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超能力] 全能進化 作者：三千境界 (連載中)

Episode.241 破邪顯正（下）

    題外話：紗葉玲角色歌《soul song》已經大致完成，終於可以暫且鬆一口氣了。等演唱版出來就大功告成了。屆時也會通過網絡放送的方式，向大家公開。

    ————

    「怎麼稱呼那是我的自由吧？說來，你還真是喜歡在奇怪的地方較真呢，利維亞。」

    蒼崎橙子無精打采地打了個呵欠，一臉無趣地看著金發洋裝的少女。

    她一向討厭被【規則】束縛，也向來反感【規則】本身。

    「這不是較真，而是我的原則。」

    利維亞一本正經地回應道。

    「原則？」

    蒼崎橙子頗感興趣地問道。

    「阿爾托莉雅是早已死在戰場的王，她的時代、她的命運以及她的理想，都隨著沉入湖中的Excalibur而迎來了終結。而現在的利維亞，【永遠】也不會成為王。所以，請不要再把我同那個名字聯繫一起。」

    面對蒼崎橙子的追問，利維亞沒有像以前那樣保持緘默或置之不理，而是罕見地抬起頭，用毋庸置疑的堅定目光凝視著她，平靜地說道。

    「喂喂，橙子姐……這位該不會是……」

    利維亞的話讓雨竹柚猛然意識到眼前這個金發洋裝少女的尊貴身份，她驚訝地張大了嘴，心中湧浮現出一個屹立在染血山丘上的模糊身影。

    「嗯，柚子你猜得不錯，她就是不列顛之王。」

    蒼崎橙子點了點頭，毫不顧忌地說道。

    阿爾托莉雅-彭德拉根（Altria-Pendragon），圓桌騎士團的最高首領，統一不列顛群島的王者，在英國的歷史中被尊稱為亞瑟王（King Arthur）。

    毫無疑問，利維亞的真名就是阿爾托莉雅-彭德拉根，雖然她自己極力想擺脫與這個名字的關聯。

    「果然她就是實體化的SERVANT(從者)？若不是親眼見到，還真不敢相信……」

    雨竹柚屏住呼吸，詫異地看著利維亞那毫無瑕疵的潔白肌膚與美麗得無可挑剔的臉龐，顯得相當詫異。

    雖然之前根據她的對話，隱隱猜出了對方的身份，但沒想到這個金發洋裝的少女真的就是傳說中的「亞瑟王」。

    同時她心裡也非常清楚，歷史上的「英雄」是不可能真的存活那麼久的，現在站在那裡的，是被聖盃召喚出的、近乎「精靈」的存在。

    「不敢相信嗎？的確……所謂的『聖盃』就是這樣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奇蹟』呢。」

    不知道是諷刺還是贊同，蒼崎橙子神色複雜地嘆息著。

    「…橙子姐，你不是說聖盃系統在很早之前就被人徹底摧毀掉了嗎？」

    聯想起之前蒼崎橙子提到過的英靈王座崩壞的事，雨竹柚感覺自己的思維有些混亂了。

    「啊、那也是事實。不過，利維亞是獨立於那個【系統】之外的SERVANT(從者)，所以即便聖盃系統不復存在，現在的她還依然『活蹦亂跳』的。」

    蒼崎橙子醞釀出固有的廉價笑容，拐彎抹角地解釋道。

    「原來如此。總而言之就是……太不可思議了。」

    雖然蒼崎橙子並沒有明說，但思維靈活的雨竹柚立即明白了蒼崎橙子話中的暗指，恍然大悟地點著頭。

    「恕我無禮，這位是？」

    被陌生人評頭論足讓利維亞心裡有些不舒服，她伸手指了指雨竹柚，忍不住問道。

    「啊，她麼？如你所見，這個沒大沒小的傢伙是我不成器的弟子。」

    蒼崎橙子很乾脆地聳聳肩回答。

    「喂，那算是介紹人的方式嗎？連本小姐的名字都沒有說出來耶！」

    蒼崎橙子話音剛落，雨竹柚便氣鼓鼓地鬧起了彆扭。

    「……」

    利維亞則是一臉無言地看著蒼崎橙子，顯得有些吃驚。

    「怎麼，不像嗎？」

    蒼崎橙子自動屏蔽掉雨竹柚的抗議聲，看了一眼利維亞的反應，隨口問道。

    「嗯，現在看出來了。」

    利維亞微微的苦笑著。

    「於是、作何感想？」

    蒼崎橙子會心一笑，追問道。

    「很有你年輕時的影子。」

    利維亞想了一會兒，如實回答道。

    「誒？不會吧？我年輕時候可比這丫頭乖多了吧？」

    得到利維亞這樣的評價，蒼崎橙子似乎有些不滿意。

    「這可不好說。不過，我敢肯定，她長大後可不會成為像你這樣壞心眼的人。」

    利維亞用柔和的目光看著雨竹柚，微笑著說道。

    「壞心眼……你說我？」

    蒼崎橙子尷尬的笑容中夾雜著一絲好奇。

    「或許用詞有些不當，不過我想表達的意思是，蒼崎你根本不怎麼討人喜歡。」

    利維亞偏過她那無可挑剔的側臉，就那樣安然地看著蒼崎橙子，似乎在期待著她的反應一樣。

    「啊……被打擊到了……失望透頂。」

    蒼崎橙子幹勁全無地垂下肩膀，嘆息著倒在沙發的靠背上。

    「嗯，就是這樣。否則現在你也不會呆在這種地方，不是嗎？」

    利維亞的微笑一如既往的迷人，就像是午後的陽光一樣，讓人身心都感覺相當舒服。

    「我可悲的發現我居然無法反駁你的話。」

    蒼崎橙子少見地擺出一副認輸的架勢。

    「不過，利維亞，你真的是那麼看我的嗎？」

    丟掉了一貫的冷漠，蒼崎橙子有些倔強地揚起頭，認真地問道。

    「你說呢？」

    利維亞的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語氣也一直相當從容。

    「當然是騙你的。」

    在蒼崎橙子又開始唉聲嘆氣之前，利維亞調皮地眨了眨眼，頗為「狡猾」地改口道。

    「……」

    蒼崎橙子一臉深受打擊地默然看著利維亞。

    「這只是對你之前破壞原則的稱呼的回禮。」

    利維亞露出了惡作劇成功般的笑容。

Episode.242 諸行無常 .1

    「別用那種好像我做了什麼過分事情的眼光盯著我看喔。跟某些人相比，我算是大度多了，不是嗎？」

    利維亞有所暗指地說著並輕輕笑了。

    「唉，我都認輸了，你就別再揭我老底了吧？」

    蒼崎橙子像是徹底放棄一樣，愁眉苦臉地嘆著氣，伸手拿起桌上的馬克杯，將盛著一半的咖啡的杯子抵在嘴邊。

    ——真沒想到一向少言寡語的利維亞說起話來會那麼厲害，難道平時那種人畜無害的樣子是裝出來的嗎？

    不管怎麼樣，現在的蒼崎橙子算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一物降一物」。

    「……話說，你們剛才幹什麼去了？」

    蒼崎橙子抿了口冷咖啡潤了潤嗓子，抬眼看了看利維亞與她身後的羅貝爾塔，好奇地問道。

    「啊、只是去倉庫那邊將一些不用的床墊拿過來而已。羅貝爾塔他們似乎準備長期住在這裡。」

    利維亞隨口的一句話，讓蒼崎橙子差點將剛剛嚥下的咖啡一口氣全從嘴裡噴出來。

    「咳咳咳、咳咳……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雖然最後還是艱難地嚥下了咖啡，但還是有些被嗆到了。

    （別給我搞錯啦，我這裡既不是醫院也不是免費的旅館啊）——蒼崎橙子心裡這樣想著。

    「給您添麻煩了，蒼崎小姐。雖然知道這樣很失禮，但我們目前的狀況也是十分窘迫——剛剛從科林那邊得到消息，我們【Snifter】小組的駐地遭到了炸彈襲擊，領事館東側的建築已經被完全摧毀，不能住人了……」

    羅貝爾塔提在手裡的摺疊式床墊擱在地板上，面帶歉意地說道。

    「又是炸彈襲擊？」

    一直在旁邊悶悶不樂地聆聽對話的青霧碎花終於忍不住插嘴道。

    「嗯，與紅寶石商廈99層的爆炸案一樣，都是氫氣爆炸，不過所幸案發時我們隊裡的人都不在那裡面，僥倖躲過了一劫。根據在兩個案發現場都偵測到了異常的反饋磁場波，科林推測是同一個能力者（Saer）干的。」

