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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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764
qwe0505 發表於 2014-6-14 15:37
第九七四章  你我都在軍中
  
  
  「怎麼看?」佛塔之中,水鏡問身邊同輩高僧,指得是那個忽然出現的蠻子扶屠。
  
  這就準備突襲離山去了,明明說不了幾句話就會出發,水鏡還是坐了下來,心染墨色,但多年修佛積習未改,盤坐安穩。
  
  他坐,其他五位『鏡』字高僧也告落座,合鏡開口:「真。」
  
  一目了然的,蠻子是貨真價實的一身重墨。不是說被墨色沁染就一定能會成為信徒。離山長老任奪就曾習墨,但心智清明依舊、一副慈悲胸懷未改,護道之心昭於日月。還有申屠靈靈,搖擺不定則已,可他始終不肯傷人。
  
  不過,任奪也好申屠也罷,他們對墨色的修習終歸是淺薄的,至少他們的體膚不曾變色,再看現在這個蠻子,周身渾黑純透,仿佛硯臺成精,如此深入地修行墨色,還能不被侵染?不可能的。
  
  何況他修得還不是普通墨色,他修得是極品、是至尊真色。
  
  至於蠻子那番話若行騙,最要緊的是『查無可查』,背景一定乾淨,怎會主動去牽扯那個南荒伏圖;若要入夥,最要緊地是證明自己的用處和忠誠,怎會表現得這般膽小、且惡毒。至少初次見面的交談,至少現在來看,合鏡想不到破綻所在,他以為這個蠻子是清晰的、是真實的。
  
  其他僧侶不開口,合鏡說出了他們的想法,無需再開口。
  
  「但,」合鏡繼續。話鋒一轉:「即便真,也不能長留。讓他找出神劍,就算圓滿了。」懦弱而惡毒之人,卑微時不值一提,但他找到墨劍即為立下絕大功勳,必得正神重賞,地位當扶搖而上,到那時你再看他,又會怎樣跋扈和殘暴。
  
  「再就是。扶屠此人,遠遠配不上他身上的真色。」合鏡微微笑:「是以他尋得神劍時。便可瞑目了。」
  
  話中有隱意。未明說。他們相處得太久了,彼此早有默契,無需合鏡說出來餘者也能明白:找到神劍、抹殺此人,奪其墨元、占此大功。
  
  另外幾位高僧都笑了。愉悅愜意。
  
  水鏡也在笑:「他不是自己人。但是不是自己人仍是後話。」
  
  無論如何。蠻子扶屠都會死的。因為他不是自己人。
  
  不過『不是自己人』之前還要先弄清一事:他是不是敵人。
  
  不是自己人,仍可利用他來尋劍;若他是敵人。就得儘快斬殺了。只憑扶屠現在,縱有重墨在身。縱然他所言全無破綻,縱然眾僧都信他說的都是真的,卻依舊不能完全信任。
  
  合鏡點點頭:「所以要看他親手殺掉幾個離山要緊人物。今日離山,真正的要緊人物只有兩個,蘇景、沈河。」
  
  「沈河不在山中。」水鏡微笑。
  
  合鏡再次點頭:「那就蘇景了。」
  
  「儘量不要制伏蘇景,若他砍得是必死之人的首級,你我還是看不出真相的。」水鏡最後的吩咐。
  
  合鏡點點頭,站起身走出佛塔。
  
  六位鏡字輩高僧,三人與合鏡同行,一人留在水鏡身邊
  
  片刻,彌天臺中三聲洪鐘響亮,數百里大寺,塔、閣、殿、堂重重樓閣中,一道道黑光沖天而起,轉眼於蒼穹高處彙聚濃濃烏雲。
  
  鐘聲再三響,雲駕微微一震,向著離山方向疾馳而去!
  
  雲中藏兵,多少不可知,置身雲上露出身形的,就只有四位鏡字輩僧侶與六位花字高僧,再加一個面目醜陋的蠻子扶屠。
  
  扶屠的臉上再現忐忑,頻頻回頭,即便呼吸功夫過後彌天臺就消失在他的視線中、再看不見。
  
  「水鏡尊者還、還沒跟上來。」扶屠的聲音少有乾澀,好像沒了主心骨。
  
  合鏡笑而搖頭:「水鏡師兄身份何等尊崇,區區離山,何須師兄出手。先生放心,足夠了,離山山中人,見不到明天日出的。」
  
  扶屠沒見過、也不曉得眾僧的本領,點頭的動作說不出的僵硬:「離山不好對付,應該傾巢而出,最好是天元道、別宗眾多手足齊齊出手,萬無一失。」
  
  蠻人膽小,生怕身邊實力不夠,恨不得中土人間所有墨色信徒全都去攻打離山才好,自己人越多自己也就越安全。可是若仔細想想,他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啊。但合鏡不回答,只是笑著:「足夠了、足夠了。」
  
  浪浪仙子正閉著眼睛,端坐雲頭。她的眼睛是腐爛的,所以閉眼睛的時候就是她最最漂亮的時候。十三四的小姑娘,透透徹徹、清清純純,真的很好看。
  
  一群墨靈仙殘魂都被她吞進了肚子。
  
  小屍仙的肚比著陰陽司的煞火煉獄還要更殘酷,她正刑訊逼供。
  
  忽然,浪浪仙子睜開了眼睛,口中『咯』地一聲笑,眉峰揚起來、鼻子皺起來,少女才有的開心樣子:「九頭蛇,我問出了腳印的事情!」
  
  墨色腳印暗藏玄虛,絕非普通印記,小屍仙不敢大意,酷刑相加逼供殘魂,此刻終於有了答案。
  
  「是什麼?」相柳問。
  
  小屍仙興高采烈:「要出大事了!」
  
  相柳皺眉:「究竟何事?」
  
  「懶得告訴你!」浪浪仙子笑,她居然真的不說。不對相柳說,但須得告訴別人,浪浪仙子取出以前蘇景交給她的離山劍訊,直接打了出去。劍訊不是給蘇景的,是給離山掌門的。
  
  差不多同個時候,同樣身在雲頭的影子和尚面露悲苦之色。不因己,因這人間、因這天地將有大禍。他也問出了墨靈仙留下的腳印究竟意味什麼,蘇景交給他的離山劍訊打出。通傳掌門沈河,另有一道心識行轉,憑藉鬼袍聯繫,直接將真相相告蘇景
  
  不久,正在行途中的沈河連收兩道劍訊。分別來自浪浪仙子與影子和尚。
  
  兩劍,說的是同一件事。沈河皺眉、微微一歎。無需身邊秭歸發問,沈河就直言相告:「墨靈仙留下的腳印弄清楚了,接引法術。」
  
  只憑『接引法術』這個四個字,秭歸先生就大概明白了怎麼回事,老夫子面色沉冷入水。可沈河真人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沈河接訊時。正隨墨雲向著離山疾馳的扶屠忽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唾沫星子噴到了合鏡禪師的黑袈裟上;正在離山講課、說劫的蘇景則悶哼半聲、突然閉口不再說話。
  
  並未沉默多久,雨花坪上蘇景重新開口,可是話題變了:「極北冰原、西海碑林、南荒天鬥。墨靈仙三路偷襲。皆未遂反遭屠滅。」
  
  此事沈河早已傳告天下。眾人皆知。而蘇景後面說的事情,尚無幾人知曉:「三路墨靈仙偷襲途中,不飛不遁。只靠雙腳行走,其所過、身後留下黑色腳印,顏色深深、暗藏法韻,頗有可疑之處。現今已查明內中玄虛:接引法術。」
  
  雨花坪上眾修家可不似秭歸先生那等見識、心機,聞言大都不解:接引什麼?
  
  「一足印,是以一法術,一法術立一標記,一標記接引墨色巨靈邪神一頭。」蘇景的語氣很平靜,而淡淡一句話過後,雨花坪上先是死寂沉默三息,隨即。轟然大亂!
  
  有人驚呼,有人怒叱,更有人急急追問:多少腳印?能否抹除?
  
  抹除得了。但抹除了也沒用,落足即落印,成印即成法,『標記』落下、傳通天外,那法術已經成形了、行轉了,改無可改。
  
  多少腳印。成千上萬。還沒來得及去細數。
  
  今日一枚足印落於中土,將來便會有一頭墨巨靈自天外而降、落入世界。
  
  箕鬥南葉夙紅、古藏蒙碩、扛著斧頭的樵夫、黃臉女子與她懷中嬰孩。這些墨靈仙修為有限、無論鬥戰實力還是心機智慧都比不得完美中土的仙家,但他們幾個都有一項特殊本領:落足印,可接引。
  
  入道修行要講究天賦,天賦不同、將來成就不同,比如沈河,天生親水,修水可得莫大成就,但他要是去修金、修火,成就就有限得很了。仙家法度也是如此,這次墨劫中,中土歸仙雖多,可無人能承載『落印接引』之術,倒是那幾個修持淺薄的外域仙能夠將此術煉化在身。
  
  墨巨靈將至,改無可改,雨花坪又有人急切發問:「時間呢?多久會到?」
  
  蘇景搖了搖頭:「不得而知,那些殘魂也說不準這一重。」
  
  不知具體時候,也許就在明日,也許百年之後,能肯定的僅只是他們會來,且不會讓中土生靈等待太久。
  
  亂,仍舊是亂,離山弟子還好些,石坪上其他修家卻沒有那份鎮靜功夫,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蘇景在透露出一個幾乎讓人絕望的消息過後他就不出聲了,端坐於正位,安安靜靜地看著眾人著急。好半晌。忽然他笑了。
  
  絕非輕蔑之笑,也談不到太多興奮,笑容裡的快樂不算太重,但明顯非常。
  
  有修家見到小師叔展顏,不解,不明白這個時候他怎能笑得出,可至少他能曉得事情還有後文,由此收聲、暫停了議論。
  
  見到蘇景發笑的人越來越多,雨花坪上漸漸安靜下來,再過不久所有人的目光重新集結於蘇景。
  
  笑容收斂去,蘇景再次開口,聲音緩緩:「中土乾坤,圓圓往復,今日中土第五圓。太上古時,第一圓中,有骯髒巨靈名喚天理,為墨色妖邪前哨,飛縱宇宙間、為本族尋找可口美味之地。天理落身中土世界。」
  
  「天理看來,中土為完美世界,但第一圓還不算真正圓滿,它們要等這世界結出最甜美果子時再來採摘,故巨靈大軍未至,巨靈天理常駐中土。」
  
  「第五圓,即今圓,世界繁榮、甜果飄香。古時墨巨靈至,浩浩大軍。無以計數。本界仙長拔劍迎戰,庇佑人間。」
  
  「南荒天真、東土劍主、摩天聖僧、幽冥祖帝。先賢本領,後輩只能遙望卻難及萬一。南荒大妖多如牛毛,試問哪家妖王可比得昔日天真大聖,莫說天真,就是他駕前的幾位大聖、諸位猛將今日也無人能及;漢家修者數不勝數,誰能與江山劍主比肩?莫說劍主,就是他老人家座下八位劍王、精銳弟子,我輩也難望其項背。」
  
  「大賢往矣,劍域枯塚、古刹沉海。曾經輝煌之地為何沒落。不得而知。卻不妨一猜:墨禍!那一戰兩敗俱傷,我界大賢隕落,墨巨靈全軍覆滅,中土乾坤卻無恙、安好。」
  
  「機緣巧合。我與墨色一脈打過幾次碰頭。由此。比著諸位對他們瞭解多一些,南荒伏圖,受墨色侵染的一個普通蠻人。出山後蠱惑妖帝、復活蝕海,險險就惹出漢家與妖域的大戰;巨靈司昭,古時巨靈大軍入侵天地的一頭死卒,得大運道由死轉活,元氣未復,法力有限,卻能因勢利導,引得陰褫強族與大判一脈惡戰共傷,再坐收漁人之利,一品大判、幽冥重器幾乎喪命在他手中;巨靈天理,哨探而已,但已暗中把控殺獼世界,尋出破界法門。他敗亡不是手段不夠、不是智慧不夠,只是運氣不好。」
  
  「古時賢能如此了得,尚不能勝出巨靈,至多與他們拼個玉石俱焚;一頭古時留來的巨靈、甚至只是個墨沁信徒,都能攪動一方風雲惹出人間大禍蘇景不敢妄自菲薄,可是有句不合時宜的話,藏在心中許久了:有朝一日,若墨巨靈大軍捲土重來,我不覺得今時中土會有勝算。莫耶便是一例,中土不比莫耶更強大的。」
  
  中土凡間,與天外墨靈,這根本不是一個級數上的對抗。墨巨靈個個飛巡宇宙間,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們都是神。
  
  真的神。
  
  中土無勝算。這句話不合時宜。但蘇景不說不表示別家修者就不會去想,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說或者不說都發生了。
  
  蘇景停頓、石坪寂靜。
  
  五息過後,蘇景在此開口:「若把屍體也算上的話,我見過的墨巨靈著實不少,但除了被困馭界的天理之外,所有墨巨靈、無一例外:都是古時大戰留下來的,他們死了,回不去了,留在了中土。天理更不必說,他來得更早。」
  
  「古時那場大戰之後,再不見有新來的墨巨靈了。」蘇景翻手、指了指自己:「至少我沒見過,一個都不曾得見。即便白天時候墨禍降臨、凡間朝堂毀滅修界天宗傾覆,也只見魔靈仙作祟,不見墨巨靈蹤跡。」
  
  「現在真相大白了,墨巨靈自己來不了,要靠墨靈仙做印接引才能來。先遣墨靈仙,再引墨巨靈。但以我所知,以前不是這樣的,」蘇景的語氣未變,平鋪直敘,但他的眼睛亮了,任誰都能看得出,他的眼睛明澈如星,雙瞳裡真的有光芒在閃爍:「天理為前哨,三千世界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他見中土錦繡,他就落入中土;古時墨色大軍掃蕩無數世界,見中土果子美味,他們殺來了,那時候他們想來就來,何須接引!」
  
  「古時,五圓大賢與天外巨靈大戰慘烈,大賢為歸仙,天真大聖,江山劍主、西海聖僧,皆為中土飛升去、複歸中土來的仙家。仙家強大,擋住了巨靈。自惡戰後,漫長年頭裡中土世界再無歸仙。何故?不難猜,墨巨靈的手段吧。」
  
  「中土無仙,則中土羸弱,實力大不如前,再無像樣力量抵擋巨靈大軍,飛仙去、再難歸回,誰得大利?墨巨靈。」沒證據,蘇景猜的,可是有道理,說得通。
  
  「以前墨巨靈想來就來,如今卻要接引,何故?不難猜,神佛手段。墨巨靈封鎖了我界真仙的歸回辦法,但浩瀚宇宙,何止骯髒巨靈一族,墨族之外,還有道家天尊、有慈悲佛陀、有劍上真仙、有狂橫大聖、有桀驁天魔。尚有滿天神佛。墨巨靈封得歸仙路徑,神佛也封得住它們直接進入中土。」沒證據,仍是蘇景一個人的猜測,但若非天外大能為者獅,巨靈又何須接引。
  
  「封堵了,但未能封住又有什麼用處,或許神佛阻止墨巨靈再來中土的法術本身存有破綻,或許是墨巨靈施展了什麼手段將封界之術強開出一個漏洞,今日中土面臨的情形是:一支墨巨靈的大軍一定會來,擋無可擋。」
  
  「可若再換個角度來看呢」蘇景話鋒一轉:「至少,中土這座凡人世界不孤單;至少,有神佛施展了封界法術阻止過墨巨靈;至少,離山、大成學、在座諸位、中土人間所有不願沉淪墨色的修家,在天外有同袍有戰友。天上也在打!也有人在打墨巨靈!」
  
  說到這裡蘇景笑了:「這就是我想說的了,只憑中土世界,對上墨巨靈絕無勝算。可中土並非獨抗巨靈,你我皆在軍中,天上天下、宇宙人間,不同天地卻是同個時間,打那巨靈!可能是各打各的。但打得都是墨巨靈。」
  
  「焉知,墨色巨靈殺到時,滿天神佛不會降臨人間呢?其實我倒是覺得,即便神佛不歸來也沒關係的,一場爭奪宇宙的浩大戰事,你我都在軍中。若我之責是死守中土。戰死又何妨。」蘇景說著,抬頭望向天空。
  
  稍待,蘇景發問,向天:「我說的對麼?」
  
  「對或者不對又有什麼關係呢?」一個聲音真的從天上傳來,帶笑、和藹、慈悲:「無論對不對,今日此間,所有人都會死,什麼天外同袍、宇宙戰友,對死人都不存丁點意義的。」
  
  隨說話,墨色天雲滾蕩翻騰,沖入視線,雲頭十餘老僧黑香疤、黑袈裟。老僧群中還有個醜陋蠻人尤其醒目。彌天臺墨僧殺到。
  
  合鏡伸手,遙指離山,法諭傳下:「盡數殺滅、摧毀那山。」
  
  諭令下,墨雲崩!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9:59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6-15 00:16
第九七五章  寶上加寶
  
  
  並無太多言辭,彌天臺墨雲直接動法攻山。
  
  烏雲崩去,雲中並無想像中的大群僧兵,只有箭。三尺三長矢,不見弓更不見挽弓之人,墨雲碎去同時三百箭疾飛而起,齊射離山。
  
  下一刻墨雲再告併攏,重新鋪滿天際,仿佛來時模樣、仿佛從不曾崩碎過,可長矢已出!
  
