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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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835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5-30 02:27
第九五四章  四大高手,說法印
  
  
  申屠靈靈聞言吃驚不小:「你們早知道?」
  
  「你自己看吧。」沈河袖口一甩,一柄金色小劍被他抖落在地。
  
  與蘇景被匣拿住的情形差不多,掌門人和其他一眾長老都被申屠靈靈的古怪寶物封住真元與真識,暫時不得行功動法,不過不像蘇景那樣被『占住』了雙手。他們正常行走說話都是無礙的,收藏在囊中、袖中的法寶可以取出但發動不得。
  
  申屠上前撿起載訊之劍,劍上有任奪印篆,確是是任奪用過的舊日法器,隨後真識行轉探看劍內留訊,如沈河所言,五個字:時靈時不靈。
  
  其實不必看劍,沈河把話說完時申屠就已經信了,大家同門太久、彼此太熟悉了,就算一時不查失手遭擒,沈河也不會、不屑在這種事情上騙申屠…若是虞長老、紅師妹他們就不好說了。
  
  「任奪師兄早知是我…他為何不拿我?」申屠靈靈想不通了。
  
  師兄弟一大群,有些人修成氣候,成了離山長老;有些人進境不夠理想,只能做到執事或者門下散人,因為境界不夠壽數有限先一步隕落了…可無論修為高低,大家都曾一起修行、一起飛翔、一起仰望星空各自選一顆商量著將來成仙後要飛去那裡瞧瞧。他們的親近,除非同為離山弟子中的一員否則很難理解。
  
  這麼一大群人,申屠個個都稀罕,唯獨有一個人他不喜歡:任奪。
  
  任奪總對他黑臉孔,好好的聊天不行麼,動不動就數落他玩物喪志、癡迷寶物耽誤修行。以前申屠靈靈總頂撞,後來任奪『入魔』,性情漸漸孤僻,申屠就不太敢和他吵架了。
  
  無論吵不吵架,離山界內申屠最不喜歡的就是任奪。
  
  申屠這一問沈河未回答。
  
  沈河不答、反問:「你說的那件寶貝還在嗎?」
  
  沈河所指,暗藏墨色、侵染申屠的寶物。申屠靈靈點頭:「自然還在…」說完後還不忘解釋:「這寶貝是離山庫的,可我不是監守自盜…它還在庫裡放著,不是我的是離山的。」
  
  沈河笑了笑,這個時候自不會去追究是不是『自盜』這種細節:「憑著這件寶物,能不能把我們都染了?」
  
  申屠靈靈繼續點頭:「能啊,這寶貝看似平凡,實則玄虛暗藏,連我當初都沒能看內中蹊蹺來……」於寶物一道,申屠的癡病不是普通的重,不知不覺話題就要被他拉開去。
  
  這次申屠靈靈被掌刑人龔正打斷了:「為何不把寶貝拿來給我們看?」
  
  「師兄要看這件寶物…現在?」申屠靈靈有些詫異。
  
  靠墻根、坐在沈河旁邊的紅景忽然笑了,側頭望向沈河:「你怎麼有個這麼傻乎乎的師弟?」
  
  沈河沒忍著,同樣笑道:「你師兄也不怎麼聰明。」
  
  龔長老哪裡是現在要看那件墨沁寶物,他是在問申屠靈靈:明明可以趁同門不備、借賞鑒寶物之名,以寶物中的墨色去侵染了同門。這才是真正省心省力的辦法,同門遭侵染,之後申屠再說什麼做什麼都方便了。
  
  申屠靈靈誤會了龔正的意思,他平時不算聰明,但也沒那麼笨,這輩子都沒想今天這麼笨過,究其原因:心慌、心亂。
  
  綁架掌門,綁架一群師兄弟,綁架小師叔…做夢都不曾想過的事情啊。
  
  有人笑,有人不笑,龔正是那個不笑的,聲音裡一貫的沉冷:「寧可綁架、做費力勸說,也不肯直接用那件寶物來侵染我等,是你心中不忍、覺得事情不該那樣做;還是你對墨色本也心存懷疑,自己也不確定自己修得這門法術是正還是邪?」
  
  申屠靈靈嘴巴動了動,回答不出…不是不想回答,是他自己也不確定答案,或許兩者皆有之。
  
  他自墨色中看到的、感受到的皆為莫大美好,自他心中,是願意相信墨色的;可有關墨色一切,從魔靈童到南荒伏圖,從幽冥司昭到馭界天理等等等等,所有『墨者』除去一人外,哪還在有良善之輩!
  
