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人神 作者:南朝陳 (已完成)

 
arms71499 2013-1-7 18:39: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9 392140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8:54
第十章:療傷




    秋意尚淺,青山未老,渡雲峰高聳而立,宛若錐形,尖尖的頂峰上建築著一座廟宇,正是渡雲寺

    「葉書生,吃飯了。」

    隨著聲音,元慶和尚端著一大碗米飯,和一碟素菜,推開禪房門走了進來。

    葉君生放下手中毛筆,站起相迎,道:「時光有腳,倒是快速。」

    「可不是嗎?」

    元慶放下碗碟,掃一眼書案,見到一頁頁新抄好的經書,字字端正分明,規格統一,好像是印上去的一樣,心裏不禁讚歎:「好字。」

    葉君生端起碗筷,狼吞虎嚥,忽道:「元慶師傅,下一頓可不可以加一碗飯,隻得一碗,有些不夠。」

    元慶一怔,打量他一眼,暗想道:人不可貌相,這書癡還真能吃……傳聞他為人傻呆,不事營生,現在看來,隻怕有誤。

    嘴裏笑道:「既然如此,從明天開始,每頓米飯增加至兩碗吧。」

    葉君生道謝,一會吃罷,將空碗碟讓元慶收拾去。

    吃飽之後,葉君生並未繼續抄書,而是信步走出去,散散步,有助消化。

    此際正黃昏,有群鳥歸林,吱吱喳喳地叫喚著。遠方夕陽西下,紅霞滿天,煞是莊嚴肅穆。

    這渡雲寺選址,位於渡雲峰頂峰之上,環境清幽,也是一等一的好地方,最適宜修心養性。

    其實寺中和尚並不多,九人而已。在天華朝,和尚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必須有度牒,有備案,有廟宇主持領受才行。

    葉君生來到廟宇後麵的一處空地上,見四下無人,便撿拾起一根枯枝,開始練劍。

    ——神秘狐仙所傳授的《永字八劍》印在腦海裏,恨不得要用最快的時間全部上手,化為己用。要知道以筷子,樹枝之類的東西當劍器用,能夠傷敵殺人,簡直能和傳說中的「飛花摘葉,傷人破敵」相媲美。

    念及自己一介文弱,在短短時間脫胎換骨,成為劍道高手,足以推知八道劍意來曆不凡,絕非尋常武藝,具備醍醐灌頂之奇效,竟彷彿有幾分仙家手段、化腐朽為神奇的意思。

    演化完所能使出來的兩道劍意,出了一身汗,就轉回寺廟,在偏院的水井處打了水,清洗一番,精神清爽。

    如斯,才走回禪房。

    夜間卻不好抄寫,畢竟油燈蠟燭耗費不菲,尋常使用不起。一般人家入夜便入睡,而渡雲寺也隻是在佛前點一盞長明燈,其他基本無安排,任由夜色籠罩。

    葉君生不慣太早睡,從行李中取出《靈狐圖》,展開,藉著兩分月色觀看。

    近期以來,再不見狐仙顯靈。難道說夢中授藝,耗費了其許多力量,故而要休養?

    倒有可能……

    一如往常地,葉君生對畫自言自語了一番,這才收拾好,上床睡覺。

    清晨,在一片鳥鳴中醒來,漱洗後吃過早餐,葉君生開始工作。

    渡雲寺有經書一十八卷需要抄寫,但總字數並不算多,也就一萬這樣。按百字一文錢的酬勞,最後能獲得百文錢左右。而抄書這行當,速度不會很快,畢竟要求高,不但要工整,還不能有錯漏出現,否則那一頁便等於廢了,要重新抄過。另外,因此造成的紙張損失還會從報酬裏扣除。

    所以,每一天,葉君生最多隻能抄兩千字。

    一萬總字數,每天兩千得話,最快也需耗時五天。

    對此葉君生並不在乎,有免費住宿夥食,環境又好,就算多住些時日都無妨。當然,這隻是他一廂情願的念頭,人家寺院不是善堂,如果抄一萬字的經書,要抄個一年半載,誰願意招待?

    ……

    今天天氣不錯,秋高氣爽,前來渡雲寺燒香的信徒絡繹不絕。

    山道上,此時抬來三頂轎子,轎子前後,都有身材魁梧的健僕跟隨,以顯示轎中人物非富即貴,大有來頭。

    江靜兒坐在轎中,忽而打了個阿欠,雙手托腮,甚感無聊。她畢竟拗不過母親的意願,最終同意和彭青山前來渡雲寺,但也有別的心思。

    約莫一盞茶時間,三頂轎子到了頂峰,停在渡雲寺門外,開始下轎。

    今天江靜兒依然扮男裝,但容顏嬌媚,有心人都能認出她的真實性別;而彭家二公子彭青山,穿一身潔白長袍,腰束綾羅帶,側邊掛一塊巴掌大小的玉珮,端是顯得英氣逼人,器宇軒昂。

    片刻後,第三頂轎子裏坐的人也現身了,卻是被抬出來的,安置在一副擔架上。其人體胖如豬,正是彭家大少爺彭青成。此時癱軟如爛泥,氣息遊絲,麵色淡金,病怏怏的模樣。

    「靜兒,我們現在就去見主持了空大師。」

    彭家與江家,也算世交。互相多有來往,在稱呼上,頗為親切。

    江靜兒一下子來了精神:「久聞了空大師乃是武道高手,終於有機會見識一番了。」

    彭青山介紹道:「了空大師以武參禪,早已邁入先天之境,一手《百步神拳》的造詣爐火純青,相隔丈餘空劈,能擊碎岩石。遍觀武林,隻怕罕有對手了。」

    「這麼厲害?」

    江靜兒聽得一吐舌頭。她雖然自幼習武,算得上是女中豪傑,等閑打一群潑皮漢子不在話下,但和真正的高手相比起來,還是有差距。

    彭青山彬彬如玉,娓娓說道:「可不是嗎?我年少時,多次想拜大師為師,但都被婉拒,甚為遺憾。」

    江靜兒眼珠子一轉:「青山,你也不錯呀,還曾有過單人斬殺十八盜的輝煌戰跡呢。」

    被愛慕的女子讚賞,彭青山忍不住一陣得意,表麵卻謙虛道:「區區小事耳,不足掛齒。」

    一邊說,一邊由知客僧接引,一行人直接繞過前殿,來到後殿的一間清淨禪房中,麵見主持。

    了空大師今年已花甲之年,體形中等,但皮膚嬌嫩如嬰兒,不見絲毫鬆弛,雙目瑩瑩如華,武道修為顯然到了先天內斂之境。

    分賓主坐落,寒暄一番後,彭青山直奔主題,卻是要請了空大師幫大哥彭青成療傷:

    「大師,家兄之傷甚為古怪,請了多位名醫,用了許多療傷藥,俱無多少起色,故不得已求大師出手。」

    「嗬嗬,彭大官人言重了,出家人慈悲為懷,當盡力而為。」

    此事前天已有彭家下人來通報過的,了空自有分數,不多客套,這時候便起身走到彭青成身邊,右手食中二指併攏,輕輕一撩,掀開衣衫觀看傷口,頓時臉色一變,不複之前的雍容,聲音都有些顫抖:「這……這是神通所傷!」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8:55
第十一章:神通




    彭大少爺腰間的傷口,一點如豆,醬紫色,看似不起眼,卻把他折騰得臥床一個多月,連吃飯都要人喂,不管用什麼藥,都不見起色。

    看見這個傷口,了空大師霍然色變,居然被嚇得一個後撤步。

    傳言中,先天武道高手,泰山崩於眼前而色不變,如此失態,簡直平生罕見。

    彭青山大吃一驚:「神通所傷?什麼神通?」

    了空大師沒有回答,迅速穩定心神,再仔細觀察,喃喃道:「不對……」伸出左手中指,按住那傷口。隨即陷入了沉思,閉住雙眼,眉頭緊鎖,彷彿遇到了一道天大的難題一樣。

    被按住傷口,彭青成又疼又癢,極其難受,偏偏喉嚨像堵了一大團棉花,嚷嚷不出來,眼淚汗水止不住的流,若非早上沒進食的緣故,隻怕屎尿都要崩了。

    難受到了極點時,雙眼翻白,幹脆暈迷過去。

    彭青山和江靜兒麵麵相覷,雖然滿腹疑竇,但此際不方便發問,怕打擾大師的思路。

    良久,了空大師終於緩緩睜開眼睛,發出一聲歎息。

    彭青山趕緊問:「大師,家兄可還有救?」

    了空大師點頭,道:「有救,需要老衲施展獨門手法外治,並且內服雪蓮丸九九八十一顆。」

    聽到哥哥有救,彭青山放下心來:「大師有藥儘管用,我彭家已準備向貴寺捐獻香火錢五千兩。」

    彭家一向為渡雲寺的大香客,雙方關係良好。

    了空大師「嗯」了聲,忽問:「不知大公子為何得罪如此強敵?若非對方留情,隻怕……」

    沒有說下去,但結果顯而易見。

    留情?