  離山已無護篆。
  
  雨花坪上絲毫不亂,大群修家就那麼端坐在地,平靜望著三百黑色箭矢襲殺過來…不是不想亂,更不是不想躲避、逃散,而是動不得,除了目光之前,全身上下在無一處能動。
  
  空有千年修行,空有巨力在身,當那墨雲一散一聚三百墨矢襲來,雨花坪上無數修家只覺心神猛震,修元就此混亂、再也提不起絲毫力氣。
  
  墨僧襲來,只才一擊就懾服了所有人,不等動不能擋也不能逃,這一仗又還怎麼打……還有一人能動,雨花坪上遽然一道劍光清澈,瘦小老道拔劍登天!
  
  今天之前,他還是逗留岐鳴劍碑前、全不引人注目的平凡道人,直到白天時候三千墨道攻山,他仗義拔劍、一劍光耀八方,震撼全場!此刻再拔劍匡護同道。
  
  岐鳴子出劍,人在半空,但人微不足道,劍才是此刻唯一的意義,拔劍後,岐鳴子就不再是岐鳴子,岐鳴子手中劍才是真正的岐鳴子!
  
  劍畫天溪,清冽透徹,婉轉綿長,一劍迎上三百墨色長矢。
  
  劍矢相見。頃刻裡天溪凝滯,清澈不再從容不再、明亮光芒陡然渾濁…溪水從不渾濁,因它是活水,只有泥沼才會渾濁發臭;溪水從不會失去從容。因它來路有源、去路有歸,有去處的水怎能不活潑,只有死水才會沉寂窒悶。
  
  再眨眼。岐鳴子怒叱聲起,溪色與墨色同時暴散去。縱然劍勢被破,岐鳴子還是憑藉深厚修元蕩起犀利劍氣,絞碎了墨僧打來的三百烏矢,隨即枯瘦老道落地,身形踉蹌連連後退,十餘步後站穩身形。
  
  一抹蒼白自他臉上閃過。
  
  岐鳴子替離山擋下了一擊,勝得勉勉強強。
  
  不是岐鳴子差。縱因記憶未復戰力大損,他仍是歸仙,在這中土人間能有幾人隨手一擊讓他連退十餘步。
  
  墨僧強。
  
  不過…好像也不是那麼強,三百箭也算驚世駭俗。可比起鏡、花兩代聖僧的名氣來,也實在不算什麼了。
  
  「還不錯。只是…」墨雲頂上,合鏡笑了下,對岐鳴子之掃了一眼,隨即望向雨花坪正位蘇景:「離山劍宗的人真不行了麼。要靠外人來擋災活命?」
  
  「離山行不行不好說,反正蘇景是真不行了,在沙漠孤城和你家妖僧打過一場,險險被打死,逃得性命但十成本領剩不到一成了。」一個聲音自離山山門外傳來。聲音倦怠,可那一道劍芒卻絕不倦怠。
  
  疤面青衣顯身。即使不認識雲上的鏡、花兩代神僧,也能明白對方有備而來,離山中數得上名號的高人無一在宗內,這一仗幾乎沒得打,何況葉非曾為離山第一代真傳,見聞廣博眼界開闊,當年做客彌天臺時他曾見過那些前輩高僧的畫像,他認不全,但總能認出了其中幾個。
  
  他知道來得是誰,他知道這一戰幾乎全無勝算,他不是非得顯身不可的……
  
  離山叛徒。
  
  葉非是叛徒,叛徒是離山的,由此:離山葉非。
  
  只是這個人彆扭得很,明明已顯身,明明護離山,偏還要再透露一個頂頂要緊的消息給敵人——現在蘇景不過是個空架子,十成修為剩不得一成。雨花坪上聞言者眾、吃驚者眾!今時離山內,大家唯一的主心骨竟然是廢的?
  
  葉非顯身只一瞬,人又消失不見…只剩一柄長劍。
  
  岐鳴子禦劍時候,全副精神投入其中,人變得微不足道、劍才是真諦所在;但葉非不同,葉非禦劍…哪有『禦』,他乾乾脆脆、徹徹底底地變成了一把劍。
  
  十一世界的惡戰之前,葉非費心費力,在身內養下一柄又一柄好劍,而十一世界歸來後,五百年光陰彈指去,他把自己養成了一柄劍。這才是從無到有,從修為盡喪又步入人王境界的真正緣由。
  
  離山前,葉非化劍、葉非出劍,直擊天頂墨雲。
  
  就在葉非出手時,岐鳴子再登天,長劍淩空、再畫天溪!兩下夾攻,直接取墨色天雲與雲上妖僧。
  
  劍擊長天,正是黎明前夕,中土世界最最黑暗一刻。
  
  合鏡身後,一位垂垂老僧雙手合十。花字僧,法號慶花。
  
  合十刹那,即為雲上消失刹那。
  
  消失刹那,即為雲下顯身刹那。
  
  老僧自墨雲上閃至墨雲下,迎上自地面擊天而來的葉非。
  
  在雲上時,慶花彎腰駝背,他太老了,沒辦法站直身體;雙掌合十時,在他身上僅存的一點生氣陡然消失,由此活人變成了一塊木頭,全無靈性、全無生機、不會動不會長不會思考的木頭;可是當他顯身雲下時,霎霎時、混合了烏黑顏色的金色禪光撲卷八方,那是一尊身高千丈、通體烏金、身著墨色寶衣的佛!
  
  巨佛橫空,開目,一字輕吐:「孽。」
  
  一字一法法無界;一孽一殺殺無赦!白色的巨像突兀顯現地面,本是佛門祥獸,卻因一雙黑色象牙顯得妖邪無盡,這象的身形來得太過巨大,以至它只需稍稍仰頭,長鼻就穩穩夠到了飛臨三千丈天的那柄犀利長劍。
  
  大象,也常被西南孩子們喚作大笨象,平時動作都慢吞吞的,體型那麼大,又怎麼能不笨?可是這一頭一點也不笨,它的長鼻比著人間最巧的雙手還要更靈活,不止追上了長劍,且還輕輕一轉。纏住了葉非化身的長劍。
  
  人王化劍,何等鋒銳,即便純粹金精也能一刺洞穿、即便湯湯柔水也會被一劈兩段。可如非鋒銳長劍,在象鼻纏繞下竟無力逃脫。被纏縛緊緊。
  
  若是墨十五或者南葉蒙碩之流,迎此一劍怕是當場魂飛身碎,但同樣一劍,在慶花的法持下逃無可逃,這就是完美世界與別家天地的差別了,仙家區別。
  
  長劍被困…又何止被困,白象為聖。自有真法,長劍被象鼻所擒,劍身猛一顫抖,法術破去又變回了葉非。
  
  長劍變了。佛陀也變了;長劍變回了葉非,佛陀變回了慶花…可此刻慶花再不是那個連腰都直不起來的老人,他打赤膊、他戴紅花、他著紅褲、他手中高舉綁縛了長長紅綾的鬼頭刀…瘦骨嶙峋的老頭子,瘦骨嶙峋卻滿面歡笑滿目殘忍的劊子手,專砍人頭的劊子手。
  
  一刀砍下。鮮血噴濺,葉非身首異處!
  
  葉非頭顱摔落時,岐鳴子畫起的天溪已然席捲至墨雲前三百丈。
  
  是溪,卻更像川,更像海。能夠淹死人的山溪不算少見,但能夠將大山擊碎,能夠將大地洞穿的溪水何處可尋?離山前,天上尋!岐鳴子全力綻放,他曉得這一擊或許有去無回,既然回不來,就需得燃燒個燦爛,就須得瘋狂到無悔,只要這一劍足夠輝煌我便無悔,不歸又何妨。
  
  天溪至,墨雲開。
  
  合鏡腳下,剛剛放箭過後就告重聚的墨色天雲又複崩散,招數沒什麼新鮮的,仍是墨雲碎,長箭出……六千箭。
  
  上一次三百箭。
  
  這一次六千箭。
  
  這才是墨雲中藏蘊的真正威力。
  
  三百箭,已然讓岐鳴子應付吃力,六千箭又該怎麼說?
  
  墨雲崩去,六千烏黑長矢顯現,雨花坪上眾多外門修者的心沉了下去…墨色妖僧來時說的那句話沒錯:有什麼關係呢?
  
  天外神祇在與墨巨靈爭奪宇宙?中土世界是為戰場之一?中土修家還有同袍有戰友?又有什麼關係啊!黎明前離山覆滅,此間所有生靈斬盡殺絕,所有人都得死。
  
  第二次,天空中劍、箭相逢。相觸時即為崩碎時,天溪崩碎岐鳴劍斷,瘦小枯乾的老道閉目等死,天空上的墨僧含笑…合鏡含笑,他的眼睛漆黑如夜,卻沒有夜的寧靜,只有無邊妖冶。但突兀之間,他的眼睛變了顏色。
  
  純透的黑散去,變得五光十色、變得光怪陸離。
  
  凡人的眼睛是不會變化顏色的,也沒有哪個修家或者仙家那麼無聊,會專門去研創改變眼睛顏色的法術。沒人鑽研,自也就沒有這種法術。古往今來、天地宇宙,不存『眼色』之法。
  
  合鏡的『眼色』變了,不止他一個,天空上幾位鏡字、花字老僧和那個蠻子扶屠的眼色都變了,於此一刻,他們每個人都長了一雙『花花綠綠』的眼睛。
  
  節慶時分,焰火飛天,小孩子們仰望天空上的燦爛煙花,『眼色』就會改變,清澈的眸子被煙花映耀得斑斕十色……一樣的情形,合鏡、墨僧雙眸變色,只因在他們眼中正爆起一蓬璀璨煙花。
  
  煙花來自離山弟子,每一個離山弟子。
  
  雨花坪上,每一個離山弟子都衝天而起,長老不在、真傳不在、內門不在,離山界內幾乎能稱得上『精銳』的門人都不在,但劍宗之中還有傳人:從十九鐫天石崖中下來的三千七百外門弟子,從無量湖島嶼中出來的九千四百記名弟子…雨花坪上,還有萬餘離山弟子。
  
  上萬人,所有人,包括蘇景在內,只要身上穿著離山劍袍的人盡數飛天。
  
  無論他的繫袍的絲絛是什麼顏色,無論長袍袖口上紋繡的是怎樣花紋,只要劍袍在身就是榮耀,就是象徵,即為:離山弟子。
  
  離山劍宗,自有離山弟子守護——苦戰玄天時,任奪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不止任奪一人的,以前數不清有多少離山門徒說過這句話;今天所有離山弟子再說此言。
  
  飛天起,迎敵去!是迎敵,而非送死!是殺賊、而非殉道!當離山弟子撲入長空,他們掐訣、揮手、自己於眉心,旋即…那是一場何等玄絢爛美景:劍芒、寶華、法光,諸般絢麗色彩自每一個位離山弟子身上暴散開來。
  
  目光之內。法術光芒自他們身上震盪開來,但離山弟子仍是離山弟子,身形未變、五官依舊;可如果換一種方式去查探、將目光收回改用修家靈識去探看。便會驚詫發覺:哪裡還見得到離山弟子,那飛起來的、鋪天蓋地的一大片。是一件一件的修家法寶,上萬法器、寶物彙聚成的寶器之雲、寶器之潮!
  
  ……
  
  相比於列位星峰上修行的內門與真傳,外門和記名弟子的修為、戰力不值一提,如果真要翻臉搏命的話,劍尖兒劍穗兒聯手,十九座鐫天石崖隨便那一座,姐妹倆都能從山腳殺上峰頂。用不了半個時辰。
  
  一重明悟就是一重天地,差距很大的。
  
  不過離山有寶,諸多寶物各有神奇,離山庫、三重天。且不說上、中兩重天,就算最不起眼的第三重庫,內中寶物也都有非凡之處。奈何寶物雖多,能被弟子取用的卻極少。
  
  法器很好,可弟子實力有限。能駕馭寶物者少之又少。
  
  所以離山長輩中,有一人在最近幾百年中專攻一個題目:怎樣才能修為淺薄的弟子,發揮出寶物的十成威力。
  
  這題目來得千難萬難,但到底還是被攻破了,只要入門、那怕只有一境的修行接觸。離山弟子就能『收煉』一件寶物,身寶合一、於惡戰中發揮寶物的十成威力。但不是沒代價的:有反噬。
  
  不是對收煉寶物的弟子反噬,而是對寶物自身的反噬。大好寶物,一次即廢,無論古時仙劍還是玲瓏神塔,施展一次過後便告報廢,徹底變成廢銅爛鐵,再無用處。
  
  只能支持一戰,一戰過後離山大庫空空,堂堂天宗之首、離山劍宗幾乎再無寶物…又何須等到一戰過後,從定下此議、分發寶物和傳下收煉秘法那一刻起,離山庫就已經成了個空殼子。自毀根基之舉,可是上至離山掌門,下至剛剛入門還弄不清鐫天石崖與飄渺星峰有何區別的小小修僮,全都毀得不亦樂乎,毀得興高采烈。
  
  若三萬年難遇靈元大潮真的是迴光返照,若兇惡劫數降臨避無可避,離山又怎能坐視不理,又怎能全無準備。既然準備,自當徹底。離山劍宗屹立於世已近五千年,足夠長久了,足夠威風了,足夠值得了……即便是魚苗兒看錯了,即便劫數子虛烏有,離山家底敗光迅速陌路又有何怨,師祖有訓:求不得無愧求無悔!
  