  唯一例外者,離山任奪。
  
  不知是師兄弟之間彼此太過了解還是執掌刑堂多年煉就穿心慧眼,龔長老看出申屠心思,冷漠道:「修墨者,皆為狂信之輩,唯獨兩人例外,任奪師兄修墨卻憎墨,是為『入魔』掩人耳目,不得已為之;另個人是你,雖做不到任師兄那般境界,但也不算狂信,只算得將信將疑…原因不外:真水伐墨。我輩皆修得正水護身護神,但你修為不如任師兄,且他是有備而為,你是無意被染,如此而已…墨色是對還是錯,你修持在身的真修水元早都給出答案,只是你自己不甘心罷了。」
  
  離山的核心人物中,除了任奪和申屠外,其實還有一人曾遭墨色所侵:八祖陸角。但他的情形與申屠頗有相似之處,但有一個地方大不同:量。
  
  三身獠在自己的碗中封藏了整整幾支墨巨靈大軍的屍身,內中墨氣自遠古積攢下來,濃鬱且洪厚到難以想像,即便以八祖之能也難以抵擋,不得已下奪魂金烏,抵抗墨色以求續命。
  
  當年陸角八要對抗的墨色侵染,與任奪、申屠不可同日而語。
  
  龔正收聲之後,申屠靈靈低頭不語,寶庫大屋中安靜下來,氣氛不算壓抑,但沉悶難免。
  
  好半晌過去,沈河再次開口,語氣輕鬆:「申屠,離山四大高手中你排第幾?」
  
  『離山四大高手』是沈河與諸長老這一代弟子年輕時的玩笑說法,四大高手指的是當年能列位真傳、但本領最最差勁的四個人。
  
  四大高手,風、申屠、紅、公冶。
  
  風長老癡迷醫道,申屠靈靈迷戀寶物,紅長老浪費修為維持容貌,公冶長老浸淫煉劍之法,四大高手各有各的癡心,修行、劍法倒數前四。
  
  好久沒聽到過『四大高手』這個詞了,申屠長老笑了下:「風師兄比我強,我比紅師妹、公冶師弟稍稍厲害一點,我排第二。」
  
  話說完,紅長老大搖其頭,笑得得意:「那是以前,最近我精修岷峒劍弦,劍術暴漲修為大進…風師兄未必打得過,贏你不在話下,四大高手的排名得改一改了。」
  
  申屠未來及說話風長老就笑道:「你排第一,我這個第一也讓給你,離山四大高手,多威風的名字,這也要爭?」
  
  蘇景不吭聲,從一旁笑呵呵地看著,他們才是師兄弟,才是親手足。不是說蘇景被他們排除在外,更不是說小師叔是個外人,而是他們一起長大一起修行,養下的那份快快樂樂的默契和親密,任誰都難再參與進去。
  
  沈河笑道:「排第幾都無所謂,四大高手啊…申屠師弟,你該想一想,我們早知你與白狗澗事情有關、至少會懷疑你可能修了墨色,心裡一直有些防備,你又是四大高手之一…怎能偷襲得手擒下我們啊。」
  
  說話之際沈河忽然起身,在申屠眼中,掌門的身形只是『模糊』了下,模糊之前,他靠在墻邊微笑說話;模糊之後他已欺身面前,揚左手、單手結印,打下!
  
  打中。
  
  根本不存反抗或躲避的餘地,申屠被沈河擊中。
  
  『啪』一聲脆響。沈河手印正中印堂!
  
  沈河掐的印法:食指、無名、尾指豎起向上,中指屈相扣於拇指、結圓……龕中菩薩、佛祖的說法印。
  
  這印很常見也很怪,常見是因在寺廟中隨處可見,怪的是離山明明道統,掌門卻結佛家印?
  
  印出、被扣於拇指的中指彈出,彈中申屠額頭…有些地方叫彈腦嘣兒,有些地方叫爆栗,差不多一回事。
  
  掌門之後,虞長老身形同樣微模糊、欺身近、說法印、啪。
  
  申屠長老都懵了,可事情未完,他抓了一大堆師兄弟,抓的人多此刻報應到了,虞長老之後是樊長老,樊長老之後是紅長老,紅長老之後還有雷長老…就連一貫黑臉黑口的刑堂龔正也結了個『說法印』。
  
