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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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763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6-22 00:24
第九八四章  蘋果舅舅,今生來世
  
  
  塵霄生之言就是正道理了,七位墨僧屍身中尚存本命靈光一線,而他們的修為尚未散去,盡在屍身之內;迦樓羅即為乘光大師,本為今代彌天臺高僧,屍身中的修元被迦樓羅汲取,算得:歸根、傳承。
  
  他們本為一脈相傳。
  
  奪力於屍,本為登天難事,但因屍身中的本性靈光期望如此,且迦樓羅與鏡、花僧同根同源,所以事情一下子就變得簡單了。
  
  聽過塵霄生之言,小相柳大概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但他仍有一問:「屍身之力,墨色元力,當心這些迦樓羅都變成黑樓羅!」
  
  小屍仙撇嘴巴,嫌棄小相柳不學無術的樣子:「一來,由我護法,保得迦樓羅只得大力不受沁染;另一則,即便沒我相護他們也不會被沁染,你當摩天剎給迦樓羅的洗煉法持是兒戲麼;再就是…迦樓羅似人非人,它們來自以前、重活於以後,是聞所未聞的怪物,墨色根本都『不認識』他們,如何沁染。」
  
  小相柳一哂,擺出一副『我就知道你會如此狡辯』的樣子,然後不說話了……
  
  不過讓小屍仙稍有意外的是,十七伽羅樓並未一擁而上,在默默對視片刻後,其中十個向後退開,只有七個走上前來。
  
  不分食,一頭迦樓羅『獨占』一具墨僧屍。這不是弱肉強食,而是晚輩對前輩的尊重。將來待到『奪力』完成時候,七位迦樓羅仍是迦樓羅,但也是七位曾經普度天下的聖僧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存在、繼續行走、繼續自己的善。
  
  迦樓羅望向了小屍仙,後者聳肩膀:「怎麼分隨你們,我無所謂的…不過也確是不用搶,鏡花僧不是有十七個麼,以後你們人人有份。」
  
  七頭迦樓羅齊齊對屍身合十施禮,旋即巨大身形一轉,化作一道黑氣。各自鑽入一具墨僧胸口,是『吃』,但並非真正咀嚼、吞下。
  
  同個時候裡,七具屍身全都露出了一個笑容。
  
  再不是墨靈仙那種假從容、假愜意,屍身笑容安詳且平靜。
  
  七頭迦樓羅的煉化會是個漫長功夫,浪浪仙子揮手將屍身盡數收入袖中,以後她會做長久守護…蘇景一伙人在十一世界救過她一命。她的償報可遠非自己再救蘇景一次那麼簡單。
  
  屍家重恩,從小師娘的屍煞阿添可見一斑。
  
  眼看著小屍仙忙活完了,三屍看過了一樁新鮮事心滿意足,立刻換了題目,飛縱到塵霄生跟前,這就要來追問他怎能留在了離山。但塵霄生微一擺手,示意三屍稍等片刻,他轉頭望向了葉非。
  
  葉非重傷,一直在調息將養,此刻勉強回過了一口氣,站起身正要離開。
  
  「這就走了?」塵霄生問,他和葉非一代人。師兄弟。
  
  葉非暫停腳步,轉回身對塵霄生點點頭,不隱瞞:「去幽冥守著那隻碗,也許能等到陸角。」
  
  塵霄生不阻攔,但相勸:「你這樣下去不妥,或者先留在離山,待此間事了我隨你一起下去。」且不說幽冥現在的情形,單只陽身人入幽冥。就會引來無數惡鬼追殺,若葉非未受傷自是無妨,可他現在的狀況,貿然下去,怕是送死的味道更濃些。
  
  葉非笑了下,搖搖頭:「走了。」
  
  「保重。」塵霄生拱手,離山同門禮。
  
  這個禮節讓葉非愣了下。但他再沒什麼反應,重新轉回身,走了。
  
  葉非前腳剛走,北方天空中滾滾雲駕鋪展於空。紫金雲氣與重重星峰相伴,沈河、諸長老與大成學高人終於回到離山!
  
  三屍興高采烈,齊齊歡呼著,跳上小棺材飛迎出去,相隔老遠三屍就對雲頭沈河喊道:「有勞真人,此行辛苦了。」
  
  措辭、神態再加上三屍說話的語氣,儼然一副離山主人的樣子。
  
  沈河笑道:「三位仙尊才是真正辛苦。」說完、稍頓,眼見三屍『還嫌不夠』的神氣,掌門人趕忙又加了句:「衛護離山、匡護天下、斬妖除魔、擊殺強敵,三位仙尊居功至偉,沈河敬佩。」
  
  三屍大喜,都說沈真人是真正有才學有見識的大家。
  
  大成學到來,如何安頓,兩宗並和一處怎樣布防,免不了一場忙碌,不過這些事情自有離山執事與長老操持,無需沈河費心,與秭歸先生和大成學中的人王木恩一起,來到塵霄生等人面前,但沈河的第一句話是:「申屠怎樣?」
  
  在引兵出山追殺墨僧時,申屠就告收手了,並未出山。他的情形塵霄生是知道的,聞言緩緩搖頭:「他在庫中,在等你們。」
  
  沈河身邊眾人告罪一聲,隨即招呼離山諸位長老,暫停手上事情,包括攻打臥鼓山受傷的長老在內,一群人匆匆飛去離山庫。
  
  雷動有些摸不著頭腦:「申屠靈靈怎麼了?」
  
  『第一滴雨水』,何等神奇的靈物,遠非申屠能夠駕馭的,反噬來得比想像中更嚴重,施法過後經絡寸斷五內重創……已經沒希望了。
  
  拈花心軟,早都忘了申屠曾險些害死蘇景的事情:「大家一起去看看他吧。」
  
  沒想到的,塵霄生搖了搖頭阻攔住了眾人。不是其他什麼緣由,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他們才是兄弟。
  
  彌留時分,兄弟相聚,莫去打擾他們。
  
  離山庫,三重天,進入三重天之前只有一件小小的石室。申屠靈靈就在石室中,庫靈兒、弟子、甚至雙雙兒都被他打發了,一個人靠坐在冷冰冰的石頭上,面色蒼白、呼吸微弱。
  
  聽到腳步聲響,申屠靈靈張開眼睛,見是沈河、虞、龔、樊、紅等一眾長老,他的精神一振。可這精神的振作,僅止在他的目光稍稍明亮了些,僅次而已。
  
  申屠想說什麼,但是嘴巴動了動,沒出聲,面帶愧色…那錯誤彌補不回的,這世上本就不存功過相抵這種事,錯了就是錯了,時間不回頭,所以錯誤永遠存在、沒得改。
  
  申屠一向嘴巴笨拙的,不會說話。但沈河、紅景、虞長老這些口齒伶俐心思機變之人,一下子竟也不知說什麼是好……申屠靈靈入門算是晚的,他來離山時,沈河、任奪等人在修行上已經頗有些根底了。
  
  修行有了底子,智慧也就更加明光,是以沈河記得,申屠剛來的時候,那麼點的一個小娃娃,看上去也就一兩歲,可他走路利索得很,說話順溜得很,問過才知道,原來他都五歲了。
  
  太瘦小了。
  
  長得一點也不討喜,稀疏的眉毛,細細的眼睛,嘴角向下撇著,一幅不好相處的樣子。可在從沈河手中得了一個蘋果之後,小申屠立刻就眉花眼笑,一笑眼睛就不見了,口裡說:謝謝舅舅。
  
  入門第一天,申屠靈靈把師兄喊成了舅舅。
  
  後來,沈河看著他從小小頑童變成少年才俊,幾道真法修行在身進境神速,總能惹來長輩、師兄們的小小驚奇;
  
  後來,沈河看著他貪戀寶物以至影響修行,從申屠靈靈變成了時靈時不靈;
  
  可即使時靈時不靈,即使沉迷旁道,他的修行進境還是神奇的,或許比不得他那些更神奇的師兄,但足以惹來絕大多數同門兄弟的艷羨,離山弟子第二代,十七俊秀中穩穩有他一個位子,沈河看著他從貪寶青年變成了貪寶長老,主掌離山一方門務;
  
  再後來,申屠靈靈誤入迷途鑄成大錯,沈河看著他彷徨,看著他不知該何處去,再看他迷途知返、再看煉化自己決絕承受不了的寶物入身只為贖回本心……。
  
  申屠這個人,沈河從頭看到了尾,看了幾千年歲月。
  
  凡間有一句話,父母只能陪前半輩子,妻兒只能陪後半輩子,真正能相伴一輩子的就只有:兄弟。
  
  沈河、申屠,他們就是兄弟。
  
  忽然不知該說什麼了。沈河如是,虞長老如是,樊長老如是。
  
  倒是申屠靈靈,片刻沉默後笑了下,問了個件很遠的問題:「下輩子怎麼說?」
  
  今生已經這樣子了,再沒修改機會,彌留之際何必再去喋喋不休,不如想一想來生。
  
  沈河笑了,他身邊紅景也笑了,伸手摸挎囊,紅長老居然拿出來個蘋果,又紅又大,聞一聞就知香甜。
  
  天下女修無數,紅長老絕對算得其中最出色的,排不到第一,但也是站在峰巔鳥瞰的層次,可她也絕對算得最最散漫的,愛吃愛玩愛漂亮,若非如此也輪不到她來做『離山四大高手』,在她的寶囊中,乾鮮果品南北蜜餞、胭脂水粉綾羅衣裙可比著修家法器多得多了,隨身帶著紅蘋果不稀奇。
  
  蘋果塞進了申屠手中,紅景笑:「下輩子若是有個漂亮小姑娘送你蘋果吃,你記得喊舅媽!」
  
  今生為了一顆蘋果把兄長錯認成舅舅,被人笑話了幾千年…下輩子會不會再因為一顆蘋果『財迷心竅喜從心來』錯認大輩呢?無妨的,錯認了也無妨,紅長老在微微笑,沈河等一眾師兄都在點頭,來生裡申屠還會有一個蘋果和給他蘋果的那些人。
  
  申屠咬了口蘋果。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21:46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6-22 00:25
第九八五章  水月偶
  
  
  申屠咬了口蘋果。
  
  曾經一飛可上九霄雲,萬里穿天等閒事的精深大修,瀕死之際也和普通的老人沒什麼區別了,他想吃蘋果,可是很費力才之咬下一點點,甚至咀嚼都談不上,只能含在口中一點點磨著、碾著,少少的香甜味道彌散口中…突然,申屠笑了起來,語氣古怪:「舅媽啊?」
  
  不止語氣,還有神情,將死老者竟然露出了『有趣、頑皮、嬉笑』的神氣,再重復:「舅媽啊?」
  
  給他蘋果,讓他來生喊『舅媽』,紅長老真沒多想,只因自己是女子,不能當舅舅是以隨口說了個舅媽,但現在見了申屠的神情,轉回頭再仔細想想……『啊呀』一聲輕呼自紅景口中響起,漂亮女冠的臉紅了,好像個蘋果。
  
  虞長老第一個笑出來聲音,跟著樊、雷、岑、風、公冶…全都在笑,他們是在起哄嗎?
  
  若有外人在此,怎能明白這群人鬧得是什麼,說得是什麼,想得是什麼啊。
  
  中土人間有一種情懷喚作『兄弟』。
  
  離山貴為天宗,宗內弟子吃風喝煙坐道望天,卻從不缺人間情懷。
  
  就在笑聲裡、就在笑容中,申屠靈靈咽下了蘋果,也咽下了最後一口氣,今生了了、但來生還有蘋果。
  
  離山第二代弟子精銳,自賀餘飛仙後,直到今日終於有了真正意義上的隕落,申屠靈靈身死道消。
  
  申屠才走片刻,幽冥中的離山判賀餘就來到離山,賀餘主掌極樂川,他的司衙並未受到任何攻擊,與封天都聯絡順暢。
  
  極樂川沒事,賀餘自然也安全得很,他重返門宗時,昔年六百里靈秀之地變得滿目蒼夷。比起廢墟也沒太多區別了。昨夜一場仙魔大戰打得何其激烈,離山轟塌大半,早已沒了靈秀,只剩無盡蒼涼。
  
  可就算這山真被浩蕩大力抹平又怎樣?就算離山沒了,只要沈河在、塵霄生在、弟子們在,離山劍宗就還在,承天護道。劍指邪魔!
  
