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超能力] 全能進化 作者：三千境界 (連載中)

Episode.251 諸行無常 .10

    洛朗-巴蒂斯。

    在當前的時空中，秋旋與他雖素未蒙面，但依託相鄰世界線上的記憶，他知道這個「科學怪人」。

    洛朗-巴蒂斯一直致力於腦科學研究，原本在國際上的知名度相當高，2014年美國學術雜誌《科學》（Science）上曾經集中刊載過他所撰寫的十餘篇研究論文。但他性格古怪，為人孤僻，並先後被媒體曝出虐待子女以及人體試驗的醜聞，這讓他在學術界的名聲一落千丈。

    這次在空海舉辦的第三屆世界光能源論壇交流會，洛朗-巴蒂斯也沒有獲得首日的開幕演講資格，只被組委會分配了一個在交流會第二日的出場演講的資格。

    洛秋旋在後來也稍微查過朗-巴蒂斯教授所在的【德斯坦研究機構】的資料，發現這間研究機構早在10年前就已經終止了幾乎所有的研究項目，高層將所有的資金都傾注在了有關『Penetrator'（滲透者裝置）的研發計劃上。

    根據世界線的收束原理，無論事情怎樣發展，洛朗-巴蒂斯最後總是會丟失他的這項發明。

    世界線α-2（代號源自於松云早先的假設推定）中，『Penetrator'裝置的試驗機被NAIL組織弄到手，凰天利用「精神鏈接」功能借用秋旋的身體試圖以此來引發世界線的大分歧。

    世界線α-1上，『Penetrator'裝置卻在神秘男子龍犽的指使下被【Sanctuary】組織取得，在此裝置的基礎上，龍犽似乎做了某種改良，並「量產」出大量的「鬼化能力者」，讓空海市的安全局勢變得混亂不堪。

    而現在的世界線β-1（秋旋自己的假定），『Penetrator'裝置恐怕還是落在了龍犽的手中。

    ——從洛朗-巴蒂斯一臉鬱悶頹廢的神情便可以猜出十之八九。

    【德斯坦研究機構】，包括巴蒂斯教授自己都孤注一擲將所有的賭注壓在了這個『Penetrator'（滲透者裝置）上，按照原來的計劃，研究成果將借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空海特別行政區的三屆世界光能源論壇交流會上向世界媒體以及學術界公開，屆時、一旦引發預期的轟動效應，不僅所有的資金赤字都能得到法國政府的補貼，【德斯坦研究機構】的名聲與財力也會以幾何數級增長。

    但與之相對的，秋旋也可以推測出計劃一旦失敗的後果：

    根本不存在的Pr裝置徹底淪為學術笑柄，【德斯坦研究機構】倒閉，巴蒂斯教授本來就岌岌可危的名聲徹底掃地。

    恐怕，研究機構會將所有的過錯怪罪到他的身上，畢竟他本人就是『Penetrator'裝置研發計劃的主負責人。這樣一來，他恐怕連這最後的容身之地也丟了。

    算一算時間，秋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2041年4月29日，晚上8點整，洛朗-巴蒂斯教授正式在「FIRMAMENT」空中學術報告廳做會議第二日的開幕演講。

    當前的日期是2041年4月30日，根據緋雨霜之前與棗綾希的對話，可得知巴蒂斯教授是於「昨天」來到NEVERLAND咖啡廳中的，一直待到了「今天」——也就是4月30日。

    如果秋旋的猜測無誤的話，巴蒂斯教授是在開幕演講失敗後，為了逃避現實才躲到棗綾希的咖啡廳裡的。因為如果在學院區第1域乘坐地下鐵到第3域，從出站口出來沒幾步就是泉倉地下街的北區。

    ——還有一點也值得注意，整個泉倉地下街是不存在任何「酒吧」的 ，因為空海國立大學向來是「無酒精」運動的倡導人，其校長作為理事會議員自然也明令禁止其周邊地區以任何形式販賣酒精飲料。這可能也是巴蒂斯教授為什麼不選擇呆在酒吧自暴自棄地喝得個彌天大「醉」的原因——這裡連自動販賣機上都不會有酒銷售，即便購買的對象是成年人。

    至此，秋旋已經基本推測出了巴蒂斯教授為什麼會出現在棗綾希這邊的原因，思緒也隨之拉回現實。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利維亞已經走到了巴蒂斯教授那邊去了。

    「Excusez-moi, Monsieur. Si vous voulez bien me suivre, je voudrais vous dire quelque chose.」

    利維亞用嚴厲的眼神煞有其事地在周圍掃視了一圈，最後將視線落在了巴蒂斯教授身上，指了指門口、刻意壓低了聲音說道。

    「……」

    巴蒂斯教授有些奇怪地瞪大了眼睛，粗粗的眉毛拱成了弓形。

    或許是因為好奇眼前這個美麗金發少女的身份，巴蒂斯教授只是小聲嘟囔了一句，慫了慫肩，便從布藝沙發上站起，準備跟著利維亞向咖啡廳的門口移動。

    就在這時，從手關節傳來的疼痛讓巴蒂斯教授的五官突然變得扭曲起來。

    ——在意識尚未察覺到的情況下，他的右手關節已經被利維亞瞬間歪到了不可思議的方向。

    如果利維亞那邊再稍微用力一下，他的右手臂應該會斷掉的吧。

    「先禮後兵嗎……果然很有利維亞的作風。」

    秋旋剛才還在奇怪利維亞怎麼可能對她看不慣眼的人那麼客氣，看到現在這幕所有的疑慮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苦笑了一陣之後，秋旋「呼」地長長吐了口氣，他知道現在是該他出馬的時候了。

    ——不管怎麼樣，巴蒂斯教授可是掌握了Pr裝置詳細情報的關鍵人物，要是他有個三長連短，這個好不容易能夠查清龍犽真正目的的機會就會白白喪失了。

    「稍等一下，先放開他，利維亞」

    一念至此，秋旋連忙出聲制止利維亞的進一步行動。

    「呃？怎麼了，秋旋？連你同情這種無賴嗎？」

    反扣著巴蒂斯教授右手的利維亞聞聲一怔，然後露出些許不滿的神色。

    強烈的「正義感」讓她覺得這種賴賬不給的人，都相當差勁。

    「倒不是這樣，只是……」

    秋旋不自然地挺了挺胸，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只是？」

    利維亞歪著頭期待著秋旋的下文，但手上依然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

    「該怎麼說好呢……這個傢伙雖然看上去十分糟糕，不過絕對不是什麼無賴，而是一名著名的教授……而我跟他也算是有一面之緣……所以……」

    秋旋雖然知道自己的話根本沒有什麼說服力，不過他這次說得可都是實情。

Episode.252  二律背反（上）

    「原來如此，秋旋說的話我基本明白了。總之，你希望我對你的這個無賴熟人手下留情？」

    利維亞靜靜地垂下眼睛，神色有所緩和。

    不過對巴蒂斯教授的稱呼似乎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呼……你能夠理解狀況真是太好了。」

    秋旋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

    看來利維亞終歸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啊。

    「嗯，這樣一來就不用有所顧慮了。」

    等等，「不用有所顧慮」?

    利維亞剛才那句話怎麼顯得有些奇怪？應該是用詞不當吧？

    正在秋旋奇怪的時候——

    利維亞微笑著深呼吸了一次，然後。

    向前猛地踏出一步，體勢回轉，右手提住巴蒂斯教授的右肩，上體也隨之向前一彎。

    「嗖」

    在咖啡廳內客人們驚訝的目光中，巴蒂斯教授肥胖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呯咚——」

    眨眼間，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的巴蒂斯教授就那樣四腳朝天地摔在地板上。

    由於撞擊的力度過於猛烈，連櫃檯上擺放著的咖啡壺都被震倒在地。

    ——四兩撥千斤，相當誇張的場景。

    「利維亞，你……」

    秋旋瞠目結舌的看著利維亞面不改色地完成一套華麗的背負投柔道技，整個人像是思維斷線了一般、完全怔住了。

    「身份並不能成為寬恕一個人罪責的理由，既然他想惡意賴賬，就必須受到應有的懲罰。」

    以毫無虛偽的瞳孔，金發洋裝的少女平靜地佇立原地，說著讓人無法反駁的話。

    善惡有報。

    ——這就是利維亞的行事準則。

    「沒人規定『懲罰』非得是武力的方式啊……唉，算了，這次就算是洛朗-巴蒂斯惡有惡報吧……」

    秋旋雖然對巴蒂斯教授一把老骨頭還要遭這種罪深表同情，但考慮到這個人原本也不是多麼正直的傢伙，所以也喪失了為他辯護的興致。

    何況，在深具騎士風範的利維亞面前，秋旋一直都顯得有些理屈詞窮。

    ——不，不只是秋旋。

    幾乎任何一個人和利維亞在一起都會顯得黯然失色。

    因為利維亞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那樣的耀眼。

    「帥……帥呆了——」

    緋雨霜傻愣愣地看著英姿颯爽的利維亞，像是魂被勾走了一般呆立半晌，待得巴蒂斯教痛苦的呻吟聲傳來之後才勉強回過神來，她應援般高舉著右手，發出了激動的尖叫。

    ——花痴的本性在一瞬間暴露無遺。

    「哎呀，緋雨霜你快幫姐姐我看看，那位先生是不是死了？姐姐我怕血……」

    在目視到巴蒂斯教授整個人被利維亞拋到半空中的時候，棗綾希便下意識地縮到緋雨霜背後，用雙手摀住了眼睛。直到騷動稍微平息了一些之後，她仍然不敢睜開眼睛，只是語帶哭腔地用手指戳著緋雨霜的後背，催緋雨霜幫她確認巴蒂斯教授的狀況。

