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人神 作者:南朝陳 (已完成)

 
arms71499 2013-1-7 18:39: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9 393151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29
第四十一章:仇家




    葉君生病了,食得人間煙火,到底不是鋼鐵之軀,被風寒襲體,淩晨時分便發起了高燒。

    生病的感覺不好受,頭昏腦脹,四肢無力,軟綿綿躺在床上,連手指頭都不願意動彈。

    天明時分,最先發現他生病的是葉君眉,馬上告訴江知年,隨即派人請來大夫,診治後說是「感染風寒」,開了藥,煎熬了喝。

    良藥苦口,發一身汗,漸漸清明起來。

    「像我這樣的人,怎麼還會生病呢?」

    躺在床上,葉君生吶吶自語。

    剛好走進來的江靜兒差點一個踉蹌:這呆子,莫非燒糊塗了,怎會說出這麼異想天開的話來。生老病死,人生常態,除非神通廣大的神仙才能超脫……

    「應該是我的功夫還沒有練到家。」

    床上的病人卻很認真地歸納總結。

    江靜兒沒好氣地道:「呆子,看來你病得不輕,還要用針。」

    葉君生嗬嗬一笑:「江大小姐,你怎地來了?」

    「怎麼,我不能來?」

    「當然可以,隻是我以為你不會來。」

    江靜兒一聲冷笑:「可惜本小姐偏不如你願。」

    葉君生麵露苦笑,他發覺與對方說話,三兩句就會有火藥味,是因為退婚的事嗎?

    大概是吧,不過女子的心思太複雜,卻不好妄加揣測。

    當即轉換話題:「昨天晚上我錯過了詩會,真是抱歉。」自己畢竟是江知年請來的,不料出了不可抗拒的意外因素,趕不回來。

    那一場意外,端是有些措手不及呀。

    回想起來,一抹冷笑在嘴角浮現——事後,他破開那座別院的門房,尋來火油等易燃之物,集中屍首,一把火燒起來。哪怕當時下著雨,都無法熄滅,赫赫有名的「彭霸天」,便在烈火中飛昇異界了。

    這一把火,同時在葉君生心中燒燃。從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那個彭城書癡了。

    其實,早就不是。

    說起昨晚之事,江靜兒氣鼓鼓的,正要開口,卻見到爺爺來到。

    江知年自也是來看望葉君生的,說了些關心話,然後就和江靜兒一塊出去。

    「靜兒,你有沒有發現,當你和君生相處的時候,很容易發脾氣。」

    江靜兒一愣神:「那又如何?我就是看他不順眼。」

    江知年老於世故地一笑,若有所指:「有句老話說得好,『不是冤家不對頭!』」

    一怔之後,隨即醒悟,江靜兒頓時像隻被踩到了尾巴的小貓,蹦跳起來:「爺爺,你這是什麼意思?誰和那呆子是冤家了,我和他是仇家!」

    江知年哈哈大笑,一副「不用解釋,我懂」的態度,背負雙手,逕直去了。

    江靜兒咬著嘴唇,狠狠一跺腳,她可絕不會承認爺爺的「冤家」之說,冤家一詞,曖昧得很呢,憑那呆子?

    我呸!

    每當本小姐見著他,就想打……

    ……

    得得得!

    快馬加鞭,疾馳而至,舉目相看,卻隻看到一座崩壞倒塌的別院,其中有濃濃的焦味傳出來。

    彭青山麵色一緊,飛身下馬,衝了進去。

    一夜風雨,幾乎把所有的痕跡都洗刷得乾乾淨淨,房間中倒是還能翻找出一些屍骸來,但早燒得麵目全非,殘缺不全,難以辨認——不過,自家大哥的體型,還是很鮮明的。

    「啊!」

    彭青山緊握拳頭,仰天長嘯:「是誰?」

    是誰下的毒手?

    葉家兄妹?絕無可能,大哥身邊跟著蘇護院等人,都有武功在身,莫說一個怯生生的少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獃子,就是等閒的山賊盜寇,都無法傷害大哥的性命。

    這其中,一定發生了某些不可預測的事故。

    昨天因為要參加詩會,彭青山隻是與彭青成寥寥說了幾句話就分開了,而對於彭青成後來做了甚事,基本都不知道,盤問那個送彭青成來別院的車伕,也是一問三不知。

    「做事要小心,謹慎,預防隔牆有耳,人多口雜……」

    這樣的話,一向都是彭青山諄諄教導自家大哥的。彭青成亦執行得很好,所以他才能安然無事地當了好多年的彭霸天。然而今天,卻因為這樣的緣故,而導致線索稀缺,頭緒難尋。

    「不管是誰,殺兄之仇,不共戴天!你,或者你們,死定了!」

    彭青山咬牙徹齒,暗暗發下毒誓。

    一陣冷風吹來,腦子頓時為之一醒:當今之計,第一便是要報官;第二,便是要調查那葉家兄妹昨天的行蹤,看有沒有怪異之處……

    他固然絕不相信葉家兄妹能害自家大哥,但既然有牽涉,自然需要入手調查。

    打定主意,趕緊騎馬返回道安府,到府衙去報案。

    他本身就是官,與府衙中人都有些交往,在程序方麵自然可以得到許多便利。道安府知府聽說彭青山的大哥遇害,即刻下令,派遣得力的大捕頭率領十餘名精幹衙役,雷厲風行地去現場勘查了……

    另一方麵,彭青山發動所有能發動的關係,調查葉家兄妹昨天的形跡行蹤。他交遊廣闊,黑白通吃,調查的效率驚人,到了傍晚時分,就得到一份有價值的情報:

    昨天葉氏兄妹進道安府逛街,一直到了晚上亥時才回到江家座船上,說是因為風雨之故,迷失道路。不過其中行蹤,到底去哪裡,幹了什麼,皆是空白。

    彭青山掩卷沉思,許久後,忽而抬頭,吃吃冷笑:迷失路嗎?也許吧,但是上天已注定,你們一定要為大哥陪葬……

    隻是這樣的事情,自不好明著通過官府出麵操辦,畢竟無憑無據的,官府問起來,有些環節不好交代,總不能說自家大哥垂涎葉君眉美色,以至於雙方有瓜葛吧。

    既然明著不行,乾脆就來暗的,這樣最簡單明瞭,他彭青山不但是官,而且是一位武林高手,做起事來,絕不會有絲毫問題。事後別人更不可能會懷疑到他頭上,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之事嘛。

    鏗!

    腰間寶劍出鞘,一道寒光映鬚眉,手指輕輕一彈劍身,頓時引發一陣悅耳的鳴叫,不絕於耳,彷彿劍身通靈,已迫不及待要飲人鮮血了。

    好劍!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30
第四十二章:琴聲





    初十之夜,道安詩會的高潮終於來臨。

    這一夜,就連天公也作美,早早停了風雨,放晴出來,但見夜空明朗,星月可人。

    與天上星月相映成輝的,就是通江水麵上的似錦燈火。

    絃樂歌曲,軟語嬌啼,在隸屬青樓陣營的畫舫上,一位位美嬌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施展出平生得意的手段,盡情迎合來賓。

    這一晚的來賓,非富即貴,至於落魄的書生秀才,他們隻能呆在另一個方位的官船上等待消息。

    正所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如果自己寫的詩詞作品,能通過詩會初選,能被評委看中,傳誦出來,那麼名氣自然滾滾而至。

    名聲,是一種欲、望,更是一種認可。

    文人雅士,熙熙攘攘,皆為名來——

    驀然一曲琴聲,從通江上遊傳出,如珠落玉盤,竊竊私語,婉轉動聽,聞者無不平心靜氣,連咳嗽聲都不敢發出,生怕會幹擾到對方的彈奏。

    氣氛會傳染,一會之後,十餘艘船隻,竟然一片靜謐,隻剩下江流的聲響,汩汩而動。

    虧得這曲聲,初聞彷彿很低,但令人驚奇的是,各船中人,竟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如在耳邊響起。

    一曲完畢,良久,如浪花般的驚歎聲才在各船上轟動出來:

    「那是誰在彈奏?」

    「世上竟有這般琴聲!」

    「何家姑娘?我要千金纏頭……」

    「我呸,搬弄這些阿堵物來壓人,俗!」

    中央大船,內廳中,老夫子宋文博霍然睜開眼睛,歎道:「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林遠山道:「難道是京城那位?可她怎麼會出現在詩會上,事先可未曾有任何風聲傳出。」

    劉誌清問:「哪位?」

    吳向恆一拍大腿:「李師師,天華第一才女!」

    天華朝第一才女,如此名頭,真是大如天了。

    四位評委麵麵相覷,竟不顧禮儀,舉步衝了出去,難得老夫子宋文博,花甲之年,居然跑到最前麵。

    出到外麵,這才發現各船甲板上都擁擠滿了人,個個翹首觀望,要看琴聲是從哪裡傳來的,演奏者為誰。

    月華照人,忽而一葉扁舟順流而下,那舟子身型如鐵塔,大冷的天,隻穿一件褂子,顯露出肌肉傲人的雙臂,他手執一根長長竹竿,把持扁舟方向。

    扁舟後麵,站立一人,頭戴鬥笠,白衣飄飄,雙手懷抱一具琴。她麵目不可見,但從曼妙的身形,鬥笠下飄揚的如瀑長髮,可知她是一位女子。

    女子靜立於舟上,白衣黑髮,彷彿艷絕,竟似是那淩波仙子,一下子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順著水勢,扁舟速度極快,不做絲毫停留,隻片刻工夫就超越了詩會的船群,漂流而下,轉瞬不見了。

    剛才,莫非是幻覺?

