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人神 作者:南朝陳 (已完成)

 
arms71499 2013-1-7 18:39: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9 393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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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南朝陳,男,廣東 - 茂名,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仙俠 > 修真文明

【內容簡介】:

  書生遇狐仙,軟飯加肉,請君嘗新鮮;
  紅塵爭香火,授印封神,揮毫論流年。
  ——這個世界本沒有神,但拜的人多了,就有了神。
  從人到神,仗劍而行!

【其他作品】:《誰與爭鋒》、《斬邪》《穿入聊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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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8:40
第一章:書癡




    「摔成這樣真是可憐,那些人也下得狠手,他隻是個文弱書生,怎麼受得住?」

    「羅大嬸,這樣的人有什麼值得可憐的,早死早超生……」

    「可不是,癡癡傻傻,十九歲了都不能自立,還要個妹妹養著,一點用都沒有……」

    「嘿嘿,現在好了,一屋子書全部被人搬去抵債了,看他還怎麼當書癡!」

    「哥哥,哥哥你快醒醒……」有淒柔的哭聲。

    ……

    聲音噪雜,飄飄搖搖,若遠若近,聽在耳朵裏不大真切。隨即如針芒的痛楚襲來,頓時忍不住呻吟出聲。

    然後,他緩緩睜開了眼睛,就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而身前圍聚著一些人,正朝著他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發生了什麼事?

    頭很疼,有一種爆裂的感覺,彷彿腦海裏崩裂成許許多多的碎片。慢慢喘了幾口氣,繁瑣的碎片終於開始組合起來,形成一體——

    轟!

    一股龐大的記憶念頭驟然衝擊而至,如同激流,他忍受不住,慘叫一聲,再度暈倒過去。

    第二次醒來的時候,葉君生已躺在一張床上。

    床很舊,蓋在身上的被單多處補丁,勉強抬頭四下望了望,差不多就是一副家徒四壁的模樣。

    葉君生閉住雙眼,好讓自己平靜下來,消化所發生的一切——他本是現代社會的一個平凡青年,生性豁達樂觀,不料天降橫禍,急病上身。本以為必死,沒想到魂穿時空,居然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個世界,叫做「天華朝」,不是所熟悉的任何一個古代曆史朝代。奇怪的是,該位麵的此前曆史卻有夏商周,有春秋秦漢,有三國隋唐——。

    時光洪流在動亂不堪的五代十國之後猛地一個拐彎,來到了天華朝,再不見宋元明清。

    莫非這就是所謂的「蝴蝶效應」?又或者,傳說中的平行時空?

    從那些繁瑣的記憶中,葉君生稍稍整理出了些頭緒,弄清來龍去脈,不禁眼前一黑,又覺得哭笑不得:

    迂腐!

    簡直迂腐得不可救藥。

    這身體的前主人,葉姓,名「豐」,字「君生」,一介書生,有定親,未成婚,眼下與妹妹相依為命。

    作為書生,理應以攻讀詩書為主,無可厚非。問題是此子也太那個了,自幼深信三句格言:「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反正就認定書中什麼都有,一書在手,別無所求。打記事起,除了吃喝拉撒,其他時間基本全部奉獻給書本了。

    葉家祖上也曾闊過,算書香門第,不過到了葉豐爺爺那一輩便破落了,到後來隻遺傳下一屋子的書,以及一篇《勸學篇》的祖訓。

    這一屋子書便成為葉豐的至愛,沒日沒夜地讀著,樂在其中,足不出戶,簡直就是這一時代的「宅男」典範。

    一般人用功讀書,不外乎考取功名,他倒好,完全為了讀而讀,一副「富貴於我如浮雲」的灑脫樣子,連秀才都不去考,更不事營生。

    葉豐對於書本的癡迷,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這讓父母頭疼不已,反複勸說無效,隻得請親戚朋友過來幫忙,做思想工作。可葉豐根本不理會,有客人來了,他雖然露麵,但手裏依然捧著書卷,旁若無人地大聲朗讀,別人說別人的,他讀他的。

    如此,誰都拿他沒辦法,隻能暗罵一句「朽木不可雕也」,悻悻然離去。

    久而久之,「書癡」之名傳遍彭城縣,等父母早逝,就更沒人管了。

    葉豐沉浸在書的世界內不可自拔,不需要朋友,不需要老婆,但人總得吃喝衣穿,而葉家敗落,又沒了收入來源,能變賣的東西差不多都賣光了。可憐葉豐妹妹年紀稚嫩便要到處找活計做,藉此養活己身,以及哥哥。

    但這終歸不是辦法,人不但要解決溫飽,還會出意外,生病受傷什麼的,耗費不小。入不敷出之下,沒錢了就隻能去賒、去借。日積月累,債台高築,又無力償還分毫。

    這下債主們不幹了,終於在今天蜂擁而至。他們也算有良心,並不為難小女兒家,都把目光放在那一屋子書上。

    書籍能賣錢,尤其一些古本,珍本。

    如果說葉家還有什麼有價值的,就隻有這些書了。

    沒有錢還債,就必須以書償債。

    債主們破門而入,倒把裏麵「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獃子嚇了一跳,等弄明白對方是來搬書的,簡直像要他命一樣,打了雞血般奮力反抗搶奪。隻不過他一介文弱書生,能奈人何?正所謂拳腳無眼,爭搶間三幾下就被人放倒在地上。怒火攻心,魂魄悠悠。再醒來時,已變成了另一個「葉君生」。

    弄明白了其中狀況,穿越者好氣又好笑,真不敢想像世間會有這等癡兒。

    頭又開始痛,隱隱的,一如暗潮洶湧。接受融合他人的記憶不是兒戲,幸好對方喪失了自主意誌,少了諸多阻力。

    葉君生稍稍挪了挪,把背靠上床頭,舉手間忽然發現自己手中還緊緊地抓著一幅卷軸——

    「嗯,這個……」

    很快他就想起,這是書獃子衝出門去拚命搶回,並成功捍衛住的唯一一件東西,應該是一幅畫。為了它,其被狠狠地推倒,摔得手臂都開了一條大口子,鮮血直流。

    咦,不對!

    葉君生記得,先前自己手臂鮮血淋漓,可把這卷軸都侵染到了,血跡斑斑的。可現在看來,卷軸幹幹淨淨,絲毫血跡都沒有。

    他覺得有些奇怪,便把卷軸打開來觀看:

    這是一幅奇特的寫意景物畫,遠山飄約,林木鬱鬱,近處一片茵茵草坡,坡上橫一方青色大岩石。石頭上坐著一隻皮毛雪白無瑕的小狐狸,活靈活現,雙耳尖尖的豎起,睜著大大的眼睛,正聚精會神地捧一卷書在看。

    白狐讀書,一如學童;別開生麵,空靈成畫。

    《靈狐圖》!

    畫的右上側空白處,註明有畫名,還有兩句詩:紅塵似染青山在,人心如鬼靈狐觀!

    無印章,無題記,不知為何人墨寶。

    整幅畫作景物傳神,非常的賞心悅目。看著,能讓人感到安定,平和,十分舒服,絕對是出自大家之手。

    葉君生本身不大懂畫,但他繼承了書獃子的記憶。這呆子活了十九年,與書為伴,雖然一事無成,但無可否認,他是很有天賦的。一屋子的書,洋洋灑灑數百本,天文地理,曆史經典,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所不有,幾乎都被他背得滾瓜爛熟,熟記於心。

    在大華朝,這算得上是一份不可多得的才華。隻不過書獃子性格木訥,為人迂腐,不通人情世故,因此沒有想過用滿腹詩書去做事。

    他不想,可葉君生想,也必須要想。

    現在,他就從鑒賞的角度,研究這幅《靈狐圖》價值幾何。

    此畫渾然天成,意境空靈,可惜沒有印鑒留下,若真是名家真跡,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不錯,葉君生就想著要賣畫了,皆因家裏環境已到了一個山窮水盡的地步,晚飯都沒有著落呢。

    畫作固然精美,但也不能當飯吃。他可不再是以前的書獃子,守著一屋子的書餓肚子。

    其實那一屋子的書,按行情賣的話,所得的錢財數目絕對超過債務有餘,然而情形混亂,被債主們一搶而空,卻無從計較。

    欠債還錢,天公地義。

    一屋子的書沒了,隻剩下這麼一幅畫,實在沒有辦法,隻能也將它賣掉,賣出些生活費來。至於畫捲上沾血又離奇消弭之事,此際卻不再糾結。也許,是自己先前頭昏眼花,導致記錯了,根本就沒有血玷汙到畫上。

    突然之間,葉君生猛地看到畫作中那狐狸的視線發生了轉移,離開書本,而朝自己眨了眨眼睛。他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手一抖,把畫軸扔掉到地上。

    這是怎麼回事?

