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戰爭] 《第五部隊》 作者:紛舞妖姬 (已完成)

 關閉
默默…… 2012-11-15 08:11: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5 72391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08:49

第三卷 血色蘭花 第十六章 地毯式轟炸  

被重炮和轟炸機反復摧殘,早已經變成一片廢墟,本來不應該有任何反抗力量的中國軍人防守陣地,隨著這個命令的揚起,突然活了!

天知道那些中國軍人躲在哪里,竟然能從如此猛烈的轟炸中,保住了自己的命。當那個聲音響起的時候,從地洞里,從炸塌的下水道里,從斷墻後面,從幾具被打得千瘡百孔的屍體中間,幾乎同時露出了中國軍人帶著殷紅色鮮血的臉,在絕對猙獰,絕對憤怒的狂吼聲中,天空中猛然下起了一片由防御式手榴彈組成的彈雨。

“轟!轟!!轟!!!”

幾百枚手榴彈幾乎同時爆炸了,沖騰而起的硝煙瞬間就在戰場上拉起了一道絕對燦爛的黑色煙幕,緊接著十幾挺輕重機槍,幾十支沖鋒槍一起開始拚命掃射。

那些火力比中國部隊強八倍,一向以為自己在中國的土地上就是天,就是地,就是可以主宰一切的日本士兵,在這個時候真的被打傻了,面對比他們日本軍隊更兇悍更狂野更密集的掃射,面對來自德國這個工業最發達,軍械系統最先進的國家,提供的武器,他們齊刷刷的臥倒在地上。

手榴彈炸起的黑煙還沒有來得消散,這些日本士兵中間那些能聽懂中文的人,猛然又聽到了那個中國女軍官的命令:“第二批,三十五米,再投!”

在硝煙飛騰中,在那些接受過最嚴格軍事訓練,一旦遭遇密集重武器掃射,就會在第一時間本能臥倒的日軍士兵中間,突然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響,天知道一時間有多少枚手榴彈,狠狠砸到了這些日本士兵的鋼盔上。

這些還冒著“哧哧”白煙,用鋼鐵和木把組成的殺人利器,打著歡快的小跟頭,就那樣大搖大擺的在日本士兵眼睛前面不足一尺的位置上轉呀轉的,似乎在它生命最後的幾秒鐘時間內,向每一個觀眾展現著它們那種最驚心動魄的美麗。

趴在地上的日本士兵,眼睛里都透出一股瘋狂的絕望。

沒有經歷過一幕的人,絕對不可能想象,那種心臟在瞬間就徹底收縮的可怕感覺,更不會明白,這種絕望到極點,全身都徹底凝滯再也無法挪動一根手指頭的極度冰冷。

一名日軍準尉趴在地上聲嘶力竭的尖叫道:“不要慌張,把手榴彈拾起來全部丟出去!”

聽起來這似乎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但是……別他媽做夢了!

別的部隊投射手榴彈,就算是得到了統一的命令,但是部隊成員素質參次不齊,投過來的手榴彈那叫天女散花,分布到戰場各地,就顯得稀少冷清起來。但是這一支部隊絕不相同,他們投射起手榴彈,就象是一把鋼刀,狠狠切進了一大塊奶油糕里面,帶著令人目瞪口呆的整齊劃一。

睜大眼睛看看吧,在他們的前後左右,在他們的東南西北,到處都是那些不斷冒著“滋啦滋啦”的白煙,爆炸起來威力特別強,彈片特別多的防御型手榴彈。

就算他們有三頭六臂,在這些手榴彈集體爆炸之前,他們又能拾得起幾顆,又能丟得出幾顆?

那麼就跳起來向後逃跑?

先不說他們是大日本帝國的軍人,必須擁有武士道精神,絕不能允許他們這些士兵未接到命令就向後逃跑,就算是可以,聽聽那不斷掃射的輕重機槍,聽聽那德制的沖鋒槍,德制的輕機槍,德制的本來中國根本沒有購買,卻真真實實在這個戰場上突然出現的M34德式重機槍,在那里烏里哇啦的傾泄彈藥吧!

到處都是子彈在嗖嗖亂竄,到處都是自動武器的瘋狂怒吼,就算是傻瓜也清楚的知道,現在他們的頭頂,就是彈如雨下,就是死神大爺手中那柄正在狂舞不休,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的把自己腦袋送進去的黑色大鐮刀!

“轟!轟!!轟……”

幾百顆手榴彈再次一起爆炸,在一片呻吟一片慌亂和零星的開槍還擊當中,已經被炸得雞飛狗跳的日本士兵,驚恐莫明的聽到了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聲音:“第三批次,四十米,再投!”

第三批手榴彈又從中國守軍的陣地上傾泄而出,用一種近乎病態的精準,在那名女軍官的指揮下,狠狠砸到了四十米外的日本軍人頭頂。

指揮這場局部攻堅戰的日本軍官真的要瘋了,看著手榴彈以每五米一個間距,不斷向前沿伸,炸出一排排可怕的硝煙,將大的小的方的圓的尖的鈍的彈片,用亞音速向四周擴散,中間更摻雜著日本軍人臨死前的慘嗥和大片黑白相間,鬼才知道是什麼牛黃狗寶的玩藝兒。

直到這個時候,這位在日本陸軍學校受過系統軍事教育,又鉆究過中國孫子兵法,自以為已經可以開天眼觀凡塵的日本指揮官,才終于明白了,什麼叫做中國人的地毯式轟炸!他這一輩子還沒有見過人,能將普普通通的手榴彈,玩到這樣登峰造極!

而槍聲一響,對方十幾挺輕重機槍,幾十支沖鋒槍就在那里不停的掃射,那種歇斯底里的節奏,那種就好象子彈不要錢似的瘋狂傾泄,那種甫一動手就徹底發狂要找人一起完蛋的殺氣與霸氣,更讓他們甫一出手,就將大日本帝國最精銳的海軍陸戰隊,就將大日本帝國被武士道精神徹底洗腦變得猶如野獸般的士兵,死死壓制在地面上根本不敢抬起頭。說到底,就算他們只是條狗,面對絕對的死亡,面對比他們更強悍更瘋狂更歇斯底里的敵人時,他們也會知道害怕!

當硝煙散盡,四批手榴彈狠狠在地面上犁出四道可怕的彈痕之後,因為站在後面,而僥幸逃過一劫的日本士兵,抬起了手中被稱為三八式步槍。他們日本軍人,最自豪的就是三樣,精準的槍法,過硬的刺刀拼殺技術,在武士道精神熏陶下擁有的對天皇陛下盡忠之心!

日本士兵手里的三八式步槍,口徑太小穿透力又強,打在人身上往往會造成一個並不致命的貫穿傷,但是正因為口徑小,槍枝在射擊時容易保持穩定,再加上日本軍人過硬的軍事訓練,不知道有多少中國軍人躲在掩體中,只是稍有不慎,就被對面的日本士兵一槍擊中了要害!

手里拿著沖鋒槍的中國軍人,甚至連機槍手,都縮回了自己的掩體中,開始更換彈匣。只有一些手持加裝了瞄準鏡步槍的軍人,躲在一片狼藉的掩體中,悄悄探出了槍口。

零星的槍聲在戰場上不斷響起,在中國陣地上,每傳來一聲槍響,那些老老實實趴在地上,自以為高枕無憂,自以為可以憑借出色的射擊技巧,能夠從中國軍人身上搬回一城的日本士兵,只覺得眼前一黑,就陷入了永久的沉默。

一支由德國特種部隊教官訓練,又全部采用了德式裝備的特種部隊,一支擅長滲透、狙擊、暗殺、情報收集等工作的特種部隊,又怎麼可能沒有裝備了高精度打擊能力步槍的狙擊手?

躲在掩體中,把自己藏得滴水不露的狙擊手,和直挺挺的趴在那里,可憐的拉動三八式步槍槍栓的普通日本士兵,用點射來對決,這場戰鬥剛剛開始,就已經注定了最後的結局!

