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人神 作者:南朝陳 (已完成)

 
arms71499 2013-1-7 18:39: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9 393145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40
第五十一章:望氣





    葉君眉盈盈笑著——近期因為家境改善,伙食提高,這個飽經滄桑的少女漸漸擺脫了營養不良的影響,而變得豐腴起來,氣色煥然一新,簡直可以用「容光煥發」來形容。

    只是眼下,葉君生望著她,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而是發現她頭頂之上,霍然閃現著一團拳頭大小的靈光。

    此光為紅色,並不算濃烈,就那種普通的紅,凝聚成一團,若球狀,懸於頭頂三寸外,異常的醒目。

    葉君生以為自己眼花了,趕緊眨眨眼睛,可妹妹頭頂上的靈光,赫然存在,不曾有任何消失的趨勢。

    「嗯?」

    葉君眉見哥哥目灼灼地盯著自己,以為是做飯的時候臉上沾染到了灰垢,趕緊用手摸了摸,可並未發現異常,就問:「哥哥,怎麼啦?」

    「哦……」

    葉君生如夢初醒,掩飾地一笑:「沒什麼,吃飯吧。」內心的震撼,卻無以倫比。

    草草吃過飯,為了驗證心中猜想,就找個借口上街去。

    「咦?」

    到街上望人來人往,卻不曾有異象入目。

    略一沉思,當即平心靜氣,閉目養神,腦海五道劍意蓬勃游動。果不其然,再睜開眼時,就見到每一個往來的人,頭頂上都有靈光浮現,只是大小並不統一;雖然基本為紅色,可色彩的濃淡度也頗有不同。

    有的如嬰兒拳頭,紅色甚淡,帶著一種飄散之感,並不那麼凝聚。看其人,卻是一花甲老翁,風燭殘年;

    有的靈光霍霍,足足有成人拳頭大小,色澤很飽和,明艷若火。它的主人,乃是一壯漢……

    朵朵靈光,一一浮現,看上起,顯得詭異而壯觀,好像整個世界,在一瞬間發生了玄妙的變化,有一種顛覆感。

    「人有五孔七竅,故頭上有靈光,展現氣息,但凡人不自知,唯術士可見……」

    不由自主,腦海便閃現出這一句話。此話正是出自在渡雲寺抄經書時,無意看到的那頁筆記之上。

    那筆記上,還有理論闡述,即為:「凡人當有五氣光華,分別為血氣、文氣、煞氣、官氣、富貴氣——血氣,人之根本,體強而氣壯,體弱而氣黯;文氣,腹有詩書氣自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文氣大成者,文采七色,能寫錦繡文章,鬼神皆驚;煞氣,凶狠暴戾,由此而生;官氣,入得仕途,為上位者,自有官氣於身;富貴氣,錦衣玉食,養之可出……」

    這些闡述說明,葉君生可是牢牢記得,只是一直沒有得到明證,無從分辨真假,直到今天,他像突然開了靈竅一般,居然就能看到別人的頭上靈光氣息了!

    難道說,他已躋身術士行列?

    關於《永字八劍》,葉君生早就意識到不凡,很可能是一門神通,如今能發揮出五道劍意,突破門檻,一舉看到靈光血氣,便是毋庸置疑的證明。

    只是,這門神通,與那筆記所說,隱隱又有諸多不同……

    比如說術士修煉,都要循步漸進,先開竅出陰神,再淬煉陰神,使其壯大,然後凝聚法相,這才能使喚神通,可眼下自己,連竅都沒有開呢。

    「嘿,世間本就有許多神通,怎麼可能一概而論?而且那筆記所寫,明顯粗淺,只能算入門級的理論,絕非金科玉律?況且,《永字八劍》是狐仙傳承過來的,自然不能當平常論。」

    葉君生本非笨人,一下子就弄清楚個中疑竇,只可惜,傳授劍意的狐仙一直聯繫不上,否則定能問個水落石出。

    「世人有五氣光華,如今都只看到血氣,倒要去找人看看其他的靈光氣息,為何等模樣。」

    得以擁有一項新技能,葉君生驚喜不已,躍躍欲試。偶爾見到街邊有雞鴨路過,定目一看,它們頭顱之上,居然也有血氣顯現,只不過甚為弱小,不過花生米那般。

    嘿,原來獸禽類也能看出些端倪……推而廣之,看鬼看妖如何?

    再仰天望天,見整個彭城的天空,都有一層薄薄的血光在籠罩著,生機勃勃,此像當為人口密集才產生的,若換到野外城郊,定然沒有了。

    人多的地方,血氣便濃郁,連成一片,隱隱成陣。

    走得幾步,突地一陣頭暈目眩,腦海的劍意嗡的一下,盡皆瀰散,再想看人,卻看不出來了。

    「原來如此,劍意激發,會損耗精神,不能持久。」

    葉君生明白過來,便收了心性,返回家中。來日方長,還有大把測試的機會。

    回家後,先痛快睡一覺。等到醒來後,果然精神又充足了,靈機一動,就去妹妹房間取來一面舊銅鏡,對鏡而觀,要看自己的靈光氣息——

    一團紅光,比成人的拳頭略小些,顏色倒很鮮明,看上去,就像一團火焰在頭頂上燃燒著,表明生命力旺盛。

    突然間,眼角餘光一瞥,見到紅光中央的地方,有一絲霞光閃現,宛如一道袖珍版的彩虹,很是顯眼。

    這是?

    這是文氣?

    葉君生當即反應過來。

    這一絲文氣,甚是微小,就像一根頭髮絲。就不知道,它的產生是跟書獃子本身的文才有關呢,還是跟無心插柳奪得道安詩會詩魁有關,又或者兩者皆有之,日後要多加留意。

    為了預防精神損耗過度,很快他就放下鏡子,收斂了劍意,定定坐著,出神。

    屈指一算,返回彭城家中已兩天了。這兩天時間,倒有些聞訊而來的人登門拜訪,但都被葉君生以「要專心溫習功課,準備童子試」為名,拒之門外,更沒有答應去參加任何宴席之類的活動。

    如此一來,在別人眼中,葉君生就與「不識抬舉」掛了鉤。道安詩會的詩魁,算是一項名聲,但這名聲,要想發揚光大,就要抓住時機努力去經營,去迎合,方能維持。而葉君生本來就躲了十多天時間才回來,如今又一點面子不給,別人自然覺得惱怒,有的人想:「此子會做詞,但不會做人。」;有的心思卑劣的,直接就覺得他乃欺世盜名之輩,怕出醜,故不敢參加應酬……

    至於彭城裡頭普通的百姓,他們許多人連字都不認識,更遑論欣賞詩詞文章,在他們看來,無論什麼詩會的頭魁,都比不上一個秀才的功名,所以文壇盛會對他們來說,實在生疏而遙遠,就不用說影響力了。

    葉君生不願去躋身文人雅士的圈子,整天遊山玩水,賣弄風月,哀春悲秋,無病呻吟。有這時間,還不如多修煉《永字八劍》呢。當然,溫書也是一項內容,因為二月開春,童子試即將開考,不容有失。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41
第五十二章:密謀




    彭城縣衙,縣令一家便居住在縣衙後麵的宅子裏。彭城當今縣令,姓胡,字「漢山」,今年四十三歲,二甲進士出身,當這彭城縣令,已五年之久。他還有一個身份,便是彭城大族彭家的姨夫。

    有彭家支持,胡漢山的縣令位置可是坐得極為滋潤,除非有陞遷的機會,否則他哪裏都不願調離。

    隻是如今,彭家出事了,大事。

    彭家大少爺彭青成前往道安府參加道安詩會,不料遭遇歹人殺害,被殺人放火,就連屍體,都燒得麵目全非。

    這個消息,已在彭城縣傳開,普通的平民百姓,自是歡呼雀躍;但彭家與胡縣令,卻無比憤怒悲傷。

    更讓他們難以接受的是,追查兇手之事一籌莫展,全無頭緒,成為懸案。

    長兄身亡,彭青山自得請假回來祭拜戴孝。現在,他就坐在姨夫的書房中,密議事情:

    「姨夫,我懷疑大哥之事,與那葉君生兄妹有牽涉。」

    麵皮白淨的胡漢山眉毛一揚:「青山,你可有證據?」

    彭青山搖搖頭:「若有證據,豈會說說而已?」

    胡漢山歎息一聲:「青山,姨夫知道你心中所思,但無憑無據,我們也不好動手,尤其他現在奪得道安詩魁之名,甚為棘手。」

    提及道安詩魁,彭青山神色不禁掠過一抹猙獰,便低下頭去,掩飾住,片刻,恢複自然,又道:「姨夫,我聽說那書獃子已報名參加今年的童子試。」

    胡漢山點頭道:「不錯,他手續都辦妥了,已得到批準。」

    「你覺得他會不會考中?」

    胡漢山忽然一笑,壓低聲音:「他會不會考中,無關大雅,問題在於,給不給他考中。」

    彭青山雙眸一亮,當即站起身來,抱拳道:「如此,青山多謝姨夫成全了。」

    童子試分三關,包括「縣試」、「府試」、「院試」。其中縣試考四場,由縣令主持。

    縣試由縣令主持,胡漢山要做手腳,輕而易舉。他言下之意,自是說如果自家不給葉君生考過,那無論他的文章做得多麼出色,都不會過。過不得縣試,自然沒有資格進一步,參加府試院試了。

    彭青山明白其中關竅,心中大喜。其實他對葉君生已有殺心,隻不過適逢其仕途前程的一個關鍵時間點,卻不好亂來——眼下他正四處活動,尋求外放當縣令的機會,已非常接近。他興衝衝參加道安詩會,本亦為此事做勢,隻無奈莫名其妙地敗在葉君生手上,實在是新愁舊恨眉生綠。

    暫時不好動手,不如先緩一緩,俗話說:「豬當養肥了殺」,到時殺得會更爽快。隻不過在此之前,彭青山絕不願意看見葉君生考取秀才功名。因為一旦有了功名,身份便截然不同,會增添許多變數。

    這些想法,自不會說出來。而胡漢山卻是另一番想法,他並不相信彭青成之死會和葉君生兄妹有關,彭青山的說辭,應該是因為詩會上的怨恨,而導致的遷怒。

    但不管如何,胡家與彭家是一條戰壕上的人,利益攸關,胡漢山自樂得送個順手人情,卡住葉君生的功名之路,好讓彭青山感覺高興些。

    論前程,自家小外甥可比自己更為光明遠大。

    ……

    「哥哥,要不我們去找大聖回來吧。」

    回來後,葉君眉一直惦記著大聖。當初哥哥決定把大聖放養山林,她就極為不捨,並且擔心。畢竟大聖是一頭水牛,不是猛獸,將它放養於山野之上,這本身就有問題。隻是當時拗不過哥哥的決定,才同意下來。

    葉君生一笑:「君眉,我都說了,如果大聖要回來,它自然便會回來的。」

    葉君眉有些急了:「哥哥,它可是一頭牛!」

    一頭牛,沒有人牽引,就算識得路途,也難以返城回家。萬一半路碰到些貪婪之輩,見到一頭無主水牛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上,肯定會動手拉走。牛價不菲,哪怕是一頭病弱老牛,都能賣不少錢。

    葉君生知道妹妹擔心,可也不好直說大聖是頭牛妖,已恢複幾分法力,隻要它不願意,別人無論如何都牽不走的。

    非但牽不走,還會吃蹄子呢。

    不過對於大聖當前的下落,葉君生也有些記掛:它,到底會不會回來?

    ……

    彭城西郊,有村莊名「大塘村」。

    今日,大塘村有人家辦喜事,娶親。

    新郎名叫「阿永」,說起來可是一名孤苦出身的孩子,父母早亡,哥嫂又是刻薄之人,分家的時候田產祖屋都沒分給阿永,隻打發給他一頭老牛。

    阿永帶著牛,在村中蓋了一座簡陋的茅棚居住,一晃幾年過去,省吃儉用,終於積攢了一些銀子。後來見到老牛病弱不堪,已不勝勞作,便把它賣掉,換得兩貫錢。利用這筆錢財,阿永蓋起了新房子,這樣,才有了娶親的根本,便托媒人說動,找了個差不多的姑娘,於今日成親。

    吉時將近,穿得一身喜慶的阿永開始出門去迎親了,自沒有轎子馬匹之類的陣仗,就借了頭騾子,準備給新娘坐的。

    新娘家不遠,就在鄰村,同一個鄉。

    走著走著,突然前麵轉出一頭大水牛來,也沒有人牽引,隻得一頭牛。此牛頗為壯碩,皮毛油亮,青光可鑒,極為精神。一支左角,卻斷折了。

    看著這頭牛,阿永覺得有些眼熟,不禁多瞅了幾眼。

    那水牛並不閃讓,反而直直迎上來,來到阿永麵前,突然兩條前肢一屈,跪倒在地,大牛頭磕在地上,怦然有聲。

    一頭牛,給自己磕頭跪拜?

    剎那間,阿永的心神一陣恍惚,幾乎懷疑自己眼花了。

    一磕之後,水牛張口一吐,一塊銀元寶咕嚕嚕掉在地上,銀光燦爛,起碼五兩重。

    吐完銀子,水牛起身,猛地一聲鳴叫,異常響亮,嚇得那騾子四條腿都軟了,差點沒趴在地上。

    叫畢,大青牛頭也不回,撒開四蹄,倏爾遠去,不知所蹤。

    「老牛,是老牛!」

    阿永恍然醒悟,認出對方正是跟隨自己多年的那頭老牛,隻是不管如何呼叫,那牛都沒有再回頭。

    他心中悵然若失,好像自己錯失了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並且永不會再回來了。

    阿永當然不知道,其實他賣掉的,不是一頭牛,而是一次仙緣啊。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42
第五十三章:回家




    景陽後山,大殿之外,周亂山匆匆而來,入得殿中參拜:「師尊,你出關了?」

    殿上所坐道人,一派仙風道骨,此刻睜開眼睛,緩聲問道:「亂山,你且將在彭城探查的過程原原本本道來。」

    當下周亂山趕緊稟告,隻是其中省略去青樓之事。

    聽完,道人微微沉吟,這才發出一聲疑問:「這麼說,對方已離去?」

    周亂山回答:「應該如此。」

    道人扼腕一歎:「可惜。」

    周亂山忍不住開口問:「師尊,此狐妖到底是如何來曆?」

    道人目光深邃,一字字道:「如果猜得不錯,當為前朝餘孽。」

    周亂山頓時心一凜。

    其所在的山門,名叫「景陽門」,在俗世中也算名聲響亮,非常了得。但他卻明白,景陽門不過是「羽化道」的一個小分支而已,上麵的羽化道,為三大道門之一,才真正算得上是道門巨派。

    紅塵有俗世,世外有仙界。這仙界,名為「三十三天」,便是由許多神通廣大的術士所建立起來的大自在世界,可並沒有天下一統,本質與俗世一樣,各有勢力鼎立,彼此之間多有紛爭。

    如同俗世間的王朝更迭,在時間洪流的推動下,術士世界的秩序也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絕不像神話故事裏所說的,玉皇大帝坐天宮,一坐便生根;真實情況倒和孫大聖的「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頗為相符。

    百年之前,「三十三天」便發生了一次大戰,最終造反者成功篡位,改朝換代,而對於前朝的勢力進行了一番大清洗,趕盡殺絕,個中影響深遠,至今未休……

    其中有許多秘辛,卻不是周亂山所能洞悉的,他隻是聽過一些傳聞,記憶很深。這時候聽師尊提及,當即豎起耳朵來聽。

    道人又說道:「為師已將此事稟告宗門,相信不日將有仙使來到……嗯,在此之前,亂山,我要你再度前往彭城打前站,恭候仙使降臨。」

    聞言周亂山大喜,紅塵滾滾,酒色迷人,他可有些上癮了,如今又有機會下山,當即欣喜答應。

    ……

    晨曦微微,葉君眉一如往常地起床來,披了衣裳,就到院子中漱洗。當經過牛棚的時候,習慣性地往裏麵一瞥,忽而雙眼睜圓了,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牛棚中不再空空如也,而是多了一頭大水牛,甚為壯碩的樣子,看上去,就像是大聖。

    大聖回家了?

    葉君眉驚喜交集,趕緊走上來,仔細觀察。隻是眼前這牛,有些和大聖不一樣,骨肉筋骨都像撐大了一圈,變得十分魁梧,而一身的皮毛更是嶄新如錦緞,熠熠散發出青光。若不是斷折的左角特徵,她根本不敢相認。

    「哞!」

    青牛見到葉君眉,非常親切地一聲鳴叫。

    聽到熟悉的鳴叫,葉君眉終於確定了,歡呼雀躍,趕緊去叫葉君生。

    「哞!」

    看見葉君生,大聖銅鈴大小的眼睛精光閃爍,似乎發現了某些不同尋常的事情。

    摸了摸妹妹的秀髮,葉君生微笑道:「早說了,如果大聖願意回來,就一定會回來的。」

    大聖自己回家,他自然開心得不得了,身邊能有這一頭牛妖留下來幫忙,乃是極大的臂助力量,底氣頓時猛漲。

    葉君眉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充滿了好奇,覺得這樣的事情十分神奇:一頭牛放養到山野之上,然後時隔許多天,又自個回家來了,莫非真是老牛識途?

