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超能力] 全能進化 作者：三千境界 (連載中)

Episode.201 夜降黖祭Part.5

    第三綜合醫院，1F，大廳。

    「喂，這樣就好麼？裝作素不相識？現在可不是耍酷的時候哦。」

    青霧碎花一臉失望地看著從公共休息室「無功而返」的秋旋，若有所指地輕輕一笑。

    ——她正毫不客氣地坐在大廳裡病人專用的躺椅上，一隻腿翹在把手上，另一條腿則蜷曲在躺椅上，悠閒地垂搭下來的左手中拿著一個早已喝完的可樂空罐。

    她隨後則將視線轉向從公共休息室裡走出的紗葉玲那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

    「……『人還是活著比較好』——作為那段『記憶』的親歷者，你或許比我更有資格發出類似這樣的感慨？」

    碎花自言自語般地絮絮叨叨起來。

    說起來，如果不是曾經「親眼目睹」過秋旋的記憶影像，她是絕對不會相信，紗葉玲那樣普通而善良的女孩會被人以那樣殘忍的方式「殺掉」。

    但正是因為有了這份經歷，碎花才會更加在意此時此刻——看見「死而復生」的紗葉玲後——秋旋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咕咕……」

    秋旋有些無精打采地靠著碎花坐下，拿起她身旁放著的一罐可樂，拉開拉環，猛地仰頭豪飲鯨吞起來。

    「喂欸~！你不怕被噎著嗎？這又不是酒，是碳酸飲料啊！啊……還真的一口就喝掉了。」

    碎花剛欲起身阻止，秋旋就已經將一整罐400毫升的可樂飲盡，連一滴也沒有剩下。

    她只好無奈地嘆起氣來。

    「安心吧，即便此時的我心情很複雜，也不會像個詩人一樣亂發感慨的。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不設法拖住龍犽的話，便是功虧一簣了。」

    見青霧碎花向這邊投來擔憂的目光，秋旋發洩般地將空可樂罐投進不遠處的垃圾箱中，然後振作似地笑了起來。

    現在的秋旋比以前成熟了很多。

    看來【世界線】這種讓基本粒子在時空中保持其同一性的時間和位置的運行通路，還兼具淬煉人的韌性的功能。

    ——當然，這是一句玩笑話。

    「總之你沒事就好，說真的，我還以為重新見到紗葉玲的時候，Boss大人會情緒失控地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呢。」

    青霧碎花邪邪一笑，露出了尖尖的虎牙。

    「看來你好像誤會了兩件事呢，其一：我才沒有那麼肉麻，其二：我和紗葉玲的關係也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

    秋旋將食指、中指並在一起，戳了一下青霧碎花的額頭，作為小小的「懲戒」。

    可惜，這種不痛不癢的手段對於碎花來說實在不算什麼「懲戒」，她毫不介意地笑了笑，繼續說道：

    「啊咧——Boss大人難不成在害羞吧？」

    「……不要再叫我Boss大人了，其實你是知道的吧——凰天才是真正的Mr.Zeit。」

    直覺告訴秋旋，碎花似乎早已看破了他最初關於NAIL組織領導者身份的「謊言」，他決定正式向碎花坦白自己並不是Mr.Zeit的事。

    「啊啊，被你發現了……老實說，我早就知道了。可是……『Boss大人』這種稱呼，一旦叫習慣就改不過來了。更何況，我們之間也應該算是『老交情』了吧？再說，你不是已經從凰天那裡得到了【青霧】、【紫苑】兩隊的領導權了嗎，嘛，結果還不是一樣的？」

    青霧碎花將身子後仰，讓自己的頸部舒適的放在躺椅的靠背頂部。

    事實上，拜科林的【記憶感知】能力所賜，她幾乎已經將秋旋最近「幾天」的經歷全數摸清。同時，也【看】到了在最初的【世界線】上，自己第一次與秋旋碰面時的場景：

    ——當時的她，因為不爽秋旋的傲慢，還朝他腦門開了一槍。

    結果也許就是這一槍的作用，定下了一份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羈絆」。

    在那之後，即便身處不同的時空，這份「羈絆」也沒有消失。

    ……整個過程毫無違和感，彷彿那些本該是屬於自己的「記憶」碎片一般。

    科林的【記憶感知】能力似乎只是幫她將這些「記憶」碎片嵌回「原位」罷了。

    「呼……果然……科林那傢伙說得倒是好聽，結果還是連一點隱私也沒給我保留麼？」

    秋旋倍感失望地垂著頭，長長地吐了口氣。

    隨後，他釋懷一笑，將一隻手伸在了青霧碎花面前——現在看來，那是包含著少女般柔軟與溫暖的纖細手臂。

    「排除了上下級關係之後，那我們之間到底算是什麼關係？」

    秋旋輕快一笑，明知故問道。

    「搭檔，生死搭檔。」

    青霧碎花充滿魅力地翹起嘴，也伸出右手與秋旋握在一起。

    「總有一種我們之間就該是這樣的感覺……」

    秋旋並不討厭這樣坦率依舊的碎花。

    就在這時，醫院大廳中心的超大電視屏幕上，原本正在進行的綜藝類搞笑節目突然中斷，新聞主播一臉凝重的出現在了畫面上，播送起一條緊急新聞：

    「……據美聯社於美國東部時間4月29日凌晨3時從古巴發回的報導：美軍設在關塔那摩灣的拘留營於數小時前遭到了3枚越洋飛彈的襲擊，因為飛彈引發的爆炸，關塔那摩監獄東面燃起熊熊大火，通訊也一度因此中斷。據美方官員透露，大火造成至少17人死亡，30多人受傷，兩名重刑犯失蹤。

    5分鐘前，五角大樓召開發布聲明稱，失蹤的重刑犯身份已經基本得到確認——其中一名是國際恐怖組織Himerus（希墨羅斯）的前首領Amber-Ishara（琥珀-愛莎拉），另一名則是第七次中東戰爭的戰犯——伊朗革命軍總參謀長米斯巴哈-艾因（Misbah-Ein）。

    軍事專家推斷，這是一起有預謀的越獄事件……關於此事襲擊事件的最新進展，本台將做追蹤報導……」

    「可、可惡……」

    青霧碎花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她左手用力，「喀嚓」一聲將可樂空罐捏扁。

    「看來……我得收回剛才的話了——有些人還是死了比較好……琥珀-愛莎拉——那個混賬女人！她竟然在處刑前從關塔那摩監獄裡跑了？哼，想都不用想，那母狗出獄後絕對會來空海找我的麻煩的！」

    碎花咬牙切齒地瞪著電視屏幕，恨意若出膛的子彈從雙瞳中射出。

Episode.202 夜降黖祭Part.6

    出於對青霧碎花的反常表現的好奇，秋旋也將視線放在了醫院1F大廳中的超大電視屏幕上：

    鏡頭反覆在五角大樓與被飛彈炸燬的攔阻光柵發射站之間切換。

    從鏡頭都是拉的長焦這一點來看，美軍似乎在限制媒體對此事的採訪。

    而且，沒有對目擊者的採訪報導，估計美國軍方已經對內部人員做了完善的封口工作。

    失蹤的兩名要犯——米斯巴哈-艾因與琥珀-愛莎拉都是原定於下周週三以藥物注射的方式執行公開死刑。由於這兩人每人手底下都壓著上百萬的人命，國際媒體此前曾稱這次死刑為「世紀大處刑」。

    可是這次，不止五角大樓、恐怕連聯合國方面也沒有想到，就在「世紀大處刑」的前夕，會出這麼大的亂子。

    那究竟是什麼樣的巡航導彈，居然能夠輕易突破美國的分形導彈防禦系統？即便存在這種「超級武器」，也必須以天文數字般的經費為基本支撐，才能夠正常運轉。但連一個中等發達國家都負擔不起的昂貴軍備，區區一個恐怖組織是怎麼將其弄到手的？

    ——其中一定有著不小的黑幕。

    但這些都與秋旋無關，此時的他只想確認一點：

    「怎麼？你跟琥珀-愛莎拉之間有過節？」

    用令人心境平和的聲音試探性地問道。

    「何止是過節……要知道，琥珀-愛莎拉是那個臭軍閥——諾婭-蕾拉的弟子，而當初將她親手送進關塔那摩監獄的人……正是我。」

    青霧碎花咕噥了一句，心存芥蒂地回答道。

    看來是被勾起了討厭的回憶。

    「國際恐怖組織【Himerus】（希墨羅斯）的前身是伊斯蘭革命衛隊，諾婭-蕾拉與琥珀-愛莎拉也都參加過第七次中東戰爭。而我是作為僱傭兵被美軍徵召的，當時一進入部隊就被分配到了前線的第三裝甲騎兵團。後來我所加入的這支部隊，也成為了耶路撒冷戰役的美軍主力。

