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人神 作者:南朝陳 (已完成)

 
arms71499 2013-1-7 18:39: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9 393148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15
第三十章:邀請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今天是大年初一,可天氣極冷,到了響午時分,彤雲密佈,不多久,便抖落漫天的鵝毛大雪來。

    下雪了。

    穿著新棉衣的葉家兄妹正坐在屋子中吃餃子,隻得他們兩個,氣氛顯得冷清。自從家境破落,親戚便少有往來了。

    這樣也好,更自在些,對於葉君生來說,他寧願和大聖說話,也不願麵對長著勢利眼的親戚朋友。

    吃過餃子,忽有客拜訪,出門一見,竟是江知年來到。

    「江爺爺,你來了!」

    江知年豪爽一笑:「君生,莫非你不歡迎?」

    「怎會?快請進來坐。」

    江知年示意隨從放下禮物,自己則毫不客氣地坐下來:「君生,老夫開門見山,這趟來,一為拜年;一為要請你參加今年的新春詩會。」

    葉君生一怔:「新春詩會?」

    搜索記憶,對於這麼一個詩會倒有些印象:天華朝立國百年,如今四海昇平,文風鼎盛,每逢佳節,各地多有文壇詩會舉行。特別是在江南那邊,每年元宵、七夕、中秋、春節,都會固定舉辦盛大的詩會,即墨揮毫,詞賦滿江,極為隆重而熱鬧。

    詩會,就是文人騷客的盛大節日,期間又有青樓花魁、大家閨秀出來品賞助陣,更增添許多豔色。不經意間,還會培養出膾炙人口的邂逅故事。

    隻是彭城縣居北方,為小縣城,自是組織不起像樣的詩會。所謂的「新春詩會」,卻是道安府出麵操辦的,故又叫做「道安詩會」。

    「君生,今年的詩會定在通江,乘舟架風,何其逍遙!老夫已收到請帖,但江家一向經商,對於文章歌賦不甚明通,便特地來請你參加,以為壓陣。」

    通江是橫貫冀州地域的一條大河,屬於黃河一個分支,波濤洶湧,氣勢不凡。

    麵對江知年殷切的目光,葉君生略一沉吟,一口答應——參加詩會,對於許多懷才不遇的書生來說,很可能是個嶄露頭角,一鳴驚人的好機會,許多人爭著要去,既然江知年上門來請,他也不必矯情。走一趟,開開眼界,都是好事。

    江知年大喜,嗬嗬笑道:「甚好。嗯,詩會在初八正式開始,我們將在初六出發,到時自會派馬車過來接你,如果君眉喜歡,一同去吧。」

    葉君眉便望著哥哥。

    葉君生微微一笑:「那就一起去吧,單獨留你在家,我也不放心。」

    葉君眉忽然想起一事:「可大聖怎麼辦?」

    葉君生皺了皺眉,緩緩道:「會有辦法安置的。」

    江知年便問:「大聖是誰?」

    葉君眉回答:「是我們家養的牛。」

    江知年恍然大悟,想起一些傳聞,頓時哭笑不得地道:「原來如此……」頓一頓,語重心長:「君生,不是我說你,你身為讀書人,家中無田無地,緣何養一頭牛在家,莫非是想養肥了好賣個高價錢?」

    「哞!」

    院子中傳出一聲鳴叫,牛逼哄哄的,這牛耳朵倒很靈敏。

    葉君生忙道:「江爺爺有所不知,此牛對於我們兄妹有救命之恩,雖為家畜,但不可不報,故豢養在家,頤養天年。」

    江知年傻了眼,給一頭牛養老,這都什麼事呀。當下也不好多說,葉君生本來就是癡兒,雖然開了竅,但不可避免還會遺留些呆子氣。這其實也是許多讀書讀多了的人的通病,聽說有大儒,自稱「梅妻鶴子」,意思就是說種梅花當老婆,養鶴當兒子,清高自適,可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

    相比之下,為了報恩,葉君生給牛養老,倒不算離經叛道。

    又交談了些閑話,江知年告辭離去。

    「哥哥,如果我們都去,大聖就沒人照顧,要不我還是不去了吧。」

    葉君眉提出建議。

    這個問題確實不好處理,參加詩會,總不能騎牛去,那樣實在太招搖了。

    葉君生沉吟片刻:「不忙決定,我會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的。」

    說完,端著一盤肉和一角酒去給大聖。

    人過年,大聖也過年,飲食躍然上一個台階。

    ……

    過年的街市,熙熙攘攘,非常熱鬧,街道兩邊,擺滿了年貨,許多小孩子追逐嬉笑著,手裏拿著冰糖葫蘆,或者棉花糖爆米花之類的,一邊跑,一邊撒下清脆的笑聲。

    海天樓,周亂山憑窗而坐,桌子上擺滿了佳餚,但他殊無胃口,望著樓下繁華的景象,沒來由一陣心煩:

    「都出來兩個月,卻依然沒有發現,前日師尊傳書,多有責罰之意,實在令人煩悶。」

    把一杯酒一飲而盡,眼眸隱藏不住地流露出焦慮之色:「師尊說對方為一隻狐狸精,且多年前受了極重的傷,遂隱居鄉野市集之中,可如果她不顯露行蹤的話,我怎麼發現得了?人海茫茫,大海撈針,端是棘手。」

    「好在師尊開明,賜下一道符籙,準我施展秘法,嗯,我且找一處適宜之地,作法出來,可搜查方圓數百裏的妖魅存在。這樣的話,隻要對方還留在此地,必然難逃法網。」

    如斯想著,已有主意分寸:對了,縣城北郊外有座渡雲峰,山勢挺拔,適合作法,就選那裏吧。

    有了去處,也不吃喝了,丟下一錠銀子,逕直下樓,大步出城。

    約莫一個多時辰,就到渡雲峰下,抬頭一望,見此山清秀有致,固然算不上名山大川,但也有些氣候。此刻山上又有鐘聲響起,悠悠傳下來,令人精神為之一爽。

    周亂山哂笑一聲,不再遲疑,健步如飛,上山。過不多久,就來到渡雲寺外。他身為道人,出現在佛家地方,自然引得許多香客觀望。

    周亂山旁若無人,逕直闖進廟內。

    「你是哪裏來的道人,好生無禮,怎麼亂闖地方?」

    廟宇中即刻有知客僧見到,趕緊來驅趕。

    自古道釋有別,彼此信奉不同,可以說是競爭對手。眼下有道人不請自來,大搖大擺闖山門,這便等於是砸場子了。

    周亂山嘿嘿一笑:「你家主持在哪,叫他出來見我。」

    毫無客氣之態,架子非常大。

    那知客僧臉色極為難看,喝道:「你這野道士,休得在此撒潑。」擼起袖子,一雙大手抓來,要把這道士搡出去。

    他雖為僧人,但也習武,蒙得主持了空大師傳授,學一手《虎爪手》功夫,練得幾分火候。出手對付普通人,好像猛虎擒羊,手到擒來。

    「哎呀!」

    這知客僧正盤算著下手力道該用幾分,好掌握分寸的時候,卻見道人道袍袖子輕輕一甩,他頓時覺得一股大力到身上,身不由己摔倒在地,滾上三滾,這才削去那道怪力。

    周亂山冷笑道:「還不去叫你家主持出來?」

    知客僧情知遇到高人,不敢怠慢,趕緊入內稟告了空大師。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19
第三十一章:高人




    了空大師正在僧房中閱讀經文,聽聞消息,暗暗吃了一驚,趕緊出到外麵。見到那道人形容粗野,氣質非常,一時間琢磨不透,當下合十道:「老衲渡雲寺主持了空,敢問道長在何處出家?」

    周亂山掃了了空一眼,大喇喇道:「本道『周亂山』,至於哪裏出家,豈是你等所能問得?」

    他不稱「貧道」,口氣狂大,一幹僧人聽見,頓生嗔怒。

    了空忍住氣,道:「周道長,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請到後院來。」

    周亂山頤指氣使:「帶路!」

    聽到這話,饒是了空坐禪多年,心性堅忍,此刻都差點忍不住業火蓬髮。

    到了清幽的後院,了空大師道:「周道長,你來敝寺,不知有何貴幹?」

    周亂山負手,傲然道:「無甚大事,欲借你寺廟一住。」

    了空道:「周道長,渡雲寺固然有禪房數間,但都有香客定下了,並無空房,所以你還是到別家去吧。」

    周亂山嘿嘿冷笑:「你休想欺我,一句話,答不答應?」

    了空也不再忍了:「周道長如此刁蠻,敝寺侍候不起,送客。」

    周亂山咧嘴一笑:「老和尚,你武道修為到了先天之境吧,我倒想試一試,看你能接本道幾招。」

    聽了這話,了空明白不露幾手,這客是送不走的了,沉聲道:「好說。我佛不主張與人爭執,可也有降妖除魔的手段法門。」

    並不先動手,凝神運氣,做個「請」字手勢,一副武學大家的淵渟嶽峙氣勢。

    周亂山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裏,忽而張口,一口氣吹出。

    這一口氣,就好像大冬天,天氣寒冷的時候人們所嗬出來的氣息。隻是又不相同,顏色竟為青色,凝聚非常,倏爾一變,形成一柄青色的小刀,看似飄約,不具備實質,輕飄飄的沒有什麼威力。

    可了空一見,馬上臉色大變,失聲驚叫:「神通!」

    心神大震,急忙垂手施禮:「原來是高人來訪,貧僧有眼不識泰山,還望恕罪。」

    語氣變得畢恭畢敬,自稱都從「老衲」變成了「貧僧」。

    「咦?你這和尚,居然認得神通?」

    周亂山本著震懾之意,故而一出手就是得意本領,倒沒想到了空是個識貨之人。

    了空隻覺得脊背有冷汗潸潸,電光火石間想起彭大少爺被人所傷之事,難不成眼前這道士便是下手之人?