  幽冥並未大規模開戰,但風波詭譎,容不得絲毫大意,賀餘神色匆匆,來到離山並未和同門多做寒暄,直接找到沈河真人。密談幾句後就離去。
  
  兩人密談有關事情,掌門真人不說其他同門也不會主動追問。送別賀餘後,沈河重復前山,只見鰲渚、秦吹、小相柳、浪浪仙子等一眾大能為者正圍坐一個圈子,塵霄生也在座,天地崩玉面前不變色的人王、歸仙此刻都是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
  
  圈子中間端坐三人…三個坐著只比站著矮一點點的人。
  
  三大矮神尊得意洋洋。
  
  蘇景為何未死、從頭到尾究竟是個怎樣算計,人人都好奇得心裡癢癢。花青花、顧小君沒直接回去地府而是隨同追兵大隊返回離山為的就是這件事,剛剛拉住三屍要把他們把事情說明白。
  
  三屍賣了一回關子,就興高采烈的『開書』了。雷動天宗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諸位當知,神君開創輪回,一統幽冥,列土封疆十四王,我家那個不成器的蘇景承蒙神君賞識,得阿骨之號。列位第十四大王。」
  
  大天尊說話之際,三神君拈花在一旁筆走龍蛇,於一幅長絹上作畫,他畫得奇快,雷動那邊一句話說完時候,拈花的畫卷竟也畫好了,攤開來給眾人觀瞧:
  
  十五個人。一大十四小。大個子人在上,頭頂赫赫然寫了四個大字:閻羅神君。
  
  十四個小人兒排一排在神君之下,幽冥十四王駕。只是他畫得…不管神君還是冥王,無一例外都是一個圈做頭。圈下一個『豎棍』做身,『身上』衩出兩臂兩腿四根『斜棍』。
  
  又難怪他畫得能這麼快。十四冥王中最右者、末一位得拈花特別標注,兩字:蘇景。
  
  「諸位請看,這十四位王駕相交莫逆、情同手足,要好得十四個人穿一條褲子都嫌肥,這份交情自亙古而來,直到永恒不滅,那是見面親不夠,別離想不夠,一天不見哭七次的大交情!」赤目接口,伸手指向拈花的『神君閻羅全家福』,他指點的是細節:畫上,十四個排成一排的冥王小兒都是手拉手的。
  
  雷動又繼續道:「別個不提,今次只說第十一王,我等兄弟的十一兄長,開天辟地、另創乾坤的瞑目大王。瞑目王,常閉目不睜眼,有朝一日他若張開眼睛,那便是死不瞑目、那便是天崩地裂、日熄月沉、時間錯亂宇宙毀滅的大事情!」
  
  大天尊說話的功夫,拈花又在畫上添了幾筆,給第十一個小人的臉上畫上一雙『閉合之眼』,其實就是兩條細道,彎彎的,好像在笑。另有題字『瞑目』標出此人。
  
  「十一大王與我們兄弟偶遇十一世界,十一王十四王一見面,真真天雷勾地火、老衲見貧僧、賭鬼見骰子、待字閨中春心蕩漾大姑娘得見紅花紅襖老媒婆……」赤目手舞足蹈,拈花在畫上用一條線把第十一個小兒和第十四個小人兒勾連到了一起,這還不夠,拈花重新起筆另開畫,單獨畫出了兩個手拉手的小人,不用問了,瞑目王和蘇景。
  
  三屍從來都是這副德行,想聽他們說點事情,非得等他們賣弄夠了、耍鬧過癮了再說。前面好一番胡鬧啰嗦,終於說到正文,這次輪到拈花開口了:「麒麟寶庫,奇珍重重,其中一間是為:水月偶。正所謂鏡中花兒水中月,真作假時假亦真,兩隻兔子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赤目從自己的小棺材裡摸出了一個木雕娃娃,彷如古時山中少民圖騰的天神圖騰,和那個隨同墨僧來襲離山的南蠻扶屠長得一模一樣。只是赤目手上的娃娃是贗品,他自己雕的,全無法力,十一王於麒麟庫中留給蘇景的水月偶卻是閻羅神君賜下的奇珍異寶,法力非凡。
  
  水月偶就是木雕娃娃,看上去醜陋難看,但效用神奇,當有王袍法術加持、冥王之咒傳過。木偶可轉活、與主人換身、換神通。說穿了,木偶轉活成人在前,蘇景變成木偶、木偶變成蘇景在後,除非神君親至,否則即便冥王也看不出其中破綻。
  
  由此蘇景改頭換面,變成了扶屠去往彌天臺報效『正神』去了;水月偶則變成蘇景模樣,座陣離山召集同門同道開課『劫數』。
  
  扶屠才是蘇景。剛剛在惡戰中被他打碎的那個蘇景只是木偶……三屍正說到這裡,忽然一個聲音帶笑:「我來說吧,有勞三位仙家。」
  
  聲音熟悉異常,三屍與一眾人王轉頭望去…鬧鬼了,蘇景正笑呵呵的走過來,蘇景。
  
  主人改頭換面。變成木偶;木偶受秘法加持,變成主人模樣,可擁主人一成修為,二者之間心神相連,莫說萬里相隔,就是兩重世界也無法隔擋。蘇景有心神十立,扮作扶屠在彌天臺相對妖僧同時再指揮這邊的『蘇景』做課說話。應付起來游刃有餘。
  
  且水月偶還有一樁好本領,這木偶本就是用來做替身、讓主人臥底去的。但這世上誰能能比誰傻多少,被臥底的那方勢力怎會輕易相信一個素未謀面的醜陋蠻人?是以蠻人為了證明自己,少不得會有『殺掉正主』這等戲碼上演,便如之前離山惡戰中發生的事情。
  
  水月偶化形主人之後,常常是要被殺的……殺一次就廢掉了,算不得太神奇。二明哥留給蘇景的水月偶,可以碎屍萬段七次。七死七轉活。
  
  此刻水月偶碎片自合傷勢盡愈。剛剛轉活過來。遠在彌天臺的扶屠分神一道,繼續指揮著『離山蘇景』來和大家敘話。
  
  而人、偶換身,蘇景變作扶屠,體魄迥異於宇宙間任何生靈,體內經絡隨他心意顯露,至少憑著水鏡的修為看不出他的本源真修;至於扶屠那一身淳厚的墨色真修就再簡單不過了,屠晚之力即為蘇景之力。屠晚與陽三郎入主墨劍修持墨色,蘇景也就擁有了『永恒之色、永恒之力』。
  
  但非說不可的,水月偶可與蘇景換身沒錯,卻不能真正替死。此刻若是彌天臺的扶屠被斬殺,蘇景就真正死了,再休想轉活。
  
  「簡言之,我在彌天臺,離山中諸位所見蘇景只是個替身傀儡。全賴十一王留下的寶物神奇,我才有這樣的機會。」離山的蘇景說話比著三屍簡單多了。
  
  大概了解事情經過,花青花、顧小君心滿意足返回幽冥去了,陰間事情詭怪,他們不敢在陽間逗留太久。岐鳴子則追問『離山蘇景』:「為何是彌天臺,不是天元道?」
  
  岐鳴子是道人。與天元道不同宗卻同源。
  
  沈河走到近前,開口接過了話題:「墨色妖魔來得突兀,手段狠辣重創中土,非要反擊不可的,但兩大天宗被沁染,究竟選哪一家來打,於我等而言本來沒區別的。」
  
  在大成學時,蘇景就對沈河、秭歸講出自己有『水月偶』和『墨色修』在身,有望潛入佛道兩天宗中的一家,此事冒險,但若成功無疑能是件大大好事,蘇景自己願往,沈河與秭歸只有誠心致謝。
  
  蘇景先回離山,發動木偶,替身開課掩人耳目,自己則趕去佛道兩天宗中之一,本來是準備扔鞋的,蘇景的鞋子、就由蘇景自己來扔,但他發動『花開見佛』寶物,得知彌天臺中尚有同伴未被沁染……天元道情形如何不得而知,彌天臺中則定有同道受困,哪又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若知同道受困、尤其還是與蘇景有過交情的小和尚果先被困,他要是不去營救,此人便不是蘇景了。
  
  此刻回過頭來再看整件事情:昨夜沈河真人與大成學合兵一處,在歸返離山時曾傳訊天下,十天之內必做反擊……那個時候扶屠已經去往彌天臺,可以說,就在扶屠『出世』之時,中土正道對墨色邪魔的反擊就已經開始!
  
  便如沈河率兵突襲臥鼓山時所言:何需十日,今夜正好!
  
  敵兇我也兇,敵算我也算,敵人打了我的措手不及,我總要還敵人一個出其不意……這就是蘇景了,也是離山、更是中土正道。以牙還牙,否則死不瞑目。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21:49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6-23 00:19
第九八六章  留世仙,針猴兒
  
  
  不久前沈河傳訊塵霄生,請追兵適可而止不再繼續追殺下去,不外兩個緣由:
  
  一是事情到了現在的地步,蠻子扶屠算是贏取了墨僧信任,這顆釘子成功夯進彌天臺。如此一來,蘇景的發揮餘地就有了,軍情而言,蘇景要探此次墨色妖邪落足中土的勢力究竟有多大、將來那些墨巨靈又是怎樣實力;破敵而言,最簡單的有裡應外合,稍稍高級些的話,可大利用『尋找墨劍』這由頭從容布置陷阱,無論怎麼看,也好過追兵盲目衝去彌天臺,焉知彌天臺中是否還有高深墨修駐防。甚至,就算將彌天臺徹底摧毀又怎樣,那也不過是個據點而已,又非敵人老巢;另一則,無論如何,只要有希望就要救人的,彌天臺中還有果先,或許還有辰光和另外幾位高僧猶自對抗墨沁,尚未被真正侵染。
  
  水月偶與主人換身之事說得清楚了,離山中蘇景望向塵霄生,滿面喜色。何須師弟發問,塵霄生微笑給出緣由:「你在馭界時我領悟大逍遙,隨即迎來天劫本以為是非走不可的,可是沒想到的,我居然有的選。」
  
  有得選?選什麼?
  
  簡單得很,劫數盡末時候,心中突兀領受天地靈犀一道:可走也可不走。
  
  若走,沒得說,直接飛仙去,從此脫離人世間,晉位仙班永享逍遙;若不走不走會怎樣,塵霄生不曉得。至少當時不曉得。
  
  不等蘇景說什麼,三屍就瞪大了眼睛:「所以你就沒走?!」
  
  塵霄生的笑容光彩照人,白藕法身之故,他都不能算是這世上最美的男子,應該說他是這世上最美之人。
  
  唯有艷光才形容的笑中神采,塵霄生笑道:「是啊,所以就沒走。古往今來,立地飛仙者眾,不差我一個;但已證道卻還能留在人間的,就只有我一個。這份光彩為我獨尊、獨享。哪能走!」
  
  除了塵霄生外,還有鰲渚沒走,不過鰲渚靠得是神奇法器相助。
  
  真要做個比較的話,鰲渚算是『欺瞞』。借助前輩神龍留下的寶物。騙過了天地規則;塵霄生則是『破』。天地規則為他網開一面,允他光明正大留在世間!兩者差異,一賊一王侯。不可同日而語。
  
  已破道,常駐人間、卻又不是歸仙,古往今來獨獨他塵霄生一份!
  
  漂亮男子意氣風發。
  
  飛仙?飛仙的多了,算不得多麼了不起。能飛仙卻不走了,三千世界就他一個。
  
  「的確未飛仙,但天劫之後,有精純靈氣自宇宙中來,進入世間為我洗煉真身就這麼說吧,除了飛走,我已成仙。」塵師兄繼續說道:「既然留下來,自是收斂些好,做戲做全套嘛,待到劫數過後,發動影身一道幻做飛仙去,算是瞞人耳目,自己則捏了隱身訣,偷偷摸摸回了離山。」
  
  天劫是劫數,也是洗煉,渡劫不成則身死道消,成功破劫則一朝成仙,塵霄生在天劫後發動的幻術,實際已經是仙家法術,世上無人能夠看破。
  
  邊說邊笑,塵霄生騙過天下。
  
  蘇景再追問:「將來若想走還能走嗎?」
  
  「留下來後就走不了了,與天地同壽、享人間逍遙,也不錯,等忙過了這一陣,娶個老婆、生群孩子,哈哈,個個都算離山弟子。」
  
  眼見師兄開心得意,蘇景心中沉沉。
  
  想想那個時候,馭界封印躁動不休,兇殘殺獼隨時可能破禁而出、興兵中土當年離山下殺獼第一次衝破封印,可怕戰事塵霄生曾親身經歷;遠古時千目蝎子與馭人的血腥戰場,塵霄生曾專程去做查看;另一支殺獼潛入人間,顛覆無雙城攪動多少殺戮,塵霄生心中全都記得。
  
  那時殺獼將至,若中土能有一位真仙坐鎮,大大增添勝算。所以塵霄生留了下來。
  
  因他而起的、從此中土多出一個詞:留世仙。
  
  再後來,掌門人收了弟子魚苗,後者有慧、預言『三萬年靈元大潮是為回光返照』,而塵霄生已成真仙,他的天人感應遠勝凡間修者,每做入定參悟時他總覺得心底惶惶,這是災劫之兆。他信魚苗之言。
  
  待到封印揭破時,塵霄生曾去往戰場,不過見到馭人實力殘損,中土修家必能得勝此戰,就沒有現身,又悄悄查過蘇景的傷勢,知道師弟無礙後又返回離山,繼續精修劍法神通馭人之禍不過是斷小小插曲而已,塵霄生全力以赴地修煉,為得是後面即將到來的大劫。
  
  塵霄生留在離山,他是奇兵,此事在昨夜前只有三個人知道,一是掌門沈河,二是幽冥賀餘,三是繼塵霄生迎接後不久也告破道、飛仙去的另位離山第一代真傳林清畔。
  
  之前瞞著蘇景,自非不信任這位小師弟,而是蘇景與三屍心意相通,他不說卻難保心思動蕩被三屍探知什麼事情要是三個渾人知曉了,那就等若天下皆知了。
  
  離山弟子能夠煉就身寶合一之術,也全賴塵霄生破掉煉法的幾重關鍵,這才能成功成術。
  
  事到如今,塵霄生一劍斬殺妖僧合鏡,他已顯身就無需再隱瞞什麼,前因後果和盤托出。但還有一道關竅未解:為何他能留下來?
  