    諸人情不自禁就伸手揉眼睛,好證明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一舟漂流,一曲琴聲,一女靜立,居然把整個道安詩會的關注點生生奪了去。

    良久,許多人才從失魂落魄的狀態中反應過來。

    宋文博乾咳一聲:「各位,各位,道安詩會最終評選,現在開始!」

    對了,如今在舉行詩會!

    人們嘩然而動,意識到失態了,趕緊各就各位,該幹嘛幹嘛去。

    如此轟動的一幕,其實也有些人不曾見識到,錯過了。其中包括葉君生,他病還沒有好,此際正躺在床上睡覺呢,既沒有聽聞琴聲,也沒有見到仙子。

    葉君眉因為擔心哥哥,故而留在房間中照顧,同樣沒有出去湊熱鬧。

    ……

    「青山兄,你說那位,會不會就是京城李師師,天華第一才女?」

    一艘華麗的畫舫上,高雅的廂房之中,彭青山正與一眾好友在推杯換盞。

    聞言彭青山嗬嗬一笑道:「我既未見過李才女,剛才也沒有見到對方麵目,如何能知道?張兄,咱們還是喝酒吧,等詩會的結果。」

    那張兄笑道:「正是正是,不過話說回來,以青山兄之才,本屆詩會,前三甲當手到擒來,何須擔心?」

    彭青山眼眸掠過精光,道:「三甲何足道也。」他參加詩會,本就是奔著奪魁的目的而來,唯有第一名,才不枉此行。

    張兄一愣,隨即明白,舉起酒杯:「那就預祝青山兄奪得詩魁,傲視群雄。」

    彭青山笑道:「結果未出之前,卻不好說,這趟郭南明可是參加了的,還有張致元。」

    心裡暗道:可恨那郭南明,這屆居然會來參加,否則詩魁之名,如何有人能與我爭?哼,就算如此,我也勢在必得!

    他昨晚發揮極佳,潑墨揮毫,寫就一首好詞,當為平生代表作,甚為得意,故而信心很足。

    要知道臨時出題,變數頗大,側重即時發揮,誰發揮得好,誰的把握就大。這道理,一如現代考場。平時的基礎才學重要,能發揮幾成更重要。

    ……

    道安府中,一間雅室,一名身穿絲袍的少年正捧書而觀,他麵目清雅,神態淡然,隻是身子骨略顯單薄。眉宇間那一抹傲氣,自然而然就浮現於外,猶若天生,怎麼都掩飾不住。

    有敲門聲,隨即一名婦女端著一碗參茶進來,道:「明少爺,喝了這碗參茶吧。」

    那明少爺淡淡「嗯」了聲,回答:「劉姨你放下吧,我先看完這一頁書。」

    劉姨便把茶放下,不無溺愛地道:「明少爺,你不是參加詩會了嗎?怎麼不到現場去等待結果,而是留在院中讀書?」

    明少爺傲然道:「沒有懸念的結果,何須等待?」

    劉姨嗬嗬一笑:「那是,既然明少爺參加了這屆詩會,那詩魁之名別人自然是爭不去的了。」

    語氣很肯定,理所當然的樣子。

    明少爺放下書卷,歎息一聲:「參加這詩會,真心無聊,若不是有彭青山與張致元在,那簡直一點樂趣都沒有,在這冀州,是越發寂寞了。」

    言語中,充滿了寂寥之意。

    劉姨笑道:「老爺不是叫你去考科舉,做官嗎?」

    明少爺哂笑道:「我誌不在此,為官何用?大丈夫當放歌遊學,敗盡天下士子,文道獨稱雄……好,就這麼定了,開春就去遊學,先到江南,再會京師。自古有言,文無第一,我偏偏就要去當這個第一。好教這天下人知曉,吾郭南明何許人也!」

    說著,雙眼放出強烈的光芒來,信心飽滿得,似乎就連那天地大海都裝不下了。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31
第四十三章:評審





    霍霍霍!

    拳風揮舞,鼓蕩成聲,顯得頗有威勢。

    一套《小天星拳》打完,江靜兒出了身香汗,嬌喘細細。侯在一邊的丫鬟阿格趕緊過來幫她擦汗。

    江靜兒閉住眼睛,懶洋洋問:「那呆子睡醒了沒?」

    阿格咯咯笑道:「還沒有呢。」

    江靜兒哦了聲,不再言語。

    阿格忽又道:「倒是武山縣的朱老爺帶人過來了。」

    江靜兒馬上睜開眼睛:「朱八珍?」秀眉一揚,毫無客氣可言。

    這朱八珍乃是江家對頭,在彭城鄰邊的武山縣開有八珍鏢局。正所謂同行冤家,彼此多有生意上的衝突。而朱八珍性格跋扈刻薄,嘴巴臭得很。對於他,江靜兒極為反感。

    「走,去看看。」

    船艙主廳上,江知年臉色有些陰沉,看著坐在傍邊的那位朱老爺,就覺得不舒服。

    朱八珍今年剛四十歲,正值壯年,同為武林中人,自幼拜師學得一手《五行陰陽掌》,非常了得。論武功,還在江知年之上。更重要的是,他有個弟弟,在道安府裏當大捕頭,手下有一票人。

    「今晚詩會揭曉,不知朱兄來我這船上,有何指教?」

    江知年打著哈哈,畢竟來者是客,不能趕人,表麵的客套功夫要做出來。

    朱八珍嗬嗬一笑:「正因為揭曉結果,才來與知年兄同樂。」

    這話有點難理解,作為商家,年年詩會都是花了金錢,然後陪太子讀書的主,何樂之有?

    朱八珍沒有進一步解釋,轉而介紹身邊坐著的那青年:「知年兄,我來介紹,此子乃我武山縣人,張姓,字『致元』,張致元是也。」

    青年身材瘦削,樣貌普通,此刻起身朝江知年拱一拱手,施個禮。

    江知年還了禮,念叨著這個名字頗為熟稔,忽地腦海靈光一閃,失聲道:「你就是張致元?」

    張致元,武山縣人,秀才出身,年少即有詩作出世,在當地,屬於神童級別的人物,如今正積極備課,準備參加鄉試。

    這樣的文才俊秀,就算江知年也曾聽聞過的。

    朱八珍很滿意他的震驚反應,笑道:「莫非武山縣還有第二個張致元不成?嗯,知年兄,本屆詩會,張秀才正是本鏢局的代表。」

    江知年倒吸口冷氣,終於明白那句「同樂」之意了,有張致元作代表,通過詩會初選已是板上釘釘之事,甚至可能問鼎三甲,自然是樂事。問題在於,對方這般架勢,敢情是來耀武揚威的。