  若劫數未至,中土人間永世太平,離山卻掏空底蘊,從當世第一大天宗沉落成九流小宗,那就是沈河昏庸,愧對先祖。愧則已,但無悔——有那麼一種可能,中土會毀滅,只是可能,但離山不惜羽翼不問將來,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準備,足以無悔。
  
  掌門沈河不悟逍遙不問仙道,為固守門宗精修清泠劍歌,是離山應劫的準備;
  
  長老、真傳、內門弟子耗盡靈石與重寶,暫停正法修行專心一意煉法星峰,是離山應劫的準備;
  
  外門、記名弟子收煉一寶,仍是離山的準備。
  
  每一件寶貝都是離山的,每一個弟子也都是離山的寶貝。是以喜歡開玩笑的虞長老把這樁法術喚作:寶上加寶。
  
  其實只憑離山自己的家底,想要讓每一個弟子都能收煉一件威力強大的法器,還遠遠不夠;不過離山有位小師叔,南荒走一趟、西海走一趟、幽冥走一趟,每趟回來都讓離山坐地變老財,還有他結過婚的,結婚以後他在中土人間各宗各派都走了一圈。
  
  只憑小師叔自己,想要所有離山弟子都能收煉好寶物還是勉強,可蘇景是誰?他是小祖宗,當今天下修行道上第一買賣鋪號齊喜山逍逍遙遙閣六兩大東家的小祖宗,離山寶貝不夠用了,大東家一聽就急了,有逍逍遙遙閣在,什麼時候輪到離山寶貝不夠用?當即翻開帳本、搜羅大庫,帶上大小帳房各樓管事,押送著寶貝去進獻離山……
  
  上萬弟子發動上萬寶物!
  
  衝天疾飛,搶身於岐鳴子被墨劍擊殺之前,去迎六千墨色長矢!天穹上,那光華綻放再綻放,彙聚再彙聚,凝做旖旎之海,奔騰湧動、迎擊墨法殺劫!
  
  海中有蘇景,海中也有三屍,齊齊迎敵。
  
  轟轟巨響,咆哮氣浪暴散於天……
  
  葉非的人頭掉落。
  
  但並未掉落地面。或者說,人頭在掉落途中,還沒摔到地面時,他的頭不見了:
  
  翻滾、摔落中的人頭忽然一震,頭不見,長劍顯現。
  
  葉非的頭變成了一柄劍。
  
  是兩柄劍,無頭的屍身也化作長劍一柄,泥鰍似的一縮一縱,逃出白象的長鼻,隨即雙劍合璧,再起。
  
  被一斬兩斷的葉非非但未死,還變得多出一柄劍。
  
  特意下來迎戰葉非的老僧慶花微微吃驚。但也只是吃驚而已,慶花不存絲毫恐懼,笑一聲『有你的』,枯瘦的身體急急一轉,披紅戴花的劊子手忽有變作頭戴寶冠的得到大士,地面白象如蜃景般迅速淺淡隱沒,換而一棵菩提樹自慶花身後長出。
  
  四千丈天,智慧大士端坐菩提樹下,雙目慈悲,雙手合印,人入靜,妙法生轉…不料想,合璧一起的雙劍突然總有分開、化戾弧、分從總有兜去一個圈子,繞過了慶花。
  
  鬥不鬥得過這個慶花和尚?葉非不曉得。若真搏命相鬥,到最後兩人誰能活著未可知。慶花不是半吊子墨靈仙,他出身中土、他名滿天下,若葉非迎戰,短時間裡飛不出勝負…
  
  葉非不在乎拼命但不想和慶花拼。他是占族之首,他只拼那個最貴的:彌天臺此行首領,妖僧合鏡。
  
  所以他閃開了慶花。
  
  慶花沒想到他不應戰,疏神瞬瞬,雙劍已經繞過『菩提大士』,再做合璧,劍鋒直指天頂敵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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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七六章  盡出手
  
  
  慶花沒想到他不應戰,疏神瞬瞬,雙劍已經繞過『菩提大士』,再做合璧,劍鋒直指天頂敵酋。
  
  繞得開慶花,卻繞不開沉鏡,碩大肚囊滿面橫肉的肥胖老僧人在合鏡身邊,心神卻放在了慶花身上,他是慶花的師父,對自家親傳弟子的戰局更關注些,見葉非繞開了徒兒,沉鏡笑了笑,翻開手掌向著天空舉了舉。
  
  好像托天似的,沉鏡抬手。
  
  沉鏡一掌向天,天也落下一掌,好像一道手掌形狀的雲,但不是雲,是手掌。掌從天落,籠扣八百里天,連同葉非,連同所有身寶合一的離山弟子,連同連綿離山,盡為這一掌所罩。
  
  掌就是天,至少巨掌落下時候,這隻手替換了天!不是遮住,不是擋下,是真真正正的替換,離山所在、眾人所在的這一方世界中,天塌了。
  
  掌就是天,掌落即為天塌,人在天地間又能怎樣逃避……
  
  就在這一掌落下時候,浪浪仙子撲向地面。
  
  她本來置身雲頭,突然縱身躍下,急墜,大頭朝下。
  
  落地時候,小屍仙急急揚臂,一掌按入泥土,之後不動了,像根標槍似的,手掌以上直到手肘都告入土,小屍仙的身體倒轉,繃得很直。值得一提的,不知是她的衣裙暗藏『機關』還是她特意加持了法術,人倒立著,衣裙依舊貼身、沒有倒扣下來,浪浪仙子還是衣裙整齊的。
  
  不過衣裙整齊也不妨礙浪浪仙子收下頜瞪天空:「九頭淫賊不許偷看!」
  
  兩人吵架百年,就屬今天這句最氣人,相柳大怒,險險一句『我就看了你怎麼著吧』就要回過去,但話到嘴邊忍住了,正是因為忍住了所以更氣了。氣爆了。
  
  那一邊,小屍仙身手倒按地面;這一邊,離山前方。大地突兀崩裂,一隻手破土而出疾飛向上。比著光電更迅疾,後發卻先至、搶在『葉非雙劍』之前,搶在沉鏡八百里天掌拍下之前迎住了它。
  
  嚴格而言,掙裂大地飛起的手掌不能算一隻手,至少不是一隻完整的手,沒有皮肉,沒有血脈也沒有指甲。只有骨頭,慘白森森的一架手骨,自下而上正正迎擊沉鏡天掌。
  
  雙掌合,好像拍手。啪的一聲響。
  
  拍掌聲並不響亮,和普通人拍手的動靜也不見什麼兩樣,但無論普通弟子,還是葉非、岐鳴這等人王、歸仙耳中,除了這一聲合掌脆響就再聽不到其他動靜。
  
  人在戰場中。六千墨箭正破空、上萬離山弟子正引動身內法寶、雨花坪上大群修家驚呼或咒駡…所有聲音,僅在天上、地下、佛手、骨掌的碰合中,被淹沒一空、被收斂一空!
  
  佛手巨大,八百里天;骨掌也不小,足足幾十丈方圓。扔在人間任何地方都能引來裡三層外三層圍觀,不過比起佛手實在可以忽略不計了。
  
  大小相差懸殊兩隻手,相碰、相抵、相持,一息過,再一聲『啪』的脆響,骨掌崩碎去,連渣子都不存,直接爆碎成齏粉隨風散去。而那天降巨掌仍在!
  
  骨掌敗了…敗了嗎?骨掌碎了,卻未敗,因那八百里舉手未曾了落下,沒了『阻礙』也不曾落下,巨掌高懸於天,凝滯著、顫抖著,旋即裂璺層層拔出,開始崩裂。
  
  若別無選擇,非要斷臂時,是該選擇快刀斬下,還是找一柄生了鏽的鋸子一點點地鋸?
  
  骨掌選了前者,天降巨手也不想選後者,可他沒得選。怎麼斷碎是力量決定的,他說了不算。
  
  沉鏡的眉間閃過一抹痛楚,天降之掌不是他的手,只是他的法術。不過這法術與他法身本魄相連,那隻『手』碎他的手不會碎,可那隻手疼他的手就疼。特別的疼。
  
  浪浪仙子的手也疼,一息落地倒栽蔥,一息又猛地彈起重回雲頭,使勁甩著手…還有,她在掉眼淚。
  
  「疼哭了啊。」相柳問,小白臉蛇妖沒語氣的,分不清他是關心還嘲諷。
  
  特別疼的時候,是哭出眼淚來舒服些,還是咬牙瞪眼不吭氣的強憋著更舒服?
  
  浪浪仙子選前者,老僧沉鏡也不想選後者,可他沒得選。貴為仙佛,且還是得窺永恆永沁真色的正神,哪能當著一群凡人面前疼哭了啊。
  
  浪浪仙子與相柳都在雲上,他們的雲自極北冰原而來,此刻相距離山,只差千里遙遠。
  
  人在千里外,浪浪仙子已然行轉玄法,與沉鏡子老僧對上一掌、解去了離山的滅頂之災……
  
  離山天頂,雙掌巨大手掌交擊後,凡間眾人只覺周身一輕,那巨掌依舊籠罩著天,可掌中法持被破,它不再是天,變回了大大的掌、大大的擺設。
  
  就在巨掌開始拔裂時候,離山弟子正面迎擊數千墨箭;
  
  同個時候,葉非雙劍自巨掌中的一道裂縫鑽入、衝入,繼續激射合鏡;
  
  同個時候,衝鋒中的蘇景閉上了眼睛,消失於天地間;
  
  同個時候,合鏡在天空高處、原地轉了個圈子,他的眼光分別在北方、西方、南方停留刹那,之後微皺眉,淡淡道:「盡出手。」
  
  諭令出,身邊一眾妖僧齊齊動法。
  
  鬥花翻手摘下了自己手腕上的念珠,口中兩字輕輕:「羅漢。」
  
  念珠飛起,鬥花身形散去,旋即乾坤驟變!雨花坪消失、無量湖不見、鐫天石崖隱沒,六百里離山不見蹤跡,大地一片昏黃,只剩下一座座巨大丘嶺。一百零八念珠,一百零八丘嶺。
  
  丘陵上有金身僧人端坐,老少胖瘦或笑或哀,或袒胸露背或穿戴整齊……羅漢。鬥花入身念珠,一百零八丘嶺上生化一百零八羅漢。羅漢縱身,喚雷霆、駕聖獸,衝殺!
  
  蘇景自己也曾做過『羅漢』,他是歡喜羅漢,可那只能算是裝神弄鬼,此刻鬥花所化一百零八羅漢卻是以己血肉融合三千世界中無數信徒的虔誠心念、再加持真佛法術而來,是活的、真實存在、身懷大力且擁有智慧。若鬥花願意,每一尊羅漢都能獨立行走人間,接受凡間香火。
  
  實際上鬥花在成佛以後,就是這樣來繼續修煉的,他能化身一百零八羅漢,所以他有一百零八座分身。
  
  實力以論,羅漢遠遜於妖僧鬥花,差得遠了,可凡事都有比較的,如果墨十五對上鬥花的羅漢,一對一穩穩勝出,一對二凶多吉少,一對三逃生無門。
  
  彌天臺鏡花兩代升佛十七僧侶,升佛前鬥花並不出眾,但升佛千年後,戰力以論他就在十七僧中排到了第四,僅在水鏡、合鏡、淳鏡三大高僧之下。
  
  不止鬥花一人,合鏡身邊眾多妖僧齊齊動法。
  
  妖僧逐花雙手結印,兩字輕吐:「泥犁。」,說話間手印倒轉在自己心口輕輕一扣。逐花消失,而天地之間無色業火轟動,焚燒八方!不傷妖僧不傷羅漢,無色之火只燒殺凡間生靈,一點火星觸於衣袍立刻烈焰焚身,救無可救,人間的水、即便是高深修家煉化的靈水真水,也休想撲滅這無色業火。
  
  逐花化身烈火泥犁,席捲六百里離山。
  
  釋花自袖中取出一卷佛經,翻看,這個時候他竟然在研讀經文?一頁一頁的翻過,口唇嗡動研讀仔細。看似緩而又緩,實則奇快無比…就在羅漢出山、泥犁成形時候,釋花笑了,他從經書上找了一個字:雷。雙指伸出、拈花樣的,經卷上筆墨書寫的那個字被他捏在了指尖,手腕轉回,他把那個『雷』字放入口中,吞下去了。
  
  下一刻他就變成了雷,寂滅之雷。
  
  佛陀收化宇宙的風暴於袖中,十個十萬里風暴入袖,十個一百年煉化,再出來時就變成了一個空空的雷。
  
  雷是空空,是以避無可避,雷是空空,是以無從抵擋,可雷也是是個十萬里風暴的力量凝聚,是以必死無疑,釋花吞經,化作寂滅空空之雷,直劈向前。
  
  荊花出了一盞小小法磬,有磬卻無槌,手作槌、食指彎曲一彈,法磬叮的一聲悅耳輕鳴…諸多凶法降臨,前方戰場亂作一團,是以並無太多人留意,法磬一聲響,離山中一位外門精修之人翻身倒地就此身亡,小小法磬的顏色卻變得更燦爛了一點:那位修家的真魂元魄已被納入小磬,死得無聲無息。
  
  荊花的笑容有些無奈,可惜了,可惜了,這是打法的限制,他修得鬥戰之法只是一對一,不能像師兄弟那樣一掃一大片,自己的法磬一響,就算墨靈仙也抵擋不住,現在只能用來一個一個地殺些凡人。真正的宰牛刀殺雞,不對,是屠龍刀打蒼蠅…算了吧,不想了,其實也無所謂的,不過是多彈幾次法磬,動動手指頭而已,也不算費力。
  
  法磬第一次響起的時候,靈花在放風箏,真的是在放風箏,畫著古怪黑色梵文的風箏扶搖直上,高飛高飛再高飛。風箏自古有之,甚至在第一圓就有了,但古往今來,中土五圓世界裡,從沒人能把風箏放得向靈花這麼高,他的風箏飛出了世界、飛出了天外。
  
  荊花手中第二聲法磬響起的時候,靈花這邊忽然笑了,收線。跟著,一尊大佛從天而降!
  
  靈花放上去一枚風箏,釣魚似的,釣回來一尊大佛。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20:07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6-15 23:52
第九七七章  戴罪之人
  
  
  (兩章連發,別看漏了上一章^_^)
  
  靈花放上去一枚風箏,釣魚似的,釣回來一尊大佛。
  
  不是那種自己修行成聖、沒名沒號的佛,被靈花『釣』下來的,是真正的佛祖,佛陀之祖,縱三世佛中的前世佛,燃燈古佛。
  
  茫茫宇宙,無數世界,信佛者眾。有些世界乾脆就是單純的無道無儒無巫,唯佛獨尊的釋家乾坤,舉世皆拜佛、修禪。日日誦經夜夜禮拜,虔誠心念彌漫天地、散出天地;
  
  茫茫宇宙,無數神奇,也許一塊髒兮兮的石頭就蘊藏靈精,為靈物。星石有靈卻無智,遊蕩於宇宙間,就仿佛無智妖木依靠本能吞吐日精月華一般,有靈星石會追逐智慧生靈虔誠心念,吸斂不休,吸斂再吸斂。
  
  得了虔誠信念的滋養,星石漸漸化形,萬萬年長久演變,終會化作佛祖形狀,因為機緣未到或者根本沒有機緣,星石佛陀可能永遠不會轉活回來,但它已飽蘊靈性、擁有浩瀚法力。
  
  在人間修行的時候,靈花以為修佛修心修慈悲,雖說我佛也許天龍八部護法,也有韋陀神尊與諸明王專司鬥戰,但是打打殺殺實在不太適合他自己來做,護法鬥戰之類事情就交給師叔師兄們好了,他只專心修禪,鏡花十七僧中,他是最不能打的一個。
  
  待到後來皈依永恆、真色,靈花才得正神『點化』,這宇宙間邪魔無數,個個頑固不化意圖顛覆永恆,做真色信徒最最要緊的事情莫過兩樣:虔誠心,好本領。
  
  得乖,還要能打。
  
  靈花臨時抱佛腳,開始修鬥戰。說到底他是修持、破道之人,底子擺在那裡,一旦全身心投入鬥戰精研。很快就有所突破:就是因為他以前的心境特別平和,所以他能與宇宙間遊蕩的『星石佛陀』共鳴。他找到了『釣佛』的辦法。
  
  靈花自己不能打,但他能為自己找來一套強大的『武裝』。星石佛陀降世,靈花融身其中,掌其力縱其法,睥睨群仙!
  