  塵霄生之前,離山的、別宗,多少大修飛仙去了;塵霄生之後,離山的、別宗的,也有不少人破道,獨他一人能領受天機,去留任選?對此塵霄生也想不通:「開始時候我以為,可能是我修行所致你也曉得,我在修行上走過不少彎路。我修行的法門迥異其他法術,所以我飛仙的時候就多了一重選擇?」
  
  和普通修家相比,塵霄生仙路多崎嶇,一代真傳,身魄爆碎,元神重塑再修鬼道,鑄就白藕法身重返人間修持,同時又借鑒南荒妖法,將人、鬼、妖三道修持融合一身塵霄生求仙之苦,遠勝普通修家、妖家。
  
  說到此,稍作停頓,塵霄生又搖頭道:「可是後來再仔細琢磨,又覺得事情不會如此簡單,當是另又玄虛,奈何現在還參不透。」
  
  說過自己的事情,也用不著蘇景三屍他們去感慨評論,塵霄生望向岐鳴子,就此轉開話題:「鬥戰墨僧時候,道長一劍、天溪升龍,大神通自有大智慧,恭喜道長。」
  
  塵霄生的眼力何其毒辣,只憑岐鳴子一式劍法就看出他記憶恢復。若心智混沌,是決絕施展不出那樣一劍的。
  
  「御劍迎墨矢,險險喪命,幸虧離山弟子及時出手,救下我的性命這一場生死歷練,也是對神志的一次大衝撞。由此回憶起一件要緊事。不是恢復了全部記憶,但也算得是個關鍵。」岐鳴子一句話點過前因,之後不再囉嗦,直奔主題:「記起的事情,從鬥戰、被俘開始,天外宇宙,我與十七位道友遭遇墨巨靈,惡戰之後六傷十一死,傷者遭擒,我是其中之一。」
  
  「被俘之後,墨巨靈並未以墨色沁我,而是在我身上試煉諸多法術,他們於我身上試煉之術我不是很了解,但大概能曉得破空穿遁之類的法門,具體過程無需多言,三百年後墨巨靈覺得法術成形,一根墨色長針刺入我的天靈頂蓋,針入腦同時亦封神魄,什麼都不記得了,就此昏睡過去,再醒來時候人已到中土。」
  
  就記起了這點東西?三屍不免再次瞪大眼睛,這點記憶有用嗎?老道也敢自稱關鍵?
  
  這段記憶的用處的確不大,但若配以蘇景在離山講課時說過的『宇宙大戰場,中土在其中』的說法,岐鳴子恢復的記憶就差不多能把一件事情解釋通順了:殺獼歸仙、天魔秦吹、岐鳴子、南荒野人村落裡那個老學究
  
  墨巨靈來不了,須得靠墨靈仙先設法術做接引才能真正殺進中土。
  
  墨巨靈來不了,墨靈仙就能從容往來嗎?也不能。自從天真、劍主、盲眼僧一代仙聖之後,中土世界就再無真正歸仙,至於西海剎天摩邪佛肚子裡那個殺獼赤武帝尊,是歸仙,可哪裡還能算作仙,不過一段殘損神魄而已,相比真正仙家根本不值一提。
  
  瞑目王也算是個例外,他是先落入十一世界,再從兩界『通路』返回中土的,並非直接飛回這個世界。
  
  姑妄一猜:有上仙設禁於中土世界,自天真與墨巨靈大戰之後,這完美凡間就變成許出不許進的地方,什麼巨靈、歸仙、大神二佛三星魔之類仙家統統進不來。
  
  墨巨靈想來中土,得靠墨靈仙來接引;墨靈仙也進不來,就得想辦法尋找中土天氣禁法漏洞,想要破解封禁法術,就得尋來仙家試煉法術、就得有『針猴兒』。
  
  『針猴兒』是中土的說法。其實是件殘忍事情,醫家創出新的問診手段,但不敢直接用於人身,先要在和人最近接的猴兒身上施針、灌藥再觀察效果,以確保此術有效且無害。
  
  於墨巨靈而言,墨靈仙到底也是自己人,『針猴兒』還是選外人來得更舒心些。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21:52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6-23 00:20
  第九八七章  狗攆狐貍,抱頭痛哭

  
  
  秦吹、岐鳴子等人皆為『針猴兒』,被墨巨靈生擒後試煉法術,做『回歸中土』的試驗品。
  
  他們腦中有墨色長針,封印了記憶也封印了神通,落入凡間後就會變成個壽命漫長的傻子。可宇宙間不存真正萬無一失的法術,不知何故『針猴兒』在破禁歸回中土途中,腦中長針斷碎,這讓他們有了清醒的神志,但記憶受損一時間找不回來。
  
  明白得很,墨巨靈的『實驗』成功了,『真猴兒』返回中土,不久後大批墨靈仙接踵而至。其間相隔十幾甲子,於凡人而言是漫長時間,可是自擁有無盡壽命的仙佛眼中,只能算是短短『幾天』功夫吧。
  
  歸仙入世、皆有傷在身、皆記憶混亂的真相大致當是如此了。另外還有幾處細節,比如天外封禁多有古怪,即便有了破綻、墨靈仙能回來了可是墨巨靈仍進不來,還得需要『黑腳印』來接引等之類,大家都有想到,不過沒必要去做深究。
  
  倒是另外一件事:天外封閉,三祖根本就不能回來,可他的屍身仍還落入中土。蘇景、塵霄生、沈河等人對望一眼,但並沒多做討論,全無線索的事情,現在說得再多也沒用處,浪費口舌罷了。
  
  岐鳴子把話說完,對著身邊眾人點點頭,留下一句『貧道隨時聽奉沈真人之命』,轉身回去劍碑處,端坐、閉目,回氣養神。
  
  追殺、收兵、說過一會子話,不知不覺已到午時,明日正當空、燦爛卻不毒辣,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懶洋洋的舒服。
  
  同座乾坤,同個太陽,照在人身暖洋洋懶洋洋,照在狗身上也一樣暖洋洋懶洋洋。
  
  不是普通的狗。是禍斗。
  
  暖洋洋的禍斗們全都懶洋洋的,三三兩兩的,在天鬥山四周玩耍。昨夜裡妖狐過境,小狗們在窩裡造反想要衝出去追狐貍,幸虧大禍斗知道深淺,攔住了小崽子不算,還個個都打了鞭子。
  
  所以今天山下遛彎的小狗們都一瘸一拐的。屁股還火辣辣的疼呢,尾巴都翹得高高的以免碰到傷口,看上去好像一群小狼崽子。
  
  正嬉戲、閒逛的時候,突兀濃濃妖氣自北方傳來!
  
  簡直再熟悉不過,正是昨夜過境的那群狐妖,如今它們又回來了。禍斗一下子就瘋了。眼中烈火燃燒,口鼻黑煙吞吐,彼此匯聚很快相聚一處,吼吼怪叫著向前方衝去。
  
  狗崽兒們都在山下,可不像家裡那麼好約束,頃刻聚集成潮,斜刺裡衝了下去。
  
  本打算是打橫攔截的。無奈狐貍們跑得飛快,待小狗們趕到時人家大隊已經向南深入了。沒什麼可猶豫的,狗攆狐貍天經地義,狗崽子們奉天承命、向著南方就急追了下去,個個張牙舞爪、個個吞咽吐火,修為怎樣姑且不論,禍斗行軍的氣勢著實驚人!
  
  忽然間,綴在狐貍陣中最後的一頭三尾紫狐站住了腳步。轉回身迎上身後的狗群。下一刻,紫狐身上妖威綻放,滾滾腥風直衝天棚!
  
  簡直大膽妖孽,居然還敢轉身示威,禍斗皆盡大怒,頸子上的鬃毛乍開來,狂吠之中亮出口中尖牙。不存絲毫猶豫,甚至連話都不搭上半字,就此撲躍而起,於半空之中扭轉身形、靈活掉頭。落地後撒腿就跑。
  
  非說不可的,禍斗們逃走的氣勢,比它們攆狐貍的氣勢混不遜色,只不過『氣質』上有些差別,追趕時仿佛上將軍直搗黃龍,決絕而激烈、不死不歸;回山時則添出一份血腥殺氣和幾重得意快活,好似剛剛大戰一場,痛斬敵寇大勝而歸。
  
  三尾紫皮狐貍眨了眨眼睛,回身追上大隊,對身邊一頭黃毛狐貍道:「他們真是焚窮大聖的後人?跟咱家天真爺爺相交莫逆、相傳威猛無匹百戰不回的那位焚窮大聖。」
  
  南荒處狗攆狐貍大勝還師的時候,西方彌天臺深處,禪房木門被推開,南荒蠻子扶屠走了出來。
  
  今早墨僧敗兵回歸彌天臺後,水鏡對扶屠道『一夜操勞,先生先請歇息一陣,無需思慮太多,調養精神即好』,說著送他來到禪房。
  
  禪房所在地方寧靜,獨跨小院,當是彌天臺中有些地位的高僧清修所在,如今被拿來當做招待蠻子的客房。扶屠身體不累,可精神實在疲憊了,這一夜飽受驚嚇,實在受夠了,當下也不做推辭,怯怯道謝之後鑽進房中睡覺去了。
  
  扶屠進屋,水鏡自院樹枝上摘下一片樹葉,放入手心輕輕一搓、再放手,樹葉就變成了另一個水鏡,從衣著到身形再到五官和表情全無兩樣。
  
  真水鏡轉身走了,樹葉水鏡留在院中,等在禪房門口。
  
  扶屠睡到中午時分,推門而出,眼中猶有驚悸殘留,但神情基本還算鎮定,恢復了不少。
  
  推門就看到『水鏡』,扶屠愣了愣,旋即面露感動:「大師。一直都在」
  
  真水鏡早都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但樹葉水鏡有他法術加持、有他神識相附,說話行動都與真人無異,留在此只為邀買人心來的,樹葉水鏡應道:「先生心懷慈悲、與世無爭,不曾涉身過戰事,昨夜一戰打得也算慘烈,我怕先生傷神後休息不好,是以守在門口隨時奉召,也免去不知輕重的晚輩們會誤入此間攪擾到你。」
  
  說著,樹葉水鏡笑了起來:「扶屠先生神采昂然,足見休息得不錯,倒是和尚自己胡亂擔心,多餘了先生你怎了…」
  
  先生的面皮扭曲了。
  
  嘴角抽動著、雙唇顫抖著,額頭有青筋賁起,還有。扶屠的眼圈紅了,他在忍哭。
  
  忍著、忍著,還是沒忍住,『哇呀』一聲蠻子大哭出聲,自從師兄伏圖離開後他就再沒親人了。所過之處人人喊打,時時刻刻擔心倉皇,一個人堅守著永恒。直到今日,再逢同道手足、再不必擔驚受怕、甚至水鏡神僧還親自為他守門。
  
  從心神上說,樹葉水鏡與墨僧水鏡就是一個人,水鏡被蠻子突然大哭嚇了一跳,不明白蠻子這是什麼毛病,大概聽過扶屠抽泣的解釋後,樹葉水鏡搖頭而笑,聲音輕柔:「先生獨守中土,獨守永恒,是我們回來的晚了,讓你受盡蒼涼,相比先生作為,我為你守上兩個時辰的門當真算不得什麼,反倒是我的榮幸了。」
  
  蠻子又何止放聲大哭,更一大步跨上前,不由分說直接抱住樹葉水鏡,繼續哭。
  
  無盡委屈和無盡欣慰交融,無盡心酸與無盡快樂共存,那哭聲委實感人,然後就在這場痛哭中,樹葉水鏡碎了。
  
  有法術加持,有神識牽連,但樹葉水鏡不算分身,他還是樹葉,不過是幻形化影之術,說笑行動全無破綻,但沒有丁點法力也受不得丁點碰撞,本來做個『知客』足夠用了,可水鏡哪曉得蠻子會如此唐突,又摟又抱成何體統啊。
  
  不過反過來在想想。他是蠻子啊,不知禮節未受教化,感動和激動之下上來就摟抱也再正常不過。
  
  樹葉水鏡碎了,蠻子不哭了,看著地上幾片樹葉碎屑呆呆發愣,肉眼可辨扶屠渾黑臉色開始發白他是想不明白其中緣故的,扶屠只知道昨夜被擒自己隨手一推就打碎了那個蘇景,此刻張臂熊抱又抱碎了聖僧。
  
  正惶恐不知所措,忽聽得小院門口處一聲咳嗽,真水鏡來了。
  
  水鏡尷尬得很,蠻子唐突失禮不必多說,可這一『唐突』把大和尚的戲法也給破了,這也實在沒法解釋了,一個水鏡碎了一個水鏡又來了,傻子都能明白怎麼回事。
  
  咳嗽過一聲,水鏡不提樹葉的事,正打算跳開話題,不料想蠻子再次痛哭失聲:「大師還在,當真嚇煞扶屠了。」
  
  哭著,看他的樣子是又打算邁步上來,可把水鏡膩歪壞了,堂堂仙家,真色使者,被個蠻子抓住抱頭痛哭又算哪門子事,奈何扶屠天生就是個軟弱性子,愛哭沒錯,更愛的是抱著人哭。
  
  眼看著蠻子邁開腳步上前了,水鏡不自禁後退一步,就在這時大山深處突兀傳起一聲雷霆轟鳴!
  
  仿佛洪鐘大呂震於耳鼓,那惡聲之灌於心,讓人不寒而栗。
  
  蠻子被嚇了一跳,頓時不哭了,循著聲音抬頭望去。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23:31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6-23 23:49
 第九八八章  驗骨
  
  
  西方彌天臺中巨響轟動之際,南荒天鬥山南,正引得勝之師雄赳赳氣昂昂歸回家園的小禍斗們忽然站住了腳步,齊齊轉回頭,向著南方眺望…一望即大怒,十餘頭狐狸竟然轉身殺了回來。
  
  為首一頭青皮六尾妖狐,餘者都是三尾,狐狸奔馳如電,沿途妖威鼓蕩氣勢熏天!
  
