去。


看到那麼多人過來,魚兒四散游開。

『全都把佛力輸送給我。』老僧用傳音之法喝道。

所謂的聖地開啟並不是真的打開,而是封印之力減弱,一旦找對地方,就可以打出一條通道。

不過想打開一條通道,除非有陳元奇那樣的手段,能一劍破開虛空,否則就只能憑蠻力一點一點地磨。金光寺集結萬佛山上所有的佛修,就是因為只憑他們自己的力量根本進不去。

來的人全都知道應該怎么做,一個個都口誦真言,雙手結印,各自放出一片佛光,匯聚於一處。

老僧異常小心打著法印,不敢有絲毫差錯。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稍微有點差錯,他們不但進不了普陀,還會被無盡虛空吞沒。

匯聚於一處的佛光在老僧手中漸漸化作一個異常繁複、四周佈滿梵文、中間有一個卍字的光輪。

這個巨大的光輪一開始只有臉盆大小,隨著佛光注入越來越多,它的體積變得越來越大,最後擴展到直徑十幾丈。

隨著光輪變大,老僧顯得有些吃力,額頭上青筋爆出,臉脹得通紅。

吃力的不只是他,來的和尚一個個都咬緊牙關苦撐著。

突然一個和尚雙手垂落,無力地浮在海裡,他已經沒力氣了,緊接著又有一個和尚停了下來。

停下的和尚越來越多。

老僧暗叫不妙,他只能冒險一試。

只見他托著那個巨大的光輪朝著波光粼粼之處推去,巨大的光輪彷佛有幾萬斤重,慢慢地往前挪著,好半天才撞入那片波光中。那片波光頓時變亮了起來,而且朝著四面八方伸展。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快,裡面就是普陀聖地。」

「不要慌張,先弄幾條魚過來,讓牠們進去探探路。」

四周都是七嘴八舌的聲音。

老僧卻不多話,搶先一步游了進去,進入那片波光後,身影瞬間消失。

其他人看到老僧消失,那片波光卻沒有起任何變化,頓時臉上露出喜悅之色,雖然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點力氣,卻仍舊掙扎著朝波光游去。

謝小玉被包圍在眾人中間。

和當初他進入那個妖族開辟的小世界不同,這一次並沒有天地翻轉的感覺,天還是那片天,四周的海水也仍舊是那片海水,只是稍微溫暖一些。不過等到他
浮出水面之後,眼前頓時一亮。

剛才在外面,眼睛看到的地方只有一片大海,但是此刻他卻看到一片陸地。
這時,四周響起一陣「阿彌陀佛」的聲音,那些和尚一個個笑逐顏開。

老僧隨手往水裡一指,頓時一道光柱沖天而起。

「這是回去的路。不過你們最好自己記清楚這個地方,別全指望我做的這個標記,萬一標記沒了,我可不負責任。」老僧把醜話說在前面。

「大家各自算一下這道門會開啟多久,然後我們約定一個會合的時間。」胖大和尚高聲喊道。

「為什麼不一起走?」一個和尚問道。

「想一起走?可以,不過得到東西之後恐怕不太好分。」胖大和尚嘴裡沒有反對,實際上拒絕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像金光寺這樣的大寺,對聖地裡的情況所知甚多,很清楚那裡可能有東西。是人就會有私心,他們當然不想和別的寺院分享。

謝小玉並沒在意這些人的爭執,他正注意著四周。

一進入這裡,他就感覺整座島都籠罩著一層濃密的佛光。

此處不愧是佛門聖地,眾生向往之所,聚集無數愿力,日積月累,化作這片充塞天地的佛光。

萬佛山中最大的金光寺也只占地百畝,普陀卻是一座很大的島嶼,傳說這裡長三百裡、寬一百七十裡,這樣大的一塊地方全都充斥著佛光,需要多少愿力轉化而成?

更讓他在意的是這些佛光清澈純淨,沒有夾雜太多雜念。

由愿力生成的佛光大多駁雜不純,因為大多數人信佛是因為有所求,有人求子、有人求財,還有人求婚姻、求前程。這裡的佛光卻不一樣,裡面包含著信眾對此處的向往,那是最純粹的信仰,沒攙雜其他的念頭。

寺院的佛光猶如借債,吸了之後必須補償,這裡的佛光相當於佛寺前功德池中的錢幣,全都是信眾隨手扔進去的。如果不要臉的話,可以跳下去撈,撈取多少都用不著償還。

「貧僧先走一步。」謝小玉干脆不等這些和尚商量出對策,飛身而起,踩著水面朝著岸上奔去。

這座聖地雖然已經荒廢,但是禁製仍舊存在。在這裡,禪師以下不能飛行,只能在地面上行走。

「師弟,這個入口最多開啟二十二天。」胖大和尚倒是好心,高聲提醒道。「多謝師兄提醒。」謝小玉頭也不回地說道。

看到有人先行一步,其他和尚也坐不住了。他們原本患得患失,想跟著金光寺一起行動,現下卻又擔心好東西被別人捷足先得,所以遲疑片刻之後也分別散去。

謝小玉早已經翻過十幾座山頭。他成為真人才一年不到,以前一直使用遁法,所以進來之後不能飛行,對他來說沒有什麼不習慣。不像那些和尚,一個個多少年沒這樣在地上狂奔,全都有些生疏。

