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天驅 作者:咆哮的風月 (已完結)

 
mk2258 2012-10-16 20:22:2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2 148913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42
第二百五十二章 燕反

    周離感覺到自己墜入無形的漩渦。

    上百隻紙飛機飛舞在空中,它們在穿越了層層地板和防護之後,已經在殺戮中盡數被血色染紅。

    就像是一隻隻猩紅的血鶴,展翅時顯露出入刀鋒一般的紅翼,迴旋切割的角度無比詭異,不斷的向著陸華胥飛撲而下。

    此刻的陸華胥脆弱的就像是沙礫堆積的城堡,哪怕精緻宏偉,但只要一個海潮便能將他的生命瓦解。

    以周離的能力,哪怕用盡全力,他只能擋住來自前方的襲擊。幸好,他的背後還有老鬼陶特。

    陶特老鬼真不愧自己老奸巨猾的名頭,現在一臉輕鬆的坐在手術台上抽著煙,掏出手機不知道在玩什麼遊戲。

    但是在他的兩側,兩名形體隱約的鋼鐵傀儡卻從虛空中顯現了。他們不知從何處擎出了兩具棱角尖銳的大盾,向著彼此的方位橫跨一步之後並肩而立,手中的大盾嚴絲合縫的拼湊在了一起,然後延伸出了半球形的光幕。

    周離用眼角撇了一下之後,表情忍不住抽搐起來!

    那是在四十年前,從柏林博物館中被竊取的古董,哪怕後來下落不明,也被『教條學院』證實為頂級天啟武裝的武器。

    ——七荊之盾!

    雖然看起來是盾牌形狀的武裝,但其實它們真正的力量是逆轉空間力量,在大盾之中形成一個**的空間斷層。

    在這個斷層中,一切矢量都會被逆轉,也就是說……百分之百反彈。從理論上來說。它的承受上限近乎達到了物理免疫的程度。哪怕站在核爆中心,都不會受到任何的正面的衝擊傷害。

    由於它在這一方面的性能近乎bug,所以至今都還有不少煉金術師認為它是不可能存的在,其中的領軍人物,就是現在世界僅存的宗師級煉金術師:陶特……

    「這玩意你哪兒弄來的?」

    周離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衝擊:「你不是說它不存在麼!」

    「呵呵。」

    陶特望天微笑,回答充滿了中國特色。

    「呵呵是鬧哪樣?」

    周離殘念,一個疏忽,臉上差點被劃了一道口子:「這些紙飛機太難搞了啊。你有辦法沒?」

    陶特攤手:「有是有,但目前的條件,都沒有實現的可能。所以只能靠你一刀一刀砍咯。」

    「我實在不擅長防守啊。」周離嘆息:「只能勉強試試看了。」

    在他嘆息的聲音裡,他的腳步忽然停止了。

    他站在陸華胥的正前方,從一個飄忽迅捷的陰影變得沉穩而凝實,快到無法反應過來的動作也近乎停止了。

    就像是一塊岩石。

    只是,在他的手裡,哀哭之刃的刀鋒卻變得越來越詭異起來。

    剛開始時的時候,刀鋒迅捷快速,宛如雷霆。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時。就將穿刺的機翼攔截攪碎了。但是現在,長刀在他的手中。卻靜謐地像是月光。

    而那些紙飛機們,卻不敢接近了。

    它們宛如飢渴的鯊魚一樣,巡遊在周離的周圍,像是在躲避著一個模糊的圓形邊界。

    在周離的腳下,碎裂的紙片殘骸堆積成一個隱約的弧形輪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跨越周離以刀鋒劃出的那個界限。

    陶特的眼睛毒辣,一眼都能看出周離的動作中還有不少生澀艱難的成分,但縱使如此,也眼角也忍不住跳了一下。

    畫界為圓……這是哪怕成千上萬個武士可能也只有一兩個人才能掌握的技巧。

    放棄了進攻,取而代之的是兇猛的防守,以刀鋒所能達到的極限長度為界限,劃下一道無人能夠侵入的邊境。

    看似風平浪靜,毫無動作,但其實是將殺意埋藏在九地之下的蓄勢方法,一旦那一道界限被突破,那麼所積蓄下來的怒潮便會從缺口中噴湧而出,將一切來犯之物都絞殺成粉碎。

    只是以周離的武技,還完全無法支撐起一個完整的圓,但此刻他背後的陶特便已經將所有隱患攔下,他便能夠專注自己前方,將這一種不完整的武技運用在對敵之上。

    「你這小子……」

    陶特欲言又止,到最後嘆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了。

    此刻的周離,也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了,因為他已經將全部的精神都灌注在自己前方這一百二十度的區域之中。

    空中的紅色紙飛機在巡遊著,上百隻紙飛機無法突破七荊之盾的防禦,只能將突破口放在他的身上。逼得周離注意力前所未有的擊中。

    只是,隨著他越發的專注,在青瞳的視界中,世界似乎也漸漸的模糊起來。

    或者說,不值得關注的東西已經被模糊化了,而所有的關鍵線索卻前所未有的清晰起來,他甚至能夠看清楚紙飛機的摺痕上的指紋!

    只是,不知是否是錯覺,他總是能夠感覺到空氣中一陣陣怪異的扭曲。

    就像是有看不見的風在裹挾著那些紙飛機,但是卻又沒有任何空氣的流動。那些像是流體一樣凝重的東西交織成了漩渦,然後又具現化成了某種奇怪的圖案。

    到最後,變成了一個笑臉。

    「hey,my friend。」

    沙啞又愉悅地聲音隨著機翼的震動響起:「我找到你了,青色眼睛的朋友……」

    周離的神情冷漠,手中的刀鋒卻消散了。看起來像是放棄了警戒,但是他的脊椎卻緩緩的彎下了,像是一把被扣緊拉滿的長弓,積蓄著來自四肢百骸的力量。

    他空無一物的右手垂落在左側的腰間,像是握著不存在的刀柄。

    這是從居合斬中演化出的秘劍——『流星』的起手式!

    只不過這一次,他的動作卻越發古怪起來。就像是背負著千鈞重物。舉動維艱。

    在空氣中。那個看不見的圓驟然鼓脹起來了,就像是被內部的巨大力量撐起,可是卻死死的束縛著那種爆發的力量,令它被囚禁在那一米的方圓中,不得解脫,卻越發的狂暴!

    「或許你覺得這種防禦完美無缺,但是……」

    那個沙啞的聲音帶著笑意和猙獰,隱約的笑臉懸浮在周離面前。輕聲說:

    「——我有一個禮物送給你。」

    那一瞬,上百隻赤紅色的紙飛機瘋狂震動起來了,發出的聲音像是數百個小丑在歇斯底里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無數交疊的笑聲中,紙飛機之上亮起了前所未有的熾熱亮光。來自沃爾特的全部力量令它們變得像是虛影,幾乎沒有了實體。

    它們狂笑著亂舞,劃出完全不同的軌跡,在同一個瞬間交織出了令人頭暈目眩的幻影,從上百個方位,同時突破了周離的界限。

    那一瞬間,邊界崩潰。其中所束縛的狂暴力量宛如熔岩一般爆發而出!

    在千百倍加速的時光中,周離緩慢地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吐出,看著熾熱的氣息從口鼻之中噴出,在空氣中擴散,氤氳,化作一片帶著殺機的隱約淒白。

    他向前跨出一步,巨大的力量令本來就瀕臨崩潰的地板裂出縫隙。那種意味,就像是釘進地板中一般。

    緊接著,星辰墜落之光,從他的手中亮起。

    流星之光,一閃而逝,將直線上六隻紙飛機切裂,緊接著……迴旋!

    劍光回轉,又劃過一道弧形,切了了七隻侵入圓中的血鶴。

    緊接著,再次回轉!

    回轉!

    回轉!

    那一瞬,劍鋒在空中劃過數十個棱角尖銳的弧度。無數道流星閃耀的光芒隨著劍鋒擴散開來。迅捷如雷霆的寒光交織成了一道淒厲的網。

    空氣之中傳來被撕裂的尖嘯聲。

    劍鋒摩擦著空氣,幾乎迸發出火星,空氣被驅逐了,形成了一層致命的真空,空氣中的亂流碰撞,發出淒厲的聲音。

    在周離的手中,只剩下一團不可直視的輝光,就像是……劍在燃燒?!

    只是一瞬,紙飛機被切裂了,全部!

    那些碎片被點燃,在空中就燃燒成了灰燼,灰燼被亂流捲起,在尖嘯聲裡飛揚上了天花板,又墜落下來。

    就像是一場灰色的雨。

    在灰燼之雨中,停止下來的周離持刀肅立,手中透明的長刀上燃燒著精神被點燃的火焰。

    在他的右臂上,衣袖已經碎裂了,就像是遭遇到火焰的焚燒和衝擊一樣,變成焦黑的碎片。

    在他身後,陶特已經目瞪口呆。

    良久的沉默裡,老頭兒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藥瓶,吞了兩顆下去,覺得自己飛快跳動的心臟終於好受了一些,可是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不是『流星』,而是是凌駕與其上的某種東西,已經單純的從『技』的地步進入了全新的領域!哪怕是鬼切看到此刻的交織弧光,也不會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他至死都沒有掌握的招式。

    以一劍之力,將複數次的流星斬擊重疊在一起,這是……

    ——燕反!

    只存在於傳說之中的奇蹟武學,燕反。

    這一從居合中演化出的神技號稱能夠完全悖逆力學的三定律,在長刀出鞘之後,能夠任意改換方向,甚至進行不可思議的折返。在一瞬間,進行複數的居合斬擊!

    將原本只有一刀的流星,演變成將一切撕碎的劍刃狂潮!

    這是完全不合常理的武技,除了留下了傳說的人以外,後代的武者只能仰望那種奇蹟,卻無法觸摸到它任何一絲的發勁方法。

    曾經有愛好者用大型計算機去計算人體是否能夠達到這種不講道理的劍術,得出的結論是『可能』,但正是這一份『可能』讓人絕望。

    因為它只存在於理論之中。

    沒人能夠在一瞬間同時運用那麼多肌肉進行破壞性的發力,也能夠人能夠在短短的零點零一秒之內變換發力和劍刃的方向。以空氣為阻力。達到無鞘居合的程度。

    但是周離可以。

    憑藉著哀哭之刃解放了天啟形態之後的千倍加速。還有他對自身肌肉的操控,他艱難又完美的達到了『燕反』的境界。

    代價是右臂的毛孔中滲出密集的血絲,整個右臂的骨骼都佈滿了裂縫,肌肉也被撕裂的暗傷籠罩。

    在寂靜裡,周離喘息著,汗水從他的臉頰中滴落下來。

    可是他在笑著。

    他看著那一團飄落的灰燼,凝視著那一張若有若無的僵硬笑臉,緩緩搖頭:「你的禮物。不怎麼樣啊。」

    沃爾特的笑臉從僵硬變成驚愕,從驚愕又變成了戲謔的癲狂,他無聲大笑。灰燼附著在他的笑臉上,顯露出他的嘴唇開闔,他無聲的向周離呢喃:

    「別著急,今晚才剛剛開始。」

    回答他的是將笑臉斬碎的劍刃,周離看著他破碎的笑容落在地上,抬起腳,將它碾成粉碎。

    「不,今晚就要結束了。」

    他輕聲說。

    在片刻的喘息之後。周離有些艱難地收起了長刀,看向角落中的魏宰。

    在牆角。魏宰委頓在了地上,剛剛那一招『立地通天炮』幾乎榨乾了他所有的體力,也令他的雙拳收到了不輕的傷。

    但此刻的他似乎全然不在乎了,他的眼神空洞,就好像是已經神遊物外,離開了這個世界。

    從那一拳打出之後,他便已經進入了這個狀態中。

    整個人就像是發呆一樣的看著虛空中,眼瞳中一片空洞,毫無神采,哪怕外界的天崩地裂都沒有注意到。

    可是他空洞的眼瞳裡,卻湧現出了凝聚成『實質』的感情。

    沒錯,實質!

    憤怒、悲傷、堅定、憂愁、喜悅、狂暴……

    原本虛無的情感從他的軀殼之中泉湧而出,籠罩在他的身上,凝結著實質。就像是一個巨大的信號發射源,向著方圓三米之內,所有具有感情的生物發射著無差別的衝擊!

    憤怒如烈火,令人肝膽俱裂。

    悲傷如寒流,令人舉步維艱。

    堅定如磐石,化作牢不可破的外殼。

    憂愁如毒藥,令人陷入衰弱。

    喜悅如疾風,令他的動作千百倍的加快。

    狂暴如熔岩,將前方的一切都徹底毀滅!

    ……

    種種情感凝結成了實質,干擾人的感知,具現出了表現在外的形態。這是精神至上的強烈衝擊,在他的腳下,從地板裂縫中爬出的螞蟻也在痛苦的掙扎死去。

    周離也不敢輕易接近,可是對他的情況卻忍不住擔憂。

    「他這是怎麼了?」他扭頭看向陶特。

    「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像是怪物啊。」

    陶特抽著煙,搖頭感嘆:「別擔心,他正在進階呢,從第一階段到第二階段的進階,就能夠形成界域的雛形……這個傢伙究竟是什麼人?」

    「我的朋友。」

    周離蹲下身看著他的情況。

    他知道,魏宰早已經處在了進階的邊緣了,可是這個傢伙……完全就沒有想過進階的事情。哪怕這種東西只是臨門一腳,也從沒有跨出去過。

    這個傢伙恐怕是最奇怪的能力者了,因為對他來說,有沒有能力完全都是一樣。他只是日復一日的練拳,練拳,練拳,然後不知不覺中將自己的力量積蓄到可怕的程度。

    然後隨著他全力的一擊,爆發的力量將通向第二階段的門扉重開了。

    厚積薄發。

    「簡直是變態。」周離也忍不住感嘆:「算了,你現在這裡休息吧。」

    他起身,掏出繃帶,將自己的滲血的右臂簡單的包裹了一層,然後以左手和牙齒打了一個節。原本麻木的右臂在束縛之下重新找回了感覺。

    周離試著動彈了一下手指,除了痛苦之外,似乎還面前能用。

    就在誰都看不到的繃帶之下,一層層尖銳而複雜的圖紋卻蔓延開來了。它們從周離的心臟中蔓延開來,就像是荊棘一樣沿著骨骼生長,最後滲入了右臂的四肢百骸中。

    溫和的生機釋放出來了,飛快的緩解著淤血、治癒著遍佈骨骼的裂口和肌肉上的暗傷。存留下來的能量堪堪能夠將大部分裂口和暗傷彌合,暫時性的恢復了它的功能。

    「魏宰和陸華胥就交給你啦。」

    他重新從身體中抽出了哀哭之刃,握在手中。左手從腰間拔出煉金左輪,熟練地單手打開彈倉,檢查著子彈,然後插回腰間。

    陶特看著他走向牆壁上的裂口,眉頭皺起:「你要出去?」

    「我說過,今晚很快就要結束了。」

    周離用槍管撓了撓自己的染著血的頭髮,神情淡然:「我已經對這些亂七八糟的傢伙厭煩了。自從來了中海之後,就一直很亂七八糟,亂七八糟的人和事情弄得我很不耐煩。簡單的說……」

    他思忖著,輕聲說:

    「我被惹火了,就是這樣。」

    「好吧。我不會阻擋你,但希望你能夠考慮清楚。」陶特嘆息一聲:「你一個人能夠做什麼?外面可是上百個能力者亂戰的戰場。」

    「別擔心。」

    周離站在牆壁的破口之前,回頭向他揮了揮纏著繃帶的手。

    在繃帶之下的皮膚上,棱角凌厲的銀色網絡在飛快的拓展。那是世界樹飢渴的枝杈和根須。它感應到了上百個燃燒著的命紋,迫不及待的想要掠食能量。

    「……在這種到處是『補給』的地方,我最不怕的,就是亂戰了啊。」

    他輕聲笑起來,跨過了裂口。

    於是,在那個硝煙和戰火瀰漫的世界中,亮起了宛如火焰一般的青瞳。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43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反擊

    手術室外,走廊中。

    漫長的走廊已經變得滿目瘡痍。

    剝落的牆皮和天花板上飛落的灰燼混合在一起,隨著爆發的狂風四散飄蕩,有時候落入血泊中,變成令人憎惡的泥漿。

    泥漿蜿蜒的在裂縫中流淌著,沿著那些倒地的屍首向著走廊中央前進,最後在爆發的火焰中乾涸。

    火焰之劍的回轉切裂了地上的血泊,令它們燒成碎散的斑點。火焰之劍在咆哮中橫掃,從半米的長度延伸,變成了一道極細又極為凌厲的火線。

    火線一閃而逝,切裂了走廊中最後的燈光。

    一片黑暗裡,照明的只有各種元素的微弱閃光。隨著這一次的猛烈爆發,氣勢洶洶的入侵者被頂住了,可持劍的人也已經變得疲憊不堪。吳江山喘息著,感覺到汗水從臉上落下,落在手中的火焰裡,蒸發又升起。

    此刻的他已經不似那麼魁梧,原本寬大、甚至有些臃腫的身材此刻已經變得枯瘦起來。

    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具包著骨頭的骷髏,毫無生機,只有心口皮膚的不斷顫動才能顯示出跳動心臟裡流淌的憤怒。

    走廊中,守衛者們已經被逼到了盡頭,在數名防禦型能力者的協作之下,他們只能夠組成壕溝和壁壘,被動防守。

    敵人還剩下十六個,可自己這一邊還有戰鬥能力的……只剩下七個人了。

    深受重傷的人都被送到後面的醫療領域中吊著性命,幾個力量完全被榨乾的能力者靠在牆角,艱難喘息。

    在力場壁壘的前面。枯瘦的吳江山手持火焰之劍。喘息著。嚴陣以待。

    在走廊的黑暗中,入侵者們重整陣容,以小隊的形勢再次逼近了上來。那個紅發男人有著充滿陰翳的眸子……佈滿全身。

    他的全身都長滿了碧綠色的眼睛,手臂、脖頸、胸前、臉上、額頭……十九隻眼睛裡帶著悲傷、憤怒、猙獰、狂暴等等負面神情,掃視著唯一的敵人。

    「還要再來?」

    吳江山笑了,再一次舉起手中的焰劍,嚴陣以待:「沒關係……不論你們要死多少次,我都可以成全你。」

    「雖然不明白你為什麼能夠在這種元素被驅逐的地方保存實力。但我們還有十六個人,還能死十六次,死了之後,也可以轉化成喪屍……」

    多目男人展示著背後被同伴轉化成的異類:

    「你又能殺幾次呢?」

    在他的身後,那些渾身慘綠色的人形生物發出了『嘶嘶』的聲音,像是蛇在吐信。他們原本都是活人,有的人是入侵這裡的『瘋人囚徒』,有的人是原本守衛在外面的同伴。

    可現在他們都已經變成怪物了。不知死亡,也不畏受傷……渾身帶著冰霜的鎧甲,就連血都被轉化成了腐蝕性液體。

    在前面。多目男人忽然笑了,渾身的眼珠亂轉。彷彿散發著無上的愉悅和狂喜。

    「原來是這樣。」

    他窺破了吳江山的弱點,看向他手中風中殘燭的火焰:「在這個沒有外來元素的領域裡……你能燃燒的介質,就只剩下你自己了吧?」

    「不,還有我。」

    壓抑著憤怒的聲音從吳江山背後的壁壘中亮起,一道黑紫色的閃光被人投出。就像是一個拘束著火焰的小球,可是卻閃耀著火焰無法比擬的神秘色彩。

    那是虛無縹緲的『概念』被抽出、扭曲、制御、壓縮之後所閃現的狂暴光芒。

    乒乓球大小的閃光令多目男人面色驟變,抽身後退,讓喪屍們擋在他的前面,渾身上下的眼瞳裡釋放出了數十道無形的精神衝擊,宛如長矛刺向了天空中落下的閃光。

    閃光被擊碎了,其中被封鎖的力量流出來了,像是液體、又像是氣態,但是它們卻完全不具備任何形式上的體積。

    它們是無形無質的,但是又無處不在。

    只不過此刻,它們驟然增多了而已!

    那是大地最深處,星辰的夜空中,在層層地殼之下,支撐起這個黑暗宇宙的四根柱石之一的力量。

    ——重力!

    黑紫色的波紋在瞬間蕩漾開來,百倍的重力令空間也為止扭曲。一瞬間方圓五米之內的球形空間被看不見的狂瀾所吞沒。

    像是拔掉了洗臉池的塞子之後,水流湧進下水道的波紋。那些扭曲的螺旋瘋狂的拉扯著一切觸手所及的事物。

    喪屍、鮮血、碎石、乃至虛無縹緲的精神力都被波紋拉扯著湧向了那一點的中心。多目男子的面色驟變,向後跳出,可是已經遲了,他的雙腿已經被捲入了漩渦裡,皮膚在瞬間碎裂,骨骼被拉斷成奇怪的片狀。

    他胸前的眼睛中閃過一道凶光,瞬間切斷了自己的雙腿,逃脫了束縛。

    甚至來不及恐懼,重力漩渦在瞬間消失了。

    沒有聲音,也沒有巨響。

    只有吳江山前方兩米的地方出現了一個球形的蒼白空間。

    原本在那裡的一切都被捲入了圓心,壓縮成一塊質量超過鋼鐵百倍的超密度物質。乒乓球大小的東西從空中落下來,像是石塊丟進了水中一樣,竟然沉入了地面之下,不知到何處去了。

    它或許會在幾分鐘後失去結構,像是炸彈一樣爆炸開來,但此刻留下來的,只剩下地面上的一個光滑圓洞。

    在吳江山手中的火光照耀裡,壁壘之後浮現出一張蒼白的面孔。

    「重力炸彈的味道……怎麼樣?咳咳、咳咳咳……」

    洛白沒有說完,便彎下腰瘋狂的咳嗽起來,血塊和內臟的碎片從他的口中落下。他艱難地擦著嘴,抬起雙瞳。

    佈滿血絲的雙瞳裡滿是孤擲一注的凶狠。

    「剛才那個炸彈的介質,只是我的一截小指。」

    他帶著血的嘴角勾起冷笑。向敵人展示著被自己強行咬斷的殘缺尾指。嘶啞的聲音裡有說不出的瘋狂:

    「猜猜看。如果我燃燒命紋,把自己作為介質的話,你們攔得住麼?」

    漸漸逼近的敵人們被那種瘋狂的眼神頂住了,穿著黑白兩色囚衣的入侵者們互相看著,彼此沉默,可是眼神中卻不知在交流什麼。

    最後,他們所有人都看向了多目。

    雙腿斷裂的多目環顧著他們,最後嘆息了一聲。拉扯了一下自己的頭髮,沮喪地拍了一下身旁的地面:

    「狗屎,竟然已經輪到我了麼?」

    囚徒中,臉上帶著蛇鱗的光頭女人捧起他的臉頰,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額頭,多目聳了聳肩,渾身地眼睛閉上了。

    那一瞬,吳江山和洛白忽然感覺到一陣陰冷的氣息將自己吞沒,渾身上下所有的細胞都在尖叫著「不妙!」「不妙!」「不妙!」「不妙!」,吳江山的焰劍一凝。向前刺出。洛白的眼中閃過紫色的光芒,強催自己的能力。

    可是已經遲了。

    多目死了。在一瞬間。

    當那個女人親吻他的時候,他的生機便轉瞬斷絕了。

    首先碎裂的是他渾身的眼睛,血漿從眼洞中噴出,緊接著殘存的身體在女人的懷中潰散成一捧飛揚的塵埃。

    塵埃卻起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著他們卷而來。

    飛揚的塵埃凝結成了多目的面孔,他無聲的尖嘯著,已經凝結成了如有實質的怨靈。

    魂靈操作系的能力者們的靈魂都普遍強大,在他們死後,他們的靈魂甚至能夠在短時間內不消散,以怨靈的身份暫時在大地上行走。只不過此刻,他卻主動被自己的同伴轉化成這個摸樣。

    他所有的**、所有的精神力和所有的命紋都在瞬間被轉化成了純粹的能量,他的存在可能只有三分鐘,可這三分鐘之內,他卻前所未有的強大。

    強大到,足以在瞬間穿過吳江山和壁壘。

    足以在第二個瞬間,將強弩之末的洛白抹殺!

    塵埃凝結成的猙獰面孔尖叫著,像是唱著無聲的歌謠,就像是幻影一樣穿過了吳江山的火焰之劍和他的身體。

    穿過了他的身體之後,多目的面孔變得像是被烈火焚燒了一樣,可面部的六個眼洞裡,卻依舊帶著瘋狂和興奮地神采。

    他們都是瘋子,洛白忘了,瘋子從來不畏死亡。

    洛白只來得及撐起重力場,可是脆弱的重力場卻無法阻擋沒有任何實體的幽靈。近在咫尺的幽靈尖叫著,扭曲著變成了黑色的漩渦,黑色的漩渦宛如海潮覆蓋而來。

    洛白被吞沒了。

    那一瞬,有人看到洛白身後有兩道青色的火光亮起。

    有人在黑暗裡前進,腳步無聲無息。只有宛如鬼火的青色火光向前飄過,留下一道隱約黯淡的軌跡。

    黑色的浪潮淹沒了洛白,又在下一瞬間瘋狂顫動起來,發出刺耳的尖叫聲音。

    濃郁的灰燼之潮崩潰了,多目的面孔距離洛白只有咫尺之遙,它只需要再前進一寸,便能夠進入他的體內,汲取他全部的生命。簡單的就像是咬破一個水嫩多汁的桃子。

    可是它被釘住被,被一道燃燒著青色光芒的劍刃。

    無形的劍刃只有在貫穿的瞬間才會顯露出隱約的形體,它擦著洛白的脖頸向前刺出,穿過了他鬢邊的長發,彷彿理所應當的繼續向前,刺入多目的面孔。

    毫無風聲,又絲毫不凌厲,靜謐的宛如月光。

    『月光』照在多目的臉上,像是撕裂一張薄紙一樣,將它貫穿,一寸一寸的沒入他的身體中。任憑它如何尖叫掙扎,都無法擺脫刺入面孔的劍刃。

    刀鋒上,青色的光焰裡有銀色的網絡蔓延,像是寄生的荊棘一樣在他的靈魂中穿行,毫不留情的掠奪著他的力量。

    怪物遇到了更強的怪物。

    怨靈被更強的怨靈所吞噬。

    刀鋒上的銀色回路宛如惡獸一般的瘋狂吸噬著它的靈魂,然後毫無憐憫將它重新打回了塵埃的原型。

    凝聚成面孔的塵埃重新破碎了,落在了地上。

    刀鋒上的火焰熄滅了。一切重新回歸進了黑暗中。

    在那驚鴻一現的閃光裡。所有人只來得及看清楚洛白身後的那一個隱約人影。還有他眼中的蒼青之光。

    「看來外面的情況,真的是很糟糕。」

    洛白身後,那個年輕人的身影從裂隙中跨步而出,環顧著四周淒慘的場景。

    「你怎麼出來了?」洛白一愣,旋即扭頭看向身後:「陸華胥呢?」

    「還活著。」周離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擔心。」

    洛白複雜地笑了一下,靠在牆上,他不再緊張了,卻感覺到渾身疲憊無力。頭疼欲裂:「抱歉,我可能要……休息一會。」

    「不行。」

    周離沒有回頭看他:「再堅持一小會兒吧,既然已經開始,就要見證結束。」

    他的腳步前行,和吳江山並肩:

    「看起來瘦了啊。」

    「就當減肥了吧。」吳江山艱難地擠出笑容,他回頭看著周離:「你不應該這個時候出來的,守在手術室裡比外面安全得多。」

    「自從我來了中海,就完全沒有安全過。有關部門的安保措施真的應該好好的回爐重造一次了。雲叔呢?這時候他難道不應該登場說『同志們我來晚了』麼?」

    吳江山搖頭:「雲叔那邊十分鐘之前就已經沒有消息了,聯絡斷掉了。」

    「真慘,感覺我們像是棄子一樣。」

    周離淡淡地回應。他被繃帶包裹的手腕緩緩的扭動了一下。感覺到在剛剛的掠奪中手腕已經被治癒了一部分,狀態正在漸漸地向良好恢復。

    他抬頭。環顧著敵人們的數量,忍不住點頭:

    「還好,還在接受範圍內。」

    「你這個傢伙的接受範圍還真是有些廣啊。」

    吳江山將火焰之劍換了一隻手,宛如風中殘燭的火光重新被鼓催起了。

    他扭動脖頸,在骨節摩擦發出的清脆聲音裡,他的淡然地看著那群再次逼近上來的敵人和喪屍,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反正左右都是死了,被一個人砍死和被一群人砍死,似乎沒什麼區別吧?」

    「當然有啊。」

    周離越過了他,低沉地聲音從他的背影中傳來:「有些事情,總是打過才知道的吧?」

    面對周離的動作,吳江山措手不及。

    「喂,你該不會想要……」

    他愣了一下。

    這個神經兮兮的傢伙,不會神經到和這群神經病單挑吧?