    畫中的白狐居然會動,像一個可愛的女孩子一樣,做出一個極為活潑的眨眼睛動作來!

    不可能,怎麼可能呢?

    不說這是一幅畫,就算真有一隻狐狸出現在自己麵前,它也不會向自己拋媚眼呀,還真當是狐狸精了?

    幻覺,一定是幻覺……

    片刻工夫,葉君生反應過來,解嘲地一笑。他俯身下去,重新把畫拿在手上,仔細端詳。果不其然,山水如昔,草木依然,雪白的小狐狸安靜地坐在石頭上讀書,雖然情態傳神,但畫就是畫,就是凝固了的筆墨,不會成為活物。

    看了一會,沒有發現異樣,他就把畫捲起,放好。此時陣陣的虛弱感湧上心頭,書獃子這副身體真是差勁得要命,摔了一跤,流了些血就撐不住了。其實傷口早就被妹妹包紮好,而他這個可憐的妹妹,眼下估計出門去給人幹活計,賺取晚飯了。

    想到這一點,一股濃烈的自責感情不自禁地湧上心頭:窩囊,實在窩囊至極。堂堂男子漢,多年以來,居然一直靠年稚的妹妹養活著,吃自家妹妹的「軟飯」,想著都感到臉紅……

    不過如今兩眼一睜黑,他也沒有什麼解決辦法,精神疲勞不堪,幹脆先睡一覺,養好精神,才有精力想出路,撐起這個家。

    不知過了多久,葉君生從睡夢中醒來,倏爾聞到了一陣誘人的香味,有些納悶,爬下床去,走到外麵。

    外麵是個廳堂,空蕩蕩的沒有多餘的傢俱,隻得一張舊木飯桌,兩個凳子。而此時,飯桌上居然擺著兩碟菜餚,一大碗白米飯。香噴噴的味兒,便是從還冒著熱氣的菜餚上傳出來的。

    好香!

    迷糊間他食指大動,隻覺得肚子咕嚕咕嚕在「抗議」,真是飢腸轆轆。當即坐過去,舉筷端碗,大快朵頤,風捲殘雲的就將兩碟菜餚,一大碗白米飯吃個精光。

    待放下碗筷,摸摸肚子,打個飽嗝,葉君生這才覺得有點不對頭:話說,這頓美味可口的飯菜是誰做的?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8:41
第二章:開竅




    剛才飢餓難忍之下,見到飯菜,葉君生下意識地以為是妹妹做的,可等吃飽後才醒悟過來,自家妹妹根本還沒有回家;而且那兩碟菜餚,一碟嫩雞炒竹筍,一碟生炒油菜,色香味俱全,也不是妹妹的手藝。

    另外,按照書獃子的記憶,家貧已久,一日三餐基本都是喝粥水吃粗餅子,怎麼可能有菜有肉有大米飯?

    想到這,葉君生頓時覺得不對路,左顧右盼,四下張望,看是不是有人藏在家裡頭了。

    家徒四壁,房間空蕩,一眼就能看通透,沒有第二個人。

    坐在凳子上,葉君生越想越覺得有古怪:做飯的不是妹妹,也不會是左鄰右舍的好心施捨——用腳趾頭就能下判定了,就算人家有心,又怎麼會給如此豐盛的伙食?

    兩碟菜餚一碗飯,恐怕都要五十文錢了,尋常人家,哪裡吃得起?

    排除了現實的可能性,一個莫名詭異的念頭湧上來:難不成這頓飯菜是從天下掉下來的……

    不自禁地抬頭望著屋頂。

    屋頂古舊,有幾處瓦都破漏了,幾點夕陽的光影透下來,並不刺眼。但不管怎麼看,都不像上面會掉飯菜下來的樣子。

    真是奇了怪哉!

    穿越者徒然覺得頭大,匪夷所思的事情接踵而至,饒他是個現代青年,也有些招架不住。

    腦海忽有靈光閃過——

    難道如神話故事裡所發生的:窮書生無意搭救了一隻狐狸,而那狐狸居然是善良的妖仙,知恩圖報,因此悄悄跟書生回家,變幻成美麗的女子,偷偷做飯給書生吃?

    可不對呀,書獃子足不出戶,啥時候救過什麼狐仙來,連螞蟻都沒有救過一隻……

    狐狸……狐狸……

    葉君生的思維天馬行空,聯想豐富,忽地一拍大腿:家裡不正有一隻狐狸嗎?

    《靈狐圖》!

    瞬時間,一種妖魅詭秘的氛圍悄然瀰漫開來,甚至有些毛骨悚然的涼意。

    太超現實主義了!

    他還來不及去拿《靈狐圖》觀察,咿呀一響,院子外有開門的聲音,應該是妹妹回家了。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驚動,葉君生趕緊把飯桌上的碗碟收好。

    葉豐妹妹名叫「君眉」,今年剛十五歲,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忙裡忙外,苦苦獨立撐起這個家已有數年時間。真不敢想像,這些年她是怎麼捱過來的,又是什麼力量在支持著她。

    此時葉君眉手裡正拿著個紙包,包裡可是其做了一個多時辰的針線活才賺到的一個白面饅頭,自己不捨得吃,要拿回來給哥哥當晚飯。

    「算起來,哥哥已大半個月沒有吃過白面兒了,他定然會歡喜;一歡喜,可能就會從書本被搬走的打擊中解脫出來,不會那麼傷心了……」

    如斯想著,邁進屋子,正看見葉君生癡呆地坐在凳子上。

    「哥哥你怎麼起床了?你受了傷,身體弱,應該多躺躺。」

    見情形有些不對,葉君眉心中大急,以為哥哥受不住書本被搬空的打擊,會徹底發瘋癲狂,從癡兒變成瘋子,該如何是好?

    要知道哥哥癡也好,傻也好,都是自己最親的親人,不可或缺的精神寄托,如果真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她也活不下去了。

    葉君眉趕緊去扶葉君生,又手忙腳亂地打開紙包,拿出白生生的饅頭:「哥哥,這是咸豐鋪子的白面饅頭,你最愛吃的……」

    這個神情焦慮、目光殷切的小女孩子,其五官出奇的清秀脫俗,眼睛大大的,明亮如泉水,天生的一副美人胚子。但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的緣故,瘦瘦弱弱的,猶如一株柔弱但堅韌的野草。

    看著她,葉君生心中最軟的一處被觸動,無言的酸楚填滿心間,感覺怪怪的,眼圈子悄然泛紅。

    見狀,葉君眉更加慌亂了,趕緊道:「哥哥別哭,別哭,我明天就去賺錢幫你把書都買回來,買很多很多的書,重新堆滿一屋子去。」

    葉君生再也忍不住,一把將妹妹擁入懷中,愛憐地撫摸著她的秀髮:「君眉,這些年,真苦了你!」融合了書獃子的記憶念頭,血濃於水,有些情感無法迴避,倒不如堂堂正正地表達出來更合適。

    便宜行事,亦可減少許多阻滯。

    嗡!

    葉君眉感到腦子裡嗡的響了一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才的話語,真是從哥哥的嘴裡說出來的嗎?

    剎那間,她有些懵懂。

    葉君生繼續道:「好妹妹,哥哥糊塗,渾渾噩噩了一十九年,而今才醒悟過來,悔不當初,你一定要原諒哥哥。」

    這是怎麼回事?

    葉君眉仍然沒有反應過來,或者說,一時間她實在難以接受巨大的幸福從天而降。

    葉君生捧著她的小臉蛋,認真地道:「君眉你放心,明天哥哥便會出去做營生,也會參加明年開春的童子試,以博取功名,從此以後,該輪到哥哥養妹妹了。」

    「好,好……」

    葉君眉都有點語無倫次,她現在已確定,哥哥真得醒悟過來了。不再癡,不再傻,更不是瘋,而是真正的恢復正常。難道說目睹一屋子的書被搬走,在受到莫大的刺激之下,豁然開竅了?