  只是釣佛如同釣魚,講運氣的,釣上來一條魚不難。可大魚不是什麼時候都有的,所以靈花的戰力在十七僧中搖擺不定,偶爾一兩次,他比著大師伯水鏡還威風。更多的時候釣來的星石佛陀普普通通,不過再普通的星石佛陀也比著靈花強,強上老大一截。
  
  今天靈花運氣很好,他釣上來一條大魚…荊花搖身不見,星石燃燈未等墜地猛開雙目、一聲大笑如雷轟動蒼穹。
  
  燃燈佛急降。但尚未落地,老僧抱鏡雙手合捧,小心翼翼地仿佛托著一顆絕世明珠,雙手虛捧到自己面前,抱鏡滿面喜色。兩字如癡如醉:「極…樂。」話說完,鼓起兩腮對著自己的手心一吹。
  
  空空手掌,被自己一口氣吹過,金色的葉子,金紅的花,金色的蝴蝶,金色蟬四散紛飛,刹那彌漫天地。無數金色吉祥就在毫無徵兆中充斥了所有空間,離山弟子、外宗修家,所有所有人都不自禁露出笑容,緊張不見了、憤怒散去了,這是宇宙中最最美麗甜蜜的夢想鄉,成仙、逍遙?萬萬年的長生之樂,又怎及這瞬瞬裡的夢鄉甜蜜。
  
  不想打了,任誰墜入這等美麗夢境,都絕無再戰之念。
  
  離山眾人停手,可墨色僧侶施展出的手段無一停歇!
  
  遲鏡覺得自己沒必要出手了,不過師兄諭令傳下,是不能違背的,所以他的左掌繃直,如刀,左臂轉回用手掌在自己的脖頸輕輕一斬,漠然兩字:「往生。」
  
  一語『驚醒』夢中人,離山弟子、外宗修家恍然大悟:如何才能永遠逗留在這極樂世界中?往生既可。修不得今生修來世,只要死後再轉生,就能永遠活在極樂中,不見有誰猶豫,人人劍鋒倒轉,即將自裁……
  
  鏡花十七僧,合鏡為首,率三位師弟、六位子侄共十僧奔襲離山。
  
  除去首領合鏡、正全力追擊葉非雙劍的慶花和剛剛被破去『掌中天』正回氣的沉鏡,其餘七僧盡數動法,殺滅離山!
  
  再沒了微笑恬逸,再不見貓戲老鼠,七道絕倫法術,七道仙佛殺劫,齊降離山——掌門與門下精銳皆不再宗內的離山。
  
  鬥花化身一百零八真活羅漢;逐花化身泥犁地獄翻卷無色業火;釋花吞經成雷,空空寂滅神雷;荊花敲響金色法一聲收一魂;靈花放出一枚風箏釣回一尊星石燃燈古佛;抱鏡一口氣吹出一片極樂世界;遲鏡兩字『往生』教會凡人永墜極樂的辦法……其實又何須七人聯手,隨便哪一個施展的法術,都足以讓這六百里離山永劫不復。
  
  突然,大雨降臨!
  
  可你抬頭看,天上不見一絲雲彩,沒有雲彩又能下雨?是下雨還是潑水沒人分得清楚,能確定的僅僅是這雨水清涼。清到神髓間、涼入骨縫間的,清涼。
  
  雨滂沱。
  
  就在這場豪雨中,每一個被雨水加身的修家,都於刹那間清醒回來。
  
  一驚而醒,什麼往生、什麼極樂,都是殺人的刀!再就是…疼,胸口疼,低頭一看,自己的長劍已經淺淺刺入胸口,未及要害但割傷皮肉,鮮血正流淌。
  
  抱鏡遲鏡兩僧法術被破,同時一愣、脫口道:「不可能。」
  
  確實不可能,這世上怎麼可能有人破去他們的妙法…確實不可能,真正破法的不是人,而是『寶』,離山上重天七件重寶,被青燈藤小賊偷走了五件,剩下兩寶中的一件:雨水。
  
  和葉正則晝葉背則夜的陰陽樹、彌補漏海的神奇星石一樣有著神奇傳說、神奇到根本無從分辨真偽寶物:中土世界第一場雨中的第一滴雨水。
  
  葉子、星石、魚拓之類的寶貝都好偷,輕輕鬆鬆就能掛鈴鐺,但這滴雨水實在難拿起,這讓小賊一度鬱悶了好久。
  
  神奇雨水,清心正神,破那虛妄美夢。
  
  雨水神奇,但是施展寶物普降甘霖之人一點也不神奇。他的聲音很尖,尖銳到有些嘶啞,他的語氣很古怪。古怪得讓人分不清他是在悲哀還是憤怒,他的高聲叫嚷:「離山長老。尚有一人坐鎮宗內!戴罪之身,便以這一場大雨自贖!罪孽洗不去,洗不去啊!」
  
  駝背、瘦小、兩撇狗油胡滿目貪婪色的申屠靈靈疾飛衝天,催豪雨!
  
  普通弟子收煉普通寶物,曾為離山司庫長老的申屠靈靈收煉了『第一滴雨水』。以他的修為,與『第一滴雨』神奇相比,差距實在太遠了。是以他的反噬要更嚴重得多,施展過後就會廢掉的不止寶物,還有他幾千年的修為,即便不死他會變成普通老人。
  
  這是他最後一次施法了。
  
  私放囚犯。特別是罪大惡極之輩,是重罪。囚犯未能逃出山就被斬殺,很大程度上算得蘇景幫申屠彌補了罪惡,不過有些事情能夠彌補,有些事情再無法挽回:死人了。那晚看守白狗澗的弟子全部身亡。
  
  申屠靈靈再也做不回長老。他永遠淪為罪人。但沈河並未立刻治罪,他給了申屠一個機會,並非脫罪的機會,所以談不上戴罪立功,只是一個能夠讓他在餘生裡心底稍稍安寧的機會:收煉那第一滴雨。
  
  一朝施展。畢生修為散去。他的修為得自離山,用一個最最有利於門宗的方式還給離山,申屠靈靈最後的安慰,罪孽贖不回、但心下稍安。
  
  世間的第一場雨不止破去『極樂往生』妖法,這雨水純淨、純透,它是生命的源頭之一,它是中土乾坤第一次顯現於真實的靈瑞,是以蒙受這甘霖的每一位離山弟子、每一尊收煉於身內的寶物都得到滋潤,威力暴漲!
  
  從合鏡傳令『盡出手』,一眾妖僧施法到申屠靈靈縱雨迎敵,連番法術,也不過三兩個呼吸之間,大雨降後,離山弟子正正撞上六千墨箭。
  
  雨水之效,只在清心正神、激發諸寶威力,可惜雨水抹不去妖僧的其他法術……
  
  晴夜,暴雨成狂,電閃雷鳴。
  
  天上無雲,可是那一道閃電來到何其犀利,紫弧綻放,猙獰且兇悍,仿佛天魔之鞭要將蒼穹抽裂…真的裂開了,浩浩夜空、肉眼可見一道黑紫色的裂縫!
  
  就在紫色的閃電綻放過後,一道深深裂璺,留在了天幕正中。
  
  雷霆轟鳴,重重閃電綻放不休,一次比著一次更奪目,一次比著一次更犀利,飽滿深邃的天空不知觸犯了什麼天條,此刻它罪孽深重,正被重重閃電打到皮開肉綻!
  
  橫七豎八的傷痕、裂縫,天裂重重,似要崩塌。
  
  雷暴來得快,消散的更快,兩息中雷霆猙獰,兩息後消散無形。就那麼一下子,天地安靜下來。
  
  突然,一隻手自天穹上的一道裂隙伸出,修長、白皙、漂亮的手,指甲也修剪得平滑圓潤,塗抹了鳳仙花汁,這應該是中土世界上最最好看的手。
  
  手不空,握著一隻小小的鈴鼓。下一刻咯咯的嬌笑聲傳來,手的主人自天幕裂隙中擠進了人間,髮髻高高挽起、雙耳帶了大大的金環墜子、身著露肩抹胸古裙的女子。
  
  女子不年輕了,眼角上一枚枚的魚尾紋,四十幾歲的樣子了。她年輕時當為絕代美人,如今上了年紀,依舊美得讓人在她面前不由自主放輕呼吸。
  
  真可惜,戚東來升魔去了,若他未走、若他人在離山,此刻當回哇哇呀怪叫一聲,然後五體投地行隆重大禮,再喊上一聲:「孫孫兒拜見鈴鼓老太上奶奶,奶奶,您長得真美,好像我娘。」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20:13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6-16 22:37
第九七八章  強援
  
  三千世界,沒有鈴鼓老太上奶奶這個人,只有鈴鼓天魔。
  
  古往今來三萬七千魔中,位列兩百三十一,上位尊,鈴鼓天魔!
  
  鈴鈴。咚。
  
  鈴鼓天魔的鈴鼓很有趣,好像孩子們玩耍的撥浪鼓,但紅繩上纏繞的擊鼓槌不是木頭或者石頭,而是兩枚精巧的鈴鐺,搖動起來異常悅耳。
  
  天魔的鈴鼓搖響了。
  
  而鈴鼓響動瞬瞬,即為怪人顯身瞬瞬,雷霆所致滿天裂隙、裂隙中重重人影,愁眉苦臉的中年苦力、未老先衰的青年學子、癡癡呆待卻衣著華貴大胖子、滿面喜色騎著六條腿黃牛的紅襖老太婆、手裡抱著個巨大葫蘆翻跟頭的胖小子、把煙袋鍋咬在口中手拿粗針縫補衣衫的白髮老漢一個又一個怪人自裂隙擠進人間,不多不少,整整一百零八個怪人。
  
  真幸運,戚東來升魔去了,若他未走,若他人在離山,此刻怕是會把頭顱磕破了。大力天魔,躊躇天魔,富貴天魔,喜嫁天魔、葫蘆天魔、吝嗇天魔一個怪人即為一頭天魔,上位尊!
  
  群魔入世。
  
  之後便是群魔亂舞,自九霄急衝地面,去戰鬥花妖僧所化的一百零八羅漢。
  
  天魔戰羅漢!哪有什麼法術。哪有什麼咒唱,天魔舞。天魔戰,天魔的招式去他娘,口咬人手抓臉腿撩陰,天魔殺人不求好看,只求:讓他死!
  
  並非真正天魔。
  
  天魔立神壇於浩渺宇宙間。萬千神佛中有他們的一個字號、一面大旗,若真魔到來,最差勁也能一對一戰妖僧,怎麼可能一百零八魔合戰一百零八法羅漢。中土世界,只有一個真正天魔,忠義魔秦吹。
  
  但中土還有一座空來山,空來山上有一座天魔大殿,大殿中古往今來三萬七千魔!其中一千上位魔立有真像!這些真像皆與真正天魔靈犀相牽。飽具靈性,秦吹就借著這些靈犀、靈性,以魔家真念將其中一百零八座點活、入戰。
  
  秦吹的同袍、那些正位魔尊來不了,但他們都聽到了秦吹大咒,一線真靈入人間、入己像,再有忠義天魔所驅入戰來。
  
  魔像鬥於法羅漢,便是修為尚未盡復的老天魔惡戰鏡花十七僧中排位第四的妖僧鬥花。
  
  僧魔一戰,才開始便告瘋狂
  
  天漆黑。仍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羅貓醒了。
  
  羅貓不曉得,一千多年前,有個和他同名同姓的人。在同個地方和他做著同樣的差事:春沽城,佑世真君祠管事。這是一份好差事,吃皇糧、鐵飯碗且俸祿優厚,佑世真君人在世界中,他的道不用出家,祠中做事的凡人自也無需出家。能吃肉喝酒,能娶妻生子,甚至去青樓都是被允許的,但一定得給錢,不給錢不成,佑世真君眼裡可揉不得沙子。
  
  羅貓還不曉得的,千多年前那位同名同姓的前輩曾遇到過一件怪事:有妖怪跑來真君祠,神不知鬼不覺得給真君大像換了雙靴子。但是今天羅貓遇到的怪事,比著古時那位羅貓要更駭人的多:
  
  夜色籠罩天地,大殿的長明燈下,羅貓向真君大像默默禱告,無外是求我全家平安,求我母長壽我兒康健一類簡單心願,之後羅貓起身,忽見前方那尊高大英武的真君巨像眨了下眼睛。
  
  羅貓嚇了一跳,趕忙揉揉眼睛定睛再看,大像還是大像,全無變化。羅貓鬆了口氣,當是自己剛睡醒、眼花了吧。可還不等他這一口長氣吐盡,突兀嘎啦啦的巨響傳來,大像皺眉、瞪目,面滿憤怒;大像舉手、投足,一飛衝天!
  
  佑世真君的大像啊,竟衝破大殿,飛身而去,剎那消失於夜空之中!
  
  羅貓嚇待了,哇呀慘叫一聲跌坐在地,身後有盆水,本來是準備灑掃用的,羅貓就摔進了水盆中,坐濕了屁股。
  
  跌倒的不止羅貓一個,飛走的也不止這一祠的真君大像。
  
  同個時候裡,大洪境內東土各地,每一座真君大殿內的人都在怪叫中跌倒;每一座大殿中的真君大像都破殿而去,隱沒夜空
  
  離山前,一百零八天魔像來得轟轟烈烈,可那尊比著魔像還要更巨大得多的佛陀卻來得悄無聲息,像極了一陣清風,無聲無痕無形無跡,悄然出現在戰場中,甫一現身,便遭業火焚身。
  
  天魔是假的,佛陀卻是真的,大若山岳,髻法寶衣,神態莊嚴,他到來他端坐他結不動印,他微笑空明——成了自己的佛的佛,還不曾破空去要留在家中料理柴米油鹽繼續陪老師太燒菜的佛,西海鰲渚。
  
  泥犁煉獄不見了。不是不見了,準確說是變小了,鋪展數百里的烈焰地獄變成了一個大些的篝火堆:業火收攏、匯聚,再不去燒別人,只燒鰲渚一人!
  
  泥犁煉獄為逐花所化,煉獄就是逐花,逐花就是業火,但並非妖僧非得要燒死鰲渚不可,而是他不得不燒,或者說鰲渚步入戰場、法隨心咒、一個人『收攏了』、擔下了所有烈焰。
  
  鰲渚說:衝我來。
  
  鰲渚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鰲渚說:我本海中生,玩火的那個和尚是我的,你們誰也別搶。
  
  無色業火不得不涌向鰲渚一人,這是海中大佛的法持!便如秦吹以天魔像對上法羅漢一樣,鰲渚放對妖僧逐花,以真水元魄修成的佛陀不敗身。迎抗純粹泥犁之焰;以柴米油鹽即為宇宙星辰的大須彌心迎戰釋家無垢無凈無相無色的泥犁業火!
  
  且看是火焰燃燒到底無風自熄,還是我這身具龍血的大佛被烤成香噴噴的熟烏龜鰲渚也沒把握。不過大鰲心中有一念篤定:烤不出香味來,你就死吧鰲渚獨鬥逐花!
  