    不管怎麼說,回來了就好,也沒必要問太多,正如哥哥所說的:大聖,不是一頭普通的牛。

    吃過早飯,少女便心情大好地出門去做活計了。她總是閑不住,況且,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能賺一分是一分,所以就算葉君生反對,她也堅持著要去做些瑣碎活,補貼家用。

    院門一關,葉君生站到大聖麵前,劍意運轉,睜目一看,就見到大聖頭顱之上,一團血氣大如臉盤,赫赫燃燒著,非常旺盛,當其中,卻又有一縷青氣嫋嫋而升。

    這青氣初看很普通,但多看幾眼,竟顯現出如劍刃般的鋒芒,直刺得瞳孔生疼,要流出眼淚來。

    葉君生趕緊撤去劍意,恢複正常。

    大聖目灼灼,忽然張口,口吐人言:「沒想到,你居然成為了術士!」

    這一開口,令葉君生喜出望外,表麵對方要與自己坦誠相見了,一雙手,不知該作揖好呢,還是抱拳:「大聖……呃,或者應該叫『牛兄』?」

    大聖巨大的鼻孔哼出兩道粗氣:「我喜歡大聖這個名字。」

    「那好,大聖,不如我們進屋子,小子有事請教。」

    大聖甩甩尾巴,跟隨著他邁步進入屋子裏麵,然後毫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一張凳子上。驚人的體重,直壓得那凳子發出令人牙酸的咿呀響。

    一個人,一頭牛,對麵而坐,這樣的情形怎麼看怎麼鬼魅,若是被旁人看見,隻怕會當場嚇得下巴掉到地上去。

    大聖眼眸有神光流溢,打量了葉君生一番,忽道:「你修煉的,便是《永字八劍》吧,沒想到你得了如斯傳承,相得益彰,很好。」

    「你認得《永字八劍》?」

    「桀桀,在三十三天,我老牛不識得的神通並不多。嗯,你應該是覺悟出了四道劍意,唯如此,才能開靈竅,觀五氣靈光。」

    葉君生精神一振,連忙點頭。

    大聖又道:「隻不過《永字八劍》不屬於道門,釋家,魔宗,卻是一門極為罕見特殊的賢道,千百年來,就沒聽說過有練成的。」

    葉君生一愣:「什麼意思?」他本以為那狐仙定然是精通此道的,否則怎麼能傳承給自己?

    「所謂賢道,說白了就是讀書人的道。但裏麵許多東西,老牛也不懂得,隻知道《永字八劍》僅僅為基礎,大成之後,方能踏入另一個神秘層麵。至於是什麼層麵,就不得而知了。你們讀書人,講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能寫錦繡文章,養浩然正氣,大概如斯。」

    頓一頓,又道:「老牛蒙你相救,必有回報。至於我的來曆,你就不要多問了,時候到了的話,自會相告。」

    葉君生忙問:「大聖,術士分『開竅』、『陰神』、『陽關』、『法相』、『散仙』五大境界,那我如今,算是第幾等?」

    大聖甕聲甕氣道:「賢道術士頗為奇特,不好一概而論,真要分的話,你現在不過開竅而已,等八道劍意全部悟出,便可凝結陰神了。」

    當下葉君生抓住機會,又請教了許多關於術士世界的問題。大聖倒沒有過多隱瞞,侃侃而談。在這些言談之中,一個堪稱波瀾壯闊的神奇世界,就像一幅光怪陸離的畫卷,就此在葉君生麵前展開。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42
第五十四章:報怨





    神州大地,人傑地靈,自三皇五帝時代,麵對天災人禍,便有驚才絕豔之輩苦苦探索超脫之道,曆經無數,漸漸有諸多神通法門麵世。到春秋期間,百家爭鳴,可謂開創一盛世。

    至秦朝一統天下,以法家為準則,焚書坑儒,卻不知斷絕了多少傳承;再到漢時,有釋家大能牽白馬馱佛經佛像西來,就此在中土紮根,開枝散葉,自成一大派。

    發展至今,按照修煉法門不同,共分為三大流派,其一為本土道門,以太極陰陽為基礎,行五行八卦九宮之奧義,吐納天地元氣,崇尚老莊的無為逍遙;其二為釋家佛門,講究輪迴因果,以超度眾生為己任,守清規戒律,煉九轉金身;其三便是鬼修魔門,信奉自然,精於魂魄之事。

    三大流派,其中又有諸多山頭林立,就算同一流派,內部也絕非一團和氣,都存在不小的矛盾。

    為了區別於紅塵俗世,千百年來,術士自成一世界,名曰「三十三天」,卻也仿照人間秩序,施行等級劃分統治,簡直就像個國家一樣。上位任職者,領取玉符、赦命,可享受民眾香火,故被稱為「神仙」。

    ……

    大聖的描敘,並未具體入微,隻是揀些大的概念說。即使如此,對於葉君生而言,無疑等於推開了一扇大大的天窗,從而能認識到一個高高在上的新天空,新世界。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如果說以前的他為一隻螻蟻,忙忙碌碌,不知為何而生,不知為何而亡。那些現在的他起碼能算得上是一隻井底之蛙。固然眼界有限,可至少知道天外有天。

    至此,之前許多疑惑不解的問題盡皆迎刃而解,思緒通達,前所未有的清晰分明。

    而葉君生所修煉的《永字八劍》,隸屬賢道,並不歸於三大流派之中,屬於「百家爭鳴」時代的一脈傳承,卻不知狐仙從哪裏習得,又傳給了他。

    「隻無奈,現在的三十三天,已不是以前的三十三天了……」

    說到最後,大聖歎息一聲,搖搖頭,甩甩尾巴,意興蕭索,不再多說,逕直出屋,回到牛棚裏臥下,閉目打起盹來。

    這頭牛,一定有故事!

    葉君生暗道:隻可惜,它不肯道出自家出身。念頭一轉:以自己現在實力低微的情況,知道得太多,也許並不是什麼好事。

    ……

    「吳管家,彭家是不是要對我那傻呆侄子動手了?」

    海天樓上,葉適一臉諂笑地對吳管家說道。

    吳管家臉一板,道:「葉員外,知道得太多,對於你不是好事。一句話,你答應不答應?」

    葉適一咬牙:「我答應了,那小子不當人子,就休怪我這當伯父的無情。」

    吳管家嗬嗬一笑:「葉員外儘管放心,事成之後,好處少不得你的。」

    葉適就問:「吳管家,既然我都答應了,你是不是也該麵授機宜,要我告那小子什麼罪名?」

    吳管家一字字道:「不孝。」

    葉適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

    吳管家接著道:「聖賢曰:『不孝有三,』你需要告的就是第二條『家貧親老,不為祿仕,二不孝也』即可。」

    葉適麵露苦笑:「吳管家,你是不是弄錯了?我那可憐的弟弟夫妻,早已去世多年了。」

    父母都不在了,哪裏來的孝不孝?