  狗攆狐狸才是天經地義,什麼時候輪到狐狸追狗,小禍斗們先是勃然大怒,隨即注怒氣入妖元、化妖雲為遁法,個個狂奔開來,向著天鬥山拼命跑去……
  
  無奈未成氣候的小狗崽如何跑得過妖修大成的多尾狐,片片刻小狗們就被狐狸追上,可是讓小禍斗們著實意外的,狐狸並未發難,只是從他們頭頂掠過,繼續向著天鬥山飛馳。
  
  狐狸從後面追變成了在前邊跑,由此這場追逐又變得天經地義了,小禍斗們精神大振,繼續『狗攆狐狸』。
  
  幾息光景,小隊妖狐衝到天鬥山前,為首六尾青皮一聲厲嘯,一群三尾四散,有的鑽天有的入地,有的衝入山腳叢林有的直接撲向虛無空氣,旋即法術綻放、鬥戰暴發!
  
  天鬥山周圍有敵人。
  
  閉氣斂息隱遁身形、再配以高深法符融入環境的墨色僧侶,人數不多,不是來攻打天鬥山的,甚至他們都不去冒險潛入山內,隻『散落』於四周,靜靜監視。
  
  監視的不是霍老大夫婦和那群小禍斗,天鬥山的禍斗都不曾拜入大聖玦。墨僧要查探的是黑風煞、天鬥妖姬、仙人掌一族和火鴉後裔這些拜入大聖玦的妖奴……只要有一個露面,有一個還活著。就足見得蘇景未死。
  
  蘇景身亡是水鏡親眼所見,妖僧相信他已經死了。可相信與謹慎並不衝突的。即便水鏡相信了,他還是排遣手下潛伏過來、靜守一段時日。
  
  被排遣過來的妖僧都不簡單,雖不是鏡花兩代,但也都是彌天臺今代高僧,被墨色侵染後修為更勝從前。可惜他們運氣不好,來到天鬥山的時候正趕上全狐過境就在附近。
  
  正奔馳歸巢的妖狐察覺身後有墨色氣意顯現,立刻分出一隊殺了回來。
  
  燃香工夫不到,水鏡派過來的七個墨僧都被斬殺。
  
  ……
  
  正花的運氣比起那些晚輩就要好得多了,他沒遇到六尾狐狸這等逆天妖孽,他要去探的雖也是妖門中的一大勢力,不過這門子勢力不常動武,只喜歡做買賣——齊喜山。逍遙閣。
  
  正花來到齊喜山的時候,山中正一片混亂:黎明前夕,大東家六兩夢中暴斃!
  
  大東家宋六爺身家不凡、身份不凡、背後的大靠山更是不凡,佑世真君駕前,先得尋來合適屍骨,還得靠秘法裡炮製、將養,沒有千八百年的水磨工夫,如何能『養』出足以亂真的屍骨,如何能瞞過來驗屍的高人目光。這屍骨未必就用得上,可六兩一直將其當做一件大事來做,秘密進行。
  
  費了不知多少苦心,總算沒有浪費這番功夫,昨夜忽然收到小祖宗傳訊:我將詐死,大家藏好。
  
  當時六兩可高興了。
  
  即便逍逍遙遙閣財雄勢大,也沒辦法集齊所有妖奴屍骨,松鼠精泥鰍怪黑鷹妖之類屍骨好找,秘法養下就好,可烈烈兒、小陰褫之類,幾千幾萬年才會出世一頭的怪物,屍骨又何處去尋,無計可施,只能讓他們藏好,落個『死不見屍』就是了。
  
  不過妖僧驗骨,證得大東家確是暴斃,只憑宋六兩一具屍體,也足以證明蘇景身亡了。
  
  墨靈仙與中土之爭,不在一人一計也不在一將一勇,這是兩派大勢力的爭鬥,想要得勝需得所有人出力,大家各有人才,各有智勇,交織一處彼此傾軋,才是角逐過程了。
  
  沒得說,好妖奴又立下大功一件。
  
  ……
  
  西方彌天臺中,雷霆天音傳來地方,正是果先等幾位彌天臺高僧被困地方。
  
  蠻子吃驚不輕,水鏡卻覺如釋重負,這巨響來得正好,讓和尚免去了蠻子一抱。水鏡道:「先生不必驚慌,是那幾個晚輩頑抗惹出的動靜,困獸猶鬥罷了。」
  
  扶屠面上驚悸不散:「這雷聲…未免也響亮了些。」
  
  水鏡哈哈一笑:「先生聽錯了,那不是雷霆之聲,而是吼喝聲音,來自一個法號果先的晚輩。」
  
  有傳說,西天極樂靈山之巔,有大雷音寺端坐,是為佛祖所在之地。
  
  『紅塵不到諸緣盡,萬劫無虧大法堂』指得即為大雷音寺。
  
  佛祖道場名喚『雷音』,足見『雷』於佛家地位重要,適才果先一聲吼喝,凡俗口舌做真雷天音,正信正覺正念。以聲法做元浩之雷來正心中空明,用來抵抗墨色侵染。
  
  什麼雷音寺、什麼元浩音,南荒蠻子是一概不懂的,他只有驚訝:「人喊的?和天雷之聲沒得區別…這個果先和尚修為很高吧?」
  
  「他的修為本來不值一提,但他的運氣實在好啊。」水鏡心情不錯,彌天臺攻襲離山大敗而歸,十七聖僧傷亡半數,這等大事他不敢隱瞞,回寺之後趕忙向另一位真色神僧傳訊,細說經過、呈報緣由。
  
  呈報戰況的時候水鏡惴惴不安,但是在收到回訊時水鏡一下子放鬆下來,那位神僧非但不曾責備,反還誇讚了幾句,說彌天臺墨僧忠心耿耿、為『永恆』不落捨身殉道當為同道敬仰;說斬殺蘇景是為大功一件,更要緊的是證得扶屠可靠,讓尋找聖劍有了線索。
  
  本以為失職,不料反被上司誇讚,水鏡心情大好,所以話也就多了些,仔細解釋前先問道:「扶屠先生可知五方佛嗎?」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23:34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6-23 23:50
第九八九章  機緣
  
  
  扶屠先點頭後搖頭:「東南西北中五方佛陀…中間的是大日如來神佛,其他幾位我就不知曉的了。」
  
  蠻子無知,還道五方佛是五位獨立佛陀,其實所謂五方佛是佛祖以真修五智化身而來。於禪意來看,五方佛皆為大日如來;於法術而言,五方佛、至少東南西北四方佛都不是真正佛祖,他們分別是佛祖的一段智慧,勉強可以看做是分身。
  
  其中細節水鏡就不做介紹了,免得老問題解釋完又帶出新疑惑,那樣的話十年八載也聊不完、還得給扶屠剃度:「五方佛中,北方不空成就佛已被正神斬落。」
  
  啊!蠻子瞪大眼睛,這一次就是貨真價實的吃驚了!
  
  不過蠻子天生愛吃驚,才只短短接觸了不到一天水鏡就習慣了,再說這一驚也算理所當然,水鏡笑了笑,那一戰根本不是他這種級別的墨靈仙能夠參與的,是以他瞭解的也不多,他只說自己知道的事情:「北方佛被斬落,他身中那段智慧靈精卻逃逸了,有道是送佛送到西嘛,做事須得徹底,那段智慧靈精也得打碎,此事才算圓滿。奈何靈精狡猾,正神遍尋宇宙而未得,不知它逃到哪裡去了。」
  
  蠻子孤陋寡聞,但偶爾也有靈光乍現時候,在此舉目望向果先等人被困地方:「那段靈精落入中土了?在…在這彌天臺之內?」
  
  「中啊!」水鏡和尚呵呵大笑:「幾百年前,我輩領奉正神之命進入中土世界,有宗的歸宗。沒宗的潛伏,各自安身。我與諸位師弟、子侄重返彌天臺,十足意外的,發現小和尚果先正進入『無智正覺、無心正念』之境。」
  
  凡間僧侶,縱然道行再深、學識再廣,終也會受到眼界限制。可水鏡等人不一樣,他們曾遊覽天外,見過西方極樂,所見所知遠勝中土高僧。
  
  水鏡所說『無智正覺、無心正念』的境界,絕非彌天臺光字輩高僧以為的『徹悟』,而是『菩提』真境。
  
  徹悟,只是證道,一朝徹悟。立地成佛,參悟大道可破空飛升,去往西方極樂世界,從此追隨佛祖腳步,行走於同一條金光大路上;
  
  『菩提』真境…菩提,斷絕世間煩惱而成就涅盤,這是一場涅槃重生!昨夜影子和尚與淳鏡音法相鬥,以『菩提』破去妖僧的『寂滅』。真意就在於菩提是為涅槃、是為先失後得、是為死而再生,重點在一個『生』字。以菩提破寂滅,可以看做以生破死。
  
  徹悟。想通一件事,開解個人的今生前世,得來我的智慧;
  
  涅槃,貫通所有事,洞穿天地的玄虛奧妙,生出宇宙智慧。
  
  兩者差異何其巨大。前者可得道,成為佛前一大士;後者可與佛祖並肩,可開一法堂、得八部天龍護法。
  
  蠻子的神情是糊塗的,什麼徹悟、菩提之類說辭,對他來說實在太過深奧;但蘇景心裡情緒翻騰,既有歡喜無限、更有焦急無數。
  
  水鏡則繼續道:「見得小和尚境界異常,我又再細細探他體魄,循轉其身脈的禪力,精純為我畢生僅見…天外修持十萬載的大士聖僧,都修不來這等精純元力,憑他一個才入道千多年的小和尚能修得來?雖然沒得確切證據,可事情再明白不過了——北方不空成就佛的那段智慧靈精,就落入這個偷榆錢的小和尚身內!」
  
  是猜測,但也是唯一解釋,否則一個小小果先,就算聰明智慧,也萬萬不可能跨入菩提真境、萬萬不可能擁有如此精純元力。
  
  蠻子少與人接觸,又不懂禮貌,所以說出的話常常不中聽:「這個…我總覺得這事有點玄。凡間小和尚得了北方佛的智慧?」
  
  水鏡不和他計較,笑道:「只憑我和幾位師兄弟,的確不敢篤定什麼,可施蕭曉前輩來看過後,也是和我們一樣的看法……」
  
  「施蕭曉前輩?」蠻子神情納悶,沒聽說過這個名字,蘇景心中暗生警惕。
  
  水鏡和尚稍稍有些走神,正花此刻剛從齊喜山下來,一道心識靈訊傳遞過來,向自家主持說明宋六兩屍骨無差,確已暴亡。
  
  收過靈訊,水鏡對蠻子更加信任了,話接前提:「施前輩非我中土人士,他出身的天地也多有精彩之處,是稱『活色地』,他老人家與我輩一樣修佛破道,法號無豔。後得正神點化,拜於永恆之下、侍奉真色,棄無豔之號不用,還以本來姓名施蕭曉。施前輩拜奉永恆遠在我等之前,他老人家的修為也遠勝我輩,真正厚德長者。」
  
  眼見扶屠面露豔羨之色,水鏡笑道:「先生莫急,施前輩也在中土,用不了多久就能與你見面。」
  
  有關施蕭曉其人其事,水鏡不再多說,不過提及此人時候和尚語氣恭敬,目光敬佩,足見得此人身份崇高。
  
  料到這裡,蘇景已然明白了,為何墨僧不將果先直接抹殺,非要將他侵染不可…以施蕭曉、水鏡等人的猜測,果先證道即為北方不空成就佛涅槃……斬落北方佛已是絕頂成就,若將北方佛侵染,又得是何等功勞、何等榮光。
  
  榮光之下,更可大大利用,就說中土的僧道兩天宗,只因前輩仙長複歸,後輩弟子就篤信其言,封山鎖宗、最終舉宗皆遭侵染化身成魔。那信佛的世界中,『北方佛』下凡顯聖,又會是怎樣的大劫。
  
  所以果先不能殺,果先得染。染了他就是染了北方佛。
  
  蘇景人在彌天臺中,蘇景也在離山深處。
  
  水月偶與主人換身之後,二者心意想通。有關南蠻經歷一切,離山中蘇景隨時通報同伴。
  
  九鱗星峰,掌門靜室之內,諸多高人在座…也不全是坐,浪浪仙子就躺著,打了勝仗之後她改換裙裝,換了一身紅衫紅褲紅靴子,看著就那麼喜慶,頭枕雙手腿搭二郎,舒舒服服地把蠻子臥底彌天臺當做故事來聽,尤其聽到蠻子一次次要去抱著水鏡哭,小屍仙咯咯咯地笑。另有兩個新娘煞坐在兩邊,給小屍仙捶腿。
  
  彌天臺所見所聞,蘇景一一道來,掌門人沈河稍作思索,說道:「收得同道傳訊,昨日京城有妖僧為禍,吞吃涅羅精銳、彈飛大修白翼,再一口吃掉城內所有白姓之人…尤其值得一提,他吞掉京中白姓人時,言出則法隨,說一聲『我吃姓白的』,人就飛入他口中,這份法力殊為了得。再就是妖僧五官精巧面目嫵媚,不是彌天臺的人。」
  
  雖未親眼得見,但從法力看,入京妖僧多半就是施蕭曉了,不過這等推測意義不大,只在於大家遇到漂亮和尚的時候當做認真提防。
  
  蘇景點點頭,轉目望向影子和尚:「大師怎麼看?」
  
  不是憑空發問的,自從蘇景說過『北方佛、智慧靈精入中土、沙彌果先得其惠』,影子和尚就皺起了眉頭,好半晌的沉吟。
  
  直到蘇景發問,影子和尚才抬起頭:「他們這個事…扯得有些不著邊際。」
  
  天外宇宙,世界無數,篤信佛祖的天地許多,那段智慧靈精就那麼巧,跑來了中土?只是這種事情要看從什麼角度去想,墨靈仙知曉北方佛隕落,再見到果先顯露異象,整整扣合『成佛』途徑,自然也就把兩件事聯繫到一起。
  