    大有可能。

    「爹娘顯靈,菩薩保佑!」

    葉君眉歡天喜地,趕緊拉著哥哥到爹娘的靈牌前跪拜。

    一番歡喜不提。

    關於那個白面兒饅頭,葉君生要讓給妹妹吃,口頭上的理由是他很飽。但對於這個理由,葉君眉怎麼會相信?家裡根本沒生火,哥哥哪裡弄吃的?

    不過對於這份難得的體貼關懷,葉君眉真是感到很欣慰,非常暖心,覺得這麼多年的辛勞付出,全部化為雲煙消散,都過去了。

    互相推讓之下,最後一人一半。

    其實葉君生真得很飽,他的胃口本來就不大,先前吃了兩菜一飯,差不多就要撐著了。然而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吃半個饅頭,另一半妹妹也是不會吃的。

    這一天,注定會是葉家的轉折性日子,對葉君生亦然——他神奇地穿越時空,在另一個世界活過來,開始新的生活,光想著,就非常的超現實主義。

    夜已深,葉君生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寐。他在胡思亂想,想著想著,便想到那來歷古怪的兩菜一飯,以及《靈狐圖》。

    兩者,是否真有關聯?

    難道說,這個世界有神仙鬼怪?可看那畫,什麼端倪都沒有顯現。

    葉君生眼睛睜得大大的,他認為自己必須想法子弄清楚此事:嗯,就模仿民間故事裡的男主角,來一次「關門捉仙」吧……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8:42
第三章:撲空




    第二天一大早,葉君眉又拉著哥哥到城南的城隍廟燒香還神——葉君生本身雖然不大信這個,可不願拂妹妹的心意,去敬一炷香也無妨。

    彭城是個小縣城,但那城隍廟倒是建築得金碧輝煌的,殿堂莊嚴,香火頗為旺盛。

    虔誠地跪拜叩禮後,葉君眉還不惜捐上五文香火錢。對她來說,錢財身外物,哥哥變正常才是最重要的。

    敬完香,回家。

    半路上葉君眉要去幹活計,就此分別。

    望著妹妹因為心情大好而步伐輕快遠去的瘦削背影,葉君生不勝唏噓,他昨天雖然說要出去找事做,但舉目茫然,一時間也不知該從何處著手。

    「嗯,暫且回家弄清楚那事先,如果是真的,那麼很可能會是一次莫大的機緣……」

    打定主意,三步並作兩步走,間或遇到鄰居,無不對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他「開竅」之事,別人可都還不知道的,對他自無多少好臉色。

    葉君生也不在意,來到自家院子外,瞧四下無人,輕輕開門,躡手躡腳地摸進去,宛如做賊。

    他悄悄地先來到廚房外,探頭察看,心中真希望此時裏頭正有一位狐仙化身的美麗少女在做飯炒菜。

    然而目光所見,失望了,什麼動靜都沒有。

    真笨,如果對方真得在裏麵忙活,煙囪早就冒煙了!

    葉君生失望地推開屋門,走了進去。回房間的時候,目光一掃,《靈狐圖》擺放的位置紋絲不動。

    也許,現在時辰還早,對方才未有行動……

    如斯想著,釋然了:對了,等中午!

    做好決定,葉君生就想著趁這時間,要到城內轉一轉,看能不能找到工作,凡事總得做兩手準備不是?

    臨出門時,他靈機一動,卻從頭上拔下一根長髮,隱蔽地夾在畫軸內,權且為記號。

    鎖上門,大踏步上街,被認識的街坊見到,難免又受到一些白眼,以及冷嘲熱諷,甚至一些頑皮的小孩還跟著屁股拍手大呼「書癡」。

    彭城不大,他書獃子的名聲早已遠揚。

    葉君生的心理素質很不錯,不把別人的看法放在心上,隻顧著找工。無奈其本為書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體質孱弱,許多工都做不來。至於賬房、塾師之類,那相當於「白領」階層了,極為難找。

    在城內轉了一個多時辰,一無所獲,肚子倒咕嚕咕嚕開始鬧了。

    「頂你的肺,咱堂堂穿越者,就找不到一份工作?」

    葉君生暗爆一句粗口。

    然而不服氣歸不服氣,肚子「鬧革命」了必須解決。本來葉君眉留了四文錢給他,可以買些粗餅子,或者糙饅頭充飢,可葉君生另有打算,直接繞道回家。

    算算時辰,距離飯點還差些,葉君生沒有第一時間進屋,而是埋伏在外麵,隱身於一條巷子裏。

    從巷子往外看,能看到自家廚房,如果裏頭生火,便能見到有煙冒出。

    「煙冒出,當即衝進屋,殺一個措手不及。嘖嘖,到時候先來一個熊抱,將狐仙緊緊抱住,溫軟入懷,打死也不放手。哈哈,一個如花似玉、神通廣大、賢良淑德的便宜老婆到手了!」

    想到得意處,他傻傻地笑著,差點口水都流淌出來。

    葉君生鬼鬼崇崇,形跡可疑,被來往的鄉鄰看見,自免不得感到奇怪,又見其一個人躲在那裏傻笑,頓時醒悟:書獃子的書被人搬光還債,受了刺激,瘋了!

    人們喜歡戲耍傻子呆子,可對於瘋子,一般人都是避而遠之的,誰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發作,亂咬人亂打人怎麼辦?

    感受到氣氛異樣,穿越者終於從幻想狀態中回過神來,訕訕地抹了抹嘴。

    時間有腳,一點點的過去,日上中天,葉君生探望得脖子酸疼了,可煙囪一絲煙都不見。

    家裏沒動靜,可肚子的動靜越來越大。飢餓的滋味不好受,頭昏眼花的。

    又等了些時候,葉君生按捺不住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恐怕等不到狐仙做飯,自家先餓暈了過去。

    退一步說,如果根本沒什麼狐仙,鬧出個大烏龍來那就更搞笑了。

    當即邁步回家,開鎖進去,猛地站住——

    他聞到了熟悉的香味!

    兩碟菜餚,一大碗白米飯,安安靜靜地出現在飯桌上;這一頓,菜餚變成了蘑菇炒肉加青菜。

    葉君生有些暈,緩一緩神,趕緊跑到廚房去,灶台什麼的都是冷的,沒有生火的痕跡。

    這……這個不科學呀!

    饒是穿越者見多識廣,此時都有些找不著北:莫非這年頭,狐仙不用人間煙火,也能做飯?可碗碟分明便是自家的沒錯。

    他眨眨眼睛,省起一事,回房間打開《靈狐圖》,果不其然,先前夾在裏麵的頭髮不翼而飛了……

    葉君生長籲口氣,似乎捕捉到了什麼,但又不確切。飢餓感提醒他,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飯菜得趁熱吃。

    美味可口的飯菜扒進口裏,險些連舌頭都吞了進去。

    解決溫飽,葉君生坐在凳子上,手指輕輕地敲著飯桌,開始思考。隻是有些關鍵處,想破頭都沒有個頭緒。似是而非的感覺,失之毫釐,謬以千裏,難以洞悉真相。

    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對方是何等存在,對自己都沒有惡意。這一點大前提,十分重要。

    另外,毋庸置疑,《靈狐圖》和憑空出現的飯菜之間存在事實上的聯係。

    如此說法,這個世界,就並不像表麵看來那樣簡單啊!

    穿越者咂咂嘴唇,長久思索無果,頭又開始疼——沒轍了,如果對方有心躲避,單憑自己的本事,恐怕挖空心思都隻有撲空的份。

    那麼,應當暫時擱置,轉向另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生計問題,怎麼做才能撐起這個家,畢竟那來曆不明的豐盛飯菜不可能吃一輩子的。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手藝就吃手藝。作為一介書生,最擅長的便是讀書寫字,無奈葉君生目前白丁一個,雖然能寫得一手好字,丹青也不錯,但這些字畫在別人看來,如同廢紙,賣不得錢,鬼叫你沒名氣呢……

    忘了,他還是挺有名的,可惜是臭名。誰家要是買了書獃子的字畫,懸掛在廳堂上,那不得成為笑柄?