    臉色不禁更陰沉了。

    朱八珍故作張望狀:「知年兄,你的詩會代表呢,怎得不請出來認識認識?」

    江知年寒著聲音道:「不好意思,他病倒了,如今正睡在裏頭呢。」

    「呃,原來這樣,真是可惜了……嗯,知年兄,我可聽說你這趟請的是葉家之子。」

    江知年點點頭。

    朱八珍就很驚歎地道:「葉家之子,彭城書癡,遠近聞名,孰人不識?昨晚定有上佳表現,寫出了好詩詞吧。」

    反話,絕對的反話。

    江知年臉上肌肉不禁跳了跳,恨不得一拳打在對方可惡的嘴臉上。話說昨晚葉君生根本就沒有到場,哪裏寫過一個字?最後交稿,可是自家孫女臨時抱佛腳糊弄應付的——

    其中關竅,江靜兒沒說,他自然不知曉。

    那張致元也附和道:「彭城書癡之名,某敬仰久矣,早想認識一番。」

    江知年嘴角抽了抽,今晚這場子,肯定丟了。沒法子,舞文弄墨的東西,本來自家就不在行,隻能眼睜睜看著朱八珍騎在頭上,拉屎撒尿,還不好發作。

    就聽見孫女冷冷的聲音在後麵響起:「虛偽,枉讀聖賢書,如此矯揉造作,實在是聞名不如見麵。」

    這番話,自是針對張致元的,可謂鞭辟入裏,一針見血。

    張致元麵色一變,抬頭見是一位英氣逼人的小姐,卻不好批駁。

    朱八珍卻無顧忌:「知年兄,江小姐這話說得不對,傳揚出去,會教人指責缺乏教養的。」

    江靜兒柳眉倒豎,冷言道:「我口道我心,何必需要別人來教?朱老爺,如今詩會結果還未揭曉,你們也不要高興得太早。」

    「哈哈哈。」

    朱八珍當場就是一陣大笑。

    江知年歎了口氣,他心裏當然明白孫女隻是不想在口舌上輸了氣勢,如此而已。

    隻無奈,某些沒有懸念的事情,輸就是輸,贏就是贏,明明白白。不管嘴巴多硬,都是無用功。

    ……

    中央大船之上,四位評委已開始工作,先把密封的詩詞稿件拆開,然後隨機一張張抽取出來觀閱。

    他們並不是一起開工,而是輪流的,比如說先由老夫子宋文博取一份稿件,看完了,然後點評,隨即交給別的人看,看的人,再進行點評,交叉意見……

    不過他們閱卷多矣,經驗豐富,目光老道,很少會出現意見相左的時候。

    大浪淘沙,經過外廳的篩選,能進入初選的稿件不多,一共隻得二十五份。這樣工作量就輕得多了。

    四個評委的工作氛圍很是輕鬆寫意,讀一份詩詞,就抿一口茶,或者浮一大白,精彩的點評妙句,信口拈來:

    「向恆兄,這首《水調歌頭》固有獨到之處,可惜斧鑿之跡太重,用典太多,反而落了下乘,可惜,可惜!」

    「遠山,你看這首《詠江》,破題氣勢不錯,不過到了頸聯結句則一瀉千裏,水平大跌,當為此子功力不足之故。」

    「宋老,今有句曰『長江風急送千裏』,竊以為結合整首詩的意境,那『急』字當改為『高』,如此,方能烘托出那份誌氣高揚的氣勢。」

    「嗯,不錯,當如此。此子還需多推敲,多煉字。」

    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每當有好詩詞,當即有執事過來,抄錄好幾份,然後傳出去,在各個船隻上誦讀——這便是參加詩會的榮光,當作品得到傳播,作者名聲自然而然就得到宣揚。

    有了名聲,其他的東西就好辦了。

    「咦,好一首《念奴嬌》,嗬嗬,原來是武山張致元的作品,果然不負眾望……」

    這時候,劉誌清抽出了張致元的詞作,精神一振,仔細閱讀起來。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32
第四十四章:高下




    隨著評審工作的展開,一些不錯的詩詞作品,開始在各船上傳播開來,從一艘船,到另一艘船,速度很快。不少人紛紛拿出文房四寶,抄錄謄寫,可用之對比學習;而到了青樓畫舫那邊,更受重視,當即有專人研究,看適合譜上什麼樣的曲子,從而給姑娘們彈奏吟唱——

    這個世界,可沒有電子行業一說,作品的傳播,除了刊印成書,推而銷售之外,更多的在於口口相傳。主要的渠道形式,或者寫於某些熱門景點顯眼處,但凡有人路過,都能看見;或者題於大酒樓的牆壁之上;以及,由青樓的姑娘和梨園歌姬譜曲傳唱。

    最後一種,影響力尤其廣泛。

    因此就算沒有版權一說,收不到任何酬勞,但詩人們還是趨之若鶩,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夠被譜上曲調,並以此為榮。

    唐時便有一則小故事,說得是三位著名詩人王之渙、王昌齡,以及高適出去喝酒,聽歌姬奏樂唱歌。當時三人打賭,看歌姬所唱的樂章采自誰的作品最多,並以此定名氣高下。

    當其時前麵三女所唱,其中兩首采自王昌齡的詩,一首采自高適的作品,於是他們兩人就竊喜不已,等著看王之渙的笑話。

    這時候王之渙指著最後的、長得最漂亮的那位歌姬說,如果此女所唱,不是自家作品,從此以後,終生避席。

    等到那歌姬開口吟唱,正是「黃河遠上白雲間」……王昌齡與高適,大為佩服。

    由此可見,詩詞入曲,早成潮流,為一大雅事。

    「嘩,是張致元的詞!」

    「終於審核到他的作品了。」

    「評價很高呀,吳向恆先生評曰:『當為三甲』;林遠山先生的評價為『行雲流水,文義清新』……」

    「快拿過來,讓我抄一份。」

    一陣騷動,人聲鼎沸。至此,本屆道安詩會掀起了一陣小高潮。

    ……

    江家座船上,早有專門的人手傳來訊息,並抄錄了詞作過來。

    朱八珍哈哈大笑:「致元果真大才也。」

    張致元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成竹在胸,道:「既然蒙受朱館主之托,豈能敷衍了事,自當盡全力,幸未辱命。」

    其實他本身,是不大願意當八珍鏢局的詩會代表。隻是因為之前朱家對他有恩,又許了重酬,這才答應。

    兩人一唱一和,那邊江知年爺孫聽得氣呼呼。對方這般造作,擺明了就是要落江家的麵子。

    「文縐縐的家夥,酸不可言……」

    江靜兒恨得牙癢癢的,如果是在擂台上,她早蹦跳起來,一槍就將這瘦巴巴的叫什麼張致元的給挑了,再抽上幾大嘴巴,讓他能說會道,哼哼!

    江知年幹咳一聲:「恭喜朱兄,結果已知,可得回去好好慶賀慶賀。」這是在變相下逐客令。

    不料朱八珍嗬嗬一笑,擺擺手:「不急,知年兄,我還要等著看你們的結果呢。如果能取到好名次,自當恭賀。」

    江知年心裏暗罵:恭賀個屁,你這是要等著看笑話呢……請來的葉君生臨場失蹤,孫女肚子裏那點墨水估計不夠半杯子,結果早就顯而易見,初選就被刷下來了。

    惱怒歸惱怒,但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如果撕破臉皮逐客,那就顯得自家度量太小,傳出去,忒難聽。

    ……

    畫舫之中,彭青山剛剛飲盡一杯酒,擺在他麵前的,正是張致元的那一首《念奴嬌》:倒是巧,自己所寫,也是《念奴嬌》,不過觀其詞句,雖然算得上是佳作,但比起自己那一首,在意境之上,隻怕還是略遜一籌……

    洞悉了一位有力對手的作品,他信心大漲,嘴角露出微笑:接下來,就看郭南明的了。

    身邊的朋友彈了彈紙張,嘖嘖有聲,道:「青山兄,這趟那張致元居然成為商家代表,簡直是自折聲譽嘛。」

    讀書人清高,商人逐利,兩者本來涇渭分明,如張致元這般有了秀才功名,前途一片大好的,委身當八珍鏢局的詩會代表,確實有些不合時宜。

    彭青山笑道:「人各有誌,無需過多指責。」倒表現得豁達開明,至於是真心還是假意,估計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約莫一炷香時間後,外麵再度騷動起來,原來正是彭青山所寫的作品被抽出來了,亦是一首詞:《念奴嬌》。

    這一首,四位評委的評價更高,直言比張致元那一首要好,意境更高一籌。

    訊息傳來,畫舫內一片歡騰,無數的恭祝慶賀之詞,滾滾而來,許多人都端著杯子,上來敬酒。

    彭青山意氣風發,來者不拒,一連十餘杯下肚,臉不變色。他文武雙全,本就有千杯不醉的海量,此刻儼然成為整艘畫舫的焦點所在,玉樹臨風,臉上洋溢出動人的笑容,不知讓多少姑娘為之心醉,隻怕白做一場,都心甘情願婉轉承歡了。