    彭青山有些反應不過來,卻不敢質疑大師的判定。可他畢竟聰慧,很快就想通了其中關節:大師所言應該沒錯,對方估計看不慣大哥的作為,隻是想出手懲罰一下,並無意取他性命……

    自家大哥的所作所為,他當然是瞭解的,橫行霸道,不知禍害了多少人,但這些事情,卻不好明言出來。

    了空大師乃老江湖,如何不明白其中道道?也不追問,悠然道:「出手這人,絕對是世外高人,非我輩所能及也。」

    這時江靜兒好奇問:「大師,不是說你武道修為已邁入先天之境,孤獨求敗了嗎?」

    聽她問得天真,了空大師啞然失笑:「誰說先天武道就天下無敵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平心而論,如果那高人向老衲出手,隻怕也就一回合而已。」

    聞言,江靜兒作聲不得。

    彭青山內心也是翻起驚濤駭浪,想起一事,問:「大師,剛才你說家兄被神通所傷,青山不明,神通是什麼?」

    了空大師忽然間覺得口舌有些幹燥,頓一頓,才一字字道:「仙家神通。」

    「仙家?」

    彭青山差點跳起來:「這怎麼可能?世上怎麼會真有神仙?」

    了空大師打起機鋒:「此有故彼有。」

    彭青山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明白。」

    了空大師抬頭,望了望屋頂:「其實老衲也不怎麼明白,隻是聽說世上有高人,稱『術士』,主修魂神,修為高深時,能使喚神通,殺人於無形。比如傳說中的飛劍便是其中一種,念頭驅動,可斬敵頭顱於千裏之外。」

    彭青山仍自不信:「可那都是傳說。」

    了空大師語重心長道:「空穴來風,總有緣由。」

    彭青山追問:「那家兄就是被神通所傷的?」

    了空大師搖搖頭:「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老衲解釋不清,畢竟我也是頭次遇見,難下判斷。可能對方確實是術士,掌握有神通,但他不願殺人,故而隻用了半成力道。否則再重一分,豈是老衲能救得?好了,不說這些了,老衲這就替大少爺療傷。另外,大官人請聽我一勸,此事就此作罷,決不可追究,更不可再得罪那高人,否則隻怕會有大禍。」

    聽他說得鄭重其事,彭青山肅然道:「謹聽大師教誨。」

    說罷,和江靜兒出去。

    江靜兒的精神還是恍惚的,了空大師的言語著實令人震撼,世上竟有術士存在,高來高去,鬼神莫測,一如神話故事的描述。

    這些訊息,不管對於誰,都有著致命的吸引人。

    試問天下,誰不想快活勝神仙,長生不老?

    隻可惜了空大師語焉不詳,也不甚瞭解。或者說,其實他是知道些情況的,但因為某些緣故不肯說出來,端是小氣。

    「青山,你說這世上是不是真有神仙?」

    彭青山嘴一撇:「我卻是不信的,若果真有飛天遁地的神仙存在,那實在太荒謬了。依我看,不外乎一些出家人的托辭罷了,好讓人信奉敬仰。說起來,我倒聽到一個笑話,說太原有個叫『王生』的人,一心想求道成仙,便到嶗山去拜師,不料被道士安排去砍了幾個月的柴。事到臨頭被傳授一門《穿牆術》,自以為得道,便喜滋滋回家,要示範給夫人看,結果一頭撞到牆上,差點沒把腦袋給撞爛。斯人如此愚蠢,被人哄騙不自知。」

    他信服的是了空大師的武道修為,對於禪釋之道卻不怎麼在意。

    江靜兒嘟著小嘴:「這也不能說明世上無神仙呀,隻是仙緣渺渺,難得相遇罷了。」

    彭青山一笑置之,不再糾結爭辯。要知道女孩子總是喜歡幻想,尤其像江靜兒這般的年紀。

    兩人並沒有去佛前燒香,而是沿著迴廊散步,觀賞四下景色,間或說些閑話,但基本都是彭青山說得多,而江靜兒依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嗯,怎麼會是他?」

    她突然站定,眼神望著前麵一人,不動了。

    彭青山覺得奇怪,順著方向望去,就見到前麵有一人扶欄而立。此子衣裝寒酸,甚至還打著補丁,顯然為一介貧寒書生,不知為何會出現在後寺院。

    見其穿戴雖然樸陋,但眉清目秀,有文雅之相,而江靜兒又目灼灼地盯著,彭青山頓時大感不舒服,問:「你認識那書生?」

    江靜兒隨口回答:「他就是葉君生。」

    「原來如此……」

    彭青山嘴角微微動了動。

    江靜兒與人指腹為婚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然而男方為一個不通人情世故的書癡傻子,家境潦倒,根本配不上江靜兒,也沒資格成為競爭對手,因此不曾放在心上,沒想到,會在渡雲寺內相遇。

    既然相遇,那順手解決掉好了……

    念頭湧起,彭青山舉步向葉君生走了過去。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8:56
第十二章:眼界





    「青山,你要做什麼?」

    江靜兒搶先一步,攔在彭青山麵前,態度前所未有的認真。

    彭青山一皺眉:「靜兒,你要護他?」

    「在契約未解之前,他始終是我的未婚夫,卻不能坐視其被你肆意欺辱。」

    彭青山目光炯炯,忽而嗬嗬一笑:「也罷,一癡兒而已,就算踩之,也無趣得很。」

    他為進士出身,已在冀州上任做官,雖然為閑職,但品階在身,要踩踏葉君生這般的白丁童生,簡直就是鐵錘砸雞蛋,沒有絲毫懸念。

    江靜兒咬了咬嘴唇:「我們走吧。」與彭青山從另一邊走了,轉角的時候,回首瞥一眼葉君生,心道:等爺爺回來,自己就該提出解約了……葉君生呀葉君生,你好之為之吧……

    莫名的,彭青山心中的介懷久久無法消散。他中意江靜兒已久,但對方一直若即若離,未免不愉。固然知道江靜兒不可能會喜歡書癡,然而心裏那根刺卻越發刺得深。尤其是當眼角的餘光,看到那貧寒書生扶欄而立,悠悠然的樣子,更加來氣:

    「哼,小小的一粒沙子,也敢蹦進腳裏硌人,不知進退,實在令人討厭,還是隨便找個機會剔掉吧,免得礙眼。」

    當兩人的背影消失遠去,葉君生眼眸卻掠過光芒,手指在欄杆上輕輕敲著。他雖然無法確定江靜兒與彭青山的真實身份,可剛才發生的細節都看在眼內,約莫也能猜測出些事情來。

    「樹欲靜而風不止,此風端不由人意!」

    轉身回屋,繼續開工。

    目前,他抄寫到了一卷名叫《楞嚴經》的經書之上。習慣性地,先把經書一頁頁地翻看一遍。待翻到第六頁時,赫然發現這一頁經文大不相同,再仔細看,原來這一頁竟是額外有人加上去的,並不屬原本。

    葉君生心感疑惑,將那頁書看完,不禁心神激盪:這一頁書,不是佛經,而是類似筆記般的存在,記載著一些關於「術士」的見聞,雖然不詳盡,但對葉君生而言,無疑等於是在眼前打開了一扇窗戶,得以認識一個堪稱瑰麗的新世界。

    按照筆記說法,原來這世界真得有神仙的。

    當然,這個神仙所指,絕不是現代螢幕上所表演出來的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而是一群名為「術士」的修煉者。

    術士修魂神,分為五大境界:開竅、陰神、陽關、法相、散仙。

    其中開竅,指的是魂神脫殼,屬於修煉的起步階段;凝聚陰神後,便能在夜間出遊,遊覽視聽,但限製頗多,懼怕血氣衝擊,以及受氣候影響等;

    到了陽關境界,魂神進一步壯大,哪怕在大白天,也敢脫殼出行了;至於法相境界,可以說是真正意義的突破,魂神成就法相,即可驅物,便能施展出眾多神通,而最典型的代表,無疑就是飛劍神通;

    最後的散仙更為玄妙,飛天遁地,難以言表。但這並不是修煉的終點,到了這一步,就有成為神仙的資格。

    對於如何成就神仙,筆記上卻沒有寫出來,隻怕筆者也不知道。隻在結尾處感歎一句:「這世上本沒有神,但拜的人多了,就有了神。」

    意味深長,發人深省。

    這一頁筆記,記載的訊息多有離奇晦澀之處。普通人看後,自是覺得荒誕,簡直為無稽之談,異想天開。然而葉君生直覺上認定:上麵所寫的,都是真的。

    他迅速投入進去,反複地看,一個個字細讀,乃至於忘記了抄書。

    ……

    夜幕時分,風雲突變,下起了細雨,淅淅瀝瀝。隨著雨點灑落,秋意開始變濃,漸漸瀰漫天地之間。

    渡雲寺後殿,藏經閣中,了空大師正在翻找書架,久尋不得,逕直出去到僧捨裏找元慶:

    「元慶,你可曾見著藏經閣中的那一卷《楞嚴經》?」

    元慶忙道:「稟告主持,前日了然長老有吩咐,點名挑出一十八卷經書請人抄寫,《楞嚴經》正為其中之一。」

    了空大師「哦」了聲,問:「你請了何人抄寫?」

    元慶回答:「彭城一葉姓書生。」

    了空心不在焉地一擺手:「那書生居住在寺中吧,你現在就去把《楞嚴經》拿回來,我要查閱些經義。」

    元慶不明所以,但主持吩咐,不敢不從,趕緊跑去葉君生的房間,敲開房門,說明來意。

    葉君生道:「小生還沒有抄到此經,這就拿來。」從書案拿出《楞嚴經》交予元慶。

    得了經書,元慶合十告辭。

    望著和尚離開的背影,葉君生目光閃動,念頭翻湧:其實那一頁筆記上的記載,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沒有多少意義,大不了當做是一篇比較係統化的神話說明來看,如此而已。

    問題在於,葉君生遇到了狐仙,困擾已久,這筆記及時出現,等若明燈,大大開拓了眼界……

    元慶拿著經書,快步返回,把《楞嚴經》交到主持手上。

    了空大師隨手一翻,便翻到那頁筆記上,隨即又合起,道:「這卷經書,那書生可曾抄寫到了?」

    元慶回答:「未曾。」

    了空大師微微頜首:「如此,我今晚查閱完畢後,你明天再來取,交給書生抄寫吧。」

    元慶沒有多想,道:「謹尊主持法旨。」

    了空大師返回禪房,打開經書,略一沉吟,將那多出來的一頁輕輕撕下來,隨後小心翼翼地夾到一本《金剛經》上——有些東西,傳揚出去,難免會驚世駭俗,不可入得俗子之眼。

    他所掌握術士和神通的訊息,基本源於此頁,以及加上一些江湖見識,因此所知不多。江靜兒怪他小氣,倒是冤枉了。而了空之所以能治彭青成的傷,卻是葉君生的劍意威力大打了折扣,根本算不上真正意義的神通,還停留於武道範疇內。

    然而了空卻不是這般認為,而以為是葉君生手下留情了,故而感到壓力很大。彭城不過是個小縣城,怎麼會如此高人出現,莫非路過的?

    但願,真是路過的吧。

    了空曬然一歎,也不知自己出手救了彭大少爺,是福是禍。

    「不過話說回來,這未嚐不是一次機遇……不行,我得下山一趟,如果有幸結識這等世外高人,得到些指點,可是天大的緣分。」

    如此想著,目光變得炙熱起來。

    此時夜色越發的深沉,風雨變大了,絲絲寒意,油然而生。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8:57
第十三章:放歌




    秋雨連綿,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

    吃過午飯,葉君生望著窗外垂掛的雨幕,不由皺了皺眉毛:下著雨,隻怕不好出去練劍。

    念頭一動,有了想法,乾脆取來一根樹枝,直接在禪房中舞動。

    演化《永字八劍》,重劍意而輕劍招,不需要很大的地方便能施展出來,倒是方便。

    演化完畢,通體發汗,就取來布巾拭擦。

    忽有敲門聲,開門見到元慶和尚站在外麵,手裡護著一卷經書,正是昨晚拿去的《楞嚴經》。

    「葉書生,這卷《楞嚴經》你再拿去抄寫吧。」

    葉君生接過,道:「好的。」

    信手一翻,發現那頁筆記已不翼而飛,當下心中有了分寸,也不聲張。

    元慶又道:「對了,葉書生,你妹妹到山上來了,要送衣服給你。」

    「哦,是嗎?我馬上過去。」

    心裡有暖意升騰——昨晚秋雨至,天氣一下子轉涼,葉君眉生怕哥哥會冷著,便冒雨趕來渡雲峰送秋衣。

    來到前殿,正見到瘦削的妹妹站在那裡,手裡緊緊地抱著一個小包袱,睜著大眼睛,四下觀望。當見到了葉君生,頓時露出恬靜的笑意,迎上來,叫「哥哥」。

    葉君生不無責備地道:「妹妹,下著雨,你本不必來的,過得兩天,我不就回家了嗎?」

    葉君眉道:「哥哥,你身子單薄,可不能冷著。」見哥哥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衣,趕緊打開包袱,取出一件棉袍來,要葉君生穿上。

    這棉袍已很舊了,上麵打著補丁,可穿到身上,暖呼呼的,葉君生隻覺得就算拿來綾羅綢緞,也不肯相換。

    「好了,哥哥,我要下山了。」

    葉君生道:「下雨路滑,我送你下去。」

    「不用……」

    葉君生卻一下子打斷,不容置疑:「走吧。」

    於是兩人共撐著一把粗布傘,開始下山。怕妹妹有閃失,葉君生很自然地就挽著她柔軟的小手,肩頭攏得緊。

    感受到身邊哥哥體貼入微的嗬護,葉君眉心裡甜滋滋的,感覺此時此地,世間再無一事可讓自己畏懼。

    下雨天,香客稀少,山道罕見行人。一麵黑色的粗布傘,在緩緩往下移動著,彷彿一朵黑蓮花。

    到了山麓下,葉君眉頓時想起一件關鍵事:「哥哥,沒有雨具,那你怎麼回山?唉,真不該讓你送下來的,我又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山路再崎嶇也不怕。」

    葉君生嗬嗬一笑:「我輩讀書人,愛弄風花雪月,正所謂『斜風細雨不須歸』,踏雨而行,倒也快哉!」

    不由分說,奔出傘下,揮一揮手:「妹妹你路上小心,哥哥去也。」轉過身,大踏步登山,被涼涼的風雨拂在臉上,心中有異樣情緒湧動,忍不住引吭高歌起來:

    「自尋路,望前路,自由人間道;山與水,走了幾多未去數。

    千條路,都道返家鄉路;

    望盡儘是青山,青山處處雨急風高;故園路,竟是走不盡長路……」

    曲調古樸,歌聲激昂蒼涼,自有情感蓬髮。

    葉君眉望著哥哥的背影——不知不覺間,哥哥的背影再不像以前那般孱弱不堪了,而顯得挺拔起來。

    看著,聽著,不由有幾分癡了。

    腦海有思緒飄飛,一下子就飛到小時候:那時候的哥哥對於書本的癡迷還沒有太深,時不時會陪著自己玩耍,教自己讀書寫字;那時候,她記得,自己老是被鄰居家的小胖墩嘲笑,說自己是被遺棄在葉家門口的棄兒,還是給一隻老狐狸叼來的,故叫「狐女」……那時候爹娘都還在,慈祥的爺爺也在……

    他們都說,胖墩在胡說八道。

    本來就是胡說八道,自己明明是人,怎麼可能是狐女?

    後來,這些荒誕無稽的說法,就再沒有人提及了。

    彈指間,歲月如飛;悄然間,有晶瑩的淚水滑落,不忍擦去。

    ……

    風雨不止,山道上溢滿了黃泥水,並不好走,其時兩頂轎子冒著雨水趕下來。

    正是彭青山與江靜兒。

    兩人昨晚留宿渡雲寺,但因為有事,今天必須下山回彭城縣。至於彭青成則要繼續留在寺中,接受治療,以及靜養一段日子才能回家。

    江靜兒端坐在轎中,卻是在吐納運息,修煉內功。突地聽到一陣奇怪的歌聲從下方傳來:

    「道人道,道神道,自求人間道;妖也好,魔也好,都道最好。

    少年怒,天地鬼哭神號;

    大地舊日江山,怎麼會變血海滔滔?

    故園路,怎麼儘是不歸路……」

    曲調大氣而詭譎,聞所未聞;歌詞更是驚世駭俗,豪邁不羈,甚至可以說有大逆之意。

    是什麼人,敢如此放歌?

    她眉毛緊鎖,突然叫道:「停轎。」從座下取出一把油紙傘,伸手撩開轎簾子,撐傘而出。

    走在前麵的彭青山也讓轎夫停住了腳步,同樣撐傘掠了出來,身形矯健如燕子,功夫比江靜兒還要深厚幾分。

    此時歌聲消逝,不復聽聞。

    江靜兒悵然若失,心裡竟然感到一陣空落。風雨依然,她和彭青山都站著不動,心思各異,也不說話,目光不約而同地盯住前麵不遠的一個山坳轉角處。

    一會之後,一人披風帶雨出現,渾身已淋得像個落湯雞一樣,狼狽不堪。

    「咦?」

    江靜兒眼尖,立刻就認出了葉君生:怎麼會是他?這呆子發瘋了嗎,下著雨也不戴雨具,滿山亂跑……難道剛才那歌是他唱的?不可能,怎麼可能?

