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人神 作者:南朝陳 (已完成)

 
arms71499 2013-1-7 18:39: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9 393150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03
第二十章:買牛




    「諾,這是二十兩銀票,給你。」

    熱鬧仍在繼續,不過江大小姐終於是記起葉君生來,抽空把報酬給他。

    小心翼翼地將銀票藏進懷裏,葉君生眉開眼笑,道:「江小姐,日後還要抬大蟲,你儘管吱聲。」

    江靜兒不禁翻個白眼:這呆子以為大蟲遍地都是,是那麼好殺的?就說她殺這一頭,也費了不少勁。

    見沒什麼事了,葉君生便邁步回城。正所謂手裏有錢,心中不慌,木柴也不去收拾了。

    走到村口,忽然聽到一陣「哞哞」的牛叫聲,抬頭看去,就見到前麵一個瘦弱的青年正牽著一頭水牛。

    那水牛,皮肉幹癟,眼神渾濁,一支左角還斷了,「老弱病殘」的特徵,極為明顯。此時它四足立定,任憑青年牽引,隻是不肯往前走,嘴裏發出「哞哞」的叫喚,神態很擬人化地對著青年,狀甚可憐淒涼。

    「老牛,俺知道你怕,不願挨刀,但如今你年老,無法再耕種了,我隻得把你賣掉,換些銀兩……」

    青年嘴裏說道,見牛不肯走,便折一根樹枝,在後麵驅趕。但老牛叫喚不停,依然止步不前。

    聽它叫得心酸,青年歎息一聲,一咬牙,便要下手狠抽。

    「公子,快買下那頭牛……」

    葉君生本來要超越過去,腦海驟然響起一道急切的聲音。

    是狐仙在說話!

    他驚喜交集,右手情不自禁就摸向懷中——《靈狐圖》就貼身藏在裏頭。

    時隔多日,狐仙終於再度顯靈。隻是對方僅僅說了一句話,隨即沉寂,再無聲息。

    葉君生驚疑不定,沉吟起來。但很快,他就拿定主意,走過去,叫住那青年:「這位小哥,你可是要牽牛去賣?」

    那青年望著他,回答道:「是的。」

    「哦,要賣到什麼地方去?」

    青年神色黯然:「準備賣給鄉上的吳屠夫。」

    賣給屠夫,也就是賣給他屠宰,割肉出售。

    ——在天華朝,耕牛的作用舉足若輕,決不可私自屠宰,唯有老弱病殘的喪失勞動力的牛,才能申請屠宰令。

    其中手續,想必早已辦妥。

    葉君生話題一轉,打聽起對方的身世。青年頗為耿直,知無不言。原來他叫「阿永」,其自幼父母雙亡,哥嫂又是極其刻薄的人,分家時幾無所得,唯有與這頭牛相依為命,這才熬過了多年的艱苦歲月。眼下水牛老邁病弱不堪,再也無法下田了,故而不得不選擇把它賣掉,好賺取些銀子來娶媳婦,過日子。

    聽畢,葉君生若有所思,他無暇多想,開門見山:「小哥,如果可以的話,能否將此牛賣給我?」

    青年「啊」了一聲,打量著他:「你要買?」

    葉君生微笑道:「嗯,不過我買牛,不是買來殺的。」

    青年很驚奇:「那你要幹什麼?」

    葉君生嗬嗬一笑:「這個小哥就不用多問了,賣不賣?你放心,吳屠夫那邊出價多少,我也一樣。」

    青年歪著頭,憨憨地道:「兩貫。」

    兩貫,就是二十兩銀子,價格不菲。但這價格隻能買老牛,壯年的耕牛價格更高,可達十餘貫,甚至比奴婢的身價還要高許多。

    牛比人貴。

    「兩貫……」

    葉君生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換到前一刻,別說兩貫,兩文錢他都未必拿得出。但碰巧的是,他剛從江靜兒那裏得了二十兩銀子的報酬。

    這麼說,如果買下此牛的話,等於還沒有揣暖的銀票又要易手了。

    不甘心呀。

    隻是狐仙突然顯靈,要自己買下這頭牛,肯定有道理。左思右想之下,他一咬牙:「好,我買了。」

    「不準買!」

    身後猛地有人叱喝,回頭一看,正是江靜兒,不知為何又走了出來。

    「呆子,你傻了嗎?你買這牛作甚?」

    葉君生道:「買來養呀。」

    江靜兒神色不善,隨即想到了什麼,臉色稍有好轉,拉過他到一邊去,沉聲問:「你是不是想買下這牛,帶回城裏轉手賣高價?」

    葉君生搖搖頭,很認真地道:「不是,我是真得買來養的。」

    江大小姐差點被氣得眼前一黑:「你這傻子,不準你亂花錢。」

    葉君生眨眨眼睛,驚奇地道:「我說江小姐,錢是我的,怎麼使用,不用你批準吧。」

    「你!」

    江靜兒狠狠一跺腳:「爛泥扶不上牆!」轉身氣呼呼地走了,連來找葉君生的本意都忘卻。

    ……

    冀州南方五百裏,有山名「景陽」,乃是一座世外神山,終日白雲飄渺繚繞,如真如幻。

    景陽後山險峻,懸崖林立,飛流似瀑,溝壑如麻,其間蒼鬆翠柏,鬱鬱叢生,不時可見仙鶴翱翔,靈猴跳躍。

    一大片道觀建築就分佈在這裏。

    景陽大殿,此時正端坐一道人,眼觀鼻,鼻觀心,入定修煉。此道人年約中旬,長鬚飄拂,麵皮晶瑩,嬌嫩如嬰兒,身穿八卦道袍。

    大殿內極為安靜,掉根針下地都能聽得見。

    突然,「鏘」的一響,異常驚動。如果葉君生聽見,肯定會大吃一驚,因此這一刻,正是狐仙顯靈說話的同時——

    道人霍然睜開眼睛,雙目光芒爆射,駭人非常。他一伸手,「嗖」的就有一麵古銅鏡子飛入手心。

    這麵鏡子,不過巴掌大小,古色生香。此際鏡麵景象翻湧,最終緩緩形成一幅圖案,彷彿為地圖模樣,有城池山脈的脈絡分佈狀況。其中一處,一點米粒大小的光華在閃動。

    道人仔細端詳,眉毛微微皺起,喃喃道:「彭城縣西郊……難道說她就躲藏在那裏百年之久?哼!」

    他麵露陰霾之色,忽地一道法決打出。很快,殿外有足音起:「周亂山拜見師尊,不知師尊有何吩咐?」

    來者是個青年男子,三寸丁的體型如葫蘆瓜,穿一件寬大道袍,看上去顯得有些滑稽。其麵皮焦黃,留一叢短鬚,此時跪伏在地,聽候法旨。

    道人彈指飛出一枚圓形寶玉,道:「亂山,你到彭城縣走一趟,依循此氣息追尋搜索,一有發現,不可妄動,即刻回報信息。」

    周亂山接過寶玉,伸手一抹,便把上麵的一道氣息銘記於心,恭敬道:「遵法旨。」

    退出殿外。

    大殿,恢複安靜。

    良久,端坐不動的道人驀然伸手一點,一幅寬大的畫軸憑空出現,當空鋪張開來,展露無遺。

    這是一幅畫,畫著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眉似遠山,目如點漆,空靈脫俗的容顏能讓人看著,便會覺得窒息。她正眺目遠望,目光看著遠方,好像在期待著什麼。

    而在她身後,卻突兀地露出一條潔白無瑕的毛茸茸尾巴來,調皮地豎著,似乎不甘心被衣裙所掩蓋住。

    這是一條狐狸尾巴。

    人身狐尾,狐妖之相。

    「如果真是她,事情就嚴重了,必須第一時間回稟宗門才行……」

    道人的語聲在殿內迴盪著,漸漸歸於虛無。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04
第二十一章:失手





    書癡又發瘋魔了……

    他出城一趟,不知從哪裏牽回一頭病弱不堪的水牛來,在院中打了一根木樁,拴起來養著。

    開始的時候,街坊鄰居以為葉君生是要做生意,倒賣牛肉,可問過之後,得到的答案卻是其要養牛。

    養牛?

    葉家沒田沒地,養牛作甚?