    ……

    道安府裏,雅室內,郭南明手中正拿著兩張素紙在看。上麵所寫,霍然是兩首《念奴嬌》,分別出自張致元和彭青山之手——

    因為道安詩會的緣故,道安府今晚開了特例,子時才關閉城門,因此傳遞消息,並無阻滯。

    不多會,郭南明已看完,將兩紙折疊起,逕直放到燈火上,焚燒掉。他臉上,儘是寂寥之意,歎息道:「張致元彭青山,原來你們隻得這般水平,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搖搖頭,又喃喃道:「看來這冀州,再無值得期待之輩,我還是早些動身,遊學江南吧,隻希望那些江南才子,不會讓我失望。」

    紙張漸漸被燒成灰燼,掉落下來,散了一地。

    人生,真是寂寞如灰。

    ……

    「好詞,好一首《念奴嬌》!」

    內廳之上,宋老夫子激動得白鬚都翹了起來,神情極為罕見。

    那邊吳向恆忙問:「可是郭南明之作?」

    宋老夫子笑道:「捨他其誰?又是一首《念奴嬌》,但措辭之妙,妙如清風;意境之高,可上青雲,就連老夫,都自愧不如呀。」

    這評語,算是高到頂點。

    其他三人忙著搶來觀看,無不拍案稱讚,反複讀著,久久不願放下。

    「道安詩會,當以此詞為魁!」

    宋老夫子立刻下了定論。

    「必須的。」

    根本沒有反對的意見。

    「既然如此,我們這就宣佈結果吧,郭南明為魁首,彭青山次之,張致元再次之。」

    「好的。」

    這時候,劉誌清忽道:「咦?這裏還有一首詞,就剩最後一首了。」

    宋文博擺手笑道:「剩多少首都無關大雅了。」

    劉誌清點點頭,自是認同:「那是……不過還是評一評吧,免得授人話柄。」說著,抽出那首詞,開始看起來。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33
第四十五章:揭曉





    劉誌清的神情,頗為輕鬆寫意,今晚最後一首詩詞了嘛,看完後,寫幾句評語,就過去了,整個道安詩會,即將圓滿落幕。

    那邊吳向恆已迫不及待要向外界宣佈結果,隻是礙於還有一首作品沒有點評完,雖然明知道不可能再產生什麼變化,但在程序上,必須走完,便笑道:「誌清,可看過了?」

    劉誌清卻置若罔聞,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手裏的素紙,神色有些古怪的模樣。

    吳向恆就納悶,再追問一句:「誌清?」

    劉誌清還是沒有搭腔,嘴唇開始動——他審閱作品,一般都是先默念一遍,然後挑出問題來談,可現在,當閱讀著手裏的那首詞時,看著看著,情緒不由自主沉浸進去,兩片嘴皮子一開一合的,就讀出聲來:

    「……羽扇綸巾,淡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

    聲音越讀越大,先是朗讀,漸而竟變成了吟唱般,當讀完最後一句「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時,大手往書案上一拍:「好詞!絕世好詞!」

    書案上一方硯台被拍翻,墨汁飛濺,幸而沒有造成什麼破壞,倒是他的手,墨汁淋漓,黑漆漆一片了。

    這一番變故,讓其餘三人都呆住,很陌生地看著劉誌清,腦筋一下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還是宋老夫子閱曆更長,心性最為堅定,便皺著眉毛,走上來,伸手拿過那詞作,嘴裏道:「誌清,且讓我看看。」

    他可不信,還有什麼詞作能比得過郭南明的《念奴嬌》——

    這同樣是一首《念奴嬌》,但沒有註明詞牌名,書法有些奇特,題目《懷古》兩字,娟秀清麗,明顯出自女子之手,下麵正文的字卻鐵畫銀鉤,氣象森然:

    「這字,不對呀。」

    宋文博頗覺奇怪,哪裏有這樣的事情,一首詞,兩人筆跡。當下按耐住疑問,繼續往下看。

    然而隻讀了前麵三句:「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老夫子的眼神便有些發直,情態一下子就不對了。

    這時候,吳向恆與林遠山都隱隱發現事情發生了某些古怪的變化,趕緊圍攏上來,伸長脖子,要去看那張普普通通的素紙上,到底寫了什麼詩詞,竟有如此魔力,能讓劉誌清和宋文博兩人都失態。

    一字一詞,一句一闕,通篇讀完,三聲歎息,幾乎同時響起。

    等他們歎完,讓在一邊的劉誌清問:「宋老,你看如何?」

    宋文博仍沉浸在詞作意境之中,不可自拔。許久才終於抬起頭來:「雄壯激盪,曠達深沉,容古今於一筆,此詞一出,世上再無《念奴嬌》。」

    諸人心有慼慼然,皆默然無聲,更別提意見了。他們倒是很想挑剔出些瑕疵來,無奈反複地看,每看一次,就歎絕一次。此詞借古抒懷,將寫景、詠史、抒情融為一體,簡直字字珠璣,足以令人歎為觀止。

    若說郭南明那首《念奴嬌》足以稱雄冀州的話,眼前這一首則可以傲視天下,更具備傳誦的資本。

    片刻後,劉誌清想起一事,趕緊說道:「快看看作者為誰?」

    於是八隻眼睛湊成一堆兒,死死地盯著詞作最後的署名——

    「彭城江騰鏢局詩會代表葉君生作……」

    葉君生是誰?

    四人麵麵相覷,皆茫茫然。

    ……

    此時道安府中,一些人家還亮著燈火。街上賣夜宵的檔口生意正紅火,賣麵的,賣餛飩的,攤上都有不少客人光顧,人聲交雜。其中一些話題,赫然在談論在通江之上舉辦的道安詩會。

    由此可見,詩會的影響已深入人心。

    「啪」的輕響,原來是燈花微微炸了開來。

    郭南明放下手中書卷,皺一皺眉,一陣氣血翻騰,忍不住咳嗽了幾聲,頗感難受。幹脆起身站到窗前,舉首望著窗外深沉的夜色。

    一陣敲門聲,他霍然轉身,不料卻見到是劉姨推門進來,頓時有些失望。

    劉姨看見放在案頭的參茶,隻喝了一小半,剩下的卻涼了。便道:「明少爺,時候不早了,早些安歇吧。」

    郭南明「嗯」了聲:「劉姨你先去睡。」

    劉姨收拾好杯子,道:「明少爺,你還要等最後的結果嗎?」心裏卻想,少爺雖然說無懸念,但還是在乎的。

    郭南明淡然道:「嗯,既然參加了,自然要知道結果。」

    劉姨微笑道:「也不知道那邊怎麼弄的,這麼晚還沒有揭曉。往年詩會,可是一早就塵埃落定。」

    郭南明道:「也許本屆的作品比較多吧。」

    劉姨道:「應該是,不過多又如何?我可不覺得他們有資格與少爺你爭,徒然浪費時間罷了。」

    郭南明傲然一笑。

    他來參加本屆詩會,就是為了奪魁,拿第一。

    ……

    最終結果遲遲不見公佈,等待在外麵的眾人就有些不耐煩了,畢竟大冷的天,不大好受,當下議論紛紛起來:

    「怎麼回事?怎得還不揭曉最後三甲名單?」

    「可不是嘛,郭南明他們的作品都審核完了,還有什麼看頭?」

    「依我看,第三肯定是張致元了,估計是第一和第二不好定奪,這才拖了時間。」

    「第一當是郭南明,郭南明的《念奴嬌》,典故結合得精巧自然,用詞遣句,爐火純青,捨他其誰?」

    「不好說,彭青山的《念奴嬌》意境高昂,情景交融,天衣無縫,未必就輸掉了……」

    外麵的爭論,傳到畫舫裏頭,彭青山不置可否,內心委實在打鼓:郭南明的《念奴嬌》他自是看過了,寫得非常好,果然不負「冀州第一才子」之名。但是彭青山可絕不情願就此甘拜下風,他覺得自己的《念奴嬌》同樣有獨到之處。畢竟詩詞藝術,仁者見仁,並沒有絕對的衡量標準,一切,還得看詩會評審的品味角度。

    是自己,還是郭南明?