    漫長的走廊中,低沉的腳步聲在迴蕩。

    周離一步步的前進,跨過了地上的鮮血和殘留的屍首,最後在走廊的中央站定,看向前方三米之外的囚徒們。

    還剩下十五個能力者。

    有六個第三階段,還有剩下的全都是和自己一樣的第二階段。以及一群似乎看起來很棘手的劇毒喪屍。

    在寂靜的對峙中,他將懸掛在脖頸上的吊墜拉扯下來。將吊墜上u盤一樣的鐵片被他咬在了牙齒之間。

    「來吧。」

    周離深吸了一口氣,向著前方勾了勾手指:「我要打十個……唔,dyouknhinese?」

    在他的前方,臉上長著蛇鱗的女人表情變了。像是被冒犯了,又像是被激怒。

    她從多目身體的灰燼中站起,深吸了一口氣。

    下一瞬,寂靜被打破了。

    尖叫聲響起。

    那一瞬間的變化,哪怕是吳江山也措手不及。

    蛇鱗女人發出尖叫,尖叫的聲音是如此的淒厲又刺耳,就連她身上的衣服都被劃破了,片片粉碎。

    空氣層層震盪,在她的尖叫裡宛如水紋在搖曳。

    可怕的聲浪在瞬間襲擊而來,可緊隨其後的,是從她的身體中飛起的數十道怨靈火光。

    那是名為『死靈操縱』的能力,能夠役使任何被自己殺死的生物的靈魂,不論是人類還是動物。

    燃燒著火焰的巨蟒、依附在喪屍軀殼上的惡靈、從死者的七竅中遊走而出的毒蛇……更多的是人。生前就精通著各種殺人技巧的刺客、渾身已經變成白骨的軍人。還有兩具身體臃腫、看起來裝滿了古怪液體。擅長自爆的變異毒屍。

    就像是一瞬間有一整個軍團,駕馭著聲波之浪呼嘯而來。他們切裂了牆壁和地板,發狂的撕咬著彼此的同類,向著周離衝擊而來。

    然後,被無形的利刃,斬下頭顱。

    在原地,周離踏前了一步。

    就像是一個動作突兀的變化到了另一個動作,一個位置忽然變成了另一個位置。

    周離在瞬間跨前了一步。擦肩而過的巨蟒便已經被他手中平推而出的劍刃整個刨開。巨蟒還來不及崩潰,便被哀哭之刃所吞噬殆盡。

    緊接著他再次向前踏出,依附在喪屍身上的惡靈被流星的光芒撕碎。

    第三步,他擦著橫掃而來的機槍火力,將那兩具臃腫毒屍刺穿。它們還來不及自爆,液體便從裂口中流出,粉紅色的液體落在地上,無聲的將碎裂的水泥地變成了泥潭。

    周離的眼角跳動了一下:他沒有想到這群神經病這麼下血本,兩具毒屍中竟然灌滿了造價不菲的『腐毒藥劑』。

    下一個被切裂的是敏捷跳躍的刺客。

    在周離的面前,他依仗的敏捷身形和刺殺技巧。簡直不值一提。

    唯一一個浪費了周離一秒鐘的,是那兩具咬掉了手榴彈的插銷。撲上來將他抱緊的骸骨惡靈。他花了很大的心力在那一瞬切開了手榴彈的雷管和引爆部分。

    當混合著鋼珠和破碎彈片的火藥落進腐毒的泥潭中時,周離已經跨過了三米的距離。

    在他的身後,怨靈的殘片消散在空氣裡。

    在他的前方,蛇鱗的女人呆滯地低下頭,看到貫穿了自己心口的劍刃。

    劍刃上,銀色的回路迅速的蔓延,掠奪拉扯著她的命紋和靈魂回路,令她身體中的力量和生機宛如噴泉一般流失。

    「我說了要十個的。」

    周離低下頭,咳出了一口被聲波衝擊而震出的淤血,帶著血絲的嘴角勾起了笑容。他貼著她的耳邊低語:

    「你果然聽不懂中國話。」

    女人瞪大了眼睛。

    「……呵、呵……」

    她臉上的蛇鱗在迅速的枯萎掉落,她艱難地發出模糊的聲音,想要說什麼。可周離的手腕卻毫不猶豫的擰轉,刀鋒撕裂了她的心臟。

    就這麼硬生生地頂著這個女人,周離以她作為盾牌,衝入了她背後的囚徒中。

    他並不祈求這群囚徒能夠顧忌同伴,他甚至曾經猜測過這群神經病之間存不存在友誼。但感情這種東西對他們來說似乎太過奢侈。

    他只需要,這個女人的屍體能夠為自己爭取哪怕一瞬間的機會。

    她做到了。

    儘管下一瞬間,一發大口徑的手槍就打爆了她的頭,擦著周離的臉頰飛過。

    破碎的顱骨中鮮血噴出,又染紅了那些本應該在那裡的白色物質,那些粉紅色的『淤泥』向著四周迸射而出。

    卻沒有落在周離的身上。

    那一瞬間,他消失了。

    所有囚徒驟然色變,向著前方瘋狂開火無果之後,回頭去看隊伍中那個閉著眼睛的蒼老男人。雙眼眼皮之下一片乾癟地男人也陷入茫然。

    他張開口發出無聲的震動,探測著周圍的一切活物。表情卻驟然變得疑惑。

    「他在右邊!不,左邊……他在……」

    他能夠找到一個運動著的東西,可從那個東西上傳回來的音波卻雜亂無章,就像是幻覺。因為那個東西依附在所有人的背後一樣。

    每一個人的背後都站著一個陰冷又無形的惡靈。

    來自鬼切的殺手劍令一切超聲波探測都變得無效,因為它的目的根本不是隱藏自己,而是混入敵人之中。

    在黑暗裡,只有隱約的腳步聲從每一個人的身後響起,可是當他們回頭時,那裡卻毫無影蹤。短短的一瞬間之間,所有人都產生了有人在自己背後呼吸的錯覺。

    陰冷潮濕的呼吸吹在自己的脖頸上,帶著毛骨悚然的殺意。

    直到脖頸被切裂的聲音響起,鮮血泉湧,將天花板染紅時,他們才在黯淡的光亮裡找到那個身影。

    他就站在那個盲目的老男人身後,手中的刀鋒殘酷又緩慢的抹過了他的脖頸。

    刀鋒是如此鋒利,鋒利到輕而易舉的切裂骨骼和筋膜。

    噴湧著鮮血的屍體倒下了,只有蒼老的頭顱被周離握在手中。

    在血液的流淌中中,低著頭的周離沉浸在世界樹中傳來的殺戮記憶裡。

    「現在,還有十三個了。」

    從一開始,阿卡姆的囚徒們就犯了一個錯誤。

    他們驅除掉了整個空間的中所有元素,也幫助周離廢除掉了對自己威脅性最大的能量系能力者。

    當失去了外界無處不在的游離能量之後,就在也沒有人能夠使用覆蓋性攻擊殺死周離了。

    因為只要有一個空隙,在他的眼中,便已經勝過了康莊大道。

    他們已經門戶大開。

    剎那之間的寂靜裡,周離露出微笑,被緊咬在牙齒之間的鐵片像是甦醒了,散發出了隱約的光。咬在牙齒之間,就像是咬著熾熱的鐵片。

    它被激活了。

    不到零點一秒之內,內部的數據和資訊恢復了流通。

    【系統啟動】

    【計算引擎準備】

    【『荷魯斯』程式啟動】

    ——抑止力,開啟。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44
第二百五十四章 送別

    那一瞬間,周離看到世界衰敗的摸樣。

    就像是一瞬間經歷了千百年的時光流逝,一切都迅速的變了摸樣。大地崩裂出淒厲的傷痕,牆壁上爬滿了扭曲的裂口,頭頂的天花板在迅速的分崩離析。

    人體在瞬間腐爛,骨骼在風中枯朽化作飛白,鮮血蒸,變成了乾涸的痕跡。

    一切都在飛速的腐朽,死去。

    這是在千百倍的計算能力的加持下,超頻率運作的『事象推演』。

    所有的線索都被抽出了,在他的腦中變成某種無以言喻的東西,就像是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問題。層層交織的線索引導著周離看向它的答案——死亡。

    時間是最強的幫凶,幫他找到了萬物最脆弱的地方。它們明顯的就像是此刻不斷從周離視界中閃現的裂痕一樣。

    細微的裂痕就像絲線遊走波蕩在事象之上,但卻快到讓人來不及看清。只有在宛如泡影破滅的瞬間才能看到它們的摸樣。

    大腦中劇烈的刺痛隨著它們一起湧現了,在『事象推演』在這種恐怖的超頻之下崩潰之前,他必須抓緊這宛如泡影一般瞬間破滅的時機。

    幸好,在這裡,沒人能比他更快。

    周離深吸一口氣,踏入了這不斷破滅的『現在』。

    ——哀哭之刃,天啟模式,啟動。

    千倍的速度在電光橫過之間降臨在周離的身上。

    他的身影變得就像是幻覺一樣,充滿了不切實際的飄忽感,在不同時間線的相互觀測中,所有人只來得及看到周離抬起頭,張口說了一句什麼。

    千倍的速率令呢喃變成短促而尖銳的鳴叫,宛如針刺向著前方擴散。

    周離消瘦的影子。崩潰了。

    飄忽的身影驟然擴散開來,就像是一個水做成的人偶一樣,當被戳破的瞬間,色彩噴湧在空中。交織成一個個模糊的輪廓。向著前方眼神。

    這是一次完全不符合常理的alt+v,複製,黏貼。黏貼,黏貼……周離每一步的前進都在原地留下了宛如無數慢動作的殘影。

    人類視網膜之上視覺殘留的刷新頻率是二十四分之一,每秒鐘二十四次的撲捉無法抓住那個飄忽的幻影,只能夠徒勞的留下一個個稍縱即逝的片段。

    宛如一部剪輯粗劣的b級片。令人想要笑。是片中的血氣和殺意卻宛如潮水,吞沒了整個走廊。

    那一瞬間,最後的殘影是一個微笑。

    清秀的年輕人帶著蒼青色的雙眸,嘴唇勾起似是熱情的笑容,眼瞳裡卻滿是宛如俯瞰著無機物的冷漠,毫無溫度。

    惡寒襲來。

    「攔住……」

    魁梧囚徒低吼一聲,面顯猙獰。深紫色的紋路從他的雙眼中浮現,磅礴的力量正在醞釀。他的嘶吼還沒有來得及說完,臉上便出現了一道自中心向下延伸的血色裂口。

    從額頭到下巴,均勻的拆開了他的身體。他的身體,連同飛舞在空中的手臂在同一瞬間分崩離析。

    「呵、呵……」

    男人瞪大眼睛,下意識的摸向自己的喉嚨,卻感覺不到雙手的存在。他艱難的扭過頭,讓同伴看到他宛如焦屍的乾癟面容,還有眼中充盈,卻無法釋放的深紫色光芒。

    光芒終於積蓄到了頂點,轟然爆——在他的身體之內。

    就像是在一瞬間引爆了一顆雲爆彈。高熱橫掃,所有的水分在一瞬間被抽乾了。深入到每一個細胞之間的怕震盪切裂了分子鍵的連接。失控的能量宛如電漿一般從他的口鼻中湧出,滴落在地上,將物質轉化成虛無

    就在即將引爆他的頭顱時,一道怕寒光橫貫了他的身體,將他的命紋切裂,

    那是凌駕在閃電之上的速度,殘忍地給他留下了苟延殘喘的最後時間。

    他艱難地張開口,想要說什麼,是一隻腳掌踩在他的臉上,將他幹枯的脖頸踩斷,然後踢向了前方的黑暗裡。

    那一顆乾癟的頭顱翻滾著、翻滾著,最後滾落在蜷縮在牆角的小女孩兒腳邊,穿著囚服的小女孩抱著膝蓋,她低頭看著那一雙絕望的眼睛,眼神懵懂而茫然,就像是絲毫無法理解生了什麼一樣。

    現在,還剩十二個。

    在隱約的黑暗裡,周離像是無聲的笑起來,蒼青色的眼瞳冰冷,吐出宛如火焰燃燒的熾熱呼吸。

    他越過了斷頭的屍首,大步向前,手中哀哭之刃的鳴叫越高亢。

    他踏步,再次向前。

    尖嘯聲響起,一個消瘦又佝僂的囚徒從他背後牆壁裡跳出,一把短刀從他的手臂中彈出,刺向周離的後背。

    哀哭之刃的刀鋒橫掃而出,卻被他用手肘擋住,因為他渾身的皮膚已經變成了灰鐵的色彩,整個人都異化成了一座金屬人。

    沉重,但是又快捷,這是同化金屬和鋼鐵,自由穿梭在土地之下的能力——石行。

    他的臉上毫無痛苦,眼神狂熱的嘶吼,軀殼中穿刺出一柄柄刀刃和佈滿鐵鏽的長釘。像是刺蝟一樣,擁抱向面前的周離。

    在周離的腳下,土地驟然鬆軟,冒出一個個水泡,變成泥潭。而一隻隻石頭做的手臂從泥潭中伸出,不斷的拉扯著他,試圖將他束縛在那一方泥潭之中。

    每一隻手臂上都長著一張尖叫的大口,漫無目的的啃食著,哪怕咬空也無比的用力。

    在他的頭頂,天花板驟然破裂,灼紅色的暴雨轟然傾瀉而下。

    那是無數斷裂的鐵片和鋼筋在被燒化之後形成的鐵水,它們在能力召喚之下來到了這裡,灼穿了層層混凝土隔離層之後,在周離的頭頂轟然傾斜而下。

    上萬滴熾熱的鐵水交織成了一層層的雨幕,兜頭潑灑而下,封死了所有躲避的空間。

    在囚徒之中。操縱著鐵水的女人已經筋疲力盡,五官中滲出死死鮮血,是紅色的眼瞳卻盯著隊伍背後那個男人,聲音嘶啞地逼問著:

    「你還在等什麼?非要讓他把我們殺光麼?!拿出來!快一些……」、

    男子面色中閃現出一絲肉疼之色。解開了背後的背簍。迅速地咬破手指塗抹在封口的血印上,顫抖地雙手扶著背簍。對準周離。

    一絲微風,從背簍中流出,緊接著背簍的封口轟然炸裂。狂風、暴風,宛如整個海洋之上的風暴此刻都從背簍中噴湧而出。黑色的烏雲和閃電如同狂潮。

    狂舞的黑雲裹挾著閃電和暴雨,從背簍中衝出的瞬間就覆蓋了整個走廊,凝結成實質的雲氣和電光灌滿了觸目所及的一切地方,狂亂的撲向正前方的敵人。

    然後,凝結成一個龐大的漩渦。

    就像是黑洞一樣,它散著深淵一般的吸引力,將一切都拉扯進那堪比深海的黑暗和重壓中。

    天上、地下。左右,前方。

    無處逃。

    這是專門為了克制超凡速度而製作出來的組合,在一息之間,便足以將任何活物絞殺成爛肉。焚燒成灰燼,然後被暴雨之簍吞沒,傳送到某一片永遠被暴風雨覆蓋的亞空間裡去。

    化為烏有。

    -

    -

    在泥潭中,周離抬起頭,環顧著封鎖了四面八方的恐怖攻擊。

    下一個彈指過後,它們會吞沒自己,然後死亡就輕柔的擁抱住他,帶他永遠的沉進黑暗裡。

    一個彈指。

    周離笑了。

    一萬年太久,朝夕漫長,一呼一吸的時光是如此的漫長。

    當『青瞳』超頻運作,哀哭之刃的天啟模式開啟時,這個世界上唯一對他沒有了意義的東西,就是時光。

    他抬起手,手中狹長的刀鋒舉起,動作輕柔而優雅,就像握著一支音會上的指揮棒。

    舞台之下沒有的觀眾和人群,只有欲奪走自己性命的敵人,他的背後沒有交響隊,還有從戰火中掙扎而出,為了保衛陸華胥不惜性命的隊友。

    這注定是一場盛大的演出, 剛剛的一切,不過是開幕之前暖場的和弦。

    在時光凝固的寂靜裡,周離抬起頭,傾聽著彷彿幻覺一樣的優雅聲音。

    在虛空中,在他的靈魂裡,輕柔響徹的小提琴演奏著流水一般的聲音,名為《一步之遙》的舞曲已經即將結束了。

    周離深吸了一口氣,仰望著撲面而來的鐵汁灼雨,猩紅的火光掩蓋不了他眼瞳中的蒼青。

    他舉起手中的刀鋒,宛如揮落了指揮棒,第一枚音符隨著刀鋒的震顫從虛空中跳出,宛如月光一般輕柔的音符之後卻隨著宛如雷霆一般的轟鳴和巨響。

    音符切裂了前方遍體刺出刀鋒的金屬人,沿著他軀殼上的『裂痕』,摧枯拉朽,勢如破竹的貫穿,飛入虛空裡,留下了裊裊的餘音。

    下一瞬間,金屬人無聲的裂成兩塊,在凝固的時光中分崩離析,再也無法遮掩他面前的那一雙眼瞳。

    那一雙眼瞳帶著肅冷的氣息和輕柔的笑意,宛如無聲宣告。

    ,

    先生們,舞蹈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接下來是你們期待已久的曲目,以血和靈、哀鳴和咆哮所演奏的交響。

    ——《波萊羅》!

    --

    --

    天空中依舊下著暴雨,永無止盡。

    雨水從天穹最上的陰雲中落下,向著大地墜落,宛如海洋之潮在雲層的帷幕之後狂舞,灑落自身存在的痕跡。

    在倒塌的醫院廢墟之上,殘留的火焰艱難地掙紮著,被雨水一點點剿滅。風中灰燼的氣息被捲走了,只剩下一片陰冷又刺鼻的殘留味道。

    沃爾特坐在空曠的大樓邊緣,撐著傘,兩條小腿像是小孩兒一樣隨意的晃蕩著。

    就像是毫不關心戰局一樣,他抬頭看著天空,空洞的視線就像是穿透了雨水和雲層的阻攔,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直到虛空中不知名的聲音傳來,令他眼神錯愕地看向廢墟中。

    「真是倒霉啊,竟然遇到這麼不講理的對手。」

    他疑惑地自言自語。到最後,無聲嘆息:

    -

    -

    那一瞬間,凝固的時光再一次流動了。

    他們看到了光,熾熱又冰冷的光。

    就像是音符在一瞬間宛如瀑布一般傾斜。刀鋒上裹挾的光芒如同群鴉一般。衝天而起,在這宏偉的交響之中迴蕩。

    光芒切裂了鐵水暴雨。灼熱的火焰向著四周迸射。

    劍刃之上的音符呼嘯著向四周射出,低音之後緊隨著重音,彷彿鋼琴線的劇烈震顫產生的震怒音符,一層又一層的巨響重疊著擴散開來了。

    泥潭中伸出的手臂被切裂。軟化的泥土還來不及吞沒一切,便被橫行的刀鋒乾脆利落的橫掠而過,緊隨其後的真空和空氣湧動的潮流產生了巨響。

    刀鋒掠過的瞬間,淤泥被空氣中龐大的力量擠向了兩側,在牆壁上艱難的蠕動,卻無法恢復原本的摸樣。

    宛如,摩西分海。

    最後。在層層的光芒和音符的潮流中,一道寒光亮起。無聲無息,宛如靜謐的月光。月光如水向前流淌,漸漸震怒。漸漸灼亮,到最後,化作令人無法直視的炫目光芒。

    ——秘劍?流星!

    劍刃飛出,彈指之間掠過了漫長的走廊,死神緊隨其後的出高亢鳴叫。

    還未曾成型的漩渦被貫穿了,迴旋的刀鋒將黑雲和雷電撕碎,摧枯拉朽的突破了暴雨和狂風,在狹窄漫長的走廊中劃過了一道彎曲的弧線。

    當一閃而逝的流星之光停止的時候,所有人都呆滯地看向了身後。

    在最後面,抱著『暴雨之簍』的男人僵硬地低下頭,從希臘時期流傳下來的天啟武裝綻裂出一道道漆黑的縫隙,一絲絲黑色的雲霧從裂隙中鑽出來,纏繞在他的身體上。

    刀鋒貫入了『暴雨之簍』中,貫穿了它,也貫穿了後面的那一具身體。

    冰冷的武器從心臟中穿刺而過,令他出一聲包含著詫異和絕望的哀鳴。

    緊接著,背簍爆炸了,黑雲狂暴的湧出了一瞬,撕裂了那一具軀殼。緊接著,又像是被無數怨靈惡鬼拉扯著一樣,被捲入了落地的劍刃之中。

    哀哭之刃上,銀色樹形圖靜謐的閃耀著,宛如貪婪的惡獸,吞噬著一切能量。

    一直以來,緩慢生長的樹形圖終於即將快要到達臨界點,其中封鎖著的力量即將被釋放。隔著『世界樹』那銀色的網絡,有一點火焰靜謐的亮起,掙紮著即將甦醒,卻又無法突破最後的界限。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

    -

    當劍鋒上的銀色閃光熄滅時,走廊中的最後光源也隨之消失。

    黑暗吞沒一切。

    隱約的喘息擴散開來,不知何處而來的腳步聲輕輕地在走廊中迴蕩。

    黑暗中的囚徒們竭盡全力的戒備著,是呼吸中恐懼餘音卻無法壓抑。

    哪怕切除了一部分神經,注射了興奮劑,割除掉了意志中的恐懼……當他們面對一無所知的黑暗時,也忍不住再一次體會到那種久違的感覺。

    那是肺腑在顫動時的節奏,隔膜在抽搐時帶來的顫慄,五臟六腑都被淹沒在冰水中的惶恐。

    就像是踏入熱帶雨林時,有什麼冰冷而細長的東西沿著褲管爬上了身體,在軀殼上遊走,鱗片摩擦著皮膚,帶來了獵食者的貪婪**和來自食物鏈頂層的冰冷俯視。

    這是不容激素和神經去掌控的恐懼,當靈魂面對終結時候的顫慄。

    因為當他們看著黑暗的時候,黑暗裡的眼瞳也在看著他。

    冷酷又靜謐,帶著遼闊的蒼青。

    像是死亡一樣。

    -

    「他來了!」

    那一瞬間,有人失聲。

    -

    破裂的聲音在蔓延,溫熱的水從水囊流出來了,濺射在牆上,塗抹出了沒有人能夠看到的慘烈痕跡。

    倒地的聲音不斷響起,緊接著噴湧的水珠向著天空流出,潑灑的溫熱水珠落下來,流淌在男人抽出的臉上。

    隱約的腥氣和粘稠感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尖叫,失控,手中提著的機槍隨著他的扭曲咆哮而開火。六根槍管瘋狂旋轉中,吐出了熾熱的子彈和火光。

    不斷閃耀的火光照亮了地上死不瞑目的屍首,還有牆上的猩紅痕跡。在破裂的牆上,有人以死者的血作畫。留下了一個隱約而抽象的笑臉。

    圓形的笑臉靜靜地看著他。在槍火的閃爍中漸漸地變形,扭曲。血淚留下來。

    他楞楞地看著那一張扭曲變形的瘋狂笑容,眼神瞬間充血,出崩潰的尖叫:

    「!! !! !! !!!!!!!」

    再也不顧及身後的隊友,他高舉起機槍。崩潰的橫掃,向著一切會動的東西。

    子彈宛如暴雨一般從槍口中傾斜而出。

    在他背後,枯瘦地囚徒猛然色變:

    「冷靜些!威廉!」

    男子回頭,讓他看到了眼中崩潰的血紅,槍口在橫掃,連續不斷的子彈如同鐵鞭一般抽打著牆壁和地板,攔腰橫掃而過。

    枯瘦囚徒地身體被子彈整個打斷了。他落在地上,表情茫然地抽搐著,嘴唇囁嚅著,什麼都沒有說出來。便被回掃的子彈打成泥。

    已經瘋狂了的威廉失控地扣動著扳機,轟鳴的巨響持續了三分鐘之後,再也沒有火花從槍膛中噴出來了。彈鏈已盡。

    黑暗重新湧上來,吞沒了他。

    他瞪大眼睛,瘋狂地揮舞著手中的機槍,像是要驅趕黑暗中的魔鬼。

    在黑暗裡,又有腳步聲重新響起了,像是踩踏著水泊而來,腳步聲濕噠噠的,帶著宛如不緊不慢的森冷殺意。

    威廉尖叫著將手中的機槍拋向黑暗裡,黑暗裡傳來機槍落地的撞擊聲和滾落在血泊中的水滴聲。是腳步聲卻沒有停止,繞著這個驚恐地男人環行。

    不論威廉如何拔出匕首瘋狂的劈砍黑暗,腳步聲都像是鬼魅一般跟在他的身旁,直到最後,他筋疲力盡,劇烈地喘息著,眼瞳顫抖著凝視著面前的黑暗。

    什麼都看不到。

    但是腳步聲停在面前。

    靜謐裡,他表情抽搐著,眼瞳擴散開來,不敢再去直視黑暗中的惡意眼神。

    一隻冰冷的手從身後地黑暗裡伸出來了,落在他的肩膀上。它的指尖帶著粘稠的血氣,輕柔地撫摸著他的後頸和喉嚨。

    就像是死神的呼喚,溫柔又殘酷。

    冰冷的手抽走了他最後的力氣,令他抽搐著跪倒在地上的血泊裡,出悲鳴地嗚咽聲。

    「please、please……」

    腥鹹的液體從他的臉上落下,落在血中。

    他口中語無倫次地念叨著,手掌在黑暗裡摸索,跪拜在死神地面前,虔誠又卑賤親吻著他的靴子,口中嘶啞地喃喃自語:

    「……please……」

    那一隻冰冷地手掌落在他的頭上,輕柔地撫摸著他的頭。

    最後,冰冷地刀鋒貫頂而入,一瞬間奪走了他所有的生機。

    在世界樹和刀鋒的吮吸之下,他飛快地變成了一具乾枯的屍首,宛如風化千年。

    -

    -

    黑暗中,寂靜吞沒了一切。

    吳江山沉默地傾聽著黑暗深處傳來的聲音,面色漸漸地蒼白,到最後變成麻木。

    又過了許久,黑暗裡再也沒有聲音傳來,只剩下水滴滴答的聲音。就在他快要忍耐不下去的時候,黑暗中傳來火柴被點燃的聲音。

    隨著火柴的摩擦,火星迸射,微弱的光芒從黑暗中亮起。

    紅色的火光照亮了紅色的血。

    那一瞬間,吳江山的眼睛被滿目的猩紅刺痛了。

    粘稠的血液在牆壁上蜿蜒流淌,落在地上的血泊中。交疊的屍首倒在地上,破碎又猙獰,其中大部分都像是被惡棍吞噬一樣,風化乾枯了。

    乾枯的屍首浸泡在血液中,神情猙獰又恐懼,在火柴上跳躍火光的照耀下像是要從地獄中掙紮著爬出來。

    在屍首和血泊之中,一柄長刀刺在地上,刀刃上還帶著一絲絲紅色的紋路,像是某種扭曲的圖騰。宛如水晶一般透明的劍刃映照著火光,映照出它旁邊年輕人的側影。

    火焰照亮了那一雙被血染紅的雙手。年輕人淡定地用火焰點燃了自己嘴角的菸捲,然後將它丟進了腳下。火柴在血泊中熄滅了,嗤嗤作響。

    在寂靜裡,周離靜靜地吸著煙。火光明滅。

    明滅的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瞳。那種冷漠的蒼青卻不似人類。

    就像是血撒上去了,所以偽裝撕裂了。溫和親的外殼被拆開了,露出一直隱藏在裡面的殘忍。

    他環顧著血色,眼神沉默,像是早已經習慣。

    在他的面前。最後的『敵人』抬頭看著他。

    那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兒,亞麻色的頭柔順地從肩膀上披下來,被濺了血,變得有些髒。她穿著對他來說有些大號的囚服,蜷縮在牆角裡,懷裡抱著自己的熊娃娃。