狂奔了一陣,謝小玉對這裡的情況已經有些了解。

同樣是聖地,普陀和天門完全不同。這裡封閉得並不嚴密,平時有什麼暴風海嘯也會不時開啟,所以經常有人跑進來。特別是萬佛山的那些寺院早已經摸透這裡的規矩,十次裡少說有五、六次會被他們找到,然後像現下這樣帶著一大群人進來捜刮一下,所以這裡的好東西差不多已經被搜刮完。一路上他看到不少廢棄的道場,裡面全都空空蕩蕩的,什麼東西都沒留下。

不過他也不是一無所獲。這裡各種靈藥遍地皆是,比天寶州還容易找,藥齡大多在兩、三百年間,顯然上一次有人進來是兩、三百年前。

謝小玉的手裡總是扣著一個爪形的東西,這東西是一件法器,名字很古怪,叫「采藥童子」。

只要看到有什麼靈藥,他根本就用不著停下來採摘,只要隨手將那件法器甩出去,那件法器自己就會扣住靈藥,然後從四面八方開始挖掘,連根帶葉全都采下來。反正他有「壺裡乾坤」的法術,可以裝活物,這些藥材全都可以裝進裡面帶走。

看到謝小玉做這種事,洪倫海在一旁嘀咕不停︰「你連這種東西都要,真是丟煉丹師的臉。換成我,除了那些珍稀的藥材,別的連看都不會看一眼。那些請我們煉藥的人都會準備好藥材,客氣一點,你就取走五成,不客氣一點,你就全部拿走,直接告訴那些人煉製失敗,用得著自己這樣辛辛苦苦采藥嗎?」

謝小玉翻著白眼,他現下知道洪倫海為什麼會遭人嫉恨。

「你了解這個地方嗎?」謝小玉不想聽這家伙嘮叨,干脆找了個話題。

「佛門不像道門,很少倚賴丹藥。我認識的和尚還真不多,也沒聽說過有誰進來過這裡。」洪倫海有一點不錯,不是死要面子的人︰「不過,這也說明裡面沒什麼好東西,不值得佛門各大宗派惦記,否則那裡輪得到這些小廟鬧騰?」

「我本來還打算弄幾件佛器,可惜了。」謝小玉嘆道。

「呵呵呵,怕了?」洪倫海是唯一知道謝小玉麻煩的人。他要不是在丹爐裡了面逃不了,此刻絕對跑走了。像他這種魂不魂、鬼不鬼的狀態,最怕的就是魔頭,更別說是天魔,所以他比謝小玉更希望在這裡能夠有所獲。

「不過也難說。佛門對空間類的法術最為精通,說不定這裡會有一些沒被發現的道場。」說到這裡,洪倫海自己都感覺不可能。如果真有這樣的好事,早幾千年就已經被人發現了。

「算了,既然當了和尚,還是別藉助外力才好,自己的力量才是根本。這裡絕對是修練的寶地,與其浪費時間到處亂找,還不如在這二十幾天裡好好修練一番。」洪倫海很實際。

「先找個隱蔽的地方再說。」謝小玉一向小心。

「你傻了嗎?你不是會遁地嗎?還有什麼地方比土裡更安全?就像前兩次逃跑一樣,找一條水脈,順著水脈找一個合適的地方躲好,誰能找到你?」洪倫海罵道。

謝小玉一想也對。他二話不說,掏出一張遁地符,眨眼間就沒入土中。

地下深處,無數水脈川流不息,其中一部分水脈匯聚,變成一座座地下湖。

此刻謝小玉就浸沒在其中一座很小的地下湖裡。這個地下湖長百余丈、寬數十丈,說它是湖實在有些勉強,只能算是大一些的池塘。他所在的這個地方,頭頂上有一塊凸起,水淹不上來,正好可以呼吸。

四周那些水全都微微散發著金光,如同一池金湯,裡面融入的佛光充盈到極點。

謝小玉盤腿趺坐,身下布設一個很大的聚靈陣,水中的佛光全都被聚攏在一起,化作一團巨大的光繭,被光繭包裹住的他只能隱約看到一個輪廓。

此刻他吸一口氣,裡面大半是佛光,更多佛光干脆直接從他的皮膚裡滲透進去,以至於他的皮膚全都被染成金色,彷佛是用黃金鑄成的一樣。

這樣的濃度比起當初那幾座靈眼不相上下,但是那些五行精氣吸收進去還需要經過轉化,才能化為自身的靈氣,這些佛光卻用不著,直接就可以融入他的佛光中,或者轉化成為佛力。

謝小玉現下才明白什麼叫修練神速。

他是真人,所以裝成佛修的時候看起來是上人的境界,實際上這個境界是假的,那顆舍利裡的佛力只把他頂到練氣七、八重。

此刻海量佛力湧入,源源不斷地化作劍元。沾染佛性的劍元數量越來越多,他再次感覺到瓶頸,只不過這次他是以佛門弟子的身分突破瓶頸。

道門弟子想要成為真人,必須連接天地之力,佛門弟子想要成為上人,同樣也有難關,那就是必須領悟一門神通。

玄門有三千大道、八萬四千法門,佛道兩門全都源自玄門,道門連接天地之力,其實就是和大道相連。佛門早年也是這樣做,但是後來漸漸找到一條快捷模式。佛門中的大能將三千大道、八萬四千法門化作無數種神通,佛門弟子不需要自己領悟,只要感應到一門神通就可以了。