    她啞然失笑,很快就否認了這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腳步邁上前去。

    彭青山麵色陰沉,他自也不信葉書癡能唱歌,但臨時起意,心生一計,大喝道:「站住!」

    葉君生抬頭一看,腳步停了下來。

    彭青山冷聲道:「本官為冀州文書彭青山,剛才之歌,可是你在唱?」

    好大一頂官帽子!

    聽到對方自報家門,葉君生心中凜然,立刻意識到所唱的《人間道》犯了忌諱。封建王朝,最重思想統治,他卻張口大唱「大地舊日江山,怎麼會變血海滔滔?」這不是要觸犯「河蟹神」嗎?

    稍有不慎的話,可是會殺頭滴!

    念頭急轉,牙齒在打冷戰,身子間或抖幾抖,半餉說不出話來——這時候裝瘋賣傻是最好的法子。

    江靜兒上來,不悅地道:「青山,你這不是嚇唬人嗎?他全身濕透,冷得臉色都青了,怎麼可能還會唱歌?依我看,唱歌者必定另有其人……咦,你說會不會是那位高人?」

    這個想法一旦出來,便不可抑止。

    本來就是,歌曲所唱「鬼」呀、「神」呀、「妖」呀這些,荒誕離奇,正與了空大師所描繪的「術士」形象符合。

    聞言彭青山不禁臉色一緊,甚為忌憚地朝四下掃了一眼。當下也不好借題發飆了,隻是心中的那根刺又紮深了一分,淡然道:「靜兒,我們走吧。」

    這句話葉君生聽得分明,福至心靈:原來她就是我的未婚妻江靜兒,怪不得呢……

    不禁抬頭看去。

    目光相觸,江靜兒幽幽一歎,也不說話,返身上轎,下山而去了。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8:58
第十四章:說親




    天氣放晴,人心開朗,葉君生身懷一百一十五文錢,兩袖擺動,悠然下渡雲峰。

    截止到昨晚,所有經書都抄寫完畢;工作完成,酬勞結清,自然便要下山了。

    一百一十五文錢,是他穿越而來所賺到的第一桶金,雖然不多,但足以自傲,有一種自力更生的滿足感。

    心情好,步伐輕快,中午時分便入了縣城,邁步回家。

    院門是打開著的,剛進去,就聽到裏麵傳來妹妹倔強的聲音:「我說了,我不嫁!」

    隨即一個惱怒的聲音響起:「什麼時候輪到你不嫁?你爹娘早逝,我身為伯父,自然該替你做主。」

    葉君生腦海裏頓時閃現出大伯那張貌似正直的嘴臉來——葉家也有親戚,隻是家境敗落後,親戚慢慢就變得陌生疏遠,少有來往了。哪怕親如伯父,都避之不及,多年以來,對於孤苦伶仃的葉氏兄妹不聞不問,不曾接濟過一兩米飯。

    眼下,他怎麼主動上門了?

    葉君生眉頭一皺,進入屋子。

    「哥哥,你回來了?」

    葉君眉驚喜交集,好像找到了最可靠的避風港一樣,小鳥依人地衝來。

    葉君生見她臉上淚水漣漣,心中更惱,連忙用袖子幫其擦淚,道:「妹妹別怕,有哥哥在,誰也不能欺負你。」

    目光一掃,落在那身穿員外袍的伯父臉上,冷淡地道:「伯父今天怎麼有興致來看望我們兄妹?」

    葉家伯父單名「適」,年約五旬,一張圓臉,留三縷短鬚。他目光一閃,甚不滿意葉君生的語調,道:「豐兒,伯父今天來,是有一樁好親事要介紹給君眉的。」

    聞言,葉君眉頓時緊張地揪住哥哥的衣角,乞憐的目光讓人心疼。

    葉君生擺擺手,示意無妨,問伯父:「哦,是什麼親事?」

    葉適笑吟吟:「當然是好親事,男方乃是縣城首富彭家,那彭大少爺要納妾衝喜,伯父我立刻想到了君眉。如此好事,怎麼能讓別家搶了去?嗬嗬,君眉如果能嫁到彭家去,從此以後,錦衣玉食,可就當少奶奶啦!」

    「哈哈哈!」

    葉君生忽地放聲大笑,笑得如此忘形,形同癲狂。

    葉適一怔,隨即想到:莫非自家侄子聞訊欣喜過度,乃至於失常了……對於葉君生,他可是非常瞭解的,一癡兒而已。

    笑聲驟然停歇,葉君生目光凜然,盯著伯父,一字字道:「伯父,據小侄所知,堂妹也是待字閨中吧,如此好親事,為何不讓她去?」

    莫名的,葉適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我這不是見你們生活困頓,要幫拉一把嘛。」

    「哼,推侄女入火坑,這就是幫嗎?」

    葉君生怒眉張目,踏前一步。

    情不自禁地,葉適竟後撤了一小步,心裏直覺得發虛:嫁給彭青成為妾,表麵說起來堂皇,吃香喝辣的。但彭城縣誰不知道,彭大少爺已有妾侍一十八房?而且妾侍地位低微,幾乎和奴婢差不多,被打罵乃是家常便飯。彭青成的正妻是出了名的妒婦,甚至有傳出將妾侍活活打死的消息……

    雖是傳聞,但十有八九是真的。

    如此,但凡好人家的女兒,若非逼不得已,誰願意嫁過去?

    葉適當然心知肚明,不過他收了人家好處,又以為侄子癡傻,侄女年稚不懂,便登門來說親。本覺能拿捏得十拿九穩了,不料眼下被侄子三言兩語質問得啞口無言。

    話說,今天自家侄子的表現頭腦沉穩清晰,有條有理,殊不同以前了……嘴裏強辯道:「君眉遲早都要嫁人的,有富貴人家看得上,是她的福分。」

    葉君生懶得再多說,道:「伯父,你是自己走出去呢,還是讓侄子趕你出去?」

    葉適頓時蹦起來:「你這孩子好生無禮!看來我真要替你爹娘管教管教了。」

    舉起巴掌,就要扇落。

    「你敢!」

    葉君生口綻春雷,好像憑空打一個霹靂,氣勢攝人。哪裏像什麼癡傻的文弱書生,簡直如同下山猛虎!

    葉適始料不及,耳朵「嗡」的一響,心坎兒不由自主顫了顫,巴掌停在半空,端是不敢真打,訕訕道:「你這孩子不識好歹,我不與你計較……」

    說著,氣哼哼的出門而去。

    「不送!」

    葉君生轉過頭,認真對葉君眉道:「君眉,你記住了:小人似鬼,專欺良善。而聰明正直者為神,既聰明且正直,氣勢自在,就無需怕他人欺壓。」

    葉君眉一吐舌頭:「可他是長輩呢?」

    葉君生冷哼一聲:「長輩又如何?倚老賣老,心術不正,其心可誅。」

    葉君眉定定地望著他,好像第一次認識哥哥一樣,有莫名的陌生感。但她卻很喜歡這樣的陌生,因為這才是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哥哥:穩如山,定如石,又懂得審時度勢,不迂腐古板……

    趕走了大伯,可葉君生並未因此而放鬆,他隱隱感覺,此事不會那麼簡單。大伯突如其來地上門說親,必然有鬼。如果猜測得不錯的話,這「鬼」很可能來自彭家。

    現在彭青成重傷未癒,彭青山回家主持大局。那不用說,定然與這位當官的二公子脫不開關係;再聯想到江靜兒身上,其中因果關係便呼之欲出了。

    欺人太甚……

    ……

    「小兔崽子欺人太甚……」

    葉適嘴裏罵咧咧的,心中惱怒不已,過得一會,漸漸平靜下來,心中大感納悶:葉君生怎麼感覺像換了個人似的,以前他隻顧著看書,性子癡癡傻傻,說話都不敢看人眼,哪裏有這等口舌詞鋒?又何曾知曉這許多人事……

    對了,前些日子,侄子家的書都被債主們搬空。當時聽說還起了爭執,葉君生被推倒在地,受傷暈迷過去。醒轉後的行為舉止就有些不同了,還到處去找營生。有人說,他因禍得福,就此開了迷竅,許多街坊都傳開了。