    是在她的臉上,卻沒有恐懼。只有一片空洞的茫然。

    就像是不明白生了什麼一樣,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她悄悄地抬頭窺視著周離的臉,然後又露出傻裡傻氣地討好笑容。伸手拉扯著他染紅地褲腳。

    周離只是沉默地看著她,手裡握著刀。

    「那個傢伙在哪裡?」

    他輕聲問。

    少女呆呆地看著他,似是聽不懂,麻木地沉默。

    沉默被少女懷中的電話聲打破了。

    少女茫然地看著手中的手機,翻來覆去地擺弄著,到最後,疑惑地看向周離。

    周離伸出手,示意她將電話給自己。

    電話接通了。

    -

    -

    破舊的樓層中,落地窗前,已經空無一物。

    一個小時前,囚徒們在此登陸,跳進了醫院中,一個小時後,一切都已經結束。

    被打碎的落地窗外還下著雨,穿著囚服的空間能力者躺在自己的血泊裡,神情麻木地看著佈滿灰塵的天花板,血從他的身下蔓延看來,有的流出窗外,混入雨中;有的留下台階,隨著那個男人的離去而留下一串血色的腳印。

    「恭喜你,勝利了,周離先生。」

    沃爾特緩慢地下樓,對著電話輕聲呢喃,然後出笑聲。

    「撲哧撲哧撲哧撲哧……」

    笑聲就像是有人在戳氣球一樣,令人煩躁。

    「忽略了你是我的失誤,我認輸了,歡慶勝利吧。」

    沃爾特走到樓下,看著門外的暴雨,遠處地天空中還殘留著醫院裡燃燒的火光。

    「你們不是還有最後一個人麼?」

    電話,周離聲音平緩,冷漠又淡然。

    「不至於這樣吧?那種小女孩兒你也下得了手?」

    沃爾特伸手去承接著落下的雨水,雨水穿過他的手掌,像是穿過一個幻影落下去了。

    到了現在,這個男人的口吻像是在祈求,是語氣卻令人厭憎:

    「放過她吧,她只是一個自閉症的弱智小孩兒而已。你看看她的眼神,溫順又憐,卑賤的像是雜草一樣。你只要拿著紅色的東西去威脅她,她就會乖乖地順從你,哪怕你把她的內褲脫下來,對她為所欲為……唔,雖然這麼說,但你要殺掉的話也隨你的意吧。」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無奈:「反正只是一個小女孩兒而已嘛。對於國會的大人物們來說,美利堅國民都是珍貴的消耗品,雖然珍貴,但消耗起來也沒有辦法呀。」

    電話裡沉默許久,聽不出怒氣的聲音傳來:

    「——我是說你。」

    電話被掛斷了,沃爾特錯愕地看著手中的電話,許久之後露出無奈地笑容。

    真是驕傲又自信的年輕人啊,讓人羨慕。

    他撐起了傘,走進雨水之中。

    -

    任務失敗,一切都按照計畫進行撤退。

    沃爾特從口袋裡掏了半天之後,從一堆雜物裡抽出一張編號為5的紙條,就這麼隨機的決定了撤退的計畫。

    有美國那邊電子能力者的配合,從現在開始,一切阿卡姆瘋人院殘留下來的痕跡都會被抹消。

    酒店的房間、公共場所的攝像頭、偽造的身份、包括在『全家』的購買記錄都會消失無蹤。

    在兩個路口以外的一家大型倉儲超市的儲藏櫃裡還有一套全新的護照和身份,一個小時後,有一班飛機從虹橋機場起飛。

    先從上海到莫斯科,然後再轉機飛到歐洲去。

    或者是法國、或者是德意志,也有能是瑞典……總之最後他會從墨西哥邊境重新回到美國,在四十八個小時之後。

    到時候中國生的一切事物都與他無關,與阿卡姆瘋人院無關,也和大美利堅合眾國無關。

    剩下的事情就交給大使館和國會的議員先生們就以了。

    他會重新回到自己髒兮兮的狗窩裡去,換上背心和大褲衩,坐在沙前面,重新開始看放不完的電視連續劇,假如他的有線電視還沒有過期。

    一切都被安排好了,恰到好處,不多不少。

    「所以說,做美麗堅的狗真好啊。」

    沃爾特低聲呢喃,停在自動售貨機的旁邊。

    在售貨機許久之後,他從口袋裡數出了幾枚硬幣,一枚一枚的放進投幣口裡,手指卻老是對不准。沃爾特覺得視線有些模糊,雨水撒的他臉上濕漉漉的。

    到最後,翻滾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他伸手取出,將鋁製易拉環按下去,大口地喝著,最後長出了一口氣,高高舉起手中的紅色瓶子,向著那片熄滅燃燒的天空:

    「敬你們,口萬歲~美麗堅萬歲~」

    破裂的聲音響起,的罐子破碎了。

    因為有什麼東西穿空而來。

    -

    深色的液體和罐子的碎片迸射開來,穿過他的身體,落在地上。殘存的罐子從他的手中穿過,落在地上,雨水中,叮叮噹噹的聲響也沉悶起來了。

    沃爾特怔怔地看著空空蕩蕩地手掌,沮喪地低下頭,轉身。

    在他背後的十字路口,肅冷的年輕人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他。

    在年輕人不遠處,地上破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切口平滑,輪廓卻尖銳無比。像是有什麼憤怒又狂暴的猛獸從大地的封鎖之下衝出來了,攔在了沃爾特的前方。

    年輕人的眼睛是蒼青色的,雨水落在他手裡的手槍槍管上,蒸成白霧。

    白霧從他的眼前飄過,像是在雨中消散的魂魄。

    「準備去哪?」周離輕聲問。

    「回家。」

    「那我送你。」

    「好啊。」

    沃爾特點頭。

    大風從天空中落下了,吹過了危牆之末,又沿著這個龐大又寂靜的城市穿行,最後從他們的身旁走過,帶走了那一把黑色的雨傘。

    黑色的雨傘飛上天空,像是在雨水中踉蹌爬升的鳥,遠去不見。

    長街之上,只剩下寂靜的雨聲。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45
第二百五十五章 歸來

    大雨從天空中寂靜而下,細密到無聲。電光在漆黑的雲層中遊走,宛如孕育著災禍之胎的巢。龐大的城市在黑夜中點亮了一層層的燈光,將黑暗照亮,既像是壯觀,又似是飄搖。

    大雨和霓虹之中,機場航站樓,有拖曳著旅行箱的男人向下俯瞰。

    「這個城市,就像是燒著了的火柴盒子一樣啊。」

    旅行箱在窗邊撐起,他雙手插在西裝的口袋裡,眺望著這一座黑暗之城。雲層中閃耀的電光為他在身後投下了拉長的影子。

    影子像是被束縛在籠中的猛獸,扭動掙扎,掀起地上的微塵,在重重封鎖之下顯露出一絲無以言喻的狂暴。於此相對應的,是這個男人身體中不可動搖的沉重氣息,就像是盤恆在面前的高加索山脈,千載屹立,巋然不動。

    他不高,也不魁梧,普普通通,甚至比陪伴在身旁的助手要矮半個頭,在以骨架寬大著稱的俄羅斯人中也略微有些矮小。

    可當他從飛機走下時,所有人都覺得龐大的航站樓哀鳴了一下,像是被巨獸踐踏在身上,即將扭曲坍塌。

    錯覺很快就消失無蹤,值班人員只當做是漫長加班之後的幻覺。

    穿著西裝的男人跟在他的身後,微微地彎腰,低聲勸解:

    「先生,不得不說,您選擇這個時候進入中國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因為屈青陽的關係,有關部門已經將我們列入了恐.怖組.織的名單,如果……」

    「用不著擔心。其實我早說過。我一個人來也是可以的。我又沒有你們那麼容易死掉。」

    男子拖著金屬行李箱,無所謂的搖頭,窗外的電光閃耀,照亮了他脖頸下面顯露出的刺青一角——那是雙頭之鷲和蟒蛇廝殺的慘烈景象。

    「可您畢竟和屈青陽的身份不同。」

    助手的眉頭皺起來:「我們收留了他這麼多年,您還不清楚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麼?他回到這裡並不是為了雙頭鷲和我們,而是為了他自己,為了復仇……」

    「無妨。」

    男子依舊淡然:「我不介意他因為自己的目的去使用雙頭鷲。」

    「可是……」

    「沒有可是。我知道,你在擔心他會背叛我。但這種事情……我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過。」

    男子停下腳步,聲音輕柔:「狼和兔子沒有辦法當鄰居,狗和豺狼從來也不是兄弟,對不對?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分類,可唯獨沒有地方留給失敗者,因為失敗者將無家可歸。

    無家可歸的人和無家可歸的人總要在一起,雙頭鷲就是一個給我們這些可憐人來互相取暖的地方。這個世界像是凜冬一樣,能燃燒的……只有心裡的仇恨。」

    他回首,以碧綠色的眼睛看著助手。那種眼瞳深邃,像是海浪翻捲著的漩渦:

    「當年我在緬甸遇到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他是我要找的人,我能聞到他心裡有惡毒、憤怒和仇恨的味道。就像是被點燃的礦井。那種火光照亮他的眼睛,亮的像是地獄一樣。」

    助手不敢看他了,像是被魘住,慢慢地低下頭,只聽見他的悠長嘆息:「這樣的人,除了留在地獄和我們這些魔鬼取暖,又能去哪裡呢?」

    「——聽起來真是熱血沸騰。被廢黜驅逐的皇帝陛下和他的臣下們互相友愛的故事,讓人熱淚盈眶。」

    在他的對面,有清冷的聲音感嘆。

    那一瞬間,像是雷光從窗外橫過了,照亮了女子手腕上盤繞的白蛇,還有她的眼瞳。那是難以言喻的蒼青,當它出現時,就彷彿星辰墜落,雷電黯然失色。

    不同於周離眼中的蒼茫和內斂,那一種青色是發散著的,宛如日耀,彷彿要將整個世界都渲染,同化。

    這是這幾年以來,這一雙眼睛在能力者們的面前出現了三次。

    在歐洲,朵拉巨炮擊墜了抑止力;在東海,抑止力最重要的核心控制程序被奪走;在日本,日本對外能力者機關——零課徹底崩潰。

    那一雙眼睛宛如日耀,時刻的散發著強大的衝擊力和燃燒氣息。

    在眼瞳的注視之下,男人抬起頭,面露訝色,可失神的助手卻像是被嚇到了,情不自禁的摸向後腰的凸起。男子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將攻擊的動作制止。

    他跨前一步,露出一絲好奇:「這雙眼睛……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就是康斯坦丁的女兒吧?」

    「初次見面,拉普斯卿先生,或者說……」

    旅客打扮的女子彬彬有禮,可是眼神中卻絲毫沒有任何恭敬之處,彷彿拔劍之前的最後問候:

    「——曾經的『皇帝』陛下。」

    「皇帝?」

    拉斯普卿點頭,輕聲笑起來:「沒想到還有人記得這個曾經的稱號啊……既然你知道它在我這裡的話,那麼,這位美麗的小姐,你是來取走我的性命的麼?」

    那一瞬間,拉斯普卿似有所感,抬起頭看向天空。

    所以雲層被震裂了,一線肅殺的星光灑落大地。

    「皇帝……」

    風中似是有人輕聲呢喃。

    在這個世界上,七名弒殺神明的使徒站在最頂端。

    達到第五階段巔峰能力帶來了足以摧毀一切的力量,但對普通的能力者來說,他們的存在就像是高高在上的日月和星辰,太過遙遠。

    他們傳承著從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七套尊貴神紋,他們是使徒,但對於更多的人來說,他們一旦挑戰前代使徒成功,踏入那個領域,就經非人,而是某種已經現象化、神話化的存在。

    就像是天空。

    尋常的能力者站在大地之上。只能仰望。

    千年之中。七位使徒的名號不斷的變更。能力者的世界也不斷的變化,天地之間的距離時而拉長,時而縮短,但唯一不曾改變過的,就是天地之間的那個位置。

    那是站在大地的最高處,最接近天空的人。

    ——皇帝。

    皇帝,整個世界使徒之下最強的能力者,歷代由無數能力者廝殺決勝而出。被譽為最有可能挑戰使徒的強者。

    他們傳承著『皇帝』的尊號和唯一能夠豁免使徒的權能,與使徒本身力量進行對決的天啟武裝——悖逆血印。

    千年以來,代代皇帝不斷的向使徒發出挑戰,有的成功,成為了新的神靈,有的失敗,被弒殺到屍骨無存。

    傳承至今日,已經名存實亡。

    因為本代的皇帝,早在數十年前在戰勝前代皇帝后就被基金會和全世界的驅逐,流放、追殺。

    他被稱為怪物、廢皇、不死者、長生之人、吞蛇之鷲。他的名字叫……

    ——拉普斯卿。

    --

    十分鐘之後,機場的咖啡廳。

    西裝助手坐立不安地站在角落裡。遙遙眺望著咖啡廳最中央的桌子。

    在宛如被清場了的咖啡廳裡,兩位同樣被基金會通緝的重犯相對而坐。拉斯普卿手裡端著盒子,正在以令人頭皮發麻的速度咀嚼消滅著盒子裡的方糖糖塊。

    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周璃隨便點了一杯咖啡,卻懶得去嘗味道,只是拿勺子攪拌著杯子,於是杯中的咖啡開始變化:幽冷靜謐的藍色電光、熾熱火紅的火山熔岩、如骨灰一般慘白的雪粉、清澈到毫無雜質的純水……

    這是一個有趣的遊戲。

    「那麼,不打了?真是出乎預料。」

    「想必您也已經聽說過我是本代皇帝的候選人之一,雖然我對挑戰物質干涉系的最強者很有興趣,但半個小時後我就要上飛機了,所以還是算了吧。」

    宛如怪物一般地少女抬頭看他:「下次再說,如何?」

    「可以。你是康斯坦丁的女兒,我給你特權。」拉斯普卿點頭,如一位真正的皇帝一樣慷慨而威嚴,只是當他嘗了一口自己的咖啡之後,便無奈地皺起眉頭:

    「好難喝。」

    「知足常樂,而且,似乎與您正好相得益彰。」少女的聲音平淡,卻無不諷刺:「曾經差點主宰古代中國的某位諸侯,臨死前連蜂蜜水都喝不上。」

    「不要說這麼尖銳的話啦。」

    放下咖啡,這個看起來正富壯年的男人嘆息:「我已經是七十多歲的人啦,何苦再刺激我呢。當了五十年的廢皇,卻被卡在中間這個尷尬的位置……每次想起來都讓人難過。可看到有年輕人來挑戰我,我就還會覺得這個世界還充滿生機,還活著。哪怕咖啡這麼難喝,也令人心生愉悅。」

    他這麼說著,可眼瞳中無法壓抑的是破壞的渴望。

    他能夠嗅到周璃身上散發的氣息,那是血的甜味兒。哪怕吃再多的方糖也無法壓抑住自己心中飢渴的甜香……那種味道就像是像是最好的砂糖裡摻了最好的毒藥一樣,令他忍不住想要破壞和忍不住想要讚美。

    周璃似是沒有察覺到他眼中的氣息,挑釁似的抬起下巴,展示著自己修長而白皙的脖頸。

    只是,指尖的長勺握柄上亮起一線盤繞地雷光。

    「真是讓人費解啊,康斯坦丁的女兒。」

    拉斯普卿嘆息了:「既然你不準備跟我動手,為何還要將我攔在這裡呢?」

    「屈青陽請你去殺陸華胥?」

    周璃答非所問:「有些人不想讓他死的那麼早。」

    「你說的有些人,是康斯坦丁對吧?」

    「哈,誰知道呢?」周璃用長勺敲了敲杯口:「或許裡面還有奧丁。」

    拉斯普卿忽然笑起來,像是聽到了一個絕好的笑話:

    「真是個好笑話。本來應該最希望有關部門被肢解、中國能力者社會徹底崩潰的奧丁和康斯坦丁站出來維護秩序。

    可本來應該站出來維護秩序的基金會卻看著有關部門這一艘大船開進漩渦裡,徹底的沉沒……

    而我們,這些被基金會通緝的恐怖分子。卻在幫著基金會達成他們想要的結果。要親手點燃這最後一把火……這個世界是怎麼了?生病了麼?還是大家都忘記自己屁股下面坐著的是什麼椅子?」

    「誰知道呢?你心裡想的。奧丁心裡想的和康斯坦丁心裡想的,或許只有你們自己心裡清楚。」

    對此,周璃聲音冷淡:「我在臨走之前,只是給你帶一句話而已。有人跟我說,現在還不是你出手的時候。」

    「這是康斯坦丁的命令?他以為他還是那位架空了世界最強的基金會書記官麼?」拉斯普卿地嗤笑起來:「為什麼不敢出現在我的面前,反而讓自己的女兒來為她說話?怕我把她撕成碎片?」

    這一句話,拉斯普卿用了英語,並且充滿惡意地將『他』換成了『她』。

    「讓我來糾正你兩個錯誤吧。」

    周璃不再攪拌咖啡了。

    她放下了長勺。兩根纖細的手指抬起,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第一,我的名字不叫康斯坦丁的女兒。

    第二,你嘴裡的康斯坦丁從來不屑在失敗者身上浪費時間。」

    拉斯普卿沉默地聽完,然後放下了盒子。

    那一瞬間,他的抬起頭,微微眯著的眼睛終於睜開了。

    所以有人聽見了雷鳴。

    像是整個航站樓都瘋狂顫抖了一下,燈光明滅,搖晃的所有候機者臉色發白。無形的氣息像是潮水一樣從這裡衝過了,淹沒一切。又消失在大地的盡頭。

    山林之靜毅,風火之狂亂。於此碰撞,於此毀滅,於此消失。

    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拉斯普卿沉默地重新端起了盒子,咀嚼著方糖,身後的影子在燈光下狂亂的飛舞。

    「我憑什麼聽他的?」他問。

    「你欠他的。」

    周璃手中的長勺細了一圈,杯中的咖啡已經被蒸發了一半:「或者說,你欠我的。如果不是你,我的母親不會死。你出賣了她丈夫,也害死了她。」

    拉斯普卿沉默著,許久之後放下了盒子:「這是我的錯,但應該為此悔恨的不應該是我。要怪就怪她嫁給了一個會害死她的男人吧。」

    「這句話,輪不到你來說,也輪不到你來恨。」

    周璃的聲音輕柔,可她的影子忽然變化了,飄渺如劍,對準了拉斯普卿背後瘋獸的側影,含而不發,千鈞一髮。

    「有資格因為恨他的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人,其中沒有你。」

    「你和你的弟弟?」

    拉斯普卿扭頭看向遠處:「我知道他在那裡,和那些美國人在一起……可你在這裡攔住我,他就會死在那兒。」

    就像是能夠看到百里之外的戰鬥,聽到風聲裡傳來的怒吼,拉斯普卿淡淡地說:「他似乎快死了。物質干涉系的能力者對那種穿透型的能力束手無策。而且他的能力比你弱了許多。」

    「純粹的能力,現在世界上比我強的沒有幾個。」周璃說:「以後比我強的,也不會再有。」

    「也對。」

    拉斯普卿憐憫地看著她:「像你一樣的怪物,並不多。幸好,他不是。」

    「對啊,他不是。」

    那一瞬間,周璃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安慰,但又像是沒有。

    很快,航站樓中有播報的聲音響起,登機的時刻來臨。

    「那麼,再見,皇帝先生,希望下次再見到您時,您依然像個皇帝一樣。」

    周璃起身,提起行禮:「既然已經答應,您不會反悔罷?」

    「放心,我會在這裡旁觀,就像是康斯坦丁希望的那樣,但結局卻未必是他想看到的。」

    拉斯普卿扭頭凝視著窗外的暴雨和陰雲,像是在俯瞰著燃燒的戰場:「但我對屈青陽有信心,結局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不論我在不在,今晚有個人,都必定死去。

    既然康斯坦丁願意讓自己的兒子陪葬,那我也無話可說。」

    周璃的腳步停住了。

    「讓我……再糾正你兩個錯誤罷。」

    她輕聲說:「第一,我弟弟如果想要做什麼,絕對不會是因為別人的命令。而是源自他自己的意志。第二……」

    周璃的身影漸漸的瀰散開了。像是飄忽地霧氣。只有清冷的聲音隨著流光瀰散在空氣裡:

    「——他不弱,只是贏不了我而已。」

    -

    像是一切都變成虛幻了,迅速的從眼前穿過。

    長街之上,恐怖的力量在匯聚,攪為風旋,令暴雨從天而降,又自地而起,衝向了天空。雨水像是彈珠一樣的彈射著。飛迸,然後在飄忽詭異的劍刃之前被切裂成兩段。

    原本平整街道此刻已經變成了觸目驚心的廢墟,馬路被刀鋒切裂,欄杆在巨力之下扭曲,牆壁上遍佈斬痕。狂風捲過路燈上裸露的電線,帶出一串劈啪作響的藍色火花。

    將一切破損的東西串聯在一起時,能組成一條筆直的線路。就像是從圖紙上以直尺描出的線條,穿過了牆壁,留下了裂口。貫穿了高樓,撐開了縫隙。最後順著破碎的玻璃牆延伸進了地下。

    在狼藉的地鐵候車台上。沃爾特站在一張被切裂的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持劍的年輕人。他的風衣已經被切裂了一個巨大的口。淺淺的血痕在破碎的襯衫下浮現,跨過了心口。

    再深兩寸的話,就能夠戳破他的心臟。

    可是現在他已經不在那裡了,他在任何事物都觸碰不到的地方。只留下一個嘲弄地幻影看著自己的敵人。

    周離換左手持刀,抬起右手手臂,手臂上已經嵌滿了鋼釘和硬幣,就像是它們原本就應該生長在那裡一樣,和血肉交錯在一起。隨著肌腱地運動而拉扯傷口,落下了點點猩紅。

    就像是對待著什麼其他的東西,周離冷漠地咬著鋼釘,將它從血肉中拔出來。生鏽的鋼釘和骨骼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帶著鏽蝕鐵粉的血湧出來,落在地上了。

    一枚,一枚,一根,一根……

    直到最後,他用抽搐地右手拔出了嵌入大腿中的鋼珠筆。

    深藍色的鋼珠筆就擦著大腿的動脈穿插進身體裡,帶著血珠和骨骼碎片的被拔出來。

    遠處有鐵軌被敲打的聲音響起了,轟鳴聲漸進。

    在凌晨兩點的深夜裡,只有空空蕩蕩的地鐵和昏昏欲睡地駕駛在隧道中穿行,前進,然後漸近。耀眼的車燈從遠處照亮了兩個人臉上的血,和化不開的猙獰。

    沃爾特忽然笑了,手中的硬幣彈起,迴旋著飛向周離的喉嚨。

    一瞬間的交錯,刀光再次從虛無地身體中劃過,切裂了背後的牆壁。沃爾特的拳頭落在周離臉上,指骨和顴骨碰撞時,像是發出了嗡嗡聲,在周離的耳中徘徊不去。

    他踉蹌地後退了一步,聽到近在咫尺的愉悅聲音。

    「中場時間結束。」

    沃爾特揮拳,身影穿過了刀鋒,正中周離的腹部。年輕人口中吐出的淤血落在他的袖子上,沃爾特笑聲低沉,聲音彬彬有禮:

    「記得保持心情愉快,這將會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加時賽。」

    「誰說不是呢?」嘶啞地聲音響起。

    那一瞬間,周離發出聲音,被尾指挑起的手槍在空中旋轉,然後落進另一隻手掌。槍口頂在了沃爾特的腦門上,扳機扣動。

    砰!

    子彈穿過他的頭顱,沒有血色噴出,只是令沃爾特的影子劇烈的抖動起來。

    「我早就說過了……這個,對我沒用。」

    沃爾特扣住他的手腕,然後膝撞!

    周離的身體被撞彎,離地,聲音嘶啞,「那這個呢?」

    他的手臂扭出一個詭異的角度,近乎脫臼的從背後抬起,抓向了沃爾特的面孔。沃爾特後退一步,臉上譏誚地笑容還沒有來得及露出,便看到帶著血的鋼珠筆從周離的袖口裡彈出來。

    瞬息間,執筆如劍,猩紅和墨綠交融的鋼珠筆發出尖嘯。

    尖嘯過後,是慘烈的咆哮。鋼珠筆竟然刺進了那一片本應該不存在的幻影中,穿過了沃爾特的右臉,刺進它的嘴裡。隨著周離的猛烈拉扯。將傷口擴大。與嘴角相接。

    於是沃爾特『笑』起來了,強行擴寬的『嘴角』流出溫熱的血。

    「終於看清楚了啊……」

    周離用刀撐著身體,抬頭看著踉蹌後退的男人:「其實,你的能力,不是將物體變得無法觸碰,只是製造一個鍍層吧?」

    沃爾特只是撫摸著自己慘烈的『笑容』,沉默地看著他,眼神陰戾。

    周離看著他。蒼青色的眼瞳裡倒映著猩紅的血色,血色像是落入水中,在他的眼瞳裡暈染開了,像是從冥府中投來的冷漠目光。

    「從一開始我就很好奇,你的能力的作用究竟是怎麼體現的呢,你是通過什麼樣的方法將一個物體變得不可觸碰……到後來我才發現,不論是紙飛機,還是你,都只是在你的能力之下鍍了一層『護盾』而已吧?就像是一堵牆一樣……」

    他看向了沃爾特袖口上的血跡:「當現實無法對你施加影響的時候,你也無法影響現實。除非將『鍍層』部分解除。

    否則,你不會這麼快地逃到地下來。因為如果在暴雨裡的話。很快就會被人發現,你的衣服會濕透。

    同理,在你說話的時候,臉部的鍍層也會變得薄弱,否則你的聲音就無法傳出。你閉氣的方法真的很不錯,差點讓我忽略掉你要呼吸的問題了……」

    「彼此彼此。你的眼睛……還能支撐多久?」

    沃爾特撫摸著自己的笑臉,聲音也像是再笑:「沒想到有一天我會被一個觀測型的能力者打的這麼慘。但是我猜,你現在的能力,其實是超頻驅動的對吧?為了看到我能力的縫隙,竟然這麼拚命……不過,在能力崩潰之前,你還能支撐多久?」

    他凝視著周離的眼瞳,在那一雙眼瞳中,血絲正在緩慢而猙獰的擴散。眼眶周圍,不知何時已經青筋密佈……

    在那一雙眼瞳的倒影之中,沃爾特的身上籠罩著一層變幻不定的光,就像是隨風飄散的煙霧,纏繞在他的身上,有的地方濃厚,有的地方淡薄……無數裂隙飛速的遊走在能量的鍍層之上。

    對於這種變化激烈的能力,無法像是石頭和**一樣,輕易的抓住那一線弱點,它們快到轉瞬即逝。只有在它薄弱之時,才能窺視到一二痕跡。

    在地鐵越來越近的轟鳴聲中,周離扭過頭看向身旁碎裂的鏡子。

    在落地鏡的淒厲裂痕中,他的面容也四分五裂,血色和蒼青交雜的眼瞳周圍,青筋密佈,一層層的銀色樹紋浮現從身體內部浮現,接入眼部神經,嘗試著延緩他能力崩潰的速度。

    他還有十分鐘。

    但十分鐘已經足夠。

    周離沉默地抬起手,佈滿裂痕的手臂握緊哀哭之刃,水晶一般修長的刀鋒上浮現了諸多裂痕,飛速的消散碎裂,到最後劍刃縮短到了三十釐米。

    不再持長而斗,接下來是更加凶險的近身搏殺……

    看著他手中的刀,沃爾特也笑了。

    「差點忘了身上還帶了其他東西來著。」

    他伸手用袖子擦了一下臉上裂痕的血,然後晃了晃手中的小玩意——瑪格納姆.629型左輪手槍。他從鼓鼓囊囊地口袋裡掏出了一把子彈,緩慢又認真地將它們塞入彈倉中,不顧好幾顆子彈從自己指尖落下,落進粘稠的血中。到最後,彈倉合攏,發出了清脆的咔擦聲。

    「好了,我們開始下半場吧。」

    沃爾特抬起手槍,親吻了一下槍口,輕聲說:「願上帝保佑你我。」

    回答他的是無聲的劈斬,尖銳的嘯聲如鬼哭,擴散開來。冰冷地光在黑暗裡留下了殘忍的痕跡,一道又一道的交錯著,像是數不清的圓弧,收尾相銜,延伸向了沃爾特的喉嚨中。

    槍口噴出的光撕裂了晃動的黑暗,兩個迅速變換的飄忽人影在龐大的地下空間中遊走,所過之處,一切設備和樑柱都被摧殘壓垮,滿目瘡痍。

    轟鳴的軌道列車呼嘯而來,掀起劇烈的風,又呼嘯著飛過。

    鐵軌被敲打的聲音轟鳴,在周離步步逼近的刀鋒劈斬中,沃爾特看似踉蹌地後退,手中扳機連連扣動。打碎列車轟鳴的槍聲裡。子彈不斷地擦著周離的身體飛過。有的在刀鋒劈斬之下變成鐵渣。

    刀鋒穿過了能力鍍層的縫隙。斬中了沃爾特的口袋,鼓鼓囊囊地口袋中,子彈像是流水一樣羅出來,漫天飛舞。

    就在兩顆子彈從眼前閃過之後,周離看到了漆黑的槍膛對準了自己的面容,頂在了他的額頭之上。

    沃爾特嘴角的慘烈笑容翹起了,似是輕聲呢喃再見,緊接著。扳機扣動。

    周離聽到了細碎的聲音,那是隨著扳機的拉扯,擊錘簧收縮的聲音。擊錘在後退,槍機在旋轉,緊接著……機針落下,底火被敲響,彈殼中的火藥爆發,被點燃了,發出細微而綿長的聲音。

    槍膛中的空氣在膨脹,黃銅色的彈頭向前飛出。沿著膛線旋轉……

    那一瞬間,周離看到了凝固的世界。和沃爾特手掌之上的『鍍層裂痕』。

    一切都像是凝固了,他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進入了這凝固的時光,眼瞳中傳來撕裂的痛。可是他依舊看著面前的沃爾特,看著他的臉。

    擦肩而過的車燈照亮了他們的眼睛,一個是殘虐的碧綠,一個是冷漠的蒼青,都帶著血色。同樣的冷酷,毫無憐憫。

    同樣的眼瞳中,都倒映著刀鋒的寒光。

    鋒刃向上斬出,宛如切開了一層薄紙,槍膛被切開了,連帶著飛出的子彈。子彈旋轉著便宜,擦著周離的顴骨和耳垂飛進了黑暗裡。可刀鋒的軌跡卻如此突兀的轉折了,向著面前的手槍橫切而出。

    一瞬間,靜謐的槍械結構被切裂拆分成無數的組件。刀鋒像是無孔不入的蛇,鑽入了沃爾特能力稍縱即逝的裂縫中,緊接著從食指和中指之間掠過,自前而後,他的手掌也徹底切開成兩截!

