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戰爭] 《第五部隊》 作者:紛舞妖姬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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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 2012-11-15 08:11: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5 72401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09:41


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二十章 精神領袖(下)  

穿過那條幾十米長的地道,楊惠敏從四行倉庫東側兩層高,同樣通體由鋼筋混凝土制成的小閣樓里爬出來。就在這個時候,站在這座並不高的閣樓上,楊惠敏已經可以清楚的看到,密密麻麻的日本軍人,以前所未有的高密度,向四行倉庫發起了進攻。

楊惠敏拼命跑向了幾十米外的蘇州河,就在她跳進一條攔在自己面前的戰壕時,一發子彈緊貼著楊惠敏的頭皮飛過,狠狠的打在了她對面用麻袋壘成的戰壕上。那種子彈在空中高速飛行所帶起的灼熱感,讓楊惠敏的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瞬間倒豎而起。她還沒有來得及爬起來,又有一串機槍子彈從她掃過。

已經有日本軍人發現了楊惠敏,雖然楊惠敏穿的只是一套童子軍的軍裝,雖然楊惠敏只是一個還沒有成年的女孩子,但是這批軍人從最高指揮官那里接到的命令是……“絕不能讓一個人活著離開四行倉庫!”

子彈打在頭頂的麻袋上,發出“撲撲”的聲響,楊惠敏根本不敢抬頭,在這樣的精確射擊下,她一抬頭就會死!

就在這個時候,重機槍掃射特有的沉悶轟鳴就在身後揚起,一個聲音對著楊惠敏嘶聲厲叫:“快跑,我們掩護你!”

是負責守護小閣樓的那位排長,在他的指揮下,一挺重機槍,兩挺輕機槍,對著幾百米外的日本軍人拼命掃射。明顯感受到壓力大減,楊惠敏飛跳起來,繼續向蘇州河的方向猛跑。

在這個時候,楊惠敏能清楚的聽到自己劇烈到極點的心跳,在這個時候,明明知道自己必須要用最快的速度沖進蘇州河,只有這樣才可能有一線生機,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楊惠敏就中覺得自己呼吸急促,連帶著雙膝都有點微微發軟起來。

她畢竟只是一個十七歲,從來沒有接受過正規軍事訓練,更沒有上過戰場的女孩子。一個正常人,突然面對機槍子彈的掃射,突然發現死神已經拉住了自己的手,和自己一起跳舞。因為精神高度緊張而導致體力下降,這是很正常的現象!

“楊惠敏,你快跑啊!快跑啊!”

在這個時候,那個排長一邊用手中的重機槍拼命掃射,一邊放聲嘶吼。就在這個時候,天空中突然響起了一道尖銳到極點的呼嘯。

“排長,小心!”

一個士兵撲過來,試圖將班長按倒,“是迫擊炮!”

“滾開!”

排長手肘用力向後一揮,將那個撲過來試圖將他按倒在地上的士兵狠狠砸得退了四五步。幾乎在同一時間,那發在空中拉出一道尖銳呼嘯的迫擊炮彈,也狠狠砸在了小閣樓上。通體是鋼筋混凝土結構的小閣樓,就像是被一柄萬鈞巨錘重重砸到一般,猛然發出一聲痛苦到極點的呻吟,一時間整間小閣樓里充滿了飛濺而起的灰塵和濃重的硝煙味道。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那挺架設在小閣樓上的重機槍依然在瘋狂的掃射。在這種彈雨紛飛的天與地之間,那位排長的聲音,仍然清楚的傳進了楊惠敏的耳朵里:“記著,千萬不要回頭!跳進蘇州河,不要露頭一口氣游過去!只要游到了對岸,他們就不敢開槍了!楊惠敏,你快跑啊……”

突然在日軍陣地上響起了排炮的轟鳴,迫擊炮、七十五毫米山炮,七十五毫米野戰炮射出的炮彈,在空中拉出了一道又一道不同弧度,卻是相同目標的軌痕,狠狠撞向了那座孤立在四行倉庫東側的小閣樓。

這座小閣樓雖然通體也是鋼筋混凝土結構,雖然它的墻體也足夠支撐重機槍的掃射,但是它畢竟不是四行倉庫!在排炮的轟鳴聲中,整座小閣樓在痛苦的呻吟,它的支架它的身體,都在發出垂死前的哀鳴。就是在這種彈片飛舞,整個閣樓都要倒塌的情況下,架設在閣樓上的那一挺重機槍仍然在瘋狂的轟鳴,仍然在將子彈,一遍又一遍的掃向日本軍人。直到整個閣樓都轟然倒塌,才陷入了永遠的寧靜。

“混蛋!混蛋!混蛋……”

楊惠敏在心裡不停的罵著,任由眼淚狠狠從她的眼睛飛濺出來,在空中拉出了一道道晶瑩的水痕。在這個時候,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在罵自己,還是在罵那些可恨的侵略者。當楊惠敏再次跳出一個戰壕時,已經可以清楚的看到蘇州河,看到在蘇州河對岸,向她拼命招手的中國同胞。就在蘇州河近得她幾乎用力一躍,都可以躍進河水里的時候,她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厲喝:“趴下!”

這個聲音中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足以讓楊惠敏在明白過來之前,就已經用最狼狽的動作,直接趴在了地上。幾發機槍子彈,狠狠打在楊惠敏身邊的大地上,那飛濺而起的細砂和石子,打在楊惠敏的臉上,帶出一種火辣辣的疼痛。當楊惠敏下意識的尋找,這些子彈的來源時,楊惠敏真的驚呆了。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一艘日本軍隊的巡邏艇,已經開到了距離她不足一百米遠的蘇州河面上。楊惠敏已經可以清楚的看到,在這艘巡邏艇的重機槍前,那個身材矮小的日本軍人,和他臉上揚起的那縷混合了興奮與殘忍的笑容。

血液,在這個時候幾乎在楊惠敏的身體里凝滯了。有這樣一艘巡邏艇,她根本不可能再沖進蘇州河,只要她一站起來,架在那艘巡邏艇上的重機槍,就能把她打成一個篩子。

“砰!”

一聲輕脆而孤單的槍聲響起,那個擺弄著巡邏艇上重機槍的日本軍人,正抱著貓戲老鼠的心態,看著趴在岸邊的楊惠敏,心滿意足的欣賞著這個中國女孩臉上露出絕望而蒼白的表情時,他的身體突然狠狠一顫。

他不敢置信的低下了頭,不敢置信的望著自己大腿上,那個突然多出來的彈洞。只是一槍,對方就打斷了他的大腿。他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掉落在甲板上的半截大腿,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血液,連同他的生命力,從被子彈打穿的斷肢中飛快的流逝。

這個日本士兵一頭栽倒在甲板上,他還沒有撲倒在地上之前,就因為絕對劇烈的疼痛,陷入了暈迷,可是當他重重摔在甲板上時,那種震動又讓他重新恢復了神志。一聲凄厲的慘叫,猛然劃破了蘇州河的河面。

這個日本士兵不顧蘇州河沿岸有幾萬個中國人正在觀戰,他伸手死死抱著自己被打斷的大腿,他一邊在甲板上滾動,一邊發出歇斯底里的慘叫,任由自己的鮮血不斷從傷口噴濺出來,灑滿了巡邏艇的前甲板。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09:42


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二十一章 朋友,再見(上)  

這個日本士兵的心裡,反復轉動的只有一個想法……“不可能!”

要知道這里可是在蘇州河面,地勢的落差,足以形成火力死角,那些鎮守在四行倉庫里的中國軍人,根本不可能打中他!

一粒打穿他的身體,又打到船甲板上的彈頭,帶著輕微的聲響,慢慢從滾到了這個受到致命重創的日本士兵身邊。側著頭看著這枚打斷了自己半截大腿的子彈頭,這個日本士兵就算已經痛得全身汗如雨下,就算已經痛得眼淚和鼻涕涂滿了整張臉,可是在他的臉上,仍然露出了濃濃的不敢置信的神色。

因為打中他大腿的,是一發三八式步槍子彈。他太清楚這種三八式步槍射出來的子彈了,這種子彈的貫穿性極強,在近距離打到目標後,往往會直接打穿身體。因為彈頭的瞬間停滯力太差,往往只能在目標身上留下一個並不大的彈洞,又不需要做摘取彈頭的手術,所以被這種子彈打中,只要不是受到致命傷,康復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這一發子彈,卻直接把他的大腿連肉帶骨頭的一起徹底打斷。它和普通的子彈,唯一的不同就是,有人用刺刀,在彈頭上生生鋸出來一個十字形的交叉口。這射出這發子彈的人,就是用這樣簡單卻實用的方法,增加了子彈的殺傷力。

楊惠敏猛然瞪大了雙眼。

她不敢置信的揉著自己的眼睛,她在這個時候,表情真是精彩得有若見鬼。但是,趴在她左側二三十米戰壕里,手里端著一支不知道從哪里找到的三八式步槍,還穿了一套至少小了兩號童子軍軍裝的身影,不就是那個口口聲聲不會游泳,現在早應該按原路返回難民營的雷震嗎?!

雷震一拉槍栓,一發子彈還冒著裊裊白煙的子彈殼,從步槍的槍膛里歡快的跳出來,在空中拉出了一道短短的弧線。

“砰!”