    諸人無不驚詫莫名,甚至對於那頭老牛的來曆都產生了懷疑。不過葉君生手上有官方蓋印批準的買賣文書,卻堵住了大家的嘴。

    哥哥要養牛,葉君眉同樣覺得納悶。但不知怎的,她第一次見到那頭老牛,心底便莫名萌生出一抹憐憫之意,頗為親切的模樣,就搶著肩負起照料老牛的責任。

    割草,洗刷,清理糞便,甚至叫哥哥在院中搭建起一座簡陋的牛棚,好讓老牛棲身。

    悉心照料十餘日,老牛恢複了兩分精神,隻是依然孱弱,長時間都是臥在牛棚中瞇眼睡覺。

    這段日子,葉君生細心留意,不過絲毫端倪都不曾看破。老牛,普普通通的樣子,似乎並無怪異之處。

    「不對,既然狐仙顯靈,要自己買下它,必然有道理……或者,隻是暫時看不透而已。」

    對於神秘狐仙,葉君生信任得很,於是沉住氣。

    家中多了一頭牛,生活的壓力悄然又增加了一分。如今秋深,草木凋零,要弄到青草並不容易,實在沒有辦法,隻能收集些幹草來餵食。

    這一晚,風聲呼呼,吹蕩天地。

    時候不早,整個彭城縣已到了宵禁時刻,街道上人影全無。就在此刻,一道黑影閃現,好像一隻靈敏的夜貓子,穿街過巷,不用多久,就來到葉家院子外麵。

    此人全身穿著夜行衣,黑漆漆的,幾乎與夜色融合成一體,難以分辨,隻露出一雙精光閃爍的眼睛,熠熠有寒意。

    「嗯,就是這一家了……」

    認準地方無誤,他施展出輕功,輕輕一躍,就跳上那高不過六尺的院牆,再一跳,落在院子中。

    這一跳,聲息極輕,好比一隻老鼠落地。

    這人之前已來踩過點,知道葉家中沒養什麼家禽,因此不怕驚動。

    「哞!」

    他正躡手躡腳地朝屋子走去,猛地院內一間低矮的棚子裏發出一聲牛鳴,在寂靜的夜晚聽得十分刺耳,不禁大吃一驚:「不好,差點忘記那書獃子前些時日弄了頭老牛在院子裏養著……」

    其惱怒不已,一個箭步衝過去,就要將壞他好事的老牛殺掉。但身子剛撲入到牛棚裏,騰騰騰,一團精壯的身軀小山般壓來,氣勢凜然,竟是那老牛發瘋了似的橫撞過來。

    牛,本是溫順之獸,但並不代表它好欺負,軟弱無能。一頭牛如果發瘋起來,可是非常可怕的。在山野中,野牛就連老虎都敢搏鬥。

    老牛兇猛,饒是夜行人有武功,一時間措手不及,隻得一個後縱身,讓出去,先躲過鋒芒。

    這幾下動靜,不過數呼吸間,可聲響極大,屋子裏頓時亮起了燈火。

    那人知道事不可為了,再待下去,隻怕葉家的左鄰右舍全部都會被驚動,唯有狠狠一跺足,再度越牆而出,很快就消失在夜色裏。

    隻片刻工夫,披了長袍的葉君生端著一盞油燈開門出來;很快,葉君眉也起床了,頭髮不及收拾,隨意披散著,白生生的臉蛋,帶著些緊張之意。

    「哥哥,怎麼啦?」

    葉君生走到院子裏,忽然見到地麵上有淩亂的足跡,不禁心一跳,又走進牛棚。此時老牛安分了下來,臥在地上,睜著一雙大眼睛,炯炯的與葉君生對望了一眼,隨即閉住。

    就這一眼,卻讓葉君生感覺到了一種不同凡響的意味——這頭老牛,果然有些門道……

    他便走上去,撫摸牛頭,作安慰狀。

    老牛表現得極為溫順,一動不動,間或鼻孔裏噴出些粗氣。

    葉君眉也走了進來,她似乎有所發現,秀眉緊蹙著。

    葉君生笑道:「妹妹,沒事,估計是有小偷,被老牛嚇走了。」

    葉君眉「嗯」了聲。

    「沒事了,我們回屋吧。」

    葉君生牽起她的小手,離開牛棚。

    或許因為天氣的緣故,小手有些涼,軟軟的,不堪一握。葉君生的心中彷彿被針刺了一下,另一隻手卻握起了拳頭:樹欲靜而風不止,見樹葉飄零而欺之,該殺!

    一股血性,潑辣辣湧上心頭。

    ……

    彭家大宅,後院幽靜,房間內還亮著燈,肥胖如豬的彭青成還沒有安歇。房中擺開一桌,桌上有幾樣精緻小菜,他正坐著,悠然喝酒。

    除了他,身邊再無第二人。

    經過這段時間的休養,彭大少爺的傷勢已好得七七八八,沒有大礙了。

    篤篤篤!

    忽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彭青成喜形於色,起身開門,待見到門外單獨一人的黑衣人,臉色不由陰了下來。

    進了門,黑衣人跪拜在地:「大少爺,小人辦事不力,失敗了。」

    彭青成倒沒有發作,他知曉此人本事,就問道:「蘇護院,你怎會失手?」

    蘇護院不敢起身,苦笑道:「是小人大意了,那呆子院子裏養著頭牛,我進入時不小心,驚動了它,怕鬧將起來,故不敢久留。」

    此事回想起來,憋屈得很。

    彭青成冷哼一聲:「他怎麼會養牛?」

    蘇護院訕訕道:「小人也不知,隻打探到是書獃子前些時日買回來的,豢養在家。」

    彭青成氣呼呼:「居然讓一頭畜生壞了好事,氣煞本少爺也。」

    蘇護院忽道:「大少爺,要不小人現在再走一趟,定將那女子擄來,隻是時候會晚一些……」

    彭青成一擺手:「算了,不必如此費周折。本少爺決定過幾天親自去走一趟,看看再說。」

    蘇護院恭敬應道:「是。」心裏卻知大少爺是未曾見著人,不知對方樣貌,所以便起意要去看個分明。要是葉家少女容貌不錯,自當不擇手段拿下;要是相貌粗鄙,不堪入目,就會另行處置了。

    這些手段,蘇護院輕車熟路,瞭解得很。

    彭青成好女色,多年以來,欺男霸女,在彭城縣橫行無忌,不知禍害了多少良家婦女。葉君眉那一天與他遭遇,恰好因為做工的緣故致使灰頭土臉,加上衣裝破舊,這才沒有受到注意,否則早遭殃了。

    為此,葉君眉絕口不敢和哥哥說起,隻想自己忍一忍,就沒事了。

    隻無奈,這世道人心,自古就是不講道理的;橫禍無端飛來,何曾會順人心意?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06
第二十二章:具保





    今天葉君生一早就出了門,提著兩斤米,半斤肉,到城北拜訪黃秀才,自是為了具名擔保之事。雖然之前被對方拒絕了一次,但為了來年能有資格參加童子試,不得不再跑一趟。

    黃秀才今年四十八歲,年紀說不得年輕。他考取秀才功名差不多十年時間了,期間參加過兩次鄉試,卻都鎩羽而歸。隨著年紀增大,漸漸就絕了入仕之心,就想著在縣城裡好好經營,做一名富家翁算了。

    有秀才功名,身份地位截然不同,只要有心,大把撈錢的機會,積累著,可以成為鄉紳階層。

    瞥了一眼寒酸的米肉,黃秀才就不歡喜,一張方臉拉得長長的,幾乎變成了馬臉,慢悠悠道:「君生有心了。」

    葉君生把他的表情都看在眼裡,心裡腹誹不已,嘴裡道:「不知先生是否願意替小生具保?」

    黃秀才啜了一口茶,沉吟半響,猛地想起一事,便道:「難得君生如此誠心,我幫你具保也是成人之美,不過嘛……」

    聽到有戲,葉君生頓時來了精神:「請先生明言。」

    黃秀才呵呵一笑:「我想請你幫忙辦件事。」

    「什麼事?」

    「我在西郊廣平鄉上有一座老宅子,因為舉家搬遷進了城中,故而少人居住,平時只留一老僕看守。不過一年前此僕已卒,就再沒有人看家了。如果君生不嫌棄的話,你去那宅子裡住上一個月,那時我找到了人,自可接替回來。」

    葉君生目灼灼地看著他:「先生的意思是我替你看守房子一個月,你就願意幫我具保?」

    「不錯。」

    「好,我答應了!」

    葉君生斬釘切鐵地道。

    黃秀才瞥了他一眼,忽道:「君生,有一件事我需要提前說明,就是我那宅子,有些不太平。」

    「不太平?」

    葉君生不明白。

    黃秀才苦笑一聲:「我就明說了吧,我那祖宅,鬧鬼!」

    鬧鬼?