    ——看樣子綾希姐著實被嚇壞了。

    連嬌弱的身子也跟著瑟瑟發抖。

    「唔嗯……店長，那個人真的死了呢，是死得好慘的樣子……連眼珠子都滾了出來，腦漿濺了一地……」

    緋雨霜可被棗綾希可愛的反應逗樂了，她露出了惡作劇般的壞笑，故意說著一些嚇人的話。

    「別、別說啦怎麼辦……怎麼辦才好……該給清潔公司打電話、還是去請驅靈師？——姐姐我不要店裡變成鬼屋啊……才不要……」

    棗綾希一緊張，便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了。

    緋雨霜摸著棗綾希的頭兀自暗笑了一陣，扳開棗綾希捂著眼睛的雙手。

    「欸嘿嘿，騙你的啦，店長。那個邋遢大叔還活蹦亂跳著呢。」

    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像哄孩子一樣撫摸著棗綾希的額頭。

    棗綾希不情不願的睜開雙眼。

    在確認了巴蒂斯教授除了疼得在地上呲牙咧嘴地打滾之外，並無什麼大礙後，棗綾希總算是安心了下來，她脫力地垂著肩膀，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隨後，她突然生氣地板起臉，冷言冷語地說了一句讓緋雨霜完全絕望的話：

    「……緋雨霜，今天的工錢全部扣掉。」

    「不要啊，店長——我知道錯了啦」

    緋雨霜一下子慌了神，連忙拉著棗綾希纖細的手臂，苦著臉撒起嬌來。

    「現在求饒已經晚了，這是你趁亂欺負人的懲罰。」

    棗綾希生氣地雙手環抱胸前，扭過頭不理緋雨霜毫無誠意的道歉。

    10分鐘後。

    為了不給店裡的客人造成困擾，在秋旋的建議下，利維亞將被她「制伏」的巴蒂斯教授「轉移」（拖）到了咖啡廳的後台，並將「處理權」交給了店長棗綾希。

    棗綾希自然不會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她說只要巴蒂斯付清全部的賬單，就能完全原諒他之前在店裡的無禮行為，並不打算報警。

    但蹲坐在地的巴蒂斯教授從頭到尾都保持緘默，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一面比著奇怪的手語一面頻頻搖頭，看樣子好像在說他聽不懂眾人說的話。

    「誒——？邋遢大叔身上真的是連一毛錢都沒有啊……

    緋雨霜忍不住在巴蒂斯教授西裝的口袋裡翻找了一陣，摸出了一個略顯破舊的皮夾子。

    好奇心旺盛的她連忙將皮夾子打開並倒轉過來，錢包裡的東西稀稀拉拉地落在了桌子上：

    一張地下鐵的月票、一張酒店的鑰匙卡還有幾張銀行催款賬單，連一枚硬幣都沒有。

    「……切，跟外表看上去一樣的寒酸……」

    緋雨霜用鄙夷地眼神瞪著巴蒂斯教授。

    「我身上就是一無分文，之前也的確打算賴賬不給，還打算吃飽喝足了以後在店裡鬧事，你們趕緊報警讓警察抓我走吧」

    看來是被緋雨霜的話激怒了，巴蒂斯教授終於睜開眼，語帶怒意地大聲吼了起來。

    還算流利的中國話，看來他之前一副聽不懂中文的樣子完全是在裝瘋賣傻。

    「……嗚，好可怕……」

    在棗綾希的眼中，凶神惡煞的巴蒂斯教授比惡鬼還要恐怖，她身體一顫，又縮到了緋雨霜身後。

    「教訓還沒嘗夠嗎？」

    利維亞抓著巴蒂斯教授的後領，輕輕一提，巴蒂斯教授整個人頓時「浮」在了半空中。

    「反、反正我沒錢……要沙要瓜……全聽你的」

    巴蒂斯教授壯著膽子，怒沖沖地說道。

    但看他結結巴巴、冷汗直流的樣子，誰都知道他現在正在逞強。

    要沙要瓜，全聽你的？——他要說的應該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

    真是彆扭的發音方式。

    「秋穗，你的朋友就是這幅德行？」

    利維亞有些不高興地看著秋旋。

    但不高興歸不高興，利維亞好歹在稱呼上還是一直在注意幫秋旋圓謊、

    「不……我可從來沒說這人是我的朋友，我只是剛好認得這個人而已……」

    秋旋連忙與巴蒂斯教授劃清界限。

    「再說，一心求死的人都是這副德行啊……」

    無奈地嘆了口氣，秋旋繼續解釋道。

    「一心求死？」

    利維亞歪著頭問道。

    「Pr裝置被盜，國際光能源交流論壇上的演講失敗，研究計劃破產……一次遇上這麼多倒霉的事，產生輕生的念頭也不足為怪吧？只是……」

    秋旋本想說「只是選擇這樣小打小鬧的方式報復社會有些太過沒種」，但考慮到巴蒂斯教授的顏面，還是沒有說出口。

    畢竟在第一次輪迴中「FIRMAMENT」空中學術報告廳遭到赤心之蛇的襲擊之時，巴蒂斯教授的反應就有夠讓秋旋失望的了：

    當時神縈舞月就在他的旁邊，可他作為一個男人卻沒有在危難關頭表現出一絲的「紳士風度」，居然最後丟下神縈舞月一個人趁亂灰溜溜地逃跑了。

    「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的事？」

    聽見秋旋的話，巴蒂斯教授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Episode.253  二律背反（中）

    「我是誰——這個問題並不重要，至少、對於你來說是這樣的。重要的是我知道【德斯坦研究機構】丟失的『Penetrator'裝置現在的下落。怎麼樣，你對這份情報感興趣麼？」

    秋旋也不繞彎子，直接跟對方攤牌，在心理因素的作用下，巧妙的誘使對方也跟著亮出己方底牌。

    「感興趣相當感興趣請務必把『Penetrator'裝置的下落告訴我只要能幫我找回它，我一定會支付給你高額的酬勞這點我可以對天發誓」

    巴蒂斯教授原本黯淡無光的雙眼中突然重新恢復了活力，他就像只哈巴狗一樣，不斷地點著頭。

    身處完全的絕望之中，一旦被示以一線希望，再怎樣心灰意冷的人也會變得狂熱起來。

    但是，巴蒂斯教授的這種太過諂媚的態度，再次加深了秋旋心中早已存在的不協調感。

    眼前這個法國人的身份有古怪。

    巴蒂斯教授真的算是一名科學家嗎？

    這種情況，在表達自己的態度之前，任何一個稍微具備理性思維的人都應該首先質疑秋旋是否有說謊與敲詐嫌疑的吧？

    可是，巴蒂斯教授似乎不但缺乏最基本的理性思維，對待事情的態度也完全不夠謹慎。

    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之前的打擊太大，讓這位老教授的精神狀態有些混亂，現在還沒有恢復正常。

    （唔……會不會是我太多心了一點……不管怎麼樣，先試著套出Pr裝置的情報吧……）

    再次強制驅散心中的不協調感，秋旋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眉毛的形狀，將對話繼續下去：

    「高額的酬勞？對不起，我可不缺那點錢。我想要的只是關於Pr裝置的全部的理論構架資料而已……啊、對了，有一點必須提前說清：裝置的核心技術之類的我倒是不感興趣，你只需提供能夠體現出裝置運行原理與機制的大致的理論模型就可以了。——以上就是我全部的條件，不知你意下如何？」

    秋旋並沒有趁機獅子大開口，進而大撈一筆，賺取不當的利益。

    這樣根本不是他的風格。

    他所圖謀的是更深層次的東西：

    嘗試通過裝置設計人巴蒂斯教授尋找Pr裝置云計算網絡的漏洞，並以此作為擊潰鬼化能力者，讓【Sanctuary】組織元氣大傷的方法。

    雖然龍犽的目的始終是個謎，不過掌握了他實現目的的「手段」，同樣可以破壞龍犽打亂龍犽精心設計的「棋盤」。

    關鍵就看洛朗-巴蒂斯願不願意配合了。

    「可是……可是被竊取的不僅僅是『Penetrator'裝置本身……連所有的研發數據也從研究所的計算機中消失了……」

    巴蒂斯教授聞言一下子變得相當為難起來，他沉默片刻，有心無力地說道。

    「就算儲存在計算機中的數據也被盜走了，可存儲在你大腦內的『資料』恐怕是沒有那麼容易丟失的吧？」

    秋旋有所暗指地說道。

    「不……事實上，我完全對此一無所知……」

    巴蒂斯教授一臉窘迫地回答道。

    （好奇怪……）

    秋旋托著下巴，心無旁騖地觀察起被利維亞提拎在半空的巴蒂斯教授。

    他越來越開始懷疑巴蒂斯教授所說的全部都是糊弄人的謊言了。

    科研裝置被別有用心的人盜走並不為奇，因為核心區那邊的安保設施的確存在相當大的疏漏。奇怪的是，巴蒂斯教授居然無法向秋旋提供一星半點有關Pr裝置理論模型的情報資料。

    難道竊賊在盜取『Penetrator'設備數據的同時，對巴蒂斯教授啟用了洗腦裝置(Brainwashing-Device)？

    這顯然不可能。

    而且這件事情的邏輯關係從一開始就顯得相當混亂。

    為什麼Pr裝置被盜走後，【德斯坦研究機構】就完全喪失了重造Pr裝置的能力？龍犽盜取Pr裝置明顯是想利用其內部隱藏的尖端技術……但為何當時不將設計者洛朗-巴蒂斯教授一同綁架？還任由他在空海市內亂晃？就不怕他報警麼？

    類似這樣說不通的地方還有很多。

    因此，他斷定巴蒂斯教授一定在隱瞞什麼。

    「完全……一無所知？呵呵，大叔，滿嘴謊言也要稍微有個限度啊……」

    洛朗-巴蒂斯低劣的說謊技術讓秋旋有種被人耍了的感覺。

    優雅的微笑逐漸變成猙獰的笑臉。

    瞬間成形的恐怖氣勢，讓在場眾人的背後都升起一股涼意。

    「我、我我真的沒有說謊……其實『Penetrator'裝置原本就不是我設計的……雖然對外宣稱是那樣……我本來只是個普通的數學老師，根本不是什麼腦科學專家，之前也從來沒有接觸過人類超自然能力的研究項目……『Penetrator'那種尖端設備，怎麼可能是由我這種外行人發明的？」