    「我就不信了!」

    穿越者跳將起來,收拾了碗碟,繼續出門找活兒。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8:44
第四章:夢劍




    現實的殘酷總是令人神傷,幾乎走遍彭城縣,葉君生都沒有找到事幹。他的名聲實在臭,就算有人招工,見到他自報家門後,都是趕緊趕人的,順便丟幾句冷嘲熱諷。

    開什麼玩笑,書癡會做營生,母豬都會上樹了。

    傍晚時分,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妹妹還沒有回來,可熟悉的兩菜一飯已擺在了飯桌上。

    眼下葉君生有了分寸,見怪不怪,捧起飯碗就開吃。倒不是他不想留一半給妹妹,而是這樣的事情匪夷所思,難以解釋,怕會嚇到她。

    於是,當葉君眉拿著饅頭回家,又是一人一半的結果。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晚上,葉君生捧著《靈狐圖》坐在窗前,家貧點不起油燈,只得把從窗口照入的月光當做明燈。

    不是有個成語叫「囊螢映雪」嘛,哥這也算是偷師了。

    他目灼灼地望著畫中那端坐在青石上安詳讀書的小狐狸,開始說話:「不知道你能否聽見,真想當面向你道謝。當然,如果你有什麼苦衷無法現身來,我也能理解……」

    自言自語的狀態,就連葉君生自己都覺得荒誕無稽。但能有什麼辦法?營生的路子幾乎被堵死,唯有搏一搏。

    「你做得飯菜非常好吃,不過……我是說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告訴我,你是妖怪呢,還是神仙?這個世界,又是什麼樣的世界?」

    這些疑竇,如骾在喉,不吐不快。

    無奈說了半響,畫卷毫無動靜。

    葉君生也不著急,反正話說出去了,是否靈驗,且讓時間驗證。夜深了,該休息了,便上床睡覺。

    他做了個奇夢——

    在夢中,置身在一片芳草地上,背景為鳥語花香的山林世界,抬頭可見白雲飄渺。

    迷糊間,有一把明淨空靈的聲音在耳邊細語。

    葉君生平生不曾聽過如此好聽的聲音,其中還帶著一絲怯怯的慵懶意味,聽在耳朵裡,簡直能讓全身骨頭都酥軟掉。

    音聲細細,竊竊私語,很是朦朧,不大真切。好像是在讀一篇錦繡文章,又彷彿在念一篇傳世歌賦;念讀之際,如清水潺潺流過,而痕跡無影蹤……

    不知過了多久,語聲消失。

    葉君生悵然若失,四下張望要去尋覓,猛地眼前有劍影揮舞,縱橫變化:時而矯健豪放,大氣磅礡;時而婉約纏綿,憂患哀傷;時而瑰麗奇幻,不可揣摩……

    他一下子被吸引住,駐足觀看,身心沉醉,那一招一式,彷彿直接烙印到了心坎上,再也磨滅不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漫天劍影消失,嬌慵的女聲再度出現,這一次卻聽得清清楚楚:「等候多年,終將《永字八劍》授予公子,公子可潛心體會,勤奮練之;若有所悟,能得賢道,受益無窮……」

    語音繚繞,慢慢沉寂。

    葉君生大急之下,振臂高呼:「你是誰?不要走!」

    「呼」的坐起身來,原來是南柯一夢。太陽高昇,快要曬到屁股了。然而念及夢境,歷歷在目,非常真實。

    奇怪……

    葉君生沉吟了許久,不知所以然。古有秩聞,有「夢筆生花」而文思大進的傳說,可夢劍算是怎麼回事?

    這時候,葉君眉早如往常般一大早就出門幹活了。

    葉君生胡亂吃了些粥水當早餐,也出門而去,繼續找工作。

    不記得碰了多少次壁,他心中已有些心灰意冷。日上中天,又到了午飯時分,便趕回家。

    到家的時候,卻發現妹妹已回來了,情形殊不同。

    看見葉君眉小臉上的傷痕,葉君生吃了一驚,趕緊問:「妹妹,你怎麼了?」

    葉君眉連忙別過臉去,支吾道:「沒事,摔了一跤。」

    葉君生不信,怎麼會摔成這樣,看起來倒像是被打的。

    妹妹被人打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他又驚又怒,連連追問,但葉君眉就是不說。

    念頭一轉,葉君生找個機會出去問街坊。

    果不其然,有街坊知情,把真相說了出來:原來今天葉君眉出去做事,無意間碰到一個人身上,把這人的衣服弄髒了一角兒。

    若是一般人,這樣的小事自不會有什麼。但那人卻是彭城縣首富彭家的彭大少爺,一個肥胖如豬的富家公子,一向飛揚跋扈,橫行霸道。其當場發飆,扇了葉君眉兩巴掌,罵罵咧咧,更逼迫著她跪下來賠禮道歉,這才罷休……

    彭大少爺?

    就只因為衣角被弄髒了一點點就打自家妹妹,還要她跪下來賠罪……

    縱然沒有親眼目睹,親身經歷,但憑想像,葉君生也能對當其時情形的屈辱與憤懣感同身受。

    情不自禁的,他握緊了雙拳,忿然的怒意壓不住地在心頭翻滾。只是那彭家勢大,自己勢單力薄,公道難訴。

    「此仇不報,怎麼當人哥哥?」

    葉君生轉身大踏步離開。

    那街坊這才感覺有些不對勁:咦,今天這書癡怎麼有點怪怪的?

    回家後,葉君生絕口不再提及此事,妹妹卻已去下廚做飯——今天情形,只怕那狐仙不會顯靈了。

    「哎呀!」

    忽地廚房中傳來葉君眉的驚叫聲。

    葉君生連忙趕去,見到妹妹目瞪口呆地望著米缸。

    米缸普普通通,沒甚出奇,關鍵是裡面現在裝得滿滿的,都是白生生的稻米,幾乎都要滿出來了。

    葉君眉昨天確是買了半斤米回家,放在米缸中。但半斤米,只是淺淺一層,怎麼會變成眼下滿滿一缸,起碼不下五十斤?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見到稻米不曾消失,這才知道是真的:「這米,這米……」

    葉君生面現奇怪之色,當下不敢遲疑,忙道:「君眉,這米是哥哥拿回來的。」

    「真的?」

    葉君生乾咳一聲:「不錯,我在城西找到了工作,幫李大員外抄書。李大員外是個好人,知道咱家生活困頓,便讓哥哥預支了五十斤米回來……」

    這個時候,只能撒個善意的謊言。

    「太好了,我就知道哥哥有本事。」

    葉君眉歡呼雀躍,根本沒有計較其中的破綻。她只知道哥哥開竅了,找到了營生,這個家終於有了希望,有了盼頭。

    那麼,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於是,中午這頓飯,哥妹倆都吃得格外香甜。在飯桌上,葉君眉還時不時睜著明亮的眼睛,很佩服地看著葉君生。

    簡直像在崇拜偶像一般。

    葉君生無語:莫非一如老話所說的,每一個女孩子心目中,都渴望有一位英雄般的哥哥?

    吃飽飯,出門去,名其名曰要去「工作」。

    「唉,事態有擴大化的發展,大大不妙呀。」

    葉君生苦著臉,謊言猶如雪球,會越滾越大,最後難以收拾……罷了罷了,自家狀況已糟得不能再糟,真沒什麼可擔心的;也幸得神秘狐仙相助,家裡才沒有斷炊。

    至於妹妹那邊,應該比較容易瞞住。

    話說諸種發生的離奇怪事,事到如今,就連葉君生自己都糊里糊塗的,搞不清狀況。

    然而,只要不是壞事,又有什麼所謂?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8:45
第五章:突襲




    飯桌上莫名其妙地出現熱騰騰的可口飯菜;空蕩蕩的米缸沒來由裝滿了稻米,現在,就差那一道風姿綽約的身影沒有露面了。

    嘖嘖,諸種情景結合,活脫脫就是一出膾炙人口的民間故事。

    而如今,這本來屬於傳說的神話故事就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上。

    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葉君生既感驚奇,又覺得新鮮。也無心去找什麼工作了,袋裡還有幾文錢,直接去喝茶。

    茶肆裡很熱鬧,高談闊論,什麼話題都有人說。

    葉君生坐下,叫了一壺茶,慢慢品嚐,忽聽鄰桌有人在唾沫橫飛地說道:「你們可知道,近日海天樓出了怪事!」

    此言一出,馬上有閒漢圍上來,紛紛發問:「什麼怪事?」

    海天樓是彭城縣最大的酒樓,為彭家所開,一向是平民百姓感興趣的「焦點」所在。

    聽眾攏聚,那漢子精神抖擻:「此事咱家可是聽海天樓的廚子親口說的,千真萬確,絕無虛言……」

    諸人見他賣關子,登時不耐,有熟知門道的,當即喊道:「茶博士,這邊上一壺易陽春。」

    好茶來到,漢子眉開眼笑,先給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這才悠然道:「海天樓鬧鬼了。」

    鬧鬼?