  申屠靈靈以為人人都被治住了,哪想到個個都沒事,連風、紅、公冶都行功自如,離山四大高手的確該重新排名了。
  
  人人不落,個個施印,算是被綁架的大仇得報。隨後沈河背負雙手:「清冷劍訣妙用無窮,最近修行多有領悟,不好中斷太久。」
  
  「修月道場一堆瑣碎事,撂不下。」樊長老也很忙。
  
  虞長老對蘇景點頭:「匣中明月,三劍帶回來了…他看著那輪月亮犯迷糊,我得去給他講一講。」
  
  「我那爐劍差不多到時候。」公冶長老說道,話音剛落風長老也點頭道:「是,我那爐丹也快出來了。」
  
  各有各的忙碌,從掌門到長老一哄而散,竟無一人再多和申屠多說半字,都走了。
  
  就只剩下蘇景一個。
  
  申屠靈靈的額頭被彈紅一片,發呆…發呆中望向蘇景。
  
  蘇景雙手捧著盒子:「我扣著手呢,彈不了你。」說完也起身,捧著盒子向外走去。
  
  剛到大屋門口,背後忽然傳來申屠靈靈的澀聲發問:「為何不抓我?」
  
  他不是問蘇景,他也不知道該問誰。
  
  最該問沈河或者掌刑龔正,可他們已經走了,出門去、此刻連背影都找不到了。
  
  「我也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你姑且一聽。蒙賀師兄信賴,我在刑堂待過一陣。」蘇景暫停腳步:「是以曉得刑堂中有一句從不會對其他弟子說出的話:抓他來,不如等他自己來。」
  
  說完蘇景也走了,走到門口時他把盒子放了下來。
  
  走出大屋,正逢一位離山司庫靈怪經過,蘇景喊住他:「煩請轉告雙雙兒:他要不請我吃桃,這事沒完。」
  
  出得寶庫,沈河正在等著蘇景:「申屠的事情,向師叔請罪。」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3:45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5-31 00:42
第九五五章  七寸匣,一線天
  
  
  沈河所請,白狗澗一案知情不報、欺瞞長輩之罪。
  
  時至今日,再無隱瞞道理,沈河直接說出緣由:「當年任奪師兄查明真相後,留分身於九鱗星峰主持宗務,本尊親入離山庫,細查申屠師弟舉動,見其因己鑄成大錯對恩師牌位悲慟懺悔,也見其對自己修持了墨色法術猶豫不決……任師兄後來傳訊說,拋開後果不論,這是申屠的一場修行。」
  
  任奪所說『修行』,與功法無關與進境無關,而是磨煉、是明心見性,是大錯鑄成後的自贖。
  
  「師兄之見:先不抓。任奪也有墨色修行在身,他對『墨』比我了解得更多,我聽了他的建議。當時小師叔歸宗時間尚短,大家對九祖的眼光是信任的,可是還未能見到您的根性,是以此事並未向您呈報。那時我不在宗內,大小事情都有任師兄暗中主持,不過此事我是知曉的、同意的,欺瞞師長之罪還是要落在我一人身上,弟子請罪,師叔責罰。」
  
  蘇景想了想當年,遭白狗澗重犯突襲前自己都做過什麼:一入宗就對樊翹笑道『此子資質很好』;歸宗大典上給了無魚老道一隻天水靈精空瓶子;學了穿空遁,光明頂山腹小院一去一回、頸下多出一枚如見寶牌從此『稱霸』離山……蘇景自己都笑了,這等做派,又讓任奪、沈河等人怎麼可能放心把實情相告。
  
  畢竟他們才是師兄弟,真正親近的伙伴,便如蘇景與三屍、小相柳、戚東來;至於蘇景。那時雖已經是離山小師叔…可大家很熟嗎?
  
  任奪盼著這場磨煉能讓申屠靈靈明心見性,可惜沒能成功,直到剛剛申屠還在猶豫、糾結墨色究竟是好是壞;可申屠靈靈也並未讓師兄失望,星天劫數中、迎擊殺獼時,申屠都傾盡全力、即便在掌門和諸位師兄身邊他永遠都那麼不搶眼。
  
  對掌門擺擺手。蘇景笑道:「那時我不過離山散人一個,門務一概不過問,我不過問的事情你們不說與我知,何罪之有。」
  
  之後不再多說什麼,對沈河打過招呼後他去往陽火道場,看徒弟去了。
  
  莫耶事情未了。小妖女仍在洞天內沉睡,蘇景只在離山待了三天,其間龔長老來過陽火道場,申屠長老去往律水峰請罪,龔長老來請蘇景共審。
  
  蘇景搖搖頭推辭了。
  
  平時申屠都躲在寶庫中,蘇景和他不存太多交情。可是有一個算一個、離山所有長老在蘇景心裡都是寶,足以信賴並引以為豪,去審問他們的過錯,絕非開心事情,蘇景不想自找彆扭。
  
  但蘇景將陰司判官刮魂墨十五所得的記憶玉簡轉交給龔長老,至於要不要對申屠揭示這殘忍真相…蘇景逃了,全由龔長老做主。
  
  離山安好。弟子勤學,全無需蘇景擔心什麼,三天後,啟程前蘇景去向掌門告辭。
  
  才逗留三天就要匆匆離去,對此沈河並不意外,微笑點頭:「正好,有兩件寶物,如何發落還要聽師叔安排。」說著,掌門人自袖中取出一柄無鞘長劍。
  
  蘇景識得此劍,岐鳴子傳承。匣中三樣東西,玉簡、手札、無鞘劍。
  
  沈河已聽蘇景說過空來山前岐鳴子歸來之事,也知曉老道本人正在離山外岐鳴劍碑,岐鳴子