眼看著自己的士兵趴在戰場上,徒勞而絕望的射擊著,一個個死在對方精確得讓人目瞪口呆的有效射擊之下,最終竟然全軍覆沒。日軍指揮官拔出自己身上的指揮刀,一刀狠狠剁在身邊的木制電線桿上。

指揮官狠狠喘著粗氣,猛然發出一聲憤怒到極點的狂嗥:“八格!八格!八格!八格牙魯!我們面對的,到底是一支什麼部隊?!”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08:50

第三卷 血色蘭花 第十七章 燃燒吧,我的熱情  

這當然是一支不平凡的部隊,中國這麼窮,還只是一個農業國家,他們的軍隊裝備的就是一堆勉強還能發出聲音還能射出火光,但是子彈打到哪里去鬼才知道的破玩藝,但是這支部隊擁有的壓制性火力,卻已經大大超越了日本任何一支最精銳的部隊!

再次狠狠喘了幾口粗氣,日軍指揮官劈手搶過了通訊員身上的步話機話筒,嘶聲叫道:“報告,我軍在匣北區遭遇不明中國軍隊狙擊,他們裝備精良火力強悍,絕不是普通的中國軍隊!很可能是中國軍隊已經投入了他們最精銳的王牌,我請求立刻進行火力支援!對,用最強的火力進行覆蓋,我就不相信他們真的能有不死之身!”

就算是為了表達對有中國軍人敢于反抗的憤怒,就是為了展現一種軍事強國的姿態,就是要全殲這樣一支精備精良的中國軍隊,成群的轟炸機,再次出現在這片戰場的上空,停泊在黃埔江上,長江口上的日本戰艦群各種口徑的火炮再次開始瘋狂轟擊。

看著一個轟炸隊列的中型攻擊轟炸機和重型轟炸機,從他們的頭頂掠過,聆聽黃埔江上的日軍戰艦重炮齊鳴,眼看著他們這支部隊就要遭到最可怕的火力覆蓋,就在所有人心臟不由自主開始收縮,就連身體都微微開始僵硬的時候,他們聽到了連長馬蘭笑著叫道:“兄弟們,看到了沒有,日本人已經被我們打怕了,他們再也不敢沖上來,只能用他們的飛機和重炮對我們攻擊了!大家做好準備,就讓我們一嘗嘗什麼叫做彈如雨下!記住,你們每一個人,都要努力活下來,和我一起成為那個戰爭比例中,最後的一吧!”

“轟!”

第一枚重磅炸彈終于呼嘯著從半空中狠狠砸下來,在不到零點一秒鐘的沉寂後,大地猛然在可怕的撕裂中放聲哀嗥,幾乎要燃燒起來的彈片混合著大片大片的泥土,和覆蓋在上面已經隨著這股可怕的力量,被徹底撕裂的屍體,紛紛揚揚的灑向了整個大地。

在這個時候,所有趴在這個陣地上的人只覺得震耳欲聾,那種生物面對死亡不可抑制的恐懼感,就象是一把把無形的鋼刀,狠狠刺進了每一個人了耳膜,震得每一個人的全身都在輕輕發顫。

“哈哈哈……”

在這個時候,馬蘭卻仍然在笑,她在用力的笑,她在放聲的笑。如果閻羅殿的生死簿上,已經寫上了她馬蘭的大名,如果牛頭馬面已經拿著鐵鏈站在了她的身邊,如果她已經注定要死在這場密集的轟炸當中,她為國為民舍生取義,她已經得到了父親的認可,她馬蘭這一輩子當真是再無怨無悔,為什麼就不能笑著走向死亡?!

如果兵是將的膽,將是兵的魂的話,她馬蘭在臨死之前,為什麼不能把自己正在沸騰的血液和她的一縷忠魂,牢牢系在每一個兄弟的身上,任由它們星星之火變成燎原狂焰?!

在這樣的密集炮聲中,在重磅炸彈猶如狂風以驟雨般的地毯式轟炸中,在這樣群魔亂舞就連鋼鐵也開始燃燒的戰場上,在這個被一次次反復轟炸的殘破土地上,馬蘭堅定激昂的聲音,卻始終在戰場上反復回蕩。

“趴著,千萬不要露出頭!一露頭你就會死!”

“趴著,就算是聽到坦克履帶輾軋在地面上帶出的微顫,也千萬要不亂動!一亂動,你就會死!!”

“趴著,瞪大眼睛看著那些轟炸機從我們的頭頂飛過,從我們中國的領空上飛過,就算是他們把炸彈投到了你的身邊,就算你的身體里鉆進去七八十塊彈片,你也要給我咬住牙死命趴在地上不要亂動!!!”

“趴著,我們是打不下他們的飛機,我們是夠不著他們的戰艦,但是我們手里有槍,保護好你們手中的武器千萬不要丟掉,只要那些日本兵敢再沖上來,就把他們再狠狠的打姥姥家去!!!”

馬蘭就這樣不停的喊著,但這樣炮彈和重磅炸彈雨點般砸下來的戰場上,就算是趴在她身邊的人,也聽不到她的嘶吼。她早已經喊得聲嘶力竭,在隆隆的炮聲與重磅炸彈落到地上此起伏彼的轟擊中,她的聲音顯得這樣微弱又是這樣的飄渺。但是隨著她一遍遍的呼喊,那些趴在炮彈坑里,趴在丁字形掩體里,趴在屍體堆里的士兵,卻在他們的指揮官身上,在她那不斷嘶吼的動作當中,找到了一種奇異的安全感。

漸漸的,所有人的血液都被不斷在身邊落下的炮彈和炸彈點燃了燒沸了,漸漸的,他們以驚人的速度習慣了這種死神就在頭頂跳舞的感覺,這是一種把生死和最刺激的感官效果組合在一起,形成的只可能屬于戰場的瘋狂樂章。

如果你害怕了,這種樂章,就是你的催命符,就是能把你的意志,你的斗志,你的驕傲徹底摧毀的死神咒語。

如果你瘋狂了,如果你興奮了,這種樂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熱血沸騰,最難以自己的天賴之音,就是一個讓你可以隨心所欲,把自己生命中最陰暗一面,徹底展現而不用有任何顧忌的狂歡派對!

在馬蘭的帶領下,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和她一起用力的吼瘋狂的叫。

深深的吸上一口氣,再用力全身力量把它們和自己的憤怒、自己面對死亡的恐懼、自己親眼看到兄弟陣亡的悲傷一起狠狠從喉管中噴射出去。在一浪高過一浪的嘶吼聲中,在這片再沒有任何溫情,將人類的破壞欲望暴露到極限的戰場上,他們的聲音漸漸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幾乎可以刺進歷史永恒的誓言:“握緊手中的槍,趴好了,不要動!握緊手中的槍,趴好了,不要動……”

沒有人動!

沒有人退!

沒有人投降!

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發不同口型的炮彈,有多少枚重磅炸彈落到了他們身邊,他們更不知道自己臉上的鮮血,究竟是從自己幾乎被炮彈震聾的雙耳中流出來的,還是其他兄弟身上飛濺出來的。

當沉悶的連環炮擊終于停止,這片戰場上終于陷入一個短暫的平靜時,一個超級大嗓門的聲音,繼續在戰場上空回蕩:“小日本,操你祖姥姥三十六代祖宗羊尾巴的香蕉拔蠟!你們跳進死人墳撬開寡婦門,你們坑蒙拐騙偷,吃喝嫖賭抽,你們老太太靠墻喝粥,就是他媽的卑鄙、無恥、下流、硌硬、漚朽!”

所有人都呆住了,他們不得不承認,這真是聚集了中國五千年市俗文化于大成的集錦,這真是罵得透徹罵得痛快,比捷克式輕機槍火力還要猛烈的彈雨覆蓋!