從納物袋裡將那顆被吸到黃豆大小的舍利取了出來,謝小玉正打算將這東西震碎,卻聽到旁邊洪倫海急道︰「別,你還有更好的選擇。」

「你難道要我選另外兩顆舍利?」謝小玉疑惑地問。

「我看你這段日子修練傻了。」洪倫海開口就沒有好話。「你手裡不是還有一顆白骨舍利和一張曼荼羅圖嗎?」

「你要我拿這兩樣東西賭?」謝小玉怒道。這兩樣東西都是異寶,而且和空間有關,絕對珍貴無比。

當初要不是有這兩樣東西,他們根本別想從那個全都是妖族的小世界裡逃出來,事後連幾位道君看著這兩樣東西都羨慕無比。

「我說你蠢就是蠢,蠢得要命,蠢得無可救藥。這兩樣東西再好也只是外物,你想透過它們領悟曼荼羅的奧祕,至少要等到成為道君之後,而且能不能成功還難說。現下你賭一把,成功的話,你就可以直接得到一門神通。」洪倫海一副恨其不爭的模樣。

他這是賭謝小玉那應劫之人的身分。用兩件異寶換取一門神通,成功的機率絕對不大,但是應劫之人受天意眷顧,說不定能夠成功。

謝小玉確實被說動了。

《六如法》總共六式,他只領悟後四式,第一 式「幻」還好說,應該不會很難,「夢」就不同了,涉及的大道和空間有關,如果全靠自己領悟,天曉得何年何月才能有所成就。

雖然他為人謹  ,但有必要的話他也會賭上一把。之前他就賭過好幾次,前往北望城就是一場豪賭,自己造船出海又是一場豪賭,和九空山那兩位真君對戰是不得不賭,進入那個滿是妖族的小世界是跟著幾位道君一起賭。

「就聽你的。」謝小玉豪氣頓生,掏出那顆白骨舍利。

這東西確實很醜陋,白森森的,上面還沾滿血絲。但是謝小玉托在手裡,心中難以割捨,不過最後他還是一切牙,用虛空胎藏曼荼羅圖將它包裹起來。

下一瞬間,兩座曼荼羅同時出現,而且完全重疊在一起。

這兩座曼荼羅陣,一座白如雪,另外一座黑如墨,旋轉的方向也截然相反,此刻合攏在一起,頓時變成灰蒙蒙的一片渾沌。

謝小玉將一顆通天丹塞進嘴裡,瞬間感覺四周變得異常清晰。

這是他第二次服用通天丹。上一次他只是練氣境界,現下卻是真人,神念比以前強大不止百倍,更何況現下他有天視地聽之能,五感靈敏到極點。

即便隔著濃濃岩石和泥土,他也能夠感覺到太陽的溫暖,能夠聽到地面上的一切聲音,能夠聞到花草的芬芳,不過最令他在意的,還是頭頂上方那兩股強大的力量。

以前他也經常發動它們,觀察這兩座曼荼羅陣,期望能從中領悟些什麼,可惜始終沒能如愿.,但是這一次冥冥中似乎有人指導他,以前不明白的地方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不過這還不夠,謝小玉開始全力衝擊。

那顆白骨舍利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被卡在中間的它成了一個媒介,它裡面所蘊含的三界胎藏大曼荼羅正被重新組合構建。

這並非謝小玉的力量,而是佛門創立的法則,為天道所認可,由天道維護,所以此刻白骨舍利承受的力量來自這方天地。

隨著一聲脆響,白骨舍利碎裂開來,隱約還能夠聽到輕微的裂帛聲,包裹在外面的虛空胎藏曼荼羅圖也裂開一道縫隙。

就在這一剎那間,謝小玉感覺數十種神通從眼前劃過,全都是從這兩種曼荼羅中衍化而來。有的能夠自成一界,彷佛具體而微的掌中佛國,有的可以破開虛空,很像陳元奇那劃破虛空的一劍。

謝小玉頓時猶豫起來,每一種神通都讓他難以舍棄。

這一猶豫可不得了,那冥冥之中的感應一下子變淡很多,謝小玉不敢再有絲毫的猶豫,瞬間做出選擇。

他的腦子裡閃現北望城外那個頭頂曼荼羅陣的蠻王藏身虛空躲過他們連手一擊的情景。

或許因為那時候境界還低,所以這一幕留下的印象最深。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他的腦子裡就多了一門神通,名為「虛空無定曼荼羅」。這其中,「虛空」來自於虛空胎藏曼荼羅,是無中生有的意思。「無定」則是從三界胎藏大曼荼羅中衍化而來,是沒有界限的意思,不在任何一個空間之中,不被任何一個空間所限定,游離於所有空間之外。

謝小玉的心裡充滿好奇,很想看看這個神通到底怎么樣。

這個念頭一動,他立刻感覺法力如同潮水一般流逝,眨眼間就去了大半。他的身體則變成半透明,像是一個虛幻的投影,水流徑直從他的身體中間流過,好像那雷根本就沒有任何東西似的。

不過這種狀態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彈指間的工夫他又恢復原來的狀態。

「我成功了 ﹗」謝小玉欣喜若狂,這場豪賭太值得了。

三界胎藏大曼荼羅雖然也能避入虛空中,卻不能動,那座曼荼羅陣一旦布下,就被限定住了。

他的虛空無定曼荼羅卻沒這個限制,他飛到那裡,曼荼羅陣就跟到那裡。不過有得必有失,三界胎藏大曼荼羅有數畝方圓,持續的時間也長.,虛空無定曼荼羅卻只有身周三尺,時間短得要命。