  而影子和尚覺得對方的猜測不著邊際,是因他知曉另一重真相、或者另一種可能:「當年師兄升佛去,複歸來,曾做遠足、走遍中土人間。」
  
  影子是摩天古刹盲眼神僧的影子,影子和尚能成精、參禪,全賴盲眼僧點化。
  
  兩個和尚算師徒之屬,不過盲眼僧以為,一來他是自己的影子,算不得晚輩;二來影子能有大成就是他本該有的機緣,所以盲眼僧不肯做師父,他把影子當師弟,也讓影子喚他師兄。
  
  「師兄遊歷過後,曾對我說:中土乾坤錦繡,自然之中孕育真佛陀,正成長,不知將來你我有沒有這個福緣,與這位自然之佛聊一聊經傳。」影子和尚在馭人世界得小優佛爺撣塵開智,記憶一點點的復蘇,前塵往事正漸漸顯映腦海,這也是他修為瘋長的原因…不能算『瘋長』,只能算恢復。
  
  正恢復中的影子僧。
  
  「自然中孕育佛陀?」關起門自己人時,三屍不懂就問,問明白了才好開門去裝大宗師。
  
  「姑且當做山胎,是先天靈氣與自然造化使然。我佛眼中,萬千生靈萬千佛,人人皆為佛,只是人人不自覺而已。即便不是生靈,即便是塊石頭、是一滴水、是一片雲又如何,若得機緣照樣可成佛。」影子和尚話音剛落,鼇渚大士合十讚歎,三屍在一旁暗暗用心把這句話記牢,難保什麼時候還會裝扮『三疊大寺五長羅漢』,好佛說多記一句是一句。
  
  「師兄說過,這天地自然中會孕育出真佛,還是遠古時候說的話,距今漫長光陰,或許…那尊自然之佛成形了,但並未自行涅槃,而是借了果先的靈靜慧根來證菩提,不提果先如何,只說『自然佛』借慧根摘菩提以證道的法子,也是說得通的。」
  
  影子和尚的意思,果先的機緣不是來自天外,而是來自中土。無論天外還是本土,總歸都是果先的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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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6-24 22:49
第九九零章  驕傲
  
  
  景泰十一年五月初六,大洪崩、天下廢。
  
  同一天裡,佛道兩天宗重開山門,昔日護道仁修遭墨色侵染,立地成魔化作滅世妖孽;紫霄國、涅羅塢兩大天宗頃刻覆滅,宗內前輩高人盡數隕落,只有少數精銳晚輩逃脫劫難;修行道上劫數橫生,墨色侵染門宗皆有歸仙主持,普通修宗完全無反抗之力,一天之內人間修宗被掃滅近半。
  
  也是同一天裡,劍出離山斬殺三千墨道;大成學中正氣歌嘹亮,催破墨風三千里;南、西、北三地人王斬殺墨靈仙數十,又復馳援離山惡戰彌天臺,靈狐出關、塵霄生顯身,一戰斬滅七妖僧,追殺數千里,大獲全勝!
  
  還是這一天,南荒來得扶屠贏取妖僧信任,進入彌天臺內,因牽扯了聖劍的下落,蠻子身份尊崇,被妖僧視為上賓……
  
  第二天了。
  
  皇宮覆滅、皇族盡喪的消息漸漸傳播,已成擴散之勢,這件事沒得瞞,沒了朝廷也就沒了王法、當官的沒了約束、當兵的沒了軍餉,凡間大亂之勢隱隱顯現。
  
  修行道上殺伐依舊,數不清多少修士逃亡離山。也有太多修家沒這個機會,遭墨色信徒追殺喪命半途、或者直接被殺滅於宗內。
  
  離山星峰、大成學正字十一陣頻頻出征,擴散四周接應同道,奈何…一座離山、一座大成學,或能直搗黃龍、或能斬殺敵酋,卻沒辦法把整座天下都護住。
  
  如果佛道兩宗未被侵染、涅羅塢與紫霄國實力尚存,中土斷斷不會如此被動……明知現在再去想這些不存絲毫意義。沈河真人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並非中土世界不夠強大,並非人間不存防備,只是敵人的手段防無可防。
  
  沈河不自責,但沈河恨。
  
  正午剛過。出事時不在離山的龔長老歸宗了,他還帶回來了一個人:大洪朝開國皇帝白翼。
  
  白翼受妖僧一指,修為打散身遭重創,但好歹保住了性命。白翼人到離山時候氣息奄奄、可還活著。離山界內高人立刻施法救助洪太祖,沈河則再動劍訊,傳訊天下昭告凡間:大洪開國皇帝與皇族血脈傳人尚在人間,受得離山相護,安全無礙。
  
  這不算吹牛,白翼的兒子,白羽成還在律水峰打魚龍戲,他是正牌『太子』,除了白羽成之外。離山還有個黑石洞天靈魅兒轉生。她投胎於皇家。這一世姓白,神魂本源不論,至少今生她體內流淌的是帝王血。
  
  只是這個消息實在談不到什麼用處。聊勝於無吧。
  
  人間亂、修界亂、中土世界亂。
  
  黑袈裟、黑香疤的嫵媚和尚一點也不亂,他的腳步很穩。圍著這片三百里岩崖已經繞了三周,正在繞第四周。
  
  東南靈秀地方,仲夏嬌艷時節,山崗中當是鬱鬱蔥蔥鳥語花香的好景色,唯獨這片石崖,光禿禿的寸草不生,一眼望去無盡蒼涼。
  
  中土地,藏劍冢。
  
  昔年東土漢家第一宗江山劍域究竟有怎樣規模已經無處考據,但它覆滅後留下的『墳冢』只有這三百里岩崖。
  
  劍冢無劍。
  
  蘇景人在馭界時候,劍冢顯現異常,自遠古時就插滿石崖的長劍盡數沉入地心,自行結陣自我封閉,從那時起劍冢內就再見不到一柄劍,也可以說從那時起,劍冢就變成了真的冢墳,屍藏泥土中。
  
  昨天奪字皇宮、吞吃京內所有白姓人後,漂亮嫵媚的和尚就來到了劍冢,圍住這三百里開始繞圈子。以他的修為,一步千里只能算是正常行走,可是繞這三百里岩崖,差不都一天工夫才走了三周,於他來說實在是慢得很了。
  
  嫵媚和尚不是一個人,在他身後還有百餘人,衣著各異、男女都有,甚至還有幾個三目、四臂、雙頭的怪物,但無一例外的,所有人的眼睛都漆黑深邃,黑到純透、純透得幾近妖冶。
  
  百餘人,不存呼吸聲,不存腳步聲,恭敬且謹慎地跟隨嫵媚和尚身後,一起圍著劍冢繞圈子。
  
  忽然,和尚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向身後人群中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阿果,你在不服氣。」
  
  和尚說話時微笑著,更添嫵媚。
  
  和尚早就不是和尚了,棄了心中的佛,便不再是僧人,所以這宇宙裡沒有了無艷大師,只剩下一個叫做施蕭曉的永恒信徒。但習慣是不會變的,施蕭曉喜歡自己做和尚的樣子,不改裝束。
  
  身後百多人,皆為墨靈仙家,但非中土出身。他們都和墨十五一樣,外域飛仙、領奉正神法諭進入中土世界,已經來了幾百年了。
  
  此間墨靈仙都追隨施蕭曉不短時間了,他們都知道施前輩喜歡笑,可極少會對自己人笑,除了個別幾個極得他寵信之人。
  
  名喚阿果的女孩子就是施蕭曉喜歡的手下,很得寵信。
  
  被點了名字,阿果趕忙踏上兩步,雙手抱肩微微欠身,這是她那個世界中的禮節,她的神情是恭敬的,目光卻是快樂的……無論樣貌如何,大家都是活了漫長年頭、經歷過無數兇險的仙家,人人心機深沉,猜出同伴的心思並不費力,跟隨施蕭曉繞圈子的百多人裡,又何止她一個『不服』呢,怕是所有人心底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想法。可施蕭曉只點她的名字,這就是寵信。
  
  「不是不服氣,是阿果有些想不通…昨天真色正式降臨中土,大體上是妥當的,可也有地方戰事不順,大成學未曾覆滅,離山小妖逞兇,西海南荒冰原也都吃了敗仗。我輩坐擁仙力卻置身事外,不去馳援戰場撲滅離山,卻在這荒涼地方繞圈子…這是阿果想不通的地方。」
  
  阿果的話說得不客氣。因她曉得施蕭曉是要借她之口說出所有人心中疑惑,即使如此不妨說得稍稍露骨些,施前輩不會介意只會贊許。
  
  果然,嫵媚和尚的笑容更盛了些。目露贊許:「你當知,這裡是什麼地方吧。」
  
  阿果點頭:「中土地、藏劍冢,古時中土世界最強大的門宗,曾對抗正神。頗有些實力,如今江山劍域已毀,劍冢裡仍有玄虛藏納,或對正神不利、對真色不利。」稍頓,她又做補充:「縱有玄虛,也不過是死去多年的枯冢而已,何須太過計較,直接打碎了它也就是了。」
  
  施蕭曉想了下,再開口時語氣變得認真起來:「那你打一下子試試看吧。無需全力出手。只消淺淺一道力氣試探就好。再就是打醒精神,要小心…千萬千萬小心。」
  
  嫵媚和尚鄭重叮囑,阿果心裡甜甜的。一笑嫣然:「曉得了。」
  
  笑容過後,斂心凝神。仙元行轉於身、法寶蓄勢以待,諸般準備功夫做好,確定自己萬無一失之下,阿果揚手將一道墨色神通打入劍冢深處。
  
  並非真要摧毀劍冢,意在試探,道理上是施蕭曉要請阿果來配合,給麾下所有墨靈仙做一堂課,阿果明白這一點,是以攻向劍冢的法術並不犀利……
  
  小孩子們結隊玩耍,他們不懂事,來到一座新駐扎城外的火器營營房外,有個膽大的膽大的孩子撿了塊石頭扔向軍營。
  
  石頭打到了營房,營中軍人想也不想直接推出洪武大炮,點燃引信一炮轟了回來。
  
  多荒謬的事情,永遠不會真正發生在人間。但很類似的情形……就是此刻劍冢反應。
  
  淺淺力道、輕輕法術,墨靈仙阿果試探一擊,整座劍冢卻於剎那爆炸開來,霎時間天搖地動、地心衝起的力量瘋狂且犀利,狠狠打向施法之人!
  
  一塊小石頭,換回了巨炮一轟。
  
  小孩子被大炮轟中,屍身遍布三十里;
  
  墨靈仙阿果被劍冢禁制打中,粉身碎骨、魂飛魄散!
  
  她很小心、她有防備,她的墨元游走於身她的法寶滿滿蓄勢,可哪有又什麼用!於劍冢反噬面前,堂堂真仙和小孩子又有什麼區別,躲不開逃不掉擋不住,只有死。
  
  中劫、身亡,連一顆牙齒都未能留下!
  
  眾多墨靈仙全都大吃一驚,唯獨施蕭曉面色如常。這後果他早都了解、早都料到了。
  
  阿果沒猜錯,施蕭曉要借她來給手下仙家上一課;只是阿果沒猜全,施蕭曉開課,要借用的是她的命。
  
  反擊過後,劍冢重歸沉寂,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不過自天外侵入中土的墨靈仙又少一人。
  
  「你們都曉得,我與阿果交好,這孩子漂亮、聰明、手段不差,最可愛的是她虔誠。」施蕭曉那張嫵媚面容上流露悲戚神色,他推阿果去送死,他很難過:「但她有一點不夠好:她驕傲了。驕傲就會壞事。」
  
  「普通人,驕傲是自己的,性命也是自己的,自己的驕傲害死了自己,說到底也還是她自己的事情,無需別人來管,更不用我做干涉。」施蕭曉的聲音平靜,他的嗓音清澈,說話時有涌泉之韻,很好聽:「可是我輩非平凡,你我皆為永恒中人,命因真色而在、因正神而在,來此間要做的事情也是為真色、為正神效命。因驕傲,害了自己的性命無妨;但因驕傲妨礙了正神之命就萬死莫贖了。」
  
  「我寧願阿果死得全無價值;也不願她因驕傲壞了正神之差。阿果現在死了,她不是罪人,她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施蕭曉伸手指了指半空裡飄蕩的微紅色的煙,那是阿果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點痕跡:「我很傷心。我望諸位引以為戒,莫再讓我傷心了。驕傲即為罪,無可赦。」
  
  完全不可理喻的事情,被嫵媚妖僧以理所當然的哀傷語氣說出來,即便墨靈仙也個個都覺陰冷詭異。
  
  「若中土真是個平凡世界,正神又何須光派靈仙入界來。大成學、離山、人王、歸仙…昨天吃的敗仗足夠多了,若再心存驕傲、自詡真仙就看輕了這座世界,大家就真不用回去再見正神了。但是離山、大成學、人王、歸仙,所有這些中土兇猛人物加在一起,也遠遠比不得枯冢對正神的妨害……如今這枯冢就快醒來了,這是我以前不知道的。萬幸,現在還不晚,諸位與我聯手拔除此害,是為當頭要務。」
  
  百餘墨靈仙禮節各異、口音各異,但說的話整齊劃一:「謹遵前輩諭令。」
  
  施蕭曉笑了笑,合十還禮:「多謝。」再轉身、又邁步,重新開始他繞冢而行的第四周。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23:42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6-26 00:29
第九九一章  山平平無奇
  
  
  才走了七步,施蕭曉忽然停下了腳步,身後眾人還道他又有訓話,急忙止步面上重現恭敬之色。可施蕭曉不看身後部屬,他抬起頭望向了天空,仿佛在等人飛來。
  
  並沒讓他等太久,三息過後,天空中忽然閃出一個人。道人。
  
  黑拂塵在手,黑長劍在背,頜下三縷長髯的中年道人。醒目的,看上去不到四十的清瘦道長卻是滿頭白髮。
  
  施蕭曉身後一眾墨靈仙見了道人,急忙躬身恭敬問禮:「拜見元一仙長。」
  
  即便墨靈仙皆為飛升之輩,個個見多識廣,元一道長在他們眼中仍是個傳奇人物。
  
  施蕭曉不是僧人,元一也不是道人,墨色中人不信佛不奉道,衣著打扮只是習慣使然。
  
  和施蕭曉、墨十五一樣,元一道人不是中土出身,他的世界喚作『元地』。元地不是靈秀世界,莫說和中土這等完美世界相比,就是普通世界,元地也遠遠比不得。
  
  靈氣稀薄、貧瘠荒涼的地方,元地生靈傳承時間不短,至少不比中土第五圓短,但因世界環境所限,元地中人不存『修行』一說,有人信佛有人信道也有人拜五仙,不過只是信仰而已,與修行全無關聯。
  
  沒人煉氣沒人煉劍也沒人煉劍。
  
  元地中人,日出作日落息,生活貧苦而單調,活著就是活著,生老病死一晃幾十年,僅此而已。那座世界完全沒有修行、飛仙、長生這個概念直到元一出世。
  
  元一本名叫什麼無人知曉,但他是元地世界第一個飛升仙家,所以他飛升後就喚作了元一。
  
  元一之前,那世界裡根本沒有修行這回事,那他又是怎樣修煉、得道、飛仙的?說起來很簡單:自己摸索。
  
  說起來簡單,可做起來何其艱難。
  
  三千世界之中,今時修家哪個不是靠著門宗扶持、資源匯集再加上成套的功法修習才得以飛升的;在一個靈氣稀薄、沒有長輩幫助且全無經典可供參考學習的世界,只憑著自己的探索、甚至可以說是臆想和胡鬧,也能飛仙?
  