在轟然狂笑中,所有人都要瘋了,他們抓著手榴彈,抓著倒轉過來的沖鋒槍,對著身邊被炸翻的石塊就是一陣歇斯底里的亂敲,在這個時候,他們看起來哪里還象是一群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他們就是一群瘋子,就是一群流氓,就是一群土匪,就是一群活膩了,早就想拿著個手榴彈,和敵人在戰場上同歸于盡的變態!

在他們中間,唯一沒有的,就是那種一聽到炮響,就兩腿發軟聲帶干澀的膽小鬼!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08:52

第三卷 血色蘭花 第十八章 唯勇者不懼戰(上)  

躺在一個彈坑里的馬蘭,用力拍了拍自己被炮彈爆炸聲震得一直嗡嗡作響的耳朵,狠狠一晃腦袋,她抬眼望去,戰場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被炸翻的泥土和大塊的石頭,到處都是炸得破破爛爛的屍體,和支離破碎的槍械零件,馬蘭放聲叫道:“花豹,怎麼樣?”

趴在第一層戰壕上的一排長放聲叫道:“沒事!”

“大傻,活著沒有?”

二排排長沒有回答,戰場上死一般的安靜,只剩下火焰在木頭上不斷盤旋,發出的“劈劈叭叭”的聲響,和一群士兵粗重的喘息聲。

等待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後,馬蘭又放聲叫道:“旋風!”

“到!”

“二排排長職務由你接替!”

旋風趴在陣地上,撫摸著自己少尉的軍階,他的臉上閃動著一種復雜的神色。恭喜他,在人才濟濟的中央教導總隊特管營第一連,他終于升職了。

別看只是從副排長升職為排長這小小的一步,但是對他將會產生意義深重的影響。這不但代表他能每個月多領到幾塊大洋的軍餉,更預示著有更多的機遇展現在他的面前。象他這樣受過嚴格訓練,擁有系統軍事知識,又經歷過最慘烈大戰的職業軍人,一旦調到其他部隊,就可能飛躍式的成為少校甚至是中校!

前提是,他得活著從這片戰場上走出去!

馬蘭的聲音繼續在戰場上回蕩,“鐵壁呢?!”

一向沉默寡言不喜歡多說話,但是面對馬蘭下達的任務卻總能一絲不茍完成的三排排長,嘶啞的聲音在戰場某一個角落響起:“在!”

“那狂牛呢?”

在遭遇密集轟炸時,把一挺M34重機槍死死壓在自己的身體下面,現在正一邊指揮彈藥手用單手鏟重新挖設機槍陣地,一邊小心翼翼的用衣袖擦掉機槍上泥屑的機槍排排長,狠狠吐掉一口口水,大聲回應道:“還活蹦亂跳的沒有挺屍呢!”

每一個回應,都會讓馬蘭找到一絲安慰,直到這個時候,馬蘭才真正明白了“兵是將的膽”這句話的真諦。沒有這些可以將她命令一絲不茍貫徹實施,能夠陪伴她並肩拼死作戰的兄弟,她又憑什麼去抵擋日軍必然一波強過一波的凌厲攻擊?

“各排排長立刻統計傷亡數字!”

一排排長花豹躺在戰壕里,他放聲叫道:“一排還活著的,還能喘上一口氣拿著手里的槍開火的,還沒有被牛頭馬面拉走的小子們,都給我嗥上一聲!由我開始,報數!一!”

“二!”

“三!”

“四!”

……

此起伏彼的叫喊,在這片被炸得破破爛爛,隨手抓下去,都能抓起幾塊彈片的戰場上響起,中間還夾雜著士兵們聲嘶力竭的笑叫聲。

“小媳婦,鬼子的大炮怎麼沒有把你炸死啊?剛才我聽到有人哭爹叫娘了,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你已經被嚇得尿褲子了?哈哈哈……”

“豺狗你這個爛貨還活蹦亂跳的沒有挺屍呢,我憑什麼死在你的前面?我平時只知道你有一個比狗還靈的鼻子,怎麼你的耳朵也能比兔子還要尖,都能在被那幫***炮擊的時候,聽到有人叫娘了?我真的頭大了,因為我想不出來,我用什麼樣的外號,才能同時形容出你身上兔子與狗的雙重特征!”

一排報數完了,花豹扯開了嗓子,叫道:“旋風,輪到你們二排了!”

“三十八!”

“三十九!”

……

當報數聲報到九十七時,聲音停頓了,所有人面面相覷,突然間他們一起陷入了沉默。

他們這個連原來有一百二十八人,有三十一個兄弟,在剛才的密集轟炸中,永遠閉上了自己年輕的雙眼,這還不算他們中間,到底有多少人受了致命重傷,只是在憑自己的意志,和死神進行最後的搏斗!

一個顫抖的聲音,傳進了所有人的耳朵,“大牛,大牛,你死了沒有,沒有死的話,你就吭一聲,你別嚇兄弟啊……”

馬蘭扭過頭,凝望著自己的左側,在轟炸開始前,二排長應該就趴在那個彈坑里,現在這個彈坑變得更深了,二排長卻不見了。

老兵們常說,在戰場上不會有兩發炮彈落到同一個彈坑里,但是馬蘭現在發現,這個理論是錯誤的。

憑什麼一發炮彈落到了那里,第二枚炮彈就不能再打到相同的地方?就是在幾分鐘前,一枚重磅炸彈,就帶著呼嘯,直直的砸進了二排長藏身的那個彈坑。馬蘭真的不愿意去想象,二排長究竟是被那枚重磅炸彈活活砸死的,還是被活活炸成了無數碎片。

空氣中飄散的血腥氣味中,也加入了中央教導總隊直屬特務營官兵的一部分,直到這個時候,這支受過嚴格訓練,卻從來沒有參加過大規模戰爭的部隊,才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做戰場上的鐵與血,才真正從自己的嘴唇邊,品嘗到了眼淚咸而苦澀的滋味。

深深吸了一口氣,馬蘭遙望著她頭頂這片到處都是硝煙翻滾的蒼天,如果蒼天真的有眼,如果頭頂三尺真的有神明,他們現在也應該流淚了!

“刷!”

九十七只有力的右手,狠狠劃到了他們的帽沿旁。凝望著頭頂的藍天,他們仿佛看到了那些帶著硝煙,帶著無悔的軍魂,笑著叫著走向幸福天國的兄弟,在這個時候,這些心臟仍然在有力的跳動,身體里仍然汩汩流淌著龍之血脈的軍人,在心裡都發出了一聲長嗥:“兄弟,你們一路走好!”

“嘩啦……”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一只努力推開了沉重的水泥板,終于重見天日的手,在那里不斷晃動著。幾個士兵彎著腰飛跑過去,他們趴在地上一陣亂刨,終于在一堆爛泥和碎屑中間,扒出了一個全身是血,卻奇跡般的沒有受到什麼致命重創的士兵。

這個差一點被活埋的士兵,喘著粗氣面對馬蘭舉起了自己的右手,放聲叫道:“報、報、報告連長,九十八……我是第九十八個!”

馬蘭望著這個被泥土蓋到地下,又是憑自己的力量,硬是重見天日的士兵,她問道:“你的槍呢?”

那個士兵趴到差點就成了他墓坑的土穴里,一陣亂扒後,從里面抽出一支沖鋒槍,拍掉上面的泥土,他面對馬蘭叫道:“報告連長,武器完好無損!”

“很好,立刻歸隊!”