他取出一顆補氣丹塞進嘴裡,迅速補充著剛才消耗的法力,'等到他感覺恢復得差不多,再一次發動神通,不過這一次他有備而來,身體瞬間往前閃去。

「咻」的一聲,他徑直撞入旁邊的山壁中。

那山壁是堅硬的花崗岩,沒有一絲縫隙,連水都滲透不進去,但是對此刻的他來說,卻暢通無阻。

不過他沒敢繼續往裡面進,馬上又退了出來。

這門神通好是好,可惜太費法力,時間也太短,只能用來救命。

高興一陣之後,他終於想起自己為此付出的代價。

他看了手裡那兩件異寶一眼。

虛空胎藏曼荼羅圖上多了無數蛛網一般的裂紋,這件異寶沒毀,它可以自行修復,不過想恢復到原來的狀態少說要二、三十年。

包裹在裡面的白骨舍利已經毀了,只剩下一堆灰白色的灰燼。

看著這兩件異寶,謝小玉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如此難得的修練寶地當然不能錯過。

謝小玉已經完全放棄尋找佛器的念頭,一心一意修練。只用了三天,他就穩定了境界,這和他原本已經是真人有關。

接下來的幾天裡,他的境界仍舊飛速提升。

不管是真人還是上師,也都是前期、中期、後期、圓滿這四個層次,裡面又細分成十重。前中後三個層次各三重,最後一重屬於圓滿。


他的真人境界是前期,差不多在兩重和三重之間,就這短短幾天的功夫,他的上人境界已經趕了上來。

幾天之後,兩邊的境界拉平了。接下來的一天裡,謝小玉感覺修練的速度大大減慢。

他失望的放棄繼續修練下去的想法,這樣太沒效率了。剩下的時間就算不尋找什麼隱密道場,至少應該將這裡轉個遍,也算沒有白來一趟。

心中有了新的打算,謝小玉收拾起東西,離開這個修練十幾天的地方,回到地面上。

剛露出半顆腦袋,他就聽到遠遠傳來樹葉晃動的聲音。那聲音很響,彷佛一群大象在樹林裡穿過。

眨眼間,一道遁光從他眼前劃過,遁光中一個和尚正慌慌張張奔跑著,後面還有幾道遁光緊追不舍。這幾道遁光黑氣繚繞,血焰彌漫,明顯不是正道的路數。

謝小玉並不奇怪有別人進來。萬佛寺的和尚能想到天地異變,各個聖地的封印全都會減弱,其他人同樣也能想到,佛道兩門的聖地就那麼幾處,隔幾天轉一圈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不過這些邪派修士居然會跑進來,就大大出乎他的預料。

這裡是佛門聖地,能找到的只有佛門傳承和法器,除了魔門可以將佛器污染成為魔器,其他邪修拿了佛器根本就沒有任何用處。

除了佛器,這裡值得覬覦的就只有佛門傳承,但是佛門傳承到處都可以得到。佛門大開方便之門,來者不拒。那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口號可不是假的,想轉入佛門根本不需要跑到這種地方。

邪修跑到這裡來,絕對要冒很大的風險。

這裡到處都是佛門禁製,邪道功法在這裡被克製得非常厲害,十成本領頂多使得出三成。

正因為如此,謝小玉看到那個佛門弟子被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立刻感覺不妙。這說明進來的邪道修士要不數量極多,要不境界很高,這樣才能彌補他們被壓制的弱點。

想明白這些,他立刻朝著地面沉去,還是躲起來為妙。


還沒等他這么做,就看到那個和徑直向他跑了過來,嘴裡連聲說道︰這位師兄救命啊  .」

謝小玉原本打算明哲保身,畢竟他內心中對現下的佛門身分並不認可,只是暫時藉此藏身罷了,對那些和尚也不怎么在意,但是被人看到了,他總不可能見死不救。

想到這裡,他也不再躲,瞬間發動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身影憑空消失。

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是魔門無上劍訣,照理說也應該受到克製,他卻沒感覺到行動受到壓制。

他只能猜測這或許是因為融入琉璃寶焰佛光的緣故,有這么一層佛性掩飾,所以佛門禁製沒有回應。也可能因為這門魔功實在太厲害,已經超出佛門禁製能夠壓制的範圍。

他這一出手就是絕殺,劍氣瞬間化作無數雷珠。這些雷珠連環炸開,一顆雷珠的爆炸威力並不強,但是積少成多就不一樣了。

那幾個緊追不舍的邪派修士根本來不及回應,就被無盡的雷網吞沒,只發出幾聲慘叫,就被炸成一堆血沫。

那個和尚被這一幕驚呆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師兄果然神通非凡,法力高強。無相佛光、無音神雷,師兄居然精通兩種佛門至高法門,讓貧僧佩服得五體投地。」那個和尚一回過神來,立刻馬屁如潮。

謝小玉用的並不是  正的雷法,而是「六如法」中第三式──「泡」,化出的雷原本就威力不大,所以爆炸的聲音也不響。因為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的緣故,爆炸的聲音幾乎完全被掩蓋起來,即便離得很近,也只能感覺空氣微微震動,耳膜有點發痛,卻聽不到一絲聲音。這倒是很像佛門的無音神雷。

「你是哪座寺廟的?外面發生了什麼事?」謝小玉現下急著弄清楚情況。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那個和尚突然睜大眼睛,滿是惶恐地看著他的背後。