輕脆的槍聲響起,跑到甲板上,試圖幫助同伴的第二個日本軍人,一頭栽倒在地上。這一次雷震沒有再攻擊第二個士兵的大腿,貫穿力極強的三八式步槍子彈,在僅僅一百米的距離,直接打中了對方的頭部。楊惠敏可以清楚的看到,一道紅白相間的血箭猛然從那個蹲在傷員面前的男人頭顱兩側?射而出。

再次一拉槍栓,輕輕吹掉落在自己面前的那顆子彈殼里,冒出來已經影響了自己視線的白煙。雷震頭也沒有扭,他只是死死盯著停泊在蘇州河中,距離他們只有一百米遠的巡邏艇,沉聲道:“快走!”

看著雷震那一雙穩定得無懈可擊的手,看著他那精確得另人嘆為觀止的槍法,看著他平淡得甚至沒有一絲情緒波動的臉,楊惠敏真的驚呆了。

“砰!”

雷震再次扣動了扳機,第三個日本軍人一頭栽倒在甲板上,到了這時候,那艘巡邏艇的甲板上,已經倒下了兩具屍體,和一個注定要一輩子注定要和拐杖為伍的傷兵。

“砰!”

知道在岸上埋伏著一位超級射手,一沖出船艙就會被狙擊,所以沒有第三個日本軍人從船艙里沖出來,但是雷震卻開了第四槍!從步槍槍膛里射出來的子彈,精確的打中了那個為了不發出聲音,幾乎連自己牙齒都生生咬斷的傷兵。

第四發子彈打中了那個傷兵另外一條完好無損的腿,這一發子彈雷震沒有在彈頭上做什麼手腳,所以這一發子彈,只是在那個傷兵的腿上打出了一個彈洞,所以那個傷兵並沒有因為過度劇痛而暈旋過去。

所以……那個傷兵雖然已經拼命壓抑和忍耐,但是第二發子彈打到身上,讓他仍然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壓抑的慘叫。

雷震輕輕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在繼續等著,等了幾秒鐘後,看到船艙里還是沒有人沖出來,雷震略略皺起了眉頭。著楊惠敏和蘇州河對岸幾萬名中國人的面,雷震竟然對著那個倒在血泊中,全身都在不停的發顫,臉上的表情更是猙獰得有若厲鬼的日本傷兵,再一次扣動了扳機。

“嗥唔……”

又一道血箭從那個傷兵的身上飛濺而起,這一次雷震射出來的子彈,打中了他的右臂。那個傷兵混身一顫,他好不容易拔出來的刺刀跌落到船甲板上,發出“當”的一聲脆響。他似乎想用這把刺刀自殺,可是雷震沒有給他機會。

“砰!”

雷震射出來的第五發子彈,又打中了這個傷兵的左臂。在這個時候,這個傷兵已經被打斷了一條大腿,被打折了兩條手臂,他雖然全身血流如注,但是受傷都不能立刻致命,他只能全身抽搐的倒在甲板上,猛然發出了一聲絕望到極點的哭嗥:“求求你們,不管是誰,殺了我吧!”

雷震沒有給步槍更換彈匣,他從那些夜襲四行倉庫,因為受傷沒有及時撤出戰場的日本軍人身上,繳獲的可不只是一支步槍。雷震隨手丟掉打空子彈的步槍,又抓起了早已經準備好的第二件武器。

“砰!”

第六顆子彈殼在空中歡快的翻滾,再也無法忍受同伴在血泊中掙扎哀號,自己卻只能躲在安全角落的第三個日本軍人,端著一支已經拉起槍栓的步槍,剛剛沖出船艙,就一頭栽倒在甲板上。

楊惠敏只覺得全身一片冰冷,她呆呆的看著那個倒在血泊中,拼命扭動身體的傷兵,她終于明白為什麼雷震沒有一槍擊斃這個敵人。他就是用這個傷兵為誘餌,吸引躲在船艙里的日本軍人,一個接著一個的沖出來。如果他們受到死亡的威脅,不愿意再露面,雷震就慢慢的,一槍接著一槍的攻擊那個還活著,還能發出慘叫的士兵。

只要還有一點血性的男人,誰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戰友和伙伴,被敵人一槍接著一槍,用最殘廢手段的凌遲?

躺在血泊當中,全身中了三發子彈的那個日本士兵,突然拼盡全力勉強揚起了自己的上身,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狠狠砸向身體下面堅硬的甲板。

“喀啦……”

猶如木棒折斷般可怕的聲響,從那個日本士兵磕到甲板的下巴上響起,為了不讓自己再發出慘叫,為了不讓其他同伴再一個飛蛾撲火般的沖出船艙,這個士兵竟然生生磕碎了自己的下巴,連帶咬碎了他的舌頭。

“連舌頭都咬碎了?”

趴在戰壕里的楊惠敏,清楚的聽到了雷震的自言自語,“那我要你,還有什麼用?”

“砰!”

那個早已經沒有了半點人樣的日本士兵,身上再次濺射起一道血箭,他被打得千瘡百孔的身體,猛然收縮成一只大蝦米般的形狀,然後又緩緩的放松。雷震這一槍,終于打中了他的要害。

在走向死亡的時候,這個全身都是鮮血,臉上還涂滿了眼淚和鼻涕的日本軍人,臉上竟然揚起了一絲平靜的微笑。他……終于解脫了。

眼看著日本軍人一個接著一個倒在甲板上,蘇州河沿岸一片寂靜。那些剛才還放聲狂呼為中國軍人打氣的上海市民,都呆呆的站在那里。這樣直接把人性中崇高而偉大的“友情”當成武器,一次次用卑鄙而殘忍的手段打擊敵人,看著那幾具血淋淋的屍體,在場的中國人,真的沒有人能再發出歡呼。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09:43


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二十二章 朋友,再見(下)  

“騙人的吧?”

楊惠敏真的不愿意相信,這個只能用冷血屠夫來形容的男人,就是那個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時候,在一片冷漠與麻木的世界中,驕傲的舉起了右手,成為她助手的大男孩。他雖然不喜歡多說話,他雖然臉上從來沒有什麼表情,只知道默默跟在她的身後,但是在那個時候,他至少還讓人覺得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楊惠敏還能清楚的記得,雷震蹲下身體,為她小心的治療胳膊上的傷痕時,在他的臉上,微微流露出來的溫柔。他當時是那樣的專注,專注得就連他的眼神,都變得溫柔起來。可是現在……那個大男孩不見了。

當雷震扭過頭,迎著他那雙冷漠得幾乎不可能包容任何情緒波動的雙眼,楊惠敏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顫。

“收起你還不值一個銅子的眼淚吧……不,不好意思,我說錯了。你長得還不錯,去拿個破碗討飯的話,掉上幾滴眼淚,還真能比我多騙上一兩個銅板。現在你應該知道,我們兩個誰才是沒一點用處,只能當什麼道具的傻瓜了吧?”

感受到楊惠敏的變化,雷震的眼神變得更加冷漠起來,他抬起了自己的下巴,指著蘇州河,沉聲道:“不想被日本人捉住,不想被他們像死狗一樣拖回去,活活強奸到死的話,就用你的好水性,趁早夾著尾巴滾回去!快點滾,不要像條賴皮狗似的,在這里拖累我!”

怪不得他從來不說話,原來他一開口,就是這樣的陰損刻薄。

“雷震,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楊惠敏真的受傷了,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人用這樣的語氣向她說過話,更沒有人用這樣不屑的眼神盯著她。楊惠敏捂著自己的臉,跳出那條戰壕,她一邊哭一邊沖向了已經近在眼前的蘇州河。當她狠狠一躍,終于跳進了蘇州河,任由從自己眼眶里噴涌而出的淚水,和蘇州河水混合在一起的時候,楊惠敏用盡全身力量拼命拍打著身邊的河水,用一種自己從來沒有達到過的驚人高速,從水面下通過潛泳直直游向蘇州河的彼岸。

當楊惠敏終于游到了蘇州河的對岸時,她還沒有爬到岸上,就被幾百個沖到河邊的中國人給團團圍住在一起,而地面上的日本軍人和那一艘就停泊在蘇州河面上巡邏艇,都沒有再對她發起攻擊,楊惠敏終于安全了。

當楊惠敏下意識的回頭,去尋找應該也跳進蘇州河,游到安全區域的雷震時,楊惠敏突然看到,在蘇州河的對岸,站在戰壕里的雷震正對著她,揮起了自己的手臂,似乎正在向她道別。

楊惠敏呆呆的望著雷震,呆呆的看著那條趴在雷震身邊露出一個腦袋,太過兇悍又太過溫馴的狗,當她的目光略過雷震用一種奇特的角度,倒插在胸前的日本九五式軍用刺刀時,楊惠敏猛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發出了一聲無法壓抑的悲鳴:“天哪!”