馬蘭的目光投向了遠方已經被敵人占領的區域,她的瞳孔在陽光下反射著不斷跳動的光芒。所有趴在陣地上的軍人,都隱隱聽到了隆隆的聲響,感受到了大地的微微顫動。不用說他們也知道,日本部隊的第二次進攻又要開始了!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08:54

第三卷 血色蘭花 第十九章 唯勇者不懼戰(下)  

日本軍隊對著一個鋪滿屍體的陣地,用飛機炸,用重炮轟,在硝煙剛剛散盡後,在履帶轉動的隆隆聲響中,第二波次的日軍士兵,終于出現在特務營第一連官兵的面前。

以局部戰場的規模來說,這一次日本軍隊真的是投入了太多的兵力,調動了太多的火力援助。為了攻克這個由中國精銳王牌部隊守衛的陣地,日軍戰地指揮官,竟然直接向上級調用動用了四輛九七式坦克和一輛九四式輕型裝甲運輸車!

這幾輛戰車排成了一字長條陣形,以緩慢的速度聯手向前輾壓,用它們堅硬的鋼甲,為身後的步兵形成了一道可以移動的鋼鐵護壁。

如果有人告訴你,在失去了制空權,沒有火炮群支援的正面戰場上,用特種部隊和正規部隊硬打死扛,憑他們出色的作戰技術和精準的槍法,就一定能穩占上風,那這個人一定是沒有上過戰場,只知道用自以為是的思想,去杜撰美麗的童話故事!

想想吧,一支只裝備了沖鋒槍和匕首外加手榴彈的特種部隊,你要他們這些只有輕型武器的軍人,用什麼去抵擋坦克和裝甲車聯手,對他們陣地發起的輾壓式進攻?你又要他們如何去制止坦克這種最純粹戰爭攻堅武器前步的腳步?!

特種部隊最擅長的並不是狹路相逢勇者勝的死拼硬扛,特種部隊不信奉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在他們的眼里,每一個士兵都是最寶貴的資源,絕不能讓自己的士兵,成為炮灰式的消耗品!

幾個排長一起把目光投到了連長馬蘭的身上,如果在無限制作戰的戰場上,他們完全可以選擇運動作戰,把特種部隊的機動性和高打擊力發揮到極限,利用他們制造的各種詭雷和長距離狙擊手,不斷打擊這些坦克和小心翼翼跟在它們身後的日軍士兵,用最小的代價把這批敵人一點點消滅,一點點拖垮!

但是他們現在正在進行陣地防御戰!

一旦他們退出這個戰場,就會把軸心陣地拱手讓給敵人,就會把友軍的側翼暴露在日軍的槍口之下!

馬蘭明白,這些排長都在等待她的命令!迎著這些兄弟的雙眼,馬蘭狠狠咬著牙,一字一頓的命令道:“寧死不退!”

輕重機槍打出來的子彈,都被堅硬的鋼甲彈開,密集的手榴彈砸過去,在轟轟的爆炸聲中,那四輛坦克穿透了手榴彈炸起的煙霧,帶著身後那群狐假虎威的日本士兵,繼續大搖大擺的向前挺進。

無論是進攻型還是防御型手榴彈,它們都是利用爆炸形成的彈片,對軟目標進行殺傷,把這些手榴彈投擲到坦克身上,它們又不是專業的反坦克手雷,還不足阻擋這些最純粹戰爭武器前進的腳步!

“怎麼辦?怎麼辦?班長我們應該怎麼辦?難道就眼睜睜的看他們直沖上來?!”

在陣地的第一重防御戰壕里,那個在訓練場上面對危險總喜歡下意識的閉眼睛,因而被班長硬加上一個“小媳婦”代號的士兵,眼睜睜的著敵人的坦克和裝甲車,大搖大擺的向陣地上迫進,而他們動用了手中所有武器,仍然不能阻擋敵人的前進,“小媳婦”真的急了!

班長就躺在戰壕里,他的臉色蒼白,就算已經做了簡單的急救包扎,可是鮮血仍然從他被彈片齊根削斷的右腿上流淌出來。

聽到“小媳婦”的話,班長明明已經痛得全身發顫,就連牙齒都幾乎被他生生咬碎,可是在這個時候,他竟然還能對“小媳婦”強行擠出一個笑容。

“我們整個陣地有一百五十多米寬,他們四五輛坦克能輾多大一片位置?我們三個排分成了三道防御線,想占領我們全部陣地,他們光靠坦克能行嗎?”

班長的眼睛里猛然揚起了一股冰冷的殺氣,他寒聲道:“最後他們還不是得靠那些有血有肉,一槍打上去身上就會多出一個彈孔的人?!在你的沖鋒槍彈匣里填滿子彈,拔出你身上的刺刀,把沙袋上的手榴彈保險蓋全部扭開,準備殺人吧!”

班長瞪著小媳婦,突然問道:“你還記得在格鬥課上,我教給你的東西嗎?”

“你說在和敵人爆發近距離格鬥戰時,我對敵人一擊得手後,絕對不能大意,因為很可能就會有第二甚至是第三第四把從背後刺向我的刀!你還說,面對避無可避的攻擊時……讓我用屁股去擋!”

“唔……咳咳……”

班長因為失血過多而一片蒼白的臉上,突然涌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他差一點被自己幾個月前胡說八道,卻被小媳婦這樣的新兵蛋子當成實戰寶典死死記住的話,給活活笑得嗆死!

側著頭看了一眼距離他們已經不足一百米,帶著隆隆聲響,帶著輾壓一帶的霸氣,向他們繼續挺進的日軍坦克,班長掃了一眼身邊還活著的全班士兵,他伸手指著其中兩個士兵,道:“你們把坑道里所有的手榴彈都給我集中起來!”

半晌後,二十二枚手榴彈都送到了班長的面前,班長帶著一種平淡的表情,挑出其中十枚手榴彈,從自己腿上拆下來一根已經被鮮血浸透的止血繃帶,把手榴彈扎成了一束。把這樣一束手榴彈抱進了自己的懷里,再次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身邊的士兵,班長低聲命令道:“你們撤到第二條防線,等待反擊的機會!”

幾個士兵全傻眼了,沒有人按照班長的命令撤到第二條防線上,他們只是呆呆的望著班長,呆呆的看著他抱在懷里那整整一束手榴彈。

班長瞪起了眼睛,放聲喝道:“我的腿斷了,就算能活下去,以後還不是得天天拿著拐杖,象個馬戲團小丑似的在別人面前蹦來蹦去?與其這樣窩囊的活著,我還不如死得轟轟烈烈,二十年後,老子又他媽的是好漢一條!小媳婦,如果你們還把我當成班長,當成你們的兄弟,你們這幫混帳小子,就不要在這里象群娘們似的唧唧歪歪拖老子的後腿!”

說到後面班長已經是聲色俱厲,他用力拍著身下那片混合著大量彈片的土地,鮮血猛然從他被彈片劃穿的手掌上綻放,班長放聲厲吼:“滾,快滾!”

小媳婦呆呆的望著全身都是鮮血,到處都是彈片,到處都是傷痕的班長。

就是這個班長,一次次在訓練中,狠狠踢他的屁股;就是這個班長,一次次用刻薄的話,來諷刺他身為一個男人的自尊,並為他起了“小媳婦”這樣一個絕對稱不上光榮的綽號;就是這個班長,帶著冰冷的笑容,一次次在把他打倒後,又喝令他重新站起來。

但是同樣的,又是這個班長,晚上查哨的時候,幫他蓋上了踢開的被子;就是這個班長,在他接受生存訓練時大腿受傷,需要用淡水清理傷口時,毅然把暴露在零下二十度空氣中十幾個小時的軍用水壺放進了懷里,直到用自己的體溫,把水壺里的堅冰一點點融化……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小媳婦早已經把這個班長,當成了自己的大哥!