  鰲渚欲獨鬥,妖僧又怎會講規矩,逐花驅火鏖戰鰲渚時候,場中正橫衝直撞的那道空空神雷陡轉方向。狠狠向著鰲渚頭頂斬落!敵人強援已至,先合力誅殺入場人王再滅離山方為取勝之策。
  
  雷空空,雷寂滅,雷為妖僧釋花吞經所化,怒雷破空、斬就在它斬向鰲渚時,神雷前方忽然出現了一枚大洞。
  
  空氣破開、一枚黑漆漆洞子,很有些像仙劍綻破的虛空,可是虛空沒有舌頭。神雷前方的洞子裡有舌頭,濕漉漉、黏糊糊、盤成一團尖端分岔的舌頭。
  
  蟾蜍的舌頭。
  
  秦吹來了,鰲渚來了,本與他們一同駐守南荒的老蛤又怎能不來。
  
  老蛤來了,又怎能平白看著那道詭怪雷霆去打鰲渚疙裡疙瘩的頭而不去理會南荒老蛤張大嘴巴,一口吞了那雷!
  
  雷入腹,老蛤那雙一閉千年的眼睛陡然瞪大,溜溜圓。旋即她的身軀暴漲。一飛衝天,跳到天上時候普普通通的蛤蟆身形擴展千里浩大!猛漲之後再驟縮,跳上之後再跳下。肚子裡的神雷翻騰,老蛤的皮囊也就變成了個皮球,東飛西滾上下翻騰,外人看不到這頭蟄伏無數年頭的蛤蟆巨妖與早已證道成佛的釋花是如何爭鬥的,他們只能看到一頭蛤蟆時大時小滿世界亂衝亂跳。
  
  南方,天魔秦吹、巨妖老蛤、鰲族真佛趕到離山。助戰離山!
  
  有強援到場,馳援離山,手持金色法磬抽奪人魂的妖僧荊花眼色冷了,身形一飄直追老蛤。花字輩十一僧侶中,荊花的戰力居於中下,可他的身法冠絕同伴,只一晃就攔住了攔在了老蛤翻滾的前路上,手中的奪魂法磬揚起,曲指、彈。
  
  手指觸及法磬瞬間,他面前突然多出了一個人,長袍、插肩、窄領、劍袖,身著離山劍袍,雙目清澈明亮的青年人,蘇景顯身阻攔荊花。
  
  自不量力,荊花冷笑,不遠處正統攬全局的合鏡忽然變色疾呼:「不可!」
  
  晚了。蘇景出現的恰到好處,正在法磬已被彈動,輕響將出未出時。
  
  法磬響。可這一次哪有輕鳴,只有一聲分金裂石的怪戾銳響,法磬爆碎去!靈寶毀滅、寶主受反噬遭重創,張口鮮血狂噴身體翻滾跌落。
  
  蘇景有許多身份,佑世真君、東天劍尊、離山小師叔、蘇記少東家、天鬥劍廬主人等等等等,但其中最威風的那個,莫過神君親封、幽冥阿骨!
  
  抽奪魂魄,是幽冥王駕、大小陰官的老本行,也是神君的老本行。
  
  他是十四王。想要奪他的魂得先問過閻羅神君的。
  
  神君不在中土,問不到,那就得先問過他身上的王袍。王袍在身時,想要殺掉蘇景不難;但要直接抽他的魂魄離身。也不難,能有瞑目王那般修為就能做到。
  
  以前沒那麼麻煩,王袍雖然認主,但是蘇景的境界淺薄,與袍子的契合很差勁,可他在莫耶雕山數百年,心境一變再變,精進又精進!王袍不問修為只看心境,袍與王,正迅速融合。
  
  不是蘇景多強,是他的袍子惹不起
  
  荊花強,可就憑他的修為,憑他的法磬,想要生生抽去神君親封的阿骨魂魄,還差三十萬年精修苦練。法磬崩碎,彌天臺此行第一個受重創者,妖僧荊花!
  
  就在法磬發出刺耳怪響崩碎去的時候,一聲朗朗大笑忽然自半空響起,岐鳴子猛一拍額頭。想起來了!
  
  不是全部,但最最關鍵的一重、他為何會回來又為何會記憶全失的緣由,想起來了!
  
  而思意,便是道法,便是劍法,剛剛遭墨長矢擊碎的長劍,劍柄仍握在手中,岐鳴子揮劍,就用手中的劍柄和劍柄上的三寸敗鐵,又在夜空中畫出一條清涼長溪。
  
  天溪重現。看上去和他以前施展的劍法沒什麼兩樣。
  
  看上去一樣,可聽上去不一樣。溪水中,有高亢、嘹亮、清冽的長嘯傳出,岑岑之嘯升於溪,映於天又再落於地,之後那條淺淺的天溪中。飛出了一頭青青的龍!
  
  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這才是岐鳴劍的真諦,畫一溪,養一龍,我以我劍騰青龍!天溪崩碎去,青龍出水來,張牙舞爪、襲殺那個佛——來自星石化形、又被靈花附身轉活、正大殺四方的佛——燃燈、靈花。
  
  何其突兀,溪中騰龍,龍做劫殺!靈花正準備去接應重傷荊花順便一掌將蘇景拍個稀巴爛。全未料青龍撲到,一下子被衝了個正著,龍尾如鞭抽於佛面、龍爪如刀刮入佛身、龍牙如錐直刺佛心火星,火星迸濺!
  
  若按照靈花以往的運氣,此刻他應該已經『往生極樂』去了,可是今天他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好,他釣來一條大魚,他身在『上上好佛』中。那青龍之爪、之牙只能在『古佛』身上掛出連串火花,卻扎之不透!
  
  先是煌煌大驚,隨即霍然狂喜。靈花的表情都寫在了『古佛』臉上,大笑中喝斷:「孽障!」,古佛盤指結印,向著青龍扣下。
  
  龍有靈,力未逮但靈動十足,急騰身避讓佛印。復而巨大身軀蜿蜒搖擺,改作游鬥。看似糾纏不休,實則青龍危在旦夕,岐鳴子修為還未得圓滿歸復,倉促施展中,他的溪中龍也只存蠻力不諳法術,若力不容人就離敗亡不遠,就在此刻,天空中風雷滾蕩,一尊大神破空顯現,雙手握拳狠狠砸下。向燃燈!
  
  來得真是神。東土百姓心中的神靈,真正存在於世間,將『善惡有報、現世報』七個字寫進人心的神靈,佑世真君!十七丈高佑世真君落入離山,戰古佛!
  
  一個佑世真君後,是十個佑世真君,十個之後又來百個東土人間,大小三百真君祠,所有真君祠內詭的大像悉數落入離山戰場,會同劍上青龍,鬥那星石佛陀。
  
  三百真君、三百巨像,他是人間慈悲,更是人間兇殘。
  
  中土世界,每一座真君像都與蘇景靈犀相連,平日裡蘇景只要動動心念,就能聽到殿上凡人的禱念。在他去莫耶之前,能做得也只有『聽聽』而已;但莫耶五百年修行,返璞歸真參悟逍遙,再歸來時他已超凡入聖。
  
  那些大像屹立千年,飽受香火潤澤、飽受人念滋養,早已養得真靈,今日只消蘇景牽起靈犀,便能點活他們,殺入離山!
  
  大雨滂沱,懷寶弟子鬥於墨色長箭、百多天魔力敵眾多羅漢、西海佛陀入煉獄、南荒老蛤吞神雷、天溪青龍與三百真君圍攻星石燃燈,凡間人世、第一修宗中,正雹著絕不應發生在人間的惡戰,神佛之戰、仙魔之戰!真真正正的天崩地裂之戰。
  
  另一邊,葉非雙劍終歸沒能飛到合鏡面前,雙劍被妖僧慶花追上了,慶花身後那棵菩提樹瘋狂搖曳,卻怎麼也遮掩不住劍上迸起的耀目強光;而葉非不願與慶花纏鬥,只求速速突圍去截殺匪首合鏡,奈何幾次冒險突圍都被慶花擋下來。
  
  冒險突圍都衝不過去那就更冒險些,劍上甚至傳出了葉非的怒笑:「禿驢,我就不和你拼!」
  
  短短片刻,之前被破去天掌的沉鏡已然恢復如初,行元流暢,皺眉看著混亂戰場,提息、做吼:「寂滅!」
  
  法隨聲,他說寂滅便是寂滅。戰場之內包括人王、歸仙這等本領的人都為他『法音』所攝,體內正瘋狂循轉的靈元猛打了個突、變得凝滯生澀,本來七分力氣就能從容施展的法術,非得十分力氣才能施展不可,在爭鬥中立刻落入下風。大能為者尚且如此,何況普通修者忽然,一個平和、飽滿的聲音自西方傳來:「菩提。」
  
  同樣是兩字,同樣是禪音,但聲音所過,先前沉鏡那『寂滅』法錮就此崩碎,秦吹、鰲渚等人周身一輕,法元行轉再度流暢,立時扳回局面,反倒打了對頭一個措手不及。
  
  沉鏡一驚,抬頭循著聲音望去,西方天空一個中年僧人靜靜佇立,稍胖、癡癡呆待的目光。
  
  南方,秦吹、鰲渚、老蛤來了,已入戰;北方,浪浪仙子與小相柳來了,已經衝進千里範圍,瞬息將至;西方的影子和尚又怎能不來!
  
  一個一個,他們都是中土的王!當中土有難,他們又怎能不來!
  
  沉靜再提息,瞪目,叱咤:「三寶!」
  
  菩提破寂滅,順理成章,但何以破去佛、法、僧三寶三寶是大信念、大堅持、大修行,是釋家的追求之路,是釋家的真諦存放之處。
  
  『三寶』兩字聲音未落,西方來的影子和尚兩字含笑:「狗肉。」
  
  狗肉破三寶,便如潑皮打秀才。
  
  不是小沙彌辯題目也不是老和尚打機鋒,『寂滅』『菩提』『三寶』『狗肉』你來我往,是為修禪大成者以真法如禪音做無上天音之爭。
  
  沉鏡沉面:「我破道我西去,我到過靈山見過佛陀,我知極樂何樂我知往生何生,你這生於怪象的妖孽怎與我爭!」
  
  影子揚眉:「我生於墻縫,修於方墳,行於天下,我之願眾生隨意自在所行無礙,你礙得眾生自在我便挖你心肝。」
  
  沉鏡面沉如水,破偈棄梵,白話卻是直逼要害,其音即其法,其法即起殺,誅心且滅神!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20:21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6-17 21:58
第九七九章  得來黃土便安身
  
  
  就在兩個和尚定身同時,突然間有無數白紙自天空灑落,彷如大雪。
  
  大雨滂沱,法力呼嘯,卻全不影響這場白紙之雪。紙上有字,每一張紙都寫了同樣的四句話……下一刻,一陣喊聲響亮,隱有悲苦之意:「天鬼鬼、地墳墳,何時茅茅可停泊,求請諸君喚我名,得來黃土便安身!」
  
  喊喝如銅鈴,清脆有餘卻全然談不到悅耳,喊出的四句話不倫不類,正是那紛紛揚揚正漂落的紙上文句,不轍不韻連順口溜都算不得,只能算作『怪話』。
  
  說是『求請』,可當吼喝入耳,離山陣中所有凡間修家陡然雙目赤紅,齊齊開口大吼。
  
  「茅茅!」
  
  「茅茅!」
  
  「茅茅!」
  
  不是大家捧場,不是眾人想喊,惡戰激烈生死須臾,哪有心思去讓精神旁顧、喊個不認識之人的名字。但那一刻所有中土修家的嘴巴全不由自己做主,在聽過清脆聲音四句怪話後,場中修士不由自主便喊出三遍她的名字。
  
  聲音整齊、聲音響亮,萬多修家於真元彭拜中的縱聲大吼,氣勢何其驚人!
  
  就在這煌煌大吼之中,空中正漂落的千萬白紙齊齊燃燒,化飛煙;戰場正中地面,突兀拱起一座高大墳塋,之前自北方傳來的清脆聲音,此刻響起於巨大墳塋中,聲音中的悲苦不見了,換做無限歡喜:「天鬼鬼、地墳墳,茅茅今日住離山,謝過恩公喚我名,我為諸君把戲唱……」
  
  唱聲中,巨墳開,棺槨現,十三四歲的單薄少女靜靜躺在陰沉木棺內,眉目彎彎的笑屍身。不是浪浪仙子是誰。但不同於平時青衣素裙的打扮,棺中屍身著霓裳化眼妝。戲臺上才會有的打扮。
  
  直到今天蘇景才曉得,浪浪仙子本名喚作茅茅,果然是個小女孩的名字;也是今天蘇景才知道的:平日裡遊來蕩去開開心心的浪浪仙子並非真正屍身,她只是一道真魂煞魄,此刻遭遇大敵,她喚出了自己的法身,身魂合一!
  
  屍身站了起來。甩袖、扶裙、大家閨秀的樣子。身形尚未完全張開的少女,濃妝豔抹地穿上戲服顯得有些可笑,可放眼天下,誰敢笑她!
  
  「不倫不類,什麼樣子。」有人敢笑,天空中有人冷冰冰開口。
  
  戰場中的溫度驟然降低。肉眼可見,大地迅速泛起白白霜花,從眼前直撲視線盡頭。
  
  寒冷突降,只因那頭從極北冰原修行的怪物趕到戰場!
  
  身形修長、面目冷峻的白面小子身淩半空,狹長雙目在場中一掃,雙眼中忽然爆起一蓬玄光,那是興奮之色。
  
  旋即小相柳翻身化作九頭妖蛇!從普通人身形到三百里巨蛇。何其突兀變化!九頭搖擺,巨蛇如電,飛撲妖僧首領合鏡。
  
  同個時候,正矜持行、委婉笑、不緊不慢從棺中邁步而出的小屍仙突然怒叫一聲:「是我的,你敢搶!」再沒了溫文淑雅,一下子變得張牙舞爪猛從棺中跳出,向著合鏡急撲過去,和小相柳搶。
  
  人齊了。真正齊全了!蘇景能喚請來的巨妖大孽悉數到場!蘇景踏實了。
  
  墨靈仙突襲極北、西海、南荒失敗後,蘇景就傳訊諸位大能為者,不必再駐守原地了…極北冰原為例,那地方重要嗎?太重要了,冰原融化大海浮升,中土人間立遭大劫。可擊潰過墨靈仙一次突襲過後,守備之力已然為魔徒所知。再留下來…留著給人家個個擊破嗎?若今日來攻離山的墨色僧侶齊赴極北冰原,小相柳與浪浪仙子能不能成功逃命都未可知。
  
  中土世界實在太大了,分兵守不住的,出其不意打過一場勝仗已是險中求勝。怎還能再坐地死守。
  
  這不是蘇景自作主張,事先和與沈河商量的。人王、歸仙、大妖齊聚離山,只等掌門、諸長老與大成學眾修家歸返離山,便是中土修行世界大勢凝結一處之時,便是中土修行世界反攻強敵之時……但反攻之前先得守住、先得剿殺攻山的妖僧。
  
  人王齊聚,可離山還沒贏,彌天臺墨僧也未敗。
  
  合鏡身邊還有兩人,鏡子輩高僧,抱鏡、遲鏡,眼見天上九頭蛇、地面小屍仙攻來,無需合鏡吩咐兩僧便縱身而起,衝上迎敵。
  
  抱鏡人在半空周身佛光猛綻,當強烈光芒散去和尚消失不見,化作一頭金翅天鵬,展翅千里、遮天蔽日的真正大鵬鳥,迎戰相柳;遲鏡在落地生根,人沒了,地面上突兀出現一座浩大廟宇,小屍仙一頭紮進廟中去……
  
  合鏡只一眼就看出,抱鏡化天鵬,穩勝小相柳,只是急切間分不出勝負,九頭蛇兇狠,須得糾纏一陣子了;地面遲鏡化神廟,卻非小屍仙的對手,必敗無疑,不過一樣的道理,浪浪仙子想要擊敗遲鏡擺脫神廟,也得費上一番手腳。
  
  妖僧首領合鏡端立雲頭,雙目微眯。從他們趕到離山、發動猛攻到現在也不過盞茶功夫,中土高手層出不窮,本應摧枯拉朽之戰硬是打到難解難分,實在出乎意料。
  
  不過也僅僅是意外罷了。事先沒能想到,但入戰後南、西、北三個方向都有強者來增援離山,皆為合鏡靈識所查。
  
  就是因為有所察覺,合鏡才傳令身邊妖僧『盡出手』。
  
  到得現在所有援兵都告顯身,再不會有人來攪局了,是以合鏡也踏實了。
  
  今夜還能摧毀離山嗎?合鏡不是太有把握,他也不打算死拼到底,這筆帳目實在太好算了,中土人間能夠抵擋真色的力量,幾乎都已擺在面前,就差離山沈河與大成學木恩兩位人王了;可真色仙家另還有多少?
  