    對此葉適本來不信,現在看來,卻是真的。

    「真的話,那就有點難辦了。」

    他心裏嘀咕著。

    爹娘早逝,長兄為父,又已成年,於情於理,當伯父的也不好插手幹涉:「哼,早知如此,那時就應該聽夫人的話,一早下手,把他們趕出去,這宅子便是自家的了。就算受些閑言碎語又如何?到手的好處才是實在的。悔不當初呀,那時候他們一個癡呆,一個年稚,根本不懂自主,下手對付,易如反掌,更不擔心打官司。唉,我也是良善,顧念親情,可憐他們無處棲身,狠不下心。不曾預料現在卻反受了臉色,真是氣死人了……不行,這事要告訴吳管家去,讓他做主!」

    打定心思,匆匆向城南走去。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8:58
第十五章:怨毒





    來到城南的海天樓,讓下人稟告一聲,很快,葉適就見到了吳管家。

    這吳管家當然是彭家的人。

    在彭城縣,彭家富甲一方,乃首屈一指的家族。家大業大,奴婢僕從成群,光管家便有八名。

    吳管家即為其中之一。

    「葉員外,那事辦得如何了?」

    葉適面露苦笑,訕訕道:「這個……」

    見他言語支吾,吳管家立刻猜到了幾分,問:「沒辦成?」

    葉適點點頭。

    吳管家頓時不悅地道:「葉員外,這就是你不是了。在此之前,你可是拍著胸口說毫無問題的。況且,那五十兩銀子你也拿了。如此的話,叫我如何向二少爺交代?」

    葉適苦著臉道:「我也不想呀,只是不知為何,我那不成器的侄子突然開了竅,堅決不同意……」

    說著,把事情經過源源本本道出。

    吳管家眉頭一皺,冷言道:「我不管,反正你答應了的事,豈容隨便反悔?如果二少爺發火起來,哼哼,後果你擔當得起嗎?」

    聞言葉適心一凜,叫苦不迭,幾乎用哀求的語氣了:「吳管家,你可得體諒一二。要不,那五十兩我馬上還給你?」

    他雖然為員外,家境殷實,但在彭家面前就不夠看了,就算吳管家只是彭家的下人,無奈人家背後的主人太過於勢大,萬萬得罪不起。

    吳管家神色深沉:「葉員外,你以為我們彭家的銀子是那麼好拿的嗎?一句話,十天時間,務必要你侄女過門。」

    葉適額頭上一下子就冒了冷汗:他本以為自家子侄一個癡呆一個年稚,隨便糊弄幾下就能把親事說成。這樣一來,既可以得到銀兩好處;又能和彭家結下善緣;還能為日後謀奪子侄家產鋪好路子。

    要知道嫁到彭家去,做彭大少爺的妾侍,幾乎等於跳火坑。以自家侄女的狀況,過門後只怕不用兩三個月便會被折磨死的。

    她一死,只會埋頭讀書的葉君生無人供養,溫飽不濟,還不是死路一條?

    一石三鳥之計,算盤滿滿,不料事到臨頭完全變了樣子,卻有些「聰明反被聰明誤」的苗頭。

    「吳管家,吳管家你聽我說,我那侄子不同意,我可是束手無策,麻煩你與二公子說一聲,讓他想另外的法子……」

    吳管家陰測測道:「這事不好說,不好說。」

    葉適一咬牙,道:「吳管家如肯美言一二,我願奉上紋銀百兩酬謝。」

    吳管家忽然伸出一巴掌,五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這個數。」

    葉適即刻臉色發白:「吳管家,你這可太狠了點吧……」

    五百兩銀子,對於他而言,也不是個小數目。

    吳管家嘴一撇,懶得多說:「答不答應,一句話。」

    約莫一盞茶時間後,腳步沉重的葉適離開了海天樓,臉色仍是白的,心裡卻悔青了腸子:好個彭家,吃人不吐骨頭……念頭又一轉,不禁咬牙徹齒:該死的葉君生,竟害我不見了五百兩銀子,天下間,有你這樣當子侄的嗎?可恨,委實可恨……

    越想越氣,漸有怨毒之意。

    ……

    彭家,佔地數畝,屋宇連綿,亭台樓台林立,好一座大宅子。

    後院,今天才從渡雲寺回來的彭青成躺在臥榻上,臉色有了兩分紅潤,雖然還無法行動自如,但身體狀況明顯比去找了空大師治療前好上許多。

    「二弟,聽說你要給我娶妾沖喜?」

    彭青山便坐在臥榻前,回答道:「不錯。」

    彭青成精神一振:「不知對方為何家女子?」

    「城東葉家。」

    彭青成一皺眉,卻沒有什麼印象。

    彭青山微笑道:「女子叫『葉君眉』,有個哥哥叫『葉君生』,是咱們縣城內有名的書癡。」

    說到這,彭青成似乎想到了什麼。對於「書癡」之名,他還是有所耳聞的,只不過不曾正面接觸過,然而現在也沒心思去管,直接問:「那此女如何?」

    彭青山悠然道:「年方十五,容貌清秀脫俗。大哥,你就放心吧,必然會是你喜歡的類型。」

    聽到「年方十五」這四個字,彭青成早已眉開眼笑,他平生最喜歡玩弄的便是這一類未經人事的年稚少女,含苞待放,青澀蘊羞,做起來的時候必然會哭啼叫喚,最為帶勁,不禁文縐縐讚一句:「知我者,二弟也!」

    彭青山啞然失笑,搖了搖頭,換個話題:「對了大哥,那天在茶肆遇襲,你可曾見到對方面目?」

    彭青成滿臉肥肉馬上抖動起來,小眼睛放出既怨恨又畏懼的目光:「當時茶肆亂成一鍋粥,我根本沒有察覺就中招了。二弟,你一定要為大哥報仇,捉了這偷襲的賊子,千刀萬剮,方洩我心頭之恨。」

    彭青山面容一正,忽道:「大哥,有些話我必須要囑咐你。」

    「嗯?」

    「了空大師說了,襲擊你的人來頭非同一般,不好相與。所以,這件事到此為止,我們都不要再追究了。」

    「什麼?」

    彭青成愕然:「二弟,咱們彭家要錢有錢,要勢有勢,要人有人,豈會怕了別人……」

    「大哥!」

    一聲斷喝,彭青山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嚴肅:「了空大師乃是武道高手,見識非凡,他這麼說必然有道理……」

    「可二弟你是官,姨父又是縣太爺,一聲令下,官兵開動,就算對方是江湖高手,又能翻起什麼風浪來?」

    彭青成猶自不甘心。

    彭青山歎息一聲:「大哥,當今時局,遠非你所能想像。眼下雖然江山一統,四海昇平,但依然有暗流洶湧。對於一些人,我們彭家還是不要得罪的好。」有些話,卻不好明言,就算說了,自家大哥未必明白。

    彭青成嘴裡嘟囔幾句,最後垂頭道:「那好吧,二弟,大哥聽你的……不過我們不去招惹他,可對方還要來殺我,又該怎麼辦?」

    彭青山道:「這個你大可放心,如果這人成心要下殺手,你早死了。反正近期你收斂點,注意點……」

    後面這句其實多餘,以大哥現在的身體情形,出門都要人扶,在短期內是不可能上街的,等這陣風頭過去,對方很可能早離開彭城縣了。

    又說了些閒話,彭青山出房,略一躊躇,還是放心不下:嗯,且去找姨父商議,多派遣捕快衙役作為眼線,四下巡邏,以防萬一。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8:59
第十六章:撕碎




    「哥哥,你要小心點,腳下別打滑了!」

    站在院子中的葉君眉,仰著頭一臉關切地叮囑道。

    這時候葉君生已到屋頂上,卻是在撿瓦補漏——葉家祖屋規模其實不小,兩進的宅子,外加一個獨門院子。不過家裡頭值錢的家什都變賣一空了,家境敗落,屋子年久失修,多處漏水。

    每當下雨天,雨水淋落進來,泥濘不堪,甚受其苦。

    於是,今天葉君生特意花費了三十文錢,買來一擔新瓦補漏。為了省錢,就不請人,自己擼了雙袖,親自上陣。

    站到屋頂上,開始的時候有些晃悠,但很快就適應了,穩穩地開始忙活起來——他現在的身子骨素質,比起以前,簡直判若雲泥。

    葉君眉緊張地看著哥哥,生怕他會摔跤;而院子外面,也有些街坊好奇地看著,指指點點。

    時過境遷,關乎「書癡開竅」的事情慢慢就傳了開來,葉君生的種種積極行為更是最好的證明。

    對此,街坊鄰居們唏噓者有之、高興者有之、感歎者有之。

    關乎別人的看法,轉變與否,葉君生都不怎麼在意,畢竟自家生活自家過,路子該怎麼走,早有分寸。

    今天陽光燦爛,曬在身上,暖意熏熏然,用力之際,難免發一身汗出來。

    葉君生正埋頭做得投入,忽聽到下方一陣喧嘩,以為出了什麼事,趕緊停住,要探身出來觀望。

    「哥哥,快下來,江爺爺和江姐姐來了!」

    葉君眉卻先叫了起來。

    嗯?