謝小玉毛骨悚然,第一個回應就是有人潛行到他背後想偷襲,所以立刻發動
新得的那種神通,身體瞬間化虛,然後猛地轉過身來。

讓他意外的是,他什麼都沒看到,身後完全空空如也。

「不好,上當了。」謝小玉立刻醒悟過來。


等到他回過頭來,就看到那個和尚手持著一個古舊燈盤,燈盤上燒著豆大的一點火苗,火苗殷紅如血,看起來很  弱,好像風一吹就會熄滅,但是火光照到的地方全都染上一層淡淡的血光。

這淡淡的血光讓謝小玉感覺無比危險,危險程度甚至不在天魔分身投影之下。他瞬間遁入土中。

和尚同樣也嚇一跳。他用這招百試不爽,只要被他的血焰燈盤照到,還沒有一個人能活下來,沒想到這一次居然失手了。他想都沒想,收起燈盤轉身就逃。

沒等他跑出百步,一道劍氣從地下射了出來。這道劍氣無色透明,而且無聲無息,要不是所過之處地面顯露出劃痕,花草樹木被攔腰截斷,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它的存在。

和尚直到劍氣臨身這才發現不妙。他大喝一聲,將燈盤拋到空中,然後猛地一拍胸口。

只聽到「轟」的一聲巨響,他整個人爆炸開來。這可不同於謝小玉剛才發出那些雷,威力強得多。

爆炸激起漫天煙塵,方圓百丈之內的樹木花草全都被炸成麗粉,岩石和泥土則被拋到根本看不到地方。

等到煙塵散去,只見地面上留下一個三尺深、直徑接近十丈的大坑。

謝小玉在地底下都被震得不輕,等到他冒出地面看到那個巨大的坑,有些難以置信。

如此猛烈的爆炸別說尸骨無存,就連魂魄也別想保持完整,那個和尚連轉世投胎都不可能。

謝小玉用了一下聚魂之法,卻只聚攏起一縷殘魂。

「真夠狠的。」洪倫海也在丹爐中喃喃自語,他剛才也沒回應過來..「真不知道這個家伙屬於什麼組織?居然能夠讓底下的人如此視死如歸,連魂飛魄散都不在乎,厲害、厲害。」

洪倫海贊嘆不已,謝小玉的臉色則異常難看,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身上居然沾染一絲紅光。

「別再囉嗦了,幫我看看這是什麼?」謝小玉怒道。


「我是煉丹師,不是大夫,讓我治治小毛小病倒是沒問題,似是你身上這些紅光不認識。」洪倫海也很無奈。他不是不想幫忙,而是沒這個能力。

別說治,此刻他甚至不敢靠近謝小玉,不敢讓紅光沾染到他身上。那暗淡的紅光讓他感到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

就算洪倫海不說,謝小玉也知道自己惹上大麻煩。剛才他內視一番,立刻發現這些紅光無孔不入,已經滲透進他體內每一個部位,甚至連他的神魂都已經被這些紅光污染。好在他遁入虛空中,只是出來的瞬間沾染到那麼一絲紅光,量很少,所以侵蝕的力量並不強。而他本人也不簡單,體內的劍元精純犀利,無攻不破,無堅不摧,還有琉璃寶焰佛光滋養生機,倒也抵住紅光的侵蝕。

謝小玉將劍氣全都轉化成佛光,身體四周頓時騰起一片透明的火焰,在他體內燒灼起來。

他想試試用琉璃寶焰佛光能不能淨化這些紅光。

佛焰蒸騰,他的毛孔和發梢漸漸滲透出絲絲縷縷的紅光,不過這東西異常頑固,顯然只能逼出來,並不能將之淨化。

越來越多的紅光飄散到空中。這種東西異常凶險,掛到樹上,樹木立刻枯萎;掛到石頭上,石頭馬上被腐蝕得坑坑窪窪。

「又有邪修過來了。」洪倫海警告道。

謝小玉頓時一驚,連忙一個遁地,瞬間消失在土中。

他剛剛逃跑,兩道人影聯袂而至。這兩個人明顯比剛才那些邪修要厲害許多,身上的邪氣充斥天地,其中一個邪修的手裡正托著那只古舊燈盤。這東西被剛才的和尚拋到空中後,立刻化作一道血光破空而去,他因為離得最近,所以施法將燈盤收了回來。