    秋旋恐怖的笑臉讓巴蒂斯教授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慌慌張張地辯解道。

    「哼，那你怎麼解釋《科學》（Science）雜誌2041年第8期刊載的以你的名字署名的共計12份腦科學研究論文？」

    面對巴蒂斯教授幾可亂真的逼真演技，秋旋冷哼一聲，不慌不忙地道出讓他百口莫辯的事實。

    他倒要看看，巴蒂斯教授這次又會找什麼樣的藉口來敷衍自己。

    「那、那些根本就不是我寫的當時法國經濟大蕭條，我在 Lysee du Saint Coeur私立中學的工作也丟了，我又不會其他的謀生手段……老實說，一開始我以為我自己遲早會餓死在街頭……但就在這時，我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寄來的包裹……裡面裝著厚厚一疊的全部都是些看不懂的研究論文……包裹裡還附帶一張信函，信上說只要我將這些論文寄給學術雜誌並附上我的姓名……我就能解決以後的生計問題，然後走投無路的我就……」

    巴蒂斯教授拚命地搖著頭，極力否認自己是那十餘篇論文的起草者。

    「於是你就將那些來歷不明的論文統統寄給了《科學》（Science）雜誌？這簡直……」

    秋旋覺得這種事情已經不能用荒唐來形容了，簡直就是「荒誕」。

    有誰會那麼好心，將自己的知識專利拱手讓人？如果僅僅是想援助一下因經濟危機而受難的貧困者的話，何不直接給錢？需要繞這麼大的彎子麼？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的……說實在的，我直到現在都不敢相信有人會這麼好心……不過，以我的名字署名的論文發表後，麻煩事就接踵而至了……媒體、學術界、國際研究機構向我發出的邀請函簡直快把我那間舊公寓給淹了……我本來就沒有什麼真才實學，因為心虛，所以全都拒絕了……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後，我本以為這件事就算是平息了，但是……」

    說到這裡，巴蒂斯教授變得相當猶豫起來。

    似乎很不情願講出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但是什麼？」

    秋旋厲聲催促著巴蒂斯教授繼續說下去。

    「但是……沒想到那個人又給我郵寄了第二件包裹。包裹裡這次沒有裝研究論文，而是裝著一套巴黎【德斯坦研究機構】首席研究家的證件、一張飛往巴黎的機票還有一張信用卡，除此之外在包裹的外面還貼著一封威脅信。」

    巴蒂斯教授說道這裡臉色顯得相當難看。

    「威脅信？信的內容是什麼？」

    秋旋有些好奇地問道。

    「信上讓我立即去巴黎德斯坦研究機構報導，並無條件接受研究機構接下來的安排，如果我不按照指示擅自行動的話，不單銀行裡所有的錢都會被回收……連性命都會有危險……」

    巴蒂斯教授戰戰兢兢地說道。

    「哦？這麼說，你之後就徹底成為了那個人的傀儡，以一個學術騙子的身份活著？」

    根據巴蒂斯教授供出的線索，秋旋毫不客氣地做出推論。

    「我也沒辦法……他真的是那種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人，有幾次我沒按照他的指示行動，我的家人就立即遭到了歹徒的綁架……我的女兒在綁架期間還遭到了毒打，最後還造成了下肢的終身殘疾……這次我丟了Pr裝置，那個人也一定不會放過我的……所以我這次就想故意犯些事，最好能被這裡的警方關一陣子……這樣安全也有一些基本的保障……」

    巴蒂斯教授哭喪著臉，道出了自己的無奈處境。

    事實似乎與秋旋最初推測的情況完全相反，洛朗-巴蒂斯並不是一心求死才來棗綾希的店裡鬧事的，而是想通過製造事端、送自己進監獄的手段保住自己的小命。

    「所以……請你無論如何也要告訴我Pr裝置的下落求求你了不然我真的有可能被殺掉」

    巴蒂斯教授從利維亞手裡奮力掙脫出來，撲通一身跪在了地上。

    看來，他完全把秋旋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Episode.254  二律背反（下）

    「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啦……大腦總有種生鏽了的感覺。區區一個賴賬吃霸王餐的邋遢大叔……」

    緋雨霜將中指抵在眉間，緊皺眉頭，眼睛都眯成了一字型。

    現在的她明顯感覺自己的思維有些跟不上秋旋與巴蒂斯教授對話的內容了，隱隱從自己的後腦嗅到了一股奇怪的「焦味」。

    「店長……跟人家解釋一下狀況嘛，我都被搞糊塗了」

    緋雨霜用率真的聲音向棗綾希求助。

    「唔嗯……」

    棗綾希稍微挺直了背，一本正經地在巴蒂斯教授與緋雨霜之間來回看著。

    「誒嘿嘿，果然姐姐我也沒有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啦——」

    嚴肅的神色只維持了不到片刻的時間，棗綾希隨即自暴自棄地向緋雨霜擺出一副可愛的笑容。

    「這兩個莫名其妙的外國人不是店長帶來的人麼……」

    緋雨霜半耷拉著頭，一臉無言地看著置身事外卻絲毫沒有一點緊張感的棗綾希。

    「沒關係啦，沒關係~~如果要將世界上的所有的事情完全弄清楚，那得有多累啊……嗯嗯，反正他們應該都是好人沒錯啦，用不著擔心的，緋雨霜。」

    棗綾希咬著指甲仰望天花板思索了一陣，突然「啪」地雙手一拍，若有所悟地說道。

    （什麼事都不操心麼……店長，你真是活得沒心沒肺啊……）

    緋雨霜被棗綾希的態度弄得啞口無言，只能在心裡狠狠地吐起槽來。

    「——」

    這時，利維亞突然毫無前兆地向前走了幾步，伸手將秋旋拽到一旁。

    ——力氣好大。

    秋旋只感覺被利維亞抓住的手關節隱隱作痛。

    「誒？怎麼了，利維亞，看你一臉有話要說的樣子？」

    秋旋的表情因為驚訝而顯得有些僵硬。

    「秋旋。老實回答我，從剛才開始，你就在和那個法國人說些什麼？」

    帶著一股無可抗拒的氣息，利維亞很認真地低聲向秋旋問道。

    似乎只是憑直覺感到事情重大，她對具體的情況也是一頭霧水。

    為什麼秋旋剛才有一瞬間神色變得異常嚴厲？為什麼巴蒂斯教授會突然跪倒在地？

    ——這些她都想親自向秋旋問青春。

    「利維亞，你還記得『龍犽』這個人吧？」

    雖然知道結果，但秋旋為了將事態解釋清，還是這樣反問道。

    「欸。不會忘記的，因為昨天才和那個傢伙戰鬥過。」

    利維亞老實地應聲點了一下頭。

    隨後她立即意識到了秋旋話中的隱含之意：

    「等等，你的意思是……那個法國人和龍犽有關？」

    利維亞平靜如水的表情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她的眼神中瞬間蒙上一層淡淡的憂慮。

    「龍犽現在正利用從德斯坦研究機構駐空海核心區分部盜走的『Penetrator'裝置在學院區量產危險的『鬼化能力者』——隨著時間的推移，龍犽所培養出的『軍隊』會越來越強大，因此要最大可能的避免無畏的犧牲，必須設法在『鬼化能力者』尚未成規模前將『Penetrator'裝置摧毀。

    那個人法國人名叫洛朗-巴蒂斯，按照我以前收集的情報來看，他應該就是『Penetrator'裝置的設計者。所以，我本來打算從他的嘴裡套出些有關『Penetrator'的情報……但是，剛才洛朗-巴蒂斯供出的『『Penetrator'的設計者另有其人』的情報無疑讓原本就相當複雜的事態，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總之，事情簡單來說就是這麼一回事……唉，不知道你聽懂了沒有……」

    將所有細枝末節簡化，秋旋試圖讓利維亞迅速抓住最為核心的幾個事件要點。

    「嗯，大致上明白了。——結果，線索最終還是斷掉了嗎？」

    利維亞的肩膀鬆弛下來，顯得有些惋惜的樣子。

    「確實目前為止我這邊的調查進展算是走入了死路……但要說線索斷掉可能還為時過早……至少洛朗-巴蒂斯供出的情報讓我稍微安了一些心——龍犽那傢伙這次搞不好會玩火自殘。」

    出人意料地，這次反倒是秋旋的神色沒有過大的起伏，他優哉游哉地將手插進牛仔熱褲的口袋裡，露出了明顯留有餘力的微笑。

    「哈——？」

    聽完秋旋謎一般的台詞，利維亞有些不知所謂地將腦袋一歪。

    按她本人的理解，既然洛朗-巴蒂斯背後另有黑幕，而他不過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車前卒」，那就意味著根本無法從洛朗-巴蒂斯那裡獲得任何與龍犽相關的情報。