    羅貝爾塔雖然表面上看上去相當鎮定，但從她那咬字沉重的語氣中還是隱約能感覺到她現在內心的憤怒之情。

    「爆破狂和縱火狂本質上是一樣的，不是精神分裂患者就是偏執狂。所以我認為抓到那傢伙以後，最恰當的處置方法就是一槍崩了他。」

    青霧碎花則更為直接地表達出她心中的怒火。

    「妾身也贊成碎花親的意見……」

    趴在地板上裝死的黑炎雛蜂，突然舉起了手。

    她「詐屍般」的舉動讓在場眾人都嚇了一大跳。

    「呃……雛蜂小姐，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

    「別理那個蠢蛋。」

    羅貝爾塔終於注意到雛蜂異常舉動，剛想問個究竟，便被碎花惡言惡語地出言制止。

    「羅貝爾塔也來玩吧。1、2、3~~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

    雛蜂似乎喜歡上了趴在地板上的感覺，她傻裡傻氣地唱完兒歌之後，恢復了之前的姿勢，繼續裝死。

    「……」

    羅貝爾塔被雛蜂的舉動完全搞懵了。

    「啊啊、真想將這個礙眼的傢伙塞進我家的豆漿機裡，然後調至最大檔……」

    青霧碎花惡狠狠地瞪了雛蜂一眼，咬牙呢喃道。

    「……誒？對了，美國駐空海領事館難道沒有為你們安排新的落腳地？」

    蒼崎橙子突然插嘴問道。

    「安排倒是安排了，不過我們認為現在這種情況，借住在您這邊會便利一些。駐地遭到襲擊，說明【Snifter】小組的行動計劃可能通過某種渠道洩露出去了，所以我們現在不得不臨時變更所有的計劃……而聽利維亞小姐說，蒼崎小姐您這邊似乎設置有可靠的安全警備機制，所以……」

    「所以這次就拜託您了」——從羅貝爾塔的眼神中，蒼崎橙子讀出了這樣的信息。

    安全警備機制…

    利維亞指的一定是設置在「蒼之華」工房的【結界】吧。

    用「可靠」這個字來形容，算是比較恰當的。

    至少、蒼崎橙子對自己親手設置的【結界】還是相當放心的。

    「別擔心，羅貝爾塔。蒼崎她不會拒絕的。」

    利維亞拍了拍羅貝爾塔的肩膀，安慰地說道。

    ——她們兩個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感情相當要好的樣子。

    「……以後遇到這種事情，能不能先好歹和我商量一下……別擅自替我決定啊，利維亞……真是的……算了，沒辦法，反正這邊的空房間很多，借給你們用也無所謂啦。」

    事到如今，蒼崎橙子也不好拒絕羅貝爾塔的請求了。

    不然到時候，一定會被利維亞抓到把柄，然後說出「看吧，就是因為你這樣小氣，所以才不討人喜歡。」之類的話。

    ——弄得自己好像是反派角色一樣。

    所以，她絕對不想讓這樣的想像成為現實。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蒼崎小姐。」

    羅貝爾塔感激地說道。

    「呼……這下有得忙的了。」

    蒼崎橙子自暴自棄地扶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越是怕麻煩的人，越容易被麻煩纏得脫不開身』——又學到了一句人生箴言。

    「橙子姐，需要你操心的事，可能還遠不止這些喔。」

    雨竹柚用手指夾著漆原梔子之前要她轉交給蒼崎橙子的信封，在蒼崎橙子眼前晃了晃，嘴角微微露出帶有瑕疵的笑容。

    雖然雨竹柚知道現在將那件麻煩事說出來蒼崎橙子免不了又要抱怨連天了，但那種要緊的事情，瞞著她總歸是不好的，所以乾脆趁現在的機會把事情說清楚。

    「欸？那又是什麼啊，柚子？」

    被不祥預感籠罩，蒼崎橙子面露難色地看著雨竹柚手裡的信封。

    「一個名叫漆原梔子的女人要我轉交給橙子姐的東西，你打開信封不就……」

    雨竹柚話還沒說完，蒼崎橙子臉色一變，「啪」地從雨竹柚那裡奪過信封，有些焦躁地將其拆開。

    「我就猜到橙子姐你會是這種反應。」

    雨竹柚無可奈何地聳聳肩。

    「蒼崎，信封裡裝著什麼？」

    蒼崎橙子的反常舉動讓利維亞也忍不住好奇起來。

    她還沒見到過向來懶懶散散的蒼崎橙子露出對一個東西如此在意的表情。

    「兩個討厭傢伙的照片……」

    蒼崎橙子眯起眼，仔細查看從信封裡取出來的兩張數碼相片後，語氣低沉地回答道。

    「柚子，漆原梔子是怎麼找到你的？在交給你這個信封之前，她有和你說過什麼嗎？」

    鎖眉沉思片刻，蒼崎橙子抬頭向雨竹柚問道。

Episode.243  諸行無常 .2

    「嗚嗯。」

    咂咂嘴。

    用唾液稍微潤濕乾乾的嘴唇。

    慢慢地張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盞漂亮的歐式吊燈，玻璃燈罩上細緻的對稱性波浪紋路為燈具本身增添了一份「藝術品」的情調。

    毫無印象，陌生的天花板。

    『這裡是哪裡？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大腦一片空白，思考能力似乎也變差了。

    『不管怎麼樣，先稍微賴一下床吧。』

    ——正好床墊很軟，被窩裡也相當暖和，就這麼決定了。

    「呼嗯——」

    深呼吸一下，嗯，感覺不錯。

    似乎剛才那一覺睡得很香，身體一點也感覺不到疲憊。

    雖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但此時此刻身體的確充斥著滿足感。

    少女般的清香搔弄著鼻腔。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睡得太久，看來大腦似乎真的有些變遲鈍了。

    明明香味一直就在那裡，可直到現在才注意到。

    ——好香。

    『這種味道，是香水的味道吧？』

    不，不可能吧。

    畢竟舞月姐和掠火都不用香水的。

    那香水的味道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

    ——心中不由得升起了這樣的疑問。

    試著找一下香味的來源吧。

    ——這樣想著，從溫暖的被窩裡爬了起來。

    皺著眉頭在空氣中嗅了嗅，鼻翼搧動著。

    「唔嗯……不會吧？」

    反覆確認了香水的味道是來自於自己的身體之後，稍微有些被嚇到了。

    可能有哪裡出錯了吧，自己的癖好才沒有那麼奇怪。

    不。應該說是「絕對有哪裡出錯了」。

    『我會往自己身上塗抹香水？拜託，那樣的話我自己都會鄙視自己的啊。』

    思維有些混亂起來。

    視線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身體。

    被睡亂的銀色髮絲像稻草般蓬亂地披散在肩。——雖然看上去有些亂，但卻非常有光澤，像是經過貴重的潤髮素精心護理過的。

    右纖薄睡衣的肩帶已經從光滑柔軟的肩膀上滑落，軟綿綿地掛在了右邊手臂的前端。

    纖細的身材呈現出優美的曲線，裸露在外的肌膚如少女般白皙，睡衣胸口的位置就那樣高高隆起。

    「咦？」

    真奇怪，因為睡到頭腦發昏，所以看到了幻覺嗎？

    試著動了動左腳。

    背子的另一頭也跟著動了。

    「誒？」

    不、不會吧，不是幻覺？

    鼓起勇氣伸手捏了捏胸口。

    手掌和身體分別傳來兩種相反的觸感。

    「——」

    一瞬間，秋旋睡意盡消，從床上慌忙跳了起來。

    「嗚呃。」

    剛鑽出被窩，冷颼颼的涼風就從半開的房門外透了進來。

    ——真的好冷啊。

    空海的氣候也真是的，都快到夏天了還那麼冷。

    秋旋在心裡抱怨了幾句後，最終還是放棄了重新鑽回被窩的慾望，赤著腳，忍受著冰涼的地板，走到了床對面的全身鏡前。

    ——鏡子是不會說謊的，確認自己身體的異狀絕對是現下的當務之急。

    可是，視線剛移到鏡子那邊，整個人都呆住了：

    漂亮的銀發女子正站在鏡子裡，穿著誘惑力十足的單薄睡衣，白嫩修長的美腿就那樣毫不在意地裸呈在外。

    與鏡子裡睡眼惺忪的銀發美女互瞪了一會兒後，秋旋終於想起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現在的他，正在借用CIA特工蘇菲亞-索蘭德的身體。