直到這個時候,楊惠敏突然想起來,在她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相搏,呆呆的坐在戰壕里面對一具屍體無聲的哭泣的時候,她依稀聽到了幾聲壓抑的慘叫,和牙齒撕裂肉塊般的聲響。楊惠敏更想起來,她看到的那個只有十八九歲的年輕日本士兵,臉上仍然在緩緩向下流淌的眼淚,和那一記直接貫穿整個胸膛的刀傷。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楊惠敏終于明白,為什麼在剛剛經歷了一次激戰,戰場上卻只有一個傷兵,那是因為雷震帶著他的兒子,就在她坐在那里呆呆哭泣的時候,用手中的刺刀,為她打開了一條通向四行倉庫的路!默默注視著她一個人,爬進了四行倉庫,經歷了人生中最幸福也最莊嚴的一次升旗。

而他,在完成了這一切後,卻沒有一個人撤回英國租界,只是默默的等待著她。

可是……

他為什麼不跳進河?

他為什麼不游過來?

他難道不知道,錯過了這個機會,他就再也沒有辦法逃回來了嗎?

雷震伸手指了指蘇州河,然後又搖了搖。

楊惠敏現在還清楚的記得,當時雷震說過的話:“我不會游泳。”

“蘇州河不寬,我抱上一塊石頭,可以直接從河底走過去。”

“走你個頭啊。”聽到這樣的話,楊惠敏當真是又氣又急,“拜托你用自己又笨又蠢的腦袋,好好想一想行嗎?這一段蘇州河看起來是只有二三十米寬,但是下面全是淤泥,更不知道堆積了多少大家丟進去的垃圾,和兩岸工廠排進來的廢品,水黑得就像是剛剛洗過煤炭。像你這樣根本不懂一點水性的旱鴨子,在大晚上抱著一塊石頭,走進蘇州河,只要一腳踏錯,就會陷死在淤泥里。你要非抱著塊石頭強渡蘇州河,我看你還不如直接買上一塊豆腐直接撞死算了,這樣至少不用當一個淹死鬼,而且還死得乾脆!”

楊惠敏真的沒有想到,雷震最後真的抱著一塊石頭,從蘇州河下面,一步步的走到了四行倉庫的對岸。現在面對已經逼迫過來的敵人,面對那艘一旦沒有人壓制,就會對著蘇州河面,傾泄下一排排彈雨的巡邏艇,雷震根本沒有機會,也沒有時間,再抱著一塊石頭,走過蘇州河。

遙遙望著在蘇州河對岸,已經哭倒在地上的那個女孩,雷震伸手撫摸著兒子的頭,輕聲道:“楊惠敏,我們兩清了。”

再看看那些越逼越近的日本軍人,雷震輕輕的吁出一口長氣,再次舉起了手中的步槍,把步槍的準星套到了一個日本軍人的身上。在依稀中,透過步槍的準星,雷震似乎又看到了娘和兩個姐姐溫柔的笑容。

“娘,姐,你們是來接我的嗎?”雷震在心裡發出了一聲低語:“對不起,我不能再為你們繼續報,也不能殺光所有的鬼兵了。我在走出村子之前,就對自己發了誓,我雷震這一輩子,絕不要再躲在女人的背後!娘,姐,你們……不要怪我!”

就在雷震要再次扣動扳機的時候,他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了一聲呼喊:“小子你犯傻啊,一個人在前面裝什麼英雄?!”

雷震霍然轉頭,在一幢剛剛被日本軍隊用排炮轟塌的小閣樓廢墟里,一個全身是血,懷里還抱著一挺重機槍的排長,正伸長了脖子對他放聲狂吼:“還不快點跑過來,我們掩護你。就算你一心想要找死,過來陪著我們一起完蛋,路上也能有一個伴!”

看到在這種情況下,雷震竟然還傻愣愣的趴在最前方的戰壕里,這個排長真的急了,他放聲怒喝道:“你一個人在前面就拿著那麼一條破槍,幾百個日本人一起沖過來,他們的機槍掃射的話你連頭都抬不起來,能在那里支撐上三分鐘,我就認你當爹!我們這里有重機槍,子彈多得可以拿去當鞭炮玩。我們有手榴彈,有砍刀和刺刀,有餅干有水,還能得到倉庫里的火力支援,在被日本人打成一個蜂窩正式完蛋之前,你小子憑那一手馬馬虎虎的槍法,至少也能多拼死幾個……”

這位排長的怒吼嘎然而止,因為他已經看到了一個丟掉手中所有的武器,拼盡全力向他們這個方向跑過來的一個人和一條狗。

這位排長呆呆的看著雷震,和身邊那條撒腿一起狂奔的兒子,在這個時候,他的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這小子跑得真***……快!”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09:44

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二十三章 野獸本能  

在這個時候,無論是那一個班的中國軍人,還是站在蘇州河畔觀戰的上海市民,他們都呆了。他們眼睜睜的看著雷震拋掉了身上所有的武器,在雙方還沒有正式開火的零落槍聲中,狂沖向四行倉庫的方向。他的速度,讓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了“迅雷不及掩耳”這個成語。

雷震的雙腳一次次重重踏在腳下這片包容了太多鮮血與硝煙的大地上,直直踢起一連串半尺高的泥浪。在他心臟有力的跳動中,將帶著大量新鮮氧氣的血液源源不斷的輸送到了他的全身,讓他充滿爆炸性力量的肌肉一次次收縮,又一次次的全力綻放,他身上那一套明顯小了兩三號的童子軍軍裝,更是發出了一陣吱吱啦啦的可怕呻吟,天知道在這個時候,雷震把衣服撐出了多少個裂口。

在這個時候,雷震跑得就像是一匹發了情的種馬,就像是一頭看到了紅布的西班牙斗牛,帶著一種令人目瞪口呆的驚人高速,沖向了四行倉庫東側的小閣樓。突然有人指著雷震,又蹦又跳的放聲狂叫道:“看啊,你們快看啊,這個小子竟然跑得比身邊那條狗還要快!”

如果沒有能夠追上野兔,追上野山羊的驚人的腿力,雷震和自己的兒子,早就***餓死在那片大山中了!

雷震突然向前一撲,他狠狠趴在了地上。就在他的身體和沉厚的大地對撞在一起,發出“噗”的一聲悶響時,一串輕機槍子彈,狠狠打到了他的身邊。

“吧嗒……”

在蘇州河畔觀戰的上海市民,下巴跌落的聲響響起了一片。

這個一狙擊巡邏艇上的日本軍人時,就像是一頭嗜血的狼,奔跑時比烈馬還要快的男人,這樣一個全身上下都充盈著不可預測的力量,更散發著一種濃濃的殺氣,無疑應該接受過什麼特種訓練的男人,竟然當著所有人的面,表演了一招絕對正宗的懶驢打滾。在地上用最難看甚至可以說最滑稽,卻依然保持了相當速度的動作,連滾了幾個跟頭後,雷震雙手一撐,就在所有人以為他會表演一招什麼鯉魚打挺之類的功夫時,雷震竟然又手腳並用,用爬的動作,向前竄出了十七八米。

那些和日本人在戰場上激戰了三個月,也沒有退讓一步的老兵們,在這個時候也不由自主的瞪大了雙眼。他們每一個人的心裡都轉動著一個相同的念頭:“媽的,這小子是不是屬狗的,爬得可真是快啊!”

只有那位排長的雙眸猛然危險的瞇起,因為他清楚的知道,以這個男人那看起來足夠迅速,卻絕不成熟的閃避動作,他根本不可能及時閃開背後輕機槍的掃射!

而他卻真的閃開了,這樣的結果只有一個解釋……這個男人在輕機槍子彈射出槍膛之前,他就已經下意識的做出了閃避的動作。

一個詞語突然出現在這位排長的腦海……直覺!

對,就是直覺,敏銳的直覺,野獸般的直覺!

眼前這個沒有受過嚴格軍事訓練,卻擁有A+級射擊技術的男人,之所以能躲開從背後射來的那一串機槍子彈,就是因為他擁有像野獸一樣對危險絕對敏銳的直覺!

他就是在對方扣動扳機之前,已經本能的發現了危險,在他的大腦做出判斷之前,他的本能已經驅使他的身體,做出了最難看卻絕對有效的規避動作。如果要這位排長,對眼前這個跑得比狗還要快的男人,做出一個評價的話,他就是……殺手,一個天生的殺手!

“這個閃避動作,絕對不是偶然。在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意外,更不會出現那麼多奇跡!”

排長手中的重機槍也響了,重機槍子彈狠狠射向了日本軍人。他一邊掃射,一邊狂喝道:“小日本你們看清楚了,爺爺我才是你們的對手,你們的那一雙狗眼在看哪呢?!”

重機槍子彈狠狠劃破了四百米的距離,落到了日本軍人的身上。面對這種絕對意外的進攻,日本軍人就算是再訓練有素,也產生了一陣輕微的騷亂,幾百名幾乎已經訓練成戰爭機器的士兵,根據訓練教程,幾乎在同一時間臥倒在地上,就連那一挺正在向雷震掃射的輕機槍,也出現了片刻的間隙。

趴在廢墟周圍的士兵,都瞪大了雙眼,呆呆的望著抱著重機槍,對著敵人瘋狂掃射的排長。

日本人把小閣樓轟塌了,以為他們已經全軍覆沒。只要他們靜靜的等到敵人進入一百五十米范圍,再突然發起襲擊,就算日本軍人訓練有素,再對如此近距離的火力掃射,也必須要出慘重的代價。

“我這樣一開火,暴露了目標,不能再突然發起襲擊,至少要少打死十幾個日本兵。”

那位排長抱著手中的重機槍,一邊拼命掃射,一邊瞪著向自己這個方向連滾帶爬又蹦又跳,卻偏偏能比他們進行百米賽跑時跑得還快的雷震,他猛然發出一聲嘶吼:“臭小子你他媽的快跑啊!我就是要和老天賭上一把,看看你是不是能比這十幾個日本人的腦袋更值錢!”