  彌天臺鏡花兩代高僧十七人,今次入戰的也不過十人而已,未露面的七僧中還有個遠勝同輩的水鏡;這次歸返中土,天元道的真色仙家從實力到數量都不弱於彌天臺;另還有大小十餘真色宗,比不得佛道兩天宗,可他們也都有真正的歸仙坐鎮;何況…還有那位絕頂高僧和他麾下一群墨靈仙!
  
  兩邊實力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又何必在今天和離山死拼到底?這樣做簡直傻死了。來日裡,佛道兩宗真仙並肩,八方真色手足彙聚,抹去離山不比著打死一隻蒼蠅更難。
  
  今夜之戰無需兩敗俱傷,無需摧毀離山,只消斬殺一人就能完滿收兵了,合鏡伸手拍了拍身邊的蠻子扶屠,微笑問道:「怕不怕?」說話時,合鏡眼光一轉,望向高空。目光投去一瞬,正是蘇景躍出空氣一瞬,陽火翻卷向著正與相柳纏鬥的金翅天鵬偷襲了下狠的,不等天鵬轉頭來對付他蘇景又告消失。
  
  合鏡眼光在轉,這次望向了戰場邊緣,注目一刻,剛從天上消失的蘇景在戰場邊緣顯身,揚手中群劍攻襲一頭羅漢。偷襲就是偷襲,盡顯高人淡泊風度,打過就走絕不留戀,都不去看自己是否偷襲成功,
  
  獨獨之我,穿遁虛實,蘇景『來來去去』可把他忙壞了,但是不知從何時開始,每次他現身前刹那,合鏡的目光總會先望過去。再就是…蘇景真的不成了,好歹他也是一代人王,全盛之力就算比不得浪浪仙子,至少也和小相柳不相上下,當能獨立對付彌天臺中一位高僧的,可現在再看他,傾盡全力也僅能騷擾,全然影響不了大局了。
  
  至於重創索魂荊花,喚請三百大像,前者是他王袍神奇,後者則是中土人念虔誠,與蘇景自己的戰力並無太多相關的。
  
  「不怕。」蠻子扶屠回答了合鏡,奈何短短兩字也沒能藏住聲音的顫抖。
  
  合鏡只當聽不到他的顫抖聲音,微笑著繼續道:「廝殺在即,請先生取出應手的法器吧。」
  
  扶屠嚇了一跳,不是說好了,他們負責打、負責綁,自己只管砍頭嗎?
  
  「情形有些變化,不過請你放心,安全無礙的,有合鏡在,必定護得先生周全。」合鏡開始提息,面上的表情全無變化,一如他剛到離山時的樣子,己方勢大時他神情謙和,敵人強援連番入場後他依舊謙和。墨巨靈也好、墨靈仙也罷,甚至普通的墨色信徒,都能修成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好面皮。
  
  「聖僧小心,那個蘇景看著不成,也許故意示弱,引我們出手。」扶屠小心翼翼地點出了一個關鍵,跟著又咳嗽一聲,故作鎮靜道:「以我之見,今日一戰已然探明離山根底,看出了他們的底細,聖僧居功至偉,現在可以暫作收兵了,待到三兩天後,喚請八方同道,一舉攻滅離山。」
  
  誰說這個扶屠傻?合鏡笑了:「先生放心,隨我去吧。」言罷拉起扶屠,邁步跨入戰場。
  
  起步時,蘇景剛剛偷襲過菩提樹下慶花僧、再次隱沒天地間;落足時,蘇景正閃出準備去打融身星石古佛的靈花……蘇景閃入戰場,迎面正逢妖僧合鏡與那個怪模怪樣的蠻子。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20:23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6-17 21:59
第九八零章  劍藏離山
  
  
  也是這一刻,戰場另端,幾次冒險突圍的葉非雙劍發動新一次突圍,葉非簡直魔怔了,從動手開始他就在找彆扭:雙劍被困菩提樹下,那就掉轉劍鋒和那個慶花妖僧好好相鬥一場就是了,本來他也得窺劍上玄機、修得人王本領,真要拉開架勢惡戰慶花,未必不能斬殺了這個妖僧。
  
  可葉非不肯,他就一門心思突圍,他就非得去和妖僧首領合鏡去拼命,正是『尺有所長寸有所短』,他現在修的是『安』字訣和『意』字訣,那劍上的『破』字訣尚未修到,雙劍所擅,隨遇而安,因勢利導,所謂身隨風靈動,心如雲起伏,既然陷於敵人的菩提陣法境內,那就從容施展劍訣,做遊鬥纏殺才對。這般急赤白臉的衝了一次又一次,根本是在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葉非不管那套,雙劍被阻擋、轉回,當的互擊一擊,於火行四濺中再度激射而起,突圍!慶花心花怒放,穩穩把持住自己的菩提法境,打得有條不紊、打得穩占上風。
  
  ……
  
  蘇景面前,合鏡妖僧微笑空明,醜陋蠻子怯頭怯腦。
  
  蘇景此生鬥戰無數,遭遇驚變卻全不慌亂,低低叱喝中劍羽劍獄火葉陽花盡數打出,抬手便打了個滿天劍火!諸般法寶、神通出手,蘇景不做絲毫流連,對方有備而來不宜硬碰,自己當急退以避其鋒。心念急轉再施獨獨之我,這就要逃。
  
  鬥法只在光電之間。蘇景心念剛轉,還不等他再度消失,妖僧合鏡將大袖一轉,將蘇景剛剛打出的好劍、法術盡數收去。
  
  而妖僧大袖不停,一轉再轉,蘇景只覺怪力從天而降,猛將四周禁錮,自己立身所在六尺方圓內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天封閉地桎梏,再無撤身之路。無論獨獨之我還是穿空火遁都沒了施展餘地。
  
  逃不掉便不逃了。拼命正是蘇景的拿手好戲,身形急轉重新面對敵人手中烏光一閃,短劍刺出!
  
  短劍烏黑,古制十六寸。一尺正。
  
  小師叔打殺八方。他手上的劍羽、劍獄、北冥、丈一都跟著他一起出名。成了名滿天下的神器,鏡花兩代高僧回歸世界,對老家裡這些年風頭正勁的人物都有仔細調查。尤其蘇景,合鏡對他再瞭解不過,可從未聽說過他還有一柄黑色短劍護身…妖僧不變勢,大袖第三轉,怪力如漩抗無可抗,受納人間一切法術、一切寶物。
  
  蘇景一劍刺到一半就再也把持不住,黑色短劍脫手、也落進了人家的袖子裡。
  
  妖僧大袖準備做第四轉,只收法術寶貝怎夠,還要生擒蘇景…不料想就在僧袍大袖行將第四轉時,『嗤』的一聲輕響傳來,僧袍袖子忽然腐朽、爛掉。
  
  合鏡一驚,他是仙佛,何須穿衣,根本就沒有真正的僧袍,他身上衣袍皆為法元幻化,那僧袍的袖子更有他的真法加持,水火難侵天雷不傷,怎麼可能突然腐爛。
  
  妖僧心思奇快,才把黑色短劍收入袖中袖子就爛了,必與那柄短劍有關,另隻手一揮清風徐徐吹散蘇景遞過來的狂猛攻勢,同時真識送出去探那柄短劍……哪裡是什麼短劍,根本是一條鱗片乍起身體繃得筆直的小蛇!合鏡一眼就認出了這條蛇、也立時想到了他的毒性!
  
  把小蛇認成了短劍,是妖僧眼拙嗎?又豈止合鏡,就是蘇景這次乍見十六老爺的時候,也把它看成了一柄劍……小蛇仍未蘇醒,但是據風長老說,大約從八十年前開始,小陰褫就不再盤身而眠了,身體打開、繃得筆直,全身鱗片乍開來。
  
  這小東西的鱗片不同於普通蛇子,一身黑鱗細密且狹長,且乍鱗時並非『衝天刺』,而是『兩邊平』,平時鱗片服帖時他是圓圓的肉滾子,如今鱗片乍開它就『扁』了,好像劍。
  
  蘇景、合鏡等人眼力怎生精強。若十六只有個劍形狀,也不會那麼容易就被認錯,關鍵在於十六從裡到外都透出一股純粹劍勢,有形有意、不是劍又是什麼。
  
  這小蛇修行修行,修到最後把自己修行了一柄劍?當然不是,乍鱗繃身是它修行到這個程度非得擺出的身印,至於身內透出的濃濃劍意,只因它吞下去的那盆水來自葉非。
  
  葉非畢生修劍,以身養劍,就連他養下的那條龍也是劍。是以那盆水是龍元也是劍元。小蛇修不出一道好劍意反倒奇怪了。
  
  蘇景此次返回中土,與掌門和諸星峰長老匯合於大成學,劫禍生亂世降,離山星峰再非太平崗,風長老也不想再把小蛇擺在自己的水靈峰,生怕鬥戰時候會有個閃失連累了師叔的愛寵,是以蘇景將十六收回大聖玦,他伸手去拿蛇的時候,風長老還曾疾聲提醒:「師叔小心,此物之毒今非昔比!」
  
  小陰褫以前就周身是毒,無需見血照樣封喉,等閒角色連碰都碰不得。到得今日尚未醒來,但毒性隨修為瘋長,更是奇毒之物,風長老看不出它現在的修行怎樣,不過老頭子畢生浸淫醫、毒之道,能看得出這東西的毒性不得了,這才出聲提醒。
  
  不過蘇景不怕,有大聖玦在,十六就算沉睡不知外物也絕不會毒到他,撚了小蛇在手笑問風長老:「有多毒?」
  
  當時風長老想了想,沒能找出合適修辭,應道:「特別毒。」
  
  有多毒?毒到輕輕鬆鬆就把妖僧的法袖毀去!
  
  不等合鏡把小蛇仍掉,蘇景那邊的攻勢陡然強猛十倍,罡風化雷撲面而來!攻勢並非來自蘇景,而是來自蘇景身後;罡風並非法術,而是神奇重器擊出攪動氣旋…三條星索如龍,急攻合鏡!
  
  合鏡早就聽說蘇景鬥戰花樣繁多,今次算是領教了,猝然遇襲中他以將飽蘊劇毒的小蛇送入敵人袖中,蛇身劇毒自然發作亂起法術,旋即三屍顯身猛下殺手,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甚至讓合鏡有些分不清了,究竟是此子應變奇快還是他早有預謀……
  
  至少到現在為止,蘇景顯現出來的戰力正如葉非所言,一成。可三屍個個坐擁蘇景十成滿力,蓄勢之擊,三道星索一出天昏地暗,即便合鏡也不能不認真,可他才要出手化解攻勢,猛然發現那轟轟烈烈的星索之中,還暗暗藏了一道劍襲。
  
  黯黯無光、全無聲息、徹底隱匿於星索攻勢下的一劍。
  
  劍不是向著合鏡來得,是向著妖僧身邊那個蠻子襲去的,無聲、奇快,劍上一點鋒銳直指扶屠眉心!
  
  何其狠毒!合鏡帶蠻子扶屠來離山是為試探此人,可既然是試探,就說明此人重要,就說明在確定他是否可靠之前都不能放手,萬一扶屠說的都是真的呢,那尋找聖劍就要著落在他身上!
  
  帶蠻子來離山,結果還沒等試探出真色他就被離山人給斬了?真要那樣的話合鏡直接自刎算了,這個人丟不得啊!
  
  悄無聲息,歹毒之劍,襲殺南蠻扶屠!但合鏡不怒反笑,出手護住扶屠同時,妖僧向著蘇景揚眉,笑。
  
  都是修行臻入化境之輩,生死搏殺一瞬,彼此心意相通,蘇景讀懂合鏡揚眉之意:雕蟲小技。
  
  襲殺手段不凡,可是在合鏡面前、在這個鏡花十七僧中實力列位次席的妖僧眼中,雕蟲小技而已,不值一提,什麼蘇景,什麼人王,什麼人王…螻蟻!一輩子庸庸碌碌、自以為了不起其實從未見過真正恐怖、真正真相的螻蟻!
  
  忽然…合鏡覺得自己在照鏡子,因他對面,蘇景正做著和他一模一樣的神情,笑、且揚眉。
  
  都是修行臻入化境之輩,生死搏殺一瞬,彼此心意相通,合鏡讀懂蘇景揚眉之意:雕蟲小技?小你妹!
  
  便是此刻,那一道劍光仿佛驚鴻,自離山深處綻放開來,掃滅天、掃滅地,掃滅神,掃滅鬼,掃滅中土人間之內一切不應屬於中土人間的醃臢東西…一劍驚鴻,自離山深處而來。
  
  劍虹之後,美豔若天仙的男子,笑容妖冶的男子,頭戴妖皇冠、身著鬼王袍、衣袍袖口紋繡著離山劍的濃男子。
  
  一劍山中來,無可抵擋,所向披靡……而真正的關鍵只在兩重。
  
  其一,意想不到!離山有多少高手都是在冊的,白紙黑字寫得明白,這個驚豔之人、這道驚豔之劍,根本不可能還存在於中土,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合鏡他妹。
  
  其二,恰到好處!抵擋三屍星索,化解偷襲一劍,同時發生的激鬥占去了妖僧合鏡的十成精神,不是合鏡本領不夠,只是在這個瞬間了他非出全力不可,可也是這個瞬間,那燦燦劍光自離山深處襲來,不殺蠻子、斬妖僧。
  
  劍、藏離山,塵霄生。
  
  劍、出離山,塵霄生。
  
  就是這一刻,就在這一刻,蘇景熱淚盈眶、蘇景縱聲歡呼……大成書院與掌門分別之際,沈河真人曾對蘇景微笑:「師叔此去,盡可放手施為,離山之中還有驚喜,離山深處尚藏有一劍。」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20:25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6-18 20:52
第九八一章 放明月出山
  
  
  當時蘇景喜揚眉:「仔細說!」
  
  沈河大笑:「屆時自知,師叔何必現在發問。」
  
  言罷,沈河躬身:「恭送師叔。」
  
  蘇景不再追問,同樣躬身:「掌門順風。」
  
  蘇景知道有驚喜的,蘇景知道關鍵時候一定會有一劍出山,可蘇景真的沒想到,他的漂亮師兄、從來不會說教行事灑脫不理規矩和他最最投脾氣的那個漂亮師兄,那個舉世皆知他已升仙去的齊鳳天子,竟然不曾離去,竟然鎮守離山!
  