“班長大哥,對不起了!”小媳婦猛然發出了一聲痛極、悲極的狂嗥,他用力一揮手臂,嘶聲叫道:“我們走!”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08:55

第三卷 血色蘭花 第二十章 強者無淚  

凝望著幾個士兵的身影消失在第二道防線的戰壕里,聆聽著越來越近,已經震耳欲聾的坦克履帶輾扎在大地上發出的聲響,這位班長用緩慢的動作,一點點的扭開了那一束手榴彈中其中一枚的保險蓋,然後把拉火環套到了自己的右手小尾指上。

“哧……”

一股白煙猛然在手榴彈木質的彈柄中噴出,班長抱著懷里那一束手榴彈,他抬起了頭,看著一輛九七式輕型坦克從他頭頂的戰壕上掠過,在這個時候,這位班長的眼睛中,猛然揚起了一種無悔此生的飄逸,他用留戀的眼神,眺望著小媳婦他們隱藏的那條戰壕,低聲道:“小媳婦,你們一定要代替老子,好好的活下去啊!”

“轟!!!”

沖天而起的火焰混合著班長的血、班長的肉、班長的骨、班長的魂,狠狠撞向坦克的底盤。那輛剛才還耀武揚威的坦克,就像是被人迎面對著小腹狠狠踹了一腳徹底報廢了男性功能的可憐蟲,又像是突然羊顛瘋突然發作,再也無法自抑的患者,它的身體在不停的顫抖,在不停發出歇斯底里的慘叫,而它腳下被生生炸斷的履帶更是發出一陣“唏里嘩啦”的聲響。

坐在坦克力的駕駛員和車長,還沒有搞明白是怎麼回事,在坦克瘋狂的顫抖中,他們戴著坦克帽的腦袋就重重摔到了堅硬的內壁上。他們的眼前猛然蒙上了一層灰紅相間的色彩,在頭暈眼花中,他們的四肢瞬間都在這過度嚴重的撞擊中暫時失去了力量,他們捂著自己里面就像是鉆了幾百只蜜蜂的腦袋,眼睜睜的看著坦克里各種短路的電器上不斷有藍色的電蛇在輕快的跳舞,他們眼睜睜的看著騰騰燃起的火焰,不斷在艙內群魔亂舞,以驚人的速度撲向了坦克的每一個角落。

當火焰終于席卷了坦克的彈藥倉,坦克車長的眼睛里猛然揚起了一絲瘋狂的絕望,他嘶聲慘叫道:“不……”

“轟!轟!!轟!!!……”

八十發五十七毫米口徑高爆彈,四十發五十七毫米高爆穿甲彈,三千五百二十五發七點七毫米口徑重機槍子彈,在這個時候被一起徹底引爆。面對如此可怕的爆炸,面對如此摧枯拉朽的毀滅性力量,這輛九七式坦克就象是一個紙做的玩具,在瞬間就被撕扯成無數碎片,紛紛揚揚的撒向了整個世界。

躲在這輛坦克後面的日本士兵,發出了一陣歇斯底里的尖叫,天知道有多少彈片,有多少到處亂竄的子彈頭,打進了他們的身體。他們的身體看起來就象是做工粗糙的篩子,到處都是破洞,到處都在冒著汩汩的鮮血和被彈片被子彈生生炸成碎片的內臟。這些已經必死無疑的日本士兵,丟掉了手中的槍,他們用力的吼放聲的叫,他們用自己的身體,做出各種千奇百怪的動作,任由他們身上的鮮血不停的噴濺出來,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美麗到極點的血泉。

集束手榴彈爆炸的聲響在中國軍隊守護的陣地上起此彼伏,每一次這種連大地都要跟著狠狠一顫的可怕轟鳴響起,馬蘭的眼角就會狠狠一顫,因為每一聲這樣巨大的爆炸,都代表著一個雖然受了重傷,但是憑借他們受過的最嚴格求生意志訓練,仍然可以生存下去的兄弟,用自己的身體和懷里的手榴彈,為自己身邊的兄弟,換取一條通向勝利的路!

“我的……兄弟啊……”

在這個時候,馬蘭只覺得胸口憋悶得幾乎要爆炸了,她的嘴唇不斷顫動,她只覺得自己的眼角在不停的跳動,她只覺得一股酸楚的感覺在自己心頭揮之不去,可是她已經涌到眼角的淚水,卻怎麼也無法在眼眶里凝聚起來。直到這個時候,馬蘭才知道,她身為一個軍人,在獲得了平凡人不可想象的強大力量同時,她也失去了一些身為人類,尤其是身為一個女人最寶貴的東西。

她已經被訓練成了一臺徹徹底底的戰爭機器,當她還在戰場上的時候,無論她如何悲傷,她也無法再哭出哪怕是一滴眼淚!

直到這個時候,馬蘭才真正明白,為什麼強者是無淚的。因為在戰場上,他們根本時間去哭,他們是所有人的表率,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

他們更不能去哭!

因為他們一哭,就代表著要有更多相信她,愿意跟隨她的兄弟,付出鮮血的代價!

在長達八個小時的戰鬥中,馬蘭帶領她的連隊,連續擊退了日軍五次進攻,當天色陰暗下來,日軍的轟炸機受到環境影響不能繼續參戰,他們才終于獲得了寶貴的喘息時間。

空氣中充滿了硝煙和血腥的味道,在黑暗的天幕中不時拉起幾枚照明彈,強行映亮了那一片天與地,每當一枚照明彈冉冉升起,就會傳來一陣零零星星的重炮轟鳴和槍響,但是當照明彈的光芒,也陷入到黑暗當中後,槍炮聲也會跟著嘎然而止。

在長達兩個月的時間里,雙方軍隊用沙袋、戰壕、鐵絲網、雷區甚至是屍體架構成的防御線,彼此犬牙交錯,再加上一些半永久機槍堡壘,已經形成了一個個足以吞蝕任何進攻者的火力縱深網。無論是中國軍隊還是日軍,都清楚的明白,想從正面攻陷這些戰壕,已經成為一種需要填入太多生命,幾乎不可能再完成的任務!

雖然到了晚上,還有幾分危險的騷動,還有局部戰場的交火,但是在這片土地上惡戰了兩個多月,中日雙方的軍隊都已經打得筋疲力盡,再沒有多余的力量和精力,徒勞的在晚間發動大規模突襲式作戰。

所以當太陽西下,黑暗重新籠罩大地的時候,無論是中國軍人還是日本軍人,都會輕輕吐出肺里過于熾熱的氣體,慢慢坐下來,去享受一下難得的安靜與和平,感受活著的滋味了。至于明天……這樣遙遠的事情,就讓那些坐在指揮室,遠離戰場最前沿的軍官們去考慮吧!

特務營一連的所有軍人都坐在鋪滿彈片和屍體的掩體里,默默的啃著壓縮餅干,就是在這種死一般沉寂的氛圍中,他們迎來了第一支後勤補給隊伍。

看著一名軍官,指著幾名士兵從幾百米外小心翼翼停靠的汽車里,抬下一個金屬箱子,馬蘭不由皺起了眉頭。他們現在打光了所有的輕重機槍子彈,投光了幾乎所有的手榴彈,他們需要大量的彈藥補充,他們需要藥品,需要食物,這支姍姍來遲的補給隊伍,竟然只給他們抬過來一個箱子?

那名軍官是一位少校,他借著還算皎潔的月光,打量著這支經歷了一天血戰,依然牢牢扎在這片軸心戰場上的中國部隊。看到自己到來,竟然沒有得到應有的歡迎,這個軍官勉強壓抑住內心的不滿,低聲問道:“誰是這里的負責人?”

看到竟然是一個女軍官彎下腰,順著戰壕潛伏到自己面前,直到躲進一堵還沒有炸塌的水泥墻壁後面才挺直了身體,這位少校眼睛里不由閃過了一絲詫異。但是他沒有多說什麼,直接問道:“你這里還有多少人?”