    這樣的事態發展明明就已經相當糟糕了，但為何秋旋卻一反常態地顯得很輕鬆自然的樣子？

    「利維亞，你試著考慮一下這個問題看看：將這一切看做是一盤棋局——圍棋也好將棋也罷，總之這樣一來洛朗-巴蒂斯很顯然是枚被人利用的棋子沒錯吧？」

    銀色瞳孔中投射出清澈的目光，秋旋就這樣看著利維亞說道。

    「當然，這還用說嗎？」

    面對答案一目瞭然的問題，利維亞再次輕輕頷首。

    「嗯，那麼，換一個問題。如果由你來下著盤棋，你會選擇洛朗-巴蒂斯這種人作為『棋子』嗎？換句話說，就是你認為洛朗-巴蒂斯的利用價值究竟有多大？」

    秋旋深吸一口氣後，提出了一個相當刁鑽但非常關鍵的問題。

    「利用價值……」

    利維亞反覆玩味著秋旋的特殊用詞，擺出一副複雜的表情思考片刻。

    「貪財、怯懦、笨手笨腳——我想他除了不會違抗命令之外，基本毫無價值。如果是我的話，至少不會選擇這樣一個很容易將事情搞砸的人。」

    垂下眼簾，利維亞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幕後指使洛朗-巴蒂斯的人顯然並沒有那麼笨，畢竟那傢伙可是『Penetrator'裝置的真正設計者，既然他敢用洛朗-巴蒂斯，就說明他應該早就考慮到了最後巴蒂斯教授會將事情搞砸的結果。從向落魄的巴蒂斯教授郵寄腦科學論文，到最後讓他以偽裝出來的身份混入【德斯坦研究機構】，再到『Penetrator'裝置因為巴蒂斯的疏忽被龍犽盜走……我想這些事情原本就是那個人從一開始就設計好的。

    故意讓龍犽取得『Penetrator'裝置，並展開『鬼化能力者』的量產計劃……我想這才是那個人真正的『目的』所在。」

    秋旋以平緩自然的語調說出了令利維亞吃驚不已的結論。

Episode.255  幽霊花火Part.1

    「那些只是你的主觀猜想吧？一切都是洛朗-巴蒂斯逼真的個人演技——這樣的可能性又不是完全為零。」

    利維亞冷靜地分析著狀況。

    「我可是向來不猜想的喔，利維亞。猜想原本就是很不好的習慣，它有害於作邏輯的推理。」

    慢條斯理地略微叉著腰，以比較「俏麗」的姿勢站定。

    秋旋的臉上浮現出若隱若現的笑容。

    「你這話是福爾摩斯說過的吧……」

    無奈地嘆氣之後是氣勢驚人的逼視。

    利維亞這時的眼神好像在說「你這傢伙真是有夠不可靠的」一樣。

    「噢？真令人吃驚啊，利維亞你居然知道福爾摩斯？」

    秋旋的嘴巴一時呈現出吃驚「O」字型。

    他剛才的確引用了福爾摩斯在《血字研究-四簽名》中說過的話，不過沒想到這麼快就被利維亞察覺到了。

    利維亞是被召喚為SERVANT的英靈。

    （死後升格為超越人的存在的英雄之魂被稱為「英靈」。他們通過魔術儀式被召喚到現世，成為可以被使役的存在，即為SERVANT。）

    不恰當的來說，現在的利維亞就是近似於「使魔」的存在。

    ——這樣總會有給人一種與世隔絕的刻板印象。

    畢竟其本源是古代的英雄嘛，但利維亞與這個世界的「契合度」倒是意外的高。

    這一點從利維亞一口流利的中文便可以看出。

    「真是過分吶，秋旋，這種事情我不該知道嗎？」

    利維亞似乎覺得自己被小瞧了，有些生氣地挺了挺胸，不滿地瞪著秋旋。

    ——要是秋旋知道利維亞的真實身份是亞瑟王，他就會意識到自己對這種事情大驚小怪是多麼愚蠢的一種事情了。

    好歹阿瑟-柯南-道爾也是英國人啊。

    數次作為SERVANT被聖盃召喚到現世的利維亞，不可能不知道「福爾摩斯」。

    「抱歉，沒有惡意的，只是因為利維亞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武鬥派少女』吧……」

    面對利維亞責怪的眼神，秋旋半開玩笑地笑道。

    「意思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嗯？」

    利維亞像是要把人吞掉一樣，踮起腳尖，將臉逼近。

    ——越發不滿的樣子。

    不過氣鼓鼓的利維亞也相當可愛就是了。

    「誒……不、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被利維亞的氣勢所逼，秋旋情不自禁地向後倒退了一步。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

    利維亞板起臉，一副要追究到底的樣子。

    「誒……那個、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英明神武」的感覺……？」

    秋旋慌慌張張地辯解道。

    「這樣也太誇張了點。」

    利維亞鼻翼賁張，哼了一聲。

    然後，像個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溫和地笑了：

    「不過，被這樣誇獎了，即便是我也會很高興的。」

    沒有一絲瑕疵的笑臉。

    美到偶爾會讓人看呆的程度。

    ——也許，從一開始就不該將利維亞和一般人區別對待。

    「你高興比什麼都好……其實，剛才引用福爾摩斯的話目的是想讓你稍微信任我一下啦，不過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你『認破』了。」

    被利維亞的笑容所感染，秋旋的神情也鬆弛下來。

    「白費功夫。你又不是哪裡的大偵探，怎麼能教人信任得起來？」

    面帶微笑地注視著秋旋，利維亞這樣說道。

    「這只是推理中的【可能性比較法】，我說了那麼多，自然不是空口無憑。」

    秋旋挽著手臂，神情認真地強調道。

    ——看來他不想讓利維亞將他之前所說的話全部當做「戲言」。

    「……」

    利維亞端正地站定，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利維亞，你還記得緋雨霜——也就是那個女服務生用『寒酸』這個詞來譏諷洛朗-巴蒂斯的事情嗎？在那時，有一瞬間，洛朗-巴蒂斯確實做出了勃然大怒的反應吧？」

    深吸了一大口氣後，秋旋拋出了思維誘導式的問題。

    「唔……好像的確有這麼一回事。不過、這又能夠說明什麼呢？」

    利維亞不解地追問道。

    「這說明儘管在衣著打扮上不修邊幅，但本質上洛朗-巴蒂斯卻是相當愛面子的。與此相對、還有一個有趣的細節不知道利維亞你發現了沒有——在我故意出言斥責洛朗-巴蒂斯是『學術騙子』的時候，他不但沒有條件反射式的發怒，連思維的神色變化都沒有，只是麻木地承認了事實。」

    說到這裡，秋旋故意停頓了一下，露出了大有深意的笑容。

    「要是洛朗-巴蒂斯真的是一名科學家，『學術騙子』這種稱呼對他來說可遠比『寒酸』這樣的評價更具侮辱性。況且，剛才緋雨霜那邊也擅自搜過身了，洛朗-巴蒂斯身上竟然沒有隨身攜帶【FIRMAMENT】空中學術報告廳的特別通行證——對於任何領域的學者，有資格踏入那裡發表學術演說都是一種莫大的光榮，通常來說，那張特別通行證會被他們夾在護照裡，作為一種榮譽的象徵。而洛朗-巴蒂斯身上卻連護照也沒有帶

    ——所以，洛朗-巴蒂斯所說的應該全部都是事實。」

    豎起一根食指，得出結論。

    「幾乎所有的學者們都會將通行證夾在護照裡」——這是在世界線α-2上，秋旋在乘坐螺旋電梯前留意到的有趣現象。

    「……了不起的推理。」

    聽完秋旋的說明，利維亞信服地點了點頭，發自內心地稱讚道。

    根據秋旋之前略顯輕浮且不成熟的說話方式，利維亞實在沒想他實際上是這樣細心的一個人。

    會敏銳地捕捉到通常被人忽視的瑣碎之處——這本來就是一種了相當不起的才能。

    突然有種刮目相看的感覺。

    「對吧？我早說過我不會隨便就進行『猜想』的。」

    秋旋有些得意地輕輕笑著。

    「嗯，這樣一來，這種推論的可信度就能達到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了。」

    利維亞的神色顯得有些振奮。

    說罷，她稍微側過身，指了指還可憐兮兮地跪在地上、哀求秋旋告訴他『Penetrator 』裝置下落的洛朗巴蒂斯：「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處理這個傢伙？」

Episode.256   幽霊花火Part.2

    「沒辦法了，放他走吧。」

    因為垂在右臉頰邊的銀色髮絲稍微遮擋了一些視線，所以秋旋伸手將其撥到了腦後。

    「……就這麼簡單？」

    利維亞聞言略微一怔後，一咬牙，視線中燃燒起怒意。

    看來她還在為洛朗-巴蒂斯之前出言不遜的事情耿耿於懷。

    「總不可能把這個人交給警備局吧？現在的他身上根本沒有攜帶任何能夠證明其身份的證件，根據空海市這邊的法律，警方有權直接將其遣送回法國——這樣的話就正中洛朗-巴蒂斯的下懷了。」

    秋旋兩手一攤，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你的意思是說，那傢伙從一開始就在盤算著被空海警方遣送回國的事情嗎？」

    利維亞的表情僵住了，瞳孔中重新恢復了平靜的色澤。

    「嗯，一旦被遣送回法國，他必定會被轉交給法國警方。屆時，他只需說出自己的遭遇，便可以獲得法國警方的保護。比起異國的警察，一般人都會比較信任本國警方吧？再說，『故意犯事的目的只是為了被關進監獄』——這種「託辭」本來就站不住腳，更沒有人願意平白無故地遭受牢獄之災。」

    沒錯，事實就是這樣。

    洛朗-巴蒂斯遠比他看上去的要聰明許多。

    他擔心空海濱吹機場的機票訂購系統也遭到了那人「監控」，所以根本不敢獨自偷逃回巴黎。

    信用卡上的巨額資金他也不敢亂用——PNT網路中存儲的消費記錄同樣會暴露他的行蹤。

    扔掉護照，偽裝成「非法偷渡者」，被空海警方「遣送回國」，這就是洛朗-巴蒂斯一開始的打算。

    但當秋旋暗示自己知道『Penetrator'裝置下落的時候，洛朗-巴蒂斯立即改變了之前的想法。

    畢竟私自逃回法國——這樣的舉動終究風險太大，只是不得已才為之的「下下策」。

    一旦被「那人」察覺這邊的計劃，自己會是什麼下場，他連想都不敢想。

    「……雖然洛朗-巴蒂斯主觀上不清楚『Penetrator'的運作原理，但客觀上來說，這個人身上一定隱藏了什麼與『Penetrator'相關的情報——這樣的可能性極低，只有3%。」