  別人不能,元一能。
  
  元一初飛仙時實力有限。就是比起墨十五那種最最普通的墨靈仙也相差遙遠。這不奇怪,同為元神境,小門宗的修家與離山長老有的比麼,一樣的道理了。
  
  不過宇宙不同於凡俗世界。浩渺無邊但也有的是經傳、有的是高人。靠著自己揣摩就能飛仙之人。心智豈能差得了,而飛升之後,他的修行一下子變得『系統』起來。有前輩高人可詢問解惑、有經傳典籍可查看學習,元一仙突飛猛進。再後來他與施蕭曉解釋,一見如故。
  
  那時候僧人還是僧人,道人還是道人,早在拜入『永恒之前』他們就是很好的朋友。結伴遨游宇宙,僧道多逍遙。
  
  後來兩人一起拜入永恒之下,深得正神器重。這次被派來完美世界,諸多歸仙、墨靈仙以施蕭曉、元一兩人馬首是瞻。
  
  施蕭曉掌管彌天臺與一群墨靈仙;元一掌管中元道與其餘墨沁小宗。
  
  施蕭曉身後一眾墨靈仙識趣,見元一自天元道趕來,知道兩位首領有事情要談,施禮過後暫時告退,散開四周去做警戒。
  
  待眾人散去,元一直言:「你殺了阿果?」
  
  僧道兩人同為大首領,進入中土後分工有責,各有要緊事情要做,不過兩人都掌握了所有手下的魂牌,每有墨色仙家喪命他們都能立刻知曉。
  
  不久前人在天元山的元一察覺阿果喪命,他知阿果是施蕭曉的親近手下,她若遇害施蕭曉怕是遇到了強敵,立刻動身趕來相助,可到了地方一看,施蕭曉一行平安無事元一智慧,不了解實情經過但立刻就猜出一個大概。
  
  「不是我親手殺她,但是我騙她下懸崖、推她去送死的。」,對元一,施蕭曉從不隱瞞什麼,大概把事情經過說了下。
  
  元一微皺眉:「阿果那孩子挺有趣的,這樣就殺了,不妥吧。」
  
  「不妥,大大的不妥,我一直都盼她能有個好結局、能長生且逍遙的。可是不行,她一定得死。我很傷心。」忽然,施蕭曉落淚了,淚流滿面,說話間他解開僧袍,亮出自己的胸膛給好友。
  
  左胸、心口上,一根無羽小箭深深扎入,直沒箭尾。
  
  心口處有血跡滲出,猶鮮亮、未凝固,是他剛剛自殘,在害死阿果後他將這一箭打入自己心口。
  
  是哀悼,是自責,或者是什麼特殊法術,施蕭曉不說元一也不問。但能確定的,這一箭傷心。
  
  真的傷心,施蕭曉的心很疼。
  
  「若有一天,我是阿果,你是我,」施蕭曉重整僧袍,因流淚而略哽咽,聲中的泉韻散了:「殺我,無需猶豫。」
  
  沉默了片刻,元一說道:「阿果和我那邊的雪禾交好,以我看來,兩人頗有些情意,歸去天元後我把雪禾斬了吧,也免得阿果一個人走得孤單,能做的僅只如此了。」
  
  彌天臺,鏡花兩代升佛十七僧;天元道與之頗為相似,開山第一、第二代道家大修,風、雪兩代廿一劍仙飛升天外。雪禾是為其中之一,但在凡間修行時奉道卻未受髻,如同沈河那般,身在道統的俗家人。天元道漫長傳承中唯一一位俗家飛仙之人,天縱奇才,飛仙時候很年輕。
  
  不過風雪廿一劍仙不像鏡花十七僧那樣被墨色一網打盡,有五個人逃脫了,十六劍仙拜奉真色,其中還有兩個死於天外紛爭,這次追隨施、元二人進入中土的天元長輩只有十四道長,雪禾在列。(這次咱可沒算錯。215214,抱拳)
  
  阿果死得魂飛魄散,連游魂都不剩更談不到轉世投胎,只因她的死讓施蕭曉傷心了,元一就要殺一個自己手下精修仙家來做陪葬,如此昏庸首領、昏庸決議,施蕭曉卻微笑點頭,誠懇道:「多謝。」
  
  元一擺了擺手,不再去說此事,轉開了話題:「此行中土。你這邊意外不斷。如有我能相助地方,你只管開口。」
  
  南、西、北三路墨靈仙被人王斬殺,彌天臺以十七聖僧的實力竟被離山打得大敗而歸,這些人都歸施蕭曉統御。戰敗罪責自也要記在施蕭曉名下。
  
  施蕭曉雙手一攤:「意外是挺多的。但也不全是壞事。」
  
  彌天臺中意外發現北方佛『轉世』是意外。知曉聖劍下落的蠻子投奔彌天臺是意外,這兩件事辦好則是天大的功勞了,可以說。墨色信徒在中土全軍覆滅都沒關係,甚至後面得腳印結印的那群墨巨靈都被中土修家斬殺了也無妨,只消將『北方佛』侵染了、再將聖劍帶回給正神,功過相抵仍有餘、仍有大功卓著!
  
  意外有好有壞,而壞中至壞莫過施蕭曉、元一面前這片藏劍冢了。以前不曾察覺得,最近才發現的巨大威脅。
  
  「多小心。」元一這個人,可以看做是『小地方』出身,不太擅長言辭,三個字就是他的態度和心意了。
  
  施蕭曉笑了下:「不用惦念我這邊,你要做的那件事可也不輕鬆。」
  
  「不輕鬆,卻不麻煩,應付得來。」元一不再都說什麼,縱身雲駕返回天元山去了。
  
  施蕭曉的目光重歸平靜,繼續繞劍冢、第四周。
  
  一繞,又七天。施蕭曉走得越來越來慢,最初時他一天能繞劍冢三周,待到最後一天,整整十二個時辰,他才繞了小半圈不到,忽然,他不繞圈子了,腳步一轉直接從岩崖邊緣走入劍冢深處。
  
  他的步伐古怪異常,好像患上了老人疾一般,左腿勉強正常,右腿卻似不會打彎了、直挺挺且還簌簌顫抖著,一步、一步,走得異常艱難。
  
  還有他的行進線路,串聯起來看的話,好像一直沒頭蒼蠅的亂飛。
  
  一瘸一拐地行進中,沉默七天的施蕭曉開口,連連點名,一口氣喚了手下墨靈仙四十三人、修為最精湛的四十三個。
  
  點名過後便是傳令,命其按照自己的腳印踏入劍冢,於某一方向第多少枚腳印處停駐結坐施蕭曉的腳印不是黑色的,顫抖的左足一起一落,就會在岩崖間留下一朵淡金色的梅花印記。
  
  施蕭曉出身的活色地還存在的時候,無人不知無艷大師之名,也無人不知他的另兩個『綽號』:梅花僧、竹笛僧。
  
  無艷愛梅花、也愛弄笛,別家高僧都是在菩提樹下參禪得道,他卻是在梅花樹下吹著竹笛升佛的。
  
  差不多就在施蕭曉踏入劍冢時候,離山深處九鱗星峰密室中,三位矮子靈怪皺起眉頭,齊齊擺出古怪神情,眼睛斜睨浪浪仙子。
  
  本尊死三屍喪,矮子們不能出去玩了,只有老老實實待在靜室中。
  
  三屍也知曉這次事情重大,難得的安分下來,沒想著逃跑也沒鬧出其他花樣,不過人安分了,心思卻不安分,總得想辦法給自己找點消遣,最近幾天裡他們發覺小屍仙與小相柳頗為敵對,越看越覺得這裡面有事,剛才就趁著相柳不在時候,三屍滿面嚴肅、煞有其事地來和小屍仙『談談心』。
  
  浪浪仙子平時少與人接觸,可那是因為她模樣駭人威勢懾心,旁人見了她都忙不得繞著走,小屍仙自己卻是少女的活潑性子,並不難相處。
  
  可對三屍所問『為何與小相柳如此不對付』,她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來回回不外『此人小氣,最沒風度,惹人討厭』之類的說辭,氣鼓鼓的樣子。
  
  如此聊了一陣子,三屍就換上了現在的古怪模樣。
  
  小屍仙被他們的怪樣子逗笑了,可還不等她說什麼,三屍就齊刷刷嘆了口氣,雷動搖頭:「你還好意思笑,枉你修為比肩仙佛,枉你壽數同齊宇宙,怎地這麼不解人情啊簡直、簡直二的媽哭墳。二死了。」
  
  雷動之後,赤目開口,一樣的語氣:「簡直二的媽開門,二到家了。」
  
  拈花神君手摸肚皮,痛心得很:「簡直二問二的媽我是誰,你不二誰二!」
  
  佛祖怎地,道尊如何,就是凌霄殿上端坐的玉皇大帝,三屍也不講情面,該數落就數落。
  
  浪浪仙子何曾聽過這等怪話。被一連串的『二』給說懵了。檀口微張愣愣不知該如何回應。
  
  也無需她發問,拈花就說道:「小相柳這個人,你在馭界不也有過接觸,他是怎樣的性子你不了解?雖有些冷冰冰。但絕算不得小氣。更不會和女孩子家計較。為何就愛和你拌嘴?」
  
  「小相柳不是個好東西!」赤目又想起當年小相柳私藏金玉菩提的事情。先罵了一句過過癮再繼續道:「可不管他是不是好東西,這小白臉都是活啞巴,和別人相處時候你什麼時候見他有過長篇大論?為何就和你沒完沒了拌嘴?」
  
  最要緊的一句話。一般都是留給大天尊來說的,這次也不例外,雷動上身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對小屍仙道:「如此反常,不外一個緣由,小相柳仰慕你啊!仰慕懂不?就是喜歡你。」
  
  赤目也湊上前多說了句:「小仙子,人間有句話:小白臉子不按好心眼子。說的就是小相柳這種人,他對你一反常態,自是有所企圖啊!」
  
  相柳也會喜歡上誰家姑娘?
  
  到底是不是真喜歡?
  
  三屍管他那個,反正有哄就要起、有熱鬧就要湊、有人拔了橛子他們就一定去牽驢。
  
  小屍仙更懵了,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雷動咳嗽了一聲,這就打算去問小屍仙的生辰八字、準備做一回大冰老爺了,幸虧這時候靜室內院中『離山蘇景』走了出來,影子和尚與他同行,一下子把三屍的注意引了過去,也算是暫時為浪浪仙子解圍了。
  
  拈花急忙跳上前:「怎麼著?要動手嗎?」
  
  蘇景與影子和尚之後,離山沈河與塵霄生也並肩走出,沈河揚手劍訊打出,諸峰長老、大成學要緊人物與駐扎離山中的人王齊至九鱗峰,除了一群『老熟人』外,還有一頭紅皮狐貍接訊趕來:南荒妖狐已經完成了法術,兩天前來到離山駐扎。
  
  半個時辰過後,離山深處突兀一聲雷鳴爆響,湛清劍氣、紫金祥雲、仙狐妖風、喪家屍氣滾滾雲駕衝天而起。
  
  九霄雲上沈河合掌、躬身,對飛浮天際的大群修家施禮,並無太多措辭,只有短短兩字:「保重」。
  
  兩字後,鋪滿長空的諸方雲駕就此崩散,分作七個方向飛散而去。
  
  雲駕散後,離山界內空空如也再無一兵一卒,出兵是為攻伐,今日離山再無人守宗。
  
  就連從世界各處聚攏來離山的別宗修家,也都升騰雲駕、各挑『順眼』人王以作追隨。自古以來『反擊』都有著另一重隱意的:復仇。
  
  凡世間,離山附近州、府、村、鎮中百姓很快就看到那重重雲駕自天空急掠而過,又有誰能想不到,這是山中仙家的反擊,護界之仙對滅世之魔發動的兇猛反擊。
  
  人人都知離山一定會出手,沈河也曾傳訊天下十日之內必有反擊,可是能夠想到離山竟是一動皆動、傾巢而出之人確是不多。
  
  兵分七路,每一路皆有真仙或人王壓陣,離山劍鋒並未指向實力最最雄厚的僧、道兩門,柿子要先撿軟得捏,掃那些被墨色侵染的小門宗。
  
  至於離山空空一座山,你願要就拿去,即便離山就此沉沒、永遠消失於中土世界又有何妨,只要這世間還有離山弟子,離山劍宗就永遠在。
  
  劍出離山、劍出離山,劍已出山,山就變得平平無奇了。
  
  凡間百姓膜拜,凡間兒郎歡呼,只盼離山仙家能夠斬殺強敵驅逐妖孽,但沈河、秭歸、離山陣中所有修家都能明白,打不完。至少在今日的征伐中,絕不可能將墨色清掃一空。
  
  離山聚集了今日中土人間所有強大力量,可相比入境的墨靈仙和後來被侵染的兩大天宗,離山實力不占優。
  
  還有就算今天打贏了。那七家有歸仙坐鎮的墨色小宗都被清剿一空,隨之而來的又會是墨色信徒怎樣的報復啊:打碎極北冰蓋、引蕩巨潮湮滅沿海;尋來地淵大脈以做引爆,就像摧毀涅羅塢、紫霄國那樣,輕輕鬆鬆掃平一方;又或者催法引動罡風吹拂千里將人間繁城夷為平地會殺千萬生靈還是萬萬生靈?
  