    諸人面面相覷,隨即「轟」的嚷起來:

    「鬧鬼,是不是真的?」

    「崔老二,你莫在此胡說八道,危言聳聽。」

    「就是就是,崔老二,你這話要是被彭大少爺聽見,少不得賞你三巴掌。」

    見到大家不信,崔老二有點急了,連忙分辨道:「我說的可都是真話。那張廚子說了,近日廚房裡經常不見菜餚,前天傍晚不見了一碟竹筍炒雞,和一碟生炒油菜;昨天中午又不見了一碟蘑菇炒肉和菜心;昨晚時分一碟油炸肉片和一碟大葉菜沒了……到了今天早上更離譜,米缸的米被倒得乾乾淨淨,一粒不剩。」

    聽他說得煞有介事,眾人不再起哄,一雙雙眼睛緊緊盯著崔老二。

    忽有人道:「這是遭賊了吧。」

    「對呀,肯定是遭賊了。」

    「或者給貓什麼的偷吃了。」

    崔老二猛地壓低聲音:「你們不知道,菜餚不見的時候,都是大白天,廚房裡有人在的,就在眼皮底下不翼而飛。你們可知,那些菜餚都是準備給來酒樓吃飯的貴客吃的,剛起鍋,熱騰騰,轉個身就沒了,只剩得空碟子。」

    說到這裡,眼皮子直跳。

    周圍一片默然,膽小的都感覺脊背有涼氣直冒:諸種作為,難道是餓死鬼作祟?

    一干人等驚愕不已,卻沒有發現鄰桌的葉君生呆若木雞,面部神情精彩之極,嘴唇子微微動著,極小的聲音誰也聽不到:

    「天上果然不會無緣無故掉飯菜下來滴……」

    話說,這屬於劫富濟貧嗎?

    應該、或者,大概算是吧。

    ……

    「好奴才,竟敢到處造謠,來人,給本少爺打!」

    驀然一聲大喝,就見到一位體胖如豬,全身綾羅綢緞,披金戴銀的大胖子帶著五、六個家丁走進來。一聲令下,家丁們便高舉拳頭,如狼似虎地抓住崔老二痛毆。

    那胖子約莫二十來歲,五官都胖得被擠到了一塊,走動間臉上肥肉一抖一抖的,正是彭家大少爺,彭青成。

    「打,給本少爺狠狠的打,還有那些旁聽的,都要打!狗膽包天,居然敢說海天樓的壞話,活得不耐煩了。」

    彭家家丁兇猛,茶客們則抱頭鼠竄,亂成一團,誰都不敢還手,只想著有多遠跑多遠,遠離是非之地。

    彭家乃彭城縣首富,與當今縣令有聯姻之親;而彭家二少爺彭青山更是了得,二甲進士出身,金榜題名,榮耀無比,現在冀州當官,前程似錦。如此富貴之家,堪稱土霸王,在彭城縣都是橫著走的。

    其中彭大少爺一向跋扈,欺男霸女,為非作歹,不知做下多少惡行,甚至被百姓稱為「彭霸天」,恨之入骨,卻無可奈何。

    眼下他親自帶家丁來打人,誰敢反抗?

    剎那間,茶肆亂成一鍋粥,狼奔豕突,不可開交。

    此地不宜久留,若是挨了打,便屬於典型的無妄之災,啞巴吃黃連。葉君生趕緊起身離開,往外走的時候,正遇見站在那裡、指手畫腳的彭大少爺。

    想到被欺負的可憐妹妹,葉君生心中有莫名的怒氣翻湧,腳步不由自主地往那邊靠了靠,眼角餘光瞥見一張桌子上有筷子,伸手便拈起一根,悄悄籠在袖子裡。

    此時到處都人影紛亂,哭爹喊娘,沒有誰注意到葉君生。

    葉君生微微低頭,快步而行,就在與彭青成擦肩而過的時候,手腕一翻,嗤的,筷子迅速刺中了對方的腰間。

    這一刺,快而準,彷彿是天生的手法一樣,乾淨利索,又隱蔽非常。

    「呃……」

    一直在叫囂不停的彭大少爺驀然覺得腰間劇痛,還來不及反應,全身便宛若洩了氣的氣球,噼啪一聲倒地不起,全身抽搐,口吐白沫。

    「不好,少爺摔倒了!」

    片刻後有眼尖的家丁看見,趕緊跑回來。

    這一下,茶肆更亂了。

    此時,葉君生已趁亂衝了出去,頭也不回往前走。待走過了兩條街道後才意識到那根筷子還緊緊地抓在手裡,趕緊尋個隱秘地方扔掉。再繞到另一面的街道,只覺得全身都乏了,也不挑地方,一屁股坐到街邊上。

    這時候,他才感到害怕。

    就是害怕!

    話說剛才他不知哪裡來的膽色勇氣,突襲了彭家少爺,以筷子為利器,一舉將其刺倒,整個過程,玄奧莫名,簡直猶如神明附體一般。

    不對不對……

    想到了某些關鍵處,葉君生霍然站起,驚疑不定:怎麼回事?自己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就算真拿著把寶劍,也未必能刺傷人,剛才如何只用一根筷子,就將近乎三百斤的彭大少爺刺倒?

    那一刺,手法老練之極,出手之際,行雲流水,非常自然,自然得近乎一種本能。

    用劍的本能。

    那一刻,他簡直就是劍道高手的化身。

    「這一式,叫做『點筆劍意』。」

    腦海裡,悄然閃過一記念頭,靈光乍現:「對了,就是一式劍意。」

    一瞬間,某些本不該有的記憶意念憑空湧現。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8:47
第六章:練劍




    坐定,凝神,意念萌生。

    果然,那隻在夢中出現過的一道道劍影浮現而出,在腦海裏極其真實地舞動著。一招一式,具體入微,如同放電影鏡頭,能看清楚每一個動作細節。

    全套下來,歸納總結,共有八道劍意,又有個名堂,叫做《永字八劍》——「點橫豎撇,捺折鉤提。」

    看到此名稱,一股濃濃的似曾相識感頓時撲麵而來。

    真得不僅僅是做夢,而是實實在在的傳授之法。

    夢中傳授。

    葉君生沒來由想起,在前一世的螢幕上,蘇乞兒學得高深武功《睡羅漢》的過程,如出一撤。

    原來自己,已身懷高明劍法了……

    他神色有些古怪,眼睛望著藍天白雲,定定的出神。

    良久,長吐一口氣,忽地哈哈大笑起來,驚得一眾行人紛紛側目而視:

    「那不是葉家的書癡嗎?」

    「對呀,就是他。」

    「聽說他家裏的書都被人搬走了。」

    「可不是,他也因此大受刺激,瘋了。」

    「原來是這樣,真可憐。」

    「切,窩囊廢,有什麼值得可憐的,早死好過了……」

    異樣的目光,難聽的議論,紛遝而至。但葉君生旁若無人,隻是笑,一直笑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

    三尺長,纖細如手指,薄薄一片——這可不是劍,而是一片竹篾,稍稍用柴刀收拾了一下而已。

    葉君生當然買不起劍,以他的身份,也不能佩劍。平頭百姓,帶兵器上街,被官府抓到,可是大罪。

    沒有劍不要緊,可用樹枝,或者竹篾替代,反正隻是練手的。

    幾天來,葉君生都打著抄書的幌子離開家門,到城東一處偏僻無人的地方練劍。家裏有五十斤米打底,足夠吃一段時間,大大減輕了生活壓力。

    這段時間,正是練劍的好時機。

    隻要掌握此門神秘劍法,便擁有了一門護身立命的本事,極為重要。

    如此際遇,怠慢了的話,簡直招雷劈。

    演練《永字八劍》,開始的時候,葉君生隻能用第一劍,也就是「點筆劍意」。後麵的根本無法施展出來,皆因他的身體基礎實在太弱了,無法支撐得起後麵招式的變化。

    當然,用得出,並不表示能完全發揮該劍意的威力,以他目前的情形,十成威力能發揮出半成,便很不錯了。說難聽點,就是還停留在拙劣的「照葫蘆畫瓢」階段,隻得其形,未得真意。