    是了,定然就是了。否則這彭城縣,哪裏還有第二個掌握神通者?真當是大白菜,論斤賣嗎?

    事關重大,了空囁嚅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堂堂一寺主持,武道先天,但在周亂山麵前,孩童一般軟弱。他可是知道神通的威力,絕對招惹不得。所以一見到周亂山口吐氣息,化為刀型,心神驚駭莫名,當機立斷,低頭賠罪。

    再不低頭,惹惱了對方,隻怕頭就沒了。

    周亂山打量了他一眼:「既然你識得神通,那就好辦。」說著,張口一吞,青氣所化的小刀便被吞回肚子裏,消失不見。

    了空驚出一身冷汗,賠著小心問道:「不知周仙師來敝寺,有何吩咐?」

    稱呼上,直接將對方稱為仙師,心底委實忐忑:幸而觀其行,應該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如果是其他的事,這也許會是一次際遇……

    了空大師修煉武道,自覺到了盡頭,又接觸到關乎「術士」的知識,無時不刻,都想有個門徑可以進入傳說中的神仙世界。在此之前,他幫彭青成療傷時就動了心思,還專門下山一趟,希望能遇到高人。隻可惜幾番打探尋找,都沒有發現,唯有歎息自己沒有仙緣。

    不料數月之後,周亂山居然找上門了!

    這可是絕佳的機會,如果能抓住,還當什麼和尚,直接跳槽到道門去吧。渡雲寺畢竟不是名寺古剎,他了空也不是真正意義的得道高僧,執著於武道上,重於釋道,做不到四大皆空。

    修仙之道,據說可得長生;而在長生麵前,一切皆浮雲。

    「仙師,請進入禪房上座,喝茶憩息。」

    旁觀的幾名僧人見到自家方丈態度大變,不禁麵麵相覷。他們並沒有了空那般好眼光,自看不懂周亂山那一口氣的玄妙。

    周亂山負手走入禪房,忽而對了空道:「今天之事,老和尚不得妄言,否則本道來此不是借房間一住,而是借爾等大好頭顱一用了。」

    了空大氣不敢喘:「仙師放心,不該說的話,我們絕不會說的。」傳聞中術士神通廣大,性格喜怒無常。遇見之,處理得好會是一樁仙緣,處理不好卻會橫禍臨門,連死都不知道怎麼個死法。

    ……

    「哥哥,你說把大聖放到山野上去?」

    葉君眉幾乎是跳起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葉君生點點頭:「不錯。」

    葉君眉眼睛都鼓了起來:「可是哥哥,你到底是個怎麼樣的想法?」這樣的一個主意,實在難以理解。

    葉君生嗬嗬笑道:「你放心,等我們回來,大聖自然也會回來的。」

    「怎麼可能?」

    葉君眉根本不相信。

    葉君生眨眨眼睛:「妹妹你難道沒有聽說過老馬識途的說法嗎?」

    「可大聖是牛!」

    「馬也好,牛也好,隻要通了人性,便不會迷途。」

    葉君眉急了:「就算它會回來,但是如果在野外的時候被人看見,抓走了怎麼辦?而且聽說山林間有老虎出沒,會吃了大聖的。」

    葉君生不好直接說大聖為牛妖,如今它隱隱恢複了些修為,別說人抓不到,就算遇著老虎,隻怕也是老虎躲著走。

    「哥哥,求你了,要不我不去參加詩會了,留在家裏照看大聖就好。」

    麵對態度堅決的妹妹,葉君生搔搔頭,想了想:「要不我們去詢問一下大聖的意見?」

    「呃!」

    葉君眉被噎住了,雖然她認為大聖不是一頭普通的牛,但也不覺得它會通靈到這般地步。

    就見到哥哥走入牛棚,一本正經地問大聖「要不要出城到山野上散散步,散散心什麼的,如果願意的話,就大叫三聲,以示回答……」

    當葉君眉正覺得哥哥呆子氣發作,頗有喜感之際,忽然聽到三聲中氣十足的牛鳴:「哞!哞!哞!」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20
第三十二章:遭遇




    雪花簌簌地落著,整個天地,銀裝素裹,地上積雪盈尺,一行蹄印遠遠而去,最終消失在南郊外的一座山嶺處。

    這是大聖遺留下的足跡。

    葉君眉終是同意哥哥的提議,將大聖放養山林--話說回來,這個提議頗為古怪,不屬於常規範疇。

    望著漸漸被風雪掩蓋的印跡,葉君生若有所思:做出這個決定,絕非心血來潮,或者不得已為之,而是一種試探,也可以說是驗證。

    大聖是一頭不同凡響的牛,它與葉君生之間的關係甚為奇特,非主僕,彼此也沒有什麼契約關聯,更接近於一種朋友的關係。

    近期觀察,葉君生細心發現到,大聖有些躁動不安。於是,他藉機提出意見,讓大聖自主決定,是否要離開。

    關於這個離開,是暫時性的,還是長久性的,葉君生並無十足把握,故而賭一把,讓大聖自己選擇。

    根據推測,葉君生也猜出了個大概:在那個阿永手中買下大聖的時候,它的身體狀態應該是極差的,可以說是差到了極點,甚至連被前主人牽去賣,也無法抗爭;事情的轉機在於其吞噬那一團鬼火之後,彷彿得到了能量補充,這才重新恢復生機,再度擁有力量。

    如此一來,大聖便有了自由來去的大前提。想用普通繩子拴住它,就不可能了,如果它不願留在葉家,隨時都可以離開。

    既然如此,葉君生還不如表現得大方點,直接給予它一個離開的契機,看它是不是要去辦什麼事。做完之後,如果大聖有心,就一定會回來。

    「走吧,江家的馬車還在等我們。」

    葉君生牽起妹妹的手,掉頭往不遠處的一輛馬車走去。

    葉君眉一步三回頭,不知不覺間,臉上已流淌下兩行淚水。

    ……

    渡雲峰一夜白頭,蒼茫一片,更增添幾分肅穆莊嚴的氣度。

    僧房中,盤膝坐在床上的周亂山驀然睜開雙眼,眼眸有奇異的光彩流轉:「靜心調息五日,精氣神終於達到了巔峰,可以驅使師尊賜下的那道符箓了。」

    他這趟閉關,一閉就是五天,不吃不喝,宛如辟榖,絕非尋常人所能做得到的。

    外面的了空大師,聳然驚為天人,敬畏之心更盛。

    當夜幕降臨,房中一燈如豆。周亂山雙手捏個法訣,嗤的一聲輕響,一道尺餘長的符箓憑空浮現在空中。

    此符箓,通體橘黃色,上面寫有紅色的符文,筆走龍蛇,彎彎曲曲,奧妙異常。

    周亂山口中唸唸有詞,驟然伸手一指,點在符箓上。那些紅色的符文就像接通了電一樣,一筆一劃,散發出耀眼的光華。反之,點出一指後,周亂山的精神一下子就萎縮下來,本來就短小的身形,又縮了一圈。

    蓬!

    符箓突然著火,獵獵燃燒,可那火焰,竟為碧綠色,如水波般流轉眩暈,其中又有意義不明的光點閃現。

    周亂山聚精會神,觀看光點的情況,猛地雙瞳一縮,似有發現,喃喃道:「整個彭城縣地域,就一處地方有妖氣反應,莫非那就是目標所在?」

    雙眉一皺,伸手捻一枚丹藥塞進嘴巴吞食,身子一聳,悄無聲息就開門掠出去,身形如煙,轉眼間不知去向。

    外面風雪不休,人在飛奔,雪地上卻無痕跡,若是被了空看見,定然會驚駭得下巴都要掉下來--

    踏雪無痕,他武道修煉至先天門檻,可輕功修為也達不到這般境界。

    南方有一片山脈,不高,很是蔓延,連綿而起,峰巒如聚。「呼」,周亂山的身子猶如大鳥橫空,驟然出現在一座山峰的半腰處。略一停頓,嗖嗖的就掠上一棵高大的松樹,直接立在樹冠上,抬頭掃視四周。

    吼!

    一聲虎吼,嘯傲山林,但這一聲吼,卻夾雜著痛苦恐懼之意。

    周亂山視夜色於無物,覓聲而觀,就見到左側的山坡上,一頭斑斕猛虎倉促逃奔,其身後跟蹤不捨的,竟是一頭牛。

    此牛不甚壯碩,還斷了一根左角,通體皮毛,青色泛然。它兇猛之極,一個蹦跳,居然直接就跳到虎背上,恍若泰山壓頂,力量無窮,生生將那百獸之王按翻在地上。

    右角就勢一捅,刺入虎喉中。

    嗷嗚!

    猛虎發出悲鳴,掙扎不得,絲毫辦法都沒有。

    鮮血噴湧,青牛張開大嘴,如飲甘泉--

    一頭牛,在山野上狩獵猛虎,痛飲虎血!

    周亂山望見,卻大失所望:晦氣,不是師尊所要尋找的狐妖,竟是一頭牛妖……哼,既然被我遇見,自當斬之。

    想著,張口一吐,一道青氣所凝聚形成的小刀快速無比,直往青牛的頭顱斬去。

    正在痛飲虎血的青牛警覺異常,非常靈活地一個打滾,堪堪躲開小刀的襲擊,又驚又怒,抬頭尋覓,一下子就看到立在樹冠上的周亂山。

    一擊不中,周亂山咦了聲,念頭旋動,小刀倏爾轉向,再斬。

    「哞!」

    青牛的動作也是敏捷迅猛,飛快躲在一棵大樹後面。

    哢嚓!