    一個大大的疑問懸在心坎上,甚感焦慮。

    「揭曉了!」

    外麵猛地一聲大叫,隨即就像煮開了的粥,一下子沸騰起來,鬧哄哄的,聲浪如潮,吵得耳朵生疼。

    太雜亂了,一時間無從分辨。

    饒是彭青山沉穩如山,此際也有些按捺不住,急切想知道最後的結果如何。於是豎起耳朵,隱約間聽到一句「郭南明得了第二」,心中頓時像化開的蜜糖,甜得要流溢出來,至於其他的聲音,都聽不進去了。

    郭南明隻得第二,那麼第一還有什麼懸念?

    自然便是他彭青山呀!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37
第四十六章:吐血




    江家座船上,朱八珍正優哉遊哉地開始喝第六杯茶,一點離開的意思都沒有,翹著二郎腿,心裏那個美呀,簡直像吃了蜜糖。

    近年來,他八珍鏢局發展的勢頭被江騰鏢局壓得死死的,委實憋屈。今天晚上,終於逮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揚眉吐氣,狠狠踩江知年一腳。而且,經過今晚,八珍鏢局的名聲自然一炮打響,對於以後的發展,大大有利。

    江知年也喝了不少茶水,憋在肚子裏,彷彿裝滿了一肚子氣。至於江靜兒,早就返回房間,落一個眼不看為淨。

    蹬蹬蹬!

    專門負責報告的小廝快步走進,嘴裏大呼:「最後三甲結果揭曉了!」

    坐在上首的江知年沒好氣地問道:「三甲都有誰?」他可懶得去看抄錄過來的文書,沒那個心情。

    那小廝笑容滿麵,朝他恭敬地拱手作禮,道:「恭喜恭喜!」

    這一句蹦出來,讓江知年半天摸不著頭腦;坐在邊上的朱八珍起身離座,站過去,道:「你這小廝,是不是恭喜錯人了?」

    小廝疑問:「你是?」

    朱八珍昂然道:「我乃武山縣八珍鏢局的總鏢頭朱八珍是也,這一位,是武山張致元。」

    小廝沒聽說過朱八珍,但知道張致元,連忙施禮。

    張致元淡然問道:「結果揭曉了,三甲者為誰?」

    小廝苦著臉,道:「張相公,恭喜你通過了初選。」

    張致元沒好氣地一擺手:「廢話,這個我早知道了,說重點。」過初選都要恭喜的話,那他就不是張致元了。

    小廝吞一口口水,鼓起勇氣,這才結結巴巴地回答:「張相公,三甲沒有你……」

    這話會得罪人,但遮掩不過去,鬼知道這張致元怎地跑到江家的船上來,還一個勁追問不休。

    果不其然,張致元一張瘦臉登時就黑了:這是怎麼說話的,什麼叫『三甲沒有你』?

    那邊朱八珍臉上的笑意還來不及消散,聽了這話,頓時就凝固住,精彩得很。

    座上江知年一聽,不禁哈哈大笑:三甲中沒有張致元,意味著什麼?簡直就是意味著失敗,朱八珍得意洋洋地耀武揚威,到頭來卻是五十步笑百步,這讓江知年像吃了人參果一般,所有的鬱悶都煙消雲散:

    「哎呀朱兄,我終於知道你為何不急著回船了,以張相公之才,三甲旁落,著實不值得慶賀。」

    聞言,張致元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朱八珍跳起來,氣急敗壞地道:「江知年,你休得冷嘲熱諷,哼哼,雖然致元沒有進入三甲,可起碼也過了初選,哪裏像某些書癡白癡,寫的東西狗屁不如,早不知被扔到哪個垃圾堆了。」

    江知年憤然道:「朱八珍,我敬你是客,方以禮相待,少在我這裏撒野。」

    朱八珍氣呼呼的,一屁股坐回椅子,端起茶就往嘴裏灌。

    那小廝見到雙方不再吵了,趕緊稟告,好完成任務,討些賞錢:「恭喜江老爺!」

    江知年一瞪眼:「你到底恭喜個啥?」

    小廝陪著小心道:「恭喜江老爺,貴鏢局詩會代表葉君生所作詩詞《念奴嬌?懷古》獲得了本屆詩會頭魁,可喜可賀呀。」

    噗!

    朱八珍一口濃茶噴出去,噴了小廝一臉。

    張致元剛端起杯子,一個手抖,杯子就摔落在地,砰然破碎。

    江知年同樣目瞪口呆,連口水流了出來都不知道:「什麼,你說什麼?」

    「恭賀貴鏢局詩會代表葉君生奪得本屆詩會頭魁!」

    ……

    「什麼,你說什麼?」

    畫舫之上,彭青山麵色鐵青,劈胸把報告的小廝抓住,幾乎拎了起來。

    小廝猝不及防,嚇一跳,趕緊道:「恭喜彭大官人獲得本屆詩會第三名……」

    「我要聽後麵那句!」

    彭青山幾乎是吼道。

    小廝麵色蒼白:「郭南明獲得第二……」

    「最後麵那句!」

    小廝耳朵嗡嗡響,幾乎要聾了,條件反射地念著:「本屆詩會頭魁,為彭城江騰鏢局詩會代表葉君生所得……」

    騰!

    彭青山鬆開他,好像鬆掉了一身的力氣,癱軟地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嘴裏呢喃道:「怎麼可能?怎麼會是他!」

    就算頭魁是郭南明,他都有心理準備,不會如此失態,哪想到橫空殺出匹黑馬來,黑得嚇死人,居然是那個在自己心目中已成死人的彭城書癡。

    「不對,有些不對,昨晚很大的風雨,不是說他迷失路途,不曾趕回來參加詩會的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左思右想,越想越糾結,千頭萬緒,亂麻般混成一團,找不到個由頭,直亂得人要吐血——

    「哈哈哈!」

    他驀然仰天大笑,狀若瘋狂:「彭青山呀彭青山,你竟然輸給了他兩次,這世間還有公義道理嗎?」

    第一次,自然便是指江靜兒。

    笑著,喊著,眼淚居然下來了。

    那小廝瞅著不對勁,賞錢也不敢開口討,趕緊逃之夭夭。

    ……

    「什麼,你說什麼?」

    雅室內,本來儒雅得毫無挑剔的郭南明罕見地露出震驚的神態,搶上一步,奪過送信者手中的抄寫詞作,緊一緊麵色,舉目看下去: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後麵署名:「彭城江騰鏢局詩會代表葉君生作。」

    邊上有評委章印、評語等,其中一句,尤其刺眼:「此詞一出,世間再無《念奴嬌》……」

    郭南明雙眸凝聚,死死地盯著手中紙張,不放過任何一個字符,粒粒字符,就像釘子,一顆顆地釘入他的身心之中。

    「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好一個『人生如夢』……」

    念叨著,郭南明猛地一口鮮血噴出,濺在地上,觸目驚心。

    「明少爺!」

    劉姨的驚呼聲異常尖銳,趕緊撲上來看望,已被嚇得手足無措——少爺的身子骨,本來就不大好,根本受不得刺激,這可如何是好?

    ……

    「什麼,你說什麼?」

    房間裏頭,江靜兒魚躍而起,緊張地看著稟告的丫鬟阿格。

    「小姐,我們奪魁啦!」

    阿格歡喜得像一隻麻雀。

    江靜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穩了穩,想起一事,問:「那呆子呢?」

    「呃,他還在睡覺。」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37
第四十七章:托夢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憶當年,劉備三顧茅廬,諸葛亮便是用睡覺來考驗對方的耐心,以及求賢決心。

    隻是今天早上,葉君生伸著懶腰,嘟囔那麼一句時,卻渾然沒有那種灑脫自然,成竹在胸的意味。尤其當他打開房門,突然見到外麵黑壓壓等了一群人的時候,他猛地發現,在過去的一夜,一定發生了某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葉君生醒了的消息,很快就傳遍開來,湧上江家座船的人更多了。

    眼看事情發展有不可收拾的趨勢,葉君生很想來一句經典對白:「給我準備一匹最快的馬,我有事走先……」

    疑惑、奇怪、莫名其妙……鬧哄哄地折騰了一個上午,他終於從江靜兒的口中,瞭解到整件事情的發生過程。

    江靜兒講述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他看,好像他鼻孔裏突然綻放出兩朵牽牛花似的,這讓葉書癡極度之不好意思。

    這個,算是無心插柳嗎?