只用了幾秒鐘,雷震就在敵人輕機槍的掃射下,強行沖過了將近一百米的距離,手腳並用的爬進了小閣樓的廢墟後面。

“給我!”

雷震劈手搶過了一名士兵手中的步槍,看著他用一種絕不標準的動作抬起了步槍,幾乎所有人都在暗中搖頭。敵人可是在三百多米遠的地方,這樣的距離雖然在中正式步槍的射程之內,但是你見過誰,連拿步槍的姿勢都不對,甚至沒有把槍托頂在自己的肩胛部位取得足夠的穩定,還能打中距離如此遙遠的目標?!

“砰!”

雷震就是用這種絕不正確的動作,扣動了手中步槍的扳機。隨著一聲輕脆的槍聲響起,幾百米外的一個名機槍手,腦袋上猛然炸起了一團血花,那個剛剛打完重機槍子彈的排長,放聲狂喝道:“干得漂亮!”

“可是……”排長扭過頭看著雷震,“你一直在向我們這個位置跑,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過一次頭,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是誰在對你開槍?”

“我不知道誰開槍打我。”

雖然不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似乎更討厭這些人身上的軍裝,但是面對自己的救命恩人,雷震仍然保持了必要的禮貌。他盯著遠方那個倒在血泊當中的日本軍人,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自己發干的嘴唇,淡然道:“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想打他,我就是想殺死他!”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09:45

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二十四章 生存法則(上)  

那個排長笑了,他用力一拍雷震的肩膀,道:“好小子,我喜歡,你叫什麼名字?”

雷震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天空中就猛然響起了幾聲尖銳的呼嘯,兩個人一起霍然抬頭,幾發用肉眼都能看到的迫擊炮炮彈,在空中劃出幾道漂亮的小弧線,對著他們的頭頂狠狠砸過來。在心裡計算著這幾發炮彈的著彈點,那個排長猛然瞪圓了眼睛,叫道:“媽的!”

這種迫擊炮彈在空中飛行,會有尖嘯的呼嘯,它的飛行速度並不是很快,用肉眼都能看到,只要反應速迅,一般的老兵都能躲開這樣的炮擊。但問題是,這位排長現在正抱著一挺馬克沁水冷重機槍,坐在一堵斷墻的後面,他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站起來,再做出軍事規避動作。

“這下可真的要完蛋了……”

這個念頭剛剛在排長的腦袋里揚起,雷震抬起腳就重重踢到了他的屁股上,一股沛不可擋的力量狠狠傳過來,竟然把他連人帶重機槍像踢皮球似的,一腳踢出了十幾米遠。

“轟!轟!!轟……”

排長人還地上不斷翻滾,幾發迫擊炮彈狠狠砸在了小閣樓的廢墟上,一股金屬燃燒般的氣息,夾雜著大量碎彈片狠狠撞過來。逃過這一場大難的排長,呆呆的望著再次被炮彈洗禮的小閣樓,他的全身除了屁股就像是被公牛撞中般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之外,僥幸沒有受傷。但是他的心臟,卻在瞬間落到了最谷底……雷震救了他,可是他自己卻沒有來得及逃出來!

“小子,怎麼樣,死了沒有?”

雷震沒有回答,一個仍然呆在那堆廢墟後面,連續被幾發迫擊炮彈轟擊的人,又怎麼可能安然無恙?!

那位排長趴在地上,呆呆的望著已經被硝煙徹底覆蓋的廢墟,一種酸酸楚楚的感覺猛然襲上了這個軍人的心頭。他是真的喜歡雷震,是真的想幫這個男人,所以他才對雷震這樣一個陌生人提出了並肩作戰的邀請。現在,他竟然連對方的姓名還不知道……

一陣夾雜著蘇州河濕氣的風狠狠吹過來,帶走了濃重的硝煙,當這位排長的目光,帶著不能掩飾的焦急,在那堆廢墟中尋找時,他正好迎上了一雙黝黑得發亮的雙眼。

是雷震,他竟然沒有死,他竟然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成功的避開了幾發迫擊炮彈的炮擊。

看著躲在墻角,盡可能的緊貼在墻壁上,把身體受到攻擊的面積盡可能降到最低的雷震,這位排長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沒事就好,你可真厲害啊,這樣都炸不死你……”

“媽的,你他媽的都幹了些什麼?!”

望著全身都縮在墻角的雷震,呆了,所有看著雷震的人,都驚呆了。粗重的呼吸聲,一下充斥在這片風雨欲來的戰場上。

如果不是雷震剛剛救了他一命,如果不是雷震的手臂上還在汩汩流著鮮血,明顯是被炮彈片劃傷,如果不是雷震並不是他的手下,這位排長一定會二話不說,直接拔槍斃了眼前這個混蛋!

面對幾發迫擊炮彈如此近距離的爆炸,雷震卻沒有受到任何致命重創,最重要的原因絕不是他及時縮到了墻角,而是在炮彈爆炸的瞬間,雷震順手抄起了一具地上的屍體,把他當成盾牌,直接擋到了自己的身上。

看著那具早已經氣絕,卻又遭到迫擊炮彈再次轟炸,已經變得慘不忍睹的屍體,這個排長的眼睛紅了。那可是他的兄弟,是一位剛剛在保家衛國的戰爭中,奉獻了自己生命的英雄、烈士!而眼前這個混蛋,為了能夠在炮擊中活下去,竟然把這具遺體,當成了保命的盾牌!這在把榮譽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軍人眼里,絕對是最大逆不道,最不可原諒和饒恕的罪行。

排長望著一臉平淡,仿佛做了一件再平常不過事情,絲毫沒有慚愧的雷震,他的嘴唇上下不停的哆嗦。他伸手指著鼻子,在這個時候他真想放聲喝罵,但是雷震就是為了救他,才沒有及時避開炮擊,他又有什麼資格,又要用什麼立場,去斥罵這樣一個為了救他而受傷的男人?

這位排長瞪圓了眼睛,感到一股悶氣就硬生生的卡在胸口,怎麼也無法吐出來,他就這樣趴在地上,直直的瞪著雷震。直到他狠狠吸了幾口帶著濃重硝煙味道的空氣,這位排長才終于緩過氣來,他嘶聲叫道:“混蛋,混蛋,我他媽的寧可你剛才沒有救我!”

“知道了。”

雷震放下手中那具嵌滿了彈片,被炸得支離破碎的屍體,拾起他剛才丟到地上的步槍,一邊拉開槍栓檢查里面是否損壞,一邊淡然道:“下次我不會再救你。”

“你……”

排長呆呆的望著眼前這個說得一臉認真的男人,他真的不知道雷震的腦袋里到底在想著什麼。他這一輩子隨著部隊走南闖北,也算是見多識廣,但是還真他媽的沒有見過雷震這種絕對不能用常理來推測的人物。

怪不得這個跑到哪里都要帶上一條狗的混蛋小子,能擁有野獸般的本能與敏銳的直覺,感情他純粹就是一個未完全進化的北京周口店類人猿!

用充血的眼睛,瞪著眼前這個混蛋小子,再看看那些越來越近,馬上就要對四行倉庫再次發起猛攻的日本軍人,這位排長再次狠狠喘了幾口氣,才嘶聲叫道:“小子,你給我聽好了,我救了你一次,你也救了我一次,我們之間扯平了,誰他媽的也不欠誰了,等我們打退了日本人這次進攻,你就給我有多遠走多遠,不要讓我再看到你!聽到了沒有?!”

雷震沒有回答,他伸出自己被炮彈片劃傷還在不停流血的胳膊,讓自己的兒子伸出舌頭在那里舔了幾口,把傷口周圍的泥沙和鋼鐵碎屑全部舔乾凈,算是消了毒。看著胳膊上足足半寸多深的傷口,看著傷口周圍像嬰兒的嘴唇般向外綻開的肌肉,和不停流淌出來的鮮血,雷震不由皺了皺眉頭。

雷震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個童子軍為了幫助難民,身上必備的針線包,從針線包里挑出一卷黑色的棉線和一根鋼針。在眾目睽睽的注視下,雷震竟然硬是在日本軍人發起進攻前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內,用這樣一套縫補衣服用的針線,對自己手臂上的傷口,進行了一次絕對粗糙卻有效的縫紉手術。

眼睜睜的看著那根粗大的鋼針,飛快的一次次穿過雷震手臂上的肌肉,眼睜睜的看著雷震拽著那些粗糙的棉線,在自己手臂上翻起的肌肉里穿行,由于戰鬥馬上就要開始,他縫補得太急,拉動這些棉線時太用力,棉線在空中繃直後,甚至會發出輕微猶如彈棉花般的聲響,隨著雷震大手大腳的動作,更帶出大顆、大顆的血珠。看著眼前這絕對非人的一幕,所有人只覺得牙齒發酸,雖然雷震手中的針線並沒有穿進他們的身體里,但是他們的眼角卻在跳個不停。

雷震在傷口上打了一個絕對沒有任何美感的繩結,扯下脖子上那根他怎麼看都象是條繩子的領帶,把它當成止血繃帶,死死纏住傷口,讓它不會再重繃裂。做完這一系列工作後,雷震嘗試的舒展自己的手臂,雖然從傷口鮮血很快就滲透了那根領帶,但是雷震仍然滿意的點了點頭。

直到這個時候,雷震才抬起了頭,回答道:“嗯,知道了。”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09:45

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二十五章 生存法則(中)  

楊惠敏沒有回家,她就站在蘇州河畔,望著對岸被戰火徹底覆蓋的四行倉庫。看著炮彈像下雨一樣,一發發落在四行倉庫上,聽著那密如爆豆幾乎再沒有空隙的槍聲,楊惠敏真的癡了。

雷震就在對岸!那個從來不喜歡多說話的男人,那個臉上就像是涂了一層石膏般,幾乎沒有什麼表情的男人,那個在專注時,眼睛里偶爾也會流露出幾絲溫柔的男人,就在對岸,就在和敵人浴血奮戰!