    小刀斬過樹身,如切豆腐,攔腰劈斷,樹幹橫倒下來,打得雪花亂舞。

    騰騰騰!

    青牛知道不知對手,撒開四蹄,專挑樹林茂密的地方鑽去。

    「還想走?」

    周亂山吆喝一聲,飛身下樹,可追趕了十幾丈後,一陣心氣翻湧上來,鬱悶欲吐,不得不停住步伐:「哼,要不是剛催動秘法符箓,損了元氣,這頭牛妖如何能逃得過本道手段?罷了,看樣子師尊所要尋找的狐妖已遠離彭城,我還是回山門稟告師尊,覆命算了。這小小牛妖,姑且饒它一回。」

    打定主意,略一調息,折身向另一個方向而去。

    他走後,過不多久,青牛施施然從林子裡探身出來,張嘴口吐人言:「哼哼,要不是本大聖一身修為十不存一,一個小小的陽關術士,咱一口吞一個,不帶嚼的。」

    ……

    渡雲寺,了空大師見到周亂山所居住的僧房房門大開,裡面已人去樓空,再不見影蹤,頓時心中明白幾分,不由黯然歎息一聲:

    「仙緣,仙緣過門而不留,何其難也……」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21
第三十三章:暈船





    通江橫貫冀州,波濤洶湧,掉頭西去,最後咆哮入黃河。其中一段流域,恰好路過道安府外,甚為壯觀。

    冀州管轄下有三大城府,道安府即為其中之一。

    今天初八,正是道安詩會舉辦的盛大日子。及至黃昏之際,府城外的通江江麵上,已是舟楫遍佈,千帆競發,熱鬧非凡。

    道安詩會,每屆都會舉辦三個晚上。曆史悠久,久負盛名,在整個冀州範圍內,都是很有名聲的。其中選出的詩詞歌賦,不乏膾炙人口之作。更有些出身貧寒的書生一詩成名,甚至得到達官貴人賞識,鯉魚躍龍門,躋身名流仕途。

    故而,每年奔赴道安詩會,希冀能嶄露頭角的讀書人猶如過江之鯽,不知凡幾。

    除了文人騷客,參加詩會的還有商業家族,以及青樓名媛——這個時代的青樓,絕非單純的齷齪之地,那些名妓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加上擁有傾城之貌,自小訓練出來的談吐禮儀,一向都是達官貴人、文豪名家所追逐喜愛的對象,不知演繹出多少家喻戶曉的風流故事,誕生過多少傳誦千古的名作詩篇來。

    古言道:「喜登青樓精神爽,愛入紅塵靈感多」,可不是蓋的。

    又有名人警句:體驗生活,不但要深入,更要介入,插、入,決不能僅僅隻是當個局外人……

    實在大有道理。

    道安詩會,發展鼎盛,規模極大,每一屆舉行,都要耗費許多錢財。這筆開支,自不可能全部由官府承擔。有精明官吏,便想出讓商家參與的模式,從而讓商家掏出大筆的捐獻,資助詩會。

    反之,本來不登大雅之堂的商家也能獲得參加詩會的資格,並能推舉出一名代表來,寫出詩篇,角逐名聲——

    這,就是江知年找葉君生的因由。

    不過曆年來,商家所能請到的書生才華有限,大都是些落魄讀書人,甚至秀才都考不到的。這樣的人,能寫出像樣的文章詩詞,已勉為其難;再想去和那些才子們競爭,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故而,商家代表,年年都是陪太子讀書的角色;就算如此,不陪也得陪,畢竟官府有指標下來,要是商人得罪了官府,那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唯有想方設法,實現獲利最大化,其中最主要的便是打響自家的商號招牌,那就等於花錢打廣告了。

    打廣告最給力的方法,便是自家代表水平高,詩作能通過初選,入得評委們青睞,傳誦開來。

    範例:今有詩作一首,乃某某商家代表某某所做……

    這一念叨,商家名號就出來了,起到一個廣而告之的效果作用。

    因此,為了搏出位,許多財力雄厚的商家都會花費高價請一些好代表。然而自古讀書人就自視清高,視錢財為阿堵物,稍有名氣的都不會願意與商家合作,更遑論有功名在身的了。

    這次江知年來請葉君生,卻並未簽訂什麼協議,同樣沒有報酬一說,最多隻能算是一趟免費旅遊。

    其實從江知年的角度看來,自家帶葉君生來參加詩會,實質為一次提攜。

    葉君生為書癡,兩耳不聞窗外事,從小就生活在堆滿書籍的書房之中,堪稱「宅男」典範。他不出來,自然沒有展露才華的機會。別人無從瞭解,不知道這麼多年來,這人到底讀了什麼書,學到了什麼知識……或者說他讀書已讀傻了,腦子讀壞了,否則怎麼會功名也不去考,生活潦倒,還要個妹妹養活著?

    簡直就是廢人一個!

    這樣的人,多年以來,可沒有哪個商家敢請他來當代表的。

    請個不通人情世故的書獃子當代表,這不惹人嘲笑嗎?到時再鬧出些白癡笑話來,斯文掃地,招牌都會被砸掉,那就欲哭無淚了。

    現在,江知年請了。

    這一請,倒不是對葉君生有多大的信心,更多是一種補償——對於葉君生自動解除婚約的補償。

    因為江知年覺得對不起葉君生的爺爺。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情感波動。

    故而,當這個建議遭到江母的強烈反對時,江知年還是一力壓住。但江母也有她的立場,她說既然兩家已解除婚約,再無瓜葛,怎麼能又牽扯到一起,這樣可會敗壞江靜兒的清白名聲。

    江知年想了想,幹脆讓江靜兒做決定。

    令人意外的是,身為女主角的江靜兒居然同意請葉君生當詩會代表。

    這個決定,讓江母摔了九個杯子……

    ……

    嘔!

    一陣大風吹來,激得波浪翻騰,葉君生的肚子也是一陣翻騰,趕緊趴在船舷上,再度嘔吐起來。

    他暈船——

    這實在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從早上開始,他已吐了好幾回了,吐著吐著,不但不習慣,還幾乎連黃膽水都吐了出來。

    這艘船,便是江家租賃的座船,船頭上打著江家的旗號:江騰鏢局!

    江家經營的便是鏢局生意,近年來發展得不錯,在冀州轄內,已開了一十八間分局,總局就在彭城縣。

    對江家的瞭解,葉君生也是近期才知道多些,以前見識太膚淺,畢竟前身書獃子關心的隻是書。

    「哥哥,你沒事吧。」

    葉君眉趕緊遞過來一條毛巾。

    葉君生臉色蒼白,接過毛巾擦幹淨嘴,苦笑道:「沒事,吐著吐著,就習慣了。」

    「哼,百無一用是書生。」

    是江靜兒的聲音,她一身男裝,英氣逼人,大踏步經過——這少女,似乎絕不願放過任何一個能奚落葉君生的機會。

    留下一句極為傲嬌的話語後,她當即昂頭挺胸而去。

    發育得很好的胸脯,就算用布條狠狠地紮住,但還是顯示出了跌宕起伏的形狀來。如果完全解放,那得多大?

    這必須是個嚴肅的問題。

    葉君生定了定神,道:「我還是回去船艙休息一下吧,到了晚上,風平浪靜了再出來。」

    說著,腳步有些踉蹌走回船艙房間。

    葉君眉不放心,趕緊在一旁扶攜著。

    進入房間內,葉君生倒頭就睡,他突然間有些後悔,答應江知年來參加這個詩會了。

    關乎江知年的心思,他自是懂得。

    因為懂得,所以才會來參加,隻是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暈船呀,真希望這三天,早些成為過去。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22
第三十四章:見識




    夜空遼闊,星子零落;通江之上,一片燈火通明。管絃歌樂,如江水滔滔不休,好不繁華熱鬧。

    詩會第一晚,並不鬥詩,而是各憑興趣,自由活動;或三五成群,對酒當歌;或腰纏金銀,尋歡作樂。

    遠處的歡樂,別人的熱鬧,仿若隔世。葉君生靜靜地躺在房間中,哪裏也沒有去,隻是安靜地閉目養神。

    由於暈船得厲害,晚飯幾乎沒有怎麼吃,隻草草扒了幾口飯。現在肚饑,如一團火在肚子裏燒著。

    咕咕咕!