    秋旋不是很樂觀地推出假設。

    「「如果把洛朗-巴蒂斯交給警備局，我們連這不到3%的可能性也會丟失。」——你剛才，是打算這樣說的吧？」

    揣測著秋旋所說的話，利維亞語氣沉穩地問道。

    「沒錯。不過，如果以擊潰龍犽所領導的【Sanctuary】零能力者集團，我想，我願意將所有的賭注押在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上。」

    秋旋眼神中流露出堅毅之色。

    ——世界是會『收束』的。

    【Sanctuary】零能力者集團遲早會成為一個巨大的威脅，如果任由『Penetrator'裝置的濫用，紗葉玲被殺的悲劇一定會再次上演。

    從根本上來講，『Penetrator'裝置是【Sanctuary】零能力者集團的根基所在。

    沒有了Pr裝置，【Sanctuary】組織中也不過是一群普通的學生而已。

    總之，盡快掌握Pr裝置的相關情報毫無疑問是當前最為緊迫的任務。

    既然洛朗-巴蒂斯這個「突破口」已經找到，現在要做的便是反過來利用洛朗-巴蒂斯為「誘餌」，釣出躲在幕後的那隻「大魚」。

    「那如果賭註失敗的話……」

    利維亞剛一出聲，便突然止住，緊咬著嘴唇，用擔憂的眼神看著秋旋，纖細的雙肩輕輕地抖動著。

    「真是的……跟你在一起呆久了，連我都變得有些杞人憂天了。」

    稍頃，金發洋裝的少女眉眼舒展，綻開紫陽花般的笑容。

    「雖然還是不能認同你的理想，但作為朋友，我會全力支持你所做出的選擇的。」

    如同誓言一般，利維亞靜靜地說道。

    「謝謝你，利維亞。」

    為了回饋利維亞的信任，秋旋如此回應道。

    「感謝的話就不用說了，我期待著你接下來的『精彩表現』，別讓我失望。」

    利維亞露出略帶憧憬的微笑。

    秋旋聞言點點頭，與利維亞短暫的眼神交會後，指了指還維持著跪姿的洛朗-巴蒂斯轉身對站在門邊的棗綾希說道：

    「綾希姐，可以放這個窮光蛋走嗎？」

    「誒、誒……可以倒是可以，不過這樣真的好嗎，秋穗？」

    棗綾希一愣，有些猶豫地反問道。

    「總共是3580圓麼……不用擔心的，綾希，這筆錢就算在我頭上好了。」

    利維亞拿起用水晶檯曆押著的賬單，將賬單末尾用紅筆標出的數字記在心裡。

    與經濟狀況略顯拮据的蒼崎橙子不同，利維亞的MASTER琉璃則從外祖母那裡繼承了一筆數額龐大的遺產。

    而一直在替琉璃打理著這足以買下四分之一個青葉町的資產的人，就是利維亞。

    3580圓，連存款利息的零頭都算不上。

    這筆錢交給她來償還，沒有任何問題。

    「真是的，姐姐我不是在擔心錢的問題啦……」

    棗綾希才不願意自己被人當做是「守財奴」，她有些生氣地戳了戳利維亞的額頭。

    「那個大叔……不會是黑道上的人物吧？利維亞你們是不是怕被報復……所以……」

    她將嘴湊到利維亞地耳邊，意壓低了聲音，顯得相當緊張地詢問道。

    「……」

    突然被棗綾希這樣神秘兮兮地一問，利維亞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不，完全不是這樣。我們只是在想，繼續讓這種無賴留在店裡，只會給綾希姐你帶來不小的麻煩。所以，還不如就這樣把他打發走算了。」

    秋旋連忙替利維亞回答道。

    『————』

    利維亞也附和著秋旋的聲音猛點頭。

    「哦呀、這樣麼？……唉，會相信緋雨霜胡言亂語的姐姐我還真是個傻蛋……」

    棗綾希單手撫胸，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

    『模樣凶神惡煞、又似乎有什麼神秘的背景……依我看啊，那個邋遢大叔多半是混黑道的，店長，你還是放他一馬吧，免得以後遭報復喔。』——緋雨霜剛才曾一本正經地堆棗綾希說了以上的話。

    結果，害得單純的她緊張了好久。

    現在看來，那些都只不過是緋雨霜一個人傻裡傻氣的妄想罷了。

    「總之，這次就不要報警了吧，綾希姐。」

    秋旋重新強調道。

    「嗯嗯，姐姐我都聽你們的。」

    棗綾希的回答還是這樣毫無主見。

    ——不過，也無所謂了。

    既然店長不追究就好。

    「別跪了，洛朗-巴蒂斯。我們已經打算不報警了，所以、你現在可以走了。」

    秋旋走到洛朗-巴蒂斯面前，輕描淡寫地說道。

    「可……可是……『Penetrator'裝置的下落呢？你、你還根本沒有告訴我啊」

    洛朗-巴蒂斯非但一點沒有高興的樣子，反倒變得相當焦急起來。

    「洛朗-巴蒂斯先生，你還不明白嗎？這是一場『交易』。既然你沒有向我提供半點有關『Penetrator'裝置運行原理的情報，我又怎可能平白無故地告訴你它現在的下落？」

    秋旋故作冷漠地說道。

    「我……我早就和你說過了吧，我本來的身份只是一名普通的數學老師，根本不是什麼腦科學家……」

    洛朗-巴蒂斯的聲音有些顫抖起來。

    「如果說不出什麼有用的情報，那就趕快消失吧，看著真礙眼。」

    秋旋揮了揮手，趕洛朗巴蒂斯走。

    「等——等等我、我剛剛想起了我想起了有關『Penetrator'裝置的事……嘿嘿，估計是因為年紀大了，記憶力有些衰退了……」

    洛朗-巴蒂斯突然站起身來，一面半弓著身子，一面向秋旋腆臉笑道。

    （這次的賭注……我贏了。）

    秋旋面無表情地看著態度突然轉變的洛朗-巴蒂斯，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之前的推測已經得到了驗證。

    洛朗-巴蒂斯之前說自己對『Penetrator'裝置【一無所知】，果然只是為了「自保」而故意撒的謊。

Episode.257   幽霊花火Part.3

    「巴蒂斯先生，你不是一直在強調自己僅僅是一名『普通』的數學教師麼？你以為現編個腦殘理論就能矇混過關？哈，反正Pr裝置的理論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了不起東西，簡單的來說，你那邊的情報對我而言根本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而我手裡握有的情報，恐怕就和某人的性命息息相關了吧？」

    秋旋靠坐在後台休息室的沙發上，交疊起雙腿，以不屑一顧的眼神瞥了洛朗-巴蒂斯一眼，嘲笑般說道。

    「不是這樣的……完全不是……」

    洛朗-巴蒂斯僵著一張難看的笑臉，連連擺手。

    「嗯？難道你之前一直在說謊？」

    秋旋抬眼斜睨著洛朗-巴蒂斯，語氣愈發冷淡。

    「我……我沒有說謊我真的沒有說謊……唉，我要怎麼做，你才會相信我啊」

    洛朗-巴蒂斯挪動他那發福的身軀在秋旋眼前來回踱步，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

    「那你就先試著說說看唄。」

    秋旋抬起臉來，泰然自若地將右手一翻，對巴蒂斯教授比了個「請講」的姿勢。

    「可是……可是我實在不知道該從哪裡講起……」

    洛朗-巴蒂斯右手猛搔著他那比鳥巢還要凌亂的頭髮，顯得有些歇斯底里。

    秋旋越是做出悠悠哉哉的樣子，洛朗-巴蒂斯的心裡便越發混亂慌張。

    ——巧妙地利用了對方的貪生怕死的心理弱點。

    照這個勢頭下去，很快洛朗-巴蒂斯便會供出所有他知道的情報。

    用這種方法對付巴蒂斯教授這種人，顯然比嚴刑拷打的方式奏效多了。

    「首先——」

    像敲擊一般，秋旋的聲音冷冷地傳來。

    停頓半拍後，聲調略微地提高了一些：

    「先說些與超能力開發研究相關的東西吧……雖說你不過是個外行，但好歹以世界知名腦科學研究專家的身份在【德斯坦研究機構】呆了那麼長的時間——可別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或者什麼都不記得了哦？」

    氣勢凌人地逼視著洛朗-巴蒂斯的雙眼，秋旋凌厲的眼神彷彿宣誓對方已經成為他的「獵物」。

    「……」

    因為對秋旋的目光本能的感到恐懼，洛朗-巴蒂斯拖著他那肥胖的身軀向後退縮了幾步。

    他犯難地在天花板與地板間游移著視線，屢次欲言又止，彷彿在做著劇烈的思想掙扎。

    最終，他像是終於做出決定一般，向秋旋勉強擠出一個蒼白無力的笑容：

    「『隱性信息場域假說』——因為頻繁接觸的原因，我只能勉強記得這個假說，其他的理論完全沒有印象了。」

    「『隱性信息場域假說』……」

    秋旋咀嚼著從巴蒂斯嘴裡聽來的拗口名詞，眉頭緊緊皺起。

    ——顯然，光憑名稱，秋旋很難斷定這個假說到底與什麼東西有關。

    「接著往下說。」

    壓抑著心中湧起一股異樣的思緒，秋旋催促著洛朗-巴蒂斯繼續說下去。

    「假說的內容大概是：「普通的信息場域中存在著一個以普朗克長度層面度量的『微型場域』，因為其在一般狀況下很難被觀測到，所以被稱為【隱性信息場域】。如果設法將隱性信息場域擴大，將會在顯性信息場域中產生微小的像鋸齒一樣的扭曲，這些鋸齒狀的扭曲被命名為【極限錯位點】。這些【極限錯位點】能夠脫離當前的時空結構獨立存在，並且相互聯繫，甚至能交換情報，並自動修正錯誤的情報。」