    但半成的威力,以筷子作劍,一刺之下,就能將皮厚肉肥的彭大少爺刺成重傷,臥床不起,端是厲害非凡,玄之又玄。

    要知道,葉君生根本不具備內力什麼的,隻是起手一點,結合了劍招的意境,刺到要害的部位上。

    其中奧妙,實在難以解釋。可以預知,這套劍法,絕非尋常武功。

    演練得熟了,他還有了意外發現:參悟劍意,另有其他奧妙用處,比如說:強身健體。

    每每演練之後,全身出大汗;每一次發汗,精氣神都為之一爽,好像排除了身體的毒素雜質一般。吃飯香了,胃口大了,睡眠質量槓槓的,第二天早晨起床,精神飽滿,氣息悠長。

    久而久之,他本來軟綿綿、病怏怏的身子,慢慢發生了喜人的變化,臉色漸漸紅潤起來,手腳開始有力,五官敏感度直線上升。

    一個月後,葉君生能夠多使出了一道劍意:「橫筆劍意」。

    整整一個月的早出晚歸,瘋狂練習,簡直像變了個人。

    期間,家中再無奇事發生,平淡無波。隻不過每天晚上,葉君生都會打開《靈狐圖》,對之說話,形同自言自語。

    但他寧願相信,那狐仙能聽得見,甚至能想像到,對方就坐在畫裏麵,靜靜地傾聽著。

    對於它,或者是他,又或者是她,葉君生心懷感激:自己的命運之所以能發生變化,全緣於此。

    時光有腳,季節變化,到了秋天,西風漸起,空氣中已有了些涼意。

    這一日,吃過晚飯後,葉君眉叫住葉君生,道:「哥哥,你且坐下來,我有話和你說。」

    「嗯,有事?」

    葉君眉看著他——現在哥哥目光有神,精氣十足,和以前相比,簡直脫胎換骨了似的,看著就覺得欣慰:「哥哥,你可還記得江家小姐?」

    葉君生眉頭一皺,腦海裏頓時閃出這麼一個人來:江靜兒,彭城縣北郭的江家小姐,江老爺的掌上明珠。

    她還有一個身份,就是和葉君生指腹為婚的未過門妻子。

    這門親事的曆史,可追溯到葉君生爺爺那一輩。當時葉家還有些氣候,又因為與江家是世交,就定下來這門親事。

    人是物非,隨著葉爺爺、父母的早逝,以及葉君生的不爭氣,葉家衰落得一敗塗地。而江家經營卻蒸蒸日上,一直保持強盛。

    於是,這門親事就變得門不當戶不對的了。

    多年以來,關於此事,江家再沒有提起,甚至都不曾來探望過葉家;而葉家這邊,兄妹一個癡傻,一個年稚,也沒有去江家登門。

    事情隨著葉君生醒悟,「重新做人」而出現了轉機。

    葉君眉想起母親臨終前的囑咐:等葉君生不再那麼癡呆了,就要他去江家提親……

    現在,或許就是個機會。要知道哥哥今年已十九歲,不小了,若不是因為癡迷書本,耽誤了終生大事,早該成親。

    「哥哥,本來呢,你該在去年八月就接江小姐過門,但那時候沒法子,所以誤了日期。不過不怕,我們有婚書在手,而且江家也不曾提出解約之事,因此我想讓你明天就去江家提親,這也是爹娘最大的心願。」

    葉君眉把事情緣由一一道來。

    葉君生心裏嘀咕:這不是典型的包辦婚姻嗎?話說自己還不曾見過江靜兒呢,誰知道長成個什麼樣?退一步說,今非昔比,自家和江家的交情早薄過紙了,根本沒了來往,對方十有八九都是不願再承認這門親事的,讓自己現在上門去提親,豈不是自取其辱?

    葉君眉返回房中,很快就取出一張紅紙,交給葉君生。這一份,便是當時葉家爺爺和江家爺爺所寫下的契約,紅紙黑字,寫得很清楚。按照時令,卻是有一定的法律效果。

    麵對妹妹滿是期盼的目光,葉君生強笑道:「好的,明天我便去江家提親。」

    葉君眉大喜,再回到房中,捧出一口小木匣,打開,裏麵用錦布包著一支銀釵:「我們家貧,這根銀釵是娘親留下來的,哥哥你就以此為聘禮吧,隻是苦了你。」

    說著,眼眸有淚光閃現。

    見狀,葉君生心酸不已,心底一聲歎息,久久徜徉不去。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8:51
第七章:翻臉





    一般人提親,大都要請媒人出馬,三姑六婆之類。不過葉君生當下請不起媒人,況且他一向認為諸如「指腹為婚」之類的關係很不靠譜,尤其是當一方家境敗落了的。

    故而,葉君生對此並不抱多少希望。妹妹要他上門提親,可他不會那麼傻愣愣的一頭撞上去,自取其辱。

    他決定先以拜訪之名,到江家去摸摸底,探探口風。

    第二天一大早,葉君生便帶著妹妹的千般囑咐出門,奔赴北郭。在半路上,順手置辦些禮物,雖然簡陋,但聊勝於無。

    在彭城縣,江家屬於大戶,鄉紳一族,高牆大院,闊門長階。相比之下,葉家的破落戶景象,簡直上不得檯面。

    走上台階,自報家門後請門子通報。

    那門子打量了葉君生一眼,冷淡地道:「你且等等。」返身進宅裡去了。

    足足等了約莫半盞茶時間,門子才出來說「夫人有請」。

    這句話大有講究,江父雖然早逝,可江家爺爺健在,依然為一家之主,按道理說該是他會見葉君生才對,怎麼冒出個夫人來?

    跟著門子走進去,經過一條曲折的走廊,沿途所見,山石花草,佈置得頗為精緻清雅。

    到了廳上,就見到一位中年夫人很是端莊地坐在上面,畫眉點唇,羅裙罩身,只是那妝化得有些濃了,顯得脂粉味重。

    記憶有些模糊,但葉君生卻可以判斷出,對方正是江靜兒的母親。略一躊躇,隨後作揖見過禮,口稱「伯母」。

    江夫人不置可否,淡然掃一眼下來,道:「坐吧。」

    葉君生便坐下來。

    聽對方言語生硬,沒個「請」字,又許久不見有奴婢奉茶,心裡便知分寸

    「君生此來,不知有什麼事呢?」

    葉君生回答:「無事,只是多時不曾登門問候,恐怕失了禮數,故來走動走動。」

    這一番話,說得不亢不卑,自有氣度。

    江夫人有些訝然地重新看他一眼,忽道:「原來如此……久聞君生醉心讀書,乃至於廢寢忘食,我們故不敢打擾。」

    葉君生心裡冷笑:什麼叫不敢打擾,分明便是「窮在鬧市無人問」。

    江夫人嘴角彎出一抹笑意:「君生,你讀書多年,可有心得?」話裡明顯帶著揶揄嘲弄之意。

    葉君生故作不知,朗聲道:「小侄讀書多年,略有成就,明年將參加童子試,以博取功名。」

    話說這般文縐縐的拘謹禮儀,他真有些不習慣,無奈入鄉隨俗,很多東西必須跟著走。

    江夫人頗出意料,葉君生書癡久矣,渾渾噩噩,不知所謂,可眼下表現居然彬彬有禮,言語得當,哪裡有絲毫的癡呆之相?

    難道說傳言不實?

    不過前幾天聽說葉家的眾多債主把他的書全部搬走償債了,莫非大受刺激之下,其幡然醒悟過來,居然開了竅?