    肚子抗議的聲音間或響起。

    咿呀一響,葉君眉推門走了進來,手裏捧著一口瓦罐,打開,香氣撲鼻,是一罐美味可口的魚湯。

    「哥哥,我知道你晚飯沒吃飽,就到廚房中燒了一罐魚湯來給你吃。」

    說著,又返身出去,很快就端來一大碗米飯。

    看著她忙碌的身影,葉君生滿腹柔情,拉著妹妹坐下,伸手將她臉上沾到的一處汙跡抹幹淨。

    葉君眉麵皮微微一紅,道:「哥哥,晚上風浪不大,你趕緊多吃些吧。」

    「嗯。」

    葉君生自不客氣,狼吞虎嚥,風捲殘雲,看得妹妹都擔心,連忙說慢點,不要被魚刺刺到了。

    不多會,吃飽喝足,打個飽嗝,幸福油然而生,當下問道:「江爺爺他們都出去了嗎?」

    葉君眉點點頭:「江爺爺去找朋友談生意了,不過江姐姐倒還在船上。」

    葉君生哦了聲,便起身出船艙,要到甲板上散散步,有助消化。

    「靜兒,走吧,我已約了好些好友在鼇頭島上相聚,煮酒烹茶,談文論武。都是很高雅的俠少公子,有踏雪山莊的萬公子,有歲寒山莊的謝公子,還有當今武林公認的三大玉女仙子之一的郭女俠……對了,你不是一直想認識江湖第一神劍謝行空謝大俠嗎?據說他也會來。」

    娓娓而談,說的都是武林俊秀名人——自古朝廷之上為廟宇,朝廷之下有江湖。到了天華朝,武林發展尤其鼎盛,文治武功,雙管齊下,並不一概打殺。於是漸成規模,湧現出許多黑白通吃的大人物來。

    比如說渡雲寺的了空大師,便為其中之一。其修為至武道先天,已是頂尖的武林高手。

    彭青山雖然為官身,但這方麵的聯係不少,交際廣闊。

    江靜兒驚喜地道:「謝大俠也會來?」

    「嗬嗬,聽說他千裏追殺,斬了一名作惡多端的汪洋大盜,回來途中,恰好路過道安府,受了邀請,便要參加,這可是極難得的機會,謝大俠性格孤傲,高手寂寞……咦?」

    說到這,抬頭見到站在甲板上彎彎腰的葉君生,不禁愣住:「怎麼是你?」

    葉君生拱手作禮:「見過彭大人。」

    此人正是彭二少爺彭青山。

    驟然在這裏見到葉君生,彭二少爺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就轉眼去看江靜兒。

    江靜兒嘴一撇:「他是我爺爺請來的詩會代表。」

    彭青山「哦」了聲,神色恢複如常,淡然道:「葉君生,你既然為代表,明天晚上可得努力寫出好詩……嘿,聽說你臥薪嚐膽,攻讀詩書,做書癡十幾年,一定滿腹經綸了,想必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他綿裏藏針,話中有骨頭,葉君生自是聽得分明,卻故作不知,一本正經地作揖道:「知我者,彭大人也。」

    一副知己相逢,於心慼慼然的德行。

    彭青山隻覺得一拳打在棉花處,軟綿綿毫無著力之處,雙眉跳了兩跳,卻不好和一個呆子認真,對江靜兒道:「靜兒,我們走吧,免得他們久等。」

    江靜兒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忽而笑道:「青山,不如也讓葉公子一起去吧,見識見識。」

    聞言,彭青山不悅地道:「靜兒,相約的都是很高雅的公子俠少,能仗劍刺浮雲,能高歌嘯河江,葉君生去了,一句話說不上,不但尷尬,還會自慚形穢的。」

    葉君生聽見,暗自冷笑,他打心底就反感這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圈子優越感,什麼公子俠少,不就是紈絝子弟嘛,穿著白衣,帶著寶劍,自命風流。然後起一些自以為高雅的綽號,一群人互相吹捧……

    我呸!

    江靜兒本就沒有真正讓葉君生去的意思,就是想藉機「打擊報複」,這時目的達到,便笑吟吟道:「既然如此,那好吧,我們走。」

    「江小姐,彭大人,兩位請留步。其實小生呆在船上,覺得挺悶的,正想四下走動,故鬥膽請兩位能帶我過去那鼇頭島見識見識。」

    葉君生出乎意料地自動請纓,這才反輪到江靜兒怔住,秀眉微蹙:「葉君生,到那裏你誰也不認識,去那作甚?」

    葉君生嗬嗬笑道:「隻需識得風花雪月,何須一定要識人?」

    這句若有所指的回答,頓時惹惱了彭青山,正要發作,腦海徒然有靈光閃過,不由笑道:「甚好,既然葉君生你想去,那就一起走吧。」心中暗道,到了島上,自有辦法讓你醜態百出,難堪得無地下台。

    他的心思,江靜兒明白幾分,趕緊嬌叱道:「不行。」

    葉君生愕然道:「江小姐,如今是彭大人請我,並不需要你批準吧。」

    「你!」

    江靜兒簡直氣得七竅生煙:這呆子真是油鹽不進,頑劣不靈……好,讓你去,等你被戲耍得狼狽不堪,無地自容之際,你就知道後悔了。

    她此際的情緒,莫名的複雜,或者連自己都不曾注意到。

    葉君生便去告訴妹妹,並叮囑她好生呆在船上,然後出來。

    心中有了計劃,彭青山熱情如春風,,很親切就拉著葉君生的袖子,生怕他會反悔似的,直順著橋板,走到停泊在旁邊的自家船上,馬上吩咐開船,駛往鼇頭島。

    一路上,江靜兒氣鼓鼓的,極少說話;而葉君生也沒有適宜的話題,其實就算有,也說不出口了。因為船划得快,顛簸起伏,他隱隱又有暈船的跡象,好在不算太嚴重,奮力忍著,定住心神意誌,這才沒有吐出來。

    彭青山在一旁看見其臉色蒼白,嘴唇緊抿,快意無比:哼,原來這呆子暈船,看來不用到鼇頭島,半路上就能把他折騰個半死不活。真是個煩人的家夥,本以為識趣解除了婚約,不料還敢糾纏不休,傻乎乎的,看本大人怎麼玩死你……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24
本帖最後由 arms71499 於 2013-1-8 01:54 編輯

第三十五章:奈何




    鼇頭島,位於通江上遊,團團如蓋,狀若鼇頭,故得名。

    此島山清水秀,靈氣蘊含,後又修了石道,建立許多亭台樓閣,久而久之,就成為道安府一處名勝景點,平時多有文人騷客,富翁貴人前往遊玩觀光。

    在島上中心處,有一口深潭,名「龍潭」,深不可測,潭水碧綠清明,就算在酷夏炎暑之季,都有絲絲寒氣散發,極為奇異。

    有傳聞稱,此潭深千丈,可直通龍宮——傳聞的真實性無從稽考,而它的散播流傳,無疑為整個鼇頭島蒙上一層神秘的光環,更加引人入勝。

    龍潭邊上,有一方巨大的鼇形岩石,通體淡青色,渾然天成,栩栩如生。看上去,就像一頭巨鼇剛剛從潭中爬出來,擺動肢體,要走向遠方一般。而在石背之上,有「獨佔鼇頭」四個飄逸大字,鬼斧神工,乃是當代書法名家顧好道的親筆。

    顧好道,人稱「書聖」,一字千金,十年前他遨遊此島,駐足潭邊,見奇石,於是潑墨揮毫,寫下這一幅字。筆墨淋漓,有鬼斧神工之妙。後來道安府請來名匠拓印字跡,加以保護,就不怕風吹雨淋破壞了。

    是夜,夜色茫茫,龍潭近處的空地上,燈籠高掛,數以百計,把周圍照耀得如同白晝般。

    燈火之中,宴席成排,正有些風流倜儻的才俊人物在飲酒作樂,邊上奴婢僕從,走馬燈籠般服侍慇勤,不斷地斟酒上菜。直把此地,當成了酒樓之所。

    「我欲踏雪去,狂飲三百杯;飛舞掌中劍,向晚不須歸。」

    席間一公子長身而起,麵如冠玉,玉樹臨風,身穿狐皮裘衣,雍容華貴,左手把持一壺酒,不斷往嘴裏灌著,狂態萌生,出到空地處,右手抽出腰間寶劍,一泓寒光,飛舞旋動,如花團錦簇般耀眼。

    這一手吟詩,喝酒,舞劍,狂放不羈,風姿豔絕,頓時引得一片喝彩聲。

    「好劍法!」

    「好詩!」

    「狂劍之名,劍生不負也。」

    當下許多人拚命拍掌。

    「靜兒,他就是萬劍山莊的萬劍生萬公子,人稱『狂劍』,劍法超群,有狂意,等閑不會在人前出手。他眼下願意舞劍,卻是因為場中有郭仙子的緣故。」

    在席間下首處,彭青山輕聲向江靜兒介紹,而葉君生則坐在最邊上,正在埋頭對付美味佳餚呢。

    彭青山所說的「郭仙子」,形體窈窕,麵上蒙一方輕紗,容貌若隱若現,更顯得神秘誘人。

    所謂「仙子」,自是美譽。

    這次夜宴,主要人物便是萬劍生、郭仙子、彭青山、以及歲寒山莊的謝明遠謝公子。至於那江湖第一神劍謝行空,如今卻還沒有來到。

    作為彭青山帶來的「朋友」,換了女裝的江靜兒英姿嬌媚,氣質颯爽,並不亞於郭女俠,頓時成為一個焦點;而衣裝簡樸的葉君生,幾乎直接被無視了。

    萬劍生舞劍完畢,還劍於鞘,昂然挺立,接受一片讚賞。他腰間懸掛的劍鞘,乃是上等的烏鯊魚皮煉製而成,上麵又鑲嵌了一十八顆寶石,熠熠生輝,光彩奪目,襯托之下,更顯得此子卓越不凡。

    他正顧盼自雄間,忽然瞥見席上有一子頭也不抬,雙手油膩,正在狂啃一根豐滿的雞腿,根本沒有任何表示,心中頓時不悅:哼,彭青山都帶的什麼人來,行為如此粗鄙,吾與他同席,簡直辱沒了自家身份。當下喝道:「你是何家子弟,日間不得飲食嗎?吃相如此敗壞,無端惹人笑話,還不速速退下。」

    喝聲隆隆,毫不客氣,之前彭青山沒有細說其中緣由,可他也不給麵子。

    葉君生嚼肉不停,慢悠悠回答:「小生葉君生,受彭大人邀請而來。既然來之,便為客人,閣下大呼小喝,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反擊犀利,針鋒相對,氣氛一下子就緊張。