    凝固的時光稍縱即逝,緊接著,血液飛迸,落在地鐵的車窗上,隨著車身前進,塗抹出一道漫長而淒厲的紅線。

    周離的刀鋒不停,向上橫推,要將他的手臂徹底切裂。

    可沃爾特笑了,他沒有躲閃,只是張開懷抱,擁抱向了面前的周離,又熱情,又冰冷。

    一瞬間的擁抱,兩人緊貼在了一起,周離觸碰到了他,可在那一瞬間終於明白他要做什麼……

    沃爾特用力的抱緊他,然後跳起,倒向兩人身旁飛奔不停的列車。

    地鐵在轟鳴。

    他要借助這一件殘忍而狂暴的工具,將周離徹底的碾成粉碎!

    一瞬間,萬物變得透明,就像是自己的身體消失了,瀰散成了煙霧。

    周離被拉扯進了脫離現實的夾層中,穿過了飛奔的列車,落在鐵軌上,看著車輪和軸承碾壓而來,從自己的臉和身體上碾過,馳騁向遠方。

    只有轟鳴聲衝入耳中。

    兩人前所未有的接近著,在這鐵軌和車輪摩擦敲打的轟鳴聲裡,對視著彼此的眼瞳。

    「……好了,猜猜看吧。」

    沃爾特死死地壓著他的喉嚨,將他按在鐵軌上。轟鳴之中,他輕聲低語:「如果我放手,你會怎麼樣?」

    他笑起來,右臉黏合的傷口也崩裂開來了,歡暢又惡毒。

    「其實……」

    在燈光明滅中,周離忽然輕聲嘆息,聲音譏誚:「你應該早剛剛跳進來的那一瞬間就放開手的。」

    他展開手掌,給沃爾特看自己掌心糾纏虯結得銀色樹紋,世界樹的樹紋在發光,如凶獸一般躁動著,像是將脫手而出,照亮了沃爾特面容。

    最後,手掌貼在了沃爾特的耳後。

    緊貼命紋。

    一瞬間,沃爾特發出痛徹心扉的嘶啞咆哮。一瞬間兩人從鍍層之中被彈出,又重新被鍍層覆蓋。鐵輪碾壓的恐怖勁風幾乎撕裂了周離的脖子。

    他渾身的鍍層明滅不定,像是行將崩潰。

    無數銀色的回路從周離的手掌中延伸而出,貪婪而狂暴地吞噬著沃爾特的命紋,就像是猛獸闖入了牧場,飢腸轆轆,神智瘋狂。

    複雜的命紋一絲一縷地被剝奪下來,捲入世界樹之中,令沃爾特瘋狂掙扎,翻滾。想要脫離束縛。可是周離卻死死地卡著他。和他在鐵軌和列車的間隙中翻滾著。

    沃爾特艱難地翻過身,伸手抓著周離的臉,死死地掐著他的脖子,面孔扭曲:「世界樹!?原來它在你的身體裡……你這個,瘋子!怪物!」

    周離任由他發瘋地掐著自己,只是淡然點頭:

    「彼此彼此。」

    沃爾特發出扭曲的聲音,在靈魂行將破碎的一瞬間掙脫了周離的手掌,兩個人的身體陡然彈起。

    周離的刀鋒延伸。橫掃,切裂了地鐵車廂之間的連接,兩個人在鍍層破碎的最後瞬間跳進了車廂中。可是脫離的車廂在鐵軌上劃出一道刺目的火星,翻滾,最後跳上了展台,撞碎了一截支柱之後,半嵌入了地板中。

    在巨大的震盪和碰撞中,鍍層破碎了,兩人被拆分開來,翻滾。撞碎了車廂中的椅子和欄杆,最後停在了車廂的兩端。

    周離仰天躺倒在一堆座椅的碎片中。伸手抓住身旁的欄杆,撐起身體,跌跌撞撞地想要爬起,可是他感覺到自己渾身的骨頭在那種衝擊之下都要碎掉了。

    就像是很久之前被卡車迎面撞中一樣。

    刺痛的眼睛已經無法在維持能力,蒼青色消散,恢復成充血的漆黑。

    世界樹感應到了他的危機,遍佈渾身骨骼的銀色樹形圖開始釋放在殺戮中抽取的生命力,企圖迅速地修復他的身體。

    沃爾特被一截撞斷的欄杆釘在玻璃上,他還殘留著一些能力的力量,傷勢比周離要好一些,也就僅僅一點。他嘶啞地吼叫著,拔出釘進自己腹部的欄杆,勾出半截破碎的內臟。

    用欄杆支撐著身體,他艱難地向前挪移著,面容扭曲地向著周離走來。

    「你……知道麼……」

    他艱難地發出聲音,緩慢地舉起手中的半截欄杆,挪動腳步,走向周離:「有一趟飛機在等著我……送我回家。那裡還有我的老電視機,還有破沙發……」

    他咬牙切齒地握緊手裡扭曲的武器:「我答應了別人他死了之後幫他養家裡的狗……我……不能再你身上再浪費時間了。」

    周離扶著欄杆,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他的刀釘在了破碎的車窗上,身邊只剩下一個緊急關頭用來砸碎玻璃的應急扳手。

    「那還等什麼呢?」

    周離彎下腰,撿起扳手,蹣跚地走向面前的敵人。

    最後一盞搖晃的車燈迸發出了電火花,熄滅了,黑暗吞沒了一切。

    如同野獸一樣的咆哮在破碎的車廂裡響起,雜亂的聲響擴散。

    五分鐘後,歸於寂靜。

    滿目瘡痍的長街之上,暴雨依舊下著。

    在地鐵站的裂口中,有一個踉蹌地人影艱難地從黑暗中走出,暴雨沖刷在他的身上,帶著乾涸的血液落在了地上。

    遍體鱗傷的年輕人拖曳著垂死的敵人,走出了裂縫。

    夜晚如此寂靜,彷彿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就連霓虹燈都熄滅了。寂靜的廣場上,只有一座簡單修建的書報亭屹立在雨水中。

    周離拖著沃爾特的領子,將他丟到了地上。然後坐在了破碎的水泥墩上,喘息。

    任由雨水潑灑,他摸索著口袋,最後在內袋裡找到了在激鬥中揉成了一團的香菸盒,打火機也碎掉了。周離扶著膝蓋站起來,看著面前地書報亭,然後一肘打碎了它的玻璃,伸手進去,在一大堆舊報紙中摸索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那是半盒還沒有被雨水打濕的菸捲,煙盒裡還塞著一個打火機。

    發麻的手指抽出了其中的一根,點燃,深吸。

    「運氣真好啊。」

    周離感嘆,他靠在書報亭的牆壁上,緩緩地滑倒在地。尼古丁帶來了幻覺,像是渾身抽搐地傷口也不怎麼疼了。

    他靠在牆角,像是潦倒的流浪漢,明滅的火光照亮了他手上遍佈的傷口。

    在旁邊,垂死的男人發出呻吟,眼瞳看著他手中的菸捲,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周離扭過頭,看到他的視線。在想了一下之後,他點燃了另一根,塞進沃爾特嘴裡。

    沃爾特深吸了一口,然後劇烈的咳嗽。

    「咳咳咳……嘿嘿。」

    他笑起來了,牽動臉上的『笑容』。可是裂口中已經沒有血可以流出來了。一邊咳嗽著。一邊貪婪地吮吸著煙霧。眼神中浮現迷醉地神情:

    「可惜……沒有酒。」

    周離沉默地抽菸,沒有理他。

    將死的男人笑起來了,他的話多,且喋喋不休,像是要在死之前說個夠。可是他看向周離的眼神時,卻愣住了,許久之後輕聲感嘆:

    「這是急著回家的眼神啊……哈哈,像你這樣的怪物。竟然有家可言麼?」

    「有。」周離點頭。

    「真是太奢侈了。」

    沃爾特吐著煙圈,聲音嘶啞:「有女人在等著你?」

    周離輕聲說:「有。」

    「長的怎麼樣?好看麼?性格如何?」

    「好看。」周離點頭:「而且賢惠。」

    沃爾特不說話了,呆呆地看著他的笑容,眼神複雜,像是羨慕。雨水潑灑在他的臉上,熄滅了他嘴角的菸捲。

    「外面真好啊,阿卡姆除了瘋子,就只剩下婊子了。我只有一台電視機,能看三個頻道。還有一張自己做的老沙發……從我十四歲開始,就只有這些了。」

    他低下頭。輕聲呢喃:「可我還是想要回去……你放過我吧,我想回家。」

    「做不到。」

    周離看著他。又收回視線強迫自己去看下不完的雨。

    他只能說:

    「你快死了。」

    沃爾特愣住了,看著自己裂開的心口,在那裡,孱弱的心臟艱難地搏動著,即將熄滅。他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笑話,忍不住笑。

    「是啊,消耗品還想什麼回家呢……連誘餌這樣的工作都做不好,徹底沒有價值了。其實根本不會有人在接應我們吧,我們都是消耗品,只不過看似昂貴。」

    他抬頭看著天空,任由雨水落在臉上,笑容漸漸地模糊:「那一趟飛機上有炸彈,我知道的……可是我想回家……」

    他輕聲呢喃著,眼神漸漸地黯淡了,最後,變成渾濁的結晶。

    最後的呼吸隨著煙霧從嘴角流出,裊裊升起,消散在雨霧中,宛如逝去的魂靈。

    他死了。

    周離沉默地看著他的身體漸漸冰冷,許久之後,抬起他冰冷的雙手,交疊在胸前,為他蓋住了心口的裂痕。

    有一張廢紙團從沃爾特僵硬的手指裡落下來了,這是他臨死前從口袋裡抓出來的,想要捏碎,可是已經沒有力氣。

    周離小心地將它抽出,小心的展開,藉著微光端詳著上面的字跡,然後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紙團被雨水打濕了。

    他口袋裡掏出屏幕早就破碎了的手機,幸好還能用,可是他的手指卻忍不住顫抖。

    好不容易,播出了那個電話號碼,聽到的卻只有機械的電子聲。周離愣住了,就像是落入寒冷的沼澤中,從頭到尾被惡寒所吞沒。

    他不停的撥打電話,一遍,又一遍。

    手機的屏幕明滅,發出微弱卻冷酷的聲音: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接電話啊,接電話啊。」

    周離低聲自言自語,不斷的撥打雲叔的號碼,卻始終無法打通,直到最後,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倒在雨水中,麻木地呢喃:

    「那個混蛋,早就知道了吧,阿卡姆只是誘餌,刺殺陸華胥只是幌子……雙頭鷲真正想要殺的人,是錢麗珍啊!」

    在地上,死去的沃爾特沐浴在雨水中,臉上的傷痕又裂開了,像是冷酷又譏誚地笑容,面向天空。

    轟鳴的巨響從夜空之下升起了,死者的渾濁眼瞳被遠處的火光照亮。

    無數人在喧囂中被驚醒,抬頭仰望,看到衝天而起的火焰,還有被燒成赤紅的黑雲。

    周離凝視著隱約的光焰,只覺得遍體生寒。

    ——雙頭鷲的進攻,已經開始了。

    -

    「必不多時,我必再一次震動天地、滄海和旱土,我必震動萬國,萬國所羨的必來到……」

    同樣的夜空之下,暴雨中,有人望著面前燃燒的建築。像是要擁抱這個燃燒的世界一樣,他攤開手,大聲地吟誦著來自預言者的讖言。

    那是地母和腸佔師共同為他這一次行動所下的預言,喻指著無可辯駁和逃避的大變將到來。

    「歸家的感覺真是令人興奮啊。」

    屈青陽走在燃燒的大雨中,張開雙手,大聲地歡笑:「終於再見了啊,我的朋友們,重逢的甜蜜是多麼的悲傷!」

    一發rpg擦著他的肩膀飛向前方,將前面的臨時工事炸成了粉碎。

    火焰和暴風掀起了他的風衣,在暴雨中,獵獵作響。

    鮮血淋漓的大廳之門轟然洞開,他踩著混合著血的雨水走進這一棟最後的堡壘。

    在寂靜裡,他抬頭,望向角落中的攝像頭,微笑著比劃出了『v'字型的手勢。嘴唇開闔,無聲問候。

    「好久不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46
第二百五十六章 回頭

    凌晨深夜 黑牢

    地面上的城市已陷入沉睡,卻又被天邊的火光驚醒。

    而在地下,一場狂歡正在瘋狂蔓延。

    警報聲轟鳴,赤色的紅光閃爍在破碎的地下建築中,照亮了飛舞的塵埃。

    鮮血從塵埃中落下,彷彿也加入了盛大的鮮血狂歡中。

    「我清早起床睡意濃,睡眼尚迷濛,我忽然想起今日是,假日好時光~約戀人來碰頭,誰知我身上穿汗衫,左鞋右腳套……」

    嘶啞的歌聲從廣播的喇叭裡漂浮出來,在倖存獄警的痛苦呻吟中,佔領了廣播室的囚徒們大口歌唱,顫抖地聲音裡帶著無法掩飾的猙獰和瘋狂。

    空氣裡漂浮著肉眼可見的狂喜。

    大笑聲此起彼伏的傳來,那是異口同聲的歌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看到,上百雙**的雙腳踩踏在蔓延的血泊中,他們狂笑著歡呼,手持著用座椅和破碎的鐵門改造的武器,瘋狂地敲打著面前的強化玻璃。

    玻璃後面,面色慘白地獄警手持著槍械,看著面前最後的鋼化玻璃上的裂紋一點點蔓延……

    這群囚徒已經掙脫了枷鎖,他們像是飢渴了許久的野獸一樣,瘋狂地想要衝出這一個巨大的囚籠,想要沖上地面去,想要去呼吸那種帶著自由味道的濕潤空氣。

    順便……大開殺戒。

    他們的大腦中都流淌著超過常人十倍伎倆的興奮劑,在煉金藥劑『聖人之血』的刺激之下,他們突破了施加在身上的枷鎖。塵封的能力漸漸甦醒。

    他們滿懷憤恨地被囚禁在這裡。在日復一日的黑暗囚禁中。心裡的黑暗和瘋狂漸漸暴漲……最後在屈青陽的安排下,徹底爆發!

    衝破了牢籠,撕裂了柵欄,點燃了囚服,迫不及待的加入這一場狂歡中。

    就在嘈雜的歌唱中,鋼化玻璃終於破碎了。

    囚徒們微笑著站在裂口的前方,手持著沾血的凶器,靜靜地看著孤獨的獄警。

    難言地寂靜中。隱約能夠聽到獄警恐懼的呻吟,還有來自囚徒們背後黑暗中的歌聲,那像是扭曲的狂笑,卻帶著怪異的旋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笑聲一般地歌聲中,最後的獄警被瘋狂歌唱著囚徒們淹沒了,消失不見。

    只有鮮血從人群中飛起,亂舞,濺射在牆上,蓋住了攝像圖。

    於是監控屏幕中的影像蒙上了一層血紅。

    在地下黑牢的最頂層,龐大而空曠的大廳中。最後的守衛者沉默地關掉了手機的屏幕,不再去看上面最後的慘劇。

    他聽得見背後走廊中傳來的雜亂腳步聲。囚徒們歡呼著歌唱,砸碎了大門和牆壁,衝向『自由』。

    大廳中迴蕩著遠處傳來的聲響。

    黑衣的守衛者收起了手機,在環顧著四周。這個空曠的大廳中只有四面白牆,他背後的鋼鐵閘門在囚徒們的瘋狂敲打之下已經瀕臨破碎。

    可是他前方的入口已經敞開,帶著雨水氣息的風從隧道的盡頭吹來。

    已經再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他們了。

    最後的守衛脫下了自己的風衣,蓋在了大廳中央的椅子上,坐在上面,等待著自己的敵人們。

    在寂靜裡,只有囚徒們在瘋狂地敲打著門,尖叫著,迫不及待的想要掙脫這最後的束縛。

    到最後,大門終於破碎,囚徒們踩在鋼鐵之門的碎片上,劇烈喘息著,看向出口時的眼神充滿狂喜。

    不需要任何的命令,此刻的他們發出歡呼,宛如海潮一樣衝向了唯一的出口。

    但是他們的眼瞳被一個背影刺痛了。哪怕是重新獲得自由,可是心底的陰影也無法擺脫,他們下意識地繞過了那個背影,選擇直接撲向了大門。

    瘋狂的囚徒們從自己的身旁掠過,像是海潮被分開。

    可守衛者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和菸捲,緩慢又認真的點燃,深吸了一口,吐出青灰色的煙霧。

    然後轟鳴聲響起了。

    就像是海潮驟然撞上了懸崖,巨響漫卷,在大廳中迴蕩。而衝向出口的人潮,卻戛然而止。

    風停了。

    因為近在咫尺的入口已經被看不見的力量封死了。隔著幾十米的混凝土土層,外面就是久違的自由,可近在咫尺的自由卻如此的遙不可及。

    因為籠罩整個監獄的龐大『界域』甦醒了,化作將此處和外界徹底分隔的『城牆』。

    氣流、陽光、水霧……任何事物都無法跨過它的阻攔走出這裡。

    那真是熟悉的力量啊。

    從六年前開始,那個人接手了監獄之後,就無時不刻覆蓋了這裡,締造了這個哪怕隕石衝擊也能夠毫髮無損的恐怖結界。

    第四階段.王國級能力聖域!

    殘忍的寂靜裡,上百個囚徒們僵硬地站在被封死地入口處。他們緩緩地扭頭,忿怒的眼瞳猩紅,卻都落在了同一個人的臉上。

    「陳!南!朝!」

    有人發狂地尖叫。

    在自己的椅子上,抽著煙地男人傲慢地點頭。明明自己才是最弱勢的一方,可是在這懸殊的戰鬥力對比之下,他的眼神卻依舊冷漠而沉靜。

    「各位,放風時間結束了。」

    他輕聲說:「現在,滾回自己的垃圾桶裡去吧。」

    死一般的寂靜中,只有囚徒們粗重的喘息聲,人群中有陰狠地聲音低語:「聖域的能力只有在他活著的時候才能維持,只要他死了就解除了。」

    人群騷動起來了,囚徒們靜靜地看著他。腳步漸漸地圍攏過來了。

    有人被往日的陰影壓倒。停下腳步。低聲呢喃:「萬一……」

    「他說的沒錯。」

    陳南朝否決了這個可能:「現在我為了維持這個監獄的界域,任何能力都用不出來了,所以想要殺我的話,這是最好的機會。

    我相信你們會為了自由不惜付出一切代價,但是……」

    他輕輕地挽起了襯衫地袖管,在白色襯衫地下面,是精密又宏大的能力回路,一個能力者的力量最本質的體現。

    聖域的回路交織在陳南朝的雙臂和胸膛上。毫無絲毫彎曲,線條筆直,轉折尖銳,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龐大的迷宮。

    只是現在,迷宮一般的能量回路上卻覆蓋了赤紅色的荊棘,就像是一條深深刺入血肉骨髓之中的荊棘,它密密麻麻地纏繞在了能量回路上,閃爍著危險的紅光。

    在那紅光的映襯之下,囚徒們眼中的血色都彷彿消退了,瘋狂變成錯愕。憤怒卻化作了恐懼。

    「這個東西是我接手這裡之後植入的武裝……它大概耗費了兩億六千萬左右的資金,是master公房的傑作。

    它的名字。叫做『共盡』。」

    陳南朝輕聲說:「它的功能只有一個,我死了的話,被『聖域』覆蓋的界域也全部都被強制摧毀。這是概念性的毀滅,不存在任何的僥倖。」

    寂靜。

    陳南朝深吸著手中的菸捲,吐出最後一口煙霧。燃燒的菸捲被輕蔑地彈向了前方的囚徒,滾落在他們的腳下。

    「現在,做出一個選擇吧,各位。」

    他看著那群表情扭曲的囚徒們,輕聲笑了:

    「自由,還是生命?」

    燃燒的天空之下,雨水瓢潑,澆滅了不斷噴湧的火光。

    開始的時候巨響轟鳴,到最後,一切都被吞沒了,變成了難以言喻的寂靜。

    就在死者狼藉的監控室裡,在潛入內部的內奸攻擊之下,只剩下最後一個倖存者。

    原本佔據了一整面牆壁的監控屏幕大多都已經被掃碎了,只剩下最後的一個監視畫面閃爍著亮光,照亮了室內的慘狀。

    原本桌子上泡著的熱茶已經冷了,落入了血水之後被渲染成淡紅,苦澀的茶味中便散發出一絲隱約的甜香。

    不論是那些西裝筆挺的後勤員工,還是骨骼已經被轉化成鋼鐵的雙頭鷲內奸,都已經倒在了血泊中。雲叔靠在牆角,竭力地喘息著,摀住自己肩頭的牆上。

    血紅的顏色從他指尖滲透出來。

    他靜靜地監控屏幕,在攝像頭的窺視中,屈青陽輕聲地哼唱著什麼,踏著舞步,向著自己所在的地方走來。

    他知道,這個曾經的學生在找自己。

    顯示器屏幕被關掉了,雲叔低頭,艱難地扶著椅子坐下來,給手槍上了新的彈夾。在他身旁的手機屏幕上,忽然閃過最後一行字符:

    【授權人a7號啟動最終協議,資料銷毀開始,五、四、三、二、一……】

    手機屏幕忽然閃爍了一下,爆出一團電火花,熄滅了。

    這樣最後的資料也被銷毀了。

    雲叔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著面前已經冷了的茶,面無表情的等待。

    等待許久之後,寂靜被輕柔地腳步聲打破,在模糊地哼唱聲裡,有人推門而入。

    門外走廊上黯淡閃爍地光流進,帶著那個尖銳的影子,照在雲叔的臉上,照的斑駁白髮紊亂。白髮貼在額角的汗水上,看起來狼狽又蒼老。

    「什麼嘛,老師你還活著啊。」

    屈青陽看著狼狽地男人,忍不住輕聲笑了一下,可誰都聽不出他笑聲是喜是悲。

    「你才是啊。」雲叔眯起眼睛看著他,像是要看清楚他的每一處變化:「你要死在緬甸的話,該有多好。」

    屈青陽笑起來了,他環顧著四周,似是熟悉。最後從角落裡拖來一張椅子,坐在雲叔的對面。

    「很久沒有回來了,可一切好像都還是一樣。」

    他擦了擦鼻子,吸了一下鼻涕:「中海真是個爛地方啊。天氣濕冷。路況還是那樣。到處都是人。交通擁堵,空氣惡劣,河裡的水翻著綠色的水沫……讓人厭惡。」

    壞掉的空調已經吹不出熱風了,屈青陽哈了一口熱氣,搓了搓雙手,然後將雲叔面前的冷茶端起來。在淺淺地抿了一口之後,他點了點頭,又全部喝掉。

    最後。將茶杯又丟回了雲叔的懷裡:

    「……只有老師你的茶還算好。」

    雲叔沉默地用槍口將茶杯撥開,聲音冷淡:「多謝誇獎。」

    「不是誇獎,是實話。自從七八年前,我就一直在想,你的茶我可能喝不到了。」

    屈青陽伸手撫摸著那一柄老茶壺:「現在又有了機會,可是卻感覺沒自己想的那麼好喝。」

    「飲茶要心靜,你很狂躁。」雲叔聲音低沉。

    「對啊,每次想到你的時候,我都會很狂躁我忘不了你給我留下的禮物啊。」

    閃爍的燈光照亮了屈青陽血紅色的眼睛,還有他脖子上殘留的傷疤。

    忽然有凝重的殺機升起了。衝破了這虛偽的敘舊畫面。這個故作鎮定的男人摩擦著牙齒,像是要將面前的蒼老男人碎屍萬段。

    「是你捨棄了我。拋下了我,將我一手推進了火坑裡,看著我死在那裡……吐出最後一口氣的,對不對?」屈青陽看著他,笑著,話語卻殘忍又刻毒:

    「我沒有死,就是錯誤,對嗎?」

    雲叔下意識地握緊了桌子下面的手槍,可許久之後,卻疲憊地鬆開手,手就像是瞬間蒼老了幾十歲:

    「事到如今,我沒必要對緬甸的事情做任何解釋。我只想告訴你……本來代替你的是我自己。」

    「無所謂了。」

    屈青陽搖頭,輕聲微笑:「都無所謂了,老師。黑牢會在今晚崩潰,錢麗珍也會在今夜死掉。有關部門將徹底葬送在我的手中。」

    「痛苦是世界上最好的禮物。」

    他猛然提起了雲叔的領子,嘶啞地在他耳邊低語:「當年你將它送給我,現在……我將它還給你。」

    感受到了。

    雲叔終於感受到了。

    這個男人心中的刻骨恨意,還有宛如要將整個世界都燃燒成灰燼的瘋狂。

    「沒用的,青陽。沒用的。」

    他想要輕聲嘆息:「你知道的……真正的有關部門,從來都不在這裡。自從十年前,古鏡計畫真正運行起來時,便不在這裡的。」

    屈青陽笑了,他鬆開手,任由雲叔落回椅子上。肩頭的傷口拉扯,他發出嘶啞地呻吟。屈青陽伸手,踩在雲叔身上,戳著他肩頭的傷口,眼瞳裡是興奮的發狂。

    「我知道的。所以,這只是開始啊。」

    他認真地說:「你的死,只是開始,我會……」

    他的聲音被打斷了,被雲叔。

    「所以,只要我死了就可以了吧?」

    蒼老的男人抬頭看著他,眼神複雜,可卻又悲憫著。他撿起自己的槍,放在了屈青陽手中。

    「這麼多年了,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

    他的聲音因傷口痛苦而顫動,卻一直都看著屈青陽的眼睛,看著他眼瞳中的憤怒:「如果你回來的目的,只是想要報復我,殺了我的話,那就殺了我吧。」

    屈青陽沉默了,用力地握緊了槍,就像是握著燒紅的匕首,想要鬆手,可是卻又用力的握著它。

    「這是我欠你的。」

    雲叔伸手,將槍管頂在自己的心臟上,屈青陽的手背上崩出青筋。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留下來。本來是想要離開的,可看到你回來了,卻又不想走了。」

    蒼老地男人低下頭,狼狽地笑起來:「我本來以為,我是想要留在這裡殺了你,和自己的過去做一個了斷。但後來,真的見到你時,我才明白……我其實只想告訴你,你還可以回頭。」

    「老師,你在愚弄我麼?」

    屈青陽的神情扭曲著,像是有憤怒地人在他的笑容裡發狂地嘶吼,咆哮。心中燃燒的恨意像是地火,燒的他的聲音沙啞:

    「回頭?老師。不要說這麼玩笑的話啊。那個時候你們把我拋在那裡的時候。可曾回頭看我一眼?」

    回答他的是一枚被保護的很好的u盤,像是有些年頭了,經常被人摩擦婆娑,帶著圓潤的光澤。

    「這是那一次任務之前我給你準備的禮物。這麼多年了,我一直都帶在身上,總覺得自己很可笑,帶著一份送不出去的禮物,但沒想到。你有一天會回來。」

    雲叔將手中的東西放在桌子上,緩緩地推到他的面前,看著屈青陽的神情變化,聲音沙啞:

    「早在很多年前,你就想要離開這裡的對不對?我知道的,喜歡上了一個普通的女人,想要去放棄身份,去和她一起做個普通人……當時我給你準備了這個,可是卻沒想到隔了十幾年之後,才能送給你。」

    他的眼神難過:「你一直是這樣的人。從小都是。有了話,卻不說。藏在心裡誰都不知道的地方。看到可憐你的眼神就覺得刺眼,拍開每一隻想要幫你的手。就像是刺蝟一樣。」

    「嗤!這算什麼?」屈青陽冷笑,眼神憤怒:「老師的最後教導麼?」

    「是遺言。」

    雲叔輕聲說,黑色的血從他的嘴角流出來。

    看著屈青陽詫異地眼神,他笑了。

    早在他進來之前,他就吞下了為自己準備好的劇毒。

    屈青陽愣住了。

    「u盤裡有一個長期租用的保險櫃地址和密碼,裡面裝著一份新的護照和身份。還有一張名片能夠幫你找到世界上最好的整形醫生。到了明天,屈青陽整個人就不會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了。」

    雲叔艱難地伸出手,擁抱著這個學生,聲音嘶啞又釋然:「我死了之後,別去恨了,去當一個普通人吧。不要再去做他們的工具和消耗品了,去過自己的生活。」

    「老師,這就是你準備好的武器麼?回頭是岸的道理?!」

    屈青陽被他擁抱著,卻覺得自己被擊潰了。他握著u盤,那麼的用力,以至於身體顫抖。垂落地長發蓋住了他臉,他發出像是哽咽一樣地模糊咆哮。

    「對不起,老師。」

    他鬆開了手,任由回頭的最後機會從自己的手中滑落,然後拔出了刀,刺入了面前男人的心口。

    雲叔的眼睛睜大了,滿是茫然。

    屈青陽看著他的眼瞳,手中殘忍地旋轉刀柄,將他的孱弱地心臟攪碎。

    「對不起。」

    屈青陽輕聲說:「自從十幾年前,我覺得自己會死掉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再也沒有想過回頭了。」

    「是……這樣啊。」雲叔慘淡地笑起來:「原來如此。」

    「嗯。」

    雲叔擁抱著這個冷峻又沉默的學生,疲憊地看著他的眼睛,看著自己在他眼睛裡的衰老倒影。溫熱的血從心口中浸染出來了,帶走了他最後的體溫。也讓他感覺到又冷又難過。

    可屈青陽抱著他,像是要將自己的溫度去分給他。讓他在死前不至於因為太冷而難受。

    這麼多年來,雲叔再一次看到他的眼睛,可還是覺得看到了很多年前他的摸樣。這個男人的眼瞳依舊是靜謐而沉默的,只是曾經像是星星一樣閃著的光消失了,只留下了像是鐵片一樣的鋒利和冷酷。

    那個懦弱的孩子終於長大起來了,學會了殘忍和憤怒,然後將學會的東西百倍償還給了自己的老師。

    可是雲叔卻並不怨恨,只是覺得瞭然和難過。

    很多年他牽著那個少年的手,輕聲問他:「還會怕黑麼?」

    少年便搖著頭,垂下眼睛。

    那是很多年前的開始,這是漫長時光之後的結束。

    這麼多年了,一切都變了,但一切都會有結束的時候。漫長的人生是一本書,雲叔終於等到了它最後一頁的到來。

    他啟動了最後一個按鈕。

    然後永遠地沉入了黑暗之中。

    那一瞬,無盡的光焰從他蒼老的軀殼中噴湧出來,十六枚通過手術植入身體內的炸彈隨著脈搏的停止,同時釋放出彷彿要將世界焚燒殆盡的光輝。

    光芒猶如潮水,淹沒了屈青陽的身影,摧枯拉朽的將牆壁撕碎,照亮了這個被雨水淹沒的世界。

    還有遠處那個年輕人憤怒又悲傷地青色眼瞳。

    再見,世界。

    從一年之前就開始準備,今天雲叔這個便當終於發出去了,終於鬆了口氣。

    在文中,黑牢裡囚犯唱的那首歌曲子美國歌曲,這首歌的曲子其實國內有改編版,不過名字比較殘念,叫……

    這是作者的惡趣味,請不要在意。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47
第二百五十七章 英雄

    當盡的光焰沖上天空,濃重的黑幕被撕裂了。

    所有的黑暗都在那一瞬消失蹤,盡的浩『蕩』光芒彷彿匕首,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光和熱在一瞬間毀滅了一切,又在一瞬間消失蹤。

    只留下了慘烈的空『洞』。

    就像是有什麼怪獸彎腰,伸出脖子,在筆直的大廈上咬了一口。於是一個半球形的巨大空缺出現在了大廈的腰間。」

    淒冷的風聲捲著飛灰吹過,透過龐大的空『洞』飛入夜空中。

    以軍事堡壘為標準製造的大廈沒有因為這近乎腰斬的慘烈傷害而折斷,依舊頑強屹立在大地之上。

    暴雨重落下,潑灑在牆壁上。水珠沿著樓層的裂口滴落,落盡燃燒的火焰裡。

    在爆炸的正中心,一切都被摧枯拉朽的湮滅了。只有恐怖的高溫還沒有消散,依舊徘徊不去。被燒化的樓板和牆壁變成了赤紅『色』的粘稠液體,流淌在焦黑的牆壁上。它們緩慢的凝固,散發著幹涸又絕望地光芒。

    而就在火焰之上,一粒焦黑的『肉』芽懸浮在高溫之中。

    拇指大小的『肉』芽依舊殘存在爆炸的正中心,在火焰和高溫的折磨中它不斷的焦黑、變質、腐爛,又在瞬間重生長而成。到最後,反而『抽』取著空氣中的熱量而開始發育自己,頑強而瘋狂。

    就像是惡魔的血『肉』一樣。

    在一瞬間的高溫中它化作了飛灰,在一瞬間的氣壓中它被碾碎成『肉』醬,在火焰的燃燒中它變成了焦炭。

    可是它還依舊活著。沒有死去。

    現在。它活過來了。就像是終於適應了這地獄一般的環境,將自己改造成了能夠在其中生存的生物,它開始擴張、增殖……

    一道粘稠地血水從其中滲出,就像是潺潺地小溪,止境的從拇指大的『肉』芽中湧出。『肉』芽在血水的灌溉之下增長,變成了拳頭大的模糊『肉』塊,然後,跳動起來。

    那是心臟!

    緊接著。複雜的血脈宛如樹枝的枝杈,從心臟之上開始增長。先是冠脈循環完成,緊接著是上腔靜脈、下腔筋脈……完整的體循環誕生。赤紅『色』的血液就在血粼粼地血管中流淌。緊接著是骨骼,在爆炸中瞬間氣化的金屬骨骼重受到了感召,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變成了一副完整的骷髏。

    內臟開始迅速的萌發,膨脹,生長在了屬於自己的地方。

    到最後,血『肉』從虛空中重組,誕生……從『胸』腔。到四肢,最後長出了血『肉』模糊的臉。

    那一張模糊的面孔在『抽』搐著。斷裂地筋『肉』彌合在一起,重組成了完整的組織,鼻軟骨從血『肉』之下隆起,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漆黑地眼『洞』中,兩隻冷漠地眼眸從血水中出現。

    血水宛如瀑布一樣從他四肢百骸中湧現,促進著皮膚地重生,到最後,他落在了半凝固地熾熱流體中。彷彿從一個殘酷『子』宮中誕生的生兒。

    任由火焰燒灼著自己的身體,他彎下腰,瘋狂嘔吐,發出模糊的痛苦咆哮,就像是野獸撕裂了母親地身體,破腹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痛苦地聲音漸漸熄滅了,被喘息地笑聲所替代。

    屈青陽抬起頭,任由冰冷地雨水潑灑在自己地身上。

    所有的火焰都熄滅了,他站在廢墟中,近乎瘋了一樣地大笑著,像是要向已經屍骨存老師展示自己的存在。

    這是一個絕好的笑話,足夠為之笑出眼淚。

    「你!看到了麼?」

    他按著自己心口瘋狂跳動地心臟,向著天空大笑,大聲宣告:「我還活著,我死了,又重活過來了……你殺不死我!過去的時候殺不死,現在也一樣!」

    他大笑著,表情卻凝住了,怔怔地看著雙手:「原來……原來你真的是想要殺掉我的啊、」

    他忽地張開口,痛苦地干嘔,嘔吐出一截乾癟的『肉』芽那是已經在爆炸中倖存,卻為了重組身體而喪失掉所有力量的『能力武裝』。

    不死之人、怪物之王,長生者、皇帝,以此等稱號為名的能力者拉斯普卿曾經在放逐之路上做過一筆『交』易。

    『交』易的另一方是在煉金學界以邪道聞名的煉金工坊血『肉』磨坊,它們通過自己在血『肉』煉金方面的技術,成功地通過『拉斯普卿』的血『肉』為媒介,複製了他的『不死『性』』,

    生命不再只有一次,只要將它植入心臟,在啟動之後……就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殺死他。哪怕在一瞬間灰飛煙滅,也能夠重生。

    在火焰裡,它會令宿主長出耐熱的甲殼,在深水中,它能夠令宿主進化出魚鰓和抗衡水壓的內臟。寒冷的外太空真空裡,它能夠讓宿主進入長達三年的深度睡眠……

    屈青陽在三年之前植入了它,自那時起,它便成為屈青陽最隱秘的底牌。雲叔最後同歸於盡的自爆沒有殺死他,反而為他斬斷最後地枷鎖。

    當乾嘔終於停止時,他抬起頭,任由雨水潑灑在臉上,撒入空『洞』的眼瞳。

    「果然這裡是個很糟糕的地方啊,每次回來總會碰到很多糟糕的事情。」

    他擦著嘴角的污穢,『露』出獸『性』的笑容:「果然還是從世界上抹除掉比較好。」

    呢喃在風中消散了,被雨水吞沒。

    沉默地下屬們匯聚在他周圍,為他遞上了嶄的衣服。

    毫不慚愧於自己的赤『裸』,屈青陽緩慢而認真的穿上了自己的西裝,襯衫,長『褲』,外套,乃至最後一顆扣子都比認真的扣好。

    「算算時間其實也差不多了吧?」

    他忽然輕聲問。

    在他身後,半身被血染紅的下屬點頭:「已經過去五分鐘了。」

    「算了,終究不能將希望寄託在那幫旁觀者的身上……我們自己上場。」

    屈青陽接過了漆黑的手槍。嫻熟地拉動槍筒。他扭動了兩下脖子。在清脆的骨節摩擦聲裡。他發出了命令:

    「按照計畫著來,將這個地方推平,一切資料都銷毀掉,所有儀器都給我砸碎。」

    下屬點頭:「已經開始了。」

    「還不夠。」

    屈青陽搖頭:「這個夜晚太黑了,我需要一點亮光。把所有的抵抗者都拖出來,從最高的地方丟下去,別忘記撒上鋁熱劑點燃既然他們喜歡燃燒自己照亮世界的話,那我們就幫他們一把。」

    下屬點頭:「保證完成。」

    「還有……」

    屈青陽停頓了一下。眼瞳亮起了煤炭燃燒的暗紅『色』:

    「把錢麗珍,那個老『女』人找出來,殺了她,將屍體舉起來豎在廣場上,要在所有人都能夠看到的地方。」

    下屬們在黑暗裡笑起來,同他一樣。

    他們在這個寒冷的夜裡呼出了熾熱的吐息,吐息像是來自於地獄裡,帶著硫磺的味道。

    在他們的背後,數百具沉重的鐵棺聲地從地面上長出。它們被寄存在那些人的影子中,隨著時限的到來而解開了封印。

    隨著雷霆的呼喚。鐵棺之下猛然鼓起一個個令人驚懼的輪廓,四方的形狀在迅速的崩潰。直到最後,被自內至外撕裂成遍地的殘骸。

    宛如死者復甦。

    一隻金屬鑄就的骸骨之手從棺木的碎片中伸出來,緊接著是如刀鋒一般尖銳的手臂,嵌滿了各種武器和機械的『胸』腔,以及烙印著雙頭鷲紋章的頭骨。

    一百六十一名金屬骷髏從地上爬起,他們像是某種人類和昆蟲的骸骨結合體,生著四條手臂,頭戴著慘白的骨冠。數像是扭曲人臉一樣的圖紋遍及在它們的骨骼上,那是束縛在它們身體內部的靈魂。

    製造它們的煉金術師用上千人的骨灰鍛造了他們,為它們加冕,將它們稱為『骸骨皇帝』。這是屈青陽為這個城市準備了十年的禮物。

    一支和他一起從地獄中歸來的亡者軍團!

    「能夠再看到它們,真開心啊。它們和我一樣,迫不及待……」

    沐浴在暴雨中,屈青陽的臉上覆蓋著雨水,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可雨水的輪廓分明形成一個笑容:「將信號打出來罷。」

    「將那群心中還存有僥倖的人從美夢中喚醒,告訴他們誰來到這裡。讓那群心存猶豫的反抗者明白下場如何,告訴他們再退路可言。」

    於是,慘白的光芒升上了天空。

    就像是熾熱的流光從地上飛起,在升上天空時轟然裂開,如刀鋒一樣在『陰』雲中鐫刻下了傷痕。扭曲的傷痕在狂舞著,彷彿鷲之雙翼。而四點擴散開來的紅芒,則是獵食者的眼睛。

    暴雨霜風之中,雙頭之鷲凌駕於萬物之上,就此駕臨這個風雨飄搖的魔都。

    舉世一窒。

    當週離看到那一團火紅從天空中升起時,他沒有來得及從天而降,阻擋這一切的發生。

    太晚了,實在是太晚了,一切都來不及,因為已經發生。

    他站在寂靜的街道上,怔怔地看著遠處那一團火光飄散,風和雨將飛灰的味道送到他的面前。他知道雲叔還留在那裡,他想要趕過去,可已經晚了。

    他死了。

    在暴雨中,他低下頭,忽然有些沮喪。一直以來雖然雲叔那個『混』蛋一直坑他,但他們之間的關係或許是真的有幾分友情在的。

    他的朋友不多,可是一個一個的都死了。

    所以他很難過。

    他停止了狂奔,扶著膝蓋在地上喘息,雨水潑灑在他身上,帶走熱量,卻令他焦躁。

    在以前這個城市這麼熱鬧,哪怕晚上也會燈火通明,可今天這裡像是睡著了,悄聲息。

    這個城市這麼大,又這麼空曠。放聲喊一嗓子卻傳來了空『洞』的回音。

    就像是一座空巢。

    他疲憊地坐在街角,靠在消防栓上,『揉』著自己濕透的頭髮。想要整理清楚思緒。可是越來越『亂』。

    然後。時間靜止了。

    在那一瞬間,萬籟歸於俱寂。

    雨聲消失了。

    周離抬起頭,看到天空中落下的雨水停滯在自己的面前。

    它們懸浮在天空中,是最完美的水滴,折『射』光芒時便瑰麗的不可思議。

    光影在晃動,『交』織,震動,發出了熟悉又冷漠的聲音。

    「許久不見。你還是這麼軟弱。又沉默,又不爭氣……真是讓我難過,你究竟還是不是我養大的那個孩子呢?周離。」

    蒼老的聲音傳來,周離轉過身,看到了虛幻的場景。

    那是一個已經顯現出老態的中年人,他撐著一把黑『色』的傘,站在雨水中,可落在傘上的不是雨水,是白『色』的雪『花』。就像是千萬里之外投影過來的一個倒影,虛幻又飄渺。

    可是當看到他的眼瞳時。他便沉澱下來了,宛如化作實質。他穿著黑『色』的西裝。永遠筆『挺』,斑駁的白髮一絲不『亂』,像是隨時準備去參加別人的葬禮。

    開始時,周離覺得自己產生了時間停止的幻覺,可在看到他的時候,他卻忽然明悟了,這不是幻覺。現實就是自己所看到的這一切。

    糟透了。

    此時此刻周離最不想見到的人,卻出現在這裡。他實在沒有心力去應付這個男人,因為一旦他出現,事情就會轉變到最糟糕的方向,如果不去面對的話,會加糟糕。

    所以他沉默地看著面前這個男人,眼神複雜又陌生。

    男人也看著他,像是等待著久違的問候。

    直到許久之後,周離發出了沙啞的聲音,「好久不見。」,但他卻固執的把屬於那個男人的稱呼留在牙齒之間,緊咬著,不讓它掙脫。

    「嗯。」

    周漸安撐著傘站在他面前,審視著久別的兒子,許久之後點頭,似是欣慰:「你變了很多……可惜是變得加不像樣子了。」

    「用不著你來管。」

    「那就隨你吧。」周漸安所謂的點頭:「你這麼不成器,叛逆期又長,做你的父親,我總得習慣一些。」

    「那我還真是榮幸啊。」

    周離看著周漸安的臉,擠出了嘲諷地笑容,一字一頓:「有這麼好的父親,真是讓人感動。可惜我母親是一個沒福氣的『女』人,享受不到您這麼慷慨的關懷……」

    「周離,你怎麼老是不學乖一點呢?」

    周漸安終於正視了他一眼,神態依舊冷淡而雍容,「別再提起你的媽媽了。別忘記她是為了誰死的。」

    周離沉默了。

    「又沉默了嗎?看來你只會這一套。」

    周漸安看著他『陰』沉的神情,語氣是似是譏誚,又像是疑『惑』:「這麼多年了,你還是看不清方向,想不清局勢,腦子裡裝的全都是那一套自以為是的骨氣,卻不知道你這種自信從何而來。」

    周離沉默著,沒有說話。

    可周漸安卻不寬容,他步步緊『逼』,聲音像是蛇一樣纏繞在自己兒子的脖頸上:「我真懷疑盧飛鐵是懷著什麼心情把你養大的,他為此而死,真是不值。」

    「夠了。」

    周離低著頭,咬破的嘴『唇』裡擴散出血的猩甜味。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周漸安湊近了,側耳湊過來,只聽到周離憤怒地呼吸。

    「我說錯了麼?」

    他的聲音依舊淡然,卻冰冷又銳利:「其實你應該感『激』他們的。你還不知道,他們夫妻兩個為了保護你,主動去送了死。但似乎你一直都沒有發現和你關係近的人都死於非命的事情,包括那個賣違禁品給你的醫生,是叫做符命?」

    「夠了。」周離嘶啞的喊。

    「你喜歡平靜的生活啊,周離,所以你一直在心安理得的享受他們用命給你換來的安逸,不是麼?」

    這個男人衣冠楚楚,可是聲音惡毒到殘酷:「你還是這麼幼稚,這麼多年,你逃避著你該去面對的東西,讓別人去替你支付代價,享受別人犧牲帶來的果實。像是食屍鬼一樣……」

    「我說。夠了!!!」

    周離低吼。

    憤怒的拳頭揮出。那種速度的像是被『激』怒的蛇。

    周漸安不動,垂下冷漠地眼眸,看著那一隻穿過自己的手。他是幻影,千里之外的幽靈,所以看著周離的徒勞時,便滿眼譏誚。

    「那我們就說點別的吧,聊一聊這個城市的事情。」

    他的傘緣上的雪落下來了,紛紛揚揚。遮住了他的眼瞳。

    他發出聲音,於是周離的眼瞳緊縮起來了。

    「是我將有關部『門』的防禦工事,安保計畫和機密賣給雙頭鷲的。」他的聲音輕描淡寫:「換句話說,那個姓雲的男人,是我殺的。」

    「是……你?」

    周離愣住了,他的眼瞳緊縮又放大。

    有很多次,有那麼一個瞬間,他心中產生了殺死這個男人的衝動,可是卻能為力。周離原本覺得自己已經對他徹底失望,可他沒有想到。周漸安已經瘋狂到了這種程度。

    所以那一種衝動再一次出現了,青森的眸子中浮現出血紅。

    他憤怒地注視著這個男人。聲音嘶啞:

    「……他根本和你就沒有關係。」

    「或許。但我很好奇,你怎麼看這個城市呢?」

    周漸安答非所問,他站在周離的身旁,和他一起眺望著這個燃燒著的寂靜城市:

    「回答我的問題,周離,你覺得他是什麼樣的呢?一個小小的火柴盒?一個巨大的漩渦?還是一個冷漠的、冰冷的、令人厭惡的墳墓?還是單純的冷漠,像以前一樣,冷眼旁觀,只是一個單純的果殼?」

    「不關你的事。」

    周離從牙縫裡擠出聲音。

    「是麼?但這裡和你密切相關。」

    周漸安,伸手,指著這一座城池。

    在他的面前,這一座城市像是凝固在琥珀中的幻影,半側被暴雨覆蓋,半側籠罩在業火中。它曾經美麗又龐大,可現在卻傾頹如此,因為毀滅將臨。

    「你看到了麼?這個城市的守護者們就要死去了,死在從十年前開始的報復中。

    有人為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製作了棺木,他們被列在死亡的名單上,被毫不留情的剷除。所以,這個城市像是一個助的小孩子,在痛哭。可是他的保衛者在漸漸的死去……

    建造這裡需要漫長的時間,可毀滅只需要一夜,或許這種毀滅是多人的眾望所歸。所以,牆倒眾人推,火燃燒起來的時候,就宣告結束了。」

    周漸安回頭看著周離,他的語氣中帶著某種彷彿命運一般的森嚴和冷酷,可看向周離時,眼瞳中卻倒影著天空中的火,令周離感覺到某種不安。

    「可總有一些人應該站出來的,周離,應該有人擋在毀滅『浪』『潮』的前方。這裡曾經是美的,所以他要拔劍,守衛住這一切,力挽千鈞。」

    蒼老的男人『露』出微笑,他的語氣中充滿了燃燒的熱血和英雄的景望,那是崇高的,謂的,偉大的某種情結,可正是這種情結,卻令周離渾身發冷。

    就像是有一隻黑暗中伸出的手,那隻手冰冷又強硬,攥住了他的心臟,壓迫著他的肺腑,令他法呼吸。

    他茫然地看著這個自己從未看透過的男人,他不可置信,又憤怒的不可自已:「你殺了他,只為了……讓我去拯救他們?」

    「你終於明白了。」

    周漸安笑起來了,他大笑,充滿了愉悅和慷慨,卻毫溫度。

    他站在周離身旁,為他撐起傘,就像是一個父親應該做到的一切。所以雨和雪都被攔在外面了,他們兩個父子並肩,看著這個被『陰』謀凝固的世界。

    「今夜,這裡是你的舞台,周離。」

    他伸手指點著這個城市,豪情萬丈:「我準備了那麼久,諾大的城市都在等待你的拯救……我怎麼能讓一個關大局的人搶佔了你的位置?

    你一直覺得我不愛你,可那只不過是叛逆期的錯覺啊。在你的未來中,我為你準備好了一切,哪怕你的姐姐都沒有你將來你所得的萬分之一……你是我的兒子啊,周離。我能給你所有。

    你只要和我站在一起。你就能得到整個世界!」

    「你瘋了!」

    周離覺得自己已經要被從『胸』中噴湧出的羞恥感和愧疚感吞沒了。他發瘋的想要制止周漸安說話,甚至……殺死他,可一切都是徒勞,他傷害不了周漸安分毫。

    「你這是怎麼了?周離。」

    周漸安扭頭看著發狂的年輕人,語氣複雜:「你是在為他而憤怒麼?因為他給過你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信賴,和看似真誠的關愛。因為他的一點施捨,你就對我拔刀相向?」

    「他至少沒有想過把我當做工具!」

    「因為他想要毀掉你!」

    周漸安冷厲的聲音掐斷了周離的聲音,令他的動作僵硬。

    周離抬起頭看著面前的男人。周漸安也在看著他,目光像是深淵一樣。

    他覺得周漸安在撒謊,可心中有一個聲音卻否定了,周漸安從來不撒謊,他蠱『惑』這個世界靠的從來不是欺騙……

    「你說什麼?」他嘶啞地問。

    周漸安伸手入懷,從懷中掏出一沓本應該沉睡在保險箱中的計畫文件,一張一張的展示給周離,上面陳列著長達十六頁的暗殺計畫。

    上面列舉著不計其數的可能:在上陽埋伏,在中海強襲,在公海上毀滅……在任何地方殺死他。用毒『藥』或者是刀槍,人海戰術或者是強者追殺。周離怔怔地看著這一份為自己準備的計畫。它嚴謹、周密,近乎毫漏『洞』。

    而且還有一個凝重而堅定的簽名,是雲叔。

    就像是心裡開了一個『洞』,所有的憤怒和力氣都流光了,只剩下了茫然和沮喪……

    「自從你出現在他眼中時,他就在考慮如何除掉你了,周離。你能活到現在,只不過是因為他的猶豫和考慮……幾乎和第四階段能力者相同的待遇,你是否感覺榮幸呢?」

    「為什麼?」

    周離後退了一步,冷冷地看著他:「他從來都沒有……」

    「因為他的能力啊,周離,他窺見到了你的本『性』,也看到了你的未來。」

    周漸安在他耳邊輕聲呢喃,像是魔鬼:「他的能力是將事象如書一般的閱讀,所以他感覺的到,這個故事中的變數。

    這是一種來自於經驗中的本能,他能夠感覺到你的意志和抉擇。你是不安定的因素,是一個禍患。如果讓你活下去,讓你壯大,讓你進入這個體系,成為有關部『門』的中堅,你就會像是怪物一樣越來越可怕,直到有一天,你會毀滅掉他所維護的一切!」

    「放屁!」

    周離失控了,他怒視著這個男人,第一次說出這麼下三濫的粗口:「統統都是放屁!」

    「是麼?」

    周漸安笑起來了,就像是在嘲笑一個哭鬧的孩子:「那麼,周離,你回答我……」

    他看著自己的兒子,輕聲問,慢條斯理:「如果有一天,你手中的力量能夠殺死奧丁,而代價是有關部『門』的徹底毀滅,你會怎麼做呢?」

    「我……」

    周離張開口,即將把答案脫口而出時,卻戛然而止。

    一種冰冷的情感從心中升起來了,凍住了聲音。

    他的聲音卡主了,陷入沉默,可又像是恍然大悟。因為他明白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所以他覺得悲涼和可笑……因為這就是他自己。

    他終於看到了自己的選擇,如此的簡單,可又如此的令他想要否決。

    「正視自己吧,周離,你就是這麼冰冷情的人。」

    周漸安伸手拍著他的肩膀,像是安撫,可語氣殘酷:「我來到這裡,是為了告訴你,是時候放棄想要過平靜生活的妄想了,不要再發夢。

    當我第一次看到你時,就明白你已經被詛咒了,這一切從你誕生的時候就注定。你的人生注定沒有那種奢侈的自由。」

    咔吧!