    吳管家擺擺手:「沒有錯,這罪名固然有勉強之處,但追究起來,對於名聲有損,到時縣太爺自會判斷,大可撤銷他參加童子試的資格。」

    認真辦起來,昔年葉君生沉迷書本,不事作為,不理會父母感受,隻關起門來做書癡,還真是符合這不孝之名。現在翻出來,就是翻舊賬,就算入不得大罪,可能讓葉君生無法參加童子試,目的便達到了。

    此為彭青山後來又想出的一條計謀,力爭雙重保險,一定得把葉君生攔住。

    葉適眼睛一亮,其實他也有些怕葉君生參加童子試。一個說不好,被侄子考到了秀才功名,那形勢就非常不樂觀了。而如今由他出麵去告葉君生不孝,最為恰當,好歹他是葉君生的大伯父,有這個名義立場。

    「好,吳管家,我這就去告他!」

    打了雞血般,興奮不已。

    吳管家嗬嗬一笑:「今天時辰不早,等明天吧。」

    葉適連忙答應下來。

    離開海天樓時,他心情有些飄,便去打了一壺好酒,切了兩斤好肉回家,要與渾家好好慶祝一番。

    路經葉君生院子時,見門開著,心中一動,就大搖大擺闖進去,正看到自家侄子在院中幫一頭大青牛刷身子。

    葉君生花錢買了一頭老牛回來養的事,早已傳開,被許多人當成笑柄。葉適聽說後,也是笑了許久。隻不過眼下所見,那牛高大威猛,絲毫老態都沒有,倒是奇怪。

    轉瞬一念,隨即揮之腦後,老牛也罷,壯牛也罷,終歸是一頭牛。葉君生堂堂讀書人,卻去給一頭牛洗刷身子,端是有辱斯文,無藥可救。

    抬頭見到是他,葉君生冷淡地道:「伯父入得小侄門檻,今天又不知有甚好事?」

    聽出話語中的嘲諷之意,葉適心頭大怒,破口罵道:「你這子侄好生無禮,枉讀聖賢書,如此不肖不孝之徒,焉有資格去考功名?」

    說起這個葉君生便有火,前段日子他去找街坊鄰居做具保之事,有些心地好的鄰居便悄悄告訴他,說他這個好伯父曾經登上門來,到處說葉君生壞話,要他們千萬不能具保,否則日後出了禍端,不可收拾……

    伯父如此作為,就是不想讓他,參加童子試,不想他得到功名。畢竟兩家積怨已久,可追溯到爺爺健在的時候。這些家庭怨恨,不外乎因分家引起,個中根源葉君生卻不記得了,也懶得多想。

    「伯父,我能否去考功名,你又有什麼資格決定?」

    聞言,葉適頓時得意地哈哈大笑,差點就忍不住把底牌亮出來。不過他畢竟不是笨人,話到喉嚨處生生忍住了。有些話,要留到明天到公堂之上再說出來,效果才會更好。不知道明天有官差上門來傳人的時候,自家這傻呆侄子,會作如何感想?

    「哼,公義道理,自在人心,走著瞧!」

    說著,袖子一甩,拎著酒肉,趾高氣揚地出門。剛邁過門口,忽覺脖子一疼,伸手拍打之際,就見到一隻牛虻受驚飛走了。

    「呸,晦氣!」

    葉適吐一口口水。

    回到家中,叫渾家熱了酒肉,爽快地吃喝起來。對於自家老婆,自無隱瞞,將事情一一說了。

    那婆娘大喜,心中盤算不知那葉君生緣何惡了彭家,但既然惡了,必然無法倖免,待其家破人亡,那祖宅便可收回來了……哼哼,若不是老家夥偏心,祖宅怎麼會分給他這一房?

    吃飽喝足,猛地極其難得地來了興致,葉適就興衝衝摟著婆娘關門上床去,端是好一番酣戰。

    等到高潮時,葉適突然嚎叫一聲,身子一抽,好像發起了癲癇病,口吐白沫,咕嚕的就翻到在床下,口不能言了。

    那婆娘嚇得不輕,趕緊爬起來看往,就見到男人胯下那東西一縮一縮的,不禁叫苦不迭:賣力過度,敢情縮陽了呀,該如何是好……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43
第五十五章:告誡





    「你說那葉員外昨晚突然中風癱瘓,導致無法行走,連說話都說不好了?」

    彭家大宅之中,彭青山露出驚詫的神情。

    吳管家畢恭畢敬道:「稟告二少爺,正是如此。」

    彭青山很英氣的眉毛微微皺起,心裡莫名打個突,也說不上因由,只是隱隱覺得不安。

    「具體因由可知?」

    吳管家咧嘴一笑:「我問過了,葉家婆娘說了實情,說是昨晚高興,兩口子便胡天胡帝起來,太賣力了……」

    說到這,神色變得很古怪,想笑又不敢笑。

    聞言,彭青山也是哭笑不得。說起來,那葉適也快五十了吧,在這方面也不懂得注意節制些……唉,看來這是天意。

    歎了口氣,心想唯有靠姨夫的手段了。

    眼下彭青成的喪事已辦得差不多,很快彭青山就要回冀州去,那外放當縣令的事情近期也有了眉目,八九不離十了,但還需要最後加一把勁。此事關係前程,萬萬疏忽不得。只要當了縣令,便等於從閒職陞遷為實權,在仕途之上,簡直是大大踏前了一步。

    實權在握,掌控他人生死,彭青山最為癡迷的便是這樣的感覺。他幼時習武,就因為想擁有非同尋常的力量,等長大後卻意識到,人世間最大的力量,來源於權勢,而非個人武力,於是發奮讀書,考取功名。至於武功,倒沒有放下,額外增添幾分俠名,亦算一種資歷。

    「二少爺,接下來該怎麼做?」

    吳管家請示道。

    彭青山擺一擺手:「你等不要輕舉妄動,近期都給我老實點呆在家裡,聽明白了嗎?」

    運營的關鍵時刻,任何風波都會滋生變數,必須壓住。

    「是。」

    彭青山打算後天就返回冀州,不過在此之前,他還要去拜訪了空大師一趟。於是命人備好一份厚禮,叫了兩名隨從,坐上轎子就走。

    「大師,你這是?」

    等在寺院後院中見到了空大師時,彭青山不禁吃了一驚。

    此時的了空大師,形容枯槁,雙眼深凹了下去,兩頰都塌了,哪裡還有以前那份雍容氣度,簡直就像餓了好幾個月一樣。

    了空大師淡然道:「大官人,你怎地來了?」

    彭青山黯然道:「大師,家兄身故……」

    「什麼?」

    了空大師霍然而起,情緒有些激動:「彭大少爺死了?」

    這下輪到彭青山吃驚了:「大師難道不知?」要知道了空雖然為渡雲寺主持,是出家人,但他作為武林中人的身份,關乎消息一向都非常靈通的。彭青成身亡,可謂彭城一件大事,了空沒道理不知道。

    了空大師的神色突然變得蒼白,穩一穩神,才道:「近期老衲一直在院中閉關,故而不知。」

    情緒一下子就變得亂糟糟的:彭青成死了,會不會是那周仙人下的手?想必不會錯,周仙人無緣無故出現在彭城,又來到我這渡雲寺上,難道說他不喜歡我替彭青成療傷,故有此行?好在我低頭得快,否則只怕自家性命也早斷送了……

    回想當時周亂山祭出的青氣飛刀,他就不禁冷汗涔涔。

    彭青山「哦」了聲,問道:「莫非大師在武道之上又有新感悟?端是可喜可賀。」

    了空猛地一抬頭:「確實,老衲有所感悟,故而決定從今天開始閉關苦修,從此以後,武林中就再沒了空這個名號了。」

    彭青山一怔:「大師你這是何意?」

    「老衲愧為出家人,剃度三千煩惱絲卻仍有一顆爭強好勝之心;法號『了空』但心不空,實在慚對佛祖,好在如今終於悟了。」

    說著,伸手從旁邊拿過一隻木魚,瞥了彭青山一眼:「大官人,老衲之感悟,有個名堂,喚做『閉口禪』,只待敲第一下木魚,自此就不會再對任何人說話。然而在此之前,我想告誡你一句話。」

    彭青山覺得了空大師突然變得神神化化的,不好理解,便虛心問道:「請大師賜教。」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聽到這八個字,彭青山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正想追問。「篤」的一響,了空大師舉起小槌,敲響了木魚。

    木魚一響,當即雙目緊閉,嘴唇抿緊,修煉那閉口禪了。

    彭青山欲語又止,怔了半餉,耳中聽那連綿不休的木魚聲,越發覺得煩躁,當即告辭。

    了空大師置若罔聞,只是敲木魚。

    彭青山歎息一聲,實在想不明白了空緣何莫名其妙就悟了,居然要去修那勞什子的閉口禪。自此以後,武林中可就少了一位先天武道的高手。

    下山的時候,坐在轎子中,他忽又想起大師的告誡:「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這八個字,在佛門之中可謂口頭禪類的存在。意思彭青山當然懂得,他不懂的,是為何大師如此鄭重其事地對自己說,若有所指的樣子——難道,他是想勸我脫離宦海仕途嗎?哼,想必如是。但正所謂「道不同不相與謀」,咱家如何能答應?

    又想到很快就能外放當縣令,擔任一縣之主,從此以後,便可大展抱負,發號施令,恩澤一方,端是意氣風發,心情漸漸就清爽快意起來。

    ……

    「子曰:富與貴,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琅琅的讀書聲,從房間內傳出來,卻是葉君生在溫習經義。他穿越而來,得了書獃子的記憶知識,稍加溫習,便能輕而易舉地做到「溫故而知新」,理解得更加深刻。

    這樣的理解,並不是一味的死記硬背,而是更能掌握其中精髓。古言道「人情練達即文章」,把經義與世事人情結合起來,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讀書。否則就算讀再多的書,只會埋頭故紙堆中,一如之前的書癡,又有何用?