楊惠敏真的不知道,雷震他們現在還沒有子彈,楊惠敏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或者說他已經永遠的躺在那片土地上,再也無法睜開自己的雙眼?

那些站在蘇州河畔一幢高樓上觀戰的上海市民也驚呆了,他們居高臨下,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支又一支日本軍隊,不斷在四行倉庫附近集結。他們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支部隊撤出戰場後,又刻有一支新的部隊重新對四行倉庫發起猛攻。他們就是用這種車輪戰的方法,從早晨九點鐘開始,一連進攻了五個多小時!

到了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這一次日本人是真的發狠,要拔除四行倉庫這個眼中釘了。在這種情況下,雷震他們這支孤立在四行倉庫之外,得不到支援,也得不到補給,卻卡在四行倉庫右翼的小股部隊,被迫依托蘇州河沿岸的民房,抵擋日本軍人一波接著一波的瘋狂進攻。

再也沒有了馬克沁水冷重機槍掃射時,特有的沉悶轟鳴,再也沒有了那種覆蓋性的火力壓制,四行倉庫右翼的戰場上一片寂靜,只剩下排長嘶啞的聲音,在陣地上不停的回蕩,“記住,敵人沒有進入三十米距離,沒有聽到我的命令,絕對不許開槍!”

就算沒有排長不停的重復,無論是久經戰火的老兵,還是剛剛補充到部隊里的新兵蛋子,都清楚的明白,現在子彈對他們而言代表著什麼。一旦他們打光了所有的子彈,又不能從敵人的手里得到補充的話,他們就必須和受過嚴格刺刀格鬥訓練,又被武士道精神洗腦的日本軍人展開格鬥戰。到了那個時候,他們這一支只剩下十幾個人的小部隊,在幾分鐘之內就會全部死在敵人的亂刀之下!

在這個時候,四行倉庫里的謝晉元當然也明白他們這支小部隊的處境,大量彈藥被四行倉庫里的軍人,像不要錢的垃圾一樣,從二樓的窗戶里拋下來。但是在這種彈雨紛飛的戰場上,就算是趴在那里,隨時都有被子彈打中的危險,又有誰能在敵人不停發起進攻,到處都A級射手的情況下,將沉重的彈藥箱扛回陣地上?!

在這種一片混亂的戰場上,每個人都拼命握緊了手中的武器,都在心裡默默計算著自己還剩下幾發子彈,他們都瞪大了雙眼,尋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從死人的身上補充自己的彈藥。

至于雷震,那位排長真的已經對他實在無話可說了。

排長必須承認,雷震是他們中間殺人最多,偏偏又是受傷最少,消耗彈藥也是最少的。這位排長還必須承認,雷震使用的那種集變態、無恥、下流、卑鄙于大成的戰術方法,真讓他大開了一回眼界。

雷震早已經甩開了所有人,用緩慢的動作,向前慢慢潛伏了一百多米,脫離了防御戰場。就憑他這種孤軍深處的膽量,就能讓人對他伸出一根大拇指,可惜……雷震手里連槍都沒有拿。最過分的是,雷震竟然穿了一身從日本士兵身上扒下來,還帶著兩個彈洞的軍裝。

穿著日本軍裝的雷震,就躺在一堆死屍中間一動不動,就連一個正在對四行倉庫發起進攻的日本士兵,無意中用皮靴重重踏在了雷震的手掌一下,雷震都可以老老實實躺在那里,顯得穩若泰山無懈可擊。

但是當戰場上的日本軍人遭遇四行倉庫的頑強狙擊,付出了相當的代價,接到命令終于開始後撤,而第二支替補部隊卻還沒有登上戰場的時候,雷震就立刻復活了。相信如果不是排長拼命對著四行倉庫里的兄弟做著手勢,雷震早就被四行倉庫里的中國軍人打成一具真正的死屍了。

雷震拎著刺刀在日本士兵的屍體上爬來爬去,看到還活著的,還有口氣的,身體還能微微動彈的,雷震一概先補上一刀,僅憑這一點,雷震親手“擊斃”的敵人數量,就頂得上排長這邊十幾號人又是重機槍掃射,又是手榴彈轟炸贏得的戰果總和。

這還不算什麼……

雷震從日本士兵的屍體上翻找出還沒有丟出去的手榴彈和子彈袋,但是雷震絕對沒有把這些彈藥送到排長那邊,幫助他們解決燃眉之急的念頭,帶著這些東西再往回爬一百多米,先不說體力要消耗多少,僅僅從風險上來考慮,雷震就絕對不會這麼做。

雷震只是用布條把這些手榴彈、子彈匣緊緊綁在一起,再把它們重新塞到屍體堆里,然後自己老老實實的再爬到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上,繼續老老實實的裝死。

至于雷震的兒子……如果不是排長大人親眼看著這頭四條腿走路的東西,剛才還能蹦能跳又跑又竄,轉眼間就四肢僵硬,就連尾巴直挺挺的翹在那里,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樣子,他絕對不會相信一條狗,不,應該說是一匹狼,也可以像他的主人那樣,裝死裝得這麼像!

當又一支新的日本部隊投入到戰場上,四行倉庫上方的輕重機槍再次掃射,雙方交火的槍聲混成一團的時候,躺在死屍堆中的雷震,會趁著沒人注意,輕輕舒展一下自己隱藏在另外一具屍體下面的右手,順手再把那根綁在一枚手榴彈拉環上的布條,狠狠一拽罷了。

“轟!轟!!轟……”

十幾枚手榴彈,外加綁在上面的一兩百發子彈一起被引爆,猝不及防之下,走到屍體堆旁邊的日本士兵齊刷刷的倒下了一片。這樣的爆炸當然是驚人的,但是誰敢保證,這次大爆炸不是四行倉庫里迫擊炮造成的杰作?誰又會懷疑一個躺在幾十米外,全身都是血,軍裝上還有兩個大大的,醒目的彈洞的“自己人”?!

“轟!轟!!轟……”

在某一堆屍體下面,又產生了一場大爆炸,日本軍人又齊刷刷的倒下了一片。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並不是雷震拉響了手榴彈,而是他的兒子,偷偷咬住一根早就準備好的布條,用力拽了一下罷了。

看著裝死也能裝得如此登峰造極的這一對父子,看著他們用這樣的方法,周圍復始的不斷伏擊日本軍人,大大緩解了敵人的進攻壓力,那位排長只能連連搖頭苦笑,在心中叫道:“高,高,實在是高,真他媽的高到喜馬拉雅山去了!”

排長發現自己真的不能理解雷震這個人,他真的無法分辨,雷震這個混蛋小子,究竟算是勇敢,還算是無恥。

或者……是兼而有之?!

根據這位排長的計算,在長達五個小時的激戰中,雷震和他的兒子,拋開用刺刀刺殺已經中彈的傷兵不算,僅僅用裝死引爆手榴彈的方法,就至少炸死了一百個日本士兵。雖然他的手段是無恥了一點,是下流了一點,是卑鄙了一點,但是僅僅從戰果上來說,是絕對輝煌的。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09:45

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二十六章 生存法則(下)  

下午兩點三十分,日本軍人突然停止了對四行倉庫猶如狂風驟雨般的進攻。雖然地道仍然沒有被打通,但是一直守在四行倉加右翼,已經彈盡糧絕的小股部隊,終于得到了寶貴的喘息機會。他們爬到四行倉庫下面,在隨時可能遭到日本A級射手狙擊的情況下,小心翼翼的搬回了大量彈藥補給。

上面的兄弟,甚至為他們拋下來一個用棉花包裹住的醫藥箱。打開這個醫藥箱,一直死死守在戰場右翼的排長,首先看到的是一張信紙。謝晉元用他剛勁有力的字,在上面寫道:“不離不棄,生死與共!”

在這兩句話的下面,甚至還有一首詩。這是謝晉元竟然在激戰的空隙當中,揮毫寫下了一首詩……

勇敢殺敵八百兵,抗敵豪情以詩鳴。

誰憐愛國千行淚,說到倭奴氣不平!