    我不知道我記得是否準確，不過大致上的描述應該就是這樣。根據『那個人』給我發送的基本資料來看，這個『隱性信息場域假說』應該就是『Penetrator'裝置的理論基礎。【德斯坦研究機構】中有關『Penetrator'裝置研發的實驗，大多數都是以驗證這項假說的可能性為前提的。

    我不知道具體該怎樣闡釋這種理論，因為我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學數學教師。不過，我曾經偶然聽我的『助手』打過這樣的一個比方：超能力者（Saer）就像一個信號發射台，源源不斷地周圍發射出干擾世界的信號，而傳播這些信號的介質，就是顯性信息場域。由於顯性信息場域的基礎排斥機制，太過微弱的信號會被介質本身阻擋在外……中間似乎還有一段描述，不過我已經記不清了，我只記得後面好像有提到——如果人為地構建起開放式的隱性信息場……然後，就怎麼怎麼的——總之就能讓普通人使用超能力。』」

    巴蒂斯教授依託並不怎麼可靠的記憶進行著含糊不清的說明。

    除了『隱性信息場域假說』的定義說得相當確鑿之外，其他內容的描述語都顯得有些牽強。

    「呵呵，挺有意思的假說……不過你之後的闡釋感覺說了和沒說是一樣的。」

    秋旋揚起一個遊刃有餘的假笑。

    「隔行如隔山，我的腦筋本來就不大靈活，又怎麼會去專門記那種奇奇怪怪的理論？」

    洛朗-巴蒂斯擺出一副苦瓜臉，無奈地聳了聳肩。

    ——外行人果然是外行人。

    雖然洛朗-巴蒂斯根本沒有將那項奇特的假說解釋清楚，不過秋旋好歹算是從定義中揪出了一個比較關鍵的地方：

    「【極限錯位點】能夠脫離當前的時空結構獨立存在，並且相互聯繫，甚至能交換情報，並自動修正錯誤的情報。」

    ——這根他之前猜想的，鬼化能力者是通過Pr裝置構架起的【云計算網絡】來增強演算能力的觀點稍微有些類似。

    憑依直觀想像，秋旋認為將數個隱性信息場域中的【極限錯位點】聯繫在一起恐怕就是『Penetrator'裝置的機能。

    但這種猜想缺乏具體的實證，連他自己都有些不敢肯定，所以現在急需更多的相關情報。

    「那換個其他的問題吧。你還記不記得【德斯坦研究機構】為研發『Penetrator'裝置做了哪些實驗？」

    秋旋倦怠般地合上眼簾，不帶任何多餘期待地問道。

    「……」

    洛朗-巴蒂斯只是一愣，然後愁眉苦臉地搖搖頭。

    但在秋旋做出失望的反應前，他卻頭如搗蒜般猛點起了頭。

    「先是搖頭，然後是點頭，你到底什麼意思？」

    秋旋有些弄不清楚洛朗-巴蒂斯究竟是表達能力有問題，還是在裝瘋賣傻。

    「不不，之前我是真的不知道。因為大多數的實驗我都沒有直接參與——在腦科學領域沒有半點真才實學的我很容易露餡的。但我卻聽助手說，【德斯坦研究機構】好像進行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人體試驗】……」

    巴蒂斯教授慌忙地舉起雙手，不斷地比劃著，試圖讓秋旋相信自己並沒有在戲弄他。

    「……實驗對象和內容你還有印象麼？」

    出於對【人體試驗】這個名詞的敏感，秋旋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去。

    「等等……讓我想想……實驗的對象，好像是20多名10週歲以下的殘疾兒童……實驗的內容我記得是……依次向這20多名殘疾兒童進行『腦體切除手術』。」

    依靠著模糊的記憶，洛朗-巴蒂斯有些艱難地組織著措辭語言。

    「腦體切除手術？意思是……將整個大腦摘除？」

    秋旋十分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應、應該……就是這樣沒錯。因為我聽說參與實驗的對象，到最後很多都死了。」

    洛朗-巴蒂斯戰戰兢兢地說著，額間淌下一滴冷汗。

    「……那實驗最後是失敗了？」

    壓抑著怒火，秋旋試圖讓自己的臉色平靜下來。

    但他如同怒吼的語氣卻暴露了他心中的憤怒。

    「……啊、這倒沒有，我聽說雖然犧牲了很多活人……不過實驗最後還是取得了成功……在這個實驗完成不久之後，Pr裝置的樣機就被製造出來了……我、我得先強調一點啊，我根本沒有參加那種實驗，也沒有指使過誰參加」

    可能意識到進行人體實驗是犯罪吧，洛朗-巴蒂斯顯得有些心虛。

    「我很好奇……那些殘疾兒童是從哪裡弄來的？實驗體死亡後又是怎樣處理的？」

    深吸了一口氣，秋旋的神色逐漸平緩下來。

    「聽助手說是機構從北非人口販賣集團那邊花錢『買』過來的……不過屍體怎麼處理的我倒是不清楚，只記得實驗結束後，有半個月的時間研究室那邊都一直瀰漫一股惡臭……或許是屍臭或許是磷化氫洩漏……我也說不清楚。」

    似乎不想讓這段對話被其他人聽見，洛朗-巴蒂斯刻意壓低了聲音，緊張不安地說道。

Episode.258   幽霊花火Part.4

    「身體罹患痼疾抑或是殘疾的人都被人口販子視為無價值的「殘次品」……怎麼會有人口販賣集團盯上這塊根本毫無『市場』的空白領域？而且……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北非那邊存在著某個大型人口販賣集團，通常進行這種猖獗勾當的集團分佈在東南亞、東歐與南美地區……」

    秋旋皺著眉頭傾頭思考一陣，向洛朗-巴蒂斯投去質疑的視線。

    並沒有半點對殘疾人的侮辱，秋旋只是單純地在陳述事實。

    2029年，從東京水下樂園LeMU逃離的他，不幸成為東南亞某人口販賣集團的「獵物」被誘騙到了伊朗法布爾，因此他相當清楚人口販賣的「行業內幕」：

    將活生生的人當做低賤的「商品」販賣。

    奴工、**者、人體實驗的樣本——被販賣出去的人通常都是這幾種下場。

    不是親身經歷，秋旋也不敢相信即便有TVPA法案（人口販賣活動受害人保護法）存在的現代社會，也會存在著性質如此惡劣的犯罪行徑。

    與秋旋所說的一樣，人口販子們一般來說對「殘次品」不感興趣。

    一方面患有痼疾的人很容易在運輸途中死亡，另一方面肢體殘疾的人幾乎不會有買主需要。

    「我、我怎麼會知道得那麼詳細？求求你別問了，求你了我真的不知道『機構』的具體背景，至於人體實驗也只是知道確實有這麼回事而已……我在機構待的這幾年，無非是參加一些莫名其妙的會議與應酬……冤有頭、債有主，他們犯了什麼事，真的跟我沒有半點關係」

    洛朗-巴蒂斯大幅度左右轉動脖子，自然表露出焦躁難堪的心情。

    因為在秋旋的後腰處隱約看到了黝黑的槍套，他非常擔心秋旋的真實身份是不是這裡的便衣刑警，所以從剛才開始便一直在反覆強調自己並沒有做什麼違反犯罪的事情。

    「也是，看你這膽小怕事的孬樣，也不像是做壞事的料。」

    秋旋淺淺地點了頭，臉上的肌肉鬆弛下來，解除了對洛朗-巴蒂斯教授的懷疑。

    「我已經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了……那、那你是不是也該……」

    洛朗-巴蒂斯有些尷尬地垂下嘴角，忐忑地等待著秋旋的答覆。

    「哈……好吧——」

    秋旋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幾滴眼淚從眼眶中滲出，他伸手輕輕搓揉著雙眼，不大情願地啟唇說道：

    「『Penetrator 』裝置現在就在一個名為「龍犽」的男人手裡。」

    乾脆而簡潔地說出情報內容。

    既然答應過對方，秋旋自然也不會失約。

    「龍犽？這個人是誰？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洛朗-巴蒂斯手足無措地愣了好一會兒，突然抬起頭對秋旋發起了連珠炮似的追問。

    「龍犽曾親手策劃了並執行了多起性質惡劣的犯罪事件，7年前空海濱吹機場墜機事件、風島大火事件、以及霞關西線地鐵站連環爆炸案都與他有關。若是你現在去接觸那個危險人物的話，說不定會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喔。」

    用調侃的口吻，秋旋向洛朗-巴蒂斯說出了危險的信息。

    關於龍犽的身份，是之前秋旋從利維亞那裡打聽出來的。

    「……」

    洛朗-巴蒂斯眼睛瞪得陡大，他的氣管似乎被驚懼的感覺給塞住，只是像只無助的羔羊般呆呆地看著秋旋，老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吐出這麼一句話：

    「直接……報、報警的話……總可以吧？」

    看來他是絞盡腦汁，才想出這麼一個爛辦法。

    「Pr裝置本來就是【德斯坦研究機構】非法研究的產物吧？你作為其名義上的設計者，就不怕警方反過來將你逮捕？」

    秋旋用眯細的眼球，揶揄般地看著洛朗-巴蒂斯。

    ——沒錯。

    警備局能否鬥得過龍犽那個怪胎尚且不談，僅Pr裝置不「乾淨」的研發背景，就能將洛朗-巴蒂斯之前幼稚的想法一舉粉碎。

    「那我該怎麼辦？不盡快找回『Penetrator'我真的會被『那人』殺掉啊」

    洛朗-巴蒂斯像只洩氣的皮球般癱坐在地。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你現在至少不必為自己的人身安全有所擔憂。」