「阿克那死了,殺他的人絕對不簡單,被神燈照過居然沒事,還將吾主之光逼了出來。」手托燈盤的邪修皺著眉頭說道。

「那又如何?吾主的力量豈是一個小修士所能抗衡?這個人遲早要死,拖得越久,只會越痛苦。」另一個邪修哈哈大笑起來。

「別太大意了,我們之前可沒料到會有如此厲害的和尚,現下出了意外,這件事必須報告給大人知道。」手托燈盤的邪修顯然謹值得多。說完,他抖手打出一道黑煙。

那道黑煙如同活的一般,在半空中轉了個圈,然後朝著一個方向飛了過去。

地底深處,在原來那座地下湖中,謝小玉正拚命想將那些紅光逼出來。但任憑他怎么努力,始終都有一絲紅光如蛆附骨,緊緊黏在他身上。

這東西不弄掉的話,遲早會成大患。

「只有出去之後再想辦法,你現下用琉璃寶焰佛光將紅光逼住,別讓它散開。」洪倫海在一旁說道。

「別淨說廢話。」謝小玉的心情很差,自然不像以往那樣客氣。

洪倫海並不在意。他的見識畢竟高出謝小玉一籌,而且很多東西他親眼見過,不同於謝小玉從書本上得來的知識,所以看了半天,最後還是他看出一點門道。

「這東西絕對不是毒,也不是陰邪之物,好像和魔門也沒任何關係,倒是有幾分類似巫門詛咒之術。」

「媽的,現下連巫門都跑出來湊熱鬧。」謝小玉異常頭痛。

他寧可面對魔門或者妖族,也不想和巫門打交道。巫門神祕又詭異,傳承的是太古之時被天道徹底滅絕先天精怪們的力量,所以外人根本沒辦法破解他們的法術。

「先出去再說吧,否則那些家伙萬一堵住退場門,想出去都難了。」洪倫海提醒道。

謝小玉原本不想和那些邪修交手,但是聽到洪倫海這么一說,容不得他迴避了。

他當然不可能從剛才那個地方出去,那是自投羅網。所以他干脆順流而下,沿著水脈一直游了數十裡,這才小心翼翼地冒了出來。

在天寶州的時候,他就對這一套很熟。他並沒有直接從地裡出來,而是先找一個山洞。這個山洞的洞口很小,是一道很狹窄的縫隙,他沒急著出去,而是運用天視地聽之法搜索著外面的動靜。

此刻這座島上早已經亂成一鍋粥,到處都是  殺的聲音,有幾處聲音讓他感到耳熟,應該是和他一起來的萬佛山的和尚發出的。

謝小玉雖然有心幫忙,卻沒這個實力,只能默默將聲音傳來的力位記在心裡。

好半天,他終於對島上的情況有了大概的了解。

入夜之後,他悄悄潛了出去,打算先去解救其他佛門弟子。這並不意味著他對那些和尚有好感,只不過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他不可能一個人單打獨斗。

離他最近的一片戰場就在十幾裡外,和這邊只隔著一座山頭。

謝小玉到了那裡才知道那是一片山坳,底下有一座道場。

這座道場已經廢棄幾十萬年之久,除了 一片石碑和石刻佛像,什麼都沒剩下。不過那裡的禁製仍舊還在,像一個巨大的罩子將整座道場扣在底下。

此刻有七、八個和尚憑著這道禁製苦苦支撐。他們圍著一座佛像盤腿而坐,手裡敲著木魚,嘴裡不停吟誦著經文,那些經文化作一道道真言密咒飛到空中,融入禁製中。

在禁製外面是大片黑煙魔火,那魔火猛烈異常,將光罩外面的地面全都燒融成岩漿。

放出魔火的也是一個和尚,不過這個和尚看起來一臉猙獰,脖頸上吊掛著一串念珠,每一顆珠子都是一顆骷髏,被他用邪法縮到核桃大小。他手裡托著一口缽盂,表面烏黑發亮,其上刻滿梵文。

在這個和尚的旁邊還有一個惡漢。此人手持一面長幡,幡面上畫著符文,顏色暗紅,像是干透的血漬。這面長幡一揮,就有一頭魔神顯現,此刻已經有十幾頭魔神圍繞著禁製猛攻不已。這些魔神身高都有七、八丈上下,青面獠牙,有的三頭六臂,有的蛟尾蛇身,讓人感到不寒而栗。它們拿的全都是斧、鉞、錘、杵之類的重兵刃,每一擊都震得那道禁製劇烈搖晃。

突然其中一頭魔神停了下來,只見它像一只狗似的朝著四周東嗅西嗅,過了片刻,猛地將頭轉向北方。

操縱那頭魔神的人和魔神心意相通,所以魔神有什麼想法他立刻就能知道。只見他大喝道︰「小心﹗又有人過來了。」

話音剛落,只見前方的樹木東倒西歪,像是被無形的利刃攔腰斬斷。

那個人沒有防備,頓時險象環生。這時,旁邊那個凶僧掙斷脖頸上的項鍊,那些骷髏佛珠飛了出去,一顆顆變成車輪大小,散發著熾熱的魔火擋在前面。

劍氣斬在那些骷髏上,將那些骷髏斬得火星四濺,可惜沒能把他們斬開。

手持長幡的人趁機將幡旗展開,連著搖動三下,頓時三頭魔神從虛空中冒了出來。原本正攻打禁製的那些魔神也一個個回過頭來,顯然在它們眼裡,這邊的對手要容易打發得多。

讓那兩個邪修意想不到的是,  那間劍氣化作驚雷,雷的威力並不強,但是爆炸開來將魔火炸得四處亂飛。

放出魔火的凶僧並不在意,旁邊的那個邪修就不行了,他可不敢被這些火沾到一點,只能遠遠避開。

他剛剛一閃,立刻感覺到半空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像是絲線。

這個邪修回應很快,連忙改變方向,可惜已經遲了,數十道看不見的劍氣在他身體四周爆發。

此人尖叫一聲,一道魔神的虛影瞬間從他的身上冒了出來。

這是他最後的殺招,也是他保命的絕招。這是他的本命魔神,同樣也相當於一件護甲。

所有的劍氣同時爆發,那頭魔神渾身上下光芒亂閃,每中一劍,它那半透明的身體就會變淡一分。

這個邪修死裡逃生,心中剛有那麼一絲暗喜,卻聽到耳邊傳來一陣慘叫。他轉頭看去,只見同伴已經身首異處。

此刻他總算明白那個對手  正的心思在他的同伴身上,攻擊他只是一個幌子,為的是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以便聲東擊西。