    更準確地說，這副身軀是蘇菲亞-索蘭德「複製體」。

    而現在他所在的地方，原本是蒼崎橙子的臥室。

    記憶終於清晰了起來，慌亂的內心也稍微平復了一些。

    畢竟借用蘇菲亞-索蘭德這異性之軀，是當初在艾德羅都海底實驗室地時候，他自己想出的注意。

    所以，雖然無論在生理上還是在心理上仍有些不習慣，但至少不像剛才睡糊塗的時候那麼吃驚了。

    「現在幾點了？」

    秋旋想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不過看窗外的天空還是一片黑暗，估計現在的時間還不到早上6點吧。

    下意識地四處張望起來，在臥室裡尋找著掛鐘的影子。

    但是卻沒有找到，臥室的牆壁掛著的是大大小小的畫框，畫框中裱裝的有很大一部分是意味不明的油畫，秋旋只勉強認出其中一幅是畢加索的《卡思維勒像》。房間的角落裡放置的東西也是雜七雜八，有一個像是羅盤的東西，還有造型怪異的人形雕像與堆積起來的有些發黃的廢紙堆。

    最後，秋旋在床頭櫃那邊，發現了一個鼓腹青蛙造型的卡通鬧鐘。

    卡通模具內部鑲嵌的是電子鐘，上面清晰顯示著當前的時間「HEAVSEA TIME 12:11 30.4.2041」（中國空海時間，2041年4月30日12點11分）

    「已經12點了？我真的睡了那麼久？可為什麼已經是中午的時間，外面的天好像還是沒有亮的樣子？難道鬧鐘壞了？」

    反覆確認自己沒有看錯之後，秋旋腦子裡一股腦冒出了一連串的問號。

    ——不管怎麼樣，反正自己已經睡飽了，就乾脆先起床再說吧。

    突然之間閃過的念頭，讓秋旋決定先暫且放下疑問，把睡衣換掉，穿好衣服再出去看看情況。

    「啊……這裡也沒有一件男士的衣服嗎？」

    紅著臉、光著身子，在衣櫃裡翻找了大半天之後，一無所獲的秋旋只能再次穿上從黑炎雛蜂那裡借來的衣服。

    ——話說，穿女裝的感覺還真是彆扭啊。

    「哈……反正是自己造的孽。」

    垂頭喪氣地看著鏡子裡魅力四射的銀發美女，秋旋甩了甩亂糟糟的頭髮，無精打采地推開門，走出了臥室。

Episode.244 諸行無常 .3

    「早安。」

    剛走進客廳，便傳來一聲寧靜的問候。

    用詞雖然再簡潔不過，但是在聲音傳來的那個瞬間，秋旋的心裡的的確確被一個名為「幸福感」的東西填滿。

    「？」

    視線被這讓人溫暖的聲音吸引了過去。

    充斥著上個世紀簡約風格的屋子裡，金發洋裝的少女正安然地坐在沙發上，她面前透明質感的SofaTable上靜靜地擺放著一壺剛泡好的春摘紅茶。

    沐浴在偏暗的燈光中，少女優雅地把茶杯端到嘴邊。

    壺嘴升騰起的淡淡白霧，為這幅油畫般的場景，增添了些許朦朧感。

    是的，這簡直像一幅絕美的畫，似乎連吸氣的聲音，都會破壞畫面的協調感。

    ——現在的她，幾乎讓人忘卻她之前身穿盔甲、手持巨劍時的樣子。

    不過。

    名為利維亞的少女，無論她以哪種姿態存在，都能讓人的心靈為之一震。

    連瀰漫在走廊間的寒意似乎都被她驅趕走了。

    「嗯，早安，利維亞。」

    一直呆呆地看著利維亞慢慢喝掉了一整杯的紅茶之後，秋旋才回過神來，微笑著回應道。

    「────────」

    利維亞一語不發地輕輕點頭，動作嫻熟地提起茶壺，向另一盞空著的茶杯裡倒進香氣四溢的紅茶。

    之後，她伸手敲了敲身側的沙發，示意秋旋坐過去。

    根本沒有拒絕利維亞好意的理由，秋旋有些忐忑地在沙發上坐下。

    「……」

    利維亞依然沉默寡言，但仔細觀察的話，她現在的樣子很通常意義上的「冷漠」有著微妙的不同。五官給人的感覺都非常柔和，看上去相當放鬆。

    她一聲不響地向秋旋遞去茶杯，秋旋也像是怕破壞這種氛圍一樣，靜靜地接下，將茶杯送到嘴邊，試圖認真地品味利維亞親手泡出的春摘茶的味道。

    ——味道像蜜糖一樣，蘊藏著馥郁的花香。

    好好喝。

    要說感想的話，就是這樣。

    「多謝款待。利維亞小姐也起得那麼早啊？」

    小心翼翼地放下空茶杯，偏過頭看著利維亞有些迷人的側臉，秋旋與利維亞寒暄起來。

    「呵呵，不用謝。不過，提醒一下，現在的時間是正午。」

    利維亞忍不住輕笑一聲，有板有眼地糾正道。

    「真的正午？那現在外面怎麼好像還是天沒亮的樣子？」

    秋旋驚訝地張大了嘴。

    雖然臥室的時鐘也是明確地顯示出了正午的時間，但秋旋仍有些不敢相信現在真的已經到了正午的時間，因為外面仍是一片漆黑，連客廳裡都要靠著亮起的LED燈照明。

    「啊、那是從今早開始發生的『異變』——空海的『太陽』消失了。」

    利維亞平靜地解釋起來，神色自始至終沒有什麼大的起伏。

    「太陽消失了？這是怎麼回事？」

    對當前狀況一無所知的秋旋，一時間有些頭腦發懵。

    「電視新聞上說，是有類似黑云的物質，漂浮在都市上空，遮斷了幾乎所有的光線，所以，現在整個空海都是在夜幕籠罩中。」

    冷靜的聲音讓慌亂的內心稍稍平復。

    利維亞不慌不忙地為秋旋做著說明。

    「怎麼會這樣？……具體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完全不同。

    4月30日空海的狀況與秋旋之前所經歷的完全不同了。

    在上一條世界線上，根本不存在這樣的「異變」。

    不，也不一定不存在，只是對於4月30日這一天來說，是絕對不存在的。

    ——究竟是哪裡出問題了？

    哪一個關鍵環節的改變才導致了這一異常狀況的發生？

    不知道。

    也根本無法知道。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將現狀完全搞清楚。

    不過，利維亞似乎早猜到了秋旋會問的問題，她連稍微考慮措辭的停頓都沒有，便迅速地回答道：

    「早上7點整——從那時候開始，天空就變暗了。大約一個小時之後，夜晚完全降臨。嘛，這樣的狀況，應該會迅速升溫成整座都市的人都會討論話題吧。」

    所謂的【熱點（焦點）話題】麼……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畢竟空海這座都市主要的能源就是通過「方尖板」採集的光能啊，光線被未知物質遮斷的話，都市的能源供給系統也會或多或少的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吧。不過，要說僅是這樣就會導致城市範圍內的大規模停電——這倒絕對不可能。

    因為完善的能源儲備與調節機制使得空海在光能源緊缺的情況下，也能維持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正常運轉。

    問題的關鍵是這究竟是某種因桫欏樹海而產生的【自然現象】，還是有人在幕後作祟。

    ——不過，從當前的實境考慮，這是人為導致的可能性比較大。

    如果籠罩在空海市區的無盡夜色真的是有人刻意為之的，那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有種不好的預感……對了，利維亞……蒼崎小姐他們人呢？」

    秋旋的臉上蒙上一層陰云，他本能的感覺到這種異常的現象，可能預示著「災難」的即將降臨。

    「他們似乎是為了調查天空異變的真相，一大早就出去了。因為你睡得很香，所以大家都不忍心打擾你。」

    利維亞淡然地說著。

    從利維亞的話語中，能夠感受得到大家對他自己的關心。

    「哈……不過，這樣丟下我，我反而更難過啊……」

    秋旋顯得稍微有些失落地嘆著氣。

    「不過，利維亞小姐為什麼還留在這裡？」

    看著姿態優美地坐在身側的利維亞，秋旋有些好奇地問道。

    「蒼崎說你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去參與調查行動，而是好好休息，所以就托我來這邊照顧你。正好，我對那種事情也沒有多大的興趣，所以就這樣陪你一起等他們回來就好。」