    葉君生心頭一怔,不敢怠慢,連忙順著梯子下屋。腳踏實地,抬頭一看,就見到江靜兒陪著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站在院子中。

    那老人,年過花甲,身材魁梧,沒有一點佝僂的跡象,留三縷長鬚,雙目炯炯有神;其身穿員外袍,頭戴平頂巾,自有一番泰然氣度。

    而江靜兒今天難得地換了一身女裝,衣裙色彩紅艷勝火,猶如一束明麗的火焰,給嬌媚的容顏平添了一分不讓鬚眉的英氣。

    她的神色卻是怏怏的,了無精神,倒是瞥見葉君生抬手擦一把汗,把臉蛋抹成了個大花貓時,狀甚滑稽,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這一笑,立刻引來爺爺的一記瞪眼。

    淑女,必須要做淑女!

    江靜兒趕緊忍住,微微低下頭去,以掩飾嘴角那一抹無法平息住的笑意弧線。

    「小子見過江爺爺。」

    葉君生作揖施禮。

    江爺爺名「知年」,今年已六十有一,但作為江家之主,一年到頭,猶自為生意奔波忙碌,不見疲態。他為練武之人,有武功在身,故而精氣神狀態保持得很好。

    他有些訝然地打量著葉君生,問道:「君生,你怎地爬到屋頂上去了?」

    葉君生回答:「撿瓦補漏。」

    「哦,如今你居然能做此事務了?」

    葉君生淡然道:「能讀聖賢書,自能治家事。」所謂家事,自是指從內到外,包涵所有。

    江知年一怔,隨即哈哈一笑:「修身治家,君生果然非吳下阿蒙矣。」也不用招呼,抬腿徑直入屋。

    家中無茶,葉君眉只得倒出兩碗開水來招待,其中一個碗還缺了個小口的,十分吸引眼光。

    江知年卻不在意,四下掃視一眼,歎息一聲,沒有言語。

    葉君生問:「不知江爺爺今天來……」

    江知年一擺手:「多年以來,老夫不曾照拂過你們兄妹絲毫,你心中可有埋怨?」

    一時間猜不透對方的來意,葉君生略一沉吟,便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小子過去渾渾噩噩,不思進取,實屬咎由自取,怎敢怨天尤人?」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江知年嘴裡咀嚼著這句發人深思的話,萬萬沒有想到葉君生居然會如此評價自己,沒有任何推搪的藉口。

    江靜兒亦是一呆,認真看了葉君生一眼,眼眸有異彩掠過。

    片刻後,江知年又問:「君生,還記得你十二歲時,你父母尚在,曾請我來勸解你,切勿沉迷故紙堆的事情?」

    葉君生腦海閃過一段記憶,不由苦笑道:「記得,那天你遊說了小子整整兩個時辰,然後又訓斥了一個時辰,最後痛罵了半個時辰。而由此至終,我只捧一卷《四書十二重樓集注》,高聲朗讀,對於你老的教誨,置若罔聞。」

    「你記得就好,那一天,老夫氣憤不過,罵你『爛泥扶不上牆』,最後拂袖而去。從此以後,不再登你家之門。因為我絕不願意把最疼愛的孫女,嫁給你這麼一個頑冥不靈的書獃子。」

    說著說著,江知年惱怒得鬍鬚都一蕩一蕩的。

    葉君生肅立:捫心自問,這樣的事情不管發生在誰身上,都會憋一肚子的氣,哪怕數年時光過去,這氣也未必能消除平息。

    「不過老夫與你爺爺乃患難之交,有過命的交情,縱然不喜,但也沒有提出解除婚約。只因我想再給你一個機會,看你能不能讀書破萬卷後,豁然開竅。不料這一等,就足足等了七年。」

    葉君生道:「承蒙江爺爺抬愛,小子慚愧。」

    江知年一瞪眼:「你先別慚愧,老夫話還沒有說完。雖然看起來如今你確實開了竅,但凡事總需要事實證明。」

    葉君生問:「要怎麼證明?」

    「明年開春童子試,你若能考取秀才功名,便是明證。到了那時候,我便做主,讓你和靜兒正式成親。」

    「爺爺!」

    旁邊的江靜兒脫口急叫。她這趟來,目的可是直接解除婚約的,根本沒料到爺爺會對葉君生做出如此約定。

    「爺爺,你怎麼能這樣?」

    江靜兒感覺到了委屈,嘟起小嘴來抗議。從內心上講,她絕不願意嫁給葉君生,哪怕對方開了竅,不再是書癡,可文弱書生的本質沒有改變,哪怕擁有了功名,也是如此。

    江知年低喝道:「靜兒,從小爺爺是如何教你的?為人處世,必言而有信,交而有義。」

    被爺爺訓斥,江靜兒很倔強地鼓起了眼睛。

    江知年轉頭面對葉君生,繼續道:「不過君生,如果考不到功名,那兩家婚約自動作廢。另外,在整個過程中,我江家不會資助你絲毫,完全需要你個人努力,清楚了嗎?你可有意見?」

    他自幼習武,脾性頗有些武林風範,說話豪爽而直接。在這一方面上,江靜兒倒是遺傳了爺爺的基因。

    葉君生忽地一笑:「我有意見。」

    「嗯?」

    江知年眉毛一豎,壓抑住心頭的惱意:「你想怎樣?」

    葉君生目光清澈,一字字道:「其實小子也不怎麼中意江妹妹,既然彼此無愛,又何必勉強?解約才是最好的辦法。」

    說著,從懷中拿出那張紅色婚書,兩手輕輕一扯,撕爛開來,化為紙碎,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00
第十七章:解約




    「什麼?」

    「君生,你!」

    「哥哥……」

    葉君生撕掉婚書的行為,實在出乎意料,六道目光全部傾注在他臉上。

    作為焦點的葉君生卻一臉平靜,從容起身,朝江知年一拱手:「小子魯莽,還請江爺爺恕罪。」

    其實對於此老,他印象相當不錯。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遵信守諾的,但憑這一點,便足以讓人欽佩。

    江知年目光灼灼,直要看透葉君生的內心一般。只可惜,葉君生眼睛都不眨一下,根本瞧不出絲毫端倪。

    江靜兒更是大感意外,雖然她是想來解除婚約的,但當事情以這樣的方式解決,卻又有些接受不了,尤其是聽到葉君生那輕飄飄的一句「其實小子也不怎麼中意江妹妹」——

    這算什麼意思?

    難道以自己的品貌出身,這書獃子都不放在眼裡?可惡,實在可惡!

    一股由於被看輕而萌生的莫名惱怒壓抑不住地泛上心頭。

    許久,江知年才緩緩吐一口長氣出來,搖搖頭,道:「可惜,真是可惜了……」也不知道可惜什麼,就此打住,起身邁步,出門而去。

    江靜兒自然跟隨其後,不過臨出門檻時驀然回首,狠狠剜了葉君生一眼。

    屋子裡頭一下子安靜下來。

    葉君眉臉上的愕然之情猶未消逝,囁嚅了幾下,那話終是沒有問出口。她無法理解哥哥為何要撕毀婚書,要知道,如果真能娶江靜兒,頃刻間便能擁有一份富貴前程,不知可以省去多少辛苦。

    況且,江靜兒才貌出眾,無可挑剔。

    這樣的嫂子都不要,哥哥到底想咋地?

    葉君生知道妹妹心中所想,無奈許多話不好明說,也難以解釋,醞釀許久,只能感歎一聲:「對不起,哥哥辜負了爹娘的期望。」

    這下反要葉君眉寬慰了:「哥哥,我知道你這樣做,一定有原因的,爹娘在天之靈,也會體諒。」

    葉君生淡然一笑,道:「不說這個了,屋頂還有些地方沒有補好,繼續吧。」

    ……

    「什麼?葉家小子自己把婚書撕毀了?好,太好了。」

    江家,聽聞消息後,江母喜形於色。

    江靜兒卻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道:「母親,沒什麼事我就回後院練功了。」

    江母臉色一板:「你就知道練功,我說靜兒,你現在年紀不小了。一個女兒家,自當在閨房裡頭作女紅,讀些詩詞。整天揮拳劈腿,舞刀弄槍的,像什麼話?我可聽說,明天青山便要啟程回冀州了,他畢竟有官事在身,不能請太久的假期,明天你務必要去送人家。哼,既然與那書獃子的婚約已解除,就無需顧忌什麼了。」