  沈河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了離山安危、為了不辜負師長重托寧可死去十次永墜沉淪之人,如果離山沒有塵霄生坐鎮,他又怎敢盡出精銳去馳援大成學!
  
  劍起劍落,劍上升仙,血光暴現,粘稠骯髒、紅裡泛黑的血漿噴湧自合鏡的脖頸噴湧,三丈高!
  
  頸子上沒有了禿頭,那顆頭顱正向地面掉落,那顆首級上雙目圓睜、滿滿的不肯置信。
  
  合鏡防備了。防備著三屍,防備著蘇景故意示弱十成修為只施展一成,防備著會有偷襲手段傷害南蠻屠晚,他覺得自己防備了該防備的一切,可是他又哪裡想到,最最應該防備,他根本不知防備!
  
  妖僧死不瞑目,妖僧到死時還不知自己死在誰的手中。
  
  塵霄生笑,對蘇景:「嘿!」
  
  蘇景笑他想笑卻沒笑出來,他想笑結果脫口的是『哇』一聲大哭。師兄沒走,師兄棄仙,師兄選擇留守離山!便如賀餘師兄那樣,棄仙途而匡扶人間,他也放棄了仙途,他留在了人間留在了離山。
  
  離山,離山,究竟是什麼樣的門宗。修行修仙,幾千年的努力,無數的兇險歷練。最終的目的只在於:成仙、長生、逍遙。
  
  可是離山劍宗裡。賀餘不飛仙,塵霄生不飛仙放著快樂神仙不做,他們寧可身喪道消做死人、寧可見不得光做隱形人;
  
  離山,離山。究竟是什麼樣的門宗!
  
  蘇景心中。此刻只有兩字:值得!南荒搏命。破伏圖洪吉,值得;西海搏命,斬邪佛馭仙。值得;幽冥搏命,殺巨靈破墨沁,值得;十一世界搏命,壞天理圖謀,值得九死一生,性命丟了一條又一條,但、所有的兇險都是值得的,莫說九死一生,就是現在即魂飛魄散也是值得的,因為自己不孤單,因為從始至終,那些兄長那些前輩都與自己並肩同行,都與自己做著同樣的事情!
  
  這就是離山了,求不得無愧求無悔的離山,求長生但更明白長生不是偷生的離山,願以仙途換蒼生的正道、離山。
  
  就在合鏡首級滾落同時,還有一顆黑香疤、光禿禿的腦袋滾落——菩提樹下,妖僧慶花的頭。
  
  不是說好的麼,葉非咬牙『我就不和你拼』;不是說好的麼,葉非咬牙『占族之首,拼命只拼那個最值錢的匪首合鏡』,都是說好的,可葉非雙劍在最後一次突圍中,突然就掉轉了劍鋒,斬向慶花。
  
  慶花的猝不及防;葉非的蓄謀已久。
  
  劍出離山,道起天元;葉非此生,言出必踐的葉非。
  
  塵霄生斬殺合鏡,手中長劍一轉,射向正與浪浪仙子激戰的古廟遲鏡;蘇景太激動了,不能自已了,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南荒蠻子扶屠脖子。
  
  歡呼聲來得何其響亮,戰場之中所有凡人都在笑,都在跳,都在喜形於色,任誰都明白:大獲全勝!今夜來襲離山的妖僧,注定全軍覆滅。
  
  而歡呼響起的同時,怒叱也告響起,怒叱如雷,震驚八方:「妖孽啊離山死死死!」
  
  吼聲之中,空中大片墨雲顯現,雲頭佇立的,彌天臺大首領水鏡聖僧。水鏡身後,鏡花十七僧中另外六個未曾露面的墨僧。
  
  只是此刻聖僧、墨僧全都沒了平時的從容!他們早就來了,跟著合鏡一行一起來到離山,不過施展了仙佛法持隱匿於半空,本意只是個護法,保證合鏡順順利利對南荒蠻子屠晚完成試探,所以不顯身、不入戰,就是為了保證這次試探的準確。畢竟,若這七個妖僧也出手,離山擋無可擋,如果扶屠真是個臥底,眼見離山大勢已去,一定會選擇最有利完成自己任務的辦法:假意歸順魔徒、忍痛斬殺離山。
  
  至少在試探出扶屠前不顯身,之後便可合兵一處直接掃滅離山…
  
  可塵霄生的突兀出現,徹底打亂了他們的算計,這個人不可能還在離山的,飛仙就是飛仙,時候到了你不想走也不行,怎麼可能還在人間?
  
  你算我也算,你算扶屠心思,我算你算的心思;
  
  你凶我也凶,我不如你凶,但我料你先機,你出昏招我出慧劍,我不如你凶?別鬧了,我比你凶!打架不光憑胳膊粗細的,要動腦筋的。
  
  猝不及防,合鏡竟然被砍了頭!一切發生得太快,即便水鏡也無力挽回。
  
  這是水鏡的疏忽,更是水鏡的自責,暴怒成狂啊,黎明之前必滅離山!
  
  離山戰場內,有人驚、有人駭、更多人抬頭望天愣愣發呆這一仗打到現在,妖僧也才倒下了三個,可還不等合鏡、慶花的人頭真正掉到地上,竟然又跳出來七個妖僧,而那七人中,赫赫然、彌天臺立宗活佛水鏡在立!
  
  又何止七個妖僧啊,還有一千三百彌天臺今代高僧隨行,其中『光』字輩高人,除了主持方丈辰光和另外兩三人不在之外,餘者悉數到齊。
  
  再看離山幾大人王、歸仙,仍在力拼先來的妖僧,離山弟子發動寶物與六千墨箭鬥得昏天黑地。即便剛剛勝出一陣的葉非,也口鼻沁血坐在一旁喘息,他殺了慶花不假,但也生收了慶花的瀕死一擊,傷得不輕。
  
  離山還能出戰之人,只有塵霄生和一個只剩下一成戰力的蘇景。就憑他們兩人,怎能擋得住七大妖僧和千多彌天高人。絕無勝算了,今夜之戰要想翻盤,除非離山九子復生!
  
  就在這個時候,把蠻子牢牢掐在手中的蘇景忽然擦去了眼淚。笑道:「到時候了啊,百年已過、放明月出山!」
  
  不知不覺。匆匆百年。
  
  從月亮被收入匣子開始算起,到得現在,整整一百年了。期限已到,寶匣生輝明月扶搖。這一刻裡明月出山。離山還月於天、還月於世。
  
  生死存亡。黎明前夕,放那明月出山去!
  
  就在蘇景的笑聲的,明月燦燦。如巨輪、扶搖起。人間有幸,能見到如此巨大、如此漂亮的月忽得塵霄生也笑了,揚手拔劍,劍鋒直指前方妖僧。
  
  笑聲起劍聲起,人輕揚劍輕揚,塵霄生一言不發,挾飛劍撲向大群妖僧。
  
  人多怎地,強大怎地,明知不敵又怎地,他是離山塵霄生,就算滿天神佛齊聚於此,只要與離山為難,他照樣拔劍,照樣斬殺!
  
  一個人的衝鋒,衝向他絕不可能匹敵的墨色天雲。
  
  蘇景沒動,他手掐南蠻扶屠留在了離山之內。小師叔面上已經沒了之前的激動,目光清澈面色清冷,風度卓然語氣中正,其聲漫漫:「妖僧聽好,敢傷我師兄一根頭髮,本座立刻捏死這個怪物。」
  
  就剩一成修為的人,上前去打架沒什麼意思了,但打架不一定就要掄拳揮刀,小師叔另有所長,扶屠在手還會輸嗎?
  
  合鏡死了,不過大群墨靈仙中少一人;扶屠卻是尋找聖劍的唯一可能,水鏡怎能不急,不過再怎麼著急也不能在臉上寫出來的,大和尚怒笑森然,雙臂猛撐,身形隨之暴漲,腳下千里墨色雲駕層層流轉,水鏡化真形,頂天立地的墨色巨人,那滾滾黑雲便是他披身的袈裟遠比普通墨靈仙更魁梧,即便蘇景以前見過的墨巨靈也望塵莫及。
  
  高大巨人面前,六百里離山不過一方小小沙盤,水鏡再開口:「區區離山」
  
  才剛說出四個字,正南方向突兀響起了連串厲嘯狐狸的厲嘯。旋即凜凜妖威充斥天地,紅皮狐狸為首,群狐飛撲如電,狠狠撲向墨色群僧、狠狠撲向巨大水鏡!
  
  值得一提的,那頭紅皮狐狸屁股下面拖著六條尾巴。
  
  不止一頭六尾妖狐,狐群中還有三頭狐狸長著六條尾巴,餘者、其他狐狸,無一例外,都拖著三尾
  
  南荒深處,狐地破關,群狐出山。一路北行,自南荒腹地向著離山趕來,就在明月出山時候,昔年天真大聖的血脈後人,妖狐傳承趕到離山!
  
  一條六尾妖狐,比著鼇渚、相柳這等成色的人王如何?一條三尾狐狸,比著墨十五那樣的墨靈仙又遜色在哪裡?
  
  上一次蘇景路經狐地,見過內中實力,曉得這些狐狸的實力不見得比著東土天宗差,但上次相見,他們也決絕不如今日兇猛,不知在這千多年的閉關中,得了什麼妙法機緣
  
  相比西天摩天古刹,相比東土江山劍域,蟄伏於南荒深處的天真遺脈全無威名,但在萬萬年後、當墨色捲土重來、又次侵襲中土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的便是這些天真後輩,狐地妖仙!
  
  狗攆狐狸,天性使然,不久前天鬥山的小狗崽子們發瘋發狂,皆因群狐過境。
  
  憤怒到發瘋,那個塵霄生哪來的,這群狐狸又是哪來的!
  
  水鏡揚手啪地一拍自己的光頭,氣瘋了,氣瘋了!但不等他拍腦袋的巨大手掌自頭頂拿開,離山界前地面上騰起滾滾煞氣,花青花的聲音冷冷傳來:「骯髒歸仙擾亂陰陽,天地不容!花青花奉命入陽間,拘魂鎖魄、帶回陰陽司治罪!」
  
  聲音現、但花青花未現,顯現的是一根粗大銅鏈,七十三節扣巨鏈,直接向著墨色群僧攻去。
  
  塵霄生出劍、狐地群妖趕到、幽冥判官來援,墨色群僧縱法迎敵,大戰就此暴發。
  
  離山內外亂做一團,法術轟蕩引出諸般巨響,但是再大的動靜也掩不住蘇景的叫聲:「妖僧,看好了,我要活捏蠻子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21:19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6-19 21:44
第九八二章  血性

  
  離山內外亂做一團,法術轟蕩引出諸般巨響,但是再大的動靜也掩不住蘇景的叫聲:「妖僧,看好了,我要活捏蠻子了……」
  
  水鏡不信蘇景真會殺掉扶屠:蘇景能看出扶屠重要、不過他不可能知曉蠻子為何重要,既然不知為何重要,便不會莽撞斬殺。再就是拿得如此重要的籌碼在手,哪會輕易就毀去。只是水鏡不曾想到的,蘇景的話尚未說完,突兀變作了一聲慘叫!
  
  蘇景慘叫,他的手碎了。
  
  就在占盡上風時,被他捏住、已然嚇得面色發灰體若篩糠的蠻子奮力一梗脖頸…真就只是那麼一掙,蘇景的手爆碎開去。
  
  忽然得脫桎梏,純粹本能反應,蠻子半轉身狠狠一推蘇景。黑色的雙手,一撐在蘇景肩膀,一撐在蘇景上腹…蘇景的身體爆碎了。血花四濺。
  
  蘇景慘死。
  
  全無徵兆中,離山劍宗最最重要之人,幾乎是不敗戰神、鬥士圖騰的蘇景,就那麼幹乾脆脆地、在萬千同門和同道眼前,碎屍萬段。
  
  是妖僧狡詐、設計坑殺蘇景嗎?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那個蠻子的膽怯與慌亂不是假裝的,在『胡亂』殺掉蘇景後他更加驚慌了,竟慌不擇路向著離山深處跑去……
  
  正將星索舞動如龍的三屍悄無聲息,就此消失空氣中;與他性命相連的影子和尚身形微顫,化去、消散於風,他本就是影子。自虛妄中來、死後歸於虛妄;還有戰場中一尊尊佑世真君的大像,它們能存在、能轉活皆因蘇景,此刻蘇景已死,它們重歸頑石、層層拔裂、轟然坍塌。
  
  蘇景死了。
  
  死亡來得太突兀。以至在他殞身一刻,紛亂戰場陡然安靜下來。
  
  外門修士安靜、離山弟子安靜、助戰的幽冥猛將安靜,就連那些自彌天臺而來的妖僧、歸仙都驚訝發愣……驚訝只在一瞬之間,水鏡眼中喜色衝騰,蘇景之死牽扯重大,最最直接的,戰場之內離山高手一下子損喪好幾個,此戰可勝!
  
  妖僧催身法,化影如電去急追扶屠。務必要將此人帶走。水鏡親自出手去救人,戰場事情另有旁人主持:鏡花十七僧中排行第三的淳鏡。
  
  勝利契機那麼明顯,水鏡看得出,淳鏡又怎能忽略,飽提息正要叱喝一聲『殺』字一鼓作氣剿滅離山,不料他口中的『殺』字尚未出口,離山內外就掀起了浩浩大吼:殺!
  
  離山弟子、外宗修家、申屠靈靈、塵霄生、小相柳、西海老鼇、幽冥大將……戰場之中,幾乎所有正在對抗墨色的陽間修者,赤紅著眼睛、嘶啞著哽嗓,掀起來那山呼海嘯般的怒吼:殺!
  
  蘇景死了。會牽扯實力變化;幾乎圖騰一樣的人物死了,會牽扯士氣變化。只是中土修家的士氣不落反漲、暴漲!
  
  完全沒道理的事情,修行最最根本的目的就是為了長生、為了不死,因為愛惜性命所以珍惜時間、因為珍惜時間所以勤加修煉,這才是真相來的。蘇景喪命、至少那些外宗修家會做鳥獸散去……不是沒有道理的,蘇景的身份很多,西海大士、天鬥劍主、佑世真君、冥王阿骨等等等等,可是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得來的這些身份——他曾做過什麼。
  
  他曾出生入死、他曾東征西戰、他曾面對遠遠強大過自己的對手而不退半步。因為他背後是就是中土世界。他若退,則劫禍橫掃人間!
  
  一個人死了。眾人在錯愕、悲傷同時最先會想到什麼?想到他生前做了什麼。
  
  既知蘇景生前事蹟,再見他此刻壯志未酬……中土世界的有趣之處很大程度在於:此間的智慧生靈總有些矛盾,或者說『彆扭』。明明都是逐利之輩。卻又不是什麼都肯賣;明明都在天道下苦苦求存,心底卻都還藏著一點血性,不服且不忿。
  
  這就是關鍵了,不賣、血性。
  
  修宗屹立世界,修者來自凡人,所以有什麼樣的世界就會有什麼樣的修宗,有什麼樣的凡人就會有什麼樣的修者,不是嗎?反過來看也是一樣的
  
  有怎樣的門宗,就有怎樣的世界。
  
  摩天古刹不是神仙畫的餅,江山劍域不是書生們的臆想,離山劍宗更不是一本故事書,它們都是真真正正的存在,昨天有,今天有,明天還會有,只要中土的第五圓不滅,古刹、劍域、離山就會永遠存在,不過換個名字而已。
  
  擁有離山的乾坤天地,又能差到哪裡去。擁有正道的修行世界,又怎麼可能沒有血性!蘇景喪生,換來的是一場滔天憤怒,一場焚世烈火,一場不死不休大不了我陪著你一起下黃泉的瘋狂戰鬥。
  
  悲慟至深,便是狂笑中的滅亡,暴怒成狂,那一聲喊破蒼穹的『殺』字只是一場瘋狂的序曲,離山…反撲!捨生忘死,暴怒成狂!
  