馬蘭回頭看了一眼他們激戰了整整八個小時,灑滿了他們兄弟鮮血的戰場,低聲回答道:“五十七個!”
1大俠 發表於 2012-11-15 09:02
感謝作者的大作拿出來分享,謝謝啦。
1大俠 發表於 2012-11-15 09:04
感謝作者的大作拿出來分享,謝謝啦。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09:14

第三卷 血色蘭花 第二十一章 碧血藍天  

那個少校略略點頭,對著身後的士兵做了一個手勢,那只被他們小心翼翼抬過來,明顯份量不輕的金屬箱被打開了,少校彎下腰,從箱子里取出些什麼,箱子里發出一陣“嘩啦”、“嘩啦”的聲響。看著少校似乎要把什麼東西交給自己,馬蘭下意識的伸出了手。

一疊硬硬的、沉甸甸的東西,遞到了馬蘭的手里,馬蘭低頭一看,一疊銀圓,在月光下閃爍著點點晶瑩的光芒。這位少校遞給馬蘭的,竟然是整整十枚銀元!

少校帶來的幾名士兵,在一位中尉的帶領下,已經摸進了陣地,按人頭發放銀圓。馬蘭這個連長領到了十塊大洋,她手下還幸存的鐵壁身為排長,領到了五塊大洋,其他的人無論是班長還是普通的士兵,都領到了兩塊大洋。

“好好守住了,明天我會再過來給你們發放賞金。”

聽著這位少校善意的鼓勵,隨意掂弄著手里那十塊銀圓,發出“叮叮當當”的輕響,馬蘭的嘴角不由揚起了帶著幾分無奈的苦笑。現在除了中央軍校教導總隊,就連一些中央嫡系部隊,都只能領到一半軍餉,這在戰場上的買命錢,給得倒是挺痛快的。不過……馬家大小姐的命,怎麼也不是區區十塊大洋就能買到的吧?

他們激戰了一天,盼到的補給隊,給他們送過來的,竟然是冰冰冷冷,即不能吃也不能裝進機槍打進敵人胸膛里的銀圓。全連已經陣亡了三分二士兵,武器彈藥更是所剩無己,馬蘭真的無法想象,他們明天用什麼去守!

少校不用問也知道馬蘭他們的處境,他嘆了一口氣,低聲道:“你也知道我們現在的情況,補給線不停被日本人飛機轟炸,投入幾十萬部隊,戰線拉得這麼長,又打了這麼長時間,上頭已經快頂不住了。到處都缺食物缺彈藥缺藥品,可是我們這些人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你們這里還算好,有些最早進入上海的部隊,現在鞋子磨破了都沒有地方換,士兵只能打著赤腳或者乾脆從死人的腳上去剝,那些部隊的指揮官,只能派人拿著這些銀圓到市區甚至市區外邊,從老百姓的手里去籌集糧食。派出去十個人,最後往往只能回來三四個,其他人也不知道是當逃兵跑了,還是被日本人抓住或擊斃了……”

馬蘭知道這位少校說的是實情,在兩個月的時間里她單槍匹馬轉戰各地,早已經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很多她以前沒有見過,甚至無法想象的東西。

上海保衛戰打到現在,一線部隊得不到糧食,沒有彈藥,沒有藥品,沒有服裝補給,很多部位就算是今天籌到了糧食,但是為了明天,為了在戰場上一直堅持下去,他們每頓飯也只敢給士兵發一個沒油少鹽的飯團。

是慘的還是那些無法抬下火線,更得不到救治的傷兵。不要說是戰場急救設備,現在火線上的部隊,就連最基本的醫用酒精都沒有。負了輕傷的士兵還好一些,把鹽巴放進水里調開,然後用這種鹽水對傷口進行清洗,雖然痛得全身發顫汗如雨下,但是總算還能保住一條命。

但是那些受了重傷的士兵,就只能絕望的躺在戰壕里,靜靜的感受著鉆進自己身體里的子彈或著彈片,引發傷口慢慢感染。一到晚上雙方終于偃旗息鼓,再也沒有了炮火連天的巨響,那些傷兵痛苦的呻吟聲,就在整個陣地的上空不斷飄蕩。不知道有多少傷兵,因為無法忍受這種絕望的痛苦,抓起步槍對著自己扣動了扳機。

最慘的還是那些連抓起武器自殺力量都沒有了的重傷員,連馬蘭自己都記不清楚,當她在夜間從那些陣地上穿過的時候,她聽到過多少句……

“求求你,幫我,給我一槍!”

面對曾經朝夕相處的兄弟,面對這些在戰場並肩作戰現在卻重傷垂死,只能發出小動物般無助哀鳴的戰友,就算是鐵血的軍人,又有幾個人能狠下心,去他們舉起手中的武器?!

掂著手里那疊沉甸甸的銀圓,馬蘭最後把它們珍而重之的放回了那個少校的手里。

“我拿著錢也沒有用了,如果可以的話,等抗戰勝利了,用它們給我們修個碑吧。”

在這個時候,馬蘭笑了,她凝望著遠方已經被日本軍隊占領的中國土地,她那在黑暗中爍爍生光的雙眸,仿佛已經透過層層歷史的迷霧,看到了未來的明天。她輕聲道:“這個紀念碑不用修得很高,只要能讓我們的後人,在經過它的時候,知道在這個叫上海的城市里,為了保家衛國,曾經發生過一場如此慘烈,已經有幾十萬兄弟陣亡的大會戰;這個紀念碑不用修得很華麗,只要有一個地方,讓那些躺在九泉之下的兄弟,在偶爾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可以清楚的確定,他們的血他們的汗他們的淚,沒有白流,他們已經在歷史中留下了永恒的一頁,他們也會笑著再次陷入長眠;這個紀念碑上的字,也不需要寫得多,只要四個字就夠了。我只希望我們的後人,看到這塊碑的時候,能夠牢牢記住……勿忘國恥!”

那個不斷轉輾于戰爭最前線,早已經見慣生死,自以為已經學會漠視一切的少校,身體不由自主的狠狠一震。他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擁有了太多思想,擁有了太多夢想,擁有了太多驕傲與希望的女軍人。在這個時候,她就象是集結了戰爭與智慧的雅典娜女神,全身上下都散著一種燦爛到宇宙極限的美麗。

在這個時候,他看著這個女軍人的目光中,除了尊敬,還是尊敬!

“修紀念碑的話,也算我一個。”

鐵壁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他們身邊,他大手一伸,將自己那五塊銀圓,也放到了少校的手掌里。

發出去的獎金,一塊塊的重新回到了少校的手里,最後少校必須用兩只手,才能捧住這些沉甸甸的銀圓。在這個時候,少校的雙手都因為無法承載如此沉重的份量,而微微發顫,他輕輕吸著氣,他的目光慢慢從這個戰場上的每一個人臉上掠過,過了很久很久,他才輕聲道:“好!”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09:15

第三卷 血色蘭花 第二十二章 英雄(上)  

“求求你們,退吧!你們已經做得夠好,做得夠多了,真的,你們就算退了,大娘也不會怪你們,大家都知道你們已經盡了全力了!”

一位年俞花甲,卻和其他上海市民一起偷偷摸上戰場的大娘,慢慢跪倒在戰場上,面對眼前這一切,她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

被炸得支離破碎的鐵絲網上,到處都掛滿了鮮血與殘破布片,更有幾片風干的碎肉在上面隨風飄蕩,還沒有熄滅的火焰與翻滾騰起的濃煙中散發著一股股令人作嘔的味道。伸腳踏下去,這片幾乎被炮彈烤熟的陣地上,灑滿了彈片、子彈殼和竟然是爛泥般粘粘膩膩的松軟,沒有人愿意想象,這片土地究竟吸納了多少鮮血,才能變成這個樣子。

看著那一個個半躺在坑道里,早已經沒有半點人樣的中國軍人,看著他們那除了還有一口氣,胸膛還微微起伏之外,和死人就沒有太大分別的身體,所有冒著生命危險,把食物送上戰場上來犒軍的上海市民,嘴角都在不停的抽動。

沒有人回答,聽到這位大娘的哭喊,在這片陣地上還活著的士兵,勉強轉動著自己的瞳孔。當一股與戰場上鮮血、硝煙、燃燒金屬皆然不同的蒸包子味道,順著微風緩緩的飄過,突然間所有人的鼻子一起聳動起來。當他們終于看清這批趁著他們再一次打退了敵人的進攻,帶著食物摸上陣地的上海市民,每一個人的眼睛都發出了綠色的光芒。

他們在這里整整守了四天,他們沒有食物,沒有藥品,沒有彈藥,隨著不斷戰鬥減員,他們甚至不能像其他部隊一樣,派人出去采購收集糧食。他們早已經丟掉了代表身份與近距離高強度火力壓制的沖鋒槍,抓起了那些他們平時根本看不到眼里,打一槍就必須重新拉動一次槍栓的老式步槍。

沒有了手榴彈,打光了所有的機槍子彈,但是他們硬是用最簡陋的武器和上面的刺刀,死死守在這樣一個營才能防守住的陣地上,整整打退了敵人二十八次進攻!