一想通這些,此人再也沒有絲毫猶豫,身體和那頭魔神相合,轉身就逃。

「現下才想走是不是晚了一些?」虛空中傳來一聲冷笑,緊接著四周那失去控制的魔火全都朝著中間聚攏過來。

魔火吞沒了那個邪修,將他變成一個巨大的火團。一開始火團焚燒的是外面那頭魔神,不過很快魔神就被燒化,魔火落到那個邪修身上,此人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就被化為灰燼。

眨眼間干掉兩個大敵,謝小玉卻沒有絲毫喜悅。

這兩個人明顯是魔門弟子,剛才偽裝成和尚偷襲他的人卻是巫門傳承,看來這次對方有備而來,是好幾家連手。

收拾起紛亂的心情,他俯身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缽盂。凶僧已死,這口缽盂已經停止噴火。

「東西不錯,應該是一件魔寶。」洪倫海在一旁評論道。

謝小玉當然知道這是魔寶,確實是一件不錯的戰利品。

他的琉璃寶焰佛光過於平衡,所以威力不怎么樣。這口缽盂噴發出來的魔火則非常厲害,底下那滾滾的岩漿就是最好的證明。

那還是被限制之後的威力,到了外面,這種魔火的凶威至少還會加強一倍。收起缽盂,謝小玉隨手摘下那個凶僧腰間的納物袋,打開看了一眼。

袋子裡面除了一堆魔道法器,還有幾只沒貼名字、明顯是用來裝藥的玉瓶,另外有兩部書和五件佛器。

謝小玉不認為這些是那個凶僧機緣巧合找到,十有八九是別人找到的,卻不幸被這個凶僧所殺。

想到這裡,謝小玉心頭一動。他原本已經絕了尋找佛器的念頭,但是現下他的心思又動了起來。

謝小玉轉頭看了被魔火燒死的那個邪修一眼。那團魔火已經熄滅,只剩下一堆灰燼,連那根長幡也都燒沒了,此人的納物袋更不可能幸免,裡面的東西全都掉落出來,大多被燒成灰燼。

謝小玉走過去,用腳撥了撥。

他本來沒指望能夠有什麼斬獲,沒想到居然被他找到一些東西。

在那堆灰燼中躺著一枚金鈴、一把翡翠飛刀、一塊石頭。

如此猛烈的魔火都沒能燒毀,這三件東西絕對是寶貝。

金鈴無疑是一件法器,翡翠飛刀有巴掌長、兩指寬,一側開鋒,但是並不銳謝小玉修的就是佛門劍法,當然知道這是佛門所用的飛刀。

至於那塊石頭看起來普普通通,扔在路邊也沒人會撿,但是其他東西全都被燒化了它卻沒事,足以說明它的不凡。

他正收拾戰場,底下那些被困的和尚全都知道來了救星,等了半天,看到外面沒有動靜,他們終於跑了出來。等到他們看到謝小玉,立刻變得激動起來。

「站在那裡別動。我剛剛被一個同樣被人追殺的佛門弟子偷襲,所以我現下對誰都不相信,再敢過來,別怪我手下無情。」謝小玉冷冷說道。

眾和尚連忙收住腳,他們並不認為謝小玉是撒謊,因為那些邪修剛剛進來的時候數量遠沒有佛門弟子多,他們就是靠陰謀詭計殺掉這邊最強的幾個人,然後打開入口,將更多的邪修放了進來。

「這位師兄,分則力弱,合則力強,有我等跟隨左右……」那個和尚還打算再勸,卻看到謝小玉的身影瞬間隱去。

「師兄、師兄,我等願意以心魔發願﹗」那個和尚連忙改口。

謝小玉當做沒聽到。那個偷襲他的和尚為了保守祕密居然不惜魂飛魄散,要他怎么敢相信什麼心魔大誓?

另外一個原因是,他一個人反而更方便。

他雖然不願意承認,心裡卻明白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確實厲害,而且這種厲害沒有極限,別的手段越強,這門魔道劍訣能發揮出的威力就越強。

有天視地聽的能力,他可以很容易知道島上的情況。有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他每一次都可以轉到邪修們的背後暴起發難,所有手段盡出,在最短的時間裡結束戰鬥。

這一路上他已經干掉九隊邪修,每一隊邪修少則兩人,多則五、六人。這些邪修全都是真人境界,而且大多相當於真人中期或者後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同等境界,邪修的實力比佛道兩門修士要強上不少,好在這裡被佛門禁製所籠罩,他們的實力被壓制不少。

殺掉那麼多邪修,謝小玉斬獲自然不小。現下他手裡已經有四十幾只納物袋,佛器魔器一大堆,甚至還有三件魔寶和兩件佛寶。這讓他不能不感嘆,與其碰運氣慢慢尋找,還是殺人來得快。

那麼多納物袋當然不可能拿在手裡,所以他找了一個地方,將納物袋全都藏在那裡。

將又一批寶貝藏在那個地方,謝小玉朝著下一個目標摸了過去。

這一次他的目標只有兩個人。

和前幾次一樣,他仍舊隱身過去,先爬上了 一道山梁,躲在暗處掌握狀況。那兩個邪修就在對面半山腰上,只有一個人出手,那個人雙手連揮,每一次揮出都會從掌心裡放出一道細如牛毛的毫光,那毫光數以億計,朝著四面八方亂謝小玉沒看到那個人正攻擊什麼目標。