    仔細留意的話，利維亞的表情變化真的很少。

    大多數時候就會像這樣維持面無表情的姿態，連說話的聲音都是毫無起伏。

    「這樣啊，明白了……話說，利維亞，你知道他們到什麼地方去了嗎？」

    秋旋嘗試著套一下利維亞的口風。

    「知道。但不會告訴你的。」

    毫不遲疑地回絕了。

    出人意料，利維亞的口風相當緊。

    雖然知道這是大家對自己的一片關心，但什麼也不讓秋旋做的話，他也會感覺相當不自在。

    所以現在必須想個妥協點的辦法。

    「——」

    腦中靈感一閃，有了主意。

    「可是，一直呆在大廳這邊，利維亞不會感到無聊嗎？」

    秋旋試探性地問道。

    「嗯，是有點。但對我來說，怎麼樣都好。」

    利維亞表情認真地回答道。

    沒有超出預料範圍之外的回答——

    好，那麼就趁這個機會一鼓作氣地提出行動建議

    「啊，那麼，稍微陪我出去逛一下也無所謂吧？就當打發無聊的等待時間？」

    裝作順便的樣子和利維亞繼續搭話。

    「可以是可以，不過秋旋你要去哪裡？」

    利維亞的視線中透著疑惑。

    「不會太遠，先就在青葉町逛逛吧。」

    秋旋進一步提議道。

    「唔……」

    托著下巴，金發洋裝的少女似乎在很認真地考慮著。

    「那好吧。如果這也算是你放鬆的方式的話，我願意陪你。」

    用平常地語氣，利維亞如此答道。

    作戰成功。

Episode.245  諸行無常 .4

    從「蒼之華」工房裡出來，秋旋和利維亞漫無目的地在青葉町內閒逛了起來。

    說是「漫無目的」，但其實也並不是像只沒頭蒼蠅一樣，在市區內亂闖。

    走在這樣極具現代化氣息的街道上，遊人往往會情不自禁地向中心地帶靠攏。

    而秋旋他們也是如此，在各自察覺到之前，兩人就已經走到了青葉町的中央大道附近了。

    這裡離高架磁懸浮車站很近，從車站下車，再走個約莫5分鐘的時間，就能走到這個世界上最繁華的街道上了。

    這次的用詞可一點也沒有誇張。商業區東部的青葉町，以及西側的霞關，可以說是空海的兩個最著名的象徵了。

    一個是代表著時代尖端產業的電器街，一個則是集結了上千高級品牌旗艦店的潮流時裝街。

    今天是週二，雖然行人車輛依舊是絡繹不絕，但此時此刻的青葉町與往日的模樣卻有著鮮明的不同。

    明明現在的時間是正午，但深沉的夜色卻將街道渲染得相當灰暗。原本設定在夜晚會發出霧白磷光的「方尖板」，沒有正常工作，都市的照明任務都落在了「幽浮街燈」上。只在夜晚營業的遊藝中心和小型電腦配件商店，也都是緊閉大門。

    身穿女僕裝發放優惠券與傳單以招攬遊人的女僕們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數量多到匪夷所思的復合偵測型機器人Gazer（凝視者），這種外形酷似眼鏡蛇般的機體一旦聚集在一起，很難讓人感到舒適感。

    總而言之，整個市區內的被反常夜色帶來的壓抑之息所籠罩。

    廣播會館大樓前懸掛的超大螢幕上，正在播放國家電視台的新聞特別報導。

    電視畫面的右上角以醒目的字體寫著報導的內容概要：「未知物質漂浮都市上空-空海大恐慌？」

    媒體的貫用手法，盡最大可能提高收視率以及吸引眼球。

    電視上的畫面不斷在空海市的各個區域切換，鏡頭每切到一個區域，都會有相應的現場記者做直播報導。而現在的畫面無疑正好切到青葉町的中央大道上，秋旋甚至可以從電視裡依稀看到利維亞和他自己的身影。畫面的下方用藍底白字標註著「中國空海特別行政區-青葉町」。

    仰頭看去，通向廣播會館大樓的天橋上，正架設著衛星直播攝像機，正在現場做直播報導的女記者正站在天橋正中央。

    「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青葉町的中央大道——」

    女記者的聲音通過外掛螢幕的增幅場效應音響，傳到中央大道的各個角落：

    「通過攝像機，相信大家已經能夠看到，青葉町這邊幾乎完全的陷入了黑暗之中。從今早凌晨開始聚集在天空的未知物質，遮斷了全部的太陽光線，給空海的青葉町帶也來了巨大的影響與恐慌。但同時值得慶幸的是，大多數商店並沒有因為這種異常的狀況而停止營業，活動在中央大道上的行人與往常相比也沒有顯著減少。不過，因為『反應式光能採集板』的控制程序是設定在夜晚發光，因此在這種情況下無法維持正常地照明工作。現在特別行政區政府正在設法增派技術人員，臨時更改方尖板的程序設定，使得方尖板能盡快恢復正常地照明工作，以應對目前的尷尬狀況。同時空海理事會已拿出緊急對策，將派遣【核心區】的專家小組，對漂浮在空海市上空的異常物質進行解析與祛除作業。」

    秋旋從利維亞那邊借來兩枚一圓硬幣，投入路邊的資訊機的投幣孔中，登入空海最大的中文WEB論壇「AgX」，借用網絡這種最方便的工具，嘗試尋找起此次事件的關鍵信息。

    「AgX」首頁頁面，幾乎被與「空海詭夜事件」相關的討論串佔滿了。

    除了一大堆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之外，在幾個置頂的熱點討論串中，還是能找出一部分對此次事件有著獨到見解的「分析帝」。不排除其中混雜了複製粘貼資料黨，但似乎真的有幕後的「專業人士」存在。

    「AgX」論壇上現在出現了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

    第一種，是由發言ID為「風之祭祀」的人提出的。「風之祭祀」在由他發起的「【我是真相帝】客觀分析空海詭夜事件的前因後果」討論串中，以貼圖的方式公佈了26年前分別拍攝於美國洛杉磯奧蘭治縣、日本東京東池袋、中國上海浦東地區的三張照片。根據照片上顯示出的畫面，這些地區跟現在的空海一樣，也是籠罩在夜幕之中，但照片右上角的日期卻顯示的都是白天的時間。

    「風之祭祀」指出，照片來源於26年前紐約時報頭版的報導，當時正值深藍病毒災害最為嚴重的時刻，在環太平洋地區的多個城市曾經出現過短暫的白天變夜晚的現象。

    而造成這一罕見現象的根源是「深藍」病毒，深藍病毒除了會感染人類人類以外，也會對灌木類植物造成致命的影響。被病毒感染的灌木植物開不了花，或者直接枯萎致死，而受到深藍病毒影響的灌木植物一旦死去，在土壤中與微生物發生化學反應，會向空氣中釋放出一種學名為「潑拉斯過飽和酸」，該物質實際上是一種無色無味、相對穩定的化合物，難溶於水，較難溶於空氣，一旦被釋放到空氣中會逐漸積聚成團，漂浮在平流層中，在紫外線的作用下形成一種外觀和烏云極其相似的物質，含有能破壞人體呼吸道系統的劇毒，並且能夠阻斷光線。因此，已經「滅絕」的深藍病毒是這次事件的元兇。

    第二種觀點，則更為離奇。發言ID為「Ms. Haimel」的人自稱是曾經在聯合國工作的人，他高調曝出一個聯合國未曾公開過的實驗項目「AGE」。「Ms. Haimel」透露，「AGE」是當初聯合國為了應對地球溫室效應而展開的實驗計劃。最初的設想是在赤道地區的上空佈置能夠減少太陽輻射的粒子集群，然後用軌道上部署的控制飛船，如「牧羊犬」一般看管好這些粒子集群，根據實際情況調控太陽輻射的量。而這次的事件，顯然是用人利用了「AGE」實驗計劃中的大規模光線阻斷技術，讓以光能為主要能源的空海蒙受巨大的損失，從而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簡單地來說，前一種認為這只是一種罕見且短暫的自然現象，後一種則頗有些「陰謀論」的味道。