    必須是。

    其實他就是病了一場,睡了一覺,一覺醒來,天氣明媚,如此而已。

    望著晴空朗朗,江水滔滔,葉君生站立於船頭之上,非常有派頭,很想要吼一嗓子的,不是「努力!奮鬥!」

    而是:「哥這是要出名了麼?」

    的的確確,他出名了。

    每一屆道安詩會的詩魁,都與「眾望所歸,聲名大噪」八字有關。「眾望所歸」指的是本來就很有期待值;「聲名大噪」自是說在原本的基礎上取得長足的提升,乃至於昇華……

    然而葉君生呢?在此之前,認識他的,當他是書癡,廢人;不認識他的,誰聽說過這麼一號人呀?

    非常突然。

    這不是白馬黑馬的問題,而是在賽馬場上,猛地蹦出一匹天馬。嗯,會飛的那種,一飛衝天。

    從上而下,從四大評委到數以百計的觀眾,對於他們來說,就是這樣的感覺。

    正由於太過於不敢想像,於是流言四起,他們無法否定《念奴嬌?懷古》的出色,但可以懷疑葉君生的能力。先是剽竊一說,然後又有一個說法,說這首詞是葉君生早就寫好的,整整推敲了十幾年的功夫才成稿,如今參加詩會,走了狗屎運,適逢其會,這才能一舉成名……

    兩個說法,都有理有據。

    許多人都在期盼葉君生出來闢謠,好引出更多的話題。隻可惜,穿越者對此根本沒有絲毫回應,也沒有趁勢去參加大大小小的宴會,結識文人雅士的上流圈子,而是沉默下來,甚至近期都沒有回去彭城……

    ……

    通江一如既往的奔流不休,在上遊處有一片村落,名字很土,就叫「陳家鄉」,隻因鄉上三百餘戶人家,都姓「陳」。

    不過,鄉上間或也會有外姓人出沒,比如說近日便有一對葉姓兄妹,在村中租了一間屋子住下來。

    這對兄妹,年紀不大,哥哥約莫二十,眉清目秀的,是個窮書生;妹妹二八年華,明眸皓齒,天生一副美人胚子。

    「哥哥,為何我們不回家去住?」

    「因為這幾天一定會有許多人去家裏找我。」

    「你不喜歡成名?」

    「喜歡,但我不喜歡吵鬧。」

    這是一個很矛盾的問題,自古名聲就和熱鬧掛鉤,相輔相成。

    於是,當葉君生得知自己突如其來地成為詩魁後,當機立斷,就帶著妹妹撤離到陳家鄉來,過上了「隱姓埋名」的生活。

    避一避,主要是避前期的一陣風頭。風頭過後,日子終歸會慢慢恢複正常。雖然這時候趁熱打鐵,可以利用成名之際四處撈金,但那不是葉君生的意願。或者說,他更能清醒地意識到,其實名氣也是一種消耗品,過度消費,就會成為「傷仲永」。

    而且,更重要的是,當前他亟需一個清靜的環境,用來穩固新悟出來的「豎筆劍意」。如果三頭兩天就有陌生人找上門來,聒噪幹擾,對於修煉劍法,有極大的負麵影響。

    相比《永字八劍》的重要性,道安詩會詩魁的虛名,便等若是浮雲,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當然,這樣的生活決不能持續多久,差不多時間就要返回彭城縣參加童子試了。

    另外,葉君眉很記掛大聖,不知這一頭牛現在怎麼樣了,吃得飽不飽,穿得……呃,它真是一頭牛!

    隱士的生活,說起來飄逸瀟灑,其實都是苦逼。好在葉君生奪得詩魁之名,按規矩拿到了十兩銀子的獎金,足夠維持一段時間的生活。

    平日裏,葉君眉主要負責日常生活瑣事,而葉君生則是練劍,以及讀書——自從在廣平鄉寫對聯賺到些錢財後,他間或也會買些重要的書來溫習。子曰:「溫故而知新」,非常重要。他可沒自大到天生我才,但憑書獃子的記憶,就能去考狀元了。

    這幾本書,平時都用包裹裝著,連帶那一幅《靈狐圖》。沒辦法,作為書生專用的,居家出行必備之物「書筪」,他目前錢袋吃緊,暫時裝備不上。

    正月十五,元宵節。開始下雪,不大,雪花零零落落。但到了傍晚時分,風雪漸漸變大起來,正下得緊。

    天氣寒冷,就連睡覺的時間都有所提前——

    北風呼呼,雪花落在屋頂的聲音,簌簌作響。忽而眼前景色一變,竟來到了通江畔上。

    風大,通江就像發怒了似的,驚濤拍岸,浪花翻騰,咆哮的聲響十分驚人。突然間,波浪旋轉,其中湧現一人,全身披掛金光閃閃的鎖子甲,高大威猛,手中把持一枚玉符,見了葉君生,居高臨下,當即喝道:「你等陳家鄉村民聽著,吾近日奉得玉符詔命,證得神位,擔當通江河伯之職,特來要求爾等重修神廟,奉上三牲香火,否則便是對吾神不敬,必有水災降臨,屆時悔之晚矣,汝記住否?」

    說完,轟的一下,一個數丈高的浪頭呼嘯而起,朝著葉君生狠狠地砸過來。

    葉君生大驚失色,閃避之間霍然起身,睜開雙眼,就見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仍在鬥室之中,側耳聽到有雞啼聲起,將要天亮了。

    原來是南柯一夢,端是有些奇怪的夢。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38
第四十八章:神廟




    奇怪的還在後頭,中午時分,從村民們的議論紛紛中,葉君生霍然發現:昨天晚上,陳家鄉幾百戶人家,上千的人口,從垂垂老者,到稚嫩孩童,都做了個一模一樣的夢——

    在夢中,一金甲神人踏浪而現,要求眾人重修河伯神廟,並獻上三牲香火。

    同一個晚上,上千人口,做同一個夢,事非尋常,一下子就轟動了。諸人奔走相告,無不認定是河伯顯靈。

    陳家鄉臨江而居,屬於半農半漁,除了耕種之外,到江上打漁也是極其重要的經濟收入。故而,對於河神甚為信仰尊重。

    鄉上,當然有一座祭奠河伯的神廟,每逢初一十五,都有香火拜祭。不過其廟規格不算大,而且因為年久之故,顯得有些敝舊了。

    如今,敢情是河伯嫌棄神廟小且舊,這才托夢告誡呢。

    此事非同小可,萬萬怠慢不得,於是一眾村老趕緊合計,並讓人牽頭收錢,開始籌備重修神廟;另一方麵,亦派人上報府衙,申請備案。

    要知道在天華朝,對於神廟道宇之類,都有約束,不能隨便建立,否則便是野神異廟,一經發現,當即搗毀,並會追究罪責。

    府衙的批條下得很快,畢竟河伯廟是早就存在的,屬於公認的正神範疇,擴建重修,自不會阻撓。

    有了批條,村民們馬上熱火朝天地開工,出錢的出錢,出力的出力,眾誌成城,爭取以最快的速度把河神廟重修好,免得河伯不高興,會怪罪下來。

    如此,就顯得葉家兄妹有些孤立,像局外人。

    葉君生固然也做了夢,但他不是本地人,也沒有去添磚加瓦的意思。隻是覺得,這件事頗有蹊蹺古怪之處——

    河伯顯靈,難道說這通江之中,真存在一位河神,可以鼓弄風浪,控製水流?這麼說來,那兩岸人們隻需把這河伯伺候好就得了,何須建築河堤,預防江河氾濫?

    不過葉君生卻知道,眼下所處的世界不簡單,前有狐仙顯靈,後有大聖開口說話,妖,非常的妖。

    那麼,如果真有河伯掌控江河,那也不足為奇。差異之處,當在對河伯的理解之上。

    普通民眾,跪拜河伯為神,頂禮膜拜,虔誠無上;可葉君生卻用另一個概念去解構之,理論的基礎,當為對「術士」的認識。

    於是,他腦海裏不由自主又閃出那句話來:這世上本沒有神,但拜的人多了,就有了神!

    無奈其中具體之處,多有疑難,暫時得不到答案。

    「哥哥,你說這大江之中,真有河神嗎?」

    近幾天耳濡目染,葉君眉聽到了許多議論,頗感新鮮好奇——千人同夢,但不知怎地,她卻沒有,倒算是個特殊的例外。

    葉君生嗬嗬一笑:「應該有吧。」心裏卻想,如果在前世,在另一個時空,假若自己的妹妹這般問,他肯定會擺出「西門豹治水」的故事來批評教育一番,但現在嘛,不好說。

    葉君眉就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也去幫忙吧,積攢些善緣。」

    葉君生搖搖頭:「村民們不會同意的,重修神廟,滋事體大,卻不會輕易接納外人的幫助。」

    這是地方上的慣例,外人參與,頗不吉利。

    葉君眉聽罷,隻好打消主意:「怪不得呢,我沒有做過那夢。」

    聞言,葉君生心裏打個突:同為外鄉人,可為何自己做了夢,而妹妹沒有做呢?難道說她某些地方和自己不同?