    江靜兒心不在焉地嘴角一翹,敷衍道:「知道啦。」走了出去。

    江家後院,專門建立了一個演武場,雖然不大,但足夠應付兩、三人同時在上面練武。而場邊上有兵器架,擺著刀槍劍戟等好幾般武器。

    江靜兒換上一身勁裝,把玲瓏有致的傲人身材顯露無遺,頭髮編成一根利索的大辮子,咬在嘴中,伸手在兵器架上捻起一桿紅纓槍,擺開架勢,吆喝一聲,呼呼的開始演練。

    這套槍法,有個名堂,叫做《穿雲十八槍》,屬於家傳武學。十分了得,在武林中亦是聲名赫赫。

    江靜兒苦練多年,但至今只掌握到一半,僅能使出九式槍法。縱然如此,也是她最為拿手得意的功夫了。

    在天華朝,對於女子的束縛不算嚴厲,固然不可能做到「男女平等」,但女子練武習文,也是很正常的事。

    在爺爺的影響,以及悉心教導之下,江靜兒自幼練武,不愛刀劍,獨愛長槍。一個嬌滴滴的女兒家,一桿長槍在手,挑、刺、掃、纏、撥,架勢十足,可絕不是虛有其表的花架子。

    但見場上,槍桿影子疊疊,槍頭寒芒迸射,其中一團紅纓撒開,宛如一朵怒放的大紅花,能起到干擾敵人注意力的效果作用。

    「著!」

    使到興起時,江靜兒回頭望月,一記「回馬槍」,長槍呼嘯脫手,「噗」的擊中演武場邊上的一棵柳樹,槍頭深入樹幹中,近乎數寸。

    似乎將滿腔惱意發洩了出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櫻口張開,喘氣噓噓。

    身後有拍掌聲起,隨即傳來爺爺的讚賞:「靜兒,你這招回馬槍終於練成了。」

    江靜兒站起來,恭敬地問好。

    江知年瞥了她一眼,忽道:「靜兒,如今婚約解除了,但你似乎並不如想像中那麼開心。」

    江靜兒沒好氣地道:「爺爺,瞧那呆子的惡劣態度,叫人怎麼開心得起來?」

    江知年點點頭:「對呀,爺爺也沒有想到這小子居然來這一手,還真讓我刮目相看了。」

    江靜兒很不服氣:「我看他是自知考不到功名,就酸溜溜演戲,擺架子,好表示自己很有骨氣,哼哼,簡直幼稚得不行。」

    聞言江知年呵呵一笑,隨即想起了什麼,悠然一歎:「說起來,我對不起葉明山。」

    葉明山,便是葉君生的爺爺名諱。

    「爺爺,這可是他自願解除的。」

    「也罷,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不過靜兒,日後你不會後悔吧。」

    江靜兒登時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蹦跳起來:「爺爺,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可能會後悔,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本小姐會看得上嗎?」

    「好了好了,我就是這麼一說,瞧把你急得。」

    「說也不行。」

    江大小姐氣鼓鼓的。

    ……

    「嘖嘖,葉書癡呀葉書癡,算你知趣識相。」

    彭家,彭青山看完手中書信,英俊的臉上笑意漣漣——這封書信,卻是江母派人送來的。

    在他身前,吳管家畢恭畢敬地站著。

    「老吳,你說那葉員外說親失敗了?」

    「稟告少爺,正是如此。嗯,少爺,要不小人去請蘇媒婆出馬吧。」

    彭青山一擺手:「不必了,此事就此作罷。」

    吳管家一愣,不明所以,但不敢多問,只是小心翼翼說:「如果大少爺那邊問起?」

    彭青山隨口道:「直接說女方不允即可,嗯,你也可以再去物色物色,看別的人家有沒有合適的女子。」

    「好的,小人一定會辦得妥妥當當。」

    「老吳,明天我就要回冀州了,以後你跟在大少爺身邊,要精神機靈點,知道了嗎?」

    「是。」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02
第十八章:殺虎




    夕陽餘暉脈脈,籠罩住了彭城縣,炊煙四起,一片祥和氣氛。

    彭家後院,彭青成肥胖的身子躺在一架躺椅上,身邊有兩名妾侍在捏骨捶背,很是享受。他如今傷勢固然大有好轉,但依然無法獨立行走,大部分的時間都要臥著。

    「老吳,我聽二弟說,納妾衝喜之事都是由你辦?」

    吳管家連忙道:「是的大少爺。」

    「嗯,事情辦得如何了?那葉君眉什麼時候過門?」

    吳管家回答:「稟告大少爺,事情是這樣的,因為葉家不同意,所以小人已請媒婆,去找別家了。」

    「什麼?」

    彭青成的聲調徒然提高,牽動了傷勢,痛得臉色一白,眼下卻顧不上了,幾乎咆哮喝道:「你是怎麼辦事的?區區小事都做不成,養你何用?」

    吳管家急忙解釋:「大少爺,是二少爺說不用再找葉家的了。」

    「哼,二弟也真是的,自從做了官,手腳反而越發的拘謹。那葉家隻是破落戶,竟敢不同意。他不同意,便是瞧不起我彭家,瞧不起本少爺。這口氣,無論如何我都嚥不下去。」

    彭青成一向驕橫,在彭城都是橫著走的,何曾遭遇過什麼挫折?不料在茶肆遇到襲擊,差點喪命,而弟弟居然說不追究,不緝捕兇手。對此,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氣。眼下聽說葉家如此不識抬舉,哪裏還忍得住?正如一根導火索,頓時要引爆發作。

    吳管家明白大少爺脾氣,不敢違逆,便問:「大少爺,那該怎麼辦?」

    彭青成雖然紈絝,卻並非愚蠢,想了想,道:「你去叫蘇護院來,我有話與他說。」

    「是。」

    吳管家知道大少爺手段,心裏一凜:這下那葉家姑娘要遭殃了,那蘇護院出手,直接擄人。大少爺喜歡的話,自會霸王硬上弓。到了那時,任你如何貞烈,如何不願,都是砧板上的肉……

    這般事例,可有好幾回的。

    等他往外走了幾步,彭青成忽又叫道:「老吳,不用去叫了,此事以後再說。」

    吳管家馬上站住:「遵命。」心裏亮堂堂的,大少爺眼下身體抱恙,卻不好胡來,需要先養好身子。

    ……

    日子有腳,到了十一月,氣候深沉起來,涼意漸漸轉變成了寒意,人出門,都需要穿上厚衣服了。

    葉君生坐於屋中,兩手籠在袖內,神色有些黯然。

    自從幫渡雲寺抄完那十八卷經書後,他就再也沒有找到新的營生,坐吃山空,酬勞早就用光。眼下局麵,竟又回到以前,還得吃妹妹的「軟飯」,靠葉君眉養活著。

    箇中滋味,委實不好受。

    更嚴峻的問題還在後麵,寒冬將近,可家裏過冬的家什寒磣得可憐。隻得兩件縫縫補補的舊棉襖,而被子單薄,蓋在身上,猶如一片樹葉。

    這個冬天不好過……

    隻希望,不要太冷。

    而過了冬天,春天同樣有麻煩,到了那時,童子試開考,可現在葉君生隻找到幾名街坊的擔保,秀才擔保沒影兒。

    主要就在於,沒錢送禮。

    彭城縣中有兩名秀才,葉君生都曾上門請過,不過對方無一例外地,都表現出了極其冷淡的態度。

    人情薄如紙,更何況破落戶的人情?

    沒有人情,就必須通過「禮」情來彌補。依照慣例,請一名秀才擔保,沒有半貫錢是很難的。

    半貫錢,就是五百文,就是五兩銀子。對於現在的葉家而言,無疑為一筆巨款。

    俗話有說:「一文錢難倒英雄」,那五百文呢?隻怕一代天驕都得趴著了。

    當然,葉君生還不至於走投無路。如果低頭去求江家,應該能借到錢財周轉。隻是人生在世,頭顱太容易低屈的話,以後想再抬起來,恐怕就難了。

    「也罷,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就不信餓得死人。」

    他霍然起身,提了一柄鏽柴刀,別在腰間,大踏步出門,卻要出城去砍柴。

    過冬時,需要炭火保暖,有錢的話直接買,沒錢就隻能自己動手。在天華朝,一般野外無主之地的樹木,砍些當柴燒都沒有問題。

    中午時分,葉君生已到彭城西郊外的一處山嶺,開始忙活起來。也幸虧他的身子骨遠超從前,否則多彎幾次腰都吃不消。

    一直以來,每天葉君生都堅持修習《永字八劍》,得益匪淺。不但「點筆劍意」和「橫筆劍意」都有長進,身體質素的提高更是可喜。要知道身體是本錢,是基礎,弄不好的話,大方麵不說,光是床上那點事兒都得不到滿足,那才是人間慘劇。

    約莫半個時辰後,一擔木柴搞定。掂了掂重量,差不多了。如果再多些,就會超過負重,挑回去會比較吃力。

    正要下山,突然聽到山上傳來一聲咆哮,震耳欲聾。

    葉君生臉色大變:是老虎,是老虎的吼聲!