    院子中,葉君眉正把一斗箕剛割回來的青草送去牛棚給大聖——大聖愛吃肉愛喝酒,可是家中根本供養不起,平時多以青草為主食。好在大聖吃著,也頗為歡喜。

    喂完草,葉君眉走出來,聽著哥哥抑揚頓挫的讀書聲,琅琅入耳,一下子就聽得有些癡了:

    孩提攜伴多念憶,曾共西窗讀書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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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44
第五十六章:手段





    二月初十,春雨霏霏,就在這一天,童子試開考,共要考四場,其中包括文章與詩賦等考核內容。

    對於考試,作為過來人的葉君生並不陌生。在前一世,大考小考無數,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堪稱「奧爾堡烤雞翅膀」級別的,承受住了無數的考驗。如今,雖然時代不同,規則不同,內容不同,但看破開去,本質卻一樣,故而心態保持得非常良好。

    主持縣試的胡縣令,神色十分沉著,目光犀利地巡視著整個考場,而有意無意間,總會注意著葉君生——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葉君生,見到這個能令心高氣傲的外甥都跌了個大跟頭的書獃子,眉清目秀,舉止有禮,尤其一雙眸子,炯炯有神,並不像外界傳聞的那樣癡傻。

    從側邊經過之際,眼角餘光瞥見葉君生潑墨揮毫,答卷如飛,行雲流水般非常流暢。就算不能看到具體內容,但光是寫在白紙上的那一手字,便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好字!

    鐵畫銀鉤,力透紙背,字字精神。

    胡縣令頓時心一凜:這呆子,果然是讀書破萬卷,頓悟開竅了……看起來,秀才功名對於此子而言還真不算難事。哼,只是我為主考官,怎麼會讓你如願?

    身為主考官,要刷下一個毫無背景的童生,簡直易如反掌。俗話說「人情練達即文章」,葉君生不但沒有做好人情,反而惡了人,怎麼可能好過?

    這般想著,嘴角便露出一絲冷冷的笑意。

    就在此時,葉君生若有察覺地抬頭,胡縣令掃了他一眼,隨即往前面走去,卻沒有看到身後的葉君生,嘴邊同樣流露出一抹意義難明的笑意。

    順風順水,四場考完。回家後,葉君眉張羅了一桌豐富的飯菜來迎接。

    「哥哥,你考下來,感覺如何?」

    葉君生呵呵一笑:「如果沒有人動手腳,當無問題。」

    葉君眉驚訝地問:「動手腳?」在她心目中,這樣的考試可是非常正式非常隆重的,怎麼會存在貓膩?

    葉君生不想她擔心,寬慰道:「我就這麼一說,來,吃菜吧,君眉,今天你做得這碟炒雞肉很香呢。」

    聽到哥哥的讚揚,少女就咪咪笑著,眼睛彎成兩道月牙。筷子動起來,夾了好幾大塊雞肉到葉君生的碗裡:「好吃,就多吃點。」

    第二天上午,葉君生主動請纓牽大聖出城吃草。

    對此葉君眉本來頗有異議:「哥哥可是讀書人,怎麼能放牛?」

    葉君生笑道:「我這不是還沒有考到功名嘛,不會惹閒話的。」

    確實,有功名沒功名,判若雲泥。其實在許多人心目中,考不到功名的讀書人,根本不算真正的讀書人。

    「咦,那不是葉書癡嗎?」

    「對呀,就是他,估計剛考完童子試。」

    「張大嬸,你說他能不能考中?」

    「只怕很難,功名可不是那麼好考的。況且,他都癡了十幾年,就算開了竅,也難。」

    一些輕輕的議論聲傳來,葉君生過去的書癡形象實在太過於深入人心,現在街坊們依然難以改口。

    聽著,葉君生淡然一笑,不予理會,只顧走自己的路。

    今天天氣不錯,藍天如鏡,白雲朵朵。春天來了,城郊野地之上,一片片小草不約而同地冒出頭來,看上去,淡綠的一片,煞是喜人。

    葉君生騎在大聖背上——雖然大聖來歷不凡,有神通在身,但對於葉氏兄妹卻很友好,甘於被他們騎在背上。

    來到一條小溪邊,葉君生跳下牛背,見四下無人,突然開口問:「大聖,我有件事要請你幫忙。」

    大聖撅撅蹄子,「哞」的叫了一聲。

    葉君生嘻嘻一笑,解下背包,打開,裡面是一壺好酒和一塊肥肉。

    大聖大喜,把頭湊過來,舌頭一卷,就將酒壺捲住,咕嚕咕嚕一陣牛飲,三兩下就將酒喝個精光,這才丟掉酒壺,開始吃肉。

    喝完吃完,長長的舌頭舔舔嘴邊,意猶未盡的樣子,歎道:「你比我的前主人好,跟著你,有酒有肉吃。」

    葉君生一怔,趕緊問:「那你的前主人……」

    「他已經死了。」

    說著,大聖的語調變得低沉,彷彿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憶,黯然感到神傷。

    葉君生默然,沒有繼續追問,難得大聖漏了口風,已很不錯,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這時候真沒必要尋根問底。

    大聖晃晃頭,道:「說吧,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葉君生就將自己的顧慮道出。

    聽完,大聖回答:「此事也不算太難,那縣令不過是九品官,官氣不強,老牛倒可以試一試。」

    「你言下之意,是說官氣會對神通有影響?」

    葉君生吃了一驚。

    大聖解釋道:「凡人有五孔七竅,五氣靈光,都有奧妙的作用。比如說血氣旺盛,又或者官威高重的人,陰神入夢就很難,根本靠近不得,強行而作的話,恐怕還會招惹禍害。」

    葉君生聽得明白,很以為然。

    這道理,本來就簡單,術士修魂神,煉神通,可不是無所不能的,同樣會受到諸多限制。至於那些一拳破天地,一口吞星辰的猛人們,他們基本只存在於傳說中。

    五氣靈光,血氣、文氣、煞氣、官氣、富貴氣,其實無論哪一種,只要強盛到了一定的地步,對於鬼神來說都有相應的殺傷,否則這個世界早亂套了。

    「那大聖你準備用什麼手段?」

    「我懂得一門《牛虻分神術》,可驅使之前往監督,若果那狗官真敢胡作非為的話,我自有辦法偷天換日。」

    大聖的語氣很淡定。

    葉君生大喜,有大聖出馬,事情就好辦多了,宛若吃了一顆定心丸。關於這牛的手段,他可甚有瞭解,從平方鄉蘇老爺兇殺事件,再到自家伯父中風癱瘓,可謂雷厲風行,絕不含糊。

    這樣的處事方式,往狠處說是「殺伐果斷」;往文雅處說,便是「以直報怨」,正與葉君生的為人原則頗為相投。他可不是那種被人吐口水到臉上,然後自個擦乾當無事的主,小處可忍,觸犯底線則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解決了最為記掛的事情,心情大好,於溪水邊的柳樹上摘下一片柳葉,折起來,放在嘴裡當牧笛,嗚嗚的吹著。

    不成曲調的聲音隨風飄蕩,傳得很遠。

    「難聽死啦!」

    大聖嘟囔一句,也不知道用了甚手段,兩隻大耳朵自動耷拉下來,堵住了耳孔,於是,整個世界清靜了。

    葉君生一額頭黑線……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45
第五十七章:偷天




    入夜,縣衙後院的書房中燈火通明;燈下,胡縣令正在批閱考卷——在天華朝,童子試的規格不算嚴厲,在程序上也相對簡單些。第一關縣試,縣令為主持,是主考官,同時也是最終的審核者,可謂集一眾權力於一身。這就像現代社會,學校裏的普通單元測試,監考者為該科老師,批卷者亦同一人。

    所不同的是,現代的考試基本都有標準答案,可這個時代的考試,能夠偏頗的東西就太多太多了。

    胡縣令之所以自信滿滿,便源於此。甚至不需要給出任何的官方理由,他就能將葉君生的卷子哢嚓掉,這與葉君生的文章好壞,幾無關係。

    主考官說你的文章不行,那就是不行,考生更沒有喊冤的地方去。自古以來,因為得不到考官欣賞而名落孫山者,不知凡幾。

    葉君生的卷子被安排到了最後,集中起來,本想直接扔進垃圾堆裏去,但想了想,還是打開看起來。

    四張卷子,章程嚴謹,言之有物,很不錯的樣子。平心而論,當為本次縣試第一名。

    看完,胡縣令曬然一笑:「妙筆生花又如何,本官不喜歡。」說著,把宗卷隨手扔到左手邊——放在這邊的,就等於被淘汰了,想考功名?等明年吧,不過隻要他胡縣令還在,葉君生你就別指望了。

    其實在此之前,錄取的名單名次早就定好,隻等公佈。葉君生?本就不在考慮之內嘛。

    嗡嗡嗡!