    葉君生微微一怔,忽而一笑:「我輩讀書人,讀聖賢書,聰明正直,何懼鬼魅?」

    黃秀才大喜:「這麼說,你不怕?」

    「當然不怕!」

    「好好,我這就與你簽訂文書。」

    困擾已久的問題得到解決,黃秀才甚是欣喜。他的老宅子鬧鬼,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事發久矣,一直得不到解決。眼看祖宅荒廢,心裡焦急。前些日子,其上渡雲寺,捐獻了十兩香火錢,找了空大師尋求方法。

    了空大師呵呵一笑,說道鬧鬼之事,只是宅子太久沒有人住,缺乏生氣,只要住進了人,並住上一段時間,自可辟邪。

    對此黃秀才深信不疑,以前有老僕守著,風平浪靜,並無事端。那些詭異之事,都是老僕死後,宅裡沒人管理了才鬧將起來的。

    一鬧不可收拾,再想找人看守房子,別人都怕了,不敢應承。眼下見葉君生登門,黃秀才心生一念,便提出要求,沒想到對方極為爽快就答應。

    「嘿,這書癡,果然有傻氣……」

    黃秀才不動聲色地簽署了文書給葉君生,也就是正式具保了。這樣一來,只要再找幾名街坊聯名,開春的童子試,葉君生就有了考試的資格。

    與此同時,葉君生也寫了一份承諾書給黃秀才,要替對方看守一個月的房子。另外,他還要求帶妹妹葉君眉一起住進去。

    對此黃秀才毫無意見,多一個人,便多一分生氣,是好事。

    離開黃家,葉君生面有沉吟之色。他本來就要找個時機,暫時離開彭城一段時間,替黃秀才看守老宅,正是機會。

    今天是晴天,街道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頗是熱鬧。

    人群中有一道人大步迎面走來,甚為引人注目。其五短身材,道袍寬大,面皮焦黃,留一叢短鬚,一雙眼睛,左大右小,看起來,倒有幾分兇惡之相,根本不像出家人。

    當他和葉君生擦肩而過的時候,葉君生不禁多瞄了幾眼。不料立刻遭到道人的不悅,狠狠一瞪。

    被他這一眼瞪著,葉君生頓時如置身冰窟,有一種透心涼的感覺。腦海彷彿僵硬了似的,思維都停止了運轉。

    嗡!

    兩道劍光乍現,破空而出,斬開了許多阻滯。只一瞬間,整個世界,才又重新感到暖意,恢復活動。

    葉君生趕緊低下頭,加快腳步離去。

    「咦?」

    道人有些驚訝地瞥著葉君生的背影:這個書生倒有些心性定力……

    也就一瞥而已,並不放在心上,很快就繼續走自己的路--

    「咱來這彭城縣已多日,可師尊吩咐之事毫無發現,該如何是好?」

    如此念著,便有了些焦急。

    「整個彭城縣,方圓百里,都已探尋遍了,莫非對方已離開,或者隱匿起來了?好在師尊並未定下期限,那我就先住下來吧。難得下山一趟,順便享受享受這紅塵繁華,才不枉此行,料師尊也不會怪責於我。」

    定下主意,顧盼間見到街邊一座花團錦簇般的樓閣,名曰:「摘花樓」,卻是青樓所在。有幾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也不怕冷,穿得極其妖嬈,在樓上陽台探出身子,嬌聲招攬客人。

    見狀,周亂山內心騷動,大步走了進去。

    那迎客的龜奴見他是個寒酸道士,頓時黑了臉,喝道:「哪裡來的野道士,快……」

    一個「滾」字還沒有出口,卻被一團燦爛的銀光晃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周亂山隨手一掏,便是一錠銀子:「賞!」

    龜奴喜笑顏開:「小人謝過道爺。」頓一頓,雙手攏在嘴邊,麻利無比地吆喝起來:「樓上樓下的姑娘們,快出來接客啦!」

    這個喊聲,可是對最富貴的客人才有的待遇,同時算是個暗號,通知裡面等待的姑娘知曉,有大魚來了!

    龜奴閱人多矣,那沉甸甸的賞銀經手一掂,差不多三兩。出手如此闊綽,簡直平生未遇,哪裡會怠慢?

    在青樓,間或也會有些和尚道士偷偷跑來開洋葷,不足為奇,不過他們基本都做了偽裝,像周亂山這般大搖大擺,光明正大而來的,倒是罕見。

    很快,五、六名青春女子爭先恐後地撲出,依偎在周亂山身邊,鶯鶯燕燕,脂粉襲人。

    周亂山心意大快,他所出身的道門,幾乎不用遵守什麼清規戒律,因此無須顧忌,可以便宜行事。當下變戲法般時不時掏出銀子來賞人,直把這些女子喜得心坎兒都酥了,恨不得立刻扒光這道爺的衣裳,看其到底帶了多少錢財在身上。

    廂房一入,大門一關,頓時便有嬌啼細語傳出,其中春色香艷之處,不足為外人道也。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06
第二十三章:躲避




    一口氣跑到街尾,尋個偏僻的旮旯角落,背牆而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一顆心跳得很快。葉君生幾乎懷疑,如果不用手按住的話,隻怕那心會炸裂開來。

    心悸的感覺,充滿全身。

    厲害!

    隻被那道人瞪了一眼,自己差點就失控瘋掉了。對方是什麼來頭,竟具有如此王霸之氣?

    難道說,是傳說中掌握神通的術士?

    葉君生立刻想到這個可能性,越想越覺得是那麼回事。

    何謂神通?

    一言以蔽之,凡人做不到的事情,即為神通。

    武道修煉,力量到了極致,可以飛簷走壁,可以一躍數丈,可以拳碎石木,都算是非常了得的本事。

    然而武功不管怎麼練,都練不到神通的地步,比如引發雷電之力、比如張口一吐,飛劍取敵頭顱於千裏之外、比如騰雲駕霧,飛天遁地……再比如,手抓著自己的頭髮,把自己的身體拎起來。

    這些手段,鬼神莫測,故名「神通」,一旦掌握,就可以說超越了凡人的範疇。

    仙凡之別,判若雲泥。

    用眼光就能傷人、乃至於殺人,這不是神通是什麼?

    一時間,葉君生思緒紛亂,忐忑不安,過了許久才漸漸平靜,長長吐一口氣,邁步回家。等到了傍晚時分,妹妹做完工回來,就將出城給黃秀才看守祖屋的事情告訴她。

    聽到黃秀才答應給哥哥具保,葉君眉很是歡欣,又覺得辛酸:家貧無力,送不起禮,唯有通過做事來交換:「哥哥,你去看守房子,可我不用去呀,留在城裏做些活計,能賺一點用度,豈不更好嗎?」

    葉君生沉聲道:「我放心不下,所以你還是與我一起去吧。」

    見到哥哥鄭重的神色,葉君眉身子一抖,臉色莫名有幾分蒼白。她本就是冰雪聰明的人兒,一下子就聯想到許多不好的事情,種種蛛絲馬跡,都有串聯起的可能性,若真是如此,簡直就危機重重:原來,哥哥的用心竟這般良苦,他一定是怕我擔憂,所以不明說出來吧……

    當即點頭,同意一起離開縣城,到廣平鄉看守黃家祖宅。

    吃罷晚飯,開始收拾。

    其實也沒有多少東西,不外乎一些厚衣服,被褥罷了。要知道黃家祖宅荒廢已久,很多東西都要自備。

    收拾完畢,趁天色還不算太晚,葉君眉又跑到鄰居羅大嬸家,請她幫忙照料一下房子。

    也就一座空蕩蕩的房屋罷了,能餓得死老鼠,更不會有盜賊光顧。

    第二天一大早,黃家那邊就派來一名僕從,帶葉家兄妹出城回鄉。見到葉君眉還牽著一頭孱弱的老黃牛,黃家僕從啞然失笑,感到非常奇怪。不過事不關己,他也沒有多嘴詢問。

    ……

    約莫一個時辰後,數名態勢囂張的健僕,簇擁著一頂轎子快步而來,逕直來到葉家宅子之前停住。隨即,穿得像一團花的彭大少爺走下轎子。

    「稟告大少爺,葉家鎖了門戶,沒人在家。」

    一名機靈的健僕稟告道。

    「嗯?還不快打探一下,人跑哪兒去了?」

    很快,打探到消息的下人回來了:「大少爺,葉家鄰居說葉氏兄妹早上剛出門,到廣平鄉探親去了,估計要一個月才會回來。」

    「什麼?」

    彭青成氣呼呼的:居然這麼巧就走掉了,讓自己撲了個空,實在惱怒不已。

    那下人諂笑道:「估計是葉氏兄妹生活困頓,無錢過冬,這才不得不投靠親戚去。」

    彭青成哼了一聲:「也罷,算他們跑得快,起轎到摘花樓去。」他悻悻然,肚子一股邪火不得發洩,幹脆找青樓姑娘解決。

    轎子悠悠,掉頭離開。

    等他們一行走出好遠,葉家鄰居羅大嬸才敢探出頭來,手拍著胸口,很害怕的樣子。

    彭大少爺何許人也?彭城一霸,惡名昭著,他來找葉家兄妹,絕對不會有好事。看來,葉君生帶著妹妹早早出城,到鄉下去探親戚,端是走得及時。否則被彭青成堵住,後果不堪設想。