    這個世界殊不同前世,典型的地廣人稀,野外資源頗為豐富,諸如老虎豹子等猛獸在郊外山野,都會有出沒,一旦遭遇,無疑為一場災難。

    葉君生雖然身懷神秘劍法,能用樹枝作劍,但隻偷襲過彭青成,具體殺傷威力,不曾明證過,能否用來對付猛虎,並無多少把握底氣。而且如無必要,何須以身犯險?

    「此地不宜久留,咱還是快快走吧。」

    吼!

    第二聲虎吼來得迅疾,竟彷彿就在附近不遠處。

    糟糕,來不及了!

    葉君生急中生智,把木柴扔到一邊,吭哧吭哧爬起樹來。片刻工夫,已藏進一棵鬆樹的樹丫上,這才定下心神往下觀看。

    吼!

    第三聲虎吼,轉眼間一匹斑斕猛虎現身。隻不過現在的它,身體鮮血淋漓,肋間被利器刺出兩個拳頭大小的傷口,身受重傷,卻是在逃命。

    這頭猛虎,不是來捕食,而是在逃命。

    騰騰!

    後麵一道矯健的身影飛掠而來,手執一桿六尺紅纓槍,威風凜凜。長槍乍然刺出,正中猛虎項頸,一注鮮血噴灑而出。那老虎一聲悲鳴,軟綿綿倒在地上,當即一命歸西。

    雷霆之勢,隻一回合,便有了結果。

    樹上的葉君生看得目不轉睛,待看清楚那位殺虎英雄時,差點失聲驚呼:怎麼會是她?

    稍有動靜,對方當即察覺,抬頭看來,嬌叱道:「是什麼人躲在樹上!」

    「是我呀。」

    枝葉間探出葉君生那張頗為可惡的臉容來。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02
第十九章:抬虎





    在江靜兒眼中,無論葉君生長得如何的玉樹臨風,卻都是可惡的。一見到他,江大小姐頓時想起那句可惡的話語來——以及,當時葉君生說這句話時的傲嬌態度:

    「其實小子也不怎麼中意江妹妹……」

    心中惱怒,就像壓不住的泉水,在汩汩泛動。

    而在葉君生眼中,自己的未婚妻……呃,應該說是前未婚妻居然是位武林高手,打虎女英雄,實在始料不及。

    他突然發覺,對於江靜兒,自己真得沒有多少瞭解。

    「嗯,這個……那個……今天天氣很好。」

    一時間找不到話題,葉君生幹脆來個地球式無厘頭開場白。

    然而很明顯,對此江靜兒是絕不會有共鳴的,冷哼一聲:「你這呆子,怎會在此?」

    葉君生指了指地上的木柴,意簡言駭:「砍柴。」

    江靜兒哂笑道:「你不是讀書人嗎?怎麼淪落成樵夫了?」莫名地,就想狠狠奚落他一番。至於對方之所以會在樹上,自然是被虎吼嚇破了膽才慌不擇路逃竄上去的。

    百無一用是書生,何況遇到了老虎?

    不料葉君生一聳肩,打哈哈一笑,也不搭腔,收拾起木柴,背負在身上,一拱手,逕直下山。

    這,這又是什麼態度?

    江靜兒狠狠一跺腳,嬌叱道:「站住!」

    葉君生好奇地回過頭,問:「江小姐還有什麼事?」

    江靜兒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心裏有了新主意:「我要你幫忙,抬這頭老虎下去。」

    此具老虎屍首,近乎四百斤重,等閑的話,根本抬不動。她卻開口讓葉君生幫忙,明顯是強人所難。

    說著,便拿出一捆繩子,將老虎綁住,打個結,用槍桿子穿了,把持住一頭,示意葉君生拿另一頭。

    她這根槍桿子,乃是用百年烏木所製,堅韌結實,勝於鋼鐵。

    葉君生卻沒有動。

    「怎麼?沒力氣,抬不起?」

    江靜兒斜眼瞟了他一眼,掩飾不住的鄙視:手無縛雞之力,一向都是書生的最佳形容語。心中已看死這呆子不敢答應,想把死老虎弄下山,還得找些獵人上來輔助才行。

    葉君生忽然問:「江小姐,我幫忙的話,有沒有報酬?」

    江靜兒頓時張大了嘴巴,上下打量他一番,嘴一撇:「你幫忙抬下山去,可分一貫錢。」

    一貫錢在她眼內,隻是個小數字。她才不信葉君生真能幫上忙,能抬起如此沉重的猛虎屍骸。

    「什麼,一貫錢?」

    葉君生趕緊把木柴扔掉,笑嗬嗬就抓住槍桿子的一頭:「早說嘛,我抬!」

    這下有些出其不意,倒把江靜兒給「震」到了:「我說呆子,你可拿捏準了,不要見錢眼開不要命。這頭猛虎,近乎四百斤,逞強的話,會把你的腰給折了。事先聲明,我是不會賠的。」

    「四百斤!」

    葉君生頓時跳起來。

    江靜兒看在眼裏,含笑悠然道:「怕了吧。」

    葉君生目光閃爍,卻道:「這麼重的東西,抬下山隻得一貫錢報酬,太少了,必須兩貫。」

    江大小姐一愣神,揶揄道:「葉君生,你讀萬卷書,學聖賢道,霍然開竅,原來開成了個市儈之徒,隻會討價爭利,還算是個讀書人嗎?」

    葉君生不與她做口舌之爭,淡然道:「君子愛財,取之以道。我不偷不搶,憑力氣賺取酬勞,光明正大,有何不可?」

    江靜兒冷笑一聲,心中決然不信這呆子真能抬起老虎,隻當他虛張聲勢,死要麵子,便很爽快地答應:「兩貫就兩貫,抬吧。」

    就等著看笑話。

    但見葉君生長吸口氣,兩手穩穩拿住槍桿子,擺上肩頭,呼的,竟然抬了起來。

    本來正等著看他出醜的江靜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兩隻大眼睛都瞪圓了。這一瞪,幾乎把眼珠子都瞪掉了下來:「你……這怎麼可能?」

    葉君生一聲輕笑:「江小姐,實話跟你說,文弱書生隻是我的表麵形象,其實我是一個很能幹的男子漢!」

    聽到這句話,江大小姐差點要吐,內心卻著實驚疑不定。她是練家子,抬四百斤的東西自不在話下,可葉君生明明隻是個文弱書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家夥,怎麼也會有如此氣力?

    難道說,他天生神力?

    江靜兒徒然發現,走在前麵的書獃子一下子變得有些神秘起來。又或者說,自己對他的瞭解,原本就很少。

    「對啦,江小姐,你怎麼會來到這山上,還力殺猛虎?」

    近乎四百斤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肩膀上,縱然是兩人抬著,但也不是輕活。葉君生就覺得肩膀上扛著一座小山,壓得生疼,但他憋起一股勁兒,無論如何也要賺到那兩貫。好在經過《永字八劍》劍意洗禮的身體,簡直已脫胎換骨,咬緊牙關,還是有信心能堅持到山下的。

    江靜兒仍然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實在難以接受這麼一個現實:葉君生居然天生神力。

    反差太大了。

    可除此解釋,很難再找到其他的理由,嘴裏隨口回答:「前些時候聽說此山有大蟲出沒,傷了好些人,我看見榜文,便過來了。」

    葉君生頓時釋然:這不算突兀之事,地方有猛獸逞兇,而普通獵人束手無策的話,一般都會張榜懸賞,請高人為民除害。他記得在《水滸》裏,便常有類似的情節描寫,比如「武鬆打虎」,記憶尤其深刻。

    「哎呀,我上山的時候,可沒有看見示警的告示,不知道是沒有張貼呢,還是自己疏漏了。好在沒有遭遇大蟲,否則麻煩不小……」

    也就不再說話,怕鬆了氣息。

    此山不算高,約莫一盞茶時間,就下到山麓處。這時遇見一夥獵戶,看見他們逮殺了猛虎,頓時轟動起來。

    葉君生趁機卸了擔子,站到一邊去。

    在這個時代,打虎可都是以「英雄」尊稱的,加上江靜兒是個女英雄,更能增加話題性。於是一夥人搬起猛虎,簇擁著她走,熙熙攘攘的,場麵非常熱烈。

    葉君生惦記兩貫錢,當然要跟在後麵,一直來到附近一處鄉村中。早有人傳了消息回來,村民們都搶出來看女英雄,男女老少,夾道相迎,人頭湧湧。

    人群中,葉君生就被擠到了邊緣處,充當路人甲的龍套角色。他也不在意,反而新鮮好奇地東張西望,正見到被簇擁在最中心的江靜兒,興奮得小臉都紅撲撲的。

    此女,能殺猛虎,果然不是普通的千金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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