這一首詩絕不算工整,甚至還有些不壓韻,但是在字里行間,卻透著一股屬于鐵血軍人的角錚狂鳴之氣。

在嘴里反復品味著這首詩,一個大大的笑容突然在這個排長的臉上揚起,他環視全場,放聲狂喝道:“兄弟們,看到了沒有,這是謝晉元團長寫給我們的信!大家再支撐他幾個小時,等到天黑,我們就可以想辦法回家了!”

已經爬回陣地的雷震,就坐在一幢房屋的廢墟後面。他看著這些經過幾個小時激戰,還要不停的在戰場上爬來爬去,拼盡一切力量,往陣地上搬運彈藥的士兵,他們真的已經很累了,疲憊已經清楚的寫到了每一個人的臉上,但是他們卻發出了一片沙啞卻有力的回應。看著這些士兵突然發了光的雙眼,雷震默默將“謝晉元”這個名字記在了心裡,他真的不知道,這位排長嘴里的謝晉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僅僅用一封信,幾句話就能讓這樣一支幾乎被打殘,更傷痕累累的部隊,恢復了士氣。

下午兩點五十分,日本外交官,面對世界各國媒體記者,發出了如下宣言:“我們不排除動用任何一種手段,來打擊可惡而野蠻的敵人!本著人道立場,我們希望在四行倉庫附近觀戰的市民,可以遠離戰場,以免受到波及。”

下午三點十分……

剛剛從四行倉庫下面搬回一箱機槍子彈的排長,狠狠喘著粗氣,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身體突然凝滯了。

“不可能吧?”

排長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他再次吸了一口氣,沒有錯,那夾雜著蘇州河的水氣吹拂過來的風中,的確已經多了一股奇異的味道,一股猛然聞上去有點像大蒜,卻比它更刺鼻的味道。排長的雙眸猛然縮成了最危險的針芒狀,他放聲狂喝道:“媽的他妹子的,小日本用毒氣了!大家快用水把棉布打濕,蓋在自己的鼻子上面!”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他們身上連水壺都沒有帶,又哪來的水?那個排長看到這一幕,他又氣又急,放聲喝道:“還像一堆木頭似的傻愣在那里幹什麼,沒有水的話,就用自己的尿啊!”

排長伸手從自己的內衣里撕下兩塊棉布,先丟給雷震一塊,然後把剩下的一塊反復折疊後,放到了自己的身體下面。十幾個還活著的中國軍人,都趴在地上,齊刷刷的解開了自己的褲腰帶。

可是他們已經連續激戰了五個小時,他們滴水未盡,汗水更是不停的從他們身上流淌出來,面對日本軍人不顧一切,只能用喪心病狂來形容的毒氣攻擊,就算他們知道如果尿不出來,他們就得完蛋,可是在這個時候,除了少數幾個人之外,絕大部分人就算是憋得脹紅了臉,也只是勉強從身體里擠出了幾滴發黃的尿液,就連那個排長也沒有因為這里他官最大,而得到例外。

有些人嘗試著把幾層疊加在一起的棉布直接蓋在了鼻子上面,但是這種沒有用水浸濕的棉布實在太粗糙了,顯然並不能有效過濾毒氣,刺鼻的味道仍然不停的沖進他們的鼻腔。

手里捏著那個排長在第一時間丟給自己的棉布,雷震突然拔出了身上的九五式刺刀,對著身邊一具在半個小時前還和他們一起並肩作戰,剛剛閉上眼睛不久,身體還帶著幾絲溫熱的屍體狠狠刺下去。

“噗……”

九五式刺刀深深沒入了屍體的胸膛,面對這絕對意外的一幕,所有人都驚呆了。雷震拔出刺刀,直接將那塊棉布按到了屍體的傷口上,然後雙手用力,使勁按壓這具屍體的胸腔。在這種外在的壓力作用下,鮮血猛然從屍體上噴濺出來,浸透了那塊蓋在傷口上的棉布。

“啪!”

那個排長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回事,那塊被鮮血浸透的棉布就蓋在了他的臉上。嗅著棉布里那股濃重到極點的味道,就連他的舌頭也品嘗到了一點甜味,排長的眼睛在瞬間就瞪得滾圓,他咬緊了牙,拼盡全力狠狠打一拳。

這一拳直接打到了雷震的臉上,把雷震打得連退了六七步。排長甩掉臉上那塊沾滿鮮血,卻可以為他過濾毒氣的棉布,又在上面狠狠踏了幾腳。他指著雷震放聲狂吼道:“小子,你他媽的不要太過分了!你別以為所有人都會和你一樣,為了能夠活命,就連臉都可以不要了!死有什麼好怕的,我他媽的早就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我現在就是爛命一條,我寧可是被日本人毒死了,也好過用陣亡兄弟的血,來保住這條爛命!我、我、我、咳咳……我他媽的……斃了你這個混蛋!!!”

雷震從自己的內衣上扯下一塊棉布,他調轉刺刀,對著自己的胳膊狠狠刺下去,他這一刀刺的可真重,鮮血猛然從他的手臂上迸射而出,瞬間就浸透了他手中的那塊棉布。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中,雷震竟然把這一塊沾滿自己的鮮血的棉布,再一次蓋到了排長的鼻子上。

雷震盯著眼前這個排長,沉聲:“我不是你的兄弟,我也沒有死,用我的血,不丟人!”

不再理會已經徹底愣在那里的排長,雷震回視全場,他放聲喝道:“不想死的話,就用自己的血把棉布浸濕!”

說完這句話,雷震竟然又拾起了那塊排長剛才甩在地上,又狠狠踏了幾腳,沾滿陣亡烈士鮮血的棉布,在眾目睽睽的注視下,把它分成了兩半,一半蓋在了自己的臉上,一半蓋到了兒子的鼻子上。

看到這一幕,排長臉上的肌肉在不停的抽搐,但是他看著一個個拔出刺刀,用鮮血浸透棉布,在用力呼吸下,臉上終于露出平靜笑容的手下,這位排長瞪了半天的眼睛,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

日本軍人在四行倉庫戰場上竟然動用了毒氣彈!

這個消息一經傳開,當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但是做出如此暴行的日本軍方,只是受到了歐美諸國無關痛癢的譴責。而幾乎在同時,中國政府也接到了上海公共租界當局用詞強厲的通告……

“為了防止戰鬥進一步激化,影響到公共租界的安全,為了防止流彈擊中豎立在距離四行倉庫僅僅幾十米的煤氣筒,為了租界內數以萬計的居民人身安全考慮,我們希望貴國政府務必下令四行倉庫的守軍撤退!我們愿意幫助四行倉庫內的守軍,通過租界安全撤退。”

歐美諸國的態度,再一次試明,面對強權,正義和公理,也僅僅是一塊無足輕重的尿布罷了。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09:46

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二十七章 狼之殘  

在戰場上的那位排長和雷震,當然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他們坐在地上喘著粗氣,他們只知道,他們雖然胸口發悶,鼻腔和口腔里更是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但是他們終于在日本人的毒氣攻擊中活下來了。

雷震和那個排長就並肩坐在一堆廢墟的後面,兩個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個就算是已經為國捐軀,仍然被雷震狠狠捅了一刀的屍體上面。不知道過了多久,排長突然問道:“小子,剛才你想幫我,我卻重重在你臉上打了一拳,你還是要繼續幫我,為什麼?”

雷震淡然道:“因為剛才你想都沒想,就先分給我一塊棉布。”

排長瞪大了雙眼,他真的沒有想到,雷震毫不猶豫的拔出刺刀,對準自己的手臂狠狠刺下去,理由就是這麼簡單!

排長扭過頭看著雷震那張幾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臉,過了好半晌,他才輕聲道:“我現在才知道,你即是一個英雄,也是一個混蛋!你知道嗎,當時我真的被你氣瘋了,實在是手里沒有帶槍,否則的話我一定會二話不說,先一槍把你斃了再說!”

“別人認為我是混蛋還是英雄,和我又有什麼關系?”

雷震把自己的雙手枕在腦袋後面,用一種最舒服的姿勢放松了身體。他打開了一包從四行倉庫里面拋下來的餅干,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一包餅干還是他和楊惠敏,一起出去募捐到的成果。

因為毒氣剛剛被吹散,日本人暫時還不可能發起進攻,所以雷震吃得很從容。他把餅干放進嘴巴里,卻並不咀嚼,直到他嘴里的口水把餅干泡軟泡爛了,他才慢慢將嘴里已經變成一團面糊的食物,咽進自己的胃里。雷震甚至還有心情,把餅干上面沾的糖粒一點點小心的刮下來。

雷震把那些好不容易收集到一起的小粒冰糖,全部丟進一個鋼盔里,然後倒轉他那把已經不知道沾了多少鮮血,收割了多少生命的刺刀,用刀柄在鋼盔里不停的磨著,直到那些碎小的冰糖粒,在鋼盔里全部變成了粉末狀。

看著雷震解開手臂上那根充當止血繃帶的領帶,抓起輾磨成粉狀的冰糖,把它們一點點小心敷到了傷口上,再重新用領帶把傷口扎緊,那個排長真的驚呆了。

“這種東西,可以讓我的傷口復元得更快。”

重新處理完自己的傷口,雷震就那樣和排長並肩坐在一起,他們彼此聽著對方粗重的呼吸,嗅著對方身上,濃重得幾乎化不開的血腥、汗水、硝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彼此靜靜感受著對方帶給自己的安全感。不知道過了多久,從來不喜歡多說話的雷震,突然開口了,“你見過離開了狼群,獨自在深山和草原上流浪的孤狼嗎?!”