    那燈火猛地晃了晃。

    胡縣令凝目一看,居然見到一隻牛虻在燈下飛舞著。

    「這小蟲子,煩人!」就拿起一本書去扑打。

    嗡嗡嗡!

    牛虻的動作十分敏捷,根本打不到。反而一個錯手,將燈火給扇滅了,書房中頓時一片漆黑。

    胡縣令極為惱火,大叫起來:「菊香,快進來點燈。」

    等到丫鬟走進來,重新把燈點亮,那隻可惡的牛虻早不知影蹤,估計飛走了。

    見到書案上紛亂不堪,胡縣令氣呼呼的,可又無處可撒,隻得悻悻作罷。

    坐定,喝了一口茶,穩住情緒,開始給彭青山寫信,信中內容,自是說「葉君生已被「哢嚓」了,無需掛慮「云云。

    夜色正好,星月有光。

    一隻牛虻飛進葉家院落之中,一直飛入牛棚,附身到大聖的耳廓上。

    片刻後,大聖邁步走出牛棚,抬起頭,閉住雙眼,卻是趁著夜深人靜之際,在露天呼吸日月精華。

    半餉收工,又回到棚子中——自從它自動回家後,就再沒有拴過繩子了。

    「若不是俺老牛修為大損,豈會怕官氣反噬?當取此狗官之頭來下酒!」

    說完,鼾聲如雷。

    ……

    冀州,彭青山收到姨夫派人送來的信,當即命人打賞信差五十文錢,自取信看了,喜上眉梢。

    雖然此事在意料之中,雖然一直都將葉君生視若螻蟻般的存在,但當塵埃落定,還是由衷感到歡喜。

    可以說,雙喜臨門。

    另一喜才是重頭戲,他運營外放當縣令的事情終於定了,五月時會有正式的任命文書下來,他將前往武山縣擔當縣令一職。

    武山縣與彭城縣比鄰,對於彭青山而言,利好甚多。

    更重要的是,他今年才二十五歲,簡直前程似錦,日後仕途不可丈量。

    「解決了書獃子,下一個就該輪到江騰鏢局了……江靜兒呀江靜兒,這是你逼我的。」

    ……

    「江靜兒,這是你逼我的!」

    彭城江家後宅,一陣雞飛狗跳,就見到江母披頭散髮的,手中拿著一根綢帶尋死覓活,說要去上吊。

    不過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裝腔作勢,假得很:兩名丫鬟隻是輕輕拉住江母的手臂,她兩隻腳卻像生根了似的,任嘴裏如何幹嚎,愣是走不動一步。

    雖然假,可江靜兒不得不表態:「媽,你這是何苦呢?」

    「我累我苦,還不是為了你的終生幸福?青山是何等人才,文武雙全,那品貌打著燈籠都挑不著,你怎能如此待他?」

    詩會完畢,江靜兒返回家中,麵對母親的旁敲側擊,軟硬兼施,她一時嘴快,就將那個晚上在鼇頭島發生的事說漏了嘴。

    聽了之後,江母當即發飆:女兒在那麼多人麵前維護葉君生,這是打彭青山的臉呀,從此以後,兩家的關係可謂完了……不,還沒有完,隻要女兒趕快答應嫁過去就沒事。

    不料江靜兒倔強地拒絕掉。

    江母本想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來壓製,可又繞不過江知年那一關,無奈之下,隻好祭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絕招了。

    江靜兒咬著嘴唇,饒是她性子颯爽,也不該怎麼辦好。

    「夠了!」

    一聲威嚴的喝聲,來自江知年。

    麵對這位威望隆重的家公,江母還是頗為敬畏的,不再哭鬧了。

    江知年目光威嚴:「胡鬧,成何體統!」

    江母叫起屈來:「爹爹,你不知道靜兒都做了甚事,如果得罪了彭家,我們江家可有大禍臨頭呀。」

    江知年喝道:「我江家開設鏢局,行得正,站得直,堂堂正正,豈會怕得罪人?若果他彭青山因此而心生怨恨,公報私仇,更能證明他不過是睚眥卑鄙之徒,如此,豈能讓江靜兒嫁給他?」

    「可是……」

    江母還要爭辯,卻被江知年打斷:「我早就說過,靜兒的夫婿,讓她自己去選。」

    江母幾乎跳起來:「爹爹,我就知道你不死心,還想撮合靜兒與那廢物書癡。」

    江知年歎了口氣:「莫要小看葉君生,他今年參加了童子試,說不定可以考取秀才功名呢。」

    「我呸!」

    江母作唾棄狀:「這呆子如果能考中秀才,那母豬都能當狀元了。別的不說,光是第一關縣試,他就不可能過。」

    江知年沉聲道:「結果未出,何以定論?」

    「我就認定了!他若真能讀書,就不會成為惹人恥笑的書癡,自己不爭氣,怪得誰來?如果能長進些,能出人頭地,我以前豈會反對他與靜兒的親事……」

    江母一說起來就滔滔不絕,滿肚子的委屈猶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這時候,忽有一名小廝跑進來,對江知年道:「老爺,今天縣試放榜,小人得了吩咐去看結果,特來回報。」

    江知年忙問:「結果如何?」

    「縣試第一名,是葉君生。」

    此言一出,本來不依不饒的江母頓時張大了嘴巴隻得個洞,當場石化掉。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46
第五十八章:第一





    「你說縣試第一者,為葉君生?」

    黃昏時分,正在廳堂上接待客人的胡縣令猛地聽到賓客提及縣試之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賓客嗬嗬一笑:「漢山好幽默!」

    能不幽默嘛,名單名次,可都是由他這個縣令親手定下來的,如果說全世界誰最先知道這份名單的詳細,當推胡縣令莫屬。可眼下聽說第一為葉君生時,其居然表現得一驚一乍的,實在有些假。

    但胡縣令確實不知道葉君生得了第一,他所錄取的名單中根本就沒有這號人,怎地突然就上榜了,還位居第一?

    不對,不對……

    突然間,胡縣令腦子一片混亂,簡直就像一團糨糊。他敷衍了兩句後,趕緊跑到縣衙外去看榜單,要眼見為實。

    榜單就貼在牆壁上,端端正正,上麵的字也是端端正正的——胡縣令進士出身,自然寫得一手好字。

    沒錯,是自己製定的榜單,每一個字也都是他親筆所寫。然而詭異的是,「葉君生」這三個明明不可能出現在榜單上的字,卻如此清晰分明地出現在榜首第一位之上。

    非常的醒目惹眼。

    夕陽的光輝斜斜地照在身上,忽然覺得有點冷。這時候,也還有些人圍著看榜單,議論紛紛。噪雜的聲音不斷鑽入耳朵裏,胡縣令雙膝猛地發軟,差點就摔倒在地,幸好旁邊有衙役及時扶住——

    胡縣令病了,病得不輕。

    當消息傳到冀州彭青山那邊時,彭二公子麵色陰沉如水,隻淡淡說了三個字:「知道了。」

    ……

    光陰似箭,一個月後,童子試第二關府試如期舉行。

    府試由道安府的知府大人親自前來彭城縣主持,考試流程基本與縣試一樣,也是考四場,內容有詩賦策論等。

    當成績公佈後,彭城書癡葉君生再度奪魁,成為府試第一。

    據說,知府大人對於葉君生甚為賞識,根源在於道安詩會之上,葉君生的那一首《念奴嬌?懷古》。

    此詞麵世之後,傳誦頗廣,在整個冀州文藝圈,幾乎都傳遍了。著實為葉君生博取到了名聲,就算有些人不知道葉君生,但也知道此詞,足見影響之大。

    與此同時,許多爭議應運而生,不少老學究言之鑿鑿地判斷此詞不是葉君生所作。葉君生年方二十,何來「早生華發」一說?況且,以他的年紀,足不出戶的經曆,怎麼能擁有如此深沉的感慨悲歎之情?