    以葉君眉的樣貌,彭青成見著,還不得獸性大發,胡作非為。至於指望官府出頭,匡扶道理,那等若是異想天開。整個彭城縣,誰都知道胡縣令是彭青成的姨父,兩家穿一條褲子的。

    「唉……」

    羅大嬸悠然一歎,抬頭卻見著對麵巷子口走出一名麵如冠玉的俊朗公子來,衣穿不俗,身後跟一名小廝。

    這公子的模樣似曾相識,隻是一時間辨認不出來。

    羅大嬸還在想,那公子忽地對自己展齒一笑,明眸皓齒,腦海靈光一閃,終於知道她是誰了:葉君生的未婚妻,江家大小姐。

    那一天,江靜兒跟隨爺爺來葉家,羅大嬸卻是見過的。

    「咦,不對,我可聽說葉君生那呆子主動解除了婚約,為何江大小姐還會來這裏?」

    彭城縣不大,很多事情根本隱瞞不住,八卦之風一吹,立刻便滿城風雨了。

    葉君生和江靜兒解除婚約之事,早傳得街知巷聞。對此,很多人議論紛紛,基本都認定是江家施了壓力,逼迫葉君生解約。這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以江大小姐的身家才貌,要她嫁給一個一貧如洗、渾渾噩噩的書癡,這不典型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嘛。

    不,在人們看來,葉君生連牛糞都算不上,最多就是一坨狗屎。

    眼下,雖然葉君生似乎開了竅,但在眾人的慣性思維裏,依然得不到改觀。近期便有傳聞有鼻有眼地說:葉君生買牛的錢,就是江家賠付的解約金。他這呆子,卻是被人哄騙了,把那筆錢財買了一頭老弱病殘的牛回家,還當成了寶似的養著,端是可笑。

    這個傳聞,很多人竊以為真。

    「公子,為什麼你要來葉家這裏?」

    女扮男裝的小廝納悶地問道。

    「我哪裏是來葉家?隻是路過而已。」

    小廝嘻嘻一笑:「真是路過嗎?」

    江靜兒氣哼哼道:「本大小姐說是,便是。」

    「那好那好,你是大小姐,你說了算,那我們接著要去哪?」

    江靜兒心不在焉:「隨便走走吧。」

    背負雙手,昂首挺胸,渾然不顧加了束縛但依然無法壓抑住的山巒規模突兀出來,毫無目的性地閑誑著,隻是精神,總感到莫名的恍惚:呆子前腳剛帶著妹妹出城,後腳彭青成就來了,算是躲避得及時,碰巧,或是有先見之明……呸,就憑書獃子的腦子,怎麼可能有此預見?肯定是走了狗屎運吧……我還合計著,要不要出手呢。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07
第二十四章:大聖




   
    房子並不位於村落之中,而是依山傍水地坐落在山邊之上。因為長時間沒有人打理的緣故,氣象蕭瑟,顯出幾分破落的樣子。

    這便是黃家祖宅。

    黃秀才考中秀才,發跡後就舉家搬遷進城,遺留這一間祖宅在此。因為是祖宅,自然捨不得賣掉。本來留守的老僕死後,宅子中每到晚上,總有些綠油油的亮光莫名閃爍,鄉人見到,驚以為鬧鬼,傳遍開來,就再沒有人敢替黃家看守門戶了。

    為此黃秀才苦惱不已,請教了空大師,得知要有人住進去,養出生氣,才能辟邪。恰好葉君生求上門來,便心生一念,要求他去,否則就不答應具保之事。

    也不知道葉君生傻呆呢,還是膽大,一口應承。

    看守房子,可不是住進去那麼簡單,日常的修葺打掃工作,都要進行,否則住著住著,房屋崩壞了,這責任就不好分說了。

    黃家祖宅雖然沒人住,但牆壁屋樑都十分結實,住進去,並無問題。

    很快,葉君眉便收拾出兩間相鄰的偏房來,廚房也清理幹淨了,用帶來的米,開始生火做飯。

    葉君生走出去,天可憐見,在山邊尋覓到數叢野菜,卻是認得,名叫「長命菜」,可以食用,便拔回來洗幹淨了,當晚上的菜餚。

    光線昏然,飯菜簡陋,但依照他們目前的狀況,能吃上幹飯,其實已是幸福。

    老牛拴在小院中,卻沒有棚子,露天臥著,啃草。

    仔細地把碗中最後一粒米飯舔幹淨,葉君眉放下飯碗,麵有憂色。

    葉君生看在眼裏,心中分明,道:「存糧不多了吧。」

    葉君眉點點頭。

    葉君生嗟然一歎:光靠妹妹做些活計,隻能勉強餬口,想要有所剩餘的話,實在勉為其難;而他上次抄經文的酬勞,除了修葺房屋外,基本都用來改善夥食了。

    如今替黃秀才看守宅子,屬於對方幫自己具保的交換,沒有任何報酬。

    賺錢,是個大難題;至於要搞些小發明,白手興家之類,想著容易,當前卻是空中樓閣,琢磨不得。

    本來還想著學一眾穿越者「竊書致富」,但很明顯,詩詞歌賦的出名需要際遇;而小說這些不登大雅之堂,賣不得錢——古代起名,「小說」為什麼不叫「大說」,而冠於「小」字,本來就蘊含著鄙棄之意。

    因此,許多想法隻能在腦海打轉,無法付之行動。

    自古書生多貧寒,端是實誠話。

    夜幕鋪張,虛空一彎殘月,灑下清冷的光。月光之下,偏居一隅的房屋顯得格外蕭瑟。

    一夜無事。

    第二天,在溪邊洗完衣裳的葉君眉回來,臉色頗有些古怪。

    葉君生問:「君眉,你怎麼啦?」

    葉君眉略一躊躇,脆生生道:「哥哥,我去洗衣服的時候,有村民跟我說,這屋子裏鬧鬼,勸我們趕緊走……」

    葉君生道:「確實有這麼一個說法……那你怎麼回答?」

    葉君眉微微一笑,很好看的雙目便彎成了兩道月牙:「我說不怕。」

    一個「不怕」,幹脆簡單。

    葉君生有些驚訝:「為何不怕?」小女孩子家,不都是最害怕鬼魅之類的東西嗎?

    葉君眉卻很認真地道:「有哥哥在,便不怕。」

    聽到這話,葉君生心中一酸,輕輕將她擁入懷中:「君眉,是哥哥不好,沒有照顧好你。」

    葉君眉眼眸蒙上了一層水影:「哥哥,你不要這麼說,現在的日子,已比以前好很多了,以後的日子,會更好的。」

    自爹娘去世,隻留下他們兄妹相依為命,那時的哥哥又是個書癡,沒日沒夜關在書房裏頭,兩耳不聞窗外事,整個家庭的擔子都隻能落在她稚嫩的肩膀上。如此艱苦歲月都捱過了,現在哥哥開了竅,有上進心,還怕什麼?

    「哞!」

    旁邊的老牛忽然發出一聲鳴叫,狀甚歡悅的模樣。倒把葉君生嚇一跳,眼光瞥過去,正與老牛的目光相觸。在一瞬間,葉君生產生了錯覺,好像自己麵對的,不是一頭牛,而是一個人一般。

    難不成,剛才它一直在偷窺來著?

    這牛,不老實啊!

    葉君眉臉色微紅,脫開哥哥的懷抱,去晾衣服,一邊道:「對了哥哥,要不我們給老牛起個名字吧。」

    莫名地哥哥就牽一頭牛回來,不過她一直沒有多問什麼。而且對於這頭牛,也覺得很親切喜歡。

    葉君生笑道:「好呀,那你說該起什麼名?」

    「哥哥讀得書多,這名字,自然由你起。」

    葉君眉把皮球踢回來。

    葉君生也不矯情,略一沉吟,忽道:「不如叫做『大聖』吧。」

    「大聖?」

    葉君眉咀嚼著這個名字,雖然不大理解,但是覺得很威風霸氣的樣子,固然和老牛現在的模樣不配,可既然哥哥起了,就是好名字,便點頭同意。

    「哞哞!」

    老牛忽然站立起來,好像聽懂了似的,一個勁叫喚,也不知道是表示高興呢,還是抗議。

    葉君生不管它,一拍手:「就叫大聖了。」

    這名字,不但包含著一些惡趣味,還寄托著一股美好的願望。對於牛,在前一世,給予葉君生印象最深的,可不是牛郎織女裏的那一頭默默奉獻者,而是那牛魔王,平天大聖。

    《禮記·樂記》:「及夫敦樂而無憂,禮備而不偏者,其唯大聖乎!」

    佛經有道:「佛是極聖,故稱大聖。」

    現在,葉君生靈機一動,「大聖」之名便落在一頭孱弱的老水牛頭上。

    晾完衣服,葉君眉解開繩子,牽起老牛,對葉君生道:「哥哥,我牽大聖去吃草了。」

    葉君生微笑道:「好的,小心點,不要走太遠。」剛來這邊,人生地不熟,有些情況必須注意。像

    葉君眉「嗯」了聲,牽牛出門,沿著溪水走,尋找新鮮的草叢。

    「看,那就是從城裏來幫黃秀才看守祖屋的妹子,她還有個哥哥,是個書生,一起住在裏麵。」

    「黃家祖宅可是鬧鬼呀,難道他們不怕?」

    「誰知道!剛才我可提醒過了……這兄妹有些古怪,還養著一頭牛呢。」

    「看起來,他們也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大概是黃秀才給的酬勞不少吧……」

    「有錢又如何?別把命送了……」頓一頓,聲音壓得低低的:「南村的郭屠夫可是說了,他親眼看過佔據黃家的鬼,青麵獠牙,一口能吞一個人……」

    聽聞,諸人麵色煞白起來,望向葉君眉時,頓時多了許多難以言喻的意味。

    葉君眉沒有聽見她們的議論,見到一眾在溪邊洗衣服的婦女目灼灼地盯著自己看,不禁有些羞澀地展顏一笑,幹淨素雅,宛如一朵突然間在水邊綻放的水蓮花。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08
第二十五章:吞噬