    周離沉默著,低垂著眼睛,他的指骨發出脆裂的聲音,像是敞開了裂隙。

    裂隙中充滿了被冒犯,被刺痛的憤怒。

    痛徹心骨。

    「周離,人生來是擁有才能的。」

    隱約地聲音從其中傳來,不急不緩。像是黑暗的最深處。惡魔的囈語:

    「有些人生來天賦異凜。光芒萬丈。有些人的才能貧乏,所以甘於平庸。有些人可以是詩人,有的人可以當農夫。

    但你不一樣,因為你像是鐵一樣。你的心裡某種堅硬的,銳利的,殘忍或者偉大的東西。所以我才會寄望於你,將你千錘百煉,製造成武器的坯。只為了讓你將來能夠鋒芒萬丈。

    你不理解我,但這是父親對你的愛啊,這個世界這麼殘酷,我只能這麼做,才能保證你的將來……」

    周漸安的聲音漸漸的低沉下去,滲入了他的心中,不斷的回『蕩』:

    「我很遺憾地告訴你你生來就是為了毀掉什麼東西的,或許是這個世界,或許是你自己。抱歉,我說的過於直白。但現實法用溫柔地話語或者任何東西去改變。」

    寂靜裡,雨水依舊凝固在天空之中。

    周漸安的聲音彷彿被雨水吞沒了。裊裊消散。

    周離低下頭,一步步後退,不再去看他,轉身離開。

    他不想再回頭,也再也不願意去見到這個男人,去***毀滅,去***命運,去***……去***!

    可魔鬼的聲音一直在徘徊在他的耳邊:

    「你想要這麼逃掉麼,周離。離開這裡,逃回你的家裡去,去找一個『女』人來尋求安慰。你為了逃避,放棄保護她唯一的機會,讓她在將來因為你,過著屈辱的生活。還有盧飛鐵的『女』兒,我記得她是叫盧……」

    「周!漸!安!!!」

    周離的腳步猛然停住了,他憤怒地回頭:「這是你和我的事情!」

    「不,不止。」

    在遠處,周漸安背對著他,輕輕地搖頭,像是在嘆息:「不止是我們兩個之間啊,周離,是這個國度的所有能力者將面臨的命運。」

    刺骨的寒意包裹了他,令他僵硬住了,法離開,就像是他想的那樣,周漸安來了,他永遠穿著黑『色』的正裝,像是烏鴉一樣,只為了參加別人的葬禮。

    他來到這裡,不是為了喜宴,是為了向這個城市報喪。

    宣告死亡。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如果你從這裡離開,有關部『門』就要被毀滅了。」

    他淡然的宣告了未來,聲音輕柔:

    「你剛剛殺死的那個人,叫做沃爾特,沃爾特.華倫特,他有十七個隊友,和他一樣,死在這裡……他們沒有犯罪,卻被囚禁在一個瘋人院裡,沒有審判,卻被終生監禁。只因為自己生來有了天賦。

    這就是全世界對待殺傷『性』能力者的最常用的政策,除了中國。

    有關部『門』是一個軟弱又能的機構,可能力者們又得救於錢麗珍那個『女』人的天真。

    她遣散了百分之九十的能力者,只維持有關部『門』最低限度的運轉,硬扛著領袖們的壓力,只為了讓那些人能夠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可她會因此而死,因為如果有關部『門』還完整,就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她會死去,然後在基金會會順理成章的進入這個國家,整理殘局。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力機構會在有關部『門』的屍體上重生。

    然後,一部分能力者,將會被清洗……其中,包括你。」

    他背對著周離,可周離只覺得有形的枷鎖將自己鎖死了,動不得。

    「自從你踏入這個城市的時候,不,遠在你踏入這個城市之前,你所做的一切已經被部分人看在了眼中。幽魂那裡有你的詳細情報,包括你曾經做過什麼,你殺了鬼切,你殺了雙頭鷲,你殺了阿卡姆瘋人院……對於你這種威脅,基金會絕對不會放過。」

    「那又如何?」

    「我來告訴你,像你這樣的能力者在被判定為『有害』之後,會遭到什麼樣的待遇吧。」

    周漸安轉過頭來,看著他,就像是看到了他的命運:

    「不允許經商,不允許從政,剝奪一切公民權利,你將會被監禁,你所有的親人和朋友對在基金會的特工的監視中老去,失去現在的一切。

    如果你拒絕成為沃爾特那樣的工具,那麼你每個月會被定期注『射』『藥』劑。然後在副作用之下偏癱。衰老。麻痺,痴呆,變成一個廢物。三十年之後,流著口水看著你所愛的『女』人,看著她為了養活你出去打工,接受那些監視者的侮辱和撫『摸』……你所努力維持的一切,你所堅信的崇高道德和底線都會被毫不留情的摧毀,然後他們會告訴你他們不在乎。」

    在難以言喻的沉默中。周漸安看著他,雪從他的傘沿上落下。

    「周離,你只能進,不能退了,就像是你的姐姐一樣。」

    他的眼神靜謐又憐憫,可是又那麼的高高在上:

    「因為你們是怪物啊。」

    在寂靜裡,數的水珠如晶石一般懸浮在空中,它們如此的美麗,又如此的冷漠。聲音在它們彼此之間碰撞,於是它們上的倒影就泛起一層層微弱的漣漪。

    在倒影中。周離憤怒的面孔漸漸的扭曲,破碎……變成一片空『洞』的茫然。

    「因為他們是怪物啊……怪物!」

    心中的某個幽暗處傳來憤怒的尖叫。那是久遠時光之前的悲哀回想。在人群的喧囂中,那個像是瘋子一樣的『女』人指著他們姐弟兩個,發狂一樣的喊:

    「趕走他們!趕走他們!!!」

    在數人扭曲的面孔裡,穿著孝服的少年懵懂地看著他們的猙獰的眼神,簌簌發抖,要哭出來。

    「別怕,別怕……」

    姐姐用力的抱著他,輕聲呢喃,撫『摸』著他的頭髮,可是她的眼淚落在周離的臉上了,帶著熾熱的溫度:「姐姐會保護你的,不要怕,就算媽媽不在了也不要怕……」

    自那之後,漫長的五年裡,就像是燒紅的烙鐵將印記烙在了他的臉上,他再不敢抬起頭去看別人的臉了,只因為那樣會被人看到自己異於常人的眼瞳,還有那兩個『交』錯寫成『怪物』的傷疤。

    那麼長時間了,周離以為自己已經將它們忘了,可是它心中的那個怪物不會忘啊。它一直藏在周離的心裡,在最黑暗的角落默默地『舔』舐傷口,怯生生的對一切侵犯者張牙舞爪,卻能為力。它那麼軟弱又怕光,每個夜晚都會悄悄地浮起來,又在周離的憤怒裡逃走。

    現在它又被殘忍的抓出來了,看著這個殘酷的世界。

    家可歸,又路可逃。

    「接電話,接電話,周離周離接電話。」

    在冰冷的安靜中,周離聽見了電話的聲音,那是某個『女』人調皮的呼喚聲。他沉默地低下頭,看到手中電話開裂的顯示屏亮起,閃爍著,一次又一次。

    電話鈴聲停止了,一個未接來電。然後又重響起,重掛機,這樣未接來電就有了兩個。然後第三個,第四個……

    電話鈴聲在執著的響著,像是某個『女』人執著地將他從午後慵懶的睡眠中推醒,把他的臉拉起,讓他看自己剛化的妝。

    李子衿,一個未接來電。

    李子衿,兩個未接來電。

    李子衿……李子衿……李子衿……李子衿……

    碎裂的字跡像是隨著手機的震顫鑽進他的心裡去了,不斷的震『蕩』,又不安的震『蕩』,這是她的呼喚,想要讓他從噩夢中醒來。

    周漸安看著他,冷漠又淡然的看著他的掙扎,看著他深深的低著頭。面『色』變化,懦弱地逃避手機的聲音。

    最後,周離終於明白了,可能自己已經法被喚醒了。

    因為這不是夢,是這個世界殘酷的笑容。

    於是,他接通電話,聽見她的聲音。

    「太慢了,太慢了!周離,我要生氣了。」

    許久不見,她的聲音依舊輕柔,哪怕微微發怒,也像是升起的水霧,飄渺又美好:「你在哪兒?有沒有在外面鬼『混』?說實話,要說實話啊。」

    「我……在酒店。」

    周離察覺到自己嘶啞的嗓音,低聲解釋:「有些感冒了,嗓子不是很好。」

    「哦。」他這麼解釋,李子衿就相信了,很她想起自己的目的,聲音充滿擔憂:「我看聞說中海又發佈了紅『色』暴雨預警,沒什麼危險吧?」

    「嗯,雨確實下的很大,有些看不清楚了。」

    周離垂下眼睛,輕聲呢喃。

    電話中的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她沉默了許久,輕聲說:「周離,如果覺得難過的話,就些回來吧。」

    「沒什麼。」

    周離笑了笑,聲音乾澀:「不要擔心,這裡的事情很就會結束了,我會回去,給你帶禮物。」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緘默,於是她便不再問了。

    漫長的沉默之後,她在那一頭輕聲說:「我一切都好,不用擔心我,最近我買了的咖啡機,還學了拉『花』。」

    「其實我不大會喝的,但這些日子看了不少書,應該不會鬧笑話了……」

    周離低聲說著什麼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鬼的東西,他也沒有聽清楚李子衿再說什麼。

    只是猶豫著猶豫著,他很想說子衿,不要再管咖啡拉『花』那種東西了,子衿對不起,我連累了你,子衿我應該……我應該怎麼辦才好?

    可是他說不出口,所以他沉默,撕裂傷口,將那些話埋藏在心裡。

    電話的那頭,盧弱水和李子衿打鬧著,搶過電話和他說了一些什麼,他機械的應答,似乎又惹的她不開心了。她難過的丟下電話走了,周離想要將她叫回來,可是卻言以對。

    直到最後,他聽見的李子衿的輕聲低語,她說:

    「等你回來。」

    周離笑了,點著頭,用充滿信心的聲音告訴她:

    「好的。」

    我會回來,一定。

    電話掛斷了,聲音消失了,笑容也破碎了。

    他握緊了手機,感覺到最後一絲溫暖的流逝。

    他抬頭,看到數雨水折『射』中,周離看到了數張倒影,那都是他自己。

    在數的倒影中,有的面目『陰』沉,有的眼神冷酷,有的瘋狂,有的頹唐,有的冷漠,也有的……抬頭看著他。

    那是他的本『性』,那是他自己,他心中流動的最深切的衝動和渴望。

    「原來我這麼虛偽啊。」

    他看著自己的心,輕聲笑起來,卻如釋重負:

    「不過,幸好終於,不用再虛偽下去了。」

    於是,笑容被撕裂了,被某種決絕的、森冷的、傲慢的神情所替代。

    某種銳利的氣息從黑暗中醞釀,從心中升起,撕裂那些礙事的水滴,數懸浮的水珠在震『蕩』和粉碎之中崩裂,變成扭曲的水霧,消散在這個世界中。

    長街的盡頭,黑『色』的傘像是要將所有的雨和雪都擋在『門』外。

    傘下的男人低頭看著他,看著他的神情,眼神中是以言喻的愉悅和悲憫,就像是魔鬼終於找到了同類。

    「久違啦,我的兒子。」

    他輕聲說:「這麼多年了,我們又見面了。」

    他的兒子靜靜地看著他,眼神憎惡又冷漠,可周漸安卻很滿意,他應該是這樣的,也必須是這樣,必須是這樣的冷酷又骯髒,殘忍又瘋狂。

    唯有這樣的人才足夠強大。

    「很好,真是個好孩子。」

    他笑了,「這個城市正在死去,去救她吧,也去救你自己,去改變這一切。不是為了別人,為你自己的命運。」

    「我會去的。」

    周離冷眼看著他,「就像是你說的那樣,去成為英雄。」

    周漸安愉悅地審視著他,輕聲問:「哪怕這是用別人的犧牲為代價換來的?」

    「我會心安理得。」

    周離轉過身,走出這一片凝固的幻影。

    雨水從天空中轟然落下,他拔出劍,走向燃燒的天地。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48
第二百五十八章 火刑

    烈火的顏色在城市中蔓延,龐大的街道上到處都是燃燒或者已經熄滅的殘骸。異能者們以此為戰場彼此對戰,掀起一陣陣轟鳴,或者巨響。

    一夜之間,戰場就從天而降,覆蓋住這裡了。它令每一個人都變得瘋狂,不嘗盡鮮血誓不罷休。

    在數倍於己的敵人圍攻之下,雙頭鷲們表現出了令人恐怖的戰鬥力。畢竟第三階段之下的能力者們的戰鬥還是以槍械為主,能力還沒有強大到能夠改變戰局,需要的更多是精密操作和應用時機。

    而這群雙頭鷲早已經在血泊裡止渴的戰爭野獸,所以一場接觸戰往往是在一兩分鐘之內被結束,死者狼藉,生者繼續殺戮。

    在暴雨的覆蓋裡,鋼鐵骷髏們手提著沉重的槍械和刀劍在街道上橫行,所以阻攔在它們前方的東西都被可怕的火力和刀劍的劈斬摧毀。

    它們在屈青陽的操縱之下,機械地尋找著任何存在於名單上的生物,將他們盡數殺死。

    看似纖細的手臂實際上有超過數十噸的爆發裡,而鋼鐵骨骼足以令他們硬頂著槍林彈雨衝到敵人的面前。煉金術師們製造它們,將符文銘刻在它們的軀殼上,每殺死一人,他們的能量爐中便會捲走無辜的靈魂,投入其中燃燒。

    痛苦、瘋狂和恐懼將帶來源源不絕的力量,令它們變成合格的殺戮機器。

    「合格,但不是完美。」

    在暴雨傾盆中,空曠街道上。蒼老的男人發出如此的聲音。

    他的頭髮花白。坐在一張考究的椅子上。面前擺著一張花梨木製作的長桌。寒夜如此寒冷,暴風呼嘯,可是他的桌子上卻燃燒著溫暖的燭火。

    燭光流淌在白色的桌布上,照在乘著紅酒的水晶杯中,折光旖旎。還有一客上好的和牛牛排冒著熱騰騰的香氣,三分熟的牛排上帶著粉紅色的血絲,令人垂涎欲滴。

    在暴雨的潑灑中,它們卻絲毫不講道理的存在於此處。風雨都被無形的力量排斥開了。美好的像是一個幻覺。

    陶特伸手握緊刀叉。不緊不慢地切割著牛排。

    遠處三隻『骸骨皇帝』正在漸漸逼近,它們手中還提著旋轉的機槍。雨水落在熾熱的槍管上,蒸發成水汽,繚繞在它們的骸骨之間。沉重的斧劍拖曳在它們身後的地上,火花迸射,留下劃痕。

    「武器系統太老了,需要更新,煉金武裝都不用起……」陶特抬頭看了它們一眼,忍不住輕聲嘆息:「六條胳膊?你們在開玩笑。胳膊越多越好的話,早多少年我就做千手觀音了……另外。身體結構的重心不是靠陀螺儀那種可笑的東西平衡的吧?

    他們應該將這個技術去用在手機上,唔……還是別了。蘋果公司還有我的股份呢。」

    陶特收回視線,張口咀嚼著自己的牛排,示意看不見的侍者為自己斟滿了紅酒,酒香醇厚,令人心醉。

    遠處的三隻骸骨皇帝抬起手掌,想要鎖定前方的老人,卻發現輔助瞄準系統不論如何都無法確定對方的痕跡。紅外線被干擾了,光源識別的反饋是信號錯誤,最後啟動場景分析,卻發現對方的相貌自己不論如何都無法錄入掃瞄器中。

    邏輯錯誤,邏輯錯誤,邏輯錯誤。

    「我收回剛才的那句話。」陶特聳肩:「你們真的連手機都做不好啊,一個小小的磁場干擾器就把你們解決了,你們沒想過樸實剛健一點的人臉識別麼?」

    骷髏們張口怒吼,雙眼紅色的光束來回橫掃,但是卻擦不到陶特的邊。於是第三程序啟動,它們將槍械收入背後,三條手臂握緊了拖曳在後方的斧劍。

    宛如蜘蛛一般的四足敲打在地上,濺起碎裂的水花,摩擦聲刺耳。

    斧劍尖嘯,它們宛如野獸,開始狂奔。就在體表,鋼鐵骸骨一陣摩擦和變形,變得更加消瘦,更加的具有威脅力,瞬間從蜘蛛變成了毒蛇。

    老人慢條斯理地切割著牛排,毫無防備,只是無奈的嘆息:「遠程襲擊不成就沖上蠻幹……所以說你們才只是剛剛及格啊,遠不完美。」

    於是,下一瞬間,『完美』從『不存在』的地方走出。

    人身狼頭的虛影從無數的雨水中顯化,在陶特背後化作一個三米餘高的巨人虛影。灰色的繃帶在他身上交織成長袍,脖子上戴著沉重的金飾在昏暗中折射閃光,它張開嘴,握緊了手中的金色權杖。

    下一瞬,它手中的金杖橫掃,明明不存在任何質量,卻拉扯著所過之處的雨水,令它們環繞著杖端旋轉翻飛。

    宛如雨水龍卷一般的金杖瞬間掃過了三頭骸骨皇帝。

    它們的動作僵硬在了空中。

    雨水落下,就像是砸在沙灘上,在鋼鐵骸骨上留下一個個坑洞。瞬息間它們變得千瘡百孔,潰散成一大堆鋼鐵塵埃,衝進下水道裡,消失無蹤。

    直到此時,被拉扯在金杖上的雨水才來得及扭曲、膨脹,最後蒸發,變成了一片濃厚到令人窒息的白霧。

    ——分子鍵切割。

    在一瞬間,無數細小到人類常用尺度難以形容的刀鋒切裂了一切,包括水分子。氫和氧的緊密擁抱被切開了,變成了單獨的存在,結構崩潰。

    就在蒼茫的白霧之中,卻傳來陶特的幽幽嘆息,像是憐憫。

    「最起碼,完美的戰爭兵器,要賦予能……噗!」

    輕描淡寫的聲音忽然卡主了,就像是噎到了,嗆咳聲響起:「咳咳,咳咳咳……擦,我的牛排!裝逼裝過了啊,這霧怎麼這麼大?功率沒調整好麼?」

    許久,許久……那一團膨脹的水霧終於散去了。陶特依舊衣冠楚楚地切割著桌子上的牛排,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除了頭髮上惱人的濕透了以外……

    就在此刻。利嘯聲忽然從天空中響起。像是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

    在黑夜裡,只能夠看到兩點宛如來自地獄中的紅光。

    鋼鐵骷髏宛如蟲類生物攀爬在樓層表面上,從數十米的高空中一躍而下,手中被雨和血染成淡紅色的斧劍掀起風呼,就像是惡靈的尖叫。

    劍刃上倒影著雨水,還有陶特詫異的面孔。

    狼頭虛影還來不及轉身,可死亡將至。

    緊接著,黑夜被更可怕的東西撕裂了。

    因為有光亮起。

    -

    一線燃燒的光芒從極遠處飛來。如同驟然之間刺出的匕首,對準了半空中的敵人。鋼鐵骷髏猛然旋轉,寬闊的斧劍宛如盾牌一樣擋在那一點光輝前方。

    然後光輝爆裂了。

    就像是某種花卉在瞬間的盛開,吞沒了鋼鐵骷髏。

    虛空中,火焰被點燃。

    雨水倒捲,升上了天空。

    爆裂和衝擊在瞬間產生,鋼鐵骷髏被拉進燃燒的火中,然後蒸發的半點不剩。只剩下零碎的鐵屑被燒紅,隨著雨水落進了下水道的溝壑中。

    「以後再浪的時候,起碼小心一下你的頭頂。」

    來自遠方的聲音在陶特的耳機中響起。陶特愣了一下,錯愕地看向了遠方的黑暗中:「你這個傢伙……這麼快就降服它了麼?」

    「輕而易舉。」那個聲音淡然的說道:「謝謝你的槍。」

    「那是給你的禮物。周離。」陶特沉默許久之後,點燃了一根雪茄,嫻熟地吐出了濃郁的煙霧。他聳肩,低聲呢喃:「就知道你會喜歡他的。」

    若有所思的,他抬頭看向遠處的黑暗。

    在遠處,更遠處,極遠處。

    在人類的視線幾乎已經無法窺探到的遙遠距離之外。

    那裡被雨水覆蓋,一切模糊。

    雷電的光芒閃過,照亮了一個隱約的身影。

    「8.3公里的超遠程狙擊……」

    陶特低聲自言自語:「周離,你想展現的究竟是災厄還是奇蹟呢?」

    -

    -

    夜色漆黑,掩蓋了一切燃燒的殺戮。

    一線閃光從雲層中亮起了。

    閃電的光芒跨越了天空和大地之間的距離,也橫跨過了龐大的城市。這個燃燒著的『巨大火柴盒子』在瞬間的照耀之下清晰了,又在雨水中模糊。

    有青色的閃光從遠處地黑暗中閃動,又消失不見。

    風速18.3/s。

    在高樓地邊緣,一條漆黑地槍管筆直向前伸出,像是祈禱者向著天空伸出,祈望著承接神之恩威的手掌,穩定而虔誠。

    似是一片安寧。

    可是在天空中,狂風大作,尖嘯如泣。

    今晚注定是一個淒厲狂亂的夜晚,可是在這裡,一切竟然都柔和起來。連雨水從槍口的制動器上流下時,也變得溫柔了。

    凶器和冷雨之間的碰撞,竟然像是流水和朽木之間的禪意和諧,不可思議。

    「這一次的修復簡直要了我半條老命。它的重生不容易,記得對它好一些。」

    耳機裡,陶特沙啞地聲音傳來:「可惜,聖徒子彈已經不在了,我用最原始的盧恩符石製作了它們,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奢侈品。」

    「你有些囉嗦。」

    周離輕聲呢喃,然後扣動了扳機。

    一瞬間,落在他身上的雨幕忽然被震起來了,就像是有人在抖動床單,掀起了流暢而複雜的波紋。緊接著,一道淒厲的裂口從暴雨中被撕開了。

    火光一閃而逝,嘯聲如同實質一般撞擊著雨水,令無數水珠在震盪中霧化,飄散如扭動地鬼魅。

    三公里之外,街道之上的金屬骷髏忽然斷裂了。

    在放慢的時間中,子彈的氣壓首先將它皮膚上的甲殼壓出了一個凹陷,緊接著,旋轉的子彈親吻了它,就像是一朵花一般的盛開了。

    從種子的狀態裡萌發,周離看到層層的金屬葉片在衝擊中展開了。它們包裹在子彈地內核上,有數十層。但又纖薄地快要透明了。彼此交疊時便組成了複雜又細密的花紋。外面包裹著一層合金之殼。

    當合金之殼在衝擊中完美地呈四瓣裂開時。巨大的風壓便會展開花瓣。令它們地體積瞬間膨脹,葉脈在旋轉中帶動葉片,撕裂血肉,蒸發血液,又在高溫中爆裂成金屬蒸汽。

    可怕的迴旋、氣化、爆炸在瞬間誕生,像是無形的怪物從半空中張開口,一下子便咬掉了一個人的半身。

    兩條殘缺不全的雙腿搖晃著倒地了,落地之時的深沉迴蕩和姍姍來遲的槍膛巨響融合在一起。聲音就像是敲打在每一個金屬顱骨上的鐵錘。震的他們嗡嗡作響。

    一瞬間,所有『骸骨皇帝』的頭顱開始旋轉了,一百八十度。他們空洞地眼神牢牢地鎖住了三公里之外的槍膛,發出無聲地咆哮。

    無數黑影隨著發力衝天而起,就像是狼群被激怒了,開始狩獵。

    在暴雨中,雨水橫掃。

    周離躺倒在高樓的頂層之上,背靠著混凝土澆築的水泥墩,可雙腳卻頂在樓層邊緣地凸起上。『火刑架』的槍托頂住他的肩膀,他整個人組成了一個完美的制動結構。在瞬間將槍身上的衝擊力消解。

    而在他的懷中,火刑架已經不復原本老式步槍的摸樣了。

    它破碎了。又重生,變成長達兩米的怪物級武裝。這是一個只為了將單兵的遠程殺傷力提升到極限而製作出來的畸形兒。不考慮負擔、不考慮衝擊、不考慮口徑,不考慮一切和精度與威力無關的東西……近乎瘋狂地追求著殺傷距離和威力,哪怕只是一槍就足以令使用者在衝擊中粉身碎骨。

    「這是為你量身定做的怪物,從十五分鐘前在車床上被創造出來後,就通過幽魂的『風洞』快遞到這裡,我知道你會喜歡它。」

    耳機中,陶特輕聲說:「子彈的名字叫『石蒜花』,它展開的時候是紅色的,氣化的時候是純白,耀眼又淒厲。這是我少數做出來之後會後悔的東西。因為它不是聖徒那樣的轉瞬即逝的奢侈品,它能夠量產,而且只有遍地盛開時才是最美。」

    槍聲轟鳴,卻無法打斷他的對話,他的聲音緬懷又複雜。

    整個世界的龐大雨幕都飄渺起來了,像是在奮力抖動之下震盪起來的絲綢,飄渺又凌亂。

    在黑暗的夜空中,血紅色的花開出來了。它們不斷地從空中亮起,旋轉地葉片和潑灑的鮮血同時蒸發,釋放出熾熱又微紅地光。此起彼伏。

    被蒸發的血腥氣就是它的花香,馥郁又粘稠,縈繞在鼻尖之上。

    骷髏們被不斷的擊落,又執著地衝進那一片死亡的陷阱,只有如此無想無識的怪物才會前赴後繼地衝向那一片燦爛開放的花海。

    像是急著去擁抱那種不應該存在於人世間的淒絕豔麗。

    天空上墜落地暴雨像是匯聚起來,流過了它們地身旁,變成了漫卷的黃泉。黃泉過處,開遍了鮮紅的花。

    在樓頂,熾熱地子彈殼不斷從槍膛中蹦出,落在地上,嗤嗤作響。

    直到最後,它們竟然堆積了滿地!作為卸力之物的混凝土石樁上綻開了層層地裂紋,將一個消瘦而堅實地背影印刻在身體上。

    「看到你了。」

    在崩裂的聲音中,周離猛然將槍口奮力抬起,對準了遠處已經近乎被腰斬的高樓。

    因為就在無數速度飛快起落的瘋狂骸骨之中,有一條筆直的空隙裸露出來。

    從這裡,到那裡,暢通無阻。

    我在這一頭,你在那一頭。

    在瞄準鏡裡,屈青陽似有所覺的抬起頭,瞬間的凝視,修正過之後的準星落在他的眉心上。他愣了一下,微笑起來,向著周離揮了揮手。

    周離扣動了扳機。

    子彈飛出。

    然後,被貫穿的是4.2公里的風和雨。

    那是漫長到不可思議,可是有輕鬆到彷彿能夠跨越的距離。

    子彈旋轉著在半空中盛開,帶來赤紅的色彩,僅僅一瞬間,就來到了五步之內。

    就在最後的瞬間,一個魁梧的身影猛的從側面撲出來,擋在子彈的正前方。

    就在半空中,那個男人的臉上還有茫然的神情,不知自己為何會跳起,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然後,他看到了屈青陽眼瞳中的白色光芒。

    ——他控制了自己?