    火燒上身,那邊彭青山心中暗罵,但此刻卻不好明說。

    萬劍生惱怒不已,對彭青山道:「青山,你怎得請如此卑劣之客前來,徒然汙了郭仙子的明眸。」

    那邊的「郭仙子」,果然秀眉緊蹙,不堪入目,很看不慣的樣子。

    彭青山不慌不忙道:「劍生兄稍安勿躁,說起此子,乃是我彭城縣一大名人,人皆稱其為書癡,足不出戶,閉關讀書十餘載,平時飲食,皆依賴幼妹供給……」說到這,故意頓一頓。

    萬劍生立刻就聽出來了其中的嘲弄之意,哈哈大笑:「原來是個傻子廢人,怪不得如饑似渴,隻怕平生不曾品嚐過如此美食吧。」

    聞言,江靜兒頓時臉色一緊:來了,果然來了……

    轉眼卻見到葉君生並沒有暴怒的模樣,反而是很淡然態度:「美食可口,奈何某人麵目可憎,忸怩作態,端是倒人胃口。」

    這句話一出,便等於赤、裸裸的挑釁了。

    彭青山真沒想到他敢如此說話,驚喜交集;而江靜兒則心中大呼糟糕。

    萬劍生怒極而笑:「小子,既然你倒了胃口,那就不用吃了吧。」大踏步走來,就要動手,將他扔出去,想必這一扔,定然會扔出一道美妙的弧線來,使對方上演一出精彩的「餓狗搶食」醜態。

    呼的!

    不及多想,也道不清是何種情緒作怪,江靜兒就挺身護在葉君生麵前。

    這一護,顯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萬公子息怒,葉君生是我江家請來的詩會代表,我卻不能坐視其受人欺淩而置之不理……」說著,又對葉君生道:「葉君生,既然此間主人不愉,你隨我走吧,免得得罪更多的人。」

    葉君生點點頭,放下本來已緊緊握在掌中的一根筷子,起身跟隨江靜兒離席。

    場中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彭青山臉上,彭青山對於江靜兒的情義,他們洞若觀火,自是看出幾分端倪,可眼下江靜兒卻完全不顧及影響,不惜挺身攬下一切責任,保護葉君生。至於說「他是自家的詩會代表」云云,誰都聽出來是托辭。

    彭青山的臉好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上去一樣,火辣辣的,一時青,一時紅,啪啦,卻是握在掌中的一口玉杯被捏得粉碎。

    同時碎掉的,還有那一份滿滿的自信:我本將心係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第三十六章:異變




    晚風習習,水流滔滔,船槳划動流水的聲響,交織在一塊,便成為一曲輕快的調子。

    江靜兒的心情卻一點都不輕快,陰著臉,打量葉君生:「沒想到你開竅之後,脾氣倒變大了。」

    必須大。

    依照傳聞,葉君生以前的模樣,打三百大板估計都拍不出個屁來;只怕被人一吼,兩腿子就開始發軟,屎尿都會流溢。

    今晚呢?

    今晚的葉君生就像個好鬥的雞——肯定是公的啦,見人就想啄一口。問題在於,他有這個脾氣,有那個本事嗎?

    難道說那些書獃子,都有一身倔脾氣?

    這一點倒很好理解,比如說入朝為臣,精忠愛國,有時候為了進諫,不惜以頭觸階,撞柱,甚至在城門上吊……

    如上種種,說好聽是讀書人的骨氣錚錚,說難聽便是二愣子。

    現在的葉君生無疑一樣,面對武功高強的對手,竟敢當面頂撞,簡直不怕死了。

    「咦,有些不對勁……看這呆子,明明不是那樣犯渾的人,莫非他有所依仗,或者說,他算定我會相助,其實就是故意來攪局,噁心人的……」

    江靜兒心思聰慧,念頭旋轉,立刻就捕捉到了一些破綻之處。越想越有可能,隱隱居然有上當的意味。

    只聽葉君生悠然回答:「脾氣大點也不完全是壞事,起碼我證明了一件事。」

    江靜兒疑問:「什麼事?」

    葉君生眨眨眼睛:「那就是你雖然渾身大小姐脾氣,但有時候還是很可愛的。」在那樣的情況之下,面對萬劍生,這女子能夠挺身而出,這樣的捨棄果敢,大有扶弱俠風——雖然,就算她不扶,葉君生也能活得很好,不過意義截然不同了。

    可愛?自己?

    江靜兒平生未曾聽過如此評價,霍然站立,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最後只能甩下一句:「胡說八道。」

    氣哼哼地起身返回烏篷裡去了。

    這是一艘小船,從鰲頭島那邊的碼頭租來的——鰲頭島為熱門景點,開發得不錯,自然也有碼頭,有靠此為生的船家。

    立在船頭上,吹著晚風,葉君生的思維十分清醒,他回首張望,望見鰲頭島已化為一團模糊不清的黑影,間或有一些亮光閃出,應該就是聚會在上面的人所點起的燈火。

    「嘿,公子俠少,武林仙子,算是見識了……」

    突然哂笑一聲,盤膝坐下,閉目靜思,卻是在修煉《永字八劍》。

    隨著感悟增深,葉君生通過冥想,也能琢磨體會劍意。這是一個了不得的進步,可以大大提高修煉的時間段。

    隱隱間,他感覺到,也許用不了多久,就能演化出第三道劍意:「豎筆劍意」了。

    小船划回到江家所租賃的座船邊上,江靜兒與葉君生上了座船,彼此不再說話,就各自分開回自己的房間。

    他們之間,本來就不是很熟……

    ……

    對酒當歌,寶劍狂舞。

    嗤!

    當最後一劍勢如閃電般脫手飛出,刺入一棵樹幹之時,彭青山彷彿將所有的憤懣都發洩了出來,團團一抱拳:「劍生兄,明遠兄,郭仙子,今晚因我之故,累得你們興致敗壞,彭某有罪。如今天色已晚,恐怕神劍行空不會來了。如此,久待無趣,我就先行告退吧。他日再會,定將敬酒賠罪。」

    落落大方說完,帶著自家隨從離去。轉身而去的時候,臉色終於按耐不住的變得鐵青:

    「江靜兒,你怎能如此!你怎敢如此!」

    一個巨大的聲音,在內心咆哮質問。

    他實在無法想像江靜兒竟會幫那呆子出頭,以至於不可收拾,讓整件事情都失去了控制。

    如此,等於是江靜兒做出了選擇。這個選擇,或許不會是葉君生,但更不會是他彭青山。

    這才是他最不可接受的事——他本以為,江靜兒之前的若即若離,只是礙於與葉君生之間的婚約。當婚約解除,一切障礙消失,江靜兒自會**,順理成章成為自己的女人,哪知道竟會是這般結果?

    彭青山又怎想得明白,在江靜兒心目中,對他只是當個哥哥一樣,根本就沒有任何情意。

    以「哥哥」的名義,自古便是一張悲情好人卡。只是今天這張卡,派發的時候很讓人下不了台而已。

    誰造成的?

    彭青山一走,萬劍生與謝明遠等對視一眼,冷哼道:「我等興致,盡被那癡兒壞去,不如散了吧。」

    本來很有意頭的一場宴席,居然鬧得不歡而散,實在令人鬱悶。

    他們這一個圈子,都是鮮衣怒馬的年輕俊秀,心氣比天高,沒來由給一個窮酸書生攪了局,簡直豈有此理。

    曲未終,人已散,過不多久,本來熱鬧騰騰的地方,就剩下空蕩蕩的亭台樓閣,樹木對影,以及收拾不乾淨的殘羹冷炙。

    一下子靜謐下來,或有山風吹佛樹葉,沙沙作響。

    沙沙沙!

    叢林間忽然響起一陣細微的足音,過不多久,就見到一頭獸類探頭探腦地現身。

    微弱的星月照耀下,可以看出,它竟是一頭豬。

    一頭粉嘟嘟的大肥豬!肥頭大耳,粗略目測,起碼有三、四百斤的身段,那一身皮肉,白裡透著紅,紅裡透著嫩,胖乎乎,粉嘟嘟,令人看見,就想撲上去咬一口。

    它躡手躡腳,憨態活潑,一對眼睛,咕嚕嚕不停打轉,顯得異常靈動的樣子。

    躲在一棵大樹後面,肥豬目不轉睛盯著前方,看著那一方巨鰲狀岩石。而它的情態,根本不像在看著一塊死物,而像在看著一個會動的有生命的存在,期盼而興奮。

    「嗯,有人來了?」

    它突地耳朵一豎,似乎聽到了某些動靜,立刻斂息靜氣隱於草木之中。

    片刻之後,只見一道飄忽的人影悄然而至,也不現身,卻藏在另一邊的位置,也如肥豬這般潛伏窺視著。

    許久,天上的雲層被吹散了些,月光熠熠,傾瀉下光華。

    噗!

    那塊本該是死物的青色石頭居然在這一刻動了,變成了活物,鰲頭緩緩揚起,嘴巴驀然張開,吐出一張巴掌大小的玉符來。

    這張玉符,四四方方,約莫半尺長短,上面有字符流轉,奧妙非常。只是玉符質地顯得有些敝舊,有破損的痕跡。

    玉符被吐出後,憑空豎立,微微上下浮動,竟在吸收吞吐月亮精華。

    嗤!