排長搖了搖頭,他從小在農村長大,他見過狼,而且對狼這種總是會咬死家禽的動物深惡痛絕,但是他看到的狼,總是三五成群。

在這個時候,雷震猶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神,突然有點迷離了。

雷震望著他的兒子,現在它正低頭著,在專心的啃著一包餅干。雷震輕聲道:“那些孤狼遠離了狼群,為了能夠找到活下去的食物,它必須不停的去流浪,用它的爪子,走過一座又一座大山,面對一個又一個敵人。”

“為了活下去,為吃到一塊已經發臭的肉,它們就必須和那些一爪子就能拍斷一棵大樹的狗熊去戰鬥,去和那些動作比它們更靈活,力量比它們更大的獵豹去戰鬥。就算是受傷了,它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幫助,只能獨自躲在一個黑暗的角落里,用舌頭去慢慢舔著自己的傷口,期待著在自己餓死之前,能夠重新站起來,重新找到能夠支撐它繼續活下去的食物!”

“如果它真的什麼也找不到,眼看著就要餓死在路上……”說到這里,雷震的聲音突然嘶啞了,“它會直接啃咬自己的爪子!它會不顧一切的用自己的牙齒撕扯自己身上的肉,就算是爪斷了、沒了,它再也不可能像原來那樣快速奔跑,去追殺獵物,去向比它更強大的敵人挑戰,它遲早還會活活餓死,或者是因為失血過多而倒在地路上,成為另外一只孤狼的食物,但是至少……它在拼命讓自己活下去!”

迎著雷震那雙黑得幽然的雙眸,感受著雷震在說這些話時,從身體里散發出來的絲絲冷意,回想著雷震在戰場上做出來的一切,幾粒大大的汗珠,慢慢從排長的額頭淌落。排長伸手拭掉了正在自己額頭上慢慢淌落的汗水,直到這個時候,這位排長才注意到,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的手竟然在微不可查的輕輕顫抖。

就算知道雷震現在已經認可了自己,絕不會對自己發起進攻,但是聆聽著他淡淡的訴說,不知道為什麼,這位排長的心裡,還是忍不往涌起一股接著一股的絕對寒意。

因為在這個時候,坐在他面前和他靜靜對視的,不就是一頭曾經在大自然中孤獨的行走,孤獨的戰鬥,一次次受傷,又一次次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獨自等待傷口愈合,讓它可以重新回到深山中,為了生存而繼續戰鬥的……孤狼?!

就是因為他是一頭孤狼,所以他才會擁有了狼的堅毅與殘忍,一旦出手就必然是賭上了自己生命的最狂烈攻擊;就是因為他是一頭孤狼,所以他才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就連同類的屍體也會成為它的道具和武器;就是因為他是一頭孤狼,所以他雖然單純而率性,更懂得知恩圖報,但是他的獨立特行,卻成為了無形的壁壘,讓他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一個可以並肩作戰,可以把自己後背交付給對方的戰鬥伙伴!

“可是……你畢竟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只狼!狼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我們人卻應該有自己的目標!”

“對,我是有自己的目標!”

雷震望著遠方戰場上,那一具又一具日本軍人的屍體,他一字一頓的沉聲道:“我的目標,就是不停的殺,直到殺光所有的鬼兵,或者直到我死在他們的槍下!”

這個排長真的不想問雷震的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麼,他的眼睛里突然閃過了一絲淡淡的同情,但是很快又消失了。因為他知道,同情這種東西,對一頭已經在大自然中磨利自己的牙齒,堅挺了自己的意志,必然要在生命終結之前,面對一場又一場戰爭的孤狼來說,是一種最無用甚至是可笑的東西。

“我叫李正,大概我老爹,在生我的時候,就希望我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吧。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像我手下的兄弟一樣,叫我一聲李大哥。”

那位排長把手伸向了雷震,微笑道:“我們並肩作戰了這麼久,被你救了兩次,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雷震!”

雷震凝視著李正伸到他面前的手,他不喜歡這種肢體上的接觸,但是他卻發現,自己有些喜歡眼前這個叫李正的男人。是因為在李正的身上,有一種他曾經擁有,現在卻已經失去的坦坦蕩蕩?還是因為他在這個男人的眼睛里,在他嘴角的微笑里,敏銳的捕捉到了一種理解與認可?!

雷震真的不知道,但是他卻慢慢的,嘗試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當兩只同樣有力的大手在空中緊緊相握的時候,一股淡淡的暖流,在雷震的心底緩緩升起。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09:46

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二十八章 軍之魂(上)  

李正躲在一堆廢墟後面,他用步槍小心翼翼的頂起了一個鋼盔。鋼盔剛剛在廢墟上面露出了三四寸高,就猛然發出“當”的一聲脆響。看著被打得多了一個彈痕的鋼盔,李正不由破口罵道:“操!”

天知道在幾百米外,日本軍人的陣地上,究竟躲藏了多少個A級射手。他們雖然可以利用地形變化,將四行倉庫下面的彈藥搬到陣地上,但是如果他們敢用繩索試圖爬進四行倉庫,他們就會成為這些A級射手最好的槍靶。

一個站在小閣樓廢墟里,指揮幾個士兵試圖重新挖開地道口的班長,對著李正搖了搖手。兩層高通體都是鋼筋混凝土結構的房屋整體倒塌下來,他們手中又沒有足夠的工具,在短時間內,這些連續激戰了幾個小時,又因為吸進去少量毒氣,每一次呼吸都覺得喉嚨里傳來火辣辣感覺的軍人,絕不可能在這一片廢墟里面,重新打開一條回家的路。

到處都是對他們虎視眈眈的敵人,在遠方隱隱傳來了坦克履帶輾軋在堅硬的地面上,發出來的可怕聲響。不用問也知道,在使用毒氣後,日本軍人正在準備下一波更猛烈的進攻。

就在這一片蒼白的天與地之間,一陣勁風刮過,帶著那面仍然高高懸掛在四行倉庫上空的國旗烈烈飄舞。而在陰霾的天空下,幾片不知道從哪里吹過來的樹葉,正在不斷盤旋飛舞。

感受著這片天與地之間的一片肅殺,呼吸著空氣中蘊含的蘇州河水潮氣,環視著那些躺在戰場各個角落,在連續幾個小時的激戰中,已經被壓榨出最後一絲力量的士兵,李正不由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嘆息。

只有撐到黑色的天幕籠罩整個大地,他們才有機會回到四行倉庫。問題是,他們這支注定要替四行倉庫死死擋往右翼進攻的小部隊,究竟還能不能支撐到那個時候。

看了一眼就坐在自己身邊,抱著一支步槍閉目養神的雷震,李正沉默了半晌,突然道:“雷震,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雷震沒有睜開眼睛,他只是略略點了點頭。

“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能帶領我手下的兄弟,活著返回四行倉庫!”

李正低聲道:“現在連我在內,我們這里還有十三個人。扣去三個受到重傷,已經失去戰鬥力的傷員,余下的十個人當中,只有我和蔣班長是有經驗的老兵,其他人都是因為部隊在匣北戰場上激戰了三個月不斷減員,而補充進來的新兵蛋子。你別看他們在戰場上打得象模象樣,和敵人拼得夠兇夠狠,那是因為有我和蔣班長在這里頂著,一旦我們兩個陣亡,失去了軍官的指揮,他們這群新兵立刻會暴露出最大的弱點,變成一群沒頭蒼蠅!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所有人就會一起完蛋!”

“而你和他們不同!你是我這輩子在戰場上見過的,最可怕的戰士!不用問我也知道,你從沒有走進過軍營,沒有接受過任何正規訓練,你甚至連拿槍的動作都不對。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如何讓自己變成了一個神槍手,我更不敢想象,你到底還擁有多少可以發展的潛力。

你就是那種無論面對什麼情況,都能保持必要的冷靜,都絕不會放棄希望,可以賭上所有的希望,和強敵拼死一戰的天生軍人!假如……你能跟在謝晉元團的身邊,從他的身上學習各種指揮技巧,能夠接受系統的軍事訓練,能夠對各種武器了解的更多一點,你……也許真的能完成殺光所有鬼兵這樣一個目標!”

李正望著雷震的眼睛中,猛然揚起了一股火焰般的光彩,“雷震,你給我聽好了,如果我和蔣班長都陣亡在這個戰場上,再沒有人統率那些新兵蛋子的時候,我要你站起來!我要你接替我們沒有完成的任務,把所有的人重新凝聚在一起,帶領他們繼續堅持下去!”

“你不是軍人,我不敢、也不能要求你和陣地共存亡,你沒有這樣的責任,更沒有這樣的義務。但是就算是同舟共濟,就算是為了能讓你自己和更多的人活下來,我也要拜托你,在我和蔣班長都倒下去的時候,能夠挺身而出,帶領大家堅持到天黑!只要能夠堅持到天黑,日本人的進攻就會停止,我的兄弟就能有機會活著撤入四行倉庫,你也可以活著渡過蘇州河,遠離這片戰場!”