    今天陽光和煦,落在身上,有一種暖洋洋的慵懶。

    葉君生搬一張籐椅來,坐在院子裏頭,曬著陽光,想著事情。

    黃家祖屋這一片,附近分佈著不少村落,合起來便是廣平鄉——在天華朝,「鄉」為最低級的行政單位。

    鄉之上為縣、縣之上為府、府之上為州。

    天華朝共有九州,分別為冀州、夏州、戎州、平州、永州、豫州、并州、揚州、荊州。

    當然,在這個世界,並不僅僅隻有天華朝,戎州以北,是以草原為根本的牧民王國「蒙元」;夏州以西,有號稱「一半沙子一半佛」的天竺;海外有島國名曰「大和」,至於其他地方的情況,局限於見識,卻不得而知了。

    反正這個世界,已不是地球位麵。關乎地理曆史,不能以舊例度之。

    這一段時間,葉君生可不是坐在家裏等飯吃的,而是不斷消化書獃子的記憶知識,從而更清楚地瞭解所處的世界。

    不得不說,書獃子雖然兩耳不聞窗外事,但依靠博覽群書,著實學了一肚子的才學,幫助很大。

    這,大概就是俗話所說的「足不出戶,知天下事」了。

    話說回來,「知」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沒有必然的邏輯關係。否則書獃子這幾年來,就不會食不果腹,衣不遮體,靠吃妹妹的「軟飯」為生。

    葉君生穿越而來,人生目標自不會僅僅定格在求溫飽之上,《靈狐圖》的顯靈,讓他得以接觸到一個不同凡響的神秘領域。

    他想走進這個領域去,隻是現在,不得其門而入。

    自從上次狐仙顯靈,要葉君生買牛後,就再沒有靈異表現。這讓葉君生懷疑,狐仙是不是有傷在身,所以才躲在畫中休養,不能表現太多……又或者,其實她是在躲避仇家什麼的。

    莫名地,葉君生又想起街頭偶遇的那個矮個子道士。對方殊不同傳說中的那些仙風道骨的道士,反而帶著霸道的煞氣,他出現在彭城縣,是路過呢,還是有所圖謀?

    狐仙不顯靈,目前葉君生隻能把希望寄托在老牛「大聖」身上,寄望能通過它打開一個突破口來。

    無奈,現在的大聖,不顯山不露水,一切還不好下定論。

    紛遝的思緒,像肉眼不可見的塵埃,在腦海裏飛舞著。漸漸地,又繞回到老大難的「生計問題」之上。

    畢竟,活著才有未來,而活著的前提在於溫飽。存糧稀缺,就是迫在眉睫的問題。

    約莫一個時辰後,葉君眉牽牛回來了,開始張羅午飯。吃罷,她又出去,說是要在周圍村中轉一轉,看有沒有合適的活計可以做。

    目送她纖弱的背影,葉君生湧起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得妹如此,夫複何求?

    但心裏明白,妹妹這一趟,怕是要碰壁而歸了。鄉下不同縣城,哪裏有什麼事情做?不過這話,當著麵不好說出來,以免打擊。

    果不其然,太陽要西斜的時候,葉君眉鬱鬱著回來了。

    「君眉,天無絕人之路,總有辦法的。」

    麵對哥哥的寬慰,葉君眉很認真地道:「嗯,哥哥放心,我一定能賺到錢的。你不用擔憂,有時間就多溫書,準備開春的童子試吧。」

    葉君生笑道:「哥哥讀書多年,聖賢文章都已烙印到心上,哪裏需要溫書?」

    話固然這般說,可很多事情未成定局,總存在變數。

    成為秀才,才有參加科舉,進入仕途的資格,可以說是天下讀書人的起步之初。然而這一步,有時候恍若天塹,有些人考了一輩子,直考得白髮蒼蒼,兩眼昏花,還沒有考中,依然擺不脫「童子雞」的尷尬身份。

    六、七十歲的童子,可不是美談,而是笑柄了。

    粗粗吃罷晚飯,夜晚降臨,虛空上寥寥幾顆星子,光芒黯淡。到了戌時,突地刮起了風,捲來了烏雲,鋪天蓋地,頃刻間,便有變天之相。

    算算時日,冬天已至。

    風聲呼呼,葉君生睡不著,想起院中的大聖,怕它會冷著,便爬起來,卻見到鄰邊的葉君眉也起來了。

    「哥哥,這麼大風,說不定還會下冷雨,大聖怎麼辦?」

    「把它牽進來,在簷下過一宿吧。」

    於是葉君眉就牽著大聖,讓它臥在房間外的廊道下,權且安身。

    這老牛,端是聽話,安安靜靜地趴著,並未顯露出任何躁動不安的姿態。

    北風呼呼,約莫到了子時,果然抖落下漫天紛飛的冷雨。這是屬於冬季的雨,點點寒冷,如果打在身上,隻怕會激得雞皮疙瘩一大片。

    床底下燒了炕,倒不算冷,可葉君生轉輾反側,心緒不寧,總是難以安睡。睜大了眼睛,朝那扇窗戶怔怔看著出神。

    這窗戶,已有些破舊,兩條裂縫,透過去可以望見外麵深沉的夜色。

    忽然間,一團碧瑩瑩的光芒閃現,尤其顯目。

    鬼火?

    葉君生心裏打個突,一骨碌爬起床來,躡手躡腳來到窗戶邊上,凝神戒備。接下來,他目睹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一團碧火,有頭顱般大小,在風雨中漂浮,形狀並不規則,多有變化,有時候還變得像個人形,依稀可見,是一副青麵獠牙的小鬼模樣,極為猙獰。在這般夜深人靜的時刻,徒然看見,膽小的隻怕立刻會嚇得魂飛魄散,屎尿奔流。

    葉君生看得口幹舌燥,冷汗不由自主便冒了出來。

    鬼火慢悠悠的樣子,飄舞的軌跡十分詭秘,忽而一拐彎,朝著葉君眉所在的房間飄來。

    不好!

    葉君生暗叫一聲,便要開門出去救援。就在此時,一團影子霍然立起,正是本來安安分分地臥在廊下的老牛「大聖」。此時睜開雙眼,又大又圓,有興奮的異彩閃現,在蒼茫的夜色中,熠熠有光。

    它這一動,那團鬼火彷彿受驚,「吱」的怪叫,不類人聲,就要飄走。

    嗤!

    一道淡淡的黃光從大聖鼻子噴出,好像一條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鬼火席捲住,快速一收,直接送進嘴巴,嚼然有聲:

    「啃了多年的青草樹葉,嘴巴淡出鳥來,今晚終於得以開葷,嬌嫩爽口,端是好味道。」

    突然這老牛,嚇死人不償命地張口冒出一句人話,爾後又若無其事地臥下來。片刻,低低的鼾聲響起,竟彷彿已熟睡。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10
第二十六章:營生




    「咕!」

    躺回床上許久,那一口口水才艱難地吞嚥下去,在靜謐的房間內異常響動。現在葉君生的心情,很複雜,複雜得根本理不出個章程。就在聽見老牛開口說話的瞬間,他第一時間很無厘頭地閃出《大話西遊》裏的一幕:二當家聽見牛欄養著的牛開口說話,驚駭於「妖魔亂舞」的現實,被嚇得屁滾尿流,差點就很沒義氣地落荒而逃——

    現在的葉君生,倒沒有很害怕,畢竟對於老牛的來曆,早有些心理準備。不過準備歸準備,當這一刻真真實實地發生在眼皮底下,還是免不得有一番驚奇。

    驚奇過後,便是一抹藏不住的欣喜:這麼說,咱現在已是有神牛相助的「牛郎」了?