    秋旋佯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淡淡地向洛朗-巴蒂斯說出他早已推測出的事實。

    「為什麼？」

    洛朗-巴蒂斯納悶地蹙起眉頭。

    「因為『『Penetrator 裝置被龍犽盜走』——這搞不好是那人事先布下的【局】。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倒了八輩子的黴，總之你一開始就是為了實現這個佈局而存在的【棋子】。」

    秋旋撇開視線，也不看洛朗-巴蒂斯，只是盯著空無一人的門邊。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洛朗-巴蒂斯將信將疑地看著秋旋。

    「哈……信不信由你。反正你能活到現在，就已經是最好的證據了。」

    秋旋表情乏味地靠在沙發上。

    「那你的意思是，現在我已經可以高枕無憂了？」

    洛朗-巴蒂斯屏住呼吸，神情緊張地問道。

    「連枕頭都沒有，你怎麼高枕無憂？——即便那人現在沒有打算殺你的意思，但你呆在【德斯坦研究機構】那種地方，遲早會出事。不信的話，就等著瞧吧。」

    秋旋心裡相當清楚，紙包不住火。

    【德斯坦研究機構】進行慘無人道的人體實驗的事情遲早會曝光，到那個時候，洛朗-巴蒂斯的末日就到了。

    之前他被媒體曝出的醜聞因為缺乏證據，還有迴旋的餘地。

    但如果【德斯坦研究機構】被警方抓到把柄，洛朗-巴蒂斯真的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那我最後還是只能等死麼……」

    洛朗-巴蒂斯的聲音顯得有些心灰意冷。

    「那倒未必，不過……想真正從這種事態解脫出去的話，你就必須按照我說的做。」

    秋旋收斂起強硬的態度，語氣和緩地說道。

    無論之前有多麼狠心，他終究還是改不了「濫好人」的毛病。

    「好好只要能活命，你說什麼我都照做」

    因為看到一絲的希望，洛朗-巴蒂斯終於從絕望的深淵中解脫出來。

    「————」

    秋旋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之後，從休息室的桌上撕下一張便簽，並拿起茶几上放置的一支油性筆，在便簽上寫下了一個地址。

    「這個給你。你現在立即去便簽上的地址，找一個叫薩格雷斯-阿斯莫德（Sagres-Asmodeus）的人，然後把和我說過的所有情報，原封不動地提供給他，如此一來，他絕對會保障你的安全的。」

    將寫有艾德羅都海底實驗室地址的便籤條遞給洛朗-巴蒂斯之後，秋旋進行了詳細的說明。

    薩格雷斯-阿斯莫德，空海市第零區——【伽藍區】的『主宰』。

    這是秋旋唯一能想到的，能夠救洛朗-巴蒂斯一命的人了。

    因為凰天的死亡，派遣東樺、紫晶介入調查真相的是『主宰』本人。

    允許秋旋使用STB裝置進行SIBYL超時空實驗的，也是『主宰』。

    既然『主宰』幫過秋旋很多，這次，作為回報，秋旋也想順水推舟地送一份重要的情報給『主宰』。

    反過來說，現在的洛朗-巴蒂斯只有呆在【伽藍區】的勢力範圍內才是最安全的。

    ——但因為不清楚【伽藍區】的具體位置，秋旋只能將艾德羅都實驗室的地址寫給巴蒂斯。

    「好、好的我……我現在就去那裡」

    用顫抖的雙手接過便籤條之後，洛朗-巴蒂斯激動得連謝謝都忘了說。

    只見他轉過身，擺動著臃腫的身軀，撞開休息室半開的後門，急急忙忙地衝了出去。

    「啊、店長，那個賴賬不給的猥瑣大叔逃跑了……」

    緋雨霜顯然對事態的發展相當失望。

    她本以為洛朗-巴蒂斯被利維亞制伏後，會被狠狠地教訓得體無完膚的。

    但最後他卻當著眾人的面跑路成功，這讓唯恐天下不亂的緋雨霜有些不能接受。

    ——好不容易逮著的看熱鬧的機會就這麼眼睜睜的泡湯了。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事情好像圓滿解決了？嗯嗯，實在是太好了。」

    棗綾希笑眯眯地錘了一下手掌，原本就相當細膩的五官顯得更加柔和起來。

    「我的店長姐姐，真不知道你的那份樂觀是從哪裡得來的……我咋感覺事情變糟糕了……？」

    緋雨霜覺得棗綾希天然到無可理喻，只是一個勁兒地嘆著氣。

    「總是嘆氣的話，幸福是會被你趕走的喔。所以你才在學校不受男生歡迎的吧，緋雨霜？」

    棗綾希仍是溫柔地笑著，沖緋雨霜說著調侃氣氛的話。

    「亂說亂說我在學校可是很受歡迎的呢國中四年就一直在情人節巧克力部……啊、咬到舌頭了……是一直都在情人節收到一大堆巧克力」

    緋雨霜漲紅了臉，吞吞吐吐地辯解起來。

Episode.259 幽霊花火Part.5

    「空口無憑，空口無憑~姐姐我才不會那樣輕易被騙呢依姐姐我看呀，即便真有那麼一大堆巧克力，也絕對都是「義理巧克力」，要不然就是「友情巧克力」，哼哼。」

    因為緋雨霜有趣的反應，棗綾希憋住笑，故意繼續說些貶低的話來逗她。

    「火大——真的超~~~讓人火大——我才不像店長說得那麼淒涼，人家收到的「本命巧克力」也是超~~~多的」

    似乎被棗綾希的一句玩笑話刺痛了原本就相當脆弱自尊心，雙馬尾的少女踮起腳尖，原地蹦跶起來，以一種相當奇怪的方式發著脾氣。

    「不要把你在LOVESTARSDAY(七夕)那天許下的願望當成既定事實說出來嘛，姐姐我會覺得你好可憐好可憐的。」

    棗綾希淚光盈盈地看著緋雨霜，同情地說道。

    「反正就是沒人喜歡小霜，反正小霜就是不受歡迎……長得也不漂亮、身材也不性感、又是個矮冬瓜……所有的人都是這樣……都是這樣……總是習慣性地把人家的努力當成廁紙一樣隨手扔掉……」

    被店長姐姐同情了——這樣的事實給緋雨霜造成了相當大的心靈創傷。

    她像是丟了魂一樣，垂著肩，蝴蝶結紮出的馬尾辮像兔子耳朵般傷心地耷拉下來。

    身體的輪廓逐漸變得透明，就像是要消失了一般。

    「誒——那個……其實不是這樣啦。姐姐我覺得如果在特定人群中，緋雨霜肯定是最受歡迎的」

    察覺自己開玩笑開過頭了，棗綾希一時慌了神，連忙出言安慰緋雨霜。

    「哈？」

    機械式地轉過頭，緋雨霜用失色的雙瞳看著棗綾希。

    「啊哈哈，特定人群——就是說那些30、40歲的未婚男生啦。」

    棗綾希有些心虛地後退半步，僵著一張苦澀的笑臉，解釋道。

    「30、40歲的未婚男生」——真是微妙的用詞。

    棗綾希的意思應該是指那些有蘿莉控傾向的怪蜀黍….

    ——喂喂，這樣反倒會更打擊人吧？

    世界上有女孩子會因為聽說自己在怪蜀黍群體中受歡迎而特別開心的嗎？

    「嗚————」

    果不其然，棗綾希話音剛一落地，就聽見緋雨霜發出了近似悲鳴的聲音。

    雙馬尾少女檀口微張間，似乎有一團白色的東西從嘴邊溜了出來。

    那是靈魂？那絕對是靈魂吧

    （綾希姐，你再這麼說下去，緋雨霜同學鐵定會掛掉的啊……）

    在一旁瞥見這一幕的秋旋哭笑不得地吐起槽來。

    「……喂，秋旋，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走神到棗綾希那邊意識被比落地燈光還要柔軟的聲音喚回。