  這是所有墨色僧侶不曾想到的,蘇景死後他們的戰鬥非但不曾輕鬆絲毫,反倒變得艱苦卓絕,修者變成了野獸,悍不畏死、個個閻羅…但更讓淳鏡驚慌的,是他身邊的弟子花:觀花。
  
  莫名其妙的,觀花的身體忽然顫抖起來,當然不是恐懼,狂信之人早都忘記恐懼是什麼東西了,就在顫抖之中,觀花的眼色從痛苦到迷茫,再從迷惘漸漸變得清明,還有他身上的墨色…肉眼可辨,正層層褪去,他正奮力拜擺脫墨沁!
  
  妖僧也是中土之人。或許被沁染得不夠徹底,在觀花心底保留了一絲『本能』,當他面對自己異常熟悉的、本族本源才會有的憤怒,當他感受到那戰場中敵人傳遞過來的強大情緒…他在蘇醒!
  
  淳鏡大驚,一邊催促手下迎敵,一邊伸手按住觀花:「好孩子,靜守本心,不為邪魔所動。」
  
  「謹遵…師…哪個…才是本…心,誰、誰才是…才是邪魔啊…」觀花的面皮抽搐著,苦苦掙扎、用力掙扎!
  
  突兀一道黑影閃過,手從天降,按住了觀花的頭頂,隨即那隻手勁力一吐,觀花頭顱爆碎橫屍當堂!殺人者,彌天臺首領水鏡。只在短短片刻間,他已搶回了南蠻扶屠,但他肋下添出一道劍上,直傷肺腑,來自塵霄生一劍。
  
  手攙扶屠,掌斃觀花,水鏡對淳鏡怒道:「囉嗦什麼!歸返彌天臺,收兵!」
  
  此行已經斬殺中土世界萬民敬仰的蘇景,且還試出了扶屠的真假,足夠值得了,再要繼續打必定兩敗俱傷的局面了,和這群凡人拼成你死我活,真正愚不可及。
  
  水鏡諭令傳下,墨僧不做絲毫流連,陷落戰場的同伴能就救便救,救不得便棄,為正神殉道本就是無比榮光之事,該笑的。
  
  大隊墨僧即刻西撤,山中人,南荒狐、幽冥官轟湧追殺!
  
  花青花紅了眼睛,他的紅袍傳承就來自蘇景,對這位阿骨王他滿懷感激與敬仰,蘇景身死一刻就是花青花化身厲鬼一刻,與七三鏈子一起、會同各路陽間奇秀急追而下……直到追出三千里後,花青花遇到了正從地面鑽出來的顧小君,顧小君密語:「蘇景沒下去啊。」
  
  陰陽司總衙與外間諸多司衙失去聯絡,但封天都安然無恙,輪回行轉有序,蘇景只要在陽間一死,他的遊魂立刻就會進入封天都,身份使然,他應該直接『掉進』總衙。
  
  可顧小君滿懷悲憤,與尤大人、小鬼差一起仰著脖子等了半晌…離山弟子有人下來、外宗修家有人下來,但又哪見十四王爺。
  
  不光沒見到十四王,大聖玦牽扯著、與蘇景性命相連的那群妖怪也一個沒見到。
  
  花青花望向塵霄生:「蘇景未死…怎麼回事?」
  
  與旁人一樣雙目通紅,殺氣衝頂的塵霄生對著花青花、顧小君笑了下,他一笑,周身凶煞氣意就此化歸春風,昂然、美豔,把顧小君的心笑得打了個突,太好看了…這個男人。
  
  好看男人雙手一攤:「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曉得,我就是收到了掌門傳訊,說如果墨妖襲山、特別有個怪樣蠻子隨行的話,師弟可能會死,要我莫驚慌。」
  
  花青花又望向蘇景好友小相柳。小相柳纏鬥化身金翅鵬鳥的抱鏡,他本不是抱鏡的對手,對方要跑他攔不住,跟著大隊一起追下來,此刻小相柳是真身,中間一顆頭顱撇了撇嘴巴:「我就是收到蘇景傳訊來離山助守,見他求請還算懇切,我就來了,其他的一概不曉得。」
  
  顧小君從一旁納悶道:「那你不曉得蘇景未死?得知他未死怎不見你開心?」
  
  相柳一哂:「他死他的,我活我的,他死活與我何干。」
  
  顧小君不信。能被紅袍選中做候補一品判之人,心思自然不差,稍加琢磨:「你也進了蘇景的大聖玦吧?」
  
  就這一個解釋,小相柳拜過大聖玦,但蘇景死了他沒死,是以他曉得蘇景詐死。
  
  猜中!小相柳進過蘇景的大聖玦,不是拜認主人,只因他修行精進不輟,到了那個『位置』,想要見識下、參詳下古時大聖的法術,所以進入大聖玦待過幾天。不過這種事情好說不好聽,小相柳是堅決不會告訴別人的,九頭蛇九個腦袋一起搖晃,蔚為壯觀。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21:30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6-20 21:33
第九八三章  大戰初歇
  
  
  花青花再轉目,這次望向了紅皮狐貍,紅皮狐貍直接搖頭:「我們來離山是為覲見。」話說一半,狐貍想起來自己犯不著和這群閒雜人等說自家事情,懶得再開口了,直接不理會。
  
  「不用問了,影子和尚、三屍可也都沒死。回山後當能見到他們,尤其三屍與本尊心思相連,見面自知經過。」塵霄生微笑著說了一句,隨即額頭青筋暴露,又變得殺氣騰騰悲憤交加,追殺,追追追!
  
  又再追了千里,時時刻刻都與塵霄生有劍訊往來的沈河傳訊過來:適可而止就好。
  
  塵霄生不知前因後果,但憑他的心思多少能猜出些倪端,就此止步。
  
  塵霄生止步,離山一脈止步。
  
  追兵中一眾人王、首腦都知蘇景未死,也紛紛止步不再追襲。但有人提出異議:何不趁此良機直接襲殺去彌天臺,就此滅掉這座魔窟。塵霄生搖搖頭,並未多說什麼。
  
  六條尾巴的紅皮狐貍來到塵霄生面前:「最近我族當常駐離山,不過這趟出來的匆忙,正有一項好陣法煉化到關鍵時候,不得以中斷,我等先回狐地完成陣法,長則五日、短則三天再到離山。」
  
  狐貍們以前不說人話,只靠『傳神』溝通,現在變了,人話說得十足地道,字正腔圓的官話。
  
  狐貍們放著狐地不待,卻要入駐離山,十足怪事但更是十足好事,這伙子妖孽的實力實在強大。
  
  內中緣由紅皮狐貍不解釋。塵霄生也不多問,只消知道他們都是朋友便足夠了,合手做禮微笑送別。
  
  狐貍們直接回去狐地,花青花和顧小君請七三鏈子先回封天都,正位、候補兩位大判跟著塵霄生等人一起回離山,這事簡直有趣得讓人心裡癢癢,不弄明白了他們不走。
  
  這個時候,東方破曉。
  
  黎明已至,今夜何其漫長,但終有結束一刻。
  
  大戰初歇。
  
  水鏡恨東方。因為東方正日出。於墨色信徒而言。這世上沒什麼比著太陽更邪惡、更骯髒的東西了。
  
  而此刻再做回想,初戰時候上至水鏡下到普通僧眾,人人口中、心中都說離山再見不到明日黎明,哪想到黎明時分。竟是自家人馬落荒而逃、急急回巢!剛剛那一戰。水鏡簡直不願回想。心中唯一一點安慰僅在:扶屠還在,扶屠真的斬殺了離山小師叔、這個南荒蠻子是真的。
  
  靈識向後追查下去,探得離山收兵。水鏡徐徐呼出一口濁氣,轉頭望向身邊扶屠。心中如何懊惱,面上總是從容平靜,水鏡微笑著:「恭喜先生,斬殺妖人蘇景,立下大功一件。自我真色信徒現身人間,以先生功勛卓絕。」
  
  這倒也不全是客氣話,殺蘇景即為滅真君、即為摧毀圖騰一樁!
  
  彌天臺佔了個『佛』字,天元山佔了個『道』字,如今佑世真君也告崩塌,水鏡忽然想傳音天下,笑問這塵世中人:你們現在還能信什麼!
  
  當然,只是轉轉念頭而已,水鏡是仙佛中人,不會做這麼無聊的事情。
  
  扶屠的神氣很古怪,樹皮似的臉上,顯現的表情倒是豐富異常:有恐懼,因險險就死了;有倉皇,因自己身邊的這些同道好像也不像他們自己說的那麼強大,大搖大擺殺去離山結果被離山追殺了幾千里,逃得倒是真挺快;有興奮,親手斬殺離山蘇景,為師兄報仇且還立下了大功另還有些納悶,到現在為止他還沒能想通,自己怎麼就把蘇景給打碎了。
  
  水鏡看得出他的疑惑,笑著解釋:「事分兩頭。我看得出,蘇景的元力確是有缺,十成本領只剩一成;另一頭扶屠先生修為了得,只是你不曉得怎麼去用,那蘇景妖孽欲逞兇,先生驚怒之下本能使然,反倒激發元力,一舉破敵。」
  
  扶屠仔細想了想水鏡的話,神情稍稍放鬆下來:「聖僧說蘇景本就有傷在身,他的傷來自彌天臺高聲手段,我才能殺他。這功勞是彌天臺的,不該記在我頭上,反倒是我謝過彌天臺的救命大恩。」
  
  水鏡呵呵笑著擺手,口中不說什麼,心中琢磨這蠻子倒也不是真那麼傻。
  
  塵霄生等人自離山中追趕出來時,山中戰事並未完全了結,當時還有幾處戰團:
  
  化寂滅神雷的釋花被老蛤吞在肚子裡跑不了;
  
  化古跡大寺的遲鏡與小屍仙纏鬥,浪浪仙子本領遠在妖僧之上,遲鏡沒機會逃自有苦苦相鬥下去;
  
  還有化身百零八法羅漢的鬥花,這妖僧的對手是老天魔。秦吹忠義,秦吹仁厚,秦吹少與旁人為難但秦吹更是上位天魔,不鬥則已,若與敵鬥便是個不死不休!
  
  釋花、遲鏡、鬥花都沒能走成沒走成就走不了了,塵霄生一行回到離山的時候,三個妖僧都已伏誅,一線殘魂被秦吹收了去做刑訊。
  
  浪浪仙子正任勞任怨做搬屍工她不理別人屍身,只搬妖僧的屍體:被塵霄生一劍斬殺的合鏡,被葉非『言出必踐』的慶花,妄想抽奪蘇景魂魄反被王袍反噬、先是重傷而後死於亂戰的荊花,本性復明被水鏡親手擊斃的觀花和最後未能逃跑的三個僧人。
  
  是役,被沁彌天臺由十七聖僧率領,突襲離山,而離山之中人王齊聚、塵霄生復出、天真大聖後輩出關,一戰風起雲涌,震鑠今古!因惡戰四起中離山放明月出山,更因這算得是中土人間對天外墨色仙魔的狠辣重擊,有好事者給此一戰起了個『名字』:離月伐墨。
  
  身寶合一之故。離山記名、外門弟子被墨箭擊落時所受創傷都被寶物承擔,是以傷亡並不大,反觀墨沁妖僧,鏡花十七神僧隕落其七,另有靈花、逐花深受重傷,真正傷亡慘重
  
  浪浪仙子把七個墨色僧侶屍身擺放一排,整整齊齊,斷肢裂骨都被她拼湊完整,之後她拍了拍手心,笑道:「賞給你們了。吃了吧。」
  
  賞給誰了?
  
  賞給迦樓羅了。
  
  彌天臺高僧乘光大師的十七前世。化身今世十七惡人,被邪佛蠱惑再被蘇景重新收服最後又得摩天剎法術『凈化』,最終煉成的十七迦樓羅。
  
  十一世界歸來後,蘇景把自己的一群屍煞都派去幽冥芙蓉塔去照顧小屍仙。迦樓羅也跟著一起。
  
  三屍抱著膝蓋蹲成了一排。若不是都還扎著褲袋。多半會讓人以為他們在茅廁,六隻眼睛饒有興趣地看著浪浪仙子和墨僧屍體,開始的時候他們一直低聲討論浪浪仙子在做啥。現在見小屍仙喚出迦樓羅開飯,三屍改作爭論怎麼它們會怎麼吃,紅燒清蒸還是油炸了蘸椒鹽
  
  得見此景,剛回山小相柳眉頭大皺:「怎麼,讓它們吃人嗎?」九頭蛇會數落別人吃人?他純粹是浪浪仙子對著幹,若現在指揮迦樓羅吃人的是其他人,小相柳才不會問一個字。
  
  這次浪浪仙子沒瞪眼睛,不生氣是因為高高在上,滿腹經綸的老學究才不會和不識字的頑童吹鬍子瞪眼睛:「你若不懂,我來教你」
  
  做人,講究心性二字,十七迦樓羅得摩天剎法術洗煉後,前世的最噁心已經當然無存,說他們慈悲為懷或顯誇張,但至少它們是善的,十七迦樓羅仍惡,但惡的只是性情而非本心。
  
  當本心歸於善,於佛家輪回之說中,他們實際就已經和今生的乘光大師重合了,只不過是以另一種生命的方式存在與今日世界。可以說,十七迦樓羅就是十七個乘光老和尚。
  
  再說死在離山的七位歸仙高僧,每一個都曾名滿天下,每一個都曾立下普度眾生的宏志大願,他們被墨色沁染後心性遭受腐蝕,這一重無可變改,就以死在水鏡手中的觀花,即便水鏡不親手擊斃他,他也不可能完全復原、不可能重新變回大德高僧,他的下場只有一個:先是發狂,不分敵我大開殺戒,癲狂過後呆傻與自閉隨之而來,很快就再一動不動變成一個活死人。
  
  但不能復原不是說他們沒有本性,仍以觀花為例,若沒有本性有怎會掙扎?本性仍在,只是被蒙蔽,只是再沒有重新掌握自己的機會。不過他們死後,掌控身體的墨色魔念很快散去,反倒是他們的本心本念存留屍身的時間更長些。
  
  所謂本心,只是一道本命靈光而已,七位高僧依舊是死人,再不能稍動,再沒了思想,從此冷冷冰冰僵硬異常。
  
  小屍仙解釋到這裡,我是我的佛的鰲渚和見識精絕的塵霄生就已經明白了,前者雙手合十,後者合手作禮,微笑躬身,對小屍仙、也對七具僧侶屍體。
  
  明白的人已經明白了,不明白的人繼續不明白,三大矮子宗師見狀面露驚訝,又復交頭接耳:
  
  師兄和大鰲鞠躬作甚?
  
  此事頗有古怪,待我細細想來。
  
  這還用想?他們也想吃死和尚肉。不是傳說以前有個西去靈山取經的高僧,他的肉吃一口就長生不老麼。多半這幾個和尚也是大天尊雷動給出答案,另兩個矮子恍然大悟,紛紛點頭。雷動摸了摸兜,拿出一雙筷子,看樣子有些躍躍欲試,可又實在提不起胃口。
  
  雷動的胡說八道沒人理會。塵霄生執禮後微笑道:「出自彌天臺,歸於彌天臺,如此甚好。」
  
  「如此方為得大安寧,仙子慈悲。」鰲渚跟著附和。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21:4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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