    就在此刻,一道劍光橫空出現,正是那潛伏的人影,手提一柄三尺青鋒,疾斬而來。

    石鰲這才察覺,來不及吞回玉符,凌厲的劍光已斬至,居然只一劍,就斬斷了它與玉符之間的聯繫。

    那玉符,猶如活物,登時沖天而去,然後化為流光,朝著樹林激射而去,似乎在逃遁。

    「哪裡走!」

    人影並不繼續攻擊石鰲,折身急追玉符,忽而見到樹林中蹦起一團粉嘟嘟的身影,竟為一頭大肥豬。

    這一刻,肥豬的動作十分敏捷,大口一張,就將迎面飛來的玉符咬住,咕嚕咕嚕地吞進肚子,放聲大笑:「八代祖宗顯靈,通江河伯之位,從天而降,俺老豬得矣。」

    飛快轉身,一溜煙跑個沒影。

    那劍客追之不及,十分懊悔地狠狠一跺腳:「到手的仙緣,竟被一頭豬妖搶了去,謝行空呀謝行空,仙緣絕矣。」

    他竟就是那享譽武林的第一神劍謝行空。

    噼啪!

    一聲巨響,不用回首,謝行空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

    《道安府志》:明正十五年,正月初八夜,天降冬雷,擊碎鰲頭島上奇石,此兆不明。或有傳言曰:頑石存世千年,經歷無數,乃至靈竅開通,修煉得道,故度雷劫而飛昇也。民眾深信之,後府衙在此遺址之上,建立石台,名「飛昇台」,旅者甚愛之……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25
第三十七章:陷阱




    夜已深,可葉君生還沒有安睡,想著一些紛遝的事情,難以入寐。便摸索出貼身攜帶的那一幅《靈狐圖》,展開,在燈下觀看。

    畫中白狐讀書,栩栩如生,神態寧靜恬然。看著,不自覺就會沉浸在畫境當中,受到感染,心平氣和下來。

    看了一會,把畫軸捲起,葉君生意興大發,當即鋪開文房四寶,唰唰唰,揮毫著墨,抄詞一首: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正是那一首傳誦千古的名篇《念奴嬌?赤壁懷古》,不寫題目,隻寫正文。一氣嗬成,寫罷擲筆,也不收拾,直接上床睡覺。

    至人無夢,第二天閑暇,葉君生帶著妹妹上岸,要去道安府中逛逛。走之前,江靜兒氣哼哼地再三叮囑,要他們早些回來。因為今晚詩會正式開始,戌時會傳下題目,讓一眾選手即興發揮,為時半個時辰,逾期不交稿,一概不接納。

    葉君生應了聲,自顧去了。

    比起彭城縣,道安府自是更大更繁華,人群川流不息,街道上有許多新鮮玩意販賣。

    葉君眉看得目不暇接,興趣濃生,但也隻是看著,不曾購買——經過葉君生在鄉下寫對聯的營生,手頭倒是寬裕了些,有百文餘錢,不過開春之際,葉君生參加童子試,用錢的地方多著呢,隻得這些積蓄,根本還不夠,如何敢胡亂花錢。

    葉君生卻看破了妹妹的心思,不假思索就走到一處攤檔上,要買一口玉鐲子。這鐲子,質地並不好。

    好的首飾,怎麼可能會擺在街邊叫賣?

    剛才瀏覽之際,葉君眉明顯對這鐲子很喜歡,隻是反複拿起來觀看後,又放下了。

    這一幕,葉君生看在眼裏,不顧妹妹反對,隻粗粗還了一下價,就買下了,親手戴到葉君眉的手腕上。

    「哥哥,這怎麼可以……」

    葉君眉一向都是荊釵布裙,素麵示人,不曾戴過什麼飾物。如今哥哥不惜花費一半的積蓄,買下玉鐲子送給自己,不禁又是感動,又是焦慮。

    葉君生嗬嗬一笑:「無妨。」繼續走。

    「嗯?」

    走著走著,他突然站定回首,掃視之下,卻沒有發現。

    「哥哥,怎麼啦?」

    葉君眉好奇問。

    「沒什麼。」

    葉君生隨意回答,話說他剛才隱隱間覺得有人在後麵跟蹤,隻是仔細觀察,又無異狀,似乎是自己多心了。

    一番閑逛,到了中午,吃過一碗麵後,看時候差不多了,兩兄妹就開始出城,準備返回江家的座船上。

    不曾想剛出城門,氣候突變,居然淅淅瀝瀝下起冬雨,打在身上,透心涼的寒意。

    兩人沒有攜帶雨具,不得不又回到城中,見到有租賃馬車的,一咬牙,花費二十文錢租了一輛,趕往出城。

    車輪轆轆,冒著風雨前進。

    剛才雨來得急,兩人的身子都被打濕了些,幸好穿厚了,影響不大。至於頭髮,葉君生戴著書生巾,算是一頂帽子,可以保護周全;但葉君眉就沒法子了,頭髮有點濕,幹脆解下來,肆意披散著,烏黑油亮,天然直,幾縷垂在胸前,襯得一張白生生的臉蛋,別有一股慵懶的風情。

    聽著雨點打在車篷上的聲響,葉君生歎道:「沒想到今天居然會下雨。」

    葉君眉笑道:「如今季節,正是多雨之時呢。」

    確實,這個時候的雨水,往往和秋雨有得一比,一下來,極為連綿,甚至好幾天都不會停歇。

    聽著風雨聲,說著閑話,時間悄無聲息地過去。

    「咦,不對!」

    葉君生突然警覺——道安府距離通江河畔距離不算很遠,步行大概半個時辰就可以到了,為何如今乘了馬車,許久還不到?

    「車伕,怎地還不到碼頭上?」

    就聽得車伕回答:「公子,下雨路難行,故而遲滯了些。」

    葉君生卻不信,喝道:「你且停車,我看看環境。」說著,就要撩開車簾子,看四周地方。

    「駕!」

    車伕根本不聽吩咐,反而大力一抽馬鞭,車速徒然加快。

    葉君生又驚又怒:「好賊子!」往前撲去,要先製服車伕。

    轟隆一響,此刻馬車趕到了一個去處,衝了進去,然後急停住,後麵有關門的聲音。

    葉君生撲出去,終於看清周圍環境,竟是一座高牆院子,四下的牆,高達兩丈餘,光禿禿的。

    院子約莫百平方圓,空無一物,後麵一宅子,門戶緊閉,而前頭的院門同樣被緊緊關住,就形成一個前無去路,後無退路的陷阱之地。

    那車伕竟是練過武功的,就地一躍,身形敏捷,最後站立在台階上,雙手抱胸,望著葉君生吃吃冷笑。

    葉君生喝道:「你是什麼人,竟欺騙我們來此?」

    那漢子傲然道:「某姓蘇,乃彭家護院。」

    彭家?

    電光火石間葉君生就醒悟過來:「你是彭青山指使而來的?」

    蘇護院哂笑道:「我家二少爺,乃是朝廷命官,如何會做此等事宜。」

    葉君生不是笨人:「原來是彭青成,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想幹什麼?」

    蘇護院哈哈大笑:「一會等大少爺來到,你自然便能知道。他現在赴宴,大概黃昏就會來此。這段時間,我勸你們乖乖地留在車廂中,享受最後的平靜時光吧。不要試圖呼救,或者逃跑,這莊子建立在荒郊之處,你們就算叫破了喉嚨,都不會有人聽見的。」

    他自信滿滿,望著葉家兄妹,就像看著兩隻等死的人。

    「哥哥!」

    飛來橫禍,葉君眉不免驚慌失措,緊抓住哥哥的衣襟。

    「君眉,有哥哥在,不用怕。」

    葉君生鎮定地道,目光在地麵上巡視,發現有一根手指粗細的枯枝,不過半尺長,隨即撿拾起來,橫在胸前,彷彿絕代的劍客,拿起了相伴多年的寶劍。隻是枯枝上,不停地有泥水滴落。

    「君眉,回到馬車上,哥哥會保護你的。」

    那邊蘇護院聽見這話,又看到葉君生很認真的樣子,先是愕然,然後捧腹大笑,直笑得肚子發疼。他閱人多矣,可平生真沒有遇見過這麼傻楞的人,更不曾聽過如此幼稚的話語,實在太搞笑了。

    然而就在他的視線中,那名天生麗質的少女就真得很平靜地坐回車廂裏去,沒有尖叫,沒有惶恐——有哥哥在,不用怕!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26
第三十八章:風雨





    風雨如晦,漫無止休,天色已晚。

    風雨中一輛馬車朝著荒郊外急速奔馳,車廂內溫軟如春,彭大少爺肥胖的體格擠在裏麵,偌大的車廂空間一下子變得逼仄起來。

    他手中正端著一杯美酒,啜了一口,舒服得整張麵目都舒展開來。然後腦海就浮現出那張美得毫無瑕疵的小臉,內心不禁一陣騷動——實在沒有想到,葉家那丫頭居然生得如此美麗驚人,簡直就是禍國殃民。

    雖然年紀還稚嫩,身子還沒有長開,但他彭大少爺最喜歡就是這一類的,青澀而可人。每當聽到她們在身下痛哭哀吟,總使他有一種摧殘的肆虐快意,能讓全身三萬八千個毛孔都鬆動開來。

    「二弟也不知搞什麼鬼,一時一個樣。在彭城的時候,說不要再找葉家了,可來到道安府,又說葉家丫頭到了城中,讓我見機行事……嘖嘖,幸好我去看了看,否則便走寶了。」

    微微有些酒意湧上心頭,彭青成美滋滋地想著:

    「這時候,蘇護院肯定得手了吧,我隻恨不得一下子就飛到別院去,好好享受……哼,前麵三番幾次,都錯過了機會,這一次,看你個小丫頭怎麼逃得出本少爺的手掌心。今晚風雨助陣,咱正好吃了那顆金槍不倒丸,來個七進七出。」