“雷震!”李正放聲喝道:“告訴我,你會去做!只要你盡力了,無論最後的結果是什麼,我李正就算是死了,也會感激你的!”

迎著李正那雙發亮的眼睛,感受著他身上那種再無保留,就連生命都要為之一起燃燒的熾熱,一股說不清楚的感覺,緩緩在雷震的心底揚起。

就是因為鬼兵的緣故,雷震從小就討厭軍人,當他在大山中孤獨了生活了那麼久,終于和自己的兒子一起漸漸的長大,漸漸的變強,終于可以帶著兒子,帶著滿身的傷痕,走出了大門,重新返回人世間的時候,他更用自己的雙眼,看多了那些保國無術,擾民有方的所謂軍人,看多了那些在戰場上和日本人一觸即潰,集中在一起,卻能比鬼兵更兇殘更貪婪,所過之處血流遍地寸草不生的流兵!

可是在這個時候,雷震的想法變了。就是眼前這個三十多歲,看起來長得再平凡不過,卻擁有著一顆絕不平凡之心的軍人,在雷震的面前,展現出了另外一種雷震平時絕對沒有接觸,更沒有了解過的軍人形象!

看著雷震終于緩緩、緩緩的、點了點頭,李正笑了,他真的笑了。

他雖然和雷震相處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幾個小時,但是李正已經清楚的明白,像雷震這種全身都帶著一種猶如大山般粗獷而純樸的男人,一旦他點頭答應了,一旦他同意了,那麼就必然言出如山絕不悔改!

就在這個時候,遠方的日本軍隊陣地上,再次傳來了一陣小口徑排炮轟鳴的聲響,十幾發迫擊炮彈,在空中帶著尖銳的呼嘯,狠狠砸向這片已經千瘡百孔的戰場。在使用了毒氣,卻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後,日本人的進攻終于又開始了!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09:47

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二十九章 軍之魂(中)  

這一次日本軍人終于認真了。

他們已經被四行倉庫這樣一個小小的戰場拖住了太長時間,他們已經在這個局部戰場付出了太大的代價,那面還在迎風招展的國旗,更是無異于在所有日本軍人臉上,狠狠扇了兩記耳光。

日本軍人竟然兵分二路,從正面和右翼,對四行倉庫發起了進攻。這說明,他們的指揮官,已經開始用面對主戰場的眼光,來打量四行倉庫這樣一個中國軍人在上海最後的陣地。而且指揮這次攻擊的指揮官,更已經知道,在右翼的戰場上,還有一支小股部隊,走出了四行倉庫,正在戰場上和他們進行正面對抗。

李正清楚的明白,他們這支小部隊最大的挑戰已經來臨了。面對從兩個方向同時包抄上來的敵人,據守在四行倉庫里面的兄弟,已經不可能再為他們提供太多的火力支援。

李正從自己的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摸出了一個封皮已經被汗水浸透,變得皺皺巴巴的筆記本。打開這個筆記本,李正珍而重之的從里面取出了一張兩寸大小的黑白相片,這是一張全家福。

李正已經有很久沒有回家了,這是一張有了相當歷史的相片。那時候,他的女兒還不會說話,只能老老實實躺在用小棉被里面,因為正在午睡,卻被人強行搖醒的緣故,這個小小的丫頭,在快門閃動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晶亮的淚痕,和抱著她的媽媽臉上的笑容搭配在一起,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

在那個時候,雖然日本人已經侵占了東三省,但是在中央政府刻意忍讓之下,他們總算還享受了幾年的平靜。而在那個時候,李正還是一個從來沒有上過戰場,沒有真正品味過生離死別滋味的新兵,所以他在伸手把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一起擁入懷里的時候,他還可以嘴角微微向上挑起,露出一個憨厚而心滿意足的微笑。

至于李正的父母,他們就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擺出了一個自以為很嚴肅,也很認真的表情。但是李正現在還記得,在拍照之前,他的老爹一臉緊張,拉住他的手臂說出來的話“我不拍!我聽說拍照那個什麼燈一閃,就會把人的一個魂魄攝進紙里,要不然這東西弄出來的畫,怎麼和真人就一模一樣呢?!”

當時為了拍下這張全家福,李正當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把老爹和老娘按到了照相機前面的椅子上。李正小心翼翼的把這張相片,別到了面前一堵斷墻的縫隙里。他用留戀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妻子,和現在已經可以滿地亂跑,幫著她娘去打醬油,順便再順上幾個銅子,給自己買上一根糖葫蘆的女兒,他用留戀的眼神,看著一臉嚴肅的坐在那里,卻連眼角的眉毛都微微斜挑起來的爹和娘。

在這個時候,日本軍人在太陽旗的指引下,唱著他們心中無悔的戰歌,對著陣地發起了進攻。在這個時候,那面依然在四行倉庫的頂層高高懸掛的國旗,突然像一簇篝火般烈烈飄舞。

在這個時候……起風了。

李正抬頭望著在這片依然陰霾,依然一片蒼白的天空下,幾片不知道從哪里刮過來的樹葉,正在空中自由自在的盤旋飛舞。李正用近乎貪婪的動作,深深的吸著隨風送過來,帶著蘇州河潮濕感覺的空氣。他清楚的知道,這可能是自己這一輩子,最後一次吸到這種沒有被戰火和鮮血浸染,還算干凈的空氣了。

“你們已經占領了我們的東三省,你們已經得到了比自己國家還要大幾倍的領土,我們已經一退再退,一讓再讓,為什麼你們還不滿足,為什麼你們還要一次次挑起戰火,一次次的得寸進尺?難道你們非要把我們全滅了,非要占領整個中國,非要讓我們妻離子散,非要我們全部趴在你們的腳下,成為你們的奴才,你們才會滿意嗎?!”

李正憤怒的咆哮在戰場的上空回蕩,緊接著他手中的那一挺馬克沁水冷重機槍也開始轟鳴了。

站在四行倉庫三層,用望遠鏡觀查著整個戰場,不斷對傳令兵下達各種指示的謝晉元,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了下去。他通過望遠鏡,清楚的看到,李正手中的那一挺重機槍,在不停的怒吼,就是因為這一挺重機槍,日本軍人必須小心翼翼的前進,必須一次次趴在地上,躲避重機槍傾射過來的子彈。也正是因為這一挺重機槍,讓李正成為右翼戰場上,最醒目的目標!

就算是站在四行倉庫上面,謝晉元仍然可以感受到,李正受到的壓力。

在這個時候當真彈雨如梭,雙方對射出來的子彈,在空中劃出了一道道火熱的彈痕,在彼此交織之中,形成了一道看起來如此美麗,又是如此殘酷的死亡之網。子彈一遍遍從重機槍架設的廢墟上犁過,發出“?哧”、“?哧”的聲響,子彈狠狠打到地上,炸起來的泥土、飛濺起來的碎石片四處迸射,它們狠狠打到李正的臉上,帶出一股股火辣辣的痛感。

在這個時候,李正就像是一個中古世紀最無畏的騎士,帶著自己的驕傲與尊嚴,面對看似不可撼動的強敵,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絕望而悲壯的進攻。

沒有閃避,沒有退縮,鮮血不停的從李正的身上飛濺出來。無論敵人的彈雨如何向陣地上傾泄,李正就像是一個根本打不死、打不殘、打不廢的幽靈,他只是拼命瞪大了自己的雙眼,拼盡全力讓手中的重機槍射得更穩,打得更準,將子彈不停的對著日本軍人傾射出去。

一個因為手臂受傷,已經無法再開槍,臨時給李正充當了彈藥手的士兵,他的眼睛里滿含著淚水,他望著李正不停的叫著:“排長,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你會死的!你真的會死的!!!”

“放屁!”李正瞪圓了眼睛,他放聲怒喝道:“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快換子彈!”

突然有人指著遠方發出了一聲驚呼,不能使用重型火炮,不能用轟炸機投放重磅炸彈,使用了毒氣彈卻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日本軍隊終于撒出了他們最後的殺手?。

在隆隆的聲響中,在這個絕不適合坦克作戰的戰場上,一輛九七式坦克,和一輛九八式裝甲車一起出現在右翼戰場上。面對這種最純粹的戰爭武器,那些剛剛補充進部隊,幾乎還沒有什麼戰鬥經驗的新兵,舉起手中的武器對著它們就射。子彈打在坦克的鋼甲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但是小口徑的步槍和捷克式輕機槍,又怎麼可能打穿坦克?

看著坦克和裝甲車排成了一排,以相同的速度向前軋壓,而在它們的身後,更躲藏了幾十個日本士兵。看著他們無論如何射擊,由坦克和裝甲車組成的鋼鐵護壁,仍然在繼續向前挺進,那些剛剛走上戰場的新兵都慌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突然聽到了排長李正的一聲怒吼:“操你媽的,把烏龜殼拉出來就了不起了?!你們的坦克夠硬,老子是打不穿你,但我就不相信,你們的狗屁輕型裝甲車也敢這麼牛逼!你們這種比拖拉機更像拖拉機,頂多是在身上罩了一層薄鐵皮,就連我外婆都能用手指戳穿的破貨,也敢拿到戰場上丟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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