    嗯,不管怎麼的,葉家破落已是不爭事實,指望葉君生金榜題名,還不如指望母豬上樹呢。

    念頭起伏間,江夫人有了定奪,拍一拍手。隨即旁邊有一名丫鬟手捧一面紅布蒙蓋的盤子,端到葉君生面前。

    打開紅布,白光刺眼,原來是一錠錠的銀子,足有十錠,都是五兩一錠的規格。

    十錠,足足有五十兩。

    葉君生一怔:「伯母,此為何意?」

    江夫人微笑道:「事到如今,咱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這十錠銀子,換你婚書一張。」

    葉君生早有預料:「這麼說,伯母是不願靜兒嫁於小侄了?」

    「當然不願。」

    江夫人語氣轉冷。

    葉君生質問:「如果江家要解約,為何江爺爺不露面?」

    江夫人道:「家公前日已奔赴冀州商談生意了,我是靜兒的母親,我不同意這門親事,誰都無法勉強。」

    葉君生低頭不語。

    江夫人勸說道:「君生,念你我兩家世交,我才受你一聲『伯母』,也請你自重,強扭的瓜不甜。你連妹妹都養不了,怎麼養妻子?我家靜兒,一向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黃泥水,我是絕不會讓她下嫁與你,受苦受難的。」

    葉君生長吸口氣,一抱拳,道:「既然如此,告辭了。」

    轉身欲走。

    江夫人拍案而起:「你走可以,但一定要留下婚書。十錠銀子,夠你們兄妹吃喝幾年了,不要不識好歹。」

    葉君生回首,凜然道:「解約可以,但要老爺子親自前來,因為契約是他親手簽訂的。」

    江夫人見他嘴硬,不肯就範,當即翻臉:「葉君生,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得上我家靜兒?識相得趕緊拿錢留下婚書,倘若敬酒不吃吃罰酒,沒你好果子吃。我就跟你說了吧,我家靜兒已和彭家二少爺有了往來,你若一味死攪蠻纏,哼哼,別怪做伯母的不提醒你……」

    這話不說出來還好,葉君生一聽,一股莫名脾氣潑辣辣翻騰而起,泥人都有火,何況穿越者?

    其實如果江家真下定決心要解除婚約,他在原則上是無所謂的。作為現代青年,對於包辦婚姻本來就不喜。況且自家情況,一窮二白,委實對不起人。解了就解了,沒什麼大不了,死不了人,也不會因此貪圖那勞什子解約費。

    問題在於,按照目前情況,江家爺爺並不同意解約。江夫人純屬自作主張,雖然她是江靜兒的母親,但在這件事上,她根本沒有主張的權力。

    最重要的是,對於這位「伯母」的態度,葉君生覺得很不爽,對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先用錢財壓人,利誘不成,翻臉如翻書,立刻進行威逼,還真當他葉君生是面人兒,想怎麼弄就怎麼弄?

    於是,他的倔脾氣立刻便上來了:

    「江伯母,如果江爺爺要解約,我分文不取,二話不說,立刻同意。但若果只是你私自做主的話,請恕小侄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必須要尊敬老一輩的契約決定,否則於禮不合,你說,對吧。」

    一抱拳,拂袖而去了。

    「你!」

    江夫人氣呼呼的,先前的端莊全部不見,甩手將桌子上的杯盞摔到地上,噼裡啪啦,碎了一地。

    她本以為葉君生為人癡傻,不通人情,不善口舌,隨便糊弄一下便吃定對方了,不料竟碰了一鼻子的灰,軟硬兼施都無功而返,實在火大得很。

    「哼,以為這樣我就沒奈何了嗎?一紙婚書要拿過來,易如反掌。不行,此事得早點辦,老爺子固執得很,如果被他知道那小子霍然開竅,不再癡傻,我就沒有任何反對的借口了……」

    如此想著,江夫人雙目掠過一抹冷冷的光芒。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8:52
第八章:不見





    出到江府外,葉君生長長吐一口氣。這番前來,雖然對於江家悔親之事早有心理準備,但被江母一番鄙視,心情到底感到憋屈。

    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在前一世,因為家境普通的緣故,相親屢屢受到奚落,沒少受人臉色。沒料到穿越重生了,仍要受這份窩囊氣。可見世界大同,人性永恆。

    「哼,現在咱家有狐仙,哥又身懷高明劍法,還怕娶不到老婆?」

    一口氣吐出,胸間塊壘漸漸消除,不用多久,葉君生便恢複回豁達心態,邁步離開。

    「隻不過,妹妹那邊不好交差……」

    他一邊信步而行,一邊盤算著對策,乃至於忘我。

    這般入神的癡呆狀態,很快就引來一群頑童,他們嘻嘻哈哈的跟在屁股後麵,拍手嬉笑,還唱起歌謠:

    「彭城有書癡,十九不自知;老婆娶不著,小妹辛苦矣……」

    其中甚者,還撿拾起地上的泥巴亂扔。

    葉君生眉頭大皺:書獃子的名聲在本縣算徹底臭了,想要翻身,除了考中秀才外,別無良策……

    天華朝規定,童子試一年一考,在每年的開春二月開考,又分為三個階段,分別為縣試、府試、院試,全部過關才能夠取得生員功名,也就是秀才了。

    成為秀才,便擁有了功名,哪怕是最低級的,也可以享受諸多權利。比如說免除差徭、見到知縣不用下跪、地方不能隨意用刑等。

    一言以蔽之,翻身做人。

    隻是童子試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參加的,必須要找到足額的街坊鄰居,以及一名秀才保舉,這才能報名考試。

    葉君生融合了書獃子的記憶,可以說是腹有詩書,能寫得一手好文章,對於童子試信心滿滿。眼下的困難在於:擔保問題。

    請人擔保,說白了,便是要花錢。而在沒有人情因素的情況之下,花銷絕不會小。

    葉君生需要錢。

    不過君子愛財,取之以道,卻不會沒底線地到處圖謀。目前狀況,還是要找一份好營生。

    轉過兩條街道,旁邊一處偏僻的巷子裏突然衝出兩名大漢,個個都是膀大腰圓的主,一人一邊,把住葉君生的左右胳膊,架起他衝入了巷子裏。

    「你們要幹什麼?」

    葉君生驚怒交集。

    一名大漢獰笑道:「打劫!小子,休得聒噪,免受皮肉之苦。」一雙大手就要往葉君生身上摸索。

    打劫?

    葉君生心頭疑雲大起:己身衣裝樸素,雖然說因為來江家拜訪的緣故,穿上了最好的衣服,但衣擺下一塊布丁,但凡眼神明亮的人都能看到……居然有人打劫到他頭上,難道劫匪都是瞎子,看不出其一介寒酸,身無分文?

    這時候對方已扯下他的腰間褡褳,粗暴地撕開,翻出裏麵寥寥幾件東西,一下子就撚住一頁文書,正是和江靜兒指腹為婚的契約。

    漢子拿著婚書,麵露喜色,把其他零碎扔到地上,一概不理。

    見狀,葉君生福至心靈,頓時明白對方就是奔這份契約而來的。

    江夫人的主使?

    居然卑劣至斯!

    葉君生心中有火氣爆發,轉頭四下找棍子。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賊子攔路搶劫。嘖嘖,真是目無王法了。」

    標準而狗血的腔調,但聲音清脆悅耳,很是吸引目光。

    無論葉君生,還是兩名漢子都不禁舉首相望,看著那名手搖折扇,施施然行來的少年。

    這少年,麵如冠玉,眉清目秀,身穿儒衫,頭戴文士巾,再加上手裏的那把灑金扇,真是風度翩翩,宛若貴公子。

    葉君生當下不動聲色:既然有人幫忙,可以先按捺住,觀察觀察再說。

    那兩名漢子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道:「走!」卻是不願久留,隻想拿著文書回去領賞。

    「還想走?」

    貌似文弱的少年乍然把手中折扇一收,身形如蒼鷹搏兔,雙足淩空飛起,非常瀟灑地一記連環腳踢出。

    「你……」

    兩漢子猝不及防,根本反應不及,砰砰,胸口中腳,摔出丈餘外,掙紮不起。

    「嘖嘖,這般三腳貓功夫,也敢學人打劫。」

    少年很傲氣地擺個金雞獨立的架勢,順手還用手指彈了彈鞋麵的灰塵,這才走過去,從倒地不起的漢子手裏拿回婚書,送到葉君生麵前。

    「喏,物歸原主,下次可得小心點。」

    葉君生接過,道:「謝謝少俠了,未請教?」

    少年嘴角一彎:「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何必留姓名?告辭。」微微一抱拳,手搖折扇,又閑庭信步地離開了。

    葉君生也不管那兩名躺在地上哼哼叫喚的漢子,收拾了自家東西,奔出巷子,外麵街道有行人來往,但那少年早不知所蹤。

    「嘿,有點意思……」

    葉君生曬然。

    剛才那少年施展出來的武功,確實不凡,迅猛有力;更重要的是,通過一些細節觀察,比如說穿有耳洞的晶瑩耳垂,纖長柔軟的手指,以及間或自然流露出來的嫵意,葉君生敢打包票:對方其實是一名少女!