    為什麼?

    下一瞬,他感覺自己的背後被蚊蟲叮了一下。那種痠痛感在不到十分之一個剎那的時間裡擴散到了全身。子彈穿透了他的皮膚,在他的金屬脊椎上被引爆了。

    石蒜花盛開。

    瘋狂旋轉的花葉在瞬間切碎、蒸發了他右半身的血肉,將他點燃。烈火根植在了血肉之間,旺盛地開放。蠕動的血肉想要修復彌合,卻再瞬間被氣化,金屬骨骼被烈焰燎紅,軟化,扭曲了……

    ——火刑,執行!

    姍姍來遲的尖嘯彷彿他的慘叫,哪怕他已經在中彈的瞬間死去。殘骸落在地上,在金屬骨骼和異化神經的電訊號傳導之下抽搐著,扭動翻滾。

    最後,一顆半面被燒焦的頭顱從脖頸上落下,滾落到了屈青陽的腳下。

    在雨水的潑灑中,它燃燒的就像是一顆果實,照亮了屈青陽詫異的面孔。

    「礙事兒的人真討厭。」

    屈青陽輕聲嘆氣,一腳將它踢開,轉身離開,向著身旁的下屬揮手吩咐:

    「別輕敵,去六個人,殺了他。」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49
第二百五十九章 傭兵

    暴雨澆不滅地上燃燒的殘骸,穿著白衣服的男人從屈青陽背後走出來,伸手撫摸地上焦爛的碎片。

    毫不顧忌上面的火焰,他探火取出了一粒扭曲的彈殼碎片,就趁著燒紅了的時候,丟進嘴裡,嘎嘣嘎嘣的咀嚼起來,許久之後,他抬起頭看向遠處的夜空,伸手指出一點:

    「在那裡,四公里以外……誰和我去?」

    他呸的一聲將冷卻的殘渣吐出來,變形的鐵片上還殘存著幾個尖銳的牙印,很快,在廢墟中休整的幾個能力者舉起手。

    他們和消瘦男人一樣,沒有穿著雙頭鷲的制服,因為他們是被請來的僱傭兵。這些黑暗世界中臭名昭著的暴徒,每個人在通緝令上都被釘了平均十年以上,殺人無算,只收錢辦事,不看東家。

    五個人站出來了澳大利亞的獵手『鬼傑克』、美國的連環殺人狂『瘋狗老麥』、還有印第安巫醫『雌狼』、英國的宅男『胖鮑勃』、德國的寡婦『血腥安吉麗娜』。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之後,彼此呲著牙。像是野狼在對視時,便無聲的以凶性決定了勝負,最後由前面衣服慘白、皮膚也慘白的『吞火者』領頭。

    「好吧,早應該是這樣了。」

    吞火者從地上爬起來,扭動了一下筋骨,柔軟的像是被拔了脊椎的蛇,十指詭異的扭動:「都小心一些,別被爆……」

    話音未落,『鬼傑克』的頭就爆開了。下半截身體如熊熊燃燒的火炬一般倒下。

    「草。剛說完要小心一點。」

    吞火者帶頭藏在掩體後面。有些牙疼地看著鬼傑克的屍體:「黑鬼、母狗和醜女人跟我說,肥豬在後面支援,聽懂了麼?」

    黑鬼是黑人老麥,母狗是雌狼,醜女人是安吉麗娜,她臉上有好幾道刀疤,縱橫交錯,醜的嚇人。胖鮑勃顧名思義。當然非常胖,坐在那裡像是肉山。

    可幾個人被吞火者這麼叫,眼睛裡不約而同都閃現出凶色。

    「我帶隊,聽我的。」吞火者抬起慘白的臉,眼瞳縮成針尖,像是毒蛇,陰測測地問:「有什麼意見麼?」

    「事後再算。」

    瘋狗老麥從地上撿起了足足高出自己一個人頭的機炮,這種本來應該安裝在戰車上的東西被他抓在手裡,輕鬆寫意。他的手臂肌肉詭異的蠕動和膨脹,變成了凝重的漆黑色。跑了兩步。就跳下樓去。

    他連人帶武器那麼沉重,可是卻落地無聲。消融在黑暗裡,消失不見了。

    「無組織無紀律。」吞火者撮著牙花子,低聲嘟噥了一句:「反正大家都這樣……肥豬,呃,鮑勃,給點支援。」

    「這個距離,效果恐怕好不到哪裡去……」

    鮑勃從自己的肉山屁股抽出一大疊小薄本,然後湊著火光開始端詳起來,那些小黃本上畫滿了各種豐乳肥臀的二次元女孩兒們,鮑勃伸出手指一個個的翻過去:「誰來好呢?五十鈴醬?不行,射程不夠……亞斯娜醬?也不行……唔,算了,來一艘驅逐艦好了……」

    他點了點頭,從其中翻出了漬跡斑駁,看起來曾經塗滿什麼東西的一本,鄭重其事的展開,就在一陣光芒裡,一個嬌小的少女從其中走出,帶著甜美地笑容說道:

    「我叫如月。請把我帶在身……」

    嘭!

    少女的半截身體連帶著身上的炮火裝備消失無蹤,變成飛濺的液體染紅了鮑勃的臉,下半截身體如烈火燃燒著倒在雨中。

    「如、如月醬!!!」

    鮑勃呆在那裡,如喪考妣的發出淒厲的尖叫:「該死的!竟然連這麼可愛的女孩子都……**!**!!去死吧!你這個沒有愛的野蠻人!!!」

    就在他的尖叫裡,可怕的能量波動從那一座肉山中升騰起來,注入了他手中的小薄本中,一個個身材豐滿,衣著暴露的女孩兒們從光芒中走出,渾身帶著華麗的裝備,發出聲音。

    「疾如島風……球磨出擊,庫瑪!……扶桑型戰艦二號艦……妮可妮可妮……英國出身的歸國子女……那柯醬噠喲……大和型戰艦……友情的魔法……」

    緊接著,下一瞬,無數炮火升上了天空。

    尖嘯隨著火光衝天而起,呼嘯而來。

    在被燒乾的暴雨中,周離如石雕一般站在原地,任由那些威力驚人的炮火擦肩而過。

    在被減速千倍的時光中,每一發炮火的速度都慢如龜爬。被判定為有危險的炮火在半空中就被子彈擊爆。

    所以就在雙方之間的漫長距離中,赤色的石蒜花和金紅色的火焰不斷交相輝映的爆發,互相泯滅,共歸於盡。

    風速37.9s/秒,又變了。

    周離低聲呢喃著什麼,面無表情地將子彈填入彈倉,被加速的動作快的在空中帶出了殘影。

    他的頭有點疼,計算力在迅速的消耗著腦力,令大腦鈍痛。但幸好……他現在有了分擔計算的輔助插件。

    冷雨潑灑中,他嘴角微微地咧開,露出被咬在牙齒之間的芯片那是抑制力的殘片,儲存著驗算程序的煉金武裝。此刻它已經被世界樹接入,分擔著足以令常人頭顱爆裂的計算量,也給敵人帶來頭顱爆裂的結局。

    曾經支撐著整個衛星方位體系在太空中進行聯動計算的芯片,此刻用來做能力的輔助,簡直輕而易舉。周離唯一需要擔心的,只剩下自己的神智不要被如此龐大的運算流壓垮。

    幸好,距離那個時候似乎還相當遠。

    他眨了一下眼睛,重新看到每一滴雨水落下的樣子。

    無數雨水和光焰的折射裡,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到了扭曲的氣流、水滴的阻礙。還有引力的拉扯……視線組成的彈道在飛快的扭曲著。引導著槍口不斷的微弱變向,每一次的變化都將導致子彈落點相差數十米以上。

    四公里的漫長距離,還在掌握之中。

    在虛幻的視界中,一個綠色的進度條在飛速的前進,當它達到盡頭的時候,就代表著所有變量已經驗算完畢,結果將被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就像是那些日本人說的一樣……

    正射必中!

    嘭!

    槍口再一次吐出火焰,振起一層雨霧。

    一個彈指之後。四公里之外的鮑勃頭顱應聲而碎,女孩兒們消散在空氣裡,炮火消失無蹤。

    樓頂上燃燒的火焰像是幻影一樣,迅速的消散了,只剩下一個個巨大的坑洞和裂隙。在轟鳴中,整個巨大的樓層都崩出好幾條裂痕,搖搖欲墜。

    就在周離端起槍的瞬間,清脆的鋼鐵摩擦聲從他的腳下傳來,周離愣了一瞬。

    緊接著,旋轉的機炮將樓層之間厚達一米的鋼筋混凝土擊碎了。瘋狂旋轉的戰車用機炮將整個天花板都撕了個粉碎。超過拳頭大小的碎片都被爆破的衝擊波碾壓成了粉末。

    在以兩發穿甲一發燃燒彈的順序組成的彈鏈打空了之後,他丟掉了手中的機炮。悄無聲息地走進了煙霧瀰漫中。

    毫無徵兆的,他抬起手臂格擋,鋼化的肌肉一陣蠕動,竟然卡主了近乎透明的刀鋒。

    簡直猶如野獸一般的直覺,從周離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再到揮刀斬出的那個一瞬間,他完美的感覺到了,而且把握住了。

    蠕動的肌肉鉗住刀鋒,他無聲地咧嘴一笑,五指握拳,揮拳向著前方打出。

    那是完美到足以令每一個拳擊教練感動的直拳!

    強力、強力、充滿野性,而且強力!

    就像是巨石壓破風聲。

    周離的脖子猛然一扭,閃過了他的直拳,可緊隨其後的卻是剛猛的膝撞,同樣完美到足以撞死還在感動中的拳擊教練。

    半截斷牆在膝蓋的衝擊之下轟然破碎。瘋狗老麥腳步不停,左拳連發,每一發都是有如炮彈轟出的直拳。每一發都剛猛到足以將十條野狗的腦漿子都打出來!

    在這一拳的面前後退的結果是被接下來的一拳再逼著後退。

    直到無路可退,然後被打成粉碎。

    他的極限記錄是十三秒,十三秒二十六拳,足夠將一個從什麼西伯利亞鬼訓練營裡出來的拳王打成泥,碰上這一招,有什麼能一腳踢斷實心鋼柱的招數都不頂用!

    出乎預料的,煙霧裡同樣響起了破空聲。

    同樣的一拳?!

    他聽著風聲,有些錯愕,很快他就發現,這一拳……不一樣!

    風中飄來彷彿硫磺被點燃的氣息,那是宛如炸藥被點燃,強弓被拉緊,引擎中的火花塞即將被炸飛的危險聲響。

    拳如火藥,心如炮!

    一拳!崩!拳退。

    兩拳!崩!手斷。

    三拳!崩!老麥整個人都被崩飛,打進搖搖欲墜的牆壁裡。

    整個人都癟了。

    這就是當野獸遇到怪物的下場。

    在煙霧被震盪的烈風吹散了,露出了緩緩收起拳架的年輕人。他從地上拔起長刀,緩緩地轉身,看著周圍緩緩包圍過來的三個人。

    吞火者、雌狼、丑寡婦。

    吞火者吞了一下口水,十根手指伸長了,像是粘稠的液體,拉長,噁心的拉長,再拉長……雌狼渾身的毛髮站起,丑寡婦的表情扭曲,傷疤發紅,像是要滴出血來。

    三個第三階段的能力者謹慎地和周離保持著距離,眼瞳中湧動著充滿破壞性的氣息。

    那一瞬間,雨聲靜寂。

    寂靜中,雨聲還在靜寂。

    依舊靜寂。

    雌狼錯愕地抬起頭,看到窗外的暴雨停滯在了半空,一滴又一滴,飽滿又渾圓,像是水晶一樣。

    這已經不是周離今天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可唯獨這一次,是有人以自己的力量,這一片天地強行的凝固住了。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無形的念動力托舉著它們,在半空中,就像是將它們釘在了原地。

    無法想像的精神力之潮吞沒了天地,將這一片世界的操作權從神的手中奪取。緊接著,暴雨練成了線,一條線,兩條線,乃至……一千六百條線……無數的水珠擴散,形變,化作慘白的霧氣,霧氣在震動。

    無聲的,從周離的面前掃過。

    然後三個人就碎了,碎到渣都找不出來。

    周離扭頭,看著停滯在面前的雨水,輕聲問:

    「陸華胥?」

    今天比較有空,寫了幾千字,咳咳,順便和艦娘的動畫聯動一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50
第二百六十章 星辰

    「陸華胥?」

    電腦屏幕前面,屈青陽怔怔地看著雨水中縱橫披靡的霧氣之劍,霧氣之劍有一千六百道,彼此交錯時宛如精密機輪飛速旋轉,榫合時便嚴絲合縫,運轉時便大開大合。

    如此輝煌龐大的一幕,卻精密到插不進一絲頭髮去。

    可怕的像是機器一樣。

    「陸華胥。」

    屈青陽終於確認了來自遠方的殺意。他輕聲嘆息了一聲,伸手撓著自己的頭髮;「……你應該睡著的。」

    屏幕中,霧氣之劍無聲的靜止,千百道鋒刃在震動,似乎能聽到嗡嗡作響。

    「我都放過你了,你為什麼總是不肯安安靜靜呢。」

    屈青陽啃著自己的食指,有一種沮喪在他的大腦中橫七豎八的交錯,就像是好幾個鑽頭在旋轉。令人頭疼,頭疼到措手不及。

    他終於爬出來了。

    這個老朋友從出生開始就在泥坑裡,雖然光芒萬丈,但依舊在泥坑裡。百病纏身,可笑的像是猴子一樣,強壯的猴子。

    正因為如此,他在想要毀滅有關部門時,才會放過這個中國最強。

    現在他從泥坑裡爬出來了。

    姿勢狼狽又執著,令他感覺到有一絲被辜負的憤怒。

    所以他嘆息。

    ——很好,最後一點的友情,也可以不用在顧惜。

    這樣的抉擇之後,令他整個人都愉快起來了。

    血泊中,轉椅的滑輪無聲轉動,留下了四道暗紅色的轍痕。最後停在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前面。屈青陽沉默地旋轉一週。腳尖點在血中。掀起一圈漣漪。

    他看著面前的東西。

    在這個被整個有關部門守衛著的巨大密室中,只有一台老式的電腦。

    它還停留在二零零年以前的技術時代,碩大的機箱,球形屏幕。

    老舊像是這個有關部門一樣,令人失望。

    他原本以為錢麗珍就藏在這裡,可是她不在。這樣失落的發現有一瞬令他覺得腦髓在燃燒一般的憤怒。但很快,憤怒又被『發現了新玩具』的喜悅沖散了。

    他停在了老電腦的前面,將死者的斷手從機箱上扒拉下來。然後小心翼翼的取下了險些將機箱硬盤物理銷毀的強酸試管。

    「很好,恭喜你,復活了。作為慶祝……」

    他凝視著投影在牆壁上的監視場景,雙手鄭重地放在了粗糙的鍵盤上。

    感受著十指上傳來的乾澀觸感,他輕聲笑了:

    「——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他按下了鍵盤。

    --

    在被念動力凝固的世界中,周離凝視著停在虛空中的劍刃,輕聲問:

    「陸華胥?」

    霧氣凝結成的薄刃震動,渙散了,白霧飄渺,匯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影。可以看出模糊的輪廓。緊接著,迅速細化。到最後,從頭到尾,每一根頭髮都栩栩如生。

    「我在。」

    那個清秀又沉穩的男人就好像又一次的站在了周離的面前,睏倦的眼神中依舊有光。

    周離端詳著他的樣子,覺得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來……只是覺得這個男人的存在有某種虛無縹緲的意味。

    譬如朝露,譬如泡影。

    「你怎麼了?」他問。

    「我……做了一個夢。」

    陸華胥沉思片刻之後,輕聲說:「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但是,有個小女孩說你去送死了,就一頭鑽進我的夢裡來,把我叫醒了。可惜她被我的夢蟄傷了,沒有辦法來這裡。」

    他抬起手,顯化出一團水影。水影中,符秀在沉睡,可蒼白的面容上帶著微笑,笑的傻兮兮的。

    周離沉默了一瞬,眼眸垂下:「我欠她和她哥哥很多。」

    陸華胥笑了笑,收回了霧氣之劍,看著他收拾戰場,重新全副武裝。

    「你看起來健康了不少。」

    周離重新端詳著他的樣子,「手術才完成一大半,現在動用能力沒關係麼?」

    「我用了取巧的辦法。」陸華胥狡黠地笑了笑,如此輕鬆:「嚴格來說,其實我現在還在夢裡,出現在這裡的,你就當做我的潛意識吧。」

    「像是分身?」

    「更像是一個活動的坐標。」他解釋:「我將能力施加在夢中,最後由潛意識反饋到現實……就像是尋常人說夢話一樣。因為過程有些複雜,所以能力有限。像剛才那種程度的出力,已經堅持不了太長時間了。」

    「其實你沒必要勉強自己。」

    周離拍了拍他的肩膀:「雖然費點時間,但我能解決,你休息就好。」

    「這麼大的爛攤子,總不能全都丟給你一個人吧?」

    陸華胥抬頭,回顧著廢墟之外的夜色中,聲音低沉:「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雷霆的光驟然從天空中劃過,照破了暴雨中的黑暗。黑暗裡有密集的鋼鐵在反射著冷光,就像是亂葬崗中的土壤被洪水沖刷,粼粼白骨重建天日。

    那已經不是一具兩具的亡骸,而是觸目驚心的密集陣列。

    總數一百三十具。

    人造亡靈們已經將此處徹底包圍。

    數不清的骸骨從黑暗裡走出,骨骼摩擦的聲音尖銳。他們在破碎的樓層上攀援而上,渾身披掛,全副武裝,武裝細緻到牙齒中的毒液分泌腺上。

    「——你確定不需要幫忙麼?」

    環顧著敵人恐怖的陣容,陸華胥苦惱地嘆息了一聲,指尖雨水重新凝結成霧刃。

    「我說過,我能解決。」

    周離說完之後,忽然有些牙疼,他懷中抽出一管看起來像是赤紅色的試劑。輕聲嘆息:「就是麻煩了一點。」

    鋼鐵摩擦的密集聲音裡。骸骨軍團在逼近。它們掃破暴雨,如林推進,像是鐵牆在向前推進。

    周離沉默地端起火刑架,將試劑填入槍管旁邊的機括中,嚴陣以待。

    陸華胥看著他牙疼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我可以幫點忙,打個下手也好。」

    「堂堂中國最強,給我打下手……」

    周離沉默了一下。露出一個不知是自嘲還是什麼的複雜微笑,不再拒絕,「——真是太榮幸了。」

    話音未落,巨響轟鳴。

    -

    就在他們背後,被火焰烤成焦黑的牆壁轟然破碎,被斧劍的撞擊撕裂。那種聲音尖銳又無力,就像是一張錫紙被切割時的嘆息。

    雨水的幕布被撞破了,機炮預熱的細密聲音從近在咫尺的地方傳來,令人的神經緊繃,毛骨悚然。

    數架已經佔據了制高點的機槍預熱完畢。鎖定了目標,扁平的槍口綻放出了冰藍色的死亡光芒。那是磁場相切時的電流閃光。

    ——天狗r4-11機炮。

    這是特殊煉金鋼所製造的戰爭武器,符文賦予了它超出常規武器的動能和射速,量產化的殺人武器最可怕的屠夫。它們的彈藥甚至都不是通常所認知的火藥,而是一片片形似漆黑的羽毛金屬薄片。

    當扳機扣動的瞬間,黑色的羽毛便會鋪天蓋地的湧現,將一切都攪成粉碎——不論前面的是鋼鐵,還是血肉之軀。

    姑且不論天狗這種被基金會強力管制的物品是如何會出現在外界的,但是對方為自己準備的陣容,周離便有些受寵若驚。

    通常一架天狗就已經足夠應對十名以上的第三階段能力者正面衝擊,現在對方一口氣拿出本來要用作佈防的四架機炮來對付自己。

    應該說是盛情難卻、死得其所麼?

    周離下意識地抬起槍,想了想之後又放下。因為在他身後,陸華胥抬起了手掌。

    那一縷在陸華胥指尖繚繞的霧氣渺然消散,滲入黑暗中。

    下一刻,機槍開火,像是數百匹布帛在同一瞬間撕裂的聲響擴散開來,天狗呼嘯!

    漆黑的色彩像是墨汁滴入了清水中一般,瘋狂的擴散,浸染。無數飄飛的黑羽呼嘯而來,切裂了雨水和暴風,將捲入其中的一切都撕扯成鋸成粉碎。

    黑色的金屬羽毛之上還繚繞著電光,和空氣摩擦,變成了赤紅。可上面沾著的那一粒渺小到看不清楚的『雨霧』卻始終沒有消失,反而……反客為主!

    無數染上水霧的黑羽如子彈一般向前飛出,可在空中又詭異的劃過一個巨大的弧度。

    一瞬間,就像是煙花盛大的開放。黑羽如瀑布一般噴湧,又如何暴雨一般漫卷,它們飄飛在天空和大地之間,匯聚成潮。在念動力的牽引之下,變成了可怕的漩渦。

    此時此刻,所有的子彈,都由陸華胥來掌控。

    漩渦吞沒了數之不盡的骸骨,黑羽和白鐵在一瞬間的摩擦中迸發出火花,火花的光此起彼伏,像是一場無數星辰爆裂的閃光。

    一瞬間,四台機炮爆裂,三千枚黑羽攢射毀掉了一半的骸骨君王。

    沒有人能夠想到,導致這毀滅盛景的,竟然是一滴雨水所蒸發的霧。

    達到三階以上的念動力是一切子彈和箭矢的天敵,尤其是在陸華胥這種操控尺度達到分子級的強者手中。

    在火焰熄滅的瞬間,陸華胥收回了手掌。他的身體不安的動盪著,已經飄渺了許多,

    「幫你節省了一點時間。」他輕聲說:「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多謝。」

    環顧著瘋狂撲上的骸骨們,周離點頭,舉起了手中的火刑架:「這下應該省事兒了許多。」

    他用肩膀頂住槍托,確定做好了最後的心理準備。

    慎而又慎,小心翼翼地——扣動扳機。

    首先亮起的是火星飄飛的隱約軌跡。

    緊接著,有什麼東西猛然膨脹,從槍口中噴出。那不是石蒜花的子彈,是勝卻人間一切顏色和毀滅的熾熱閃光。

    沒有人能看清楚究竟是什麼。

    因為當扣動扳機的一瞬間,一切視覺都被遮蔽。

    不是被黑暗吞沒。是被毀滅的可怕之光所橫掃。摧殘。蹂躪。

    視網膜在哀鳴,捲曲;眼球在燒炙的痛楚中尖叫、崩裂。

    什麼都看不見了。

    唯一能夠觀測、能夠感覺到的,是恐怖、威嚴又熾熱的光明吞沒了一切。

    足以燒焦肺腑的高熱在一瞬間充斥在空氣裡,又在一瞬間消失了。當光芒消散之後,周離憑藉著自己的能力才在短暫的時間內回覆了視力。

    而眼前,已經是一片焦土。

    方圓數十米之內,已經再沒有完好的東西。

    就連混凝土都被燒化了,變成了腐爛蛋糕一樣的奇怪形狀。

    雨水落在地上。被殘留的高熱蒸發,迅速的膨脹變成了蒸汽。所有的鋼鐵骸骨都倒在蒸汽中,變成半融化某種奇怪藝術品。

    周離有些心疼地低頭看了一眼火刑架,在火刑架的凹槽中,紅色試管中的藥劑還剩下一半。

    直到許久之後,陸華胥潰散的分身才重新凝聚起來。

    他凝視著周離手中的火刑架,心有餘悸:

    「那是什麼?」

    「一個老頭兒給的禮物。」

    周離呼吸著灼熱的風,眼神中是愉快的暢意:「果然效果拔群。」

    陸華胥沉默無言。

    「我們出發吧。」

    周離扛起槍,率先走在前面,隨著他的步伐。試管中名為『龍息』的藥劑就輕輕地蕩漾起來,在青色的眼瞳中倒影出火焰的色彩:

    「讓一切回到正軌中去。」

    「樂意之極。不過……」

    陸華胥和他並肩,漂浮在死寂的街道上。

    他的身影宛如巡遊的魂靈,眼神憂慮:「我覺得我們可能要做好面對最糟情況的準備。」

    「最糟糕的情況?」

    周離扭頭看著他,眉毛挑起:「你是說還有比有關部門的總部被攻破還要糟的情況?」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有的。」

    陸華胥回憶起有關部門的亞空間密室裡的那個東西,聲音微微苦澀:

    「幾十年前,由美國牽頭,各國為了防備日益膨脹的基金會和犯罪能力者,藉著『星球大戰』的名義,開發了一個武器。」

    一瞬間,周離的腳步被從天而降的寒意阻擋了一瞬,他下意識的捏住了胸前領口下面的『芯片』,聽到了輕聲嘆息。

    「武器的名字叫做『抑止力』。」

    陸華胥揉著眉心,凝視著遠處燃燒的總部:

    「在總部的亞空間密室裡,藏著它控制密鑰的『五分之一』。足夠暫時控制它半個小時的……『五分之一』。」

    -

    -

    『嗤』。

    像是幻覺一樣,周離聽見了像是極薄的肉片落在燒紅鐵板上的聲音。

    一瞬間,胸口芯片的刺痛帶來了微弱的預感。

    他的腳步停住了,面色驟變,張口欲言,可陸華胥的速度卻收之不及。

    於是,氣泡被戳破了。

    光從天空中亮起,那是自奔湧而來的重離子流。

    它從上一個瞬間誕生,又從下一個瞬間寂滅。自生而滅,如此短暫。

    但在這短短的彈指之間,它和陸華胥的半邊身體擦身而過,在地上留下了一個胡椒罐口一般的印記。

    柏油路上微微一震,礦泉水瓶蓋大小的地方上出現了一百二十個細小針孔。針孔的半徑纖細到不足一微米,但卻在地下留下了長達六百米的筆直痕跡。

    陸華胥半邊由雨水凝結成的身體炸裂了,隨之破碎的還有數不清的念動力護盾的防禦。

    隨後。他的身體又在意志的命令之下重新彌合,完好如初。

    唯一可以證明他險些被毀滅的,只有痛苦的念動力在周圍留下鞭撻痕跡。

    「屈青陽。」

    他咬著牙,虛幻的面孔上滿是憤怒和哀傷:「你果然偷到了操縱指令……從我的腦中。」

    -

    -

    「躲開了?」

    像是某個地方,傳來了詫異的低語。

    像是某一根愉快的手指在鍵盤上跳動,輸入了坐標的數據。

    像是某個一瞬間,天空中傳來悠遠的嘆息。

    下一刻,周離再一次在預感的推動下抬起頭。

    他看到天空中的鐵幕黑雲被撕裂。

    星落如雨。

    ——那是滿天星辰的殺意。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51
第二百六十一章 頌歌

    鉛黑色的雲層被撕裂了,雨水被強行驅散。地面上,被束縛的火光無處可去,徬徨地投映在夜空中。可是在那裡,無數星辰的暗淡閃耀中,有死亡的輝光緩緩亮起。

    就在夜空之中,極盡高遠的地方,近乎真空的衛星軌道上——

    十六枚通信衛星靜謐的旋轉,在命令之下張開了自己的六翼,抖落塵埃。它們不復往昔醜陋的樣子,像是蝴蝶突破了偽裝的繭,裸露出自己的美麗和殺機。

    在燃料的推動下,它們順著天軌馳騁,微調著自己的方向,發出訊號,彼此呼應。

    第一次握手,第二次握手,網絡協議啟動,密鑰驗證完畢,十六道防火牆解鎖,數據聯通開始。

    第三指令啟動,軌道轟擊準備中,發射程序搭載,準備完成。

    坐標開始輸入。

    目標發現。

    目標鎖定。

    最後,大地之上的黑暗中,有人微笑著按下了最後的指令。

    「——fire.」

    星光破雲。

    周離看到了。

    數十道毀滅之光交錯著從天空中落下,哪怕在緩慢了千萬倍的時光中,它們也是如此的迅捷,熱情,狂放。

    宛如飛逝的子彈。

    黑雲覆蓋,它們就撕裂黑雲。暴風橫過,它們就貫穿暴風,冷雨攔路,它們就蒸發雨水。

    像是神從雲端頭下了光芒之槍、漫天的殺意和等量的毀滅。

    青色的眼瞳倒影著這一切,宛如碎裂一般的痛苦瀰漫了整個頭顱。

    巨量的演算數據流從他的腦中穿過,可怕的熱量像是要在瞬間燒乾他的腦髓。令他發出崩潰的咆哮。

    可是他還不能崩潰。所以他怒吼。他艱難地在減緩了千倍的時光中前進,推著身旁的陸華胥,向前,向前……但還不夠,毀滅之光已經宛如囚籠一般將它們封鎖在其中。

    前後、左右,頭頂,腳下。

    就像是四方七天之力都將他們封鎖,將他們丟入了盛滿了神怒的大碗中。令他們在血酒裡掙扎,淹沒,窒息。

    還可以更快。

    一個執著的意念告訴周離,還可以更快。

    青色的眼瞳痛苦顫動著,世界樹的銀色紋路從眼眶之中蔓延出來,在他的面部交織出一片冷厲又複雜的回路。

    回路分擔著他的壓力和熱量,令他不至於在瞬間蒸發,也令他的速度驟然加快了一倍,在最後的一瞬間……拔出長刀。

    宛如水晶的刀刃倒映出了從天而降的流火和毀滅,青色的眼瞳凝視著它。眼中的血絲像是在刀鋒中遊走波蕩著,帶來了莫名的啟示和力量。

    周離咬緊牙。露出殘忍的笑容。

    ——天啟形態,啟動!