    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回憶起來,無論葉君生如何的搜索枯腸,四、五歲之前的事情基本都一片模糊,難以分辨。

    思索無果,隻好作罷,也不好與葉君眉明說,免得她多想。

    五天後,河伯神廟就重修好了,還舉行了熱鬧的祭奠儀式,三牲香火,擺滿了香案,豐盛無比。

    葉君生與葉君眉都跑去看熱鬧,見到神廟比之前足足大了一倍,朱牆青瓦,煥然一新。裏麵的神像也被裝飾得非常莊重,依照夢中那金甲神人的形象,重新塑了一座,威風凜凜,氣象大不相同。

    儀式的高潮,在於獻三牲。卻和祭拜土地城隍不同,那三牲並不擺於廟中,而是運到江邊上,用一扇竹排盛著,送入江上。

    今天江流本來很平靜,可當盛滿三牲的竹排剛浮到江心處,驀然掀起了風浪,一個大浪撲來,將竹排吞噬掉,等竹排重新浮現於水麵,上麵的三牲早沒了蹤影,片肉不剩。

    「河伯老爺顯靈啦!」

    一聲大喝,參加祭奠的千餘人頓時黑壓壓地對著通江跪拜了下去,磕頭如搗蒜,心誠拳拳。

    嗡!

    就在這一刻,葉君生腦海中三道劍意縱然而動,好像活物般,要破空而出,而且目的性非常明確,就是要飛到後麵的河伯神廟去,意欲劍斬神像。

    劍意斬神像!

    這樣的感覺非常奧妙,三道劍意如同擁有了自主意識,要脫離控製,隻是暫時力量不足,才無法如願。

    記得《永字八劍》最先顯露鋒芒,就是在茶肆之中。那時候,劍意為主導,激發了葉君生內心強烈的憎恨意願,才有出手襲擊彭青成的一幕。不過那時候劍意的主導,比較隱晦朦朧,遠不如現在這般分明強烈。

    強烈得,就像遇見了不共戴天的仇家對頭,勢不兩立,根本按耐不住。

    頭很疼……

    身邊的葉君眉很快就發現了哥哥的異常,見他麵色蒼白,有冷汗流淌,趕緊道:「哥哥,你怎麼啦?」

    葉君生勉強一笑:「沒事,隻是突然有些頭疼……我不看了,要回去躺一躺。」

    當下葉君眉哪裏還有什麼心思,趕緊扶攜著哥哥回到租住的屋子裏頭。

    說也奇怪,當離開神廟一段距離,腦海的劍意就慢慢平息下來,終於沉寂,再沒有異動,頭疼的感覺,不翼而飛。

    「哥哥,感覺好了點沒有?」

    葉君眉以為他吹多了風,又感染風寒了。

    葉君生露出微笑:「好多了,不用緊張,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說著,穩穩地在屋子裏走了一圈。

    既為證明,亦為思考。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39
第四十九章:要求





    通江起潮,波浪滔滔,那個金甲神人踏浪而來,八麵威風,氣勢比起第一晚,顯然更加霸道:

    「爾等鄉民,本神蒙受祭奠,享用三牲香火,自會庇佑一方水土。隻是那三牲祭奠,頗有不足,三天後,你們要準備豬羊雞鴨各十隻,奉獻於本神……」

    話還沒有說完,驀然三道劍光橫掠而出,猶如三道閃電,毫不客氣地直斬而來。

    金甲神人麵色大變:「哎呀,好賊子,竟敢暗箭傷人!」說著,手一輪,亮出一對八角金瓜錘。

    這一對金錘,金光閃閃,賣相十足,光拿在手上,就足以給人一股無比的威懾。

    隻是那三道劍光,視若無睹,裹挾著無堅不摧的氣勢,一道點刺,一道豎劈,一道橫掃,誓要將金甲神人斬殺。

    「不好!」

    金甲神人見機不妙,不敢招架,馬上一縮,整個身子就縮入了浪濤之中——

    「我一定會回來的!」

    不甘的吼聲,從水底下傳上來,非常憤懣的樣子。

    呼!

    葉君生從床上直直地坐起,後背被汗濡濕了一片,又是發了一場大夢。不過這一次的夢,大有變化。

    念及劍意自動激發,斬殺托夢河伯的情景,歷歷在目。其真實感,竟不亞於一場在現實中發生的戰鬥。

    原來如此……

    葉君生若有所思,彷彿想通了一處極為重要的關竅,許多思緒的片段,慢慢就串聯起來,漸漸清明。

    劍意的勃然噴發,明顯是受到了刺激,而此種刺激,有利於修為長進。

    毫無疑問,這一場夢,陳家鄉的人基本都夢到了:河伯又有要求,自不敢不從,急忙籌備,備好豬羊雞鴨各十隻,等日子一到,馬上舉行祭拜,送入江心中,給河伯享用。

    ……

    江水激流,約莫百尺的深處,赫然有一座宮殿。說是宮殿,其實破敗得非常嚴重了,一點氣勢都沒有,看上去,倒像是一堆石頭。

    驀然有漩渦生成,席捲著豬羊雞鴨,一股腦地送入到宮殿之中。

    宮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保護著,水流不侵,裡麵光線充足,一覽無餘。其中並無侍衛婢女服侍,空蕩蕩。居中的石椅上,坐得不是人,而是一頭豬!

    一頭胖乎乎,粉嘟嘟的大肥豬。

    隻見它大嘴張開,正在享用一幹祭品,吃得滿嘴都是油。其食量巨大,很快就將所有祭品吃完,打個飽嗝,隨即端坐起來,張口吐出一片巴掌大小的玉符,懸於頭上。

    這玉符,質地有些敝舊,還有細微的破損痕跡,上麵有奧妙的符文流轉旋動。

    一會之後,有絲絲青氣從外界飄來,沒入玉符之中。

    頓時之間,玉符彷彿受到了滋補,光華漸盛,破損的地方居然在慢慢自動修補起來。

    大概過了一盞茶時間,不再有青氣飄來,肥豬就收了玉符,吞回肚中,麵上露出些懊惱的神色:「這香火忒少,進度如此之慢,把這符召全部修好,那不得要幾十年功夫?如何等得及……」

    「說起來,還是自家修為太差勁,不過陰神出竅,若不是有符召護身,隻怕連托夢都托不成……哼,否則托夢之際,如何會被那三道劍光趕得魂飛魄散,慌不擇路?他奶奶的,真是莫名其妙,俺老豬可不曾如此丟過麵皮,這個場子,一定要找回……」

    想著,就有些憤憤然,不過它有自知之明,既然托夢唬弄不得那人,如果本體真身上去肉搏,恐怕下場隻有一個:被人當成肥豬來宰,說不定還會變成烤豬。

    它跳下石椅,在空蕩的殿中踱步。人立而起,兩隻前蹄有模有樣地背負在身後,看樣子,滑稽而詭異。

    想著想著,忽而有了主意,一拍蹄子:「對,當如是也,本『豬升天』大神太有才了。」

    原來它開竅擁有靈智之後,便自取了姓名,喚「豬升天」,覺得非常威武霸氣;豬者,本體也,升天可成仙。

    解決了頭疼的問題,又哼哧哼哧地坐回椅子,左觀右看,歎道:「一個侍衛都沒有……這也罷了,可一個女婢都沒有,想叫人捶捶骨頭,鬆鬆筋肉都沒辦法,太沒麵子了。」

    「不行,我現在已是堂堂河伯,豈能如此寒酸?被人知道,豈不貽笑大方。嗯,侍衛可暫且不管,但一些婢子歌姬必不可少。本豬升天大神自開竅成妖……呃,不,是成神,就立下大宏願,大理想,要閱盡人間美色,開一個大大的後\宮,勝過當朝皇帝……」

    它越想越興奮:「好,就要這樣。萬裏之行,始於足下;後\宮之女,從現在娶起。今天晚上就托夢給那些村民們,就說本大神要娶親了,趕緊挑選個年輕美貌的女子送過來,暖暖床再說。嘖嘖,痛快,真痛快。」