    想到妙處,嘿嘿淫、笑。

    「如此妙人兒,自當馴順了牽回家中長期享用,至於她那呆子哥哥,剁碎了餵狗吧。不過說也奇怪,明明他已經與江家小姐解除婚約了,二弟為何還如此憤恨?連這番事,也罕見地表態支持。雖然二弟說不管我怎麼做,也不過問,但態度已是讚許……罷了,管那麼多作甚,他當他的官,我做我的彭霸天,多好。」

    越想越心急,對外喝道:「張三,趕快點。」

    那車伕張三趕緊應聲:「是,少爺。」

    鞭子抽打,駿馬奔馳的速度更快了……

    ……

    風雨動通江,引得波濤翻騰,好像一條騷動的巨蛇在扭動身子。一片舟船就停泊在江麵上,連成一個矩陣,倒不怕浪大。

    江家座船上,江知年正坐著喝茶,見到孫女進來,問:「靜兒,君生回來了沒有?」

    江靜兒氣呼呼道:「還沒有,這呆子,也不知道帶著妹妹跑哪裏去了,這時候都不見人影。」

    江知年問:「可曾派人到道安府裏找過?」

    「派了。」

    江知年倒算沉得住氣,道:「那就再等等。」

    江靜兒道:「爺爺,可戌時快到,詩題就要公佈了。我想,他是不是寫不出詩詞來,怕出醜,所以偷偷逃跑了?」

    「不會,君生不是這樣的人。」

    江知年很肯定。

    江靜兒嘴一撇:誰知道呢,這呆子看似木訥,實質一肚子壞水……

    約莫一盞茶時間,到道安府找人的隨從回來了,都說沒見到葉家兄妹。

    江靜兒狠狠一跺腳。

    這時候外麵有消息傳來,本屆道安詩會的題目出來了,以「江」入題,題材不限,可詩可詞可賦,很多體化。

    江靜兒望著爺爺:「爺爺,怎麼辦?」

    江知年苦笑道:「繼續等吧。」能怎麼辦?他是開鏢局的,武林人士,舞刀弄槍可以,舞文弄墨就免了。

    江靜兒惱怒道:「我就知道這呆子靠不住。」

    江知年出言勸慰:「靜兒,不必煩躁,反正我們本就是應付公事,不抱多少希望,就算交不上詩詞,也沒什麼。」

    多年以來,受邀而來的商家,沒有哪家聘請的詩會代表有出色之作,能擠進初選,已很難得。

    江靜兒嘟著嘴道:「可這也太難看了,會惹人笑話的。甚至還會被人抓住辮子,說藐視詩會呢。」

    江知年看著她,忽地一拍手:「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

    「你呀,靜兒你不也讀了好幾年書嗎?趕緊寫一首交差。」

    聞言,江靜兒小嘴巴張得大大的,腦袋晃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我不會寫。」

    她雖然讀過幾年書,但更多的心思還是放在練武之上,最討厭的便是那些文縐縐的詩詞。

    江知年卻不管三七二十一:「靜兒,你不寫,難道還要爺爺寫嗎?我一把年紀了,我容易嘛。」

    「可是……」

    「沒有可是了,趕緊去準備吧,我先去張淮山那邊逛逛。」說著,一溜煙跑出去。

    「爺爺,你不仗義!」

    江靜兒一吼,委屈得差點兒眼淚都要掉下來。

    又等了許久,葉君生還不見蹤影,眼看交稿的時間過了一半,江靜兒心急如焚,沒辦法隻得回到房間,這才想起自己不曾帶有文房四寶,不得不去到葉君生的房間,尋來筆墨,坐在書桌上冥思苦想。

    俗話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這是一門要講究天賦的文藝才學,絕非臨時抱佛腳就能上手。

    「大江滔滔去,一去幾百裏……」

    不對,記得老師說過詩詞需要誇張修辭,這才顯得有氣魄,那就「一去幾萬裏」吧。

    可是,去了幾萬裏後,該幹嘛呢……

    江靜兒絞盡腦汁,搜索枯腸,好不容易起了句,不料後麵就接不上了,急得團團轉,搔頭撓腮之間,把些墨水都濺出來,幾點灑在晶瑩的臉上,一抹之下,頓時成了個大花貓,顯得狼狽不堪。

    「葉君生,你個混蛋!」

    江大小姐終於忍不住,怒氣衝冠,把毛筆狠狠一扔,又將紙張抓起來——

    「咦,這是?」

    一瞬間,她發現案頭上壓著一張寫滿字句的紙,拿起來,不由念起來:「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這是一首詞,應該為葉君生所寫,最重要的是,詞中與「江」有關。

    江靜兒喜出望外,倉促間,她可讀不出來這首詞的好壞,隻想著有東西交差,那就謝天謝地了。又見到此詞沒有標題署名,就咬著筆頭,想了一會,終於確定個自以為比較貼切的題目,於是端端正正寫上:《懷古》,正詞後麵又添上「彭城江騰鏢局詩會代表葉君生作」的字樣。

    如此一來,格式便比較正規了。隻是一張紙上,兩種筆跡,一種龍飛鳳舞,一種娟秀婉約,顯得不那麼和諧。可這時候,江靜兒哪裏管得了那麼多,趕緊吹幹了墨汁,拿出去交付給專門收稿子的人——

    此時,距離截止時間,不足一刻鐘了,風雨飄零,葉君生還沒有回來。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27
第三十九章:殺人





    嘶!

    車伕一勒韁繩,拉車的駿馬長鳴一聲,就把馬車穩穩地停在莊園大門之外。

    「大少爺,到了。」

    彭青成「嗯」了聲,騰挪下車,站在簷下,對車伕道:「你趕車回去吧,不必等我了。」

    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反正莊內已有三名心腹在,萬無一失。

    車伕應了聲,揮起馬鞭,趕車掉頭,又消失在雨幕之中。

    啪啪啪!

    開始拍門,很快裏麵就有人開門,探頭出來,正是一個心腹,名叫「阿壯」:「大少爺,你來了。」

    彭青成直接問:「人呢?」

    阿壯嘻嘻笑道:「蘇護院都辦妥了,關在院子內,人都老實得很,我們就沒有動手。」

    彭青成甕聲甕氣道:「如此最好,免得被你們這些粗手粗腳的,弄傷了我的美人兒。」

    進了門,往裏麵一看,果然老實得很。

    此刻時候已晚,夜色昏沉,四下都打起了防水燈籠,照得明亮。院子當中,停著一輛馬車,按照阿壯的說法,葉君眉就呆在馬車當中,而葉君生則站立在馬車邊上,站得挺直,任由雨水打濕了全身。他閉住眼睛,嘴唇緊緊抿著,手裏居然握著一根枯樹枝——

    看樣子,有點傻。

    彭青成納悶地問:「他站了多久?」

    阿壯咧嘴一笑:「挺久了……嗯,是這樣的,他說他要保護他妹妹。」

    彭青成一愣,隨即忍不住仰天大笑,笑得和之前的蘇護院一模一樣:「哎呀,笑死我了,拿著根樹枝保護妹妹……哎呦,不行不行,我肚子都疼了……」

    他拚命忍住。

    那邊的蘇護院已走過來,撐著傘,隨行的還有另一名心腹。蘇護院道:「大少爺,你終於來了。」

    他真等得有些不耐煩,葉君生犯傻,他可沒必要奉陪。要不是之前得了命令,早就動手了,將站得像根木樁的葉君生撂倒。

    彭青成站到傘下,一擺手,很有範兒地道:「開始吧,阿東你先去把那呆子扔到一邊,車廂裏麵的人兒我親自抓。嘿嘿,我可有些等不及了。」

    「人都到齊了嗎?我也等不及了。」

    說話的是葉君生,他突然睜開眼睛,眼睛很亮,熠熠如星子。

    不知怎的,見到他一臉認真的樣子,彭青成就忍不住要笑:「阿東,聽到沒有,人家等不及了,還不快上?」

    阿東獰笑一聲,大踏步衝上去,雙臂一輪,要去抓葉君生的雙肩。抓到之後,自然便是就勢一扔,狠狠摔在地上——以葉君生的身子骨,這一摔,恐怕屎尿都要砸出來。

    葉君生站著不動,眼眸忽然有一抹嘲弄的意味掠過;手腕突地一抖,手中枯枝驟然點出,就點在阿東的胸口處。

    沒有任何生機的枯枝,脆弱得隻需要孩童輕輕一彎,就會斷折的枯枝,刺到了對方堅實的胸肌之上。

    阿東的嘴邊還流溢著凶殘的笑意,他的雙臂是那麼迅猛有力——

    嗤!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漫天的風雨也喪失了動態,阿東雙眼睜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盯著葉君生。但漸漸的,眼睛就變成了翻白的死魚眼。在那一瞬間,一縷如尖刺的痛楚佔據了大漢的全副身心,乃至於讓他一句遺言都留不下來,劈啪一響,仰天倒在了泥水中。

    沒有鮮血流出,他的摔倒,看起來就像是失足滑倒。

    蘇護院一皺眉,喝道:「阿東,你搞什麼?」

    但是阿東,已永遠無法回答了。

    情形有些詭異,蘇護院情不自禁就和彭青成停住了腳步,吩咐阿壯上去看個究竟。

    阿壯沒有多想,健步如飛。他並沒有第一時間攻擊葉君生,而是先俯身察看阿東的情況。等發現地上躺著的夥伴已失去了呼吸,頓時臉色大變,抬頭防備之際,隻見到那根枯枝,劃出一道殘影,橫掃而至。

    噗!