    呸,哥不做牛郎。

    窗外,風雨飄零,夜色深沉。

    ——既然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寒潮來得比預想中快,第二天起床,明顯感到寒意襲人,必須要穿上過冬的衣服才行。

    葉家貧寒,冬衣缺乏,葉君生兄妹都是把好幾件衣服裹在身上,包得好像一個不大美觀的粽子,藉此保暖。

    一大早,葉君眉又出門去了。

    葉君生站在廊道下,打量著大聖。

    一夜之間,大聖似乎發生了一些奇妙的變化,雖然身子骨並未變得壯碩,可體表上的皮毛卻顯露出了新意,彷彿換了一層,再不像以前那般病態枯澀,而變得油光湛然起來。

    這牛,變年輕了……

    葉君生頓時想到,昨晚它吞噬鬼火之事。

    大聖,或為牛妖;如果是妖,自不可能和尋常的牛一樣,吃青草樹葉。這些東西,果腹可以,但也就僅此而已。

    隻是,它既然跟隨前主人阿永那麼多年,為何沒有顯靈一二,以改善處境呢?難道說,是那個阿永沒有留意到?又或者,大聖怕一開口,就會把它的前主人嚇死?

    要知道,自家養著的牛突然會說話,等閑人根本無法接受得了,就算不被嚇死,估計也會去報官處理。

    這牛,肯定有不同尋常的故事,隻不知道,它是否與神秘的狐仙相識。

    念頭盤旋,葉君生目光灼灼。

    大聖忽地抬頭,兩隻大牛眼掃了他一眼,隨即並無表示,又懶洋洋地趴著,閉目假寐了。

    葉君生欲言又止,終是沒有開口。有些話,應該留到合適的時機說,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哥哥,哥哥快來!」

    中午時分,葉君眉小跑著回到院子,大聲叫道。

    葉君生以為出了什麼事,趕緊出來,卻見到自家妹妹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神情興奮。

    「怎麼啦?」

    「哥哥,我幫你聯係了一些營生。」

    「嗯?什麼營生?」

    「寫對聯!」

    葉君眉的聲音脆脆的,帶著興奮的味道,一口氣把事情經過說了出來:原來年關將近,家家戶戶都要換新對聯,這是一項非常重要的習俗。這個世界,可沒有印刷對聯的機器,所有對聯,都需要手寫;而為了拿到新對聯,一般人隻能買,或者提著禮物登讀書人的門,請對方寫。

    在天華朝,能讀上書的人並不多,屬於奇缺資源。

    故而,每年年關前,都有不少貧寒書生在市集上開攤子,寫對聯,靠此賺些錢財用度。

    這就是營生。

    葉君生不是笨人,立刻就想明白其中關竅,一拍大腿:差點忘了這一茬!

    葉君眉道:「我問過了,周圍兩、三個村子都沒有人會讀書識字,他們每年的新對聯,都是要到別的地方求。既然哥哥在,就可以幫他們寫,並換些需要的物資。」

    普通書生所寫的對聯,自然賣不上價,想靠這個發跡致富等若是癡心妄想。但換取一些柴米油鹽等日常消耗品,還是可以的。

    這就夠了。

    現在葉家,就緊缺生活資源。

    「好,這營生,做了。」

    確定目標後,葉君生趕回縣城,花費二十文錢買了一刀專門用來寫對聯的紅紙。

    這紙質自不會多好,屬於最劣等的,非常粗糙。

    沒辦法,想買好紙不夠錢。況且,買好紙來寫對聯,賣不上價的話可是會虧本的,沒那個必要。

    對於紙質好壞,鄉人可不在乎。

    有了紙,有了筆墨,家當就齊全,營生可以開張了。

    葉君眉口齒俐伶,當上了「業務員」,拿著一幅哥哥寫的對聯樣板,家家戶戶地去推銷招攬。

    幾乎不費多少口舌,不少人家都同意了。畢竟需求擺在那,除非實在沒有辦法的、揭不開鍋的窮人,否則都會張貼上新對聯,以討個好意頭。而葉君生的字,本來就寫得極好,價格也公道異常,那村民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隻幾天工夫,葉君生就換出了四十三副對聯。同時獲得大米二十五斤,肉兩斤六兩,棉花一斤三兩九錢,外加老母雞一隻,以及銅錢若幹……

    期間又有流言出來,說黃家宅子本來鬧鬼,可葉氏兄妹住進去後,就毫無動靜了,這不簡單呀,張貼上葉君生所寫的對聯,還能辟邪呢。

    這一下,整個廣平鄉都傳遍了,許多人家都慕名找上門來。隱隱的,葉君生居然有了幾分名氣,營生更火了。

    葉君生笑逐顏開,寫對聯時,行雲流水,毫無阻滯。這些春聯,不外乎是些「天增歲月人增壽」的吉利話,幾乎不用腦子,隻管寫好字即可。

    「哥哥,那傳言是你故意說出去的吧?」

    今晚夥食前所未有的豐盛,有肉有菜,還有一尾魚。葉君眉美滋滋地吃著,一邊問道,嘴邊有狡黠的淡淡笑意。

    葉君生嘿嘿一笑:「咱家做營生,雖然小本生意,但還是需要打打廣告。」

    關於此事,他非常有滿足感。鬧鬼之事,不管真假,可早已在村民心目中根深蒂固了。然而他們住進黃家宅子後,就再也沒有怪異發生。稍一渲染,就能得出鬼魅怕他們,故而不敢再作祟的論調。再撩撥一下,套在文字方麵去,可挑起葉君生寫的字能辟邪的言論——

    這類似是而非,誇大式的宣傳手段,在現代社會屢見不鮮。葉君生信手拈來,也取得了令人驚喜的效果。

    打廣告?

    葉君眉不大明白這詞的意思,但肯定是好東西,笑瞇瞇地想:自從哥哥開竅,便脫胎換骨了,總有些奇思妙想。

    按照這個勢頭下去,這個年關會過得很滋潤。

    好,真好!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12
第二十七章:踢飛





    「老爺,都打聽清楚了,是一個從縣城裡出來,替黃秀才看守祖屋的書生干的。這小子,就是彭城縣有名的葉家書癡,一癡兒,否則斷然不敢去看守那屋子。」

    寬敞的廳堂上,一名管家打扮的僕從,對著坐在堂上太師椅的中年人,畢恭畢敬地匯報著。

    中年人衣穿富貴,鼻子裡哼了一聲:「這廝不當人子,一點規矩都不懂,居然跑到廣平鄉來賣對聯,這不是打我的臉嗎?」

    他姓蘇,字「之源」,乃是方圓數十里,三個鄉上唯一的秀才,鄉紳人物,在這一片,算是德高望重。

    往年,鄉上的百姓都是來蘇家求寫對聯。當然,等閒蘇秀才不會親自動筆,都是交給門下的幾個學生操刀。

    習慣成自然,周圍三個鄉每年的對聯事宜,早被他視為禁臠。不料今年居然跑來個葉君生,一聲招呼都不打,在廣平鄉做起了營生。如果只是幫就近幾戶人家寫倒沒什麼,關鍵是他越寫越紅火,不但廣平鄉,就連相鄰的屋山鄉的村民都跑過去了,影響甚大。

    其實幫村民寫對聯所獲得的酬勞,零零碎碎的,蘇之源根本看不上眼。問題在於面子,在於規矩。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假如人都跑去求葉君生這麼一個童生寫對聯了,那他堂堂秀才的臉往哪裡擱?

    管家道:「老爺,那小子著實可惡,不給他點教訓,他就不知天高地厚。」

    蘇之源啜了口茶,慢悠悠道:「老王,這事你去辦吧。記得,要辦得乾淨,穩妥,不能出差錯。」

    管家忙道:「老爺放心。」

    說著,便告退出去,心裡早有了主意:這樣的事情,交給鄉上幾名潑皮閒漢,最合適不過了,只要不鬧出人命,不管打斷胳膊或者大腿,都不算事兒。

    ……

    「新春富貴年年好,佳歲平安步步高!」

    這一幅對聯,葉君生已寫了十幾遍,熟手得很,一氣呵成,非常流暢。這些對子,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副,村民挑選好了,他就馬上動筆。

    筆畫蒼勁有力,字體飄逸含韻。

    書獃子窩在書房裡頭十餘載,閉關「修煉」,真不是蓋的。「癡」,從好方面講,就表明對於某樣事物異常的執著投入。唯如此,方能見真章。只是以前的他性格太迂腐,把一身才華埋沒了。