他們還活著,還有十四個人仍然堅守在這片戰場上。

援軍不知道為什麼,直到現在還沒有來。他們更不知道,為什麼在最後兩天,在這個軸心戰場上,日本人氣勢洶洶的進攻,突然開始減弱,弱得就連一些普通的市民,也能在戰鬥空隙中,背著食物冒死走到了戰場的最前沿。

“吃吧!”

那位大娘從竹筐里抓起一個還冒著熱氣的包子,顫聲道:“孩子們,吃吧,快來吃吧!白菜豬肉餡的包子,還熱著呢!”

所有人都盯著那個冒著熱氣,終于讓他們找到一點“活著”感覺的白菜豬肉包子,每一個人的喉結都在上下涌動,他們都在用力吞著口水使勁聳著自己的鼻子。但是面對已經送到陣地上的食物,卻沒有一個人擅自離開自己的戰鬥崗位,他們抓著手中的武器,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他們的連長馬蘭。

她只是木木的坐在由屍體堆成的掩體里,任由鮮血在她的身上不斷凝固。不要說什麼軍事技術,不要說什麼個人反應能力,更不用說什麼堅韌的生命力,能活到這個時候的人,都是一種命運恩寵的奇跡。

她戴的鋼盔上,到處都是子彈和炮彈片狠狠撞上來留下的印痕,她在這個時候,真的必須感謝那個疼她、愛她的爹,如果沒有她爹親手披到她身上的防彈衣,她至少已經中了三四發子彈!

在她的面前,放著三十多枝打空所有子彈的槍,這其中有她自己的沖鋒槍,有從陣亡的機槍排兄弟手里搶過的輕機槍,有M34重機槍,有在他們前面防守這片陣地的中國軍人,留下的中正式步槍,有從日本士兵手里繳獲的三八式步槍和九一式輕機槍。

在馬蘭的右手邊,手榴彈的拉環積成了一小小的堆,而她親手打出來的子彈殼,幾乎要把她給淹沒了。

在她的右手邊,一柄天皇御賜的軍刀,就插在這片幾乎被炮彈烤熟的戰場上,它那狹長而優美的刀身,在痛飲鮮血不知道收割了多少生命之後,更加顯得驕傲而危險起來。

馬蘭的手中仍然死死捏著一枝還有三發子彈的三八式步槍,她只是目光呆滯的默默坐在那里,看她一動不動的身體,看著她似乎她根本就是聽不到,看不到,聞不到,感覺不到,已經變成了一塊永恒的化石。

突然馬蘭猶如石像般呆癡的眼睛中,爆出一縷鋒利到極點的光芒,她用流利到讓人心中發毛的動作迅速抬槍,她的目光,步槍的準星,被她鎖定的目標,三者還沒有形成一條直線的時候,她就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在再次陷入寂靜的戰場上響起,一枚子彈殼歡快的跳出槍膛,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在同時,一個在對面陣地上,不小心露出半個腦袋的日本士兵,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回事,腦袋上就炸起了一片漫天的血雨。

日軍士兵,一個月訓練中按照規定,要至少射擊一百五十發步槍子彈,三百發機槍子彈,坦率的說,他們就是用子彈“喂”出來的,所以在日本軍人當中,有三分之一都是一級射手。而中國部隊,一個普通的士兵,一年才只有十五發子彈的訓練量。而少得可憐的一級射手,都是本身就擁有天賦,又得到上峰的認可吃了“小灶。”

就是憑這樣的射擊技術,和高達百分之三十的一級射手,日本軍人就在世界強國的陸軍舞臺上,闖出了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可是今天,在這片戰場上,日本軍人終于遇到了他們的天敵!

直到這個時候,馬蘭那雙猶如石像般沒有半點情緒波動的臉上,才緩緩揚起了一絲屬于人類的微笑。她拔出刺刀,在一塊兩尺多長,半尺寬的木板上,又重重的劃下了一道,她一邊劃,一邊側起腦袋,似乎在用力想著些什麼,想了很久很久,她才用干澀的聲音,喃喃自語的道:“一百……三十八!”

連天的炮火,不斷陣亡的兄弟,飛濺而起的鮮血,身為一名指揮官把所有兄弟帶進這種絕望戰場的自責……這些交織在一起的感情,是那樣的強烈,每天都在不停的深深刺激著她,在這個時候,馬蘭早已經殺傻了。她不吃不喝不言不動,除非是有戰鬥,否則她就和一個死人沒有任何差別。

馬蘭當然沒有注意,她身邊的兄弟也沒有注意,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他們身後,已經多了一批全幅武裝的職業軍人,他們的營長邱起樓帶著副營長謝玉泉,走到了這片戰場上。看著如此慘烈的戰場,看著躺在屍體堆中的士兵,邱起樓的臉上揚起了一個復雜到極點的表情。

看著呆呆坐在那里的馬蘭,邱起樓心裡涌起的究竟是憤怒,是憐惜,還是尊敬?連邱起樓自己都不清楚。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09:17

第三卷 血色蘭花 第二十三章 英雄(下)  

邱起樓營長默默的走到了馬蘭的面前,看著馬蘭臉上那已經干涸的鮮血,現在這些鮮血干涸後收縮,她的臉上一定就和戴了一層太緊的膠皮面具般,壓抑得難受吧?

邱起樓輕聲叫道:“馬蘭!”

馬蘭仍然呆呆的坐在那里,似乎她的身軀中,只剩下殺戳的本能與沖動,再也沒有了其他的什麼。

邱起樓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突然厲聲喝道:“起立!”

“嘩啦……”

隨著邱起樓營長一聲令下,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馬蘭竟然真的從一堆槍枝和子彈殼中間……蹦起來了!

“敬禮!”

邱起樓在暴喝聲中,他的右手狠狠劃向了自己的帽沿,幾乎在同時,馬蘭的右手也在無意識中,對著面前的長官,做出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邱起樓接過了那個老大娘手中的白菜豬肉餡包子,把它遞到了馬蘭手里,厲聲喝道:“吃!”

接到命令,馬蘭二話不說低頭就吃,轉眼間那個白菜豬肉餡包子就消失在她的手中。站在邱起樓身邊的老大媽,眼睛里露出一絲欣喜的神色,只要還能吃得下東西,這閨女就還有救!

這位老大娘迅速打開一個盛飯的鋁盒,從里面倒出一碗湯,遞給邱起樓後,又對著馬蘭做出了一個“請她喝”的手勢。

一只鋁碗送到了馬蘭的面前,邱起樓的命令還是那樣的簡單而有效:“喝!”