    秋旋同時也注意到，「Ms. Haimel」這個ID與上條世界線上那個發送稀奇古怪的暗語、並稱秋旋為「救世主」的「希爾達-海默」，在名字上有些相似。他們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考慮到上述理由，所以秋旋用匿名的方式在那個討論串下留言，詢問樓主的真名是不是「希爾達-海默」（Hilda-Haimel）。

    但從帖子的31樓開始，ID為「Ms. Haimel」的人就沒有再次出現過，後面長達千樓的跟帖中，都是其他網友對此觀點的討論與爭辯，看來很可能不會得到樓主的回覆了。

    「…搞了半天，還是一頭霧水。」

    秋旋失望地嘆了口氣，關閉了投幣式資訊機的屏幕，走回了身後駐足等待的利維亞身邊。

    「秋旋，從剛才我就注意到了，你出來根本不是來放鬆的吧？難得我這麼相信你。」

    利維亞瞪著秋旋，直截了當地發洩起她的不滿。

Episode.246  諸行無常 .5

    「哪有啦，是在好好放鬆啊。只是因為對青葉町不大熟，所以想在網上找一下附近有沒有好一點的餐廳……你看，也快到午飯的時間了……」

    為了不讓利維亞覺得自己的一片好心被自己輕視，秋旋唯有鼓起笑容，故作鎮定地辯解道。

    「騙人。我剛才在後面都看見了，你查詢的內容和『餐廳』這個字眼根本沒有半點關係。」

    雖然利維亞中文不大好，但「餐廳」這兩個漢字好歹是認得的。剛才在秋旋使用街道邊地投幣式諮詢機的時候，她特意留意過，屏幕上甚至沒有顯示半句跟「飲食」相關的漢字。

    「真是的。我不是反對，但秋旋你這樣對自己實在是太不負責任了。想要一個人獨擔大梁的想法本身就是大錯特錯，你所需要做的只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盡全力就好，其他的責任根本不用你自己來抗。如果像現在這樣長久下去的話，你最後可能連自己都無法救贖。」

    進入說教模式的利維亞的視線變得尖銳起來，她用狙擊手般的目光瞪著別人的時候，總有種氣勢凌人的感覺。

    她到底是為什麼事發那麼大的火？——總感覺她的生氣另有原因。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像你這樣的傻蛋總是一個接一個，無休無止，無止無休的在我眼前出現…？」

    聲音漸低，金砂一般的頭髮下，利維亞的臉色顯得有些黯然。

    「抱歉。」

    調整了一下呼吸，先道歉再說。

    利維亞關心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如果繼續找藉口躲避自己的過錯的話，那樣還真的就成了「好心驢肝肺」。

    既然紫晶、蒼崎橙子和利維亞先後對自己都說了幾乎相同的話，秋旋也不得不開始反思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

    為了調查「4.28」根源之地爆炸事件，他曾經被自毀的龍騎士機械鎧炸爛了腹腔；之後，為了守護神縈舞月，在『 Firmament'空中學術報告廳與「赤心之蛇」結社的魔術師開戰，最後被伊莉娜的封印術式終結了生命；在第二次輪迴中，為了阻止「雅典娜行動」，秋旋被柏宿的卡車撞飛過，被西朝云的『黑鍵』貫穿過手掌；在艾德羅都海底實驗室與【Sanctuary】組織的交鋒，又讓他失去了整個下肢。

    從4月28日這個不祥的日子開始，纏繞在秋旋身上的噩夢就始終揮之不去。

    經歷了太多許多常人無法想像與忍受的折磨。

    他雖然被「裘蕾病毒」改造過的身體會自動修復所有的肉體創傷，但精神上的消耗始終在無止境地疊加。

    弦繃得太緊，總會壞掉的。

    包括利維亞在內，秋旋身邊所有的人都在為他的身體狀況擔心，希望他至少不要再像以前那樣，苛責的對待自己。

    至少，希望他能夠將今天當成一個難得假日，好好地休整一下。

    而蒼崎橙子也知道，像秋旋這種人，是沒有那麼輕易就能說服讓他暫且放下多餘的責任的。所以，她才會安排利維亞留下來，希望這個有些「特別」的SERVANT，能夠讓秋旋那個傻蛋稍微改觀一下。

    現在看來，目的似乎是達到了。

    畢竟秋旋已經在好好反省了。

    「蠢貨，看來你還是沒有明白……你需要道歉的對象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利維亞緊咬嘴唇，彷彿迎戰般凝視著秋旋的臉孔。

    即便是這樣嚴肅的表情，金發洋裝的少女依然流露出壓倒一切的美。

    「……沒辦法，或許我真的蠢到無藥可醫，並且一生都無法糾正過來了……不過，從現在開始，我會努力找尋挽救之法的，在那之前，你可以睜一隻閉一隻眼麼，利維亞？」

    面對聲色俱厲的利維亞，秋旋只是露出坦然的笑容。

    「……」

    瞬間，咔地一聲，利維亞凝固在地。

    秋旋的話實在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很快從呆呆地發怔中解脫出來的金發少女卸下了臉上原有的威嚴，她深吸了一口氣後，嘴角浮現出無比溫馨的笑容：

    「嗯，我知道了，秋旋。」

    就這樣，達成了「和解」。

    在利維亞柔美的笑容面前，秋旋一下子感覺輕鬆多了。

    不過他們兩人原本就不存在什麼爭執， 表面上的衝突也只是關心的另一種方式而已。

    「那麼、回到最開始的話題吧，利維亞知道這附近有哪裡能解決午飯的問題嗎？」

    精神剛一放鬆下來，飢餓的感覺便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屈從胃部的淫威，秋旋忍不住向利維亞問道。

    「「Stimmung」的酸魚卷和薑汁海鮮飯。」

    秒答。

    利維亞的回答速度前所未有的乾脆利索。

    ——看來她早已經想好了答案，只是一直在等待說出來的機會而已。

    利維亞提到的「Stimmung」是一家德國人開的西餐廳，位置就在廣播會館的對面，因為味道不錯、價格也比較適中，在學生之間也似乎相當有人氣。

    「連菜單都訂好了啊……你是打算請客嗎，利維亞？」

    秋旋半開玩笑地問道。

    「當然。我可不認為連兩圓硬幣也拿不出的傢伙有能力買單。」

    在利維亞冷靜吐槽的面前，秋旋才發覺自己又說了句多餘的話。

    現在的他根本是身無分文，連使用投幣式資訊機上網的零錢都是向利維亞借來的。

    「…而且你是客人，飯錢當然是由我來出。」

    在秋旋開始變得沮喪前，利維亞微笑著補充道。

    看上去相當開心的樣子，看來對於秋旋態度的轉變，利維亞也感到十分高興。

    就在這時，與秋旋並肩走著的利維亞突然迎面與一個手裡抱著幾個疊在一起的大紙箱的年輕女子撞了個滿懷。

    雖然利維亞的身形比對方矮上許多，但那人又奈何撞得過利維亞？只聽「哎呀」一聲，女子一個踉蹌，手中艱難抱著的三個大紙箱全部摔落在地。

    「哐啷——」

    玻璃器皿摔碎的聲音。

Episode.247   諸行無常 .6

    就像微風撥弄的風鈴嗆啷作響般悅耳。

    從紙箱中漏出、散落一地的碎玻璃也在「幽浮街燈」的映照下也顯得頗為晶瑩剔透。

    但對於利維亞來說，這份獨特的美景卻讓她心底一涼。

    ——闖禍了。

    因為自己的不小心，將別人的東西撞壞了。沒準這些裝在紙箱裡的玻璃器皿都是些價格不菲的東西。

    「啊，剛買的杯子碎掉了……這下好傷腦筋。」

    被利維亞撞到的那個年輕女子，一臉苦惱地看著狼藉的地面，語氣顯得相當傷心。

    「實在對不起，這都是我的錯，摔壞的杯子我一定會按原價賠償的。」

    因為自己的魯莽造成了素不相識之人的困擾，利維亞一臉愧疚地對那年輕女子說道。

    「外國小姑娘，沒被玻璃渣劃傷吧？」

    年輕女子聞聲抬起視線，與利維亞不經意間目光交匯。

    出人意料地，年輕女子並沒有表現出一絲憤怒與責怪之情，反而一下子靠近利維亞，關切地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利維亞嬌嫩的臉頰。