    久而久之,圈子中肯定了此詞的藝術成就,卻對葉君生的才學保持懷疑態度,隻是苦無證據而已。

    但這些,與葉君生無關。

    本來道安詩會之事,就是一次無心插柳,而對於那些名聲,其實他並不太在意。

    縣試第一,府試第一,毫無爭議就能參加最後的院試。

    作為童子試的最後一關,院試的規格就相對比較高了,固定在每年五月份舉行,並由朝廷委派的學政大人把關主持。

    一州學政,又名「學台」,堂堂正三品,與知州品階相同,算是很大的官兒了。

    學政主持院試,院試舉辦的考場地點自然不可能在縣城裏,而是設立在冀州之中。到時候,整個冀州範圍內參加童子試,並過了前麵兩關的童生,都會奔赴過來,衝擊最後一關。

    這一關,跨過去了就能成為秀才,擁有功名,從此躋身士大夫階層,可以免除差徭、見縣令不用下跪、地方不可隨便用刑等;跨不過去的,明年再來吧……年複一年,即使白髮蒼蒼,考心不改!

    要前往冀州考試,葉君生的思想同時發生了一次改變:他想離開彭城縣,奔赴冀州。

    這「離開」之意,即為遷徙,就像現代人削減了腦袋都要往大城市裏擠一樣,葉君生同樣有此心理。

    彭城縣,畢竟隻是個小縣城,諸多不便。至於安土重遷之情,作為穿越者完全沒有這方麵的顧慮。

    不過遷徙屬於大事件,大城市,居不易,首先得解決經濟問題。以葉家目前的家底,估計也就是湊個路費而已。身邊雖然有一位牛妖,若請它去做些「劫富濟貧」之事,想必不難。

    然而葉君生別有考慮,卻不會肆意行事,開什麼玩笑,指使大聖去雞鳴狗盜,未免下作。其實他還有一條好路子,就是府試以優越的成績過關,考取最上等的秀才功名,進公學當廩生。

    廩生,就是公費生,每月由朝廷發放一定額度的糧食,進入公學後,也無需繳納項目眾多的費用。

    總之一句話,隻要當了廩生,就有了在冀州立足的根本。

    冀州最好的官學,名叫「觀塵書院」,雖然在全國範圍內,算不上前茅,但已是葉君生當前最好的選擇。

    聽說觀塵書院近年可出了一位驚才絕豔的天才少年,叫郭什麼明來著,反正很厲害的樣子,似乎道安詩會他也參加了,獲得第二。

    關於這個,葉君生印象不深,沒甚概念。他隻知道如果蘇大師的傳世之作都拿不下一個地方詩會詩魁的話,那可真不科學。

    「嗯,就這樣定了,如果院試考得好,能進觀塵書院當廩生,就遷徙到冀州去。」

    暗暗定了主意,而彭城這邊的祖屋肯定不會賣的,就算他無所謂,葉君眉也絕不會同意。

    古人重鄉土之情,賣祖屋,那是背棄祖輩的作法。想那黃秀才,發跡搬入城裏住,可鄉下的祖屋都不肯捨棄,不惜常年花錢請人看守,便是如斯道理。

    理清頭緒,葉君生提前把這個意向與妹妹說了,葉君眉固有不捨,但也知道人往高處走的大道理,哥哥日後想要更大的前程,就必須走出去,闖蕩一番。而她呢?

    當然是哥哥去哪,就跟著去哪。

    章程議定,遂開始準備前往冀州參加院試的各種事宜。這一趟,葉君眉不會跟隨,而是與大聖留在家中。有大聖在,葉君生自放心。恰好江知年知道他要上冀州赴考,便提議一起走。因為江騰鏢局接了一趟運往冀州的鏢貨,正好可以同路而行,好有個照應。

    略一沉吟,葉君生便答應了。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47
第五十九章:走鏢




    在前一世,於螢幕之上,葉君生觀看過許多走鏢;而作為看武俠小說長大的一代,對於走鏢,更不會陌生。

    如今,有機會親身接觸見識一番,自是充滿了興趣。

    清晨時分,葉君生見到了江騰鏢局的隊伍。一輛車,一十三口人,其中包括兩名鏢師,九名趟子手。一馬當先者,穿一身青色勁裝,青巾裹頭,唇紅齒白,秀眉明眸,英姿颯爽,一桿烏木紅纓槍提在手中,看上去,宛如一名策馬戰沙場的將軍。

    女將軍!

    原來這趟鏢,江知年並沒有隨隊,而是讓孫女江靜兒壓陣——這不是江靜兒第一次走鏢,自十五歲起,她便已跟隨爺爺走南闖北,亦算闖出了一些不俗的名聲,江湖人稱「槍花江靜兒」。

    「花」之意,固然形容她槍法不錯,但更重要的是指她的女兒身。

    在江靜兒身邊,站著貼身丫鬟阿格,十三、四歲的一個小姑娘,同樣扮了男裝,杏眼櫻唇,十分機靈伶俐的模樣。

    「葉公子,請上馬。」

    阿格手裏牽著一匹馬——這年頭,牛馬都是高規格的牲畜,牛主要作為耕種方麵的主力軍,而馬卻是非常重要的交通工具。在民間,馬甚為罕見,一來價格不菲,二來普通人家根本養不起。不過作為鏢局,江騰鏢局裏麵自然養著數匹馬,這也是實力的象徵。

    葉君生背著個小包袱,瞅著身前這匹馬,有些犯嘀咕的樣子:他沒有騎過馬,作為現代人,滿大街都是汽車,滿天空都是飛機,有幾人懂得騎馬?

    沒有騎過,但是坐過。「坐」的意思就是曾經在某些旅遊區裏花費二十塊坐到馬背上拍照留念,如此而已。

    他的猶豫,那邊江靜兒看在眼裏,頓時覺得哭笑不得:這呆子,明知道自己沒有騎過馬,但為何還固執要求騎馬呢?

    真心不懂。

    確實,這趟出門,是葉君生在江知年麵前主動要求鏢局提供馬匹作為坐騎的,因為他想學。

    在這個時代,騎馬屬於一項不錯的技能,有機會,自然要學習掌握。

    長吐口氣,葉君生雙手扒住馬鞍,一隻右腳蹬住馬鐙,呼的,就像騎自行車的上車動作一樣,很穩健地就坐到馬背之上。

    原來,有些事情做起來,根本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

    一直在觀望的江靜兒不禁「咦」了聲,隨即揮手道:「時候不早,這便走吧。」

    葉君生回頭留給葉君眉一個燦爛的笑容,趕著馬,不急不緩地跟在隊伍後麵。

    身後的葉君眉一直注視著哥哥的背影,直到轉角不見……

    從彭城縣到冀州城,路程不短,一般都要走十天,旅途可以說漫長。每念及此,葉君生就非常懷念飛機高鐵等等高科技,但如今哪怕是自行車,都已是奢想。想要改變,隻得寄望自己神通練成,做那能夠騰雲駕霧的神仙了。

    至於眼下,還是先正騎著馬吧。

    第一次真正騎馬,過程出奇的順利,一方麵因為那馬脾氣比較溫順,比起那些軍中戰馬差遠了;另一方麵葉君生本身的體格素質早不是以前那個軟綿綿的書獃子,加上腦子靈活,結合實踐後,不用多久就掌握到一些基本竅門,很快就敢於策馬小跑了。象徵

    這樣的表現,落在江大小姐主僕,以及一眾鏢師趟子手眼裏,未免感到驚訝——本來會騎馬不算事兒,但一個書獃子會騎馬,就有點出人意料了。

    難道說,他以前練過?

    得得得!

    馬蹄蹬踏,揚起陣陣塵土,葉君生正跑得高興,猛地那馬一個踏空,正是典型的一次「馬失前蹄」。他把持不穩,撲通一下居然摔落在地。

    後麵諸人見著,發出一片驚呼。

    江靜兒心中莫名一急,飛馬上前,卻見到葉君生已拍拍屁股站起來,根本沒摔著。

    「呆子,你不要亂跑,我們正走鏢呢。」

    葉君生笑道:「知道了。」

    重新翻身上馬,這回穩重多了,騎著馬,與馬車並駕齊驅。

    這馬車裏,裝著的便是鏢貨。車頭上插一麵旗幟,旗麵繡一幅「江浪翻滾圖」,屬於江騰鏢局的獨門標誌。

    鏢局,等於是這個世界的物流公司,隻是運輸過程所遇到風險不小,最怕遭遇盜寇。遇到有人劫鏢,就會有戰鬥,就會有死傷,就算最後能保住鏢貨,不用賠償,但手下的傷亡撫恤,開支可不小。

    不過從彭城到冀州,這一條路線對於江騰鏢局而言非常熟,經常往來,從不曾出過事故,安全得很,否則江知年又怎麼會提議葉君生一起走?