    一名武功高強的少女,碰巧地現身出來,打倒兩名搶劫的漢子——事情真會這麼簡單?

    反正葉君生是有所懷疑的。

    懷疑歸懷疑,眼下卻不好多想,還是早些趕回家向妹妹交差吧,免得她掛憂……

    舉足匆匆離去。

    他離開後,片刻,那少女便又現身出來,目送葉君生的背影,手中折扇打開,輕輕搖著,嘴裏囁嚅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果然如此……這次母親的做法雖然過分了,但也印證了心中的念想,我所要托付終身的男子,怎能如此懦弱無能呢?」

    聲音細細,悄不可聞。

    須臾,折扇一收,人朝著另一個方向行去。

    「公子,公子你剛才去哪裏了?一轉眼就不見人影,可把我嚇壞了。」

    一名同樣女扮男裝的青衣小廝急步趕來,跟在少女身後,口中卻稱「公子」,顯然得了囑咐。

    少女微笑道:「我隻是要去見個必須要見的人罷了。」

    「可曾見著了?」

    少女很是好看的雙眸瞇了瞇,淡然道:「見著了,但見與不見,都是一樣。」

    小廝嘻嘻笑道:「公子說話好深奧,阿格理解不得。」

    少女舉扇子輕敲她頭:「還貧嘴,走吧,回家。」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8:53
第九章:相請




    回到家中,葉君眉赫然在,應該是在等消息。待見到哥哥一個人回來,嘴角動了動,但忍住了,只是那一抹黯然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

    葉君生硬著頭皮,正不知該如何開口解釋,那邊妹妹已露出了微笑:「哥哥你回來了呀,還沒吃午飯吧,我這就去做。」

    絕口不提親事。

    說著,便開始下廚忙活了。

    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人兒,生怕哥哥難堪,顧左右而言他,輕輕便帶過。其實她心裡什麼都明白,讓葉君生去登江家門,純屬於一種美好的願望。對於願望落空,亦有心理準備。至於要打官司什麼的,家裡根本折騰不起。

    一時間,葉君生也不知說什麼好。

    吃罷午飯,葉君眉便出去做工——上個月葉君生「帶回來」的米,基本都吃光了。

    「葉書生,葉書生在不在?」

    院子外忽然傳來呼聲。

    葉君生感到奇怪,走出來,就見到一位身穿灰色僧袍的青年和尚站在門外,卻不認識——書獃子前身足不出戶,人際關係本來就慘淡得可憐,更何況對方是個和尚。

    「你是?」

    那和尚合十施禮,道:「貧僧是渡雲寺的僧人,法號『元慶』,見過葉書生。」

    關於渡雲寺,葉君生倒有聽聞,坐落在彭城縣北郊外的一座名叫「渡雲峰」的山頭上,在彭城縣附近一帶頗有名聲,常有信男信女前往燒香拜佛。

    「大師找我何事?」

    他實在感到納悶。

    「敝寺有經書一十八卷,要請人抄寫,聽聞葉書生寫得一手好字,特來相請,不知葉書生可否願意?」

    原來如此。

    葉君生頓時明白。

    在天華朝,印刷術發展式微,刊印書籍價格不菲。因此,許多書籍都需要通過人工抄寫來完成傳播。於是,能寫得一手好字的讀書人,便等於擁有一項很吃得開的生活技能。

    本來,葉君生便指望這門手藝找活兒干,無奈己身名聲太臭,彭城縣無人相請。不過這方面在渡雲寺的僧人看來,書癡之名卻沒有太大的干係,能勝任活計即可。畢竟寫得好字,又沒有功名的廉價人工不好找。

    葉君生精神一振:「小生願意,只是待遇如何?」

    元慶微笑道:「包住宿,兼且一日三餐,百字一文錢。」

    這個待遇,稱不上厚待,但也差不多了,葉君生當即答應。事不宜遲,便收拾了些衣物行李,鎖了門,帶著元慶去找到葉君眉,交待清楚,說是「李大員外那邊的書已抄完了,要到渡雲寺去工作,可能要住幾天」云云。

    對此,葉君眉自無不允:哥哥能替寺院抄書,可以說是一樁佛緣,或能得到佛祖保佑呢。

    辭別後,葉君生隨著元慶,出城望渡雲寺而去。

    ……

    彭城江家,廳堂上,江母正與一位男扮女裝的少女對話。那少女,分明便是幫葉君生奪回婚書者。

    「靜兒,娘親真心不懂,你為何要出手?」

    江靜兒道:「娘,這就是你不對了,你怎麼能暗中派人做如此行徑?爺爺都說了:我們江家,一向光明磊落,為人做事,要於心無愧。」

    江母氣呼呼:「於心無愧,那就任由你嫁過去吃苦受難?我就你一個女兒,自小錦衣玉食地供著養著,豈能白白讓那癡呆兒糟蹋了去。」

    江靜兒面皮一紅,嗔道:「母親你說什麼呀……我們畢竟有契約在身,就算真要解約,也得請爺爺去。」

    「哼,所以我就要將那契約奪回來,一了百了。哪知道你會干涉,難道你對他有意?」

    江靜兒一跺腳:「娘,你越說越離譜了。靜兒心中的夫婿,文能治事,武能震人,怎麼會是他這般的文弱書生……」

    聞言,江母頓時眉開眼笑:「這才是我的好女兒,文能治事,武能震人,找遍彭城縣,除了彭家二公子,還有誰來?靜兒,青山好不容易從冀州趕回來,專程邀請你出去郊遊,你可不能不答應,錯過了姻緣。」

    江靜兒頓時一皺鼻子,顯出一個活潑可愛的少女情態:「娘,他是回來探望他大哥的好不好?」

    江母好奇地道:「那事我也聽說了,彭大公子在茶店遇襲,身負重傷,端是離奇得很。」

    江靜兒忽而臉上閃出嚮往的神態:「一擊必中,事了拂身,好手段,好功夫,為民除害,不愧俠名。」

    江母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噤聲,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江靜兒一吐舌頭:「難道女兒說得不對?哼哼,彭青成橫行霸道,惡名遠揚,那神秘俠客做了我不能做的事情,真是大快人心。」

    江母以手加額,苦笑不已:

    自己這個女兒,什麼都好,就是自幼跟爺爺學了一身功夫,乃至於性子變野了,嚴重虧負「靜兒」之名。早知如此,當初自己就該堅決反對女兒學武。本想著她學武能防身,可沒料到影響如此之大,尚武幕俠,不願做千金小姐,卻經常女扮男裝,到處行俠仗義。

    話說,那俠義是那麼好做的嗎?

    不行,決不能放任自流了。快刀斬亂麻,盡力撮合女兒與彭二公子的好事才對,嫁於人婦後,女兒才會變安分。彭家與自家本就多有來往,聯姻後親上加親,就更好了……

    念頭定下,埋怨道:「靜兒,話不能亂說,如果被人聽到,傳到彭家那邊去就麻煩了。」

    江靜兒卻絲毫不在乎,烏溜溜的眼睛睜得大大:「他做盡壞事,還不讓人說呀。」

    她的立場倒是愛憎分明的。

    江母好不鬱悶,明白糾纏下去沒有結果,靈機一動,轉換話題:「靜兒,青山邀請你去哪裡玩?」

    江靜兒小嘴一撇:「說是到渡雲寺去。」

    江母大喜:「好呀,渡雲寺的主持了空大師有法力,佛相靈驗,你可去求一支好籤來。」

    江靜兒道:「可我並沒有答應。」

    「什麼?」

    江母呼的站起來:「傻女兒,如此好機會怎麼能不答應?青山年輕有為,進士出身,現為九品官,前途似錦;人又長得玉樹臨風,還身懷武藝,簡直文武雙全,無可挑剔,不知道獲得多少大家小姐青睞……」

    來了,又來了!

    江靜兒很有經驗地垂眉順眼,作虛心傾聽狀,其實早已神遊九天:說來也奇怪,彭青山文武雙全,相貌英武,按道理說很符合自己的選擇才對,為何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呢。

    罷了罷了,想這作甚?

    念頭一轉,莫名地飛到前些日子在茶館襲擊彭青成的神秘刺客身上,神龍見首不見尾,高人,肯定是高人,有機會結識他的話,該有多好……

    少女的心,居然不自知地泛現一絲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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