    一瞬間,千倍的速度將他送到了人類視線所無法觀測到的極限和巔峰,他和陸華胥的身影閃爍了一瞬,在數百米之外重新出現。

    衣料焦黑,宛如燃燒著的周離回頭,看著毀滅之光落在地上,將半條長街都化為融化的土地。

    「這就是抑止力的武器?」

    周離喘息著,擦著眼角的血絲。

    「只是其中之一的『軌道轟擊』。」陸華胥的面色陰沉:「幸好我所保有的只有這一個代碼。」

    「那還真是謝天謝地。」

    周離低聲感嘆,語氣卻不知是慶幸還是苦澀。

    話音未落,刺耳的防空警報從大地深處升起。

    在昂長又尖銳的警報聲裡,六朵巨大的火焰從城市的各處升起,幾乎將這個黑夜照耀的猶如白晝。

    「……那是『人民廣場』的方向?」

    周離凝視著其中一道火光的方向,卻感覺到身旁男人那近乎無法抑制的狂怒。

    陸華胥的表情陰沉到無以復加,聲音嘶啞:「不止,還有徐家匯、五角場……還有有關部門的三個地下基地。」

    姍姍來遲的爆炸聲令這個黑夜再也無法寂靜裡,火焰的光芒普照,照亮了原本應該發生在黑暗中的毀滅。

    就像是突如其來的六顆子彈,這個沉睡的城市被驚醒了,在血火中哀嚎。

    緊接著,又是一百餘道閃光從天幕之中亮起,從天而降。火光再次從地下奔湧而出,宛如火山的熔岩在奔行,覆蓋了黑暗的區域,將整個城市照亮。

    無數的轟鳴摻雜在防空警報裡,像是一個人的骨節瞬間斷裂了數十次的聲音。

    灰燼飄飛在暴風中,從天空中掠過。

    周離拉著陸華胥,險而又險的閃過了那一輪瘋狂的掃射,但是卻無法阻擋其他東西被當做目標。

    巨響聲轟鳴。

    高聳的大樓就在周離的面前緩緩地扭曲,倒塌,在塵埃中翻滾,宛如一條痛苦的蟒蛇,最後寸寸斷裂。

    磚石落地轟鳴,在地上翻滾。就像是一場爆發的泥石流,向前推進,最後一塊翻滾的石頭停在了周離的面前。

    黯淡又粘稠的紅色液體從碎石之下浸漬出來,淹沒了周離腳下的塵埃。

    刺耳的防空警報依舊在繼續,可是聲音卻倏爾顫動了一瞬,緊接著,變成了悠揚又沉穩的古典樂曲。充滿歡欣和希望的聲音流淌在這個絕望的城市裡,像是絕大的諷刺和嘲笑。

    -

    樂聲潺潺的長河中,一個男人模糊哼唱著,帶著無上的歡欣和愉悅。像是在暗室中狂喜亂舞,看著曾經友人慘白絕望的臉,樂不可支。

    「屈!青!陽!」

    陸華胥咬著牙,凝視著遠處一個破碎的交通攝像頭,一字一頓:「我知道你看得到……如果你要報復,就衝著我來啊!」

    一瞬間的寂靜,像是哪裡傳來了笑聲。

    「——啊。朋友。何必老調重彈?」

    在嘈雜的樂聲中。忽然有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

    它充滿優雅,充滿了振奮,充滿了從容不迫的信心,帶著一絲近乎詠唱的語調。像是某個男人歡笑著,展開雙臂擁抱著這個毀滅中的世界:

    「還是讓我們的歌聲——匯聚成歡樂的合唱吧!」

    銅號的悠長之音響起,溫柔又悲憫,大地之上,倉皇的哭喊聲如瘟疫一般蔓延。

    -

    -

    一線星辰的光從天空中亮起。降落,光落入雨。令銅號的聲音錚然之音破碎,被宛如海潮澎湃的轟鳴所取代。

    無數警報的喇叭都在一瞬迸發出過載的火花,在劇烈的震顫中釋放出尖銳的福音。

    「——歡樂女神聖潔美麗,燦爛光芒照大地!

    我們心中充滿熱情,來到你的神殿裡!」

    無數人在合唱,在歡呼,在這血與火的廢墟上,爆炸的轟鳴是這毀滅交響的鼓點。憤怒的咆哮和哀嚎是宛如小提琴一般的悅耳伴奏。就像是無數死去的魂靈降臨在這一片燃燒的天空和大地之間。

    他們揮舞著血的雙翼,大聲吟唱:

    「你的力量能使人們消除一切的分歧。在你光輝照耀之下,一切人類成兄弟。」

    -

    那一瞬間。宛如天空中真的有天使在降臨了。

    十六道焦熱的血色之光從天空中落下,它們匯聚在同一處,投映在了同一個地方。高溫和扭曲的力量凝結了,恍惚之中變成了一個模糊又扭曲的龐大身影。

    十六道光芒從天幕中垂落,化作它龐大的羽翼。

    那個身影以漆黑的煙霧為身體,面目模糊,只有一點湛藍的光芒凝結成碩大的獨目。

    這是抑止力耗費龐大能量而形成的具現體,以如同神怒的天使降臨在地上。它沒有帶來神的慈悲,因為他來到這裡不是要叫地上太平,而是要凡人動刀兵。

    於是,它的雙翼舞動,橫掃。

    火焰的光流向著四周傾斜,將一切都籠罩在烈焰的赤紅之中。

    最後,那一隻毫無悲憫的眼眸垂落,看向地上沐浴在血和火中的城市,城市在高聲頌唱,讚頌著這毀滅的終結。

    最後,那一隻眼眸落在了周離的身上。

    -

    一瞬間,刺骨的寒意令周離收回視線,開啟了千倍的時間。千倍的時間也無法阻擋這種殺意,它已經幾乎凝結成實質,刻入骨髓。

    不需要思考,周離就明白,這個該死的東西已經凝聚了太多的力量,不可力敵。

    他只來得及拉起陸華胥的幻影,便看到一隻飽含著無盡光熱和黑煙的手掌鋪天蓋地的壓下來,所過之處,空氣被灼燒、化作熔爐中的火焰。

    他用盡全力奔跑,和那一隻手擦肩而過。卻被恐怖的熾熱颶風掃起,身不由己的飛出,宛如巨人腳下的塵埃一樣。

    陸華胥在半空中以念動力扯住他,可自己的身體卻被熱氣的風暴所掃滅,閃爍著,即將消散。在這種已經形成質變的可怕數量面前,就連精細的操作也已經毫無意義。

    「你們就壓根沒想過這個東西會被用來對付自己吧?」

    周離踉蹌的落在地上,心有餘悸。陸華胥的面色鐵青:「這種模式應該加了安全鎖,有人將代碼交給了屈青陽。」

    話音未落,一線毀滅的虹光從巨人的獨目中噴出,再一次從天而降。半座大樓連帶著整個廣場都在風中化作塵埃。大地展開了慘烈的傷痕,宛如蠕動的血口。

    在血口的邊緣,強行催發了天啟武裝的周離疲憊喘息,陸華胥的影子已經模糊不清。像是幻覺一樣,他感覺體內那種爆炸一般的衝動越發強烈了。

    就像是有什麼被封鎖在身體深處的東西在劇烈的壯大……如同塵封在鞘中的利刃,如同枷鎖之中的猛獸。

    嗅到了血的氣息,便不安與束縛中,嗡嗡作響。那種聲音像是千萬人在周離的耳邊呢喃,怒吼,令他被拉入恍惚中,心智昏沉。

    在他的眼瞳中,密集的銀色回路擴散至臉上,帶著撕裂的痛楚。令他的腳步一個踉蹌。跪倒在地上。

    「——嗯?躲過了?」

    風中似乎傳來疑惑地呢喃:「那就再加十倍吧。」

    在塵埃裡。周離艱難地抬起頭,看到毀滅的巨人展開雙翼,天空中的十顆星辰墜落。

    十倍的殺意,罩頂而來。

    黑暗吞沒了一切。

    一瞬間過後,大地化作了熔岩焦土,整個劉家嘴都被可怕的狂潮席捲在其中。

    混凝土融化之後的熔岩流淌在正大廣場上,半個小時之前這裡還是歌舞昇平的地方,情侶們手挽著手從『中方明珠』下面經過。旅客們架著相機和這個巨大的城市合照。

    現在一切都毀滅了,就連那一座鋼鐵的高塔都已經坍塌,落進了熔岩裡,緩緩融化。

    就在正中央,唯一完好的土地上,周離倒在地上艱難喘息,銀色的回路在他的身上瘋狂增值著。他感覺到世界樹的瘋狂生長,深入身體的四肢百骸之中,抽取著一切力量。

    陸華胥的幻影已經消散大半了,他撐著念動力的防禦跪倒在地上。最後的瞬間攔住了滅頂之災。

    可他的幻影已經要消失了,即將崩潰。

    血的光。再一次從天空中落下。

    -

    「誰能作個忠實朋友,獻出高貴友誼?誰能得到幸福愛情,就和大家來歡聚!」

    天地之間,有人高聲歌唱,充滿惡意。

    隨著巨人的前進,大地在顫動,天穹破裂。

    無數火焰像是流星一般隕落,駕臨在這一片城市之上,留下一次撼動地殼的可怕衝擊,將垂死的城市點燃。

    而狂喜的歡樂頌響徹了天空,交響樂已經攀升到了新的高峰。

    燃燒的天地之間,屈青陽歡呼著,在狂怒和暢快中歌唱:「——真心誠意相親相愛,才能找到知己!」

    「夠了!屈青陽!夠了!」

    環顧著這一片血和火的災難,陸華胥發出瘋狂的咆哮,大聲的嘶吼著什麼,可是他的聲音被覆蓋了,無人應答。

    只有嘲諷的歌聲運行在天空之上,流星帶著火焰墜落,將一切拉入毀滅的深淵。

    屈青陽的精神馳騁在空中,俯瞰著陸華胥掙扎的摸樣。他伸出手掌撫摸著那一張憤怒地面容,在他耳邊輕唱:

    「——假如沒有這種心意,只好讓他去哭泣。」

    那一瞬間,陸華胥愣住了。他終於明白了來自那個老朋友的恨意和瘋狂,也明白了他的決意。

    「原來是這樣啊。」

    他低下頭,笑起來,像是在嘲笑著自己:「自始至終,最天真的都是我啊。」

    周離用力的拉住他,張口欲言,可是喉嚨卻發不出聲音。他眼前看到無數陌生的符文在空中飛舞,錯綜複雜的幻覺拉扯著他,令他已經無法找到現實的景象。

    「別擔心,這只是能力進階的正常反應而已,你的能力回路在生長,很快就會過去。」

    陸華胥感覺到他的眼神,按住他掙扎的身體:「恭喜你,完成之後,你就踏入第三階段,再不是凡人之軀。只是你的運氣不好……偏偏是在這裡。」

    他看著在周離手腕上瘋狂生長的銀色回路,無奈地笑起來:

    「你這個傢伙,世界樹就藏在你身上對不對?算了……反正我是不在乎了,就讓那些找它找到發瘋的老鬼們跳腳去吧。」

    他鬆開了手,緩緩起身,後退了兩步。

    「抱歉了,周離。讓你送我到上海,把你拖進這一潭渾水裡來」

    陸華胥輕聲說:「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不應該死在這裡。因為我一個人,將整個中海都拖進漩渦裡……你應該回去了,回上陽去。」

    他最後回頭看了周離一眼,露出訣別的笑容:「認識你真的很高興。」

    他凝視著轟鳴踏近的巨人,向著天空飛起。

    -

    在燃燒的天空之下,在燃燒的大地之上。

    在這個空曠的天地之間。

    在毀滅巨人的前方,陸華胥緩緩舉起雙手,宛如曜日一般的能量反應從他的分身之中湧現。那是彷彿燃燒了靈魂一般的光亮。

    那一瞬,被擊碎的黑雲重新從四面八方彌合而來。

    那一瞬,降落在大地之上的雨水重新掙脫了重力的束縛。上百、上千、上萬……億萬無窮的水滴沖上了天空。如烈風橫掃。吞沒了火光。

    天地之間,暴雨宛如海潮一般縱橫掃蕩,洗去了一切塵埃,緊接著……隨著那個身影,衝天而起。

    -

    在地下的手術室中,所有的醫護人員都看到原本穩定下來的生命圖譜在一次瘋狂的波動起來。

    沉睡的陸華胥瘋狂顫動起來,皮膚之下的血脈崩起如紫青色的河流,面目猙獰。恐怖的力量波動從他的身體中投影到遙遠的數十公里之外。

    「鎮定劑。鎮定劑呢!」負責人看著瘋狂波動的腦波圖,面色鐵青:「十倍的份量注射,再這麼下去,他會死的……」

    一隻蒼老的手掌按住了他的肩膀,令他憤怒的回首,又錯愕的愣住了。

    「您……怎麼……」

    來者複雜地笑了笑,示意他們不用在驚慌。蒼老的老人摘下了自己老花鏡,走到了手術台的前面。看著面前瘋狂掙扎,將能力催動至極限的男人,她無奈地笑了笑。伸手撫摸著他的臉頰:

    「和你的父親一樣啊,華胥。」

    她將陸華胥輕輕地扶起。從後面擁抱著他,在他耳邊輕聲呢喃:「去吧,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靜謐的波長從她的身體裡湧現裡,宛如春水,安撫著陸華胥近乎崩潰的靈魂。緊接著,澎湃如七海的力量溫柔的湧入了他的身體。

    「去吧,去吧……像一個男子漢一樣。」她渾濁地眼睛中滿是欣慰。

    夜空之中,那個雨霧一般的身影驟然迸發出萬丈光明。

    燃燒的光焰從他的周身湧現,滲入那無盡的暴雨中,也令雨水開始燃燒。雨水在燃燒,釋放出無盡的光。

    光芒橫隔在天地之間,匯聚成漩渦和狂潮,將怒吼的毀滅天使徹底吞沒。

    -

    那身影宛如英雄從傳說之中復活,一樣的義正凜然,威武不屈。

    屏幕前面,屈青陽幾乎感動的淚流滿面。

    他咬著自己的手指,齒間咀嚼著自己的血肉,罔顧劇痛和鮮血猩甜的味道,眼瞳中的血紅狂舞。像是怒恨發狂,又有說不出的悲涼:

    當年,你們要是將這麼高貴的同情,分給我一點……那該有好?

    他自言自語,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黑暗裡無人回應,血從指尖滴在鍵盤上的聲音就像是嘲諷地笑聲,他撫摸著自己的脖頸上幾乎奪走性命的疤痕,眼神漸漸地冷下去。

    「陸華胥,你果然是不適合醒著的。」

    他的聲音輕柔:

    「還是做你的美夢去罷。」

    天空中,十六枚衛星驟然複雜變形,閃爍著過載的瘋狂火花,就像是在藥品的刺激之下發狂的醉漢,大量的電子元件過載毀滅,從機身上彈出,飛進冰冷的太空裡。

    最後,遍體亮起了危險的紅光,就像是死神已經寄宿在它們的身上。

    就在倒計時的冰冷信號中,它們的軀殼上亮起了閃爍的電光,彼此相連,匯聚為一道環繞著整個星球的軌道。特種合金在加速器中毀滅,化作可怕的粒子流在這前所未有的『粒子加速器』中奔湧、遷躍。

    炫目如銀河,它們在地球的周圍形成了一道稍縱即逝的光暈。

    最後,星河決堤,自九天中落下。

    再一次的,歡樂頌的喜悅曲調飄揚在這個飽受蹂躪的城市中,就像是死去的魂靈在狂舞著。

    癲狂的交響曲在毀滅的節奏中越發的澎湃,走向了巔峰,像無數狂喜的怨靈在舔舐著這個城市的鮮血。滿心歡喜,滿心怨毒,它們尖銳的歌唱:

    「億萬人民團結起來,大家相親又相愛!」

    天地所瀰漫的光芒之潮猛然一頓,劇烈顫動起來。海量的雨水狂暴的蒸發,變成了瀰漫的白霧。無以量記的粒子流化作豪雨,衝入了陸華胥的光潮中。

    光潮在瞬間消散了大半,劇烈的顫動著,行將崩潰。毀滅的巨人從其中走出,伸手握緊的天上落下的銀光。宛如手持光劍。向前橫掃。

    轟!

    光潮猛然崩潰。熾熱的粒子流穿透光潮落在地上,黃浦江的流水被海量蒸發,河邊的建築在衝擊帶來的狂風中被風化。

    像是經過了千百年。

    陸華胥的身體猛然一震,如血的霧氣從他的眼中飄出,他不退反擊,指揮著光潮化作漩渦,一點點的將持劍的天使攪碎。

    可天使舉起了劍,在尖銳刺耳的交響樂中。無數人嘶啞的在歌唱:「——朋友們,在那天空上,仁愛的神看顧我們。」

    它踏步向前,罔顧自己已經消散大半,斬!

    轟!

    光潮被煮沸了。

    整個世界像是被淹沒進了金色的水中,水在沸騰,掀起層層亂流和漣漪。

    潮水再聚!

    無盡的念動力環繞著它,拉扯著毀滅天使,堪比深海的龐大壓力從其中誕生了,巨大的漩渦從虛無中生出。開始旋轉。

    在鋼鐵破碎的聲音中,毀滅巨人寸寸龜裂。被拉扯進漩渦中,化作粉碎。

    可光海未曾停止,它們依舊在匯聚,匯聚,直至盡數湧入漩渦,化作一柄通天徹地的長劍。

    就像是一道光芒之柱,劍刃向著天空衝出,突刺,像是整個城市奮起了最後的力量,向著天空揮出了一劍。

    一劍之後,你死我活,再無任何其他的可能。

    如此可怕的能量匯聚,就連引力都被扭曲,泥沙翻捲著被裹挾進去,尖嘯著沖上了天空,如咆哮的巨龍。

    彷彿預感到了危機,太空之中的十六枚衛星釋放出宛如日輪的光輝,龐大的光暈擴散開來。這是『抑止力』百分之三百的過載充能之後達到的可怕效果。煉金術師們以使徒們傳承下來的圖紙打造了它,充滿敬畏和自豪的稱其為——『扶桑』。

    ——日出之處,扶桑!

    像是幻覺一般,天空中像是有十六個太陽亮起來了,可那光芒卻冰冷又陰沉,帶著焦躁的烈風,高懸於天穹之上。

    在風裡,飽食鮮血之後的交響樂踏入了最後的高潮,癲狂的歌唱:

    「億萬羔羊虔誠叩首,膜拜慈愛之神!」

    於是,『慈愛的神靈』從天上投下了怒火。

    太陽一般的怒火。

    十六輪烈日旋轉著,落向了弒神之劍,就像是一個個幻覺的泡影,只不過每一個泡影的破裂都掀起通天徹地的可怕浪潮。

    第一道日輪被盛極的念動劍戳破,摧枯拉朽。

    緊接著,第二輪,勢如破竹!第三輪,灰飛煙滅!第四輪,尤有餘力……一直到第十輪,才顯露出強弩之末的頹勢。

    可緊隨其後的,六道烈日之論,破空而下!

    佈滿裂隙的光潮之劍震顫了一下,再一次迎向天空。

    湮滅帶來的巨響化作最密集的鼓點,破碎的樂聲轟鳴。

    天地之間只剩下一道道破裂的亮光,和一把指向天空的殺意之劍。

    第十五道,輝煌的日輪緩緩壓下。

    堂皇威嚴,鎮人心魄。

    斷去一半的光芒之劍顫動著刺出。陸華胥那由雨霧凝結成的身體已經不堪重負,飄渺的像是風中殘燭。

    轟!

    熾熱光芒刺傷了所有人仰望的眼瞳,當光芒散去時,那一輪烈日隨著斷劍轟然碎裂,化作光點,飄飛在夜風之中。

    陸華胥站在天空上,手中以再無長劍。念動力已經消散無蹤,如海洋也終將乾涸。

    可最後一輪太陽,依舊高懸在天空之上。

    向著他緩緩落下。

    「到此為止了。」

    風中像是傳來安慰他的聲音,撫摸著他的臉頰,溫暖地像是母親一樣:「去休息吧,華胥,你做的已經足夠的好。」

    他怔怔地看著墜落的太陽,最後的扭頭,向著未能守護的城市投出眷戀的一瞥:

    「對不起。」

    他的眼瞳失去了聚焦,輕聲呢喃著某個女孩兒的名字:「對不起……對不起。」

    他閉上了眼睛。

    被烈日吞沒。

    -

    宛如為他送葬,屈青陽在沙啞地歌唱,尖銳的男高音奏響了這交響曲最後的宏大篇章:

    「——啊,越過星空尋找他。神就在那天空上!」

    宛如哭泣和狂笑的音樂聲如潮水。奔行在這瀕臨毀滅的城市裡。

    -

    「神不在那裡。」

    那一瞬間。在毀滅的城市中,在層層的塵埃裡。

    彷彿來自在最幽暗漆黑的九地之下,十六輪烈日也無法照亮的黑暗中。

    有人睜開眼瞳,發出嘶啞的低語。

    緊接著,宛如地殼崩裂的悠久轟鳴奏響了,就在被蹂躪成焦黑的大地之上,鮮血和火焰如湧泉一般升起,席捲向了烈日。

    於是。烈日顫動起來。

    彷彿看到了天敵。

    -

    就在層層黑暗和鮮血的深處,在血和火的孕育之中,有什麼東西甦醒了。

    它又渴又餓,飢腸轆轆。於是向著天空伸出自己的肢體,哪怕是烈日的火光,也被它吞入了口中。

    龐大的漩渦像是無盡深淵,吞吸著一切光芒,哪怕是微弱的能量也絕不放過。整個中海市的電能、熱能,甚至核能都被那恐怖的漩渦拉扯,化作無數熾熱的流光投入了黑暗裡。

    短短的瞬間。琥珀碎裂聲音響起,那一輪烈日也被拉扯進了漆黑的深淵中。消失無蹤。

    天地之間,一片黑暗。

    在最幽深的漆黑中,傳來一聲滿足的嘆息。

    於是,光亮重新在人間升起。

    -

    就在漆黑的深淵中,一輪完美的輝光緩緩的升起。

    冰冷的銀色如水一般鋪滿了死寂的城市,那是完美的滿月,帶著寒冷又飄渺的氣息,在這天地之間懸浮著。就像是封凍時間,令所有人的動作凝固。

    月光所過之處,一切都被不可思議的力量所覆蓋,動彈不得。

    黑暗消散了。

    月光遍照,宛如冰河。

    -

    高亢的嘶鳴聲從大地之上響起,黑暗中的東西踏出了一步。

    於是,鐵蹄聲踏破了月光冰河,威嚴的嘶鳴響徹了人間。宛如神話在那一瞬間降臨在大地上。神靈的使者從光輝的傳說中走出。

    它的八足纏繞著閃電,踩踏在虛空中,銀白色的長鬃飄飛在風裡。就像是駕馭著暴風雨,可怕的寒意和狂風隨著它的前進而擴散,淹沒了整個世界。

    裹挾著風火和雷光,八足巨馬踏入了這個世界,低下頭,將口中銜著的男人丟在地上。

    本該被烈日吞沒的陸華胥發出嘶啞的呻吟,千瘡百孔的身體卻被銀色的回路所覆蓋,強行彌合。

    那一匹神靈一般的巨馬沒有讓他死去,反而將他從瀕死的瞬間拉出。

    他艱難地睜開眼睛,睏倦地眼神中滿是錯愕。

    「周離?」他愣愣地看著馬背上的男人:「是你?」

    「是我。」

    那個略顯冷清的聲音回答:

    「出了一點意外,不過好像也不壞。」

    就在八足巨馬之上,有一雙青色的眼瞳抬起,倒影著天上月光。

    他的眼神肅靜,面目威嚴,不再像是往昔那個平凡的男人一樣了。某種超拔的神性在他的身體中孕育著,令他從凡人的軀殼中昇華而出。

    冰冷的月光潑灑在他的身上,宛如流水,洗去了長發上的漆黑,令它變成於自己一樣冰冷銀白。

    就在他的後背上,無數銀色回路凝結成了光輪,轟然旋轉,彼此碰撞的時候,便發出雷霆的聲音。

    「——世界樹的反饋,雖然並不長久,但起碼足夠揮霍一段時間了。」

    他伸手輕輕地拍了拍雷霆之馬的長鬃,眼瞳中滿是漠然的冷意:「或許,這就是某個人讓我來這裡的倚仗吧。」

    天上墜落的流火和射線,狂躁又凌厲,可那些火焰卻被漫卷的月光所吞沒,消失無蹤。

    月光所照之地,一切都彷彿陷入了另一個世界之中,整個中海都籠罩在世界樹所掌控的界域之中。在這裡,至高無上的主權已經從神明的手中失落,為人所掌控。

    戰馬之上,周離抬頭看向天空,月光中掀起微弱的漣漪,將空氣中殘存的破碎交響所吞沒。

    一切寂靜。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這是強制性的禁絕。

    他回頭看向不遠處破碎高樓。就像是能夠穿透層層的堡壘和防禦,穿透空間的迷鎖,眼神最後落在那個隱藏在幕後的男人身上。

    像是能夠察覺到了來自空間之外的目光,屈青陽笑起來了,不同於往日的猙獰,這次是恍然大悟的自嘲,還有一絲蘊藏著憤怒和瘋狂的冷笑。

    「周漸安,這就是你將抑止力的代碼交給我的原因麼……」

    「——你這個瘋子。」

    -

    那一刻,在地平線的盡頭,遙遠的海參崴。

    老人站在長街的盡頭,撐著黑傘,仰望著天空。

    就彷彿看到了那一輪月光在劍刃的穿刺下轟然破碎,他輕聲笑起來,吐出彷彿來自於遙遠時光以前的嘆息。

    「自神死去之後,你隕落在混沌的亂流裡,不復曾經負載九大世界的力量。古代諾斯人稱你為『askryggdrasils',將你在人間的化身錯認為神靈之馬。

    這麼多年來,那麼多人在尋找你,得到你之後又失去……可你終究為自己選擇了新的主人。」

    周漸安仰望著漆黑的夜空,輕聲呢喃:「以此夜星辰為見證,我們終於再次見面了啊。」

    「——世界之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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