    戰爭拖到那時已經幾乎毫無懸念了——美軍佔了壓倒性的優勢。可是，誰也沒料到伊斯蘭革命衛隊會依靠巷戰與游擊戰頑強的抵抗了7個月之久……」

    青霧碎花挽著雙手，任憑自己的身體無力地靠在躺椅的靠背上。

    「耶路撒冷戰役麼……的確是以慘烈而著稱，我記得是約旦河戰場損毀程度最高的地區之一。」

    秋旋作為那段戰爭史的親歷者，也有不小的發言權。

    在他的記憶中，第七次中東戰爭約旦河戰場中，耶路撒冷和拿撒勒這兩個地區的損毀情況最為嚴重，光是重建就花費了5年的時間。

    「嗯，與琥珀-愛莎拉結仇也正是在那期間……」

    青霧碎花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美軍攻下阿塔洛特（Atalot）機場後，琥珀-愛莎拉和她的小隊成員準備在夜間設伏，發動反撲。但她的這次行動卻因為我的夜間狙擊能力而徹底失敗——在她和她的手下準備引爆安置在機場內的遙控炸藥時，我已經將狙擊槍鏡的十字線對準了他們。

    結果當然就是，琥珀-愛莎拉的17名手下全部陣亡。可她卻憑藉著高超的戰鬥經驗躲過一劫，並迅速發現了我所隱藏的掩體。

    估計因為部下全滅的打擊，當時的她就像一隻餓狼一般向我猛撲而來。臉上吃了三拳，腹部被她捅了一刀，腦袋還被槍托砸了一下……呿，現在想來……那婊子下手也夠狠的。

    嘛，總之那時我的樣子就像只喪家犬吧……不、或許比那還要狼狽。總之，以為自己死定了。還好我的命夠大，援軍及時趕到，她也在機槍掃射中中彈，整個肋骨都差點被子彈流震碎……不過，最後她還是拖著半條命跑了，而我也因此撿回一條小命。

    戰爭結束後，為逃避FSB的追殺，我混在俄制C-1757軍用運輸機的貨艙中流亡到了莫斯科，後來幾經周折之後又加入了西伯利亞地區的一個黑手黨，做起了保鏢兼翻譯的工作。

    重新見到那人也是在一次軍火交易中，沒想到幾年過去，這個琥珀-愛莎拉竟然搖身一變成為了國際恐怖組織的首領……」

    青霧碎花大感世事難料地將雙手一攤。

    「呵，該稱這是『孽緣』好呢，還是『冤家路窄』？」

    碎花說到這裡，秋旋已經猜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了。

    仇人相見自然是分外眼紅……唉，真是命運弄人。

    「應該說是『陰魂不散』……琥珀-愛莎拉那混賬女人，一與我碰面便狂性大發。端起反裝甲用的AT700大型狙擊槍，就朝這邊的人堆狂轟……」

    碎花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AT標號的槍能直接拿在手裡？」

    秋旋感覺碎花有些過於誇大了。

    畢竟AT標號的槍不光笨重而且後坐力超強，即便有力氣開槍射擊，射擊者身體也無法承受如此大的後坐力，一般要將之固定在緩震架上由兩人共同操縱射擊。

    「不是親眼確認過，我也不敢相信有人能單手操控AT700……我後背上的流彈傷，就是拜那個琥珀-愛莎拉所賜的……但這次，那個混賬女人可沒那麼走運了：被AT700轟成兩截的都是我旁邊的替死鬼，她自己那邊的人也因為誤傷掛了十幾個，而我只是稍微受了點『擦傷』。事實證明，琥珀-愛莎拉雖然很強，但也沒有強到『超人』那種級別，在連續用AT700射擊了4發碎甲彈後，她明顯體力不支，然後我便抓住機會一槍廢了她的右手……」

    碎花說到這裡，凜然一笑，露出了尖利的虎牙。

    「然後她便栽到你手裡了嗎？」

    秋旋插嘴道。

    「不完全是這樣……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琥珀-愛莎拉被我放倒之後，預先埋伏在交易地點周圍的CIA剃刀小組便出來拉網收走了這個絕佳的『戰利品』。後來我才知道，因為希墨羅斯組織在車臣的據點被美軍摧毀，琥珀-愛莎拉才躲入了莫斯科，不得不與當地黑手黨做生意，也是因為他們在緊急時刻軍火急缺的緣故。可沒想到CIA剃刀組在琥珀-愛莎拉潛入莫斯科之間就盯上了她，並準備在軍火交易點將她以及其部下圍殲……誰知道因為我的攪局，讓他們幾乎沒費什麼損失就逮捕了這個強悍得離譜的女人……」

    碎花感覺有些諷刺地笑了笑，肩膀稍微放鬆了下來。

    「原來如此……所以這次聽到她逃獄的消息，你的反應才會那麼激烈……是擔心她捲土重來？」

    秋旋總算明白了碎花與琥珀之間的梁子到底是怎樣結下的。

    「嗯，琥珀-愛莎拉絕對不是什麼好對付的人物。畢竟她的師傅是那個與我齊名的[聖槍的蕾拉]。說實在，我現在有些懷疑紅寶石商廈據點的爆炸事件，也是琥珀-愛莎拉在正式『回歸』前贈給我的『禮物』……」

    青霧碎花的聲音中隱含著不安與擔憂。

    「說不定還真有這個可能……之前科林不是說過麼？根據現有的證據，空海警方推斷爆炸案的犯罪嫌疑人來自【外部】……琥珀-愛莎拉一夥人不是剛好符合這個條件？」

    碎花的話給了秋旋新的思路。

    看來調查的範圍有必要再次擴大了。

    絕對戰線、希墨羅斯、包括龍犽在內的[Sanctuary]組織——這三股勢力，必定是導致空海5月10日必將崩壞的直接誘因。

    只要能設法擊潰其中一方，未來就很有可能會被改寫。

    僅存的問題，便是這三者的關係——這也是最大的難題。

    就在秋旋準備重新梳理收集到的線索之時，左耳洞裡的無線電耳塞中突然傳來了科林的聲音：

    「γ小隊請注意！γ小隊請注意！根據迷你Hacksaw機械呪蜂傳送過來的影像，敵方已經開始移動，接下來我將把行動路線傳輸給你們，請注意反向包抄！」

Episode.203 夜降黖祭Part.7

    「嘖——好刺耳……」

    中情局提供的微型無線電的頻道清潔性與無損傳輸性都相當優秀，這導致事先沒有設置好耳機音量的秋旋險些被震破耳膜，他反射性地從躺椅上跳起，撥動耳塞上的滾輪，將音量調整到不至於引起身體不適的程度。

    「怎麼了？你那邊有突發情況嗎？」

    科林聽到秋旋的奇怪回應，有些擔心地問道。

    「不，沒事……你盡快將龍犽的行蹤告訴我們吧。」

    秋旋搖搖頭，調試了一下感應話筒，催促道。

    「正在傳輸中。因為「基本沙盤」的構架中包含了太多的複雜數據串，所以至少需要1分鐘的時間，你那邊才會看到簡易的路線圖。我可以先給你們提供一個大致的方向——出醫院右拐在第三個路口左拐，並向10點鐘方向移動。需要注意的是，敵人的移動速度相當快——相當於這輛機動卡車三分之一的速度，所以我建議你們立即按以上方案追蹤。」

    科林以重音強調行動的緊迫性。

    「瞭解，我們這邊立刻出發！」

    秋旋揚起眉毛，在保持無線電通話的同時，向斜靠在躺椅上的青霧碎花打出了「迅速跟來」的手勢，然後立刻衝向醫院的出口。

    CIA機動卡車的平均速度約為時速210公里，這個數值的三分之一是時速70公里。

    ——接近秒速19米的移動速度，龍犽那傢伙果然是個怪物。

    「哼，終於能大干一場了麼。一直這樣無聊的等待下去的話，我的槍口遲早會變得鏽跡斑斑……」

    青霧碎花一個漂亮的後軸空翻從躺椅上躍起，在落地前猛地擲出手裡那被擠扁的鋁製空罐。

    空罐在大廳眾人驚異的目光中，劃出一道長長的拋物線後，「咣嘡」一聲、穩穩地落盡了相隔數十米之遠的垃圾回收桶裡。

    「這場追捕危險獵物的遊戲……一定會十分有趣。」

    碎花雙手平舉，以半跪的姿勢輕巧落地後，緊致俏美的雙腿順勢一蹬，若離弦之箭般全速飛奔。

    空氣中隱藏的硝煙味，早已讓她沉寂已久的戰鬥之血再次沸騰起來。

    「第三個路口左拐？……是停車場這個方向麼？」

    按照科林的路線指示，秋旋跑出第三綜合醫院後立刻右轉，然後很快便到了第三個路口處，他橫目向左側看過去——是一個停放無人雙層觀光巴士的大型停車場。

    停車場的入口豎立著一個三角型的黃色警示牌：限速40碼，警示牌下方還懸掛著一幅學院區第七域的公交路線圖。

    左側密集分佈著幽浮街燈（X-Com-Streetlamp）的地方，是通向摩天大樓的迴旋式天橋。而右側則是一家大型快餐店的後門，劃著白色斜條的地面堆放著一個兩層樓高的散熱箱。

    巴士停車場的後面是一個窄巷的入口，兩側的建築物是通稱「雙子尖塔」的電玩大廈，兩棟建築物在數百米高的半空中，以封閉的環形隧道相連。

    「應該就是這裡……那邊的窄巷連著學院區第七域著名的『迷失迴廊』——裡面的道路據說比迷宮還複雜。」

    青霧碎花一邊朝巴士停車場的鐵絲圍網那邊跑去 ，一邊氣也不喘地說道。

    有關學院區第七域「迷失迴廊」的傳說，其實也算得上是一個有名的「都市怪談」：

    由於特殊的建築規劃，那裡鋼筋水泥的高樓群之間的【間隙】形成了一個奇特的由對數曲線與類Koch曲線復合的複雜「迷宮」。

    進入「迷失迴廊」，僅向著一個方向前進的話，會陷入無休無止的循環中。

    但如果反覆變更行動路線，則必定會走入「死路」。

    據說當初的建築規劃師只是為了「美觀」才有意將窄巷設計成這樣，但卻無意之間構造出一個複雜得離譜的巨型迷宮。

    大體呈V字形構造的第三綜合醫院也有極小一塊區域與「迷失迴廊」相連。

    「怪不得當初到處都找不到凰天的屍體，原來是死在了這種地方麼？……話說，碎花以前來過這裡？」

    因為碎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跑在了秋旋的前面，所以秋旋也不得不加快了速度。

    雖然還是不大適應性別上的轉換，不過這具人造人（homunculus）的身體意外地好用。

    無論從肌肉韌性、身體耐力還是反應速度來說，都比原來的自己強上很多。

    唯一不太方便之處便是喪失了「擬態能力」，也正因為這個原因，他現在無法測試自己的【演算能力】（P.M.C），也不清楚究竟與超能力相關的DATA有沒有被包含在這個跨越【世界線】的記憶數據中。

    「嘛，以前被【黑貓】的火焰系能力者與裝甲系能力者追殺的時候，經常利用這「迷失迴廊」的特殊地形甩掉那些天生路痴的傻蛋。」

    青霧碎花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開始麻利地攀爬起停車場邊緣的鐵絲圍網，到了頂端之後，她伸出手，為還在下方的秋旋提供借力點，助其翻過鐵絲網。

    「這麼說……你對「迷失迴廊」的通路瞭如指掌？」

    翻過鐵絲網之後，秋旋有些驚訝地問道。

    青霧碎花是名副其實的LvZero（零能力者），但她在戰鬥方面顯露出的特殊【才能】，卻能讓她擁有與LvAce（超能力者）相抗衡的實力。

    「那是自然。為了阻礙美國為主的聯合國部隊佔領耶路撒冷地區並展開大規模巷戰，伊斯蘭革命衛隊挖的防空地道可比這複雜得多。當時因為沒有事先摸清地形就草率地進入防空地道地道清剿慘軍，俄羅斯、美國那邊可是各損失了一個營的部隊吶……」

    青霧碎花說罷，直接從鐵絲網的頂端跳了下去。

    她的【才能】實質上是源於【戰爭本能】，在朝夕命懸一線的情況下，身體的潛能會被最大程度的開發出來。

    「那等下就由你領路吧。」

    秋旋雙臂微張，用身體接住了下落的青霧碎花，幫她緩解了下墜的緩衝力。

    「謝啦。」

    青霧碎花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爽快地道謝。

    「我知道一條捷徑，沒準能趕在龍犽與凰天碰面之前，將他截住。」

    她凝視著窄巷的入口，豎起一根食指，很有把握地說道。

    「嗯……接下來就得等科林那邊將龍犽的位置信息傳輸過來了……」

    秋旋按下了無線耳塞上的RSD開關，一幅藍色的甘特圖在視野中閃動起來:

    [DATA Transmiting 97%■■■■■■■■■■■■ ]

    進度條已經加載到了97%，馬上就快完成了。

    「呿，科林那傢伙，辦事就是磨磨蹭蹭的。」

    碎花審視著反向投射在秋旋視網膜上的亮藍色顯示讀數，有些不耐煩地抱怨道。

    「嗯，與空海市的UWB系統相比，CIA的傳輸協議確實已經落後了……」

    秋旋想起最初涉月靜通過UWB「秒傳」給他的核心區地圖，感覺科林那邊的傳輸速率確實相對低下。

    話還沒說完，進度條已經加載滿了。

    視野中以淡入的方式顯示出一團模糊的光斑，背後是密密麻麻交織的奇異曲線，右上方微型針尖圖標環繞起來的是一個電子指南針，還有當前的即時坐標。

    不到片刻之後，圖像變得清晰起來，顯出一個能夠辨認出具體道路的「迷失迴廊」地圖。

    地圖中間處閃爍著的紅點，便是龍犽現在的位置。

    而地圖中的黃點，則是凰天的瞬時位置。

    「黃點」正追著移動速度異常之快的「紅點」前進。

    此時此刻，「迷失迴廊」中正在上演著一場追逐大戰。

Episode.204 夜降黖祭Part.8

    樓道間刮著嚎叫的陰風，厚重的浮塵顆粒在空中翻滾著。

    籠罩在「迷失迴廊」中的災惡之息，已然伸出了魔爪。

    「凰天被耍了……他要追蹤的目標早已從「迷失迴廊」的西側出口逃脫，而龍犽卻狡猾地將凰天向『娑河穴』這個死角引誘。呿，只怕等凰天進入『娑河穴』（Saha Cave），龍犽便會封住入口，將其截殺。」

    青霧碎花弓身在窄巷中疾馳，她在跑動中為她那把沙漠之鷹更換減壓聯動槍管，以使得讓自己的愛槍能夠順暢的發射特製的LS遊魂千式霰彈。

    原有的老式槍管無法讓這種子彈順利滑出，如果不進行更換，容易發生「膛炸」。

    在更換槍管的同時，她用眼角的餘光在「迷失迴廊」的數字沙盤上注視著龍犽的一舉一動。

    從紅點移動的方向以及轉向規律來看，青霧碎花分析出了龍犽在故意將凰天引入死路的結論。

    「那個『娑河穴』離這裡有多遠？其附近有適合執行伏擊作戰的地點嗎？」

    緊跟在青霧碎花身後高速移動的秋旋，克服關節間的燒灼感，吃力地問道。

    肉體與精神間的同步率還處在低值水平，看來想靈活運用這幅人造人的軀體，還為時尚早。

    ——這一點在之前與黑更的戰鬥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雖然通過【腐爛寄生】能力奪取了蘇菲亞的身體，但黑更在與秋旋的戰鬥時根本沒有將身體的潛能完全發揮出來。

    「很遺憾，那裡連合適的掩體都沒有，更別說能夠隱匿的場所了……而且今天的天氣也不適合作戰。」

    青霧碎花抬起頭，從摩天樓群間的夾縫中窺視著陰暗的天空，不是很樂觀地說道。

    光線的明暗，空氣的流動以及濕度都會影響到射擊的精度。

    「偷襲對龍犽那傢伙是沒用的，只能進行多人牽製作戰。」

    冷不防的，窄巷中響起了第三個人的聲音。

    五金倉庫的金屬牆間若水面般泛起蚊香狀的波紋。

    東樺整個人以極其奇特的方式，斜拉著從那波紋中鑽出，加入了追擊的隊伍之中。

    「唔呃……真是令人震驚的登場方式。」

    青霧碎花已經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面對如鬼魅般穿牆而出的東樺了。

    「東樺？！——跟你一組行動的雛蜂呢？」

    秋旋也對突然出現，並與己方匯合的東樺感到驚訝。

    他清楚的記得，當初東樺和黑炎雛蜂分在一組的，負責操控『迷你型』Hacksaw機械呪蜂與佈置攔截陷阱。

    而青霧碎花和自己則被安排在第三綜合醫院的大廳中待命。

    現在東樺獨自出現，莫非發生了什麼變故。

    「看上面。」

    東樺頭也不地向後伸出手，拇指朝上，示意秋旋注意上方。

    「……？！」

    秋旋疑惑地將視線上移。

    被建築群分割成十字形的天空中，若黑色閃電般閃過一個模糊的影子。

    （那是什麼東西？）

    因為精神的壓迫，人造人的視覺被瞬間強化。

    ——那團黑影陡然變得清晰起來：

    手持太刀，一襲黑衣的黑炎雛蜂，正在高樓間縱躍狂馳。

    她正以常人無法企及的跳躍力，從「雙子塔樓」跳向「CLOSEFIELD大廈」。

    「不會吧……」

    被誇張的一幕所震撼，秋旋呆呆地張大了嘴巴。

    「那個愛出風頭的呆瓜女人……又在搞什麼飛機？」

    青霧碎花根據東樺的話以及秋旋的反應，就猜到了雛蜂現在必定在自己的頭頂移動，她不甘心地啐道。

    「唉……她嫌這裡又窄又髒，所以就『跑』上面去了。」

    東樺也是一臉無奈的表情。

    看來他同樣為黑炎雛蜂違反常識的舉動而大傷腦筋。

    「喂喂，我可不覺得那種地方是能夠隨隨便便『跑』上去的啊……」

    秋旋忍不住吐槽東樺那種輕描淡寫的用詞方式。

    「雛蜂那白痴的運動神經系統已經完全脫離了『人類』的範疇了，所以……無視她繼續朝『娑河穴』（Saha Cave）前進就好。」

    青霧碎花長舒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頗為冷漠地說道。

    ——每次見到那個花痴加傻蛋屬性的女人顯露出過人天賦之時，她都會懷疑造物主的腦袋是不是搭錯了。

    「贊同。」

    走到道路的盡頭，秋旋效仿青霧碎花，一蹬牆壁，讓身體以不減速的方式拐過轉角。

    「說來……你和雛蜂不是去佈置攔截陷阱了麼……怎麼？」

    秋旋看著灰頭土臉地跑來匯合的東樺，內心不禁升起一股疑惑。

    「別再提那件事了……你們選擇將那個災星女人分配到我這邊就是一個絕對的錯誤。」

    東樺咬牙沉默了半天，才從牙縫中蹦出這樣一句話。

    「難不成雛蜂那個機械白痴把【噴射地雷】給玩走火了？」

    青霧碎花身體顫抖了一下，一個恐怖的可能性，浮上她的腦海。

    「……看吧！看吧！你明明知道結果是這樣，還把那個累贅塞給我！！！」

    東樺聞言終於在沉默中歇斯底里式的爆發。

    「呃……我只是看不慣什麼也不做的雛蜂那副懶懶散散的樣子……所以……」

    青霧碎花自覺有愧於東樺，揉了揉太陽穴，有些底氣不足地解釋道。

    「所以你就把她踹我這邊來了……我就說嘛，憑那個女人的性子，怎麼可能好心到主動來幫我分擔工作……結果、結果……」

    此時的東樺真有些欲哭無淚。

    ——事實正如青霧碎花所猜測的那樣，因為天生機械白痴的黑炎雛蜂在埋設【噴射地雷】時激活了的延時引信，導致科林那邊提供的五顆【噴射地雷】集體報廢。

    好在東樺及時利用【金屬操控】能力，將即將爆炸的地雷封鎖在用廢舊鋼管塑出的「防暴黑箱」中，才沒有引發大的騷動。

    「嘖……請節哀順變。」

    秋旋也對東樺的遭遇深表同情。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黑炎雛蜂確實是東樺的剋星。

Episode.205 夜降黖祭Part.9

    「呣……？！」

    突然，青霧碎花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一樣，倏然頓住腳步。

    秋旋與東樺見狀，也立即停止了前進。

    「噓——」

    兩人方欲開口詢問，便被青霧碎花出聲制止。

    她將豎起的食指貼在嘴邊，示意兩人暫時保持安靜。

    秋旋與東樺只好無奈地對視一眼，就此作罷。

    「——」

    1秒鐘之後，寂靜的建築間隙中，迴蕩起低沉的嗡嗡聲。

    聲音平穩，起伏極有節奏，像是什麼人在低聲絮語一般。

    青霧碎花小心翼翼地貓著身子貼在牆邊，從腰帶的便攜道具包裡拿出一片反光鏡。

    緩緩將之舉到齊肩的高度後，將一半的鏡面斜斜伸過拐角，利用反射光線的鏡片窺視『娑河穴』（Saha Cave）中的狀況。

    ——年輕男子危險的背影在鏡片中顯現。

    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

    眉頭不由得緊蹙起來。

    ——雖然已經盡全力追趕，但龍犽還是搶先一步到達了【娑河穴】。

    這樣一來，根本沒時間進行完善的戰鬥配置以及戰場預讀。

    看樣子，到時只能硬著頭皮一窩蜂地來個突然襲擊了。

    可是這樣一來，本來就不高的勝算將會被大打折扣。

    「嘁……埋伏，找機會進攻。」

    青霧碎花吸了一下鼻子，將反光鏡片緩緩收回。

    她用沉重的眼神看了一下秋旋，之後抓住牆壁上凸起的窗沿，身輕如燕地倒翻上勾纏在建築物外圍的排氣管道上。

    ——管道表面被塗抹上一層抗腐蝕油，非常滑，而且管道整體上又呈狹長的圓柱形，非常難以立足。

    但是碎花卻像是紮根於其上一般，牢牢地「懸」在半空，身體緊貼牆壁，一步步地朝拐角處的【娑河穴】挪動。

    「為了安全起見，你還是別過去的好……」

    東樺一把拽住欲效仿碎花，攀上排氣管的秋旋，臉色嚴肅地說道。

    俊朗的眼眸中，投射出精芒。

    但頗顯帥氣的樣子只維持了不到2秒種。

    下一刻，他嚴肅的臉色立即崩壞成了嬉皮笑臉的痞相：

    「……畢竟，我可不忍心讓你破相呢，惹火美人~」

    在秋旋大發雷霆之前，東樺拋下如是之言，伸手一觸金屬牆壁，整個人便像是被吸入了沼澤般與牆「融」為了一體。

    （這小子一如既往地欠打啊……）

    秋旋眉間青筋浮現，攥起「粉拳」，將指關節捏得咯嗒作響。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能將東樺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從第三者的角度看去，此刻的「她」無疑是一個因為被語言挑逗而羞惱難堪的嬌媚少女。

    ————————————

    娑河穴（Saha Cave）——「迷失迴廊」中最為隱蔽的凵字形死角區域。

    所謂的娑河，是梵語「忍受」的音譯。

    事實上，身處此地，也必須忍受各種不利的地形限制。

    狹窄筆直的通路，沒有多餘的緩衝空間，也沒有可供躲避的掩體，盡頭則被一堆廢舊鋼筋堵死。

    一旦被引誘進入這個死角區域，處非有一擊擊垮一幢摩天大樓的能耐，否則極難順利脫出。

    現在的青霧碎花正順著延伸的排氣管，逐漸向娑河穴的深處靠攏。

    腳下矗立的人影變得大了起來，之前嗡嗡的「絮語」也變得清晰可聞：

    「……是對我的侮辱嗎？那種低劣的犯罪手段，我可沒興趣去做呢。」

    從這矯揉造作的語氣、假惺惺的表達方式，便可聽出那是龍犽的聲音。

    「哦？居然否認了？那麼你出現在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聆聽你中二般的發言？」

    ——針鋒相對的聲音傳來。

    與剛才那個截然相反的剛毅語調。

    雖然沒見過凰天，但青霧碎花仍能憑直覺分辨出這便是他的聲音。

    （直線距離51英呎……）

    悄無聲息地舉起之前進行過槍管改造的「沙漠之鷹」。

    將槍口對準龍犽的後腦。

    （根據LS遊魂千式霰彈的殺傷半徑、風速、後坐力……將槍口向下修正0.75度……）

    如此之近的距離，又是錐形殺傷半徑的特製子彈，命中精度大可不必擔心。

    需要把握的是，能否將集束彈丸內的所有霰彈都射入人體的致死部位。

    ——作為一個優秀的「捕獵者」，青霧碎花能夠憑直覺判斷獵物的「危險程度」。

    可是，從第一次在軍方【武裝殘骸】（LAM限制導引炮陣列）的頂層與龍犽對視之時，她的腦中便拉響了危險的警報。

    那個男人——從頭到腳都透露出致命的氣息。

    碎花從來沒有遇到過像這樣一個，能令她本能地產生畏懼感的人物。

    因此，她顯現在得格外的謹慎。

    如果不能一擊解決掉敵人，就會有喪命的危險。

    ——不知怎的，她的心中一直被這種不祥之感所纏繞。

    「……你知道我最討厭哪種人嗎？」

    繼續聆聽兩人的對話。

    保持舉槍的姿勢，準備找機會下手。

    最好的時機，當然是趁龍犽將注意力全部放在「某件事」之上時。

    現在時機還不到。

    「……我最討厭的啊，就是違反『遊戲規則』的人了。」

    ——奇怪，龍犽的語氣好像突然之間變了。

    是錯覺麼？

    還是……

    「那種自以為是的耍著小聰明，靠脫離【規則】之外的手段獲取勝利的人……」

    ——不，錯不了。

    龍犽現在這種兇殘的口氣，明顯與之前懶散的腔調有著天壤之別。

    這難道意味著……？

    突然之間，青霧碎花胸口湧起一股惡寒。

    「……那種自以為是的耍著小聰明，靠脫離【規則】之外的手段獲取勝利的人，我啊，恨不得把他們都殺光吶！」

    ——不好、龍犽要動手了——凰天有危險！

    大腦回路噼噼啪啪地燃燒了起來。

    龍犽話音剛落，青霧碎花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嘣——！~！」

    鉸鏈軸輕一轉動，槍膛中的集束彈丸被高壓擊針撞出，在半空中炸裂開，四散的霰彈形成一個標誌性的錐形彈幕，若箭雨般將龍犽貫穿！

    ——瞬間、漫天血雨若曇花般飛綻。

Episode.206 夜降黖祭Part.10

    「啪嗒啪嗒……」

    粘稠噁心的聲音。

    「娑河穴」四周的金屬牆壁上滴淌下萬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仿若「桫欏樹海」中棲息的刺蛉蟲捕食時吐出的酸液般，令人反胃。

    頃刻間，地面被飛濺的鮮血染成一片暗紅。

    龍犽躬身委頓在地，背後已經是千瘡百孔，整個身體都被鮮血淋透。

    （目標喪失戰鬥力……得手了？……哼，那就給我滾到地獄的最底層去吧！）

    混入空氣中的血腥味讓青霧碎花興奮了起來，她森然一笑，露出尖利的虎牙，以極快的手速再度為改造後的「沙漠之鷹」補填一發LS遊魂千式霰彈，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著奄奄一息的龍犽開了第二槍。

    「嘣——！~！」

    震撼空氣的音爆。

    那是、呼嘯射出的彈幕。

    那具早已殘破不堪的肉體當即被徹底擊潰。

    腐敗的肉片如爛泥般侵瀉一地。

    「你是……青霧碎花？！」

    不遠處，凰天怔怔地看著瞬間被霰彈貫殺的龍犽，大腦一片空白。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將視線轉向逆光處：

    ——約莫兩層樓高的排氣管上站著一個棕櫚膚色、身形修長的短髮女子。

    毫無疑問——那正是NAIL組織暗殺部隊的隊長，青霧碎花。

    雖然凰天一眼就將她認了出來，但因他無法理解為什麼青霧碎花會出現在這裡。

    自從涉入對「空海崩壞」事件的調查中開始，他已經很久沒有跟NAIL組織中的四個分隊長聯繫過了，組織中堆積的事務也被他自暴自棄地丟在了一旁。

    事實上，自從察覺到自己正在觸及的是一個巨大的陰謀之時，他就已經決定將整個NAIL組織「拋棄」了。

    因為「釘子」中的成員在加入組織前大多都是生活無以為繼的普通人，他不想讓這些無關之人白白送死。

    在不犧牲任何人的情況下，徹底改變歷史——這就是凰天一直所追求的東西。

    但這份「夙願」終究未能達成。

    一直以來，他都只是疲於奔命地在同一個【世界線收束範圍】（Attractor-Filed）上反覆來回而已。

    所以，當青霧碎花出現在他的面前之時，他感到相當吃驚。

    但此時此刻，最令他感到不解的是，為什麼青霧碎花會毫不留情地將這個言語奇怪的陌生男子射殺。

    「嘿，老大！」

    青霧碎花用拿槍的右手向凰天打了個問候的招呼，然後一推金屬牆壁，靈動迅捷地從排氣管上縱下，穩穩地落在了凰天面前的血泊之中，濺起數道血箭。

    「誒？把眼睛瞪那麼大干什麼，難不成已經把你的得力部下我給忘了？哈……難得人家救你一命，就連句誇獎的話也沒有……」

    在血海中站穩腳跟之後，她款款走到凰天面前，有些掃興地說道。

    「呃……？」

    凰天只是有些發愣地看著碎花，一時沒明白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啊啊、好冷淡的反應……再這樣的話我可就真扔下你不管，跟秋旋混了哦？」

    青霧碎花失望地叉起腰，半開玩笑地說道。

    （————！！！）

    凰天正欲回話，眼中突然目視到了極其超乎常識的一幕：

    早已被LS遊魂千式霰彈擊潰軀體、變成一塊塊血肉模糊的屍塊，突然劇烈地若毛蟲般蠕動了起來。仔細看來，屍塊之間都蒙上了一層黑色的光暈。

    幾乎就在眨眼之間，那些碎裂的屍塊正以肉眼可見的超快速度重新拼湊在一起。

    「叱——嘰」

    啃齧骸骨的聲音震動鼓膜。

    在凰天驚懼的目光中，男子若牽線木偶般，動作極為僵硬地重新站起。

    他的外貌特徵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身上被純銀鎖鏈纏繞，臂間裹著猩紅的緞帶，白皙妖嬈的面部爬滿了蝴蝶形狀的血色溝壑。

    復生的男子若喪屍般，邁著搖晃地步伐，悄無聲息地向背對他的青霧碎花逼近。

    沾滿血漿的右手緩緩抬起，抓向碎花的天靈蓋。

    「喂，老大，到底怎麼了啊……身體不舒服嗎？」

    青霧碎花察覺到凰天眼神的異樣，有些擔心地湊近問道。

    「當心背後——！」

    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凰天，連忙衝向前、側身將碎花護在背後，與此同時，大腦演算能力全開，施展【力場干涉】（Force-field-Interference）能力。

    『——神經回路、驅動！——Neural Circuit、Drive！』

    以凰天為原點、半徑0.9碼的空間內瞬間被歪曲，因為力場的位移而被擾亂的氣流發出狂暴的嘶嘶嘎嘎聲。

    一面堅不可摧的六菱狀「力場護盾」（Force-Shield ）在凰天面前成形。

    但是、光這樣還遠遠不夠，必須要計算對方攻擊的殺傷力，以決定「力場護盾」的【強度】。

    立即展開下一步演算：

    『——強度、檢定！——Intensity、Verdict！』

    「————！！！」

    「啪」地一聲，演算被一股異常的力量中止。

    類似於人的求生本能，因為意識接觸到非自然的【黑色系統】（戰場信息完全不明確的系統），而「自保」似地銷毀了演算等式。

    ——能力發動失敗！

    趁此間隙，敵人的魔爪已經近在咫尺！！！

    如砲彈般的氣勢揮出的右爪，眼看就要將凰天的身子撕成兩段！

    「Lance of Iron（鋼鐵之槍）——！！」

    危急之刻，樓道間炸響一聲暴喝。

    從「娑河穴」盡頭處的廢舊鋼筋堆中，飛出數十把長約七尺的鋼鐵之槍。

    ——鋼槍表面打磨地異常光滑，在虛空中發出耀眼光澤。

    瀑布般飛襲的尖錐齊刷刷地從龍犽側腹穿過，巨大的衝擊力讓他身形一歪，攻擊登時打偏！

    「轟隆——」

    龍犽的手臂堪堪擦過凰天的肩膀，將金屬牆壁打出一個偌大的裂縫，其整個右臂霎時間沒入牆中。

    不一會兒牆壁開始崩落，沉重的震動搖晃著地面。

    滾滾力潮順著牆壁向下傳導，將混凝土地板盡數掀翻。

    「呃啊——」

    如此巨大的力量，即便只是擦肩而過，凰天還是在瞬間被打飛了出去，撞在堅硬的牆壁之上，狼狽地翻倒在地。

    喉嚨間湧起一絲又苦又辣的膽汁，強烈的衝擊險些將他內臟震碎。

    ——很難想像，龍犽剛才那一擊要是命中了，凰天的下場會是怎樣。

    「啊、好危險，好危險。真是驚出老子一身冷汗……」

    全身半金屬化的東樺從廢舊鋼筋堆中鑽出，看著並無性命之危的凰天，不停地撫著胸口，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Episode.207 疾風怒濤（上）

    「不過……受到LS千式霰彈的攻擊、連骨架也被打散的人，竟然在數秒之後就完全復原。這已經不能稱之為「回覆能力」了吧？簡直就像能將局部時間流倒轉一樣……」

    東樺咬著拇指指甲，眼神凝重地看著因為金屬牆被【鋼鐵之槍】（Lance of Iron）擊穿、隔層中的石灰粉末外洩而粉塵瀰漫的「娑河穴」中心點，冷靜的頭腦不由得開始發熱。

    「那個龍犽竟然……沒有死？！」

    忍受著腐朽的氣流傳遞來的惡寒，青霧碎花有些僵硬地轉過身，看著漫天粉塵中頻閃的人影，將恐懼寫在臉上。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若惡毒的詛咒般傾入大腦神經，令人渾身不暢。

    「啊哈嗎，Mr.Zeit、挺有一手的嘛……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設局反將我一軍。可惜啊，可惜，你請來的幫手都是一幫不中用的廢物——這可不是圍棋，靠以多未少就能一口通吃的規則在我這裡可是完全行不通的哦。」

    愉快的聲音，依舊是那樣讓人手腳發涼。

    說罷，龍犽淡然將沒入金屬牆壁的右臂抽回，懶洋洋地揣進衣兜裡。

    待粉塵消散之時，龍犽就那樣毫髮無損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衣袖間甚至連一絲灰塵都沒有。

    「毫髮無傷？」

    「嘖——這個怪胎……」

    青霧碎花與東樺交換著焦慮的眼神，方才還如泉水般噴湧的戰意漸漸乾涸。

    「……又在不知不覺中招惹上強敵了麼……哈，我還真是有夠倒霉的……」

    凰天一邊用袖子拭擦嘴角血跡，一面雙膝打晃地扶牆站起。

    他面色從容地看著陌生的強敵，自嘲似地說道。

    「於是，碎花你是為了防止我被這個傢伙殺掉才趕來助陣的麼？呼……狀況……大概理解了……不管怎樣，真是謝謝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絮亂的呼吸。

    凰天感激地說道，視線始終逼視著殺氣騰騰的龍犽，未曾挪開。

    「喂喂、顯然剛剛是我救了你吧？怎麼也不感謝一下我？」

    東樺從廢舊鋼筋堆那邊快步走到眾人中間，不滿地皺起眉頭，像是在鬧彆扭一樣地說道。

    「哼，你要我怎麼說？好好誇獎你之前將NAIL組織的據點坐標提供給【黑貓】的行為嗎？」

    凰天看也不看東樺，頗為冷漠地說道。

    雖然他不得已選擇了與【伽藍區】合作，但對東樺這個人則並無半點好感。

    半年前，在空海【灰色地帶】迅速壯大的NAIL組織，引起了CSA（中國國家安全局）的警惕。而深月SA國際學院的【黑貓】組織，作為CSA的培養的一群「獵犬」，則被派遣加入軍方對NAIL組織的「清剿行動」中。

    然而，在此關鍵之刻，為了賺取高額情報費，將NAIL組織的幾個重要據點的坐標提供給【黑貓】的人正是這個【伽藍區】的「多面間諜」——東樺。

    前「清剿部隊-白龍」的隊長——白龍雷鼓，就是在【黑貓】組織突襲學院區第1域據點時喪生的。可以說，是東樺間接害死了白龍雷鼓。而且、不是因為白龍雷鼓的喪生，【絕對戰線】的內鬼——風綻也不可能晉陞隊長一職。

    總之，凰天對東樺抱有的情感，僅是厭惡而已。

    「又翻這種舊賬，真是……」

    「啊哈，你們——現在敘舊不覺得有些不合時宜麼？」

    東樺正欲回嘴，冷不防地被龍犽陰森的話語打斷。

    剎那間——！視野開始歪斜。

    在意識察覺到的時候，龍犽已經將倒插在牆壁陳骸中倒插的鋼鐵長槍拔出，並在拔起的一瞬間向著東樺的方向疾風迅雷般擲出！

    肉眼可見黑色的電紋噼噼啪啪地在標槍槍頭跳動著。

    ——那是、附著於其上的未知暗能量。

    能量強大到，讓周圍的空間都變得不穩定起來。

    投擲路徑上的空氣瞬間被抽乾，暴動的氣流將頭頂的排氣管切成碎屑。

    傾瀉出的熱量灼烤著四周，地面嘶嘶地躥升起白色的蒸汽。

    「——」

    在這駭人的陣仗面前，東樺所感受到的只有顫慄。

    那絕對不是什麼可以輕鬆擋下的攻擊。

    0．09毫秒後反饋回來的演算結果，也絕望地證明了直覺的正確性。

    不存在死角的超大貫穿型攻擊。

    迴避不能。

    只能拼盡全力，以硬碰硬的方式來化解危機了！

    『——全腦域限制解除 All- Enceph-Range-Restriction Removed'

    瞬間、構架起演算等式。

    毫不保留地釋放出全力。

    他的能力為【金屬操控】。

    「娑河穴」盡頭的廢舊鋼筋堆，對東樺來說，無疑是一個取之不盡的【材料庫】。

    僅存的問題，便是如何靈活運用這些金屬材料，抵禦龍犽的毀滅一擊。

    來不及進行強度判定，只能憑依直感、放手一搏。

    下決心的一剎那，腦中閃過的，是古羅馬帝國的城牆——在電影中見到過、印象中堅不可摧的城牆。

    既然「精神模具」已經找到，那麼只需將【材料】澆築進去便是！

    「巨大城牆Enorm-Stadtmauer ——！！！！」

    生死之間，隨著東樺的厲聲呼喊，散亂堆積在身後的廢舊鋼筋堆瞬時融化。

    火紅的鐵流在【金屬操控】能力的作用下，漩渦般急速匯聚在東樺身前並在匯攏的一刻立即冷卻。

    幾乎就在眨眼之間，高愈百英呎厚約七間的巨大鋼牆鑄成，將狹窄的通路完全封死。

    堅硬的【盾】以最誇張的方式被創造出來。

    「————！」

    龍犽投擲出的能量標槍撞上了東樺用【金屬操控】能力臨時趕製出來的【巨大城牆】。

    但與之前勢不可擋的陣仗完全相反，能量標槍方一碰到鋼鐵之壁時，便消失了。

    沒錯，像是蒸發在空氣中了一樣，一眨眼就不見了。

    「……咦？難道……攻擊轉向了？」

    反常的現象，讓東樺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開始四處張望起來，懷疑是不是龍犽通過特殊的手段強制改寫了能量標槍的攻擊軌道參數。

    片刻之後，他便察覺到了「異常」。

    「啪嘰——」

    鋼鐵之壁的整個牆面開始出現無數碗口大小的空洞，像是被白蟻侵蝕的枯木一般。

    隨後——只聽「轟隆」一聲，鋼鐵之壁瞬間化作淡綠色的溶液，牆體瞬間崩塌！

    龍犽的攻擊竟然將【巨大城牆】以怪異的方式完全「腐蝕」。

    因「城牆垮塌」而形成的縫隙間，衝擊餘波在空氣中泛起無形的波紋。

    「咚——」

    東樺的腹部登時「凹陷」了下去，身體也因此失去了重心。

    ——如遭槌擊。

    「呃啊————」

    東樺嘔出一大口淤血，身體被這股衝擊力轟飛了數十米，狠狠地栽倒在地。

    若破抹布般地身體悽慘地擰成了一團。

Episode.207 疾風怒濤（中）

    殺氣並沒有因為東樺的潰敗而消失。

    反而愈演愈烈。

    「白面羅剎」就蹲踞在十公尺之外的地方，雙手疊在一起，手掌緊貼地面。

    破碎不堪的地表立刻被濃迷的紅霧侵襲，「娑河穴」頃刻間化作了血腥的沼澤。

    『啊────嗚啊、啊、啊────！『

    伏倒在地的東樺不住地悲鳴起來。

    身體被紅霧完全包覆，無形的利齒正在撕咬著他的精神回路，讓他痛苦難堪。

    每呼吸一次，肺部都像是灌入了污濁的毒氣，針刺般的悸痛，意識漸漸陷入狂亂。

    【視界】內，變得一片混沌。

    看到了，恐怖的幻覺：

    眼睛。

    視界的穹頂被藤壺般密密麻麻的「眼球」覆蓋。

    無數隻神色淒厲的眼睛就那樣直直地瞪視著自己。

    ——瞪視

    ——無聲的瞪視

    ——壓抑的瞪視

    簡直讓人發瘋。

    不、也許，在那之前，身體就已經「壞」掉了吧。

    「碎花！援護——！！」

    咬牙怒喝一聲，凰天拖著受傷的身體，奮不顧身地向龍犽的方向衝去。

    「唔啊啊啊————~！」

    迅速利落的動作。

    以瀕臨肉體極限的速度，穿過不斷膨脹著的紅霧。

    將攻擊的目標鎖定在龍犽的頭部：

    『——神經回路、驅動！——Neural Circuit、Drive！』

    重新激活大腦神經，將收集到的【戰場信息】代入演算等式。

    隨後、活化【力場干涉】能力，使之開始對自然力場發射場量滲透波。

    戰場的微觀環境，在一瞬之間出現了變動。

    『——晶格、改造！——Crystal-Lattice、Reshape！』

    肘關節一屈，反手一揮間、瞬間放出一枚PE撕裂力場炮。

    霎時間、虛空被切裂，大氣出現了偌大的斷層。

    足以壓碎金剛石的PE撕裂力場炮以不斷向周圍散逸能量的方式，翻捲滾動著向著龍犽所在位置勢不可當地碾壓而去。

    ——討厭歸討厭，但絕對不能讓東樺死在自己面前。

    要驅散那種異常的紅霧，毫無疑問、必須得將龍犽擊倒。

    「喝呀——！」

    幾乎在同時，青霧碎花將最後一枚LS遊魂千式霰彈粗魯地塞入彈匣中。

    她重新舉起沙漠之鷹，將槍口一橫，瞄準龍犽的心口，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嘣——！~！」

    手臂沒有屈服於巨大的後坐力，錐形彈幕穩穩地噴射而出。

    狙擊要害的致命霰彈，讓空氣都灼燒了起來。

    完美的射姿，刁鑽的攻擊角度。

    ——目的為了牽制住敵人，讓凰天的PE撕裂力場炮能夠發揮出最大威力。

    「——Eeu、Zeapilva-Nruu。」（以啃齧骸骨之聲，奴役諸神。）

    血色之霧中，傳來一聲怪誕的低吟。

    龍犽一面維持著雙手貼地的半蹲姿勢，一面念出虛妄之咒語。

    寰宇的盡頭，無邊的黑闇壓迫而來。

    ——四周的光線突然被異物遮斷，狹窄的間隙裡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連空氣中的聲響也彷彿被掏空了一樣，毫無一絲生氣的寂靜降臨。

    PE撕裂力場炮與LS遊魂千式霰彈的聯合攻擊沒有得到回應。

    ——像是投入深井中的石子一般，連反饋來的聲響都聽不見。

    攻擊像是直接被某種東西「吸收」了一般。

    「這是、怎麼一回事？」

    碎花握著槍柄的手心滲出了汗水。

    在如夜而臨的建築物間隙中，意識漸漸被黑暗清洗成空白。

    「看來……我們有麻煩了。」

    凰天握緊了拳頭，將精神緊繃起來。

    在這樣不可視的黑暗環境中，就連戰場信息的獲取都變得很難，更別用說進行精密演算了。

    ——事態狀況一落千丈，致命的危險已經扼住了兩人的咽喉。

    「唔啊……好刺眼！」

    突然，黑暗在一瞬間完全消散。

    光線的落差對眼球造成了嚴重的損傷，一時間只覺視野裡白茫茫的一片。

    只能看見東西大致的輪廓和陰影。

    「嗖——！」

    銳風劃過耳邊。

    ——刀刃飛馳，從前方襲來的「銀色電光」。

    「小……嗚啊——！」

    凰天事先察覺到了攻擊發起的徵兆，剛要出聲提醒，便覺下腹劇痛傳來。

    他低頭一看，一塊月牙狀地刀刃已經將他側腹刺穿。

    血流如注。

    「不行……身體的力量……在流失……」

    只是一會兒，腿腳便站不住了。

    整個人都突然失去了重心，歪斜著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識的剎那間，凰天拚力向旁看去：

    ——青霧碎花也被相同的月牙狀刀刃刺中背部，身體脫力地跪倒在地，雙手勉勵支撐著前傾的身軀，黝黑的發絲早已被香汗濡濕。

    「哎呀呀，全員都半死不活了麼？唉、真是場無聊的戰鬥吶，從頭到尾，根本就是你們一夥人在單方面受虐而已嘛……」

    龍犽將沾滿血污的黑色外套扯下，丟在一旁，稍微整理了一下毛衣的袖口之後，從地面上緩緩站起，雙手揣進褲兜裡，意猶未盡地看著倒地的凰天與東樺，訕笑著說道。

    突然，他注意到了不遠處、尚未完全失去行動力的青霧碎花。

    ——她正艱難抬起緊握著沙漠之鷹的右手，將子彈用盡、毫無威懾力的槍口顫抖著對準龍犽的額頭。因為擦傷而腫起的右眼緊閉著，僅剩的左眼向龍犽這邊投來憎恨的目光。

    「咦？你還在那裡做什麼呢？垂死掙扎？呼哈哈哈，還沒吃夠苦頭麼？」

    龍犽像是看到了什麼滑稽的事情一樣，咧嘴狂笑了起來。

    「你給我……閉嘴——！！」

    青霧碎花用盡全身地力氣憤怒地大吼。

    即使已經遍體鱗傷，她的眼神中也沒有流露出半點對敵人的屈服。

    「啊啊、好可怕，受傷的母獅子果真好可怕，心臟都快被嚇出來了~~咔咔，不過呢——你這樣擋在路中央真的有些礙眼耶，可以——請你給我馬上消失掉好嗎？」

    笑眯眯的龍犽，將纏繞著猩紅緞帶的左臂高舉。

    「啪」地一聲，在半空中打了一個響指。

    虛空中，展開漆黑的蝙蝠之翼。

    難以言狀的朱紅色咒文閃現、匯聚成一把超大的流矢。

    包含著詛咒與破壞的魔術寓意——來自於地獄屍堆的緋色之箭已經蓄勢待發！

Episode.209 疾風怒濤（下）

    「……The Holocaust of Lilith（莉莉絲之鮮血浩劫）！！！」

    詠唱出真名。

    盤繞於緋色箭矢之端的咒文像是被激活了一般、如鑽頭般旋轉起來。

    大地因為逼近臨界點的血色之輝而顫慄起來。

    最為純粹的破壞力量即將噴薄而出。

    然而——

    「嘿呀呀呀——————！！！！」

    從天而降的尖嘯聲。

    那是、從百層樓高的CLOSEFIELD大廈上縱下的黑衣女子——黑炎雛蜂。

    ——環鈴蛇辮被激烈的氣流吹得狂舞紛飛，衣袖間也發出「噼啪」的摩擦聲。

    由雙手緊握住的玉鋼大太刀拖著一道耀眼的白色衝擊尾跡，若撕破夜幕的流星，在空中劃出一道新月型的弧光，撞向地面上正欲完成最後一個施術步驟的龍犽！

    「——屍姬舞-皆流-「永夜傾霜斬」——！！！」

    妖刀帶起的烈風，將兩旁的高樓側壁割開無數楔形傷痕。

    鋪天蓋地的碎屑被捲入風潮中，天際猶如一股沉雷滾過。

    「這就是「浣花半雀影」的覺醒之力麼？哼，雖然不夠看，至少、比其他人麻煩一點。」

    自上而下的刀之雨神速襲來，讓龍犽臉色微變。

    他厭惡似的吐了一口唾沫，將高舉的左臂放下。

    霎時間，魔力鑄造的緋色之箭漸漸在空氣中昇華，凌駕於其上的漆黑之翼也蜷縮了起來。

    ——為了應對黑炎雛蜂的攻擊，必須暫時撤銷即將完成的活祭術式——『莉莉絲之鮮血浩劫』（The Holocaust of Lilith）。

    「……要上了。」

    龍犽鎮定自若地調整好迎擊架勢。

    雖然「武裝」只有唯一的一種，但這波攻擊來源之處卻有四：

    ——頭頂的劍斬、左右兩翼的碎刃以及後側偷襲的妖風。

    不將之一一擊破的話，任何一處都會給自己這邊帶來不小的麻煩。

    「咕嘰嘰……」

    爬滿面部的蝴蝶形狀的血色溝壑若常春藤般生長了起來——從面部擴散到指尖。

    氣勢也變得愈發兇殘起來。

    「咚——」

    右腳踏擊地面，身體從旁一閃，避開兩側交叉劃過的碎刃。

    「哈——喝——！」

    左拳回掃，將呼嘯的妖風打散。

    緊接著左臂一欄，擋下致命的刀襲。

    「怎麼、回事……？」

    「妖刀-浣花半雀影」斬到了龍犽的手臂，然而從刀刃傳導到刀柄的阻震感就彷彿切到了堅鋼一般。

    身形凝在半空，刀刃再也無法前進一寸。

    糟糕透頂的窒礙感。

    手臂被震得發麻，妖刀險些脫手飛出。

    ——附加了足以壓碎骨骼的加速度的斬擊竟然被龍犽隨手擋下，接踵而來的利風也被對方一拳打散，這不由得讓黑炎雛蜂膽顫心驚。

    （突襲失利、必須立即撤走。）

    雛蜂心下一沉，立即變動戰鬥策略，全力向後跳躍。

    ——不趕緊原理敵人的攻擊範圍的話，恐怕立刻就會被龍犽拽住衣衫，並借勢摔在地上。

    「哼哈，打不過就想逃麼？」

    雛蜂的企圖立即被龍犽察覺，他嘴角一歪，奸笑了起來。

    他怎可能輕易放過逃跑的獵物？

    「妖刀-浣花半雀影」在空氣中激起的波浪還尚未平息，龍犽便捏緊鐵錘般的雙拳，破風追出。

    兩道黑影在狹窄的「娑河穴」疾走、碰撞然後分開。

    一方是佔了壓倒性優勢的龍犽。

    他步步緊逼，招招索命，欲將負隅頑抗的敵人逼上絕路。

    另一方則是苦苦支撐的黑炎雛蜂。

    她靈活地在龍犽的攻擊漏洞中游竄，放棄攻擊，將全部精神集中在防禦與迴避上。

    若是反擊，也僅是倉促揮刀圓切，短兵相接之後立刻脫出，利用「迷失迴廊」中的複雜地形、不與龍犽做過多的糾纏。

    ——雖然她清楚這樣下去，自己遲早會因為體力不支而敗下陣來，這種費力的舉動充其量也不過是延緩死亡時間罷了。

    但是，此時的她的確也別無他法。

    等級的差距、太大了。

    這完全算不上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

    龍犽比想像中要強得多。

    「浣花半雀影」刀鋒所向之敵，只是懶懶散散地搶位追擊，就已然讓雛蜂有些吃不消。

    更別說，對方認真起來，自己的下場會是怎樣了。

    生死對峙中，黑炎雛蜂的揮刀動作越來越慢，身形的回轉也變得遲鈍了起來。

    「哦？累了麼？」

    龍犽輕笑一聲，手刀猛然劈來。

    「喝——！」

    黑炎雛蜂受身側滾，堪堪避過致命一擊，隨後立即爬起向後撤去。

    龍犽則如影隨形地緊追不捨。

    ——體力在不斷流逝，連精神都被逼到了極限。

    龍犽豪雨般的攻勢開始奏效。

    雛蜂明顯有些跟不上龍犽的節奏了。

    「……呃、啊——」

    一個疏忽，黑炎雛蜂的左臂上端被手刀劃到，留下一道利爪形的血痕。

    整個手臂險些被對方卸下來，劇痛讓雛蜂悶哼一聲，身形一滯。

    「哈！」

    龍犽詭譎一笑，抓住機會一腳將雛蜂踢飛在地。

    「嗚……」

    黑炎雛蜂在身體失去重心前，猛地將刀尖刺地。

    整個人維持著半跪之姿，狼狽地向後方滑去。

    妖刀則在地面劃出一道長長的裂痕。

    ——————INTERCLUDE————IN——————

    3分鐘前。

    「轟——」

    空氣一陣爆震，通路兩側的大樓都搖晃了起來。

    （奇怪……太奇怪了……絕對有什麼地方，被忽略了……）

    躲在「娑河穴」的外側通道上，不安地向內窺視狀況的秋旋，已然察覺到某種異常。

    通過對AIM擴散力場以及反饋磁場的測量，秋旋已經發現了龍犽那看似誇張的能力中存在著的某種「不協調」的因素：

    AIM擴散力場的反應極其微弱，而反饋磁場的峰值差卻又相當之大。

    造成這種反常現象的原因，就是那種未知的「不協調」因素。

    ——只要摸清了那個，或許就能對龍犽秘一般的能力進行徹底解析，並找出其能力破綻。

    所謂萬物皆有破綻，這一點，恐怕連龍犽也不會例外。

    他沉思片刻，打開了無線電通話器：

    「γ小隊呼叫科林！γ小隊呼叫科林！我們這裡遇上麻煩了，請求協助！」

    經過冷靜的分析之後，秋旋決定向在「迷失迴廊」外圍待命的科林-布拉德利求援。

    碎花他們明顯不是龍犽的對手，如果任形勢這樣發展下去，那四人必死無疑。

    可現在的他已經喪失了【擬態能力】，僅靠人造人的體質根本不具備參戰的資格。

    所以秋旋必須在其他方面尋找突破口。

    這一點、從一開始秋旋就認識得非常清楚。

    「收到……我這邊的車載休斯（Hoghes）磁場偵測系統捕捉到你們所在地點半徑0.5公里的區域內，出現了奇異的【信息真空場】，量子菱線頻譜已經嚴重失衡……你們哪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請求協助的通話發出後，立即得到了科林的回應。

    ——真是個可靠的人。

    「戰鬥在預料之外提前觸發，而敵人的能力也超乎我們的預期。之前訂立的作戰計劃，現在看來完全行不通，如果不立即想出對策的話……估計不久之後，先期部隊將會全滅……」

    秋旋簡單扼要地說明著狀況。

    「該死！怎麼不早說！我現在就讓羅貝爾塔帶人過來增援！」

    科林的聲音顯得有些焦急。

    「照現在的情況，等你們那邊的增援趕到，這邊的人估計已經死的差不多了……所以，別白費功夫了。」

    秋旋深吸一口氣，鎮定地勸阻道。

    「那我們這邊該做什麼？」

    科林有些沉不住氣地問道。

    「很簡單——【信息支援】。剛才你不是說機動卡車上的休斯（Hoghes）磁場偵測系統已經捕捉到了【信息真空場】的存在嗎？我推測那個是受龍犽特異能力的影響而形成的……所以，你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利用機動卡車上完善的信息偵測設備，對那個【信息真空場】的內部狀況展開調查，並將偵測數據反饋到我這裡！記住、動作要快！這邊能支撐的時間已經不長了！」

    秋旋緊捏耳垂，以較快的語速吩咐道。

Episode.210 天地無用（上）

    「收到。立即著手執行。」

    儘管仍對秋旋的行為存有疑問，但科林此時也只能做到【信息支援】這個地步了。

    如果地點轉換成紐約，他或許能夠動用關係直接調遣正規軍隊協助作戰。但這裡是空海——中情局的勢力觸角所延伸不到的地方，他一個【Snifter】小組的隊長能夠做的實在有限。

    「拜託你了。根據實際的戰鬥情況，龍犽似乎具備某種能夠抹消超能力(SA)效果的技能（Skill），類型上與魔術（まじゅつ）類似……說來，你知道信息鏈的『絕對均衡定律』吧，科林？」

    秋旋思索片刻，突然問道。

    「唔————」

    科林將聲音拖得老長，似乎有一些印象，但苦思冥想一陣以後，卻又什麼也想不起來。

    這時，無線電中傳出了副官羅貝爾塔坦率的聲音：

    「看來我有必要提示一下您，長官。【信息鏈守恆定律】（ICCL）是歐洲粒子研究所（CERN）的弗蘭蒂塞克-霍拉（Frantisek –Holah）教授，於2009年『演算信息鏈衰變實驗』成功後提出的。大意是指：在演算過程中信息鏈是守恆的，它不會憑空產生，也不會憑空消亡，信息鏈的存在構成了連接宇宙的紐帶，其存在形式有成千上萬種，但每種形式之間的轉換則相當困難。通常情況下，可以將它們看做是相互獨立的。

    而由這個【信息鏈守恆定律】（ICCL）的推論，霍拉教授預言過【信息真空場】的存在……」

    羅貝爾塔一開口，便滔滔不絕起來。

    「打住、打住！別再說了，羅貝爾塔小姐！我已經想起來了……唉，超強記憶綜合症患者真是可怕，連這種晦澀的超自然物理學理論都記得一清二楚……」

    科林見勢不妙立即打斷了羅貝爾塔的解說。

    他很清楚自己的部下羅貝爾塔中尉的情況——這個女人患有嚴重的CPS超強記憶綜合症，其大腦能夠在無意識地情況下永久儲存其自身接觸到的所有信息，換句話說，就是將一切看過聽過的事物連小細節都全部記起來且加以重現。

    正因為其CPS綜合症與科林的【記憶感知】能力的相生性，羅貝爾塔才會成為科林-布拉德利的得力手下。

    「那麼，也就是說——【信息真空場】的出現，說明那個龍犽擁有能夠打亂【演算信息鏈】的能力？」

    科林語氣一緩，試著得出結論。

    「嗯，我也是這樣懷疑的。畢竟只有在演算信息鏈紊亂，精神節點脫落後【信息真空場】才會形成，然後感應能量便會溢出，讓神經回路出現癱瘓的狀況。非要打個比方的話，就是通過突然增加大量系統任務，導致CPU過載，從而使得運行和數據處理速度降到最低……」

    秋旋一面與科林保持無線電通話，一面慌張地踢開歪掉的風向標牌，往地勢相對開闊一點的地方跑去。

    ——伴隨著從娑河穴的方向不斷傳來的爆炸聲，很多地方已經變得不安全起來。

    地面的位移與破裂，讓埋在地下的輸水管道發生了斷裂，地表的裂縫中不斷的噴出高壓水柱。

    堆放在通路間隙中的雜物也變得東倒西歪。

    稍不注意便可能被散落的瓦礫砸傷。

    「……喂喂、怎麼了？還聽得見嗎？喂——！」

    聽見嘈雜刺耳的噪音突然之間將秋旋的聲音淹沒，科林的心立即懸了起來，他著急地大聲呼喊起來。

    「我暫時沒事……不過看樣子，他們的麻煩大了……聽著，科林！必須趕緊加快解析【信息真空場】的速度，不然……一切……都完了！」

    秋旋扶著無線耳塞的右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在這種要緊關頭，他已經很難保持最開始時候的鎮定了。

    ——同伴的性命危在旦夕，而他現在卻在玩一盤危險的賭局。

    所有的籌碼壓下在了一個近乎天方夜譚的「假想」上，亟待科林用解析結果去證明。

    但是，失敗後的代價將會極其慘重。

    ——不僅無法改寫凰天死亡的歷史，連東樺、碎花與雛蜂三人的命也會搭進去。

    「明白……已經在努力了！」

    科林憋著一口氣，手指在光子鍵盤上不斷跳動。

    「呵呵，放輕鬆點吧，兩位紳士。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他們的運氣，結果還未成定數之前，別自亂了陣腳。」

    羅貝爾塔無畏地笑著，她溫和而又不失魄力的聲音總能讓他人緊張的心情變得舒緩起來。

    「話說這麼說、可是……」

    「長官，我這邊已經完成了。」

    科林正要催促羅貝爾塔將精力放在工作而不是談話上之時，羅貝爾塔便再次打開話筒，通報了任務的最新進展。

    「不會吧？這麼快……？！」

    科林不由得對自己部下的辦事效率感到吃驚。

    「所以我才說，要相信自己的力量啊。」

    羅貝爾塔洋洋得意的笑了笑。

    「……羅貝爾塔小姐，解析數據出來了？趕緊傳過來！」

    秋旋迫不及待地說道。

    「數據庫連接已經就緒，將在下一秒進行傳輸。」

    羅貝爾塔簡潔而乾淨的回答之後，秋旋無線耳塞上的深藍色指示燈閃爍了起來。

    對【信息真空場】的解析數據已經傳送了過來。

    「那麼……接下來就是我的戰鬥了……」

    秋旋立即開啟RSD功能，調出休斯磁場偵測系統的延展粒子的矩形陣列圖，利用從神縈舞月那裡學來的超自然物理學知識、以及Pr裝置帶來的凰天的記憶殘留，開始尋找實現「假想」的具體方法。

    「找到了……終於……找到了！」

    詳盡客觀的數據撥動了腦內無形的開關，「咔嘰」一聲，幾乎快要鏽化地思維重新活躍了起來。

    （向演算信息鏈的節點處施加額外的【負重代碼】，從而引發反饋磁場的扭曲，進而導致演算能力的紊亂……這簡直是四兩撥千斤的手段。問題是，他是依靠什麼樣的方法讓那些負重代碼串穿透能力者大腦神經皮質、突破【偏裂氨基酸層】的？精神暗示、還是心靈誘導？不、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只要能消除這些多餘的負重代碼，便能夠讓龍犽失去幹擾演算能力的技能！）

    想到這裡，秋旋猛然幹勁十足地握緊雙拳。

    ——此時此刻，克敵之策已然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