    要知道,葉君生可是文弱讀書人呢,出了事,不好擔當。

    一行人離開彭城,轉上官道,井然有序地進發著。一路上,江靜兒沒有與葉君生說什麼話,而葉君生卻和那些鏢師趟子手處得不錯。

    這倒是件稀罕事,一邊是念叨「之乎者也」的讀書人,一邊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武夫,彼此出身性格大相逕庭,葉君生居然能與他們打成一片,談笑風生,實在有些不好理解。

    「小姐,為何我覺得這葉公子一點都不呆呢?」

    另一邊,阿格對江靜兒說道。

    江靜兒一努嘴:「不呆才怪。」

    「小姐,你看呀,葉公子參加詩會,便奪了詩魁,參加童子試,又是縣試府試兩個第一,現在城裏人都議論說,葉公子是大才子呢。」

    江靜兒眼珠子一轉:「阿格,你是不是看上他了,淨幫人說好話。」阿格自幼就服侍她,兩人的關係比較隨和,根本不像正常的主僕關係,反而有點像姐妹之間的情感。

    阿格臉皮子一紅,扭捏道:「小姐,人家是和你一條心的。」

    江靜兒忽地歎息一聲,喃喃道:「大才子又如何?還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獃子……」

    乍然想起當日抬老虎的情景,這葉君生卻不能用「文弱」來形容了。

    阿格沒有聽清楚,便仰起頭問:「小姐,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趕路吧,天黑前,要趕到雲台鎮上過夜。」

    說著,兩條矯健有力的長腿一夾馬肚子,速度徒然提升,「得得得」跑前麵去了,卻是為了巡視前方情況。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48
第六十章:排場




    與兩位鏢師交談一番後,葉君生由衷地認識到「走鏢不易」,風餐露宿只是皮毛,遭遇凶殘的山賊盜寇才是血肉。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每一趟鏢,幾乎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

    言談之中,他們對於江大小姐都頗為尊崇。如花的少女,出來拋頭露面已極不易,更何況年紀輕輕就挑起了大梁?這可不僅僅是武功好就行了,還需要非同一般的性格魅力,以及經驗手腕。

    江靜兒自幼習武,在爺爺的濡染之下,頗具俠風,就是想當一位女俠,騎最快的馬,耍最猛的槍,殺最凶的賊,喝最辣的酒……

    這一些,都是以前葉君生所不曾接觸瞭解過的。在他面前,江靜兒更像一個鬧彆扭的小姑娘,處處都想慪氣,表現出極其矛盾的兩面性。

    而江靜兒之所以早早就要出來挑大樑,也與江知年的年紀有關。江知年已年過花甲,一年年下來,身子骨可不堪折騰。如果江靜兒不能接手,那麼江騰鏢局很可能就會關門大吉。

    其實江母絕不願江靜兒接班,女孩子家,本就該找個好男人嫁了,相夫教子,整天在外面打打殺殺算什麼事?所以在她心目中,家境殷實,又有官身的彭青山毫無疑問是最理想的女婿人選。

    只無奈,女兒不知搭錯了哪根筋,就是不願意;而江知年則以江靜兒的意見為準。

    一老一小,簡直讓江母氣瘋了。

    氣瘋了也沒辦法。

    聽完這些講述,葉君生歎了口氣:生活,誰都不容易……

    那鏢師忽地壓低聲音,悄悄道:「葉公子,其實很多事情都是總鏢頭讓我與你說的。」

    總鏢頭,當然便是江知年。

    葉君生一聽,先是一愕,隨即呵呵一笑:江知年的心意,自己自是懂的。沒想到,他還有些老頑童的處事小法子。

    傍晚時分,鏢隊來到一個叫「雲台鎮」的地方落腳,找客棧住下來,過夜。

    這個時代的客棧,集合住宿飲食一條龍服務,一樓便是吃喝的地方。擺七、八張桌子,供來往的客人吃飯。

    江騰鏢局的人便坐了三桌,其中江靜兒主僕單獨佔了一桌;葉君生與兩名鏢師,以及兩名趟子手一桌;剩下的又一桌。

    此時客棧內除了他們以外,還有零散數名食客,北面角落處的那位,立刻就引起了江靜兒他們的注意。

    走鏢者,警惕性時刻都要保持著,正所謂「小心能使萬年船」,不管到了什麼地方,都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是最基本的素質要求。

    所以落腳後,諸人馬上暗中開始觀察,看周圍有沒有可疑的人--北面那客人十分可疑。

    只見他身穿一套普通的粗布衣,腳踏芒鞋,只是頭上戴著一頂氈帽,就算吃飯都不願取下來,恰好遮掩住面目。

    他全身上下,沒有帶著武器,不過腰間卻很奇怪地插著一根木條,白木條,大約三尺長短,頗為粗糙的樣子。

    這人單獨地坐在那裡,正吃著一碗麵,吃得很慢,就像每吃一口後,都要思考人生一樣。

    吃一口面,思考一番人生,頗具神秘感。

    江靜兒秀眉微微一蹙,與兩名鏢師交換了一下眼色,隨即裝作若無其事地開始點菜吃飯。

    --他們這趟鏢貨並不甚貴重,總價值不過五百兩銀子左右,按道理不可能會被高手覬覦,想必是己方多心了。

    況且,那人就是裝束有些不倫不類,無有發現什麼危險的氣息。

    正吃喝間,忽有一名女扮男裝、衣裝華貴的美婢踏進來,站在門口上傲然道:「萬劍山莊萬公子路經此地,要在此處用餐,閒雜人等速速退避。」

    口氣很傲,彷彿大官出巡,敲鑼打鼓開道的陣勢。

    萬劍山莊萬公子?

    莫不是那位「狂劍」萬劍生?

    葉君生心裡嘀咕起來。

    聽到萬劍山莊萬公子的名號,幾名零散客人趕緊起身離開,只片刻間,客棧內就只剩下江騰鏢局的人與那位奇怪客人了。

    一名鏢師面露苦笑,起身走到江靜兒旁邊,低聲說道:「大小姐,那萬公子性子狂傲,有潔癖,傳聞有他在的地方,最不喜有閒雜人等同在。我們還是走吧,免生事端。」

    他說的聲音頗輕,不料卻被那美婢聽見了,柳眉倒豎:「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非議我家公子!」

    說著,一個閃身就飄到鏢師身邊,「啪」,一巴掌抽在他面頰之上。

    這一下措手不及,鏢師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被抽得摔倒在地,面頰登時腫得高高隆起,牙齒都脫落了幾顆。

    這美婢,看似甜甜美美的,卻身懷武功,下手毒辣。

    江靜兒勃然,烏木槍在手:「你怎地胡亂打人?」

    美婢冷笑道:「再不滾,連你一塊打!」

    江靜兒怒極而笑:「好大的口氣,那我就坐在這裡了,且放馬過來。」

    美婢面色一冷,就要動手,外面又跑進一位小廝來,喊道:「桃花姐,公子已到門口了,快來迎接。」

    名叫「桃花」的美婢狠狠瞪了江靜兒一眼:「你們不知死活,就等著承受我家公子的怒火吧。」

    說著,趕緊跑了出去。

    這時候,外面鼓樂聲響,蕭笛吹奏,十分悅耳動聽。隨即兩名小廝牽著一匹華麗的紅色毛毯,從外面鋪墊著,一路鋪進來,彷彿那星光大道的紅地毯。然後又有兩名長得極其妖嬈的歌姬,手挽花籃,把一朵朵嬌艷的鮮花灑落。

    空氣中,頓時花香飄溢。

    這等排場,聞所未聞,簡直就像那些武俠小說中的精彩描寫一樣。

    江騰鏢局的一眾趟子手都看呆了,丫鬟阿格也看得兩眼都是星星:絃樂鮮花,紅毯鋪路,還沒有見到那萬公子,就已感受得到公子的高雅脫塵……咦,我怎麼會這般想呢,他們無緣無故打了齊叔,橫行霸道,可是壞人來著。

    小姑娘一個愣神,趕緊從幻想中脫身,端正態度,誓要與小姐一條心。

    望見這副既視感非常強烈的排場,葉君生眨眨眼睛,搔搔頭,囁嚅道:「難道我又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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