濃濃的,熱熱的湯灌進了馬蘭的嘴里,香香的,還帶著一絲微甜和苦澀,一沖進胃里,更揚起一股暖暖的熱力,這竟然是一碗不知道燉了多久的參湯。

當第一口參湯喝進胃里時,馬蘭的動作就明顯慢了起來,她慢慢的喝著,慢慢品味著這湯中的溫暖和亦苦亦甜的滋味,慢慢品嘗著活著的滋味,馬蘭在這一碗普普通通的參湯中,竟然意外的找到了一種屬于媽媽的味道。

一碗參湯喝完後,馬蘭蒼白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血色,她呆滯的雙眼,也因為這一碗參湯,總算有了幾分生氣。

望著傷痕累累的馬蘭,看著她胸前那枚德國特種部隊教官親手給她戴上去的二級鐵十字勛章,邱起樓在這個時候,他真想對著馬蘭狠狠扇上幾個耳光,來教訓一下這個不聽命令擅自行動,把整支連隊都徹底拼光的混蛋;可是望著孤獨的站在那里,依然驕傲的挺起自己胸膛的馬蘭,看著她手邊那柄沾滿鮮血,更加顯得殺氣騰騰的天皇御賜軍刀,邱起樓更想用力把馬蘭抱進自己的懷里,用自己溫暖而寬厚的胸膛,一點點磨平馬蘭身上的冰冷。

可是邱起樓什麼也不能做,他沉默了半晌,才緩緩說出一句話:“撤退,你們的任務完成了!”

“撤退?”

聽到這個絕對意外的命令,看看邱起樓身後那十幾個全幅武裝的士兵,馬蘭努力睜大自己的雙眼,她的目光在四下巡視著,她傻傻的問道:“我們的援軍來了嗎?那麼我應該把陣地轉交給哪一支部隊?!”

“不會再有援軍,這里也不需要再派兵駐守了!”

面對馬蘭那雙呆滯中帶著孩子般執著的雙眼,邱起樓側過了頭,在這個時候,他真的不忍心再看著馬蘭,再對著她這張臉。

邱起樓的眼睛里揚起了一絲異樣的波動,他輕聲道:“四天前,日軍集中第3、第13、第101師,在轟炸機和重炮的支援下,對我21集團軍發起連續猛攻,在廟行和陳家行之間突破守軍陣地,攻占廟行和大場。蘇州河北岸的數十萬中央軍腹背受敵,他們已經接到命令,放棄北站和江灣陣地,向蘇州河南岸戰略轉移。”

戰略轉移?!

幾十萬中央軍的轉移,放棄北站和江灣陣地……拋開一切字面上的意義,拋開華而不實的詞藻掩飾,說白就了就是在和日軍浴血奮戰將近三個月,付出二十多萬兄弟的代價後,中國軍隊還是敗了!

這真是一場徹徹底底的大敗,慘敗!

隨著幾十萬中央軍撤出匣北地區戰場,他們已經失去了上海這個美麗城市至少三分之一的領土控制權!而失去了匣北戰場,日軍已經可以對整個上海形成合圍之勢,他們已經在這場投入上百萬軍隊的大戰役中,徹底失敗了!

馬蘭呆呆的站在那里,她在努力消化邱起樓帶給她的情報,突然間一抹瘋狂的笑意從馬蘭的臉上揚起,突然間她再次淚流滿面,突然間全身都開始不能抑制的顫。

“哈哈哈……”

瘋狂的大笑猛然撕破了這片已經沉寂幾個小時的戰場,馬蘭伸手指著這片被兄弟們鮮血浸透了的大地,指著那一具具仍然保留著他們生前英姿,不愧于軍人天職的兄弟,她放聲的狂笑。

直到這個時候,馬蘭才知道,為什麼他們第一天就戰鬥減員三分之二,卻能死死守住了這片陣地長達四天時間!

直到這個時候,馬蘭才知道,為什麼他們這樣一支連隊守在這個軸心戰場上,整整四天沒有援軍,沒有後勤補給;直到這個時候,馬蘭才知道,為什麼這個軸心陣地就像是被人徹底遺忘了一樣,任由他們這批自以為是守護在這里的軍人,成為了真正的棄卒!

原來,這個軸心戰場,這個絕不能有失的防御線,在四天前就失去了真正的戰略意義,成為了一塊在整個大戰略中,無足輕重的雞肋!

如果她帶領的不是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特務營的軍人,如果不是她有邱起樓這樣一個好上司,在這種投入了上百萬兵力,每天都會有上萬人陣亡的大會戰中,又有誰會在意他們這樣一支小小連隊的生死?

在這個時候,馬蘭想起來被她用機關槍,重新逼回這片必死戰場上的那個連長,想到了他那張絕望而透著瘋狂的臉,想到那顆隨風飄過來的眼淚。

馬蘭想起了在四天前還有血有肉,能夠大聲說話,能夠用力大笑的兄弟。在國家需要在軍隊需要的時候,她帶領自己的兄弟,毫不猶豫的沖到了戰場的最前沿,他們唱著無悔的戰歌,頂著敵人的狂轟亂炸,打退了日軍一次又一次進攻。

可是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他們拼盡一切防守的,竟然已經是一塊再也沒有多少意義的“戰略要地”,原來他們這支自投羅網,笨的放棄了安全撤出戰場,撲到戰場最前沿的部隊,竟然已經成了最可悲最可憐,只能自生自滅的棄卒!他們這樣拼命死守在一片已經被遺棄的戰場上,又有什麼意義?!

“砰!”

在這個時候馬蘭再也無法支撐自己過于沉重的身體,她不由自主的雙膝一軟,重重跪倒了這片土地上。馬蘭這個在戰場上流血流汗,卻沒有掉下一顆眼淚的軍人,終于忍不住放聲哭泣。

“是我,是我把兄弟們帶進了這個戰場,我以為我們就算是死,也死得其所;就算是死,也可以重于泰山,死得有了自己的價值,可是……”

馬蘭伸出手,從地上抓起了一把泥土,她用力把手中包含著太多彈片和鮮血的泥土狠狠拋灑出去,她嘶聲哭叫道:“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兄弟們,是我對不起你們啊!我怎麼這麼傻,我怎麼這麼笨……”

邱起樓走到了馬蘭的身邊,他用復雜的目光,看著這個跪倒在地上的女人。她從進入中央軍校教導總隊開始,無論面對什麼,她都沒有彎下自己的腰,她都沒有哭過,她硬是用屬于自己的堅強,在強者為尊的世界中,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可是現在她哭了,她哭得聲嘶力竭,她在為自己的兄弟哭,在為上海這個即將失守的美麗城市而哭,為二十五萬已經在這片土地上長眠的兄弟而哭,在為中國更加不可預測的未來而哭!

伸手輕輕撫摸著馬蘭的肩膀,邱起樓輕聲道:“馬蘭,你真的以為,自己做的是傻事,笨事嗎?你聽,你豎起自己的耳朵仔細傾聽,他們正在對你歡呼呢!”

“英雄!英雄!英雄!英雄!英雄……”

在馬蘭的身後,那些冒死把食物送上陣地的上海市民,都在對著馬蘭放聲歡呼,當馬蘭帶著滿臉的眼淚,緩緩的轉過頭時,面對這個在戰場流血流汗卻沒有流過一滴淚的女軍人,面對這個哭得絕望,哭得悲傷的大女孩,狂風驟雨般的掌聲突然響了起來。

到處都是狂熱的歡呼,仿佛中國軍隊已經在這場保家衛國的大會戰中,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將入侵者驅逐出自己的國土。而在他們的眼里,馬蘭和她帶領的這些軍人,就是一群走在凱旋之路上,接受萬眾歡呼的蓋世英雄!

“是的,你帶領全連兄弟,用命死死防守住的,的確是一個失去戰略意義的陣地。”

邱起樓望著眼前這些就站在陣地上,卻挺直了身體,放聲的吼,用力的叫,幾乎拍爛了他們雙手的上海市民,輕聲道:“可是你仔細的看看,你認真的聽聽,你已經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更贏得了真正的尊敬。馬蘭,我謝謝你,你為我們的軍隊,贏得了我們在漫長的十年中,由于不斷退縮,不斷忍讓,而不斷流失的民心!如果說我非要我對你擅自決定的這場戰鬥做出一個評價,那就是有功有過,功大于過!”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