    別的不說,光這一手字,就足以躋身名家水平。

    當然,字畫這行,光有功底不行,還必須有名氣。而名氣,不炒一炒的話,根本不可能熱得起來。

    在彭城,葉君生倒有些名氣,可惜是臭名。若他在縣城裡擺攤,恐怕不會有人要他的對聯。幸好在鄉下,村民們卻不會在乎這些東西,他們更未必聽說過書癡的事跡。

    把最後一副對子寫完,晾乾,交付給人後,今天的任務差不多就結束了。抬頭望望天色,將近黃昏。葉君眉牽著大聖去溪邊喝水,還沒有回來。

    天氣干冷干冷的,葉君生緊一緊手臉,踱步出去,順便叫妹妹早些牽牛回來。

    寒冬已至,北風摧折,大片的草叢早已枯黃,放目望去,野外一片蕭殺蒼涼的景觀。

    一會之後,就到了溪邊。如此季節,溪水也落下許多,露出淺水區河底的一顆顆鵝卵石來。

    沿著溪水走了一段,前方忽然傳來悠揚的牧笛聲,曲調明快歡樂,宛如天籟。

    葉君生心一動,加快腳步,轉過一個彎道,前面就看見了葉君眉和大聖的身影。

    葉君眉騎在牛背上,雙手拿著一根竹笛放在唇邊,美妙的笛聲便飄揚出來,讓整個枯萎的天地,為之一亮。

    沒想到,妹妹還有這一手技藝。

    葉君生站住,沉浸在笛聲裡頭,竟有幾分癡了。

    大聖的步伐不疾不徐,但彼此的距離本來就不遠,不用多久,就走到跟前來。

    「哥哥,你怎麼來了?」

    葉君眉放下笛子,欣喜地道。

    葉君生笑道:「寫完了今天的對子,有些倦怠,所以出來走走。」

    「嗯,坐得太久對身子不好,需要活動下。」

    葉君生眼睛瞇了瞇,輕輕拍了拍牛頭,若有所指:「大聖這幾天氣色很不錯呀。」

    豈止不錯,自從那一晚吞噬了鬼火,這老牛就像吃了大補丸,煥發第二春,皮毛彷彿換了一層,變得光澤恍然,泛出一種健康的青色;一雙牛眼,恢復了精神,變得明亮。

    哞!

    大聖一聲低鳴,還撅了撅蹄子,心情挺不錯。

    「走吧,回去。」

    葉君生牽著繩子,葉君眉沒有下來,就那般坐著,任由哥哥牽著走。兩人一牛,在蒼茫的景色中自成一幅靈動的剪影。

    「嘿嘿,好水靈的姑娘,要到哪裡去,快喚聲哥哥來聽聽!」

    就在這時候,兩個閒漢嬉皮笑臉的橫地走出來,攔住去路。他們都是三十多歲的模樣,身上穿著緊身的衣衫,其中一個,故意敞開胸懷,露出毛茸茸的胸膛,以顯示他不怕冷。

    葉君生面色一沉,道:「你們是什麼人?」

    閒漢哂笑道:「你管我們是誰,識相的趕緊滾開,免得礙手礙腳的,壞了大爺好事。」

    說著,就走過來,完全把葉君生當成了空氣,逕直走向葉君眉,伸出雙手,要把少女抱摟住。

    葉君眉一驚,趕緊躍身,躲在大聖身後。

    那閒漢早被少女的容顏所吸引,神魂顛倒,色迷迷笑道:「妹子莫怕,快到大爺懷裡來,我保證能讓你欲仙欲死的……」

    蓬!

    措手不及間,大聖驀然前蹄飛起,重重擊中他故意顯露胸毛的地方,似乎敲了一記重鼓。

    閒漢反應不及,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整個人就飛了起來,撲通一聲掉落在溪水中,又冷又痛的情況之下,吐血不止。

    另一名閒漢本來負手站著,負責盯住葉君生,只要這書生一動,他就動手。不料電光火石間,同伴居然被一頭牛踢飛,不禁勃然大怒,反手一抽,從腰間抽出一柄牛角尖刀來,呼叫著,衝向水牛,要一刀把它捅死。

    「哞!」

    大聖蔑然一叫,前蹄用勁,嗤的,又是疾快無比的一腳,堪稱無影腳——這一刻,它不是一頭牛在戰鬥。

    它不是一頭牛!

    噗通!

    閒漢慘叫一聲,刀子不知脫手飛到了什麼地方去,人則準確無誤地步同伴的後塵,洗澡去也。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13
第二十八章:兇殺




    兔起鶻落,已成定局。

    葉君眉歡呼雀躍,摸著大聖的頭顱,仔細觀看:實在沒有想到這頭貌不驚人的老牛竟有這般本事——哥哥是從哪裡把它買回來的?

    這可撿到寶了。

    葉君生臉上帶著笑意,但目光冷冷的,望著在溪水中掙紮的兩名閒漢。

    溪水不深,僅可沒膝,大聖或許蹄下留情,兩閒漢受傷也不算太嚴重,撲騰著起身,趕緊往另一邊河岸逃竄。走得慌張,其中一個摔了一跤,頭上見血了;另一個趕緊扶攜著,還不時回頭,生怕葉君生和那頭瘋牛會追上來。

    葉君生並沒有追趕的意思,沉吟一會,微笑道:「君眉,我們回去吧。」

    「嗯……」

    這會不上牛背了,與哥哥並肩,一起回到黃家宅子。拴好大聖,葉君眉便下廚做晚飯。

    葉君生忽有所思,便到廚房取來一片臘肉,放在大聖麵前,觀察它會有何行動。

    隻見大聖鼻子一嗅,舌頭往臘肉上舔一舔,但並未狼吞虎嚥,而是抬頭望著葉君生,隱隱有期盼之意。

    「嗯?」

    葉君生心思敏捷,頓時又想到另一個可能性,就取了些錢,到鄉上沽了一斤米酒回來。

    這酒自然算不得好酒,但聞著酒味甚濃,酒色清洌。

    把酒用一個大碗裝了,擺在臘肉旁邊。大聖果然興奮不已,也不客氣,飲一口酒,咬一口肉,就像一名豪邁的俠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轉眼間,風捲殘雲,把酒肉都吃個乾淨。

    葉君生看得有些怔然出神:話說,這還算是一頭牛嗎?

    這一幕,被葉君眉看見,她的接受能力不錯,驚詫遠多於害怕,湊上來,驚奇地問:「哥哥,大聖怎麼吃肉喝酒?」

    葉君生嗬嗬一笑:「因為它不是一頭普通的牛。」

    葉君眉點點頭,轉身又去拿肉了——據說有些天賦異常的駿馬,嗜酒如命,那麼大聖吃肉喝酒,也不算驚世駭俗的事情。

    葉君生拍了拍大聖那支完好的右角,慢慢道:「大聖,我知道你身份不同尋常,所以你如果有甚需要,可直接開口。」

    「哞!」

    大聖倒是開口了,但沒有口吐人言,很本色地叫喚了一聲。

    葉君生沒有過多追問,既然時機未到,便不需操之過急。大聖願意出蹄踢飛那兩名滋事的閒漢,表明它與己方是一條戰線的。

    有它在,便等於擁有一名實力深不可測的保鏢,睡覺都放心得很。

    這時候,葉君眉又拿了一片臘肉來。她倒捨得,一方麵現在生活條件大有改善;另一方麵,她是要報答大聖出蹄的情義。

    ……

    「什麼,你們被一頭牛給踢下溪流去了?」

    在一個偏僻的庭院內,老王管家麵對兩名狼狽不堪的閒漢,一臉的詫然。

    那倆閒漢,渾身濕透了,衣服都來不及更換,血跡斑斑的,看上去,哪裡還有什麼痞氣?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其中一人苦笑道:「可不是,那牛有些古怪……」

    「古怪個屁!」

    老王管家跳起來,指著他鼻子就破口大罵:「你這烏三,之前你是怎麼說的,居然連一頭牛都搞不定,說出去,惹人笑掉大牙!」

    另一個閒漢眼眸閃過凶光,咬牙道:「王管家,是我們大意了。不過你放心,今晚我們直接過去,摸入黃家宅子裡,定叫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老王管家哼了聲:「這樣最好,別忘了,你們可是拿了錢的。話說回來,我不管你們怎麼鬧,但絕對不能鬧出人命來,明白了嗎?」

    「明白。」

    兩人告退,出到外麵,那烏三有些遲疑地問:「張哥,我們要怎麼做?」

    一陣冷風吹來,有著敞開胸懷露毛毛的習慣的張哥不禁打個冷戰,當即把衣襟緊了緊,凶狠地道:「還用問,晚上殺過去,先將那牛給宰了,再把書生捆住打斷手腳,然後留下妹子給你我享用。事先說明,我要先上。」

    烏三陪著笑道:「這個自然,張哥你玩膩了,小弟再上也無妨。」

    張哥很滿意,一揮手:「走,先換衣衫。」

    今晚風頗大,夜色茫茫,不見星月,端是月黑風高。

    夜幕中,兩條人影幽靈般穿行,一前一後,腰間還別著明晃晃的尖刀,也不用東西包裹,直接顯露出鋒刃。

    他們顯然對於附近地形很熟悉,走得甚快,一路上也不說話,逕直就來到黃家宅子外麵。

    這座宅子,本來就孤零零的,距離四周的人家有點遠。

    兩人來到牆根下,對視一眼,點點頭,手腳並用,很麻利地就翻上了院牆,輕輕往裡麵一跳,腳踏實地,尖刀已拿到了手上。

    此刻烏雲漂移,漏下幾縷光,可以看清周圍的情況,一頭老牛,正惓伏在角落處,酣然睡覺。

    打一打手勢,兩人一左一右,持刀向被拴住的老牛圍去——他們平時在鄉村上便做慣了偷雞摸狗的事情,也曾偷偷獵殺過幾頭牛,取肉來賣,因此對於宰牛,頗有幾分手段經驗。

    步履輕盈,還差數步就近到牛身,手中尖刀已高高舉起——

    呼!