  但所有離山修家都看得出關鍵所在:離山不打,大家就相安無事了麼。
  
  極北冰原擺在那裡,離山護不住;地淵大脈還有多少,離山不曉得;就連墨靈仙隨意屠殺人間,離山也攔不住。再之後呢?他們是來敗亡乾坤的,全無商量餘地。完完全全的不可控制,墨巨靈擺給這座世界的路只有一條:死路。
  
  既然如此為何不打。
  
  中土本為太平世界。錦繡天繁榮地。直到七天之前,妖魔降世。
  
  小相柳與浪浪仙子又被分在了一路,一個是嗜血殘忍的妖獸,一個是腐爛恐怖的屍仙。沒人願意和他倆一路。三屍倒是想和他們湊個熱鬧。但三個矮子不能露面,塵霄生怕他們胡鬧會泄露了形跡,出征時把三屍都收進了自己的袖子裡。
  
  今日出征。小相柳換了身衣服,循的是祖例,相柳一脈的盛裝:黑色大裙,頭扎金環,紫藍色鱗葉寶甲斜跨半身,右臂與右胸袒露,小相柳不算魁梧大漢,但他身體修長且精壯,這樣打扮也算是好看。
  
  不過他是第一次這樣在小屍仙面前穿著,憑著浪浪仙子以往的性子,相柳曉得她肯定會做譏笑嘲諷,不成想都飛出去好幾百里了,小屍仙一個字都沒說,抱膝坐在自己的煞雲上,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著小相柳。
  
  一路看下來、看不停,小相柳被她看得心裡發毛,皺眉:「看個什麼,不認識麼。」
  
  浪浪仙子撇撇嘴角:「小白臉子不安好心眼子。」
  
  離山一動,正在劍冢布陣的施蕭曉立刻得知,他只是一笑了之:「不必理會了,垂死掙扎而已,用不了多久,我們便還他們一個永恒世界。」
  
  但過了片刻,他又改了自己的主意,對駕前聽命的墨靈仙道:「打不還手未免太讓他們失望,傳令去彌天臺,著水鏡派人去辦一件事情。」
  
  劍冢處施蕭曉傳令,片刻後彌天臺水鏡接訊,一道法諭傳下,師弟淳鏡帶著正花、清花兩名弟子入大殿相見主持。
  
  「施前輩傳令,命彌天臺派人去一趟離山。」
  
  淳鏡已知離山出兵,聞言道:「可是要抹除那座山?」
  
  「不是,」水鏡帶笑回答:「是把八百里離山搬來彌天臺旁,從今以後再無東南離山,只有西方離山。」
  
  這計議不算歹毒,卻足夠殺威,把離山搬來做墨家園林,可比著直接毀掉離山更讓中土蒙羞。「還有,離山附近,方圓三千里內,所有生靈殺滅,連街坊鄉鄰都護不住,看離山護世又是個什麼樣的笑話。」
  
  說笑著,水鏡正待起身,大寺突然傳出連串長嗥,仿佛被仙劍斬入胸肺的怪獸之吼:憤怒、疼痛、哀傷與絕望!
  
  靜謐之寺,突然傳出這等聲音讓人何其驚悚,主持水鏡一驚而起,閃身躍出大殿,以他的本領和身法,從躍起到出殿能用去多少時間?短到無以計較,只能用『瞬間』『剎那』之類含糊詞匯形容,但也就是這短短剎那,他已然分辨出怪叫來自『捨普禪院』。
  
  捨普禪院,清寧地方,南荒來的蠻子扶屠就被安排在那裡,七天前為水鏡專門撰寫了一份修煉秘法,談不到多麼高深,但貴在『適合』二字,量身而設的秘法,可助蠻子化墨元真修入識海,大大提高他的真識敏銳,能更好的去捕捉『墨劍與劍匣』的冥冥牽連。
  
  前幾天裡水鏡都在陪在捨普禪院,看護同時隨時為蠻子解惑,一切順利,到今早水鏡才離開禪院返回大殿,不成想自己才剛離開不久,捨普禪院就有怪叫。
  
  墨劍事關重大,水鏡怎能不急,可還不等縱身趕去查探,突然嘎啦啦的崩裂聲音大作,捨普禪院所在的那座小山徹底崩碎,就在滿天飛濺的土石中,一道黑影如天虎神豹,飛撲而出!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23:48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6-27 02:19
第九九二章  讓他走,讓他打
  
  
  黑影如電,吼吼長嗥中,它於彌天臺群峰群閣間亂衝亂飛,第一眼看它在東,再眨眼又出現西方,而黑影落足之處山崩地裂、閣倒殿毀!
  
  黑影身體趴伏、四肢著地,它的身法太快,身形閃爍不休以至看不出具體模樣,只能大蓋辨認出個輪廓,濃濃腥風被其攪動開來,另有猙獰妖威滾滾衝天這是渾天妖獸現世才會有的景象,彌天臺下難不成還鎮壓了什麼兇猛絕倫的怪物,此刻被它逃脫了出來?
  
  不應該啊,要是大寺之下真有古時惡獸被鎮壓,鏡花等人又怎會不知情。
  
  跟在水鏡、淳鏡身後的墨僧正花怒叱一聲:「何方妖孽,安敢放肆!」叱咤後和尚摘下手串就要打出去,不料水、淳兩位長輩墨僧同時回頭喝他:「不可!」
  
  淳鏡為正花師尊,阻止弟子後淳鏡又補充了句:「是他!」
  
  『他』是誰?
  
  何方妖孽南荒來的妖孽。
  
  得師尊提點,正花動用神目再做仔細觀瞧,這次心裡有了『人選』再看就勉強認出來了,正亂叫亂撞的正是七天前斬殺離山小師叔的大功臣,蠻子扶屠。
  
  認出了人,眼前的情形就再也清楚不過了:扶屠瘋了。
  
  扶屠身上牽扯著聖劍的下落,他怎能有事;再說他一直在捨普禪院中修煉秘法,好端端的又怎麼可能會瘋怎麼不可能,再常見不過的例子。練功走火入魔,把自己練瘋了的修家多到數不清。
  
  再說扶屠,他修煉的是什麼秘法?行氣於腦、開竅於靈的神識修。那是直接煉腦子的法術,比普通煉氣法門更容易瘋。
  
  如果再深想一步,扶屠練功把自己練瘋了,他練的秘法又從何而來?
  
  水鏡給他寫的。
  
  嗡一聲水鏡認出正發狂之人是屠晚的時候,和尚腦子裡真就嗡的一聲響,心裡連串呼喊『不可能』,他為扶屠撰寫的修法雖有些霸道,但也絕不至害蠻子發瘋。
  
  只是水鏡自己喊『不可能』又有什麼用處。扶屠是能找到聖劍的、功法是和尚寫給扶屠的。然後能夠尋找聖劍的扶屠練習和尚給的功法,瘋了。這是死一百次也不夠贖罪的黑鍋、天那麼大的黑鍋,壓在後背上,水鏡覺得太沉了。
  
  水鏡氣急敗壞。高聲傳令:「制服扶屠萬不可傷到他!」眾僧齊齊領命。縱身而上去追扶屠。水鏡和尚自己則大盤膝、結定坐,雙手結印高聲頌唱普善寧心大咒,經咒飽蘊靈韻。可逐瘋心魔誅邪祟念,相助神志瘋癲之人恢復清醒再好不過。
  
  經咒不是萬靈藥,或許對其他瘋子有大用處,不過對扶屠全無用處;
  
  另一邊,大群高僧圍捕蠻子可就更麻煩了,一來主持有法旨,不許傷害此人,蠻子神志瘋癲之下力氣暴漲,那情形和他因恐懼本能發揮全力一舉擊殺離山蘇景也沒什麼兩樣,大力在身又六親不認,哪有那麼容易降服;更要緊的是扶屠其他本領不行,唯獨一樣了得:跑得快!身法真正驚世駭俗,愁煞眾僧。
  
  水鏡一遍遍的唱念大咒無效,這個時候劍冢的墨靈仙又有靈訊傳來,問和尚領命之後為何也沒個回訊。
  
  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向施前輩回訊應命,扶屠就發瘋了麼。水鏡和尚又驚又急,忙不迭回一道靈訊,不敢提及現在寺中情形,只說寺中墨徒正待出發,忙不迭傳令兩名花字輩高僧立刻趕赴離山,惶急間還不忘囑咐他倆務必小心,若山中有埋伏立刻就撤回來。前一戰鏡花僧損失嚴重,彌天臺如今死不起人了。
  
  逐花、清花領命去了,兩個妖僧出寺趕赴離山之際,施展隱身妙法、將自己與身邊的『離山蘇景』一起遮形跡閉氣息的影子和尚進入彌天臺千里範圍。
  
  影子和尚向著西方遠眺,再向前行進千里,就是彌天臺了。
  
  『離山蘇景』只有一成修為在身,不提也罷,影子和尚坐擁真仙之力,千里路途在他眼中,不見得比著凡人橫跨一街更遙遠,但他停下了腳步,閉目凝立。
  
  時間不長,短短三息後和尚開目。
  
  「相距太遠,我探不到,若要查明真相至少要靠近彌天臺百里之內。」影子和尚對蘇景搖了搖頭:「百里,危險得很了,寺中妖僧非同小可,靠的近了未必能瞞過他們的洞察。」
  
  蘇景大包大攬:「大師放心,有我應付。」
  
  影子和尚點點頭,隱身法施展不變,帶上『一成蘇景』,向著西方繼續前行。
  
  彌天臺內,水鏡不再念那沒用的大咒,縱身飛天開聲呼喝:「三位師弟助我,三世佛陀困魔羅!」
  
  淳鏡抱鏡立刻立刻紛飛南北,與正中位的水鏡呼應成陣,三位神僧咒唱起手印落,摻雜了絲絲烏芒的淡金佛光自三人之間層層交織,頃刻化作羅天巨網、於半空裡急急旋轉不休。
  
  但此陣原名是『度魔羅』而非『困魔羅』,大網一旦落下莫說區區一個南荒蠻子,就是大羅金仙也得會被打滅神魂。
  
  巨網懸空,尚未落下,瘋狂扶屠似已察覺此術非同小可,不再亂跑改作蹲身殘岩,呲獠牙揚利爪,口中聲聲厲嘯震裂四方!
  
  蠻子不能殺,所以改『度』為『困』,要留他性命就得有與施陣者同樣修為的高僧入金網籠罩之地,以正覺慈悲之念化解網中殺氣,這才能隻困不殺。
  
  無需水鏡再傳令,另一位鏡子輩高僧沉鏡呼喝鏗鏘:「諸子侄隨本座結法。」
  
  隨他呼喝,沉鏡與另外幾位花字晚輩俯衝落地,結身圍攏百丈圓。將蠻子包圍正中,跟著落地諸僧各自取出一本古簡真經在手,高高舉起。
  
  被『天網』高高籠罩,蠻子暫時不動了;可是被群僧圍困又讓他兇性大發,怪叫一聲再次撲起,想要突圍。
  
  諸僧陣勢已成,又怎會讓他輕易脫困,地面沉鏡一字低吼:「隨!」
  
  地面幾個墨僧身動如風,蠻子向東他們也向東,蠻子向西他們也像西。始終保持百丈結圓不變。任憑屠晚如何猛衝也無法破去此圓。片刻過後凌空水鏡一聲叱咤:「落!」
  
  法諭落,天網亦落。
  
  在天空時,網羅青天、滿鋪蒼穹;落下途中,巨網急急收縮;落到地面時只剩百丈方圓正正籠罩扶屠頭頂的百丈方圓。
  
  不是扶屠不想逃。只因這佛光法網委實神奇。無論蠻子縱躍飛縱。網都穩穩扣了下來、扣中了他!
  