    利維亞一手抓著秋旋的衣服，「輕輕」地搖晃著他的身體。

    ——雖然從主觀上來講，利維亞確實沒事多大勁兒，但氣力過人的她還是將秋旋的身體晃得東倒西歪。

    細膩的眉毛微微挑起，金發少女顯得有些生氣。

    「抱歉，利維亞，有些走神了。剛才你說什麼來著？」

    頭被利維亞晃得暈暈乎乎的，秋旋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嘴角殘留著公式化的笑容。

    「我餓了。」

    緊握雙拳，擺出迎戰架勢，利維亞態度堅定地說道。

    雖然利維亞現在的表情略帶一絲生怯，但仍彷彿是有肉眼不可視的敵人擋在她身前一樣。

    不愧是不列顛之王。

    「誒？你剛才說的……好像不是這個啊。」

    因為有些吃驚，秋旋反射性地將頭一歪。

    話題不對。

    他明明記得利維亞之前好像在說有關洛朗-巴蒂斯的事情的。

    「————」

    從利維亞澄澈的綠色瞳孔中透出的威嚴視線與秋旋對上了。

    「似乎是這樣。但是，剛才說的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

    停頓了一會兒，金發洋裝的少女用平穩的聲音，緩緩地說道：

    「我餓了。」

    又強調了一次。

    表情顯得愈發的不滿，像是隨時有可能發出唉聲嘆氣的抱怨一樣。

    身為英靈居然也會餓肚子，真是稀奇啊。

    ——不過，現在的秋旋可沒有心思去取笑利維亞。

    因為他的狀況也一樣：空蕩蕩的肚子正向身體的各個器官發出強烈的抗議。

    唉，果然飢餓這種東西是會傳染的。

    「唔……」

    嘟囔一聲，秋旋抬眼看了看掛在休息室牆上的電子擺鐘。

    ——13點54分。

    馬上就要到下午了。

    因為洛朗-巴蒂斯的事情，害得他們連午飯也沒有按時吃上。

    從早上到現在，秋旋就喝了一杯紅茶。

    除此之外，什麼東西也沒吃。

    因為無法從外界攝取身體所必需營養，連腦袋都變得有些發昏。

    ——這樣的狀態真是遜斃了。

    就在利維亞和秋旋因為餓肚子的事情感到有些犯難的時候——

    「哎呀，對了，差點忘記啦秋穗、利維亞，你們還沒有吃午飯吧？」

    棗綾希冷不防地蹦出這麼一句。

    「「……」」

    很有默契地，秋旋與利維亞動作一致地轉過身，輕輕點頭。

    「實、實在抱歉因為店裡發生這麼多事，姐姐我都忘記吩咐主廚做菜了啦」

    棗綾希緊咬嘴唇，嘴巴撇成「へ」字形，相當自責地雙手合十，弓著身子向秋旋和利維亞表示歉意。

    之後，未等秋旋和利維亞回話，棗綾希便提了提高跟鞋的鞋跟，急急忙忙地跑進了廚房。

    ——丟下一隻失了魂、蹲在牆角碎碎念的雙馬尾少女。

    泉倉地下街出口。

    「……」

    利維亞安靜地與秋旋並肩走在長長的階梯上，雖然臉上依然沒有一絲波瀾，但細緻觀察的話，會發現她現在的心情實際上是相當愉悅的樣子。

    估計是因為剛才用黑椒牛扒將肚子填的飽飽的緣故，金發少女走起路來的樣子都顯得有些輕飄飄的了。

    「……」

    偷偷觀察著利維亞表情的秋旋，一直保持著一副詫異的樣子。

    原因得從剛才吃飯的時候說起——

    利維亞平時就顯得十分安靜，用餐的時候更是如此。

    只是默默地咀嚼著食物，連一絲多餘的聲音都不會發出。

    手握刀叉的姿勢相當優雅，與她握著劍柄時的樣子截然相反。

    甚至輕聲說出「再來一份」的語調都顯得那麼悅耳。

    事情到這裡，都沒有什麼問題。

    但是，到最後秋旋才驚奇的發現——

    利維亞竟輕鬆吃掉了整整10人份的牛扒外帶兩杯酸檸檬水。

    ——真是個隱藏的「大胃王」。

    那些食物究竟儲存在她身體的什麼地方？那些全部都……消化乾淨了嗎？

    ——從棗綾希的咖啡店裡出來，秋旋一直在擔心這樣的事情。

    「怎麼了？我臉上有髒東西嗎？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

    秋旋的偷瞥還是很快被洞察力極強的利維亞察覺了。

    走在秋旋身側的她露出一副很困擾的表情。

    「不，沒什麼……只是……」

    意識到自己這樣做有些失禮後，秋旋連忙收斂起視線，搖了搖頭，想說點什麼化解尷尬的氣氛，但卻找不到話題。

    「只是什麼？」

    利維亞微微側過臉，有些期待地看著秋旋。

    「兩個身處不同「世界」的人，像這樣平常地走在一起……仔細想想看的話，真是一副不尋常的光景呢。」

    秋旋淡然一笑，有些感慨。

    「不尋常……麼……的確，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吧。」

    略帶些許心酸，利維亞平靜地笑了。

    平凡無奇的相處，平凡無奇的對白。

    對於兩個人來說，這樣的平凡都顯得異常寶貴。

    雖然的確身處兩個不同的「世界」，但至少，在命運的指引下，原本可能永遠都不會相遇的他們，有了意外的【交集】。

    然而，命運本身的存在力卻並沒有那麼微弱。

    它好像隨時隨地都在影響人的生活一樣，影響著所有的相遇與離別。

    這一次、也不例外。

    與利維亞一同走出泉倉地下街的秋旋，剛準備返回青葉町，卻意外的在觀光巴士車站對面，留意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擁有著媲美女生的清秀外表的少年，正與和他穿著相同黑色制服的高中生一起，蹲在車站前的白鴿廣場上，鼓搗著一個造型奇特的「收音機」

Episode.260 幽霊花火Part.6

    起初秋旋還懷疑是自己眼花了，但就在這個疑惑在腦海中產生前一刻，【視界】的範圍瞬間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拉扯、擴大。

    少年剛才還模糊不清的臉部特徵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

    所謂【視界】並非【眼球捕捉到的景象】，而是【大腦所理解的影像】。

    也就是說，秋旋主觀上沒有獲得將景象拉近的實感，在他的感知系統中，呈現出遠處「景象」自動向他這邊靠攏的情況。

    （————）

    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這已經是第二次出現這種情況了。

    上一次是在學院區第七域的「迷失迴廊」。

    當時秋旋正與東樺、青霧碎花兩人在狹窄的通路中奔襲，拚力趕往「娑河穴」（Saha Cave）。

    另一方面，黑炎雛蜂卻利用其高超的體術在眾人的頭頂——千米高的大廈頂層縱躍。

    理論上來講，這麼遙遠的距離，秋旋是不可能看清黑炎雛蜂當時的一舉一動的。

    但是，就在他暗暗抱怨什麼都看不清的時候，視覺系統卻突然得到了強化。

    準確而清晰的捕捉到了黑炎雛蜂在高空中的行動。

    ——與現在的情況極其類似。

    是否與人造人（homunculus）體質有關，現在還不得而知。

    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這是秋旋在利用STB進行時空跳躍之後才出現的【特殊精神現象】。

    （那不是——松云嗎？）

    下意識地在心裡喊出對方的名字。

    毫無疑問，蹲在白鴿廣場上的那個少年正是他的學弟：松云。

    對外界事物有所排斥的雙眸與那總是殘留著謙和笑容的嘴角有些格格不入。

    過於瘦弱的身材，讓他顯得有些弱不禁風，皮膚雖說不上蒼白，但的確猶如少女般白皙。

    身穿黑色的單排扣西裝，配上讓身體顯得格外纖細的深藍色的長褲——非常適合他的樸素風格的學院制服打扮。順帶一提，這種制服款式是私立千流理文學院所特有的。

    如果能改掉太過軟弱的性格毛病，長相頗佳的松云說不定能在女生中大受歡迎。

    不，看樣子，他已經很受歡迎了：

    兩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女生正一左一右地挽著他的胳膊，把他當彈簧人偶一般左右來回地推搡著。雖然從他彆扭的表情中可以看出，這樣的事並非他所情願，但在旁人的視角看來，這種豔福不淺的事，的確頗有人生贏家的「風範」。

    （松云在那邊做什麼呢？和他在一起的，是他的同學嗎？）

    帶著這樣的疑慮，秋旋將視線稍微拉遠——

    夜色持續籠罩下的白鴿廣場並不像往常那樣聚集著成片的鴿群。

    廣場正中央的巨大螺旋型的公共雕像，也罕見地沒有成為白鴿的棲腳地，顯得有些孤伶伶地佇立在冷清的夜色中。

    那5個右臂上都掛著印有字母「C」的水藍色袖章的高中生就圍簇在公共雕像下，擺弄著一個外形介於泡麵盒與便當盒之間的古怪儀器。而身處其中的松云，正被兩個漂亮的女生像夾層三明治一般「夾在」正中間，其他的兩個男生一個正嘴角緊繃地緊盯著儀器，一個正精力充沛地吹著口哨。

    儀器的機械零件看上去相當陳舊，那樣的「古董貨」應該是從青葉町的配件市場上淘來的吧。

    怎麼看怎麼像老式收音機。

    看樣子，這些高中生應該是在進行社團的戶外活動。

    估計是一群偏愛舊式機械的發燒友。

    （松云的愛好也是拼裝舊的械部件嗎……真稀奇啊……）

    說實在，秋旋打心底認為像茶道部、輕音部、文學社這樣的社團才是最適合文靜的松云。

    這種理工科性質的社團，總覺得和他有些不搭調。

    （不過，那東西到底是什麼？不會真的是舊式收音機吧，這樣顯眼地擺在公共場合，是想接收宇宙電波還是第三類發出的通訊信號？）

    仔細留意著少年少女們的舉動，秋旋沒頭沒腦地胡亂猜測著。

    「秋旋，你在發什麼呆？返回青葉町的觀光巴士已經到站了。」

    利維亞伸出嫩滑柔美的手臂，在秋旋呆滯的雙眼前不斷地搖晃著，從她疑惑地表情中可以看出，她對秋旋為什麼會突然發呆有些好奇。

    「啊、呃……」

    秋旋猛然回過神來。

    與利維亞所說的一樣，去往青葉町的觀光巴士已經駛入站台。

    面前、巴士的自動門就那樣靜靜地維持著敞開狀態。

    ——現在，該怎麼辦好呢？

    是要直接和利維亞一起返回青葉町，還是因為在意松云他們的舉動而留下來？

    ++++++++++++++++++++++++++++
    世界線【分歧點】（Branch Point）
    ++++++++++++++++++++++++++++
    ※ 留下
    ※ 離開
    ============================

    （先在暫且在這邊多呆一會兒吧，反正回青葉町的事情沒有那麼緊急，再說，實在很想知道松云他們究竟在做些什麼……）

    秋旋試著這樣說服自己。

    「抱歉，利維亞，能陪我再在這邊稍微多待一會兒嗎？」

    光說服自己顯然沒有用，現在當務之急是先向利維亞說明一下情況。

    秋旋輕聲向利維亞提出請求。

    「誒？秋旋接下來要做什麼？」

    利維亞明顯有些意外地歪了歪頭。

    「因為白鴿廣場上看到了熟人，所以想和他打個招呼。」

    秋旋指了指公共雕像下蹲著的松云，向利維亞解釋道。

    「……」

    是錯覺嗎，剛才利維亞好像鬆了一大口氣的樣子。

    「當然可以，如果是熟人的話不打個招呼就走人有些不禮貌吧？不過，這樣就趕不上這趟巴士了，這樣也無所謂嗎？」

    利維亞神色平靜地凝視著秋旋。

    「嗯，那就麻煩你等下陪我等下趟車了。」

    秋旋有些感激地回應利維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