    一陣風捲起,那靜臥的老牛驀然抬頭,兩隻大眼熠熠閃爍出妖異的青光。

    嗡!

    兩人被青光一看,渾身打個冷戰,隻一瞬間,精神意誌便陷入混沌之中,腳步一轉,彷彿兩具失魂落魄的行屍走肉,出了院子,沒入蒼茫的夜色之中。

    是夜,平方鄉發生了一件令人髮指的兇殺案,兩名潑皮無賴闖入蘇之源蘇老爺的宅子中,持刀行兇,先將蘇府管家老王殺死,再衝入蘇老爺的臥室,把其活活刺死。

    等蘇府上一眾家丁趕來,老王管家與蘇老爺已橫屍當場。家丁們憤怒暴起,亂棒把兇徒擊殺……

    此案案情重大,影響惡劣,消息傳出,三鄉皆驚,彭城縣胡縣令親自派遣捕頭,帶領一隊衙役奔赴前來查辦。然事實俱在,情況分明,加上兇徒已死,遂當場結案。為安撫民心,捕頭發號施令,抓捕潑皮無賴若幹名,押赴進城候審……

    「月黑風高殺人夜,老牛當浮一大白!」

    在某個蕭瑟的院落中,一頭老牛口吐人言,喃喃自語。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14
第二十九章:返城文





    凝神,提氣,意動,出手——

    嗤!

    尖銳的細細一道聲響,薄薄的竹篾迅速點出,正中一片落葉。落葉瞬間被絞碎,化為小小的粉末落地。

    竹篾垂落,斜指於地,額頭冒出一層薄汗。

    葉君生並不去擦,而是閉住雙眼,細心體會剛才揮灑出「點筆劍意」的意境,以及感悟。

    《永字八劍》,「點橫豎撇,捺折鉤提」,共八道劍意。

    現在,他隻能使喚出最前麵的兩道,也就是「點筆劍意」和「橫筆劍意」。雖然能用得出手,但劍意的威力,十成最多僅能發揮出半成,連一成都不夠。這樣的感覺很抓人,彷彿身懷寶山而不得用。

    一直以來,對於《永字八劍》的修煉參悟,葉君生不曾有絲毫怠慢,水滴石穿,心得大有收穫。

    「點筆劍意」,就是刺;「橫筆劍意」,即為掃——刺要準,一擊必中;掃要猛,橫掃千軍。

    掌握了其中精髓,便能更好地發揮劍意的威力。

    不過萬變不離其宗,身體都是基礎;修煉《永字八劍》的同時,還能淬煉體格,淬體後,對於飲食上的要求就高了。如果整天粗茶淡飯,勢必跟不上進度,就會拖後腿。

    明顯,在寫對聯賺錢之前,葉君生都有些慾求不滿,就算能吃飽飯,可沒肉呀,光吃幹飯的話,營養方麵非常薄弱。

    這一點,必須從根本上解決才行。

    在天華朝,屬於官本位的國度,隻要能當上官,就能權財雙收。而且,這也符合書獃子前身的定位,學得一手好文章,不去考科舉入仕,真是浪費了。況且,作為穿越者,對於官的威勢風光,他更是心有慼慼然。

    不握權柄,何以善天下?

    「這次童子試,就是個好機會……」

    如斯想著,竹篾再度出手,卻是一記橫掃,橫筆劍意。

    呼!

    被淩厲的氣勢所懾,落葉破碎,端有幾分狂風掃落葉的霸道。葉君生心中一喜,卻是對此劍意,又有些新的體驗。

    約莫練了一個時辰,葉君生離開這片偏僻的小林子,邁步回黃宅——屈指一數,與黃秀才所寫下的契約差不多夠期了,不日便要返回縣城家中。而經過前段時間的即墨揮毫,對聯也寫得差不多了;近幾天,很少再有人家上來求對子。可以說,這門營生,在此地已到了盡頭。

    盡頭就盡頭吧,反正已賺到。目前所獲得的生活物資,足夠過一個比較肥的年了。

    當然,這個「肥」是相對而言,比起富貴人家自是遠遠不如,但比起昔日溫飽不濟的情況,能有新衣服穿,每一頓能吃上肉,便是好日子。

    同樣過上好日子的,還有大聖。這廝現在天天有肉吃,有酒喝,儼然大爺。這個酒肉,是葉君生要求提供的,開始的時候葉君眉有些捨不得,但也沒有反對,用哥哥的話說:「大聖,不是一頭普通的牛!」

    酒肉穿腸過,大聖的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好,隱隱有幾分「返老孩童」的勢頭,體格漸漸豐滿起來,舊的老皮毛換了大半,如今渾身上下青光可鑒,端是一頭大好青牛。

    「哥哥,你回來了,我剛想出去找你呢,午飯做好了。」

    「嗬嗬,聞到了飯香,我自是趕緊跑回來了。」

    葉君生打趣說道。

    吃飯間,他又道:「妹妹,過得兩三天,我們就可以返回縣城了。」

    聞言,葉君眉大喜:「好呀,我也想早些回去,家裏沒人住,有些擔心。」

    葉君生暗歎一聲:這趟回去,絕非表麵所看的風平浪靜,說不定會經曆一些難以預測的狂風暴雨……隻是,現在多了大聖臂助,底氣充足,何懼之有?

    三天後,剛好是約定期滿之日,黃秀才便派人來了。一個僕人,帶著一個老蒼頭。

    那僕人笑吟吟對葉君生道:「葉書生,我家老爺吩咐小人帶人來替換你們。」

    葉家兄妹在黃家祖宅住了一個月,什麼靈異事件都不曾發生,波瀾不驚的,自是破了鬧鬼一說,再找人來看守就容易多了。

    「好的。」

    葉君生應了聲,與對方交付完畢。

    回家心切的葉君眉早提前收拾好了東西,滿滿兩大包,讓大聖馱著,牽著它走在前頭。

    葉君生笑道:「君眉,你也坐上去吧。」

    葉君眉眨眨眼睛,摸了摸牛頭:「大聖,你可願意?」

    「哞!」

    大聖通人性般前蹄一彎,伏低身子,好讓葉君眉坐上去。

    葉君眉笑靨如花,對葉君生道:「哥哥,你也來吧,大聖肯定也樂意的。」

    「哞!」

    這一聲叫喚,就明顯有些委屈的情緒,可也沒有表現出抗拒。

    於是,葉君生和葉君眉都騎在牛背上,坐得穩穩的。大聖老牛識途,撒開四蹄,速度竟不慢,騰騰騰便奔赴彭城縣。

    一路上遇到行人,望見如此情形,紛紛側目而視:牧童騎牛不足為奇,但像葉家兄妹這般騎牛趕路的,倒有些稀罕了。

    以牛做馬,可走天下!

    葉君生頗有些意氣風發的瀟灑:回想當年,老子騎牛出關,成就史上第一傳說,他所騎的,不也是一頭青牛嗎?

    回到彭城外,兩人才下了牛,牽著入城,逕直回到家中。離別一月,宅子倒沒有太大的變化,把大聖安置在牛棚中,葉君眉就忙著收拾東西。

    葉君生剛坐一會,隔壁家的羅大嬸來找他出去說話。過了一會,神色如常的他就回來了。

    「哥哥,羅大嬸找你說什麼?」

    葉君眉好奇問道。

    葉君生一笑:「沒什麼,就是些閑話,我正好當麵向她道謝。」

    「嗯,是要謝謝她幫忙看望屋子。」

    葉君眉沒有多想,繼續忙活著。

    「陰魂不散嗎……」

    餵了大聖一些酒肉後,葉君生回到房中,坐定,雙眉一揚,眼眸有冷冷的寒意閃過:樹欲靜而風不止,但這樹,也絕不是任爾吹拂的。不依不饒的話,他可絕不介意迎頭反擊,給予對方一個痛快的下場。

    又想及蘇家那突如其來的慘案,嘴角的笑意便猶如水波泛起的漣漪,神秘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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