  法網正中,扶屠無處可逃;法網邊緣,被沉鏡等早在地面守候的高僧穩穩拉住。和尚手中古簡真經立刻被按在了網沿,真經上有金光暴散開去,化解法網殺氣,保得扶屠不死。
  
  扶屠瘋了,哪曉得眾僧是為他好,被大網罩住後嗷嗷怒吼,死命掙扎,奈何已被罩住就再無法脫身
  
  彌天臺大亂初歇、蠻子落網,可是水鏡的混亂心思未曾稍稍平息,扶屠是抓住了,能不能清醒回來尚不可知,吩咐師弟與晚輩控好法網,正待閃身入法網去搶扶屠的脈門、探查他的傷勢,不料就在這時心中忽有靈兆顯現。
  
  並非真正以靈覺五識查到了什麼,所謂靈兆,是修為到了火候自會有天人感應、冥冥中靈犀乍現於心。
  
  也許是有外敵靠近,也許是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水鏡現在還不能確定,靈兆玄虛、只能用作『啟示、警醒』,要想真正明察還需靠靈識巡弋,但還不等他做仔細追查,扶屠身上遽然衝騰起滾滾威勢!
  
  不再是之前蠻子發狂的那種南荒妖威,此刻他身上暴散開來的威勢高遠如天厚重如海當年又犀利如劍!更讓水鏡和一眾妖僧驚駭的,是另一個字:純!
  
  真色之純,永恒之純!
  
  威勢不傷人,只是一重氣意而已,可是這氣意絕非南荒扶屠能夠擁有的同個時候,被困法網的蠻子不再嘶吼長嗥,改作桀桀獰笑,猛轉頭、一雙烏黑到妖冶的眸子死死盯住了正『拉網』的正花和尚:「你曾吼我,何方妖孽?!」
  
  是扶屠在說話,但絕非扶屠平時那種唯唯諾諾的語氣,此刻他的聲音尖銳、兇悍且說不出的刺耳,仿佛兩塊銹蝕銅鐵在用力摩擦,這又哪裡是人嗓咽喉能夠發出的聲音。
  
  八個字說完,扶屠身上威勢更濃,唯氣焰熏天不足以形容,不過這份兇悍氣焰卻讓墨徒覺得無比親近、無比感動,恨不得痛哭以拜!
  
  扶屠猛起身,人還在網中,但法網並不妨礙他在『網羅』範圍內行走,扶屠猙獰而笑,邁步走向正花。
  
  正花冷曬,正待拉一拉法網兜蠻子一個跟頭,不成想身後忽然傳來水鏡諭令:「不可造次,讓他走走過來無妨。」
  
  所謂『走過來』,也是在網內活動,的確無妨,蠻子逃不出法網,可水鏡的聲音居然是微微顫抖的,短短一句話,任誰都能聽出他聲音中蘊藏的巨大喜悅!
  
  蠻子走到正花面前,與之一網相隔,跟著蠻子緩而又緩舉起了手,這是要打耳光的樣子。
  
  正花微揚眉。
  
  南荒扶屠是個什麼東西,雖已殺蘇景證得自己確為墨徒,雖他身上牽扯著聖劍下落被彌天臺以上賓之禮相待,可在鏡花諸僧眼中他也不過是個小丑而已,早在扶屠初來時候水鏡等人就定下計議,利用此人尋得聖劍後就直接將其斬殺、大家瓜分了他一身淳厚墨元。
  
  現在蠻子裝瘋賣傻地走過來要打人,正花目光陰森:「大膽扶屠,爾敢!」
  
  「讓他打,讓他打!」
  
  身後主持的聲音傳來,歡喜、激動,甚至還透出了幾分急切,正呵斥半截的正花高僧一下子泄氣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23:51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6-27 02:20
第九九三章  我若為妖,宇宙無佛
  
  
  啪,脆響,蠻子一點也不客氣,耳光落、抽了正花的左頰。
  
  隔著張一張法網,扶屠就算有天大力氣也施展不出,正花打中但全無疼痛感覺,和一片落葉被風卷揚吹到臉頰差不多的感覺。不過耳光就是耳光,這『招式』本就不存什麼殺傷力,專門用來打臉的。
  
  耳光打過,扶屠聲音森森:「我乃何方妖孽?我若為妖,則宇宙無佛!」
  
  網中扶屠一掌揮過,但手並未放下劃半弧、再高揚,耳光從來都是成雙的,須得反正抽。
  
  正花的面色變得陰寒,身形微微動想要向後退去,奈何身後水鏡方丈的聲音再次傳來:
  
  「不許躲,不許躲。」
  
  話說完,水鏡又嘿一聲笑:「正花吾侄,你這孩子怎地如此愚笨,還看不出來麼還看不出來麼!」
  
  正花聞言一愣,但未及細想,面前、網中的扶屠忽然挪轉目光,不再理會正花了,蠻子的漆黑雙眸望向水鏡:「禿頭,你施法用網擒我?!」說著,網中蠻大踏步,從正花身邊繞過去徑自走向水鏡。
  
  正花心思不差勁,之前一時蒙了眼未能想通事情經過,此刻稍加琢磨便恍然大悟,驀地臉上喜色衝騰:「原來是」
  
  啪!脆響打斷歡呼,扶屠的手掌落打在了水鏡臉上。
  
  堂堂聖僧,一代天驕,彌天臺開宗活佛,挨了一記耳光非但不見半分氣惱。反倒是滿面歡喜。
  
  當然,再怎麼歡喜也是在一群晚輩面前被打耳光,目光深處的尷尬是隱瞞不住的。水鏡不許正花躲閃,不過他自己在挨過第一下、不等第二下落到臉上時他已經退開半步,躬身:「末學後進、中土水鏡率同門晚輩,恭迎聖劍神尊。」
  
  扶屠手掌再落。
  
  但水鏡躬身施禮,他這一掌就打不成耳光了,改成了拍光頭。
  
  蘇景這個人,基本上是明事理辨是非的,不過本性裡藏了一份躁動、或者喚作『野性』。與生居來的。從十五歲時乘坐黑風煞、遭遇六兩搶劫。他敢直接從雄鷹背上向地面跳下之事可見一斑。
  
  待到屠晚入身、煉化大聖玦,前者劍狂後者妖狂,這些狂性不會影響他的本心,但對他根性中的躁動也算得一種『釋放』。心存狂妄之人。一掌滑過『聖僧』光頭。感覺說不出的好。驟然,蠻子扶屠放聲大笑!
  
  在場鏡花兩代高僧到了現在全都明白了,全都大喜異常水鏡傳給扶屠的強煉真識的法門有問題?哪裡有問題。正正相反,秘法有神效;扶屠練功把自己練瘋了?的確暫時失智,可絕不是瘋了。
  
  他失智、狂躁皆因修煉秘法讓真識陡然強大起來,捕捉到聖劍靈犀,也是因真識強大得太過兇猛,以至神智混亂,他的情形不為兩種解釋:一是被聖劍殘靈降附體;二是因察覺聖劍的靈犀,引出了他的狂想妄思,讓他誤以為自己就是聖劍。
  
  前者為被動,後者為主動,但是無論被動主動,都是扶屠『聯絡』到了聖劍,這也是他身上透出衝天劍意、厚重墨色氣意的原因。
  
  和尚們歡喜了,可是蠻子扶屠在狂笑過後,突然神情一轉改作嚎啕大哭,大哭時,口中只有兩字反復:「苦啊苦啊苦,苦啊!」
  
  聲聲悲切,聲聲震撼,而扶屠身上散出的聖劍氣意也越來越濃烈,越來越厚重!
  
  這份氣意是絕對做不來假的,中土人間尚無墨巨靈踏足,根本不可能有如此濃烈的真色氣意,即便施蕭曉和元一也散不出這等淳厚之勢。
  
  同為墨色修持,在場高僧在領略扶屠身上的墨色劍意純真同時,也明白察覺,自己的真識靈覺都被蠻子散起的墨意攪擾,變得模糊了、扭曲了。
  
  大喜事!
  
  「敢問聖劍神尊現在駐道何處,晚輩水鏡願請聖劍歸於真色,縱萬死而不敢辭!」激動、顫抖之外,水鏡的聲音有些嘶啞了。很難想像,畢生修禪、追求內心平靜聖僧竟能激動如此水鏡已經不在佛光下了,精通諸般釋家妙法、衣著打扮仍是和尚,但他已經拜奉真色正神,從空明高僧變成了狂信之人。
  
  尋回聖劍是絕大功勞,更是讓真色擴散八方、讓永恒得以永恒的絕大功德,水鏡心中喜悅無可言喻。
  
  扶屠瘋瘋癲癲,聞聽水鏡之言他又改哭為笑,和藹慈祥:「好孩子,好孩子,我在偃缽山天池,天池下,我在水中。」話說到此,扶屠突兀又是一聲慘嚎,雙手抱頭顯是痛苦無比,口中之言也沒了體統:「我…我為劍中聖,我還能在哪裡,我永在正神手中握,劍鋒所指真色湮滅啊不可能,我怎會碎裂,我為天上天聖上聖……」
  
  抱頭、打滾、說瘋話,周圍和尚再得不到絲毫線索,水鏡一邊守著扶屠,一邊急急傳令:「淳鏡師弟即刻去往偃缽山,正花隨行為你護法。」
  
  兩僧立刻起身,施展十成修為急急催促雲駕,去往扶屠所說地方,待兩人走後水鏡再傳令身邊沉鏡:「師弟去一趟菩提閣,開啟護宗大篆。」
  
  聖劍有了線索,正是緊要時刻,而扶屠身上真色氣意激烈翻騰,影響眾僧真識,寺中務必加強防備,非得多出一份小心不可
  
  彌天臺護山大篆很快開啟,不過護山陣法隻護門宗範圍,於外卻是不防備的,對山門外百里處隱身、端坐的影子和尚全無影響。
  
  時間緊迫,蘇景早就言明,擾亂視聽、讓寺內妖僧查不到影子僧靠近。他是有把握的。但戰局混亂形勢一時一變,誰也說不好後面會有什麼變化,萬一施蕭曉聽聞聖劍消息後擺駕彌天臺,蘇景不知道靠著墨劍威勢能不能唬住他。
  
  奈何法術事情急不來,影子和尚心中持咒,靜靜結座。『一成蘇景』坐在他對面,不敢催促,只能老老實實的等著等和尚施展法術,追查小和尚果先所得的佛陀機緣,究竟如墨僧猜測的來自天外北方佛涅槃。還是如影子和尚所想的來自中土自然佛開慧。
  
  『蘇景』足足等候了一個時辰。影子和尚仍在靜坐、持咒,這時候北方遠處一道黑色雲駕急掠而來,奉主持法旨前去偃缽山查探的淳鏡、正花兩僧返回彌天臺。
  
  偃缽山相距彌天臺不過四千餘里,路途不遠。往來功夫再加上入山頂天池探查。一個時辰足矣了。
  
  見得同伴歸來。水鏡和留守大寺的墨僧全都面露期待,趕忙迎上前去,水鏡努力壓抑著心中焦急。沉聲發問:「怎樣?」
  
  淳鏡、正花兩僧對望一眼,忽然咕咚咚跪倒在主持面前,淳鏡老僧全身顫抖著,自囊出取出一物、雙手托於掌心高高舉起,想要說什麼,可他面上已然老淚縱橫,哽嗓處也仿佛被堵了一團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費力、再費力,終歸沒能說出什麼,那一口逆氣衝出淳鏡咽喉之時,全無意外的是『徒』一聲響亮大哭。
  
  一聲之後便再也按捺不住,淳鏡、正花淚流滿面放聲大哭。
  
  另一邊,水鏡看清楚了淳鏡和尚掌心之物,一時之間,那份因無邊虔誠而自心肺間衝起的復雜情緒直衝腦海,有興奮、有憤恨、有激動也有畏懼,饒是他修得法力無邊,一時之間也覺天旋地轉,立足不穩跌坐在地,旋即與淳鏡、正花全無兩樣的,水鏡也告放聲大哭。
  
  不止水鏡,自他以下,在場所有墨色信徒齊做悲聲歡喜之哭,因為迎回了聖劍,不負正神信任,終於為了真色、永恒做出自己貢獻;也是悲憤之啼,因為墨劍果然殘損了,此乃聖物、居然被邪魔損毀,若有的選,水鏡寧願自己身死萬次,也不願真色聖器又絲毫損傷。
  
  淳鏡手中所托正是墨劍,但非全部,只是短短的一截劍尖。
  
  聖劍七斷,扶屠指點,彌天臺墨色僧侶得其一。
  
  只找回了一截,可是足以證明蠻子扶屠與墨劍的聯繫確有其事,足以證明今天蠻子扶屠這場猴子戲不是猴子戲,是真正聖器有靈,是真正真色神跡。
  
  彌天臺內,無人再對扶屠有絲毫懷疑,更無人不信依靠這個蠻子,能把其餘聖器殘骸盡數找回聖器回歸有望、甚至已經回歸了一部分,狂信者狂喜,本來清寧無邊的神聖古剎中痛哭一片。
  
  就蠻子不哭,他正在發瘋癲,抱著腦袋在網裡打滾,口中怪話喊得聲嘶力竭,身中墨色劍意衝蕩八方。
  
  隨著一截劍尖被找回,彌天臺變成了瘋子窩。
  
  此時靜坐了好半晌的影子和尚終於動了,左手揚起,拇指食指將扣未扣,彷如拈花一般在自己的眉心輕輕一捏。
  
  有振翅聲,影子和尚從自己的眉心拈出了一隻蟬兒,寸許長,金蟬。
  
  今日蘇景,早已不再是頸下掛如是、離山橫著走的那個無知小修了,他的經歷何其豐富,見識何其廣博,不過就連神佛都做不到『無不知無不差』,又何況他這個小小的中土人王。見和尚從自己眉心中捏出一隻金蟬,蘇景好奇得很。
  
  一階一階,一景一景,當他走到越高遠時,眼中的景色也就越發奇秀。今時蘇景修為非凡,他身邊的同伴修為非凡,再看法術神奇愈發神奇。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23:5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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