他當然不會以為那兩個人是閑著沒事肆意發洩。這種漫無到達站亂打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有人藏在那裡,而且這個人用的絕對不是普通的隱匿之法,更不是五行遁術之類。

這種細如牛毛的毫光絕對是非常厲害的魔功,有點像飛針之術,不過比飛針更防不勝防。換一個人在此,絕對有多遠跑多遠,但是他不在乎,他修練的玄磁元光恰好是這種法術的克星。

謝小玉並不急著出手。他靜靜蹲在那裡等待法力恢復,之前他幹掉那九隊邪修,每一次都是手段盡出,消耗不小。再說,他也想趁著恢復法力的時間多觀察謹慎不會有錯。那兩個邪修只有一個出手,另外一個邪修始終袖手旁觀,他想看看另外那個人的手段。

這一等就是兩個多時辰,直等得謝小玉沒了耐性,另外那人也沒出過手。

謝小玉終於等不下去了。反正法力已經恢復,他取出劍匣,將飛劍重新裝進裡面,然後將一套劍符打了進去。

一切準備就緒,他飛身躍了出去,和之前一樣,第一 .招是「影」。

「影」對應的是暗殺術,原本就是悄無聲息,無影無形,和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簡直是絕配。

他沒動用劍匣,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會保留一張底牌。

眼看著發出的十六枚劍符就要命中那兩個魔修,突然一直沒有出手的魔修朝著這邊微微一笑,然後一展袍袖。

劍符瞬間就被定住,而且被強行顯現出來。

謝小玉暗叫不妙。那個魔修朝著他笑的時候,他就知道壞事了,此人絕對是真君,魔道真君。

「居然敢偷襲我。」手發毫光四處亂打的那個魔修頓時將目光轉向謝小玉,他原本就心中就藏著一股火氣,想找個地方發洩。

他飛身朝著謝小玉撲去,離著還遠已經雙手連揚,無數毫光密如細雨一般朝著謝小玉射來。

謝小玉並不在乎這個家伙,他忌憚的是後面那個從來沒出手的魔道真君。看到那毫光射來,他想都沒想,隨手一道佛光放了出去。

「這招沒用。」那人哈哈大笑。他的毫光穿透力最強,而且就算穿透不過去,也會緊緊黏住佛光,只要佛光稍一減弱,就會朝裡面鑽去。

不過他的笑聲戛然而止。那些毫光確實黏在謝小玉放出的透明佛光上,不過並非像他預料那樣隨時等待機會鑽進去,而是被緊緊吸住,眨眼間就被聚攏成一個巨大的光團。

「他的佛光帶有玄磁特性,正是你的克星。」那個魔道真君眼尖,一眼就看透其中的奧妙。

「來而不往非禮也,給你這個。」謝小玉猛地甩出一只納物袋。

納物袋在半空中化為灰燼,數十顆骷髏、五對骸骨從裡面飛了出來。

這些全都是他殺掉那些魔修得到的戰利品,其中魔器和魔寶被他收了起來,這些魔頭就沒必要帶回去,所以一直帶在身邊以應不時之需。

「你是瘋了還是傻了?想用這些東西對付我?看我收了它們。」那個魔修異常自信地說道。

遠處的魔道真君一開始也沒怎么在意,但是他的臉色突然一變,高聲喊道︰「快退﹗」

魔道真君一邊發出警告,一邊凌空虛抓,想將自己的弟子拉回來。

但一切都已經晚了,只聽到一連串震耳欲聾的轟鳴,骷髏和骸骨同時炸開,魔火邪焰炸得四散紛飛。

那個魔修首當其沖被炸了個正著。他的回應不慢,身上瞬間飛起一片魔光,抵住飛來的魔火和爆炸的衝擊波。不過他沒擋住另外一擊,他的護體魔光被一道看不見的劍刃劃過,強行斬開一平交道子,看不見劍氣的噴發,也看不到劍光閃亮,只看到一片血光飛起,還看到一道很深很長的傷口憑空出現,從他的右肩一直拖到左肋,整個人幾乎被斜著斬成兩半。

「你敢……你竟然敢……」眼看著自己的徒弟身受重傷,魔道真君頓時暴怒,他瞬間化作一團魔火,朝謝小玉飛了過去。

以真君的實力原本也不能在這裡飛行,此人急怒攻心,居然激發出無盡的潛力,瞬間掙脫禁製的束縛。

不過謝小玉早就等著這一刻。

正面交鋒他絕對不是魔道真君的對手,只有對方怒極攻心,失去理智,他才有一絲勝算。

現下機會來了。

漫天亂飛的魔火邪煙破開一平交道子,那是一道很不起眼的口子。

魔道真君就算理智仍在,也躲不過這一擊。現下他的眼中只有怒火,更什麼都沒有發現,等到他感覺劍氣臨身,一切都已經晚了。

鋒利的飛劍瞬間穿透他胸膛,劍氣從他的體內噴發,差一點將他攔腰截斷。

此人倒也剽悍,根本沒想著如何避開要害,反倒雙眼猛地一睜,一道碧油油的光芒從他兩眼中間射了出來。

謝小玉沒想到對方居然會拚命,同樣也沒躲過,不過就算他想到,也一樣躲不過。

那道魔光瞬間穿透他的腹部,他「哇」地噴出一大口血,身體往後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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