    想到得意處,雄赳赳,氣洶洶,忍不住就要高歌一曲。

    「哎呀不好,咋就忘記了重要的事情呢,村中還有個礙手礙腳的人,卻不知是何來頭,竟擁有如此犀利的劍意,有他在,本大神的娶親計劃就不好施展。嗯,等到明日,我要上岸去窺探一二……不行,不能以身犯險,還是直接托夢將他趕走,簡單明瞭。」

    突然間,豬升天想到了關鍵環節,蹦跳起來,咬牙徹齒的樣子。

    「事不宜遲,還是盡早實施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老豬報仇,從早到晚,看你怎麼跟我鬥,嘿嘿!」

    ……

    「哥哥,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去?算日子,你快要參加童子試了,可得早些回去準備。」

    葉君眉問。

    葉君生笑道:「快了,順利的話,就這幾天。」

    「順利?」

    葉君眉聽得有些迷糊。

    葉君生道:「嗯,我是說正在讀的一本經義,順利的話,這幾天就能完全背下來。」

    「這樣呀,那哥哥加油。」

    葉君眉笑瞇瞇地鼓勵道。

    看著哥哥出人頭地,是她最歡樂的事情,同時是爹娘的願望。其實爹娘還有一個大願望,就是讓葉君生早日成親,不過自從哥哥與江姐姐解除婚約,這事就有些玄了,隻得擱淺住。

    不過葉君眉深信,隻要哥哥考取了功名,成親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1-7 19:40
第五十章:民心





    陳家鄉上,忽有流言傳出,說村中住進了不合時宜的外人,導致河伯不喜,要興風作浪,施以懲戒……

    果不其然,這兩天好幾戶漁民出江打魚的時候,都遭遇了大浪。幸而那浪濤來得快,去得急,否則就會落一個船翻人亡的下場。

    浪濤來得怪異,人們對於河伯托夢的說辭深信不疑,開始排查,最後都把目光放在葉氏兄妹之上。

    隻有他們,才算外人。

    「葉書生,這座房子,不能再租給你們住了。」

    「河伯不喜歡你們,你們快快走吧。」

    「快走快走,如果惹得河伯不高興,我們就要遭殃了……」

    一句句冷言冷語,不斷地湧入葉君生兄妹的耳朵;村民們望著他們的眼神,都大大不同,變得極其冷漠,甚至厭恨。

    就連些小孩子,受了大人的蠱惑,看見葉氏兄妹,都會做出吐口水,扔泥巴等行為。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葉君眉手足無措,她根本不知道自家做錯了什麼,從而讓本來淳樸熱情的村民態度大變。

    「哥哥,為什麼他們都責怪我們?」

    「因為有人不喜歡我們。」

    「那該怎麼辦?不如我們走吧,回家。」

    葉君眉真得想家了。

    「好的。」

    葉君生一揮手,道:「收拾東西,我們回家。」

    「嗯。」

    其實也沒有什麼東西,隨便拾掇拾掇,打成一個包袱,背上就可以走。

    知道他們離開,許多村民自發圍聚過來,自不是為了相送,多有督促監視之意。

    麵對他們,葉君生笑道:「今河伯三番幾次,予取予求,可見貪婪無邊。爾等有求必應,放縱自流,不日必釀成大禍。」

    眾人聽不進去,噓聲四起,紛紛吆喝,要他們早些離村,不得多留。

    「哥哥走吧,他們不會聽的。」

    葉君生點點頭,邁開大步,帶著妹妹離開。

    「村長,其實你不該放他們走。」

    人群中,一名油頭粉麵的閑漢道。

    村長一皺眉:「不放走,難道還讓他們住在村中?」

    閑漢道:「他們可是河伯厭惡的人,如果我們把他們拿下,獻與河伯,豈不更好?說不定河伯一高興,從此以後不再興風作浪,氾濫洪水了。」

    村長聽著心一跳,低聲喝道:「陳小二,我知道你的心思,休得胡言亂語,那可不是三牲,是兩條人命,草菅人命,可是犯法大罪。」

    陳小二嘴一奴:「官府問起來,我們便說是河伯要的人,哪裏能怪罪到咱們頭上……」

    「夠了!」

    村長還算分明,沒有被他三言兩語蠱惑:「河伯托夢,隻是讓趕走他們,又沒有說其他,現在我們還是去河邊祭拜告之,瞭解此事吧。」

    近日河伯三頭兩天托夢,次數甚至超過以前幾十年的總和。如此情況,吉凶未卜,一顆心未免七上八落,定不住禍福。

    就在葉氏兄妹離開的第三天晚上,陳家鄉上下再度同時得到河伯托夢,這一次對方的要求,可不僅僅是三牲香火那般簡單,而是要鄉上挑選出一位年輕貌美的少女來,還必須是黃花大閨女,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後選在二月初一之時,送上竹排,漂上江心,他自會接納。

    河伯要娶親了!

    這個震撼性的消息傳出,眾村民麵麵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獻上黃花閨女,與獻上三牲香火截然不同,那可是一條人命呀。更重要的是,這黃花大閨女從哪裏來?

    聽河伯的意思,還得從鄉上各戶人家裏挑選。可自家的閨女,哪個不是親生骨肉,誰願意奉獻出去?

    一時間,人心惶惶然。家裏有好閨女的,為防萬一,都趕緊躲出去了……

    ……

    彭城,貧家陋室。

    葉君生盤膝坐於床上,閉目思索,卻還在反思三天前在陳家鄉的遭遇,鬱鬱介懷。他倒不是怪那些村民愚昧,乃至於心甘情願地被河伯驅使,而是感受到了一種斐然的,以前不曾注意過的力量:

    民心的力量。

    兩世為人,得到了書獃子的知識,同時保持著本身的眼界與思維習慣,故而看待問題,總能想得更通透些。

    民心是什麼?

    古言道:民心即民意,民意則天意。代表天意,無可違逆,力量之強大,難以估計。

    又有千古名言佐證:水能承舟,亦可覆舟。

    說的,也是民心的巨大作用。

    葉君生知道民心民意的厲害,但那時候的明白,更多是停留在書本之上,格言戒律之中。現在,是他平生第一次,親身接觸,並承受之。

    「紙上得來終覺淺」,誠不欺也。

    當日整個陳家鄉的民心,民意,都站到了河伯那一邊。皆因對於河伯,村民們本來就信奉已久,河伯顯靈後,更是信仰高漲;而葉氏兄妹呢,兩人隻不過是平凡的外鄉人罷了。

    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葉君生忽然想到:假如自己功成名就,是一方大官呢?用官威來對抗河神顯靈,如此一來,民心民意會傾斜向那一邊?

    這實在是一個非常有研究意義的命題,值得深入探討。由此擴展開來,他立刻就聯想到那個在史上極其著名的故事:「西門豹治水」!

    如果當時此事不是已鬧得天怒人怨;如果西門豹不是手握權柄,那麼,民心就很難轉移過來,從而能順利地將一幹神婆之流扔進水裏頭去,為民除害。

    因為有時候,不得民心,除害反會讓自己變成那個禍害。

    這樣的事例,並不罕見。

    想通了這一點,福至心靈,葉君生忽而大笑,腦海意念流轉,感悟立生,第四道、第五道,兩道新劍意霍然而出,一撇一捺,一正一反,似直非直,若彎不彎,恰好符合「中庸」之道。

    現在,他總共已能使出五道劍意了。

    當然,劍意的威力最多隻能發揮出一成左右,比以前有進步,但還遠遠不夠。狐仙傳授,直接將八道劍意封存在他腦海裏,等於平白送給了他。不過想要完全開發出來,化為己用,還得通過自身努力。

    這個努力,包括身體素質提升,以及心得感悟兩大方麵。

    比如說別人送給你一個大鐵錘,如果你本身沒有足夠的力氣,自是拿不起來,發揮使用;又比如別人送你一個大鐵錘,但並不是直接交到你手裏,而是放在另外你不知道的地方,要想找出來,就需要個人的領悟。

    經過風雨之夜的那一場殺戮,葉君生明白了許多。

    五道劍意,遊走於體內,如龍蛇奔走,隨時都能激發。

    「哥哥,吃飯了。」

    葉君眉走進來,叫道。

    抬頭一看,葉君生驀然雙眸一縮,心神一震,隻因在一瞬間,他看到了一些本來絕不該看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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