    阿壯倒下去的時候,葉君生手中的枯枝突然爆開,散成許許多多的木屑,混在風雨中,有些看不清楚。

    這根枯枝,竟承受不住橫筆劍意的灌注,解體破碎。

    從始到終,那邊蘇護院和彭大少爺都沒有看清楚發生的狀況,隻隱約見到枯枝一點一橫的,彷彿在寫字,可己方的兩名大漢就倒地不起了。

    詭異,非常的詭異!

    一種莫名的恐懼猶如大手,一下子就抓住了身心,彭青成渾身肥肉不禁一哆嗦,雙腿有些發抖。

    「蘇護院,上,快上,快殺死他!」

    蘇護院臉色一緊,但畢竟沒有退縮,他實在無法相信是身前那個文弱書生殺了阿東和阿壯,於是大吼一聲,全力出手,再沒有絲毫的輕視,或者保留,隻求用最快的速度解決葉君生:

    「螳螂拳!」

    步伐輕靈,手指彎曲,作螳螂狀,一個蹬地,飛起半天高,淩空朝葉君生撲去。

    現在的葉君生,手裏沒了枯枝,等若是赤手空拳——當手中無掌握,該如何處之?

    答案就是用手,每一根手指,都是一支劍。

    站著淋了許久的雨,不是傻,而是悟。

    隻一剎那,葉君生就看到了蘇護院身上的九處破綻空門。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能看得出來,隻知道就是看出來了。

    哧!

    右手食指,憑空一點。

    砰!

    蘇護院額頭上一注血花激揚而出,嬌豔而鬼魅,這是場中第一次見血。然後他的身子,軟綿綿仆倒在地,與阿東阿壯為伴。

    ——我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殺人,但不知道是今天,還是明天……

    「你!」

    彭大少爺忽地尖叫起來,叫得像一隻受到莫大驚嚇的肥大母雞:「竟是你!」

    就在葉君生擊殺蘇護院的時刻,他猛地腦海靈光一閃,無師自通,居然將自己以前在茶肆遇襲的情形和眼前一幕完美重疊了起來,他恍然大悟:原來當初出手的,就是葉君生呀!

    了空大師說過,兇手來頭極大,決不可追究冒犯,否則必有大禍臨頭……

    這句話,還是彭青山鄭重其事地告誡他的。於是,彭青成雖然很不服氣,但依然謹記慎行,隻當吃了個天大的啞巴虧,不曾追索調查。隻是,到底是為什麼,那了空大師眼中的神通高人,怎麼會是葉君生葉書癡呢?

    荒謬,實在荒天下之大謬。

    隻可惜,許許多多的疑問都無法問出來了,他也清楚現在不是詢問的時候,於是轉身就逃,要逃出去,告訴二弟真相:讓他小心提防,讓他抓人……

    猛地,一道凜然的痛楚從後襲至,從腦後勺到尾椎骨,從上而下地筆直劃下來。

    在那一刻,彭青成覺得自己的身體被利器當中剖開了兩半。

    好在,那已是他最後的感覺。

    葉君生最新領悟出的「豎筆劍意」,一出手,就是殺手!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28
第四十章:歸來





    通江之上,舟楫橫陳,居中的是一艘大船。此際船中燈火輝煌,高朋雲集,都是一時名流。

    本屆道安詩會的大本營,就設立在這船上。寬敞的船艙,被劃分成一前一後兩個廳堂,外廳有十人把關,負責過目從各船上收集來的詩詞稿件,但凡覺得粗劣不堪的,就蓋上章印,疊放到一邊。到時如果有作者要索回原稿的話,就有個交代,可避免暗箱操作的嫌疑。

    內廳隻坐著四人,這四人正是詩會的最終評審團,個個都是在冀州甚有名望的文學大家。

    其中有文豪林遠山,有鴻儒劉誌清,有名家吳向恆,有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宋文博。

    他們四人,正悠閒地坐著,聊天。

    「宋老,依你之見,本次詩會,將會是誰人奪魁?」

    吳向恆啜了口茶,淡然問道。

    那白鬚飄飄的宋文博微微一笑:「依我之見,奪魁者不外乎三子。」

    劉誌清被勾起了興致,問:「哪三子?」

    宋文博娓娓道來:「其一,為彭城彭青山,此子乃進士出身,現任冀州九品文書,他文武雙全,文采卓然,著實不可小視,這番參加詩會,恐怕所誌不小。」

    聞言,其餘三人皆點頭稱是,很是認同。有官身,前途一片光明,再來參加詩會,自是為了博取名聲,積累名望,以圖更高的發展。

    宋文博接著道:「其二,便是武山縣的張致元,在後生俊秀之中,他所做詩詞,早已聲名卓越,有武山第一才子之稱。今晚隻需穩定發揮,前三甲乃他囊中之物也。」

    「所言極是。」

    又是一陣附和聲。

    宋文博繼續說道:「其實三子之中,我最看好的還是這最後一子,想必諸位也心中有數了吧。」

    頓一頓,卻是故意賣個關子。

    林遠山嗬嗬一笑,道:「必是郭南明。」

    吳向恆與劉誌清都拍手大笑:「當是郭南明。」

    宋文博亦是笑道:「除了觀塵書院郭南明,還有誰來?」語言中的推崇之意,不吝表露。

    觀塵書院,便是冀州第一官學,歷史悠久,源遠流長,不知培育出多少出色人物。

    宋文博等,便都曾在觀塵書院中進學過。

    吳向恆道:「郭南明才俊之高,實屬罕見,難得他這一次願意參加詩會,簡直可以把整個詩會的水平提高好幾個層次。」

    「可不是嘛,咱們冀州可是很久很久都沒有出過驚才絕艷的後生俊秀了,真怕青黃不接,天可憐見,有郭南明橫空出世。」

    「說著說著,我已迫不及待要觀閱他今晚的作品。」

    「吳兄莫急,今晚隻是初選,等外廳的執事篩選完畢,自會把能通過初選的作品密封,呈送進來。到了明晚,我們再逐一打開品賞,屆時結果揭曉,豈不快哉!」

    報名參加道安詩會的,不下五百人,一人一首作品,便是五百首,如果不先篩選一批粗鄙之作,那麼四位評審,隻怕眼睛都要看瞎了。故而,才定下初選與終選兩關。

    把關初選的執事,雖然聲望才學不及真正的四位評委,但也是嚴謹挑選出來的人選。而且每一首作品,都會十人傳閱一遍,大家沒有意見,這才會決定淘汰,或者入選。

    因此,整個詩會的程序,都是頗為公正嚴明的,罕有遺珠之漏。畢竟出了大簍子,事後有人鬧將起來,就不好收拾了。

    當執事們審核完畢,把通過初選的作品密封住,呈送給最終評委。而在整個過程中,對於其中作品,執事們也要做到守口如瓶,不得妄言。

    「好詞,好詞!」

    「快給我一觀!」

    外廳中忽然有陣陣喧嘩,殊不類常態,似乎發現了一篇非常好的作品,乃至於執事們都激動了,搶著觀看。

    內廳四人聽到動靜,臉上不禁露出了會心的笑意,心裡無不在想:估計是審核到郭南明,或者張致元他們的作品了。

    真是期待呀。

    ……

    風雨綿綿,居然越下愈大,無數的雨點落入通江,泛起密密麻麻的漣漪。

    將近亥時,當全身淋得像個落湯雞的葉君生終於出現在甲板上時,江靜兒忍著要將他推下江的衝動,劈頭問道:「葉君生,你們到底去哪裡來?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去找過你?」

    葉君生心裡一跳,很快就想到詩會之事,無疑,自己已錯過了時辰。由此對於江靜兒的怒火,就很好理解了。

    當下道:「突然下起雨,我們迷路了,兜轉了許久才繞回來。」

    這時江知年也聞訊走出來,見到他全身濕透的樣子,趕緊道:「君生,快進船艙換衣服,免得著涼受寒。」

    他一開口,江靜兒一肚子氣倒不好發作了,看著葉君生抖瑟狼狽的模樣,委實有些可憐巴巴。

    至於葉君眉,身子卻沒有濕太多。

    葉君生就勢返回房間,換了衣服。不用多久,同樣換了衣服的葉君眉就煮了薑湯送進來。

    喝完薑湯,她就又收拾了碗碟要出去。

    葉君生突然開口:「君眉,為什麼你不問我?」

    葉君眉回眸一笑:「因為你是我哥哥呀。」

    因為是哥哥,所以毫無保留的信任。雖然那時候自己坐在車廂內,沒有看到外麵發生的種種情形,但哥哥說,有他在,不用怕。於是就不怕,直到哥哥驅趕著馬車,救她出來了……

    那一刻,她很想哭。

    她不知道哥哥用了什麼法子解決了那些惡人;她不知道那些惡人是被打跑了,還是被殺死了;她不知道哥哥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厲害……

    這些,她都不知道,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

    心中隻需明白,從此以後,自己身邊有一位厲害的哥哥在,那就足夠了——在每一個妹妹心目中,不都是想擁有一位英雄般的厲害哥哥嗎?

    與清澈如泉水的明眸相觸,葉君生眼睛忽而有些濕潤:如此純粹乾淨的情感依賴,在前一世早就絕種,不可觸摸。當家庭成為勾心鬥角的溫床,與信任最為接近的親情就被蒙上了一層看上去很美的畫皮。

    剎那間,葉君生很享受這一刻的溫馨與感動——這種感覺,依稀與捧著《靈狐圖》觀看,沉浸於那安詳寧靜的畫境時,有那麼幾分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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