    「呃……謝謝，我不要緊的，可您的杯子……」

    呆然地，利維亞指了指地上被摔碎的玻璃杯，小聲提醒道。

    「真的不要緊嗎？啊，太好了，擔心死姐姐我了。」

    年輕女子如釋重負地用右手撫著胸口。

    ——真是個善良的人，比起擔心自己這邊更擔心他人。

    但她的這份善良，卻讓利維亞心裡更是過意不去。

    「請問您的杯子花多少錢買的，既然是我把他們撞掉在地上摔碎的，我會負起責任、全額賠償的。」

    既然對方沒有主動提出，利維亞索性直接開口詢問賠償事宜。

    利維亞一向就是這樣，做事一板一眼的認真。

    「啊哈哈，中文說得不錯啊，外國小姑娘。不過，這不怪你的，姐姐我一向就是這樣，老是粗心大意的，一不小心就會把事情搞砸……嘿嘿，這次就當花錢買個教訓囉。」

    年輕女子頗為侷促地撓著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您的寬容大度的讓我由衷欽佩，這樣一來，即便拋棄禮節上的考量，我也不能趁機推卸掉所有的責任了。所以，請務必允許我向您支付賠償。」

    彬彬有禮地，利維亞向那個年輕女子輕輕鞠了一躬。

    身為圓桌騎士團的最高首領，利維亞血液裡流淌著的是亙古不變的「騎士風尚」。

    名譽、禮儀、謙卑、堅毅、忠誠、驕傲、虔誠，這些都可以說是利維亞的「基本信仰」。

    「嗚啊……好有禮貌……你是哪裡的千金大小姐呀，家教那麼好……搞得姐姐我都有些自慚形穢了。」

    突然之間被人用如此正式的方式道歉，年輕女子有些不知所措地苦笑了起來。

    本來事情其實就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程度，不管接受賠償與否，似乎都有些失禮。

    氣氛顯得有些尷尬起來。

    「你難不成是……綾希姐？」

    一直皺眉打量著年輕女子樣貌的秋旋，突然驚訝地喊出了聲。

    從瞥見這年輕女子的第一眼開始，他就覺得對方有些眼熟。

    長及腰際的漂亮黑髮梳理的毫不凌亂，連髮梢都沒有一絲分衩。眉眼就如毛筆細細勾勒出的一般，水墨般柔和，連令人敬而遠之的戾氣也被剔除了。舉手投足間，總透露出一種成熟的韻味，做事也是不慍不火。

    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典型的「賢妻良母」式的女性。

    在混亂的記憶中搜尋了半天，秋旋才猛然想起了對方的名字：

    ——棗綾希。

    作為學院區第3域NEVERLAND咖啡廳的店長，棗綾希給過失憶時的秋旋相當多的照顧，而秋旋直到不久之前都一直在棗綾希經營的咖啡廳裡打工。

    從4月28日那天開始，因為被捲入到複雜的事態中，他根本抽不開身去店裡幫忙，僅是請了個病假之後，就再也沒有去過那裡。

    缺少了自己這邊的幫忙，這幾天綾希姐那邊一定忙得不可開交吧。

    而那些被利維亞弄碎的玻璃器皿，應該是她在青葉町這邊的採購市場為咖啡廳訂做的杯子。

    話說，脫下了工作制服，換上私服的綾希姐漂亮得簡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秋旋乍一眼還沒有將她認出。

    「嗯，我是。可是你是誰呀？……姐姐我好像沒有外國朋友……」

    看著眼前銀發混血的陌生女子，棗綾希泛起了嘀咕。

    「秋旋……這是你的熟人？」

    利維亞也頗為驚訝地看向秋旋。

    「咦、咦？秋旋？姐姐我沒有聽錯吧？」

    棗綾希被徹底弄迷糊了，她剛才清楚地聽見了那個金發洋裝的少女提到了「秋旋」這個名字。

    但那個經常過來店裡幫忙的少年似乎跟現在的情況有些沾不上邊。

    （糟糕……我忘了我現在是在蘇菲亞的身體裡……）

    事實上，秋旋剛一叫出棗綾希的名字就後悔了。

    因為身體和性別的轉換，他現在根本不能以以前的身份示人。

    （得想辦法補救一下……不然根本沒法解釋清楚了……）

    面對利維亞與棗綾希交織起來的目光，秋旋唯有硬著頭皮開口說道：

    「啊，我差點忘記了，綾希姐你可能不認識我呢。我是秋旋的遠房表姐——秋穗，我們家的秋旋一直以來受你照顧了，他在家也總是跟我提起你。」

    即便沒有照鏡子，秋旋也能感覺得到現在自己的強裝的笑容有多麼糟糕。

    說謊隱瞞身份本來就不是他的本意，但現實總逼迫著他去做自己最反感做的事。

    現在他越來越感覺到自己就像戴著一副假面一樣活著。

    何嘗不是如此？本來這副軀殼從根本上來說也是虛偽的。

    「……」

    利維亞只是無言地看著秋旋。

    她恍然意識到秋旋是在說謊，同時她也理解了秋旋為什麼要說謊的原因。

    但對於秋旋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為自己捏造出一個並不存在的表姐這點，利維亞不由得感到由衷的佩服。

    ——更何況他連「表姐」的名字都想好了。

Episode.248 諸行無常 .7

    「……？」

    聽完秋旋的話後，棗綾希立即陷入了發懵狀態，兩眼無神的看著前方，整個人瞬間就像是化為了一尊雕像一樣，唯有嘴角還殘留著熟練世故的笑容。

    （誒？我的說謊技術很差勁嗎？果然在哪裡露出破綻了吧？）

    秋旋心裡頓時有些緊張起來。

    奇怪的氛圍，令人不安的沉默。

    利維亞和棗綾希正在以捉摸不透的複雜眼神打量著秋旋。

    「呃……那個……」

    就在秋旋以為一切都搞砸了的時候，棗綾遙突然從發懵狀態中恢復過來，怯生生地動了動嘴，似乎對接下來的措辭有些猶豫不決。

    「……秋穗表姐，請問你弟弟秋旋的病好些了嗎？他已經兩天沒來店裡了，是不是病得很嚴重？哎呀……搞不好是姐姐我這裡把他的身體給忙壞了……怎麼辦才好……」

    棗綾希拽著秋旋衫的下襬，擔心地打聽著他的近況。

    看來秋旋的擔心是多餘的，棗綾希對眼前這個自稱「秋穗」的陌生人的身份並沒有起疑心。

    「呃……那個，不用擔心的，綾希姐。醫生說了只是普通的風寒而已。他嘛，男孩子，身體基礎也不差，估計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不可能對棗綾希坦白「病假」本身也是一個臨時找的藉口，秋旋只能以「秋穗表姐」的身份將戲繼續演下去。

    雖然感覺有些對不起綾希姐，不過知道自己正被人關心的感覺還是很幸福的。

    對棗綾希不知不覺又多了一些親切感。

    「呼……那樣姐姐我就放心了。」

    棗綾希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看樣子之前秋旋不明不白的病況可讓她擔心壞了。

    「嗯……那個……不好意思，可以請您替我轉話給秋旋嗎？就說姐姐我這邊暫時用不著他幫忙了，讓他安心養病，等完全病好了再過來也不遲，工錢姐姐我也會照發的。」

    ——她就是這樣一個格外溫柔的人。

    學院區第3域那邊是流浪貓的聚集地，那些無主的可憐貓咪經常會在地下街附近覓食，一般情況下很多店主會將那些貓咪轟走，但只有棗綾希一個人會招呼店員主動給飢腸轆轆的貓咪喂食。事實上，不僅是流浪貓，受過綾希姐照顧的落魄流浪漢也不在少數。

    依靠著咖啡廳不多的收入，她還從灰色地帶地孤兒院那邊領養了兩個孤兒。畢竟年輕漂亮的綾希姐還尚處於未婚狀態，當時店裡人都對她的行為表示不理解。而她只是笑著解釋道：「沒辦法，我以前也是那所孤兒院長大的啊。」

    或許真的是好人有好報吧，棗綾希店裡的生意一直都很不錯，據說連那些經常成群結隊在學院區出沒、強制徵收店家保護費的不良青年們也從不光顧她的咖啡廳。學院區的區域管轄會也對綾希姐照顧有加，連咖啡廳的稅收都減免了好多。

    「沒問題，我一定會如實轉達的。」

    秋旋心口有些暖暖的。

    在這座螢光之都中，除了神縈舞月和神縈掠火以外，恐怕就只有棗綾希像對待自己的親人那樣對待他了吧。

    「綾希姐，最近店裡的情況怎麼樣？我弟弟那邊很掛心的樣子。」

    於是秋旋投桃報李地趁機詢問起棗綾希的近況。

    「謝謝關心，姐姐我這邊還好啦。就是店裡最能幹的秋旋不在，有些不大適應，嘿嘿，不過總體上應該還應付得過來。說來……秋穗是外國人嗎？」

    棗綾希揚起一個和她很配的笑容，與秋旋親暱的攀談起來。

    「呃、嗯是的，家母是俄羅斯人……不過我在工作之後加入的是美國國籍。」

    被問到這種問題，秋旋只能拿蘇菲亞的身份信息去敷衍。

    「原來是這樣啊……那邊的外國小姑娘也是的朋友？」

    棗綾希偷偷瞄了一眼秋旋身側的利維亞，為了不讓利維亞聽見覺得失禮而小聲問道。

    「欸，沒錯。我的名字是利維亞，請多指教。」

    但在微小的聲音，身為SERVANT的利維亞也能清楚地聽到。

    她向前走了一步，很有禮節地做著標準的自我介紹。

    「嗯……那既然是熟人的朋友，這些摔壞的杯子就更不能讓你賠了啊。何況，本來也是姐姐我走路不小心的錯，因為抱著的東西太多……連前面的路都看不清了。」

    棗綾遙相當大度地堆利維亞說道。

    在她的人生名單中似乎剛剛將「秋穗」劃到了「熟人」一欄中。

    「可是……」

    利維亞仍有些過意不去。

    棗綾遙表現得越大度，她就越覺得自己好虧欠別人什麼似的。

    「可是，東西畢竟已經壞掉了啊，給您添了不少麻煩吧？」

    看著陷入苦惱中的利維亞，秋旋決定幫她一把，他接過利維亞的話頭，向棗綾遙問道。

    「……」

    利維亞詫異地看著秋旋，她猜不透秋旋到底又在打什麼注意。

    「不麻煩的，雖然摔壞了很可惜，不過等下姐姐我重新去買一套就好了啊。」

    棗綾遙輕輕地搖了搖頭，微笑著說道。

    「那不如我們陪你一起去買怎麼樣？我看這數量也不少，你一個人拿估計很辛苦吧？要是再不小心摔壞了可不好喔？」

    根據現狀，秋旋提出一個能讓利維亞和棗綾希雙方都接受的折中建議。

    「我沒有異議。」

    利維亞迅速地點了一下頭，贊同道。

    「呵呵，你們真是大好人。這下幫了姐姐我一個大忙了，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們才好。」

    棗綾遙想來想去也沒有找到拒絕的理由，只能欣然接受秋旋和利維亞的好意。

Episode.249  諸行無常 .8

    重新購買玻璃杯的地點並沒有選在之前棗綾希去過的小商品市場，因為利維亞提出她知道青葉町有家做工上等的老店，於是眾人就在利維亞的帶領下繞過中央大道，拐入了一個偏僻的巷子裡。

    利維亞所說的店家其實外觀上就像一間廢品收購站一樣，相當陳舊，不過進去才知道，這是一家仍保留了傳統玻璃加工工藝的店家。

    秋旋也是第一次知道，

    店主是西班牙人，似乎跟利維亞很熟的樣子，迎客的態度相當友善——但有一點很遺憾，店主只能知道「是」和「不是」這兩個中文單詞，因此秋旋和棗綾希幾乎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只知道由於利維亞與店主的交涉，店主最後以低於市場價幾倍的價錢將一整套純手工打造的熱熔玻璃杯出售給了棗綾希。

    由於利維亞的幫忙，一切出奇的順利。

    棗綾希也似乎這樣精巧的玻璃製品相當滿意，開心之餘便邀利維亞和秋旋一起去她的咖啡店，說是要親自做料理招待兩人。

    儘管兩人都婉言謝絕了好多次，但終究敵不過棗綾希的盛情難卻。

    於是，眾人搭上前往學院區第3域的觀光巴士。

    考慮到玻璃杯易碎，乘坐人潮擁擠的地下鐵和速度極快的高架磁懸浮列車顯然不是什麼明智的決定。

    巴士上的人很少，只有幾個外國遊客正坐在後排寬闊的座位上，拿著迷你相機對著窗外不停地拍照——這種慢節奏的交通工具，不大對學生們的胃口。

    秋旋悠閒自在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呆呆地望著窗外流逝的都市美景。

    鄰座的位置上，利維亞和棗綾希正小聲地聊著天，如線一般纖細的聲音在汽車引擎的喧囂中時隱時現。

    他恍然意識到，這種司空見慣的日常生活，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了。

    印在眼中的毫無生氣的世界，似乎正逐漸被五彩繽紛的色塊填滿。

    頭頂，鐵軌聲隆隆滾過。

    從青葉町出發，駛向住宅區的免費電車。

    即便籠罩在詭沉的夜色之中，即便沒有了「方尖板」的照耀，這座都市還是散發出一如既往的活力。

    被奇妙的氛圍感染，想守護這座都市的決定又更加堅定起來。

    「嗯，看來以後也不得不加油了。」

    半開的車窗，透進的涼風吹微微拂著白銀般的發絲。

    左手縮到背後，避開所有人的視線，暗暗攥緊。

    在到站的自動廣播音響起之前，再好好享受一下這份難得的愜意吧。

    走下觀光巴士。

    因為正值學院區統一的放學時間，車站前的百貨商場就已經可以稱得上是熙熙攘攘的了。

    因為空海國立大學就設置在這附近，所以除了身穿制服的初、高中生之外，還能看到許多打扮時尚的大學生。

    棗綾希的店舖並不是那種普通的露天咖啡座，而是24小時營業的地下街咖啡廳。

    因為地鐵鮮綢線，高架磁懸浮109號線，電車赤香線以及巴士B7號線在這裡交匯，所以這裡建有空海第二大的泉倉地下街。

    雖然比不上青葉町和霞關地區尖峰時刻的「沙丁魚景象」，但泉倉地下街的人流量還是相當大的。外域院校的學生也常會到這裡購物，畢竟相對於高檔商場，這種別具親和力的地下街販售的物品會給人「廉價且實惠」 的特殊印象。

    除了色彩豔麗的壁畫以外，種類繁多的學生制服也是泉倉地下街的一道獨特風景線。

    私立宮函館中學的藏青色圓領襯衫、楓綾濱海軍事學院的駝色西裝夾克、深月SA學院蒼翠的「ELLA-STYLE」……甚至比琳瑯滿目的商品還要讓人眼花繚亂。

    NEVERLAND咖啡廳在地下街的北區，在藝術雕像噴泉的對面。

    「嗯，就是這裡啦，請進。店裡很簡陋，麻煩你們遷就一下吧。」

    棗綾遙在門口略一駐足，向秋旋他們笑著說道。

    「說簡陋太謙虛了，這樣的咖啡廳即便放在青葉町的中央大道，也絲毫不會顯得掉價。」

    帶著輕鬆的表情，利維亞讚揚道。

    與「簡陋」完全相反，NEVERLAND是家相當高雅的咖啡廳，店內的裝潢也相當講究，單從裝飾一新的棗紅色的窗沿、頗帶懷舊色彩的木門，就能看得出棗綾希是費了好大心思才經營起的這份產業。

    「今日甜點：黑森林櫻桃奶油蛋糕

    水果芝士蛋糕

    藍莓鬆餅」

    門前放置的看板上，用藍色粉筆這樣寫著。

    「是啊，畢竟店主是綾希姐嘛。」

    幫忙抱著裝玻璃杯的紙箱的秋旋也點頭應和著利維亞的話。

    雖然NEVERLAND咖啡廳他以前經常來，但這好歹是他頭一次以「客人」的身份走進這家，感受自然大別於往。

    「你們別亂誇啦，我這人很容易得意忘形的哦。」

    綾希姐笑的合不攏嘴。

    她剛要推開門，門便被人從裡面拉開了。

    身穿營業制服的雙馬尾少女從半開的門縫裡探出了頭。

    ——嗚啊，這個世界真小。

    秋旋剛一看到少女的臉，便這樣在心裡感嘆道。

    這位小巧可愛的女生，正是秋旋在深月SA學院2年A班的同桌——緋雨霜。

    雖然和她也不是很熟，但秋旋知道她似乎和紗葉玲、香織她們相處的很好的樣子。

    但是緋雨霜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難道是新來這邊打工的嗎？

    嘛，看她身上穿著制服，明顯就是這裡的員工。

    不過，現在自己不能以「秋旋」的身份示人，否則還可以和她打個招呼。

    「謝天謝地，店長你終於回來了」

    緋雨霜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急急忙忙地將大門完全拉開，走到了棗綾希面前。

    表情顯得相當焦急。

    似乎店裡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啊呢？緋雨霜，出什麼事了嗎？」

    棗綾希食指放在嘴邊，有些奇怪地問道。

    「啊……那個……就是昨天那個邋遢大叔……他已經在店裡呆了快一天了，咖啡都續了三十多杯，一直沒有結賬走人的意思……那個人絕對是來吃霸王餐的店長，你再溫柔也不能縱容那種一看就是無賴的人呀……反正我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只要店長你發一句話，我保準立刻把他給扔出去。」

    緋雨霜信誓旦旦地捲起袖管，揮動著攥緊的粉拳，顯得相當惱火。

Episode.250 諸行無常 .9

    緋雨霜一上來便做出壓倒一切的氣勢。

    很顯然，個頭比利維亞還要矮小的她，根本沒有一點威懾力。

    不過，倒是意外的有些滑稽。

    緋雨霜去嘗試一下做搞笑藝人的話，說不定會是前途無量。

    「嗚嗯……」

    棗綾希輕輕地撩起細長的黑髮，露出認真的表情，似乎在認真考慮緋雨霜的提議。

    「怎麼樣，店長？果真還是應該把那個邋遢大叔給扔出去吧？」

    緋雨霜滿懷期待地仰視著棗綾希。

    話說，緋雨霜的個頭還真是「迷你」啊，仍由她穿著咖啡廳的制服在泉倉地下街晃蕩的話，說不定棗綾希過不了多久就會接到關於她涉嫌僱傭童工的法庭傳票了。

    「……街道上鋪著的是大理石板吧？摔在地上會好疼的……我覺得還是不要把人隨便扔出去比較好。」

    棗綾希身體顫動了一下，猛搖著頭。

    彷彿即將要被緋雨霜扔出去的是她自己一樣。

    還有、吐槽的方向根本完全搞錯了吧？

    「店長~~~~」

    緋雨霜撒嬌似地將身體往棗綾希上蹭。

    「現在可不是你同情心氾濫的時候吶，放著那糟老頭不管的話，我們店裡的生意也會受影響的」

    撒完嬌後就是義正言辭的說教麼？

    挺有一套的嘛，緋雨霜那傢伙。

    話說，稱呼似乎從「邋遢大叔」升級為「糟老頭」了，看來厭惡程度也相應地加深了。

    「這個……」

    棗綾希苦著臉向秋旋與利維亞投去求救的眼神，看來她對這件事的處理方式感到相當為難。

    「發生什麼事了，綾希？」

    雖然利維亞沒有完全理解事態，但從棗綾希與緋雨霜的對話中還是隱約聽出店裡似乎遇上了不小的麻煩。於是利維亞走到了門邊，板著臉、一本正經地向棗綾希問道。

    「似乎有客人準備賴在店裡不走……這下可傷腦筋了……」

    棗綾希無奈地苦笑著回答道。

    「這樣啊，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需要我幫忙處理嗎？」

    利維亞清了清喉嚨，毛遂自薦。

    「利維亞願意幫忙嗎？真是太好了那個客人剛好也是外國人，他說的話我們幾乎聽不懂，如果是利維亞的話，說不定能和他好好溝通一下？」

    棗綾希「啪」地雙手一合，甚是喜出望外。

    （不，綾希姐你完全誤解了，依利維亞的性格，我想她到時一定會狠狠地將那個客人教訓一頓的。）

    秋旋在心裡默默地嘆了口氣。

    要知道這個世界的共通語言除了「英語」與「微笑」之外，還有一項便是「拳頭」（武力）。

    畢竟不是每個人的脾氣都像棗綾希一樣好。

    「那就恕在下失禮了，請問那位客人現在在貴店的什麼地方？」

    利維亞行了個頗具執事風範的躬身禮，謹慎地詢問道。

    「就在靠窗戶邊的第二個座位，一進去就能看到，很礙眼的」

    帶著湊熱鬧的心境，緋雨霜得意洋洋地搶著回答道。

    「嗯嗯，就在那裡。」

    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毫無預見性的棗綾希天真地微笑著點點頭。

    「哈……拜託利維亞你等下下手時，稍微注意一下輕重。」

    見識過利維亞真正實力的秋旋，在心裡為那倒霉的客人默哀之餘，小聲地提醒利維亞不要做得太過火了。

    「欸，放心。我自有分寸，不會弄出人命來的。」

    利維亞輕然頷首，臉上嫣然浮現出一絲不可捉摸的微笑。她說罷，邁著從容而優雅的步伐，繞過了擋在門口的緋雨霜，在眾人的注視下走進了NEVERLAND咖啡廳。

    明明是相當迷人的笑容，但不知為何讓秋旋此時有種脊背發寒的感覺。

    為了保險起見，秋旋還是決定跟進去看看，免得到時候一不留神，整間咖啡廳瞬間化為廢墟，這可了不得。

    不過仔細想想，那種事會發生的幾率實在是微乎其微吧？

    但毫無懸念的是，那位客人的下場一定會很慘。

    關鍵是「慘」的程度，畢竟別人也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最多可能只是想佔佔小便宜罷了。如果就因為這樣，而被利維亞修理的體無完膚，還是有些可憐的。

    總之，先跟著進去看看再說吧。

    咖啡廳裡的客人比往常要少上很多，雖然談不上冷清，但確實有很多都是空座。

    不知道是不是受這次的「空海詭夜事件」的影響。

    與漂亮的外觀相襯映，咖啡廳內部的佈置也相當得體。

    給人印象最深的是店裡那種朦朧溫馨的隱光，不至於晃眼的同時，又不讓店內顯得過於陰暗。

    柔和燈光烘托出的寧靜氛圍，確實能讓人的身心完全放鬆下來。

    半透明的窗簾邊懸掛著會隨風飄動的千紙鶴與掃晴娘，鬆軟的布藝沙發透漏出難以言喻的舒適感。

    順帶一提，「NEVERLAND」 （永無鄉）這個名字來源於英國作家J.M.Barrle的小說《彼得-潘》，充滿了高貴的藝術氣息。

    秋旋只在店內稍微張望了一下，便發現了那個賴著不走的客人：

    那人是個僅憑外表就能讓人緊皺眉頭的中年男子。

    先不說他那雜亂的像鳥窩一般的頭髮，以及散發出尼古丁味道的濃密鬍鬚，就連上身西裝的領結都沒有好好繫上。

    肚子像西瓜一樣鼓了出來——脂肪堆積的啤酒肚，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個滾圓的皮球。

    這個中年男子正窘迫不堪地靠在沙發背上，雙眼呆滯無神盯著牆壁，嘴邊機械式地啜飲著手裡端著的半杯冷咖啡。原本潔白的襯衫上，已經滿是咖啡漬。

    看來緋雨霜說得沒錯，的確相當「礙眼」。

    男子的這副模樣簡直跟酒吧裡那種爛醉如泥的酒鬼毫無區別，但他的桌上卻並沒有半杯酒精飲料，只是單純的濃咖啡而已。

    不過，通過酒精來宣洩情感倒並不奇怪，但咖啡畢竟是讓人越喝精神越亢奮的東西，可這男子卻一副頹廢不堪的樣子，真是有些稀奇。

    「咦……這個人……怎麼好像很眼熟的樣子？」

    在對這名外國中年男子感到反感的同時，秋旋又覺得這個身影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

    「對了，這人不是那個之前在Firmament空中學術報告廳進行世界光能源論壇交流會開幕演講的法國教授嗎？名字我記得好像是……洛朗-巴蒂斯（Laurent-Baptise）」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秋旋猛然記起了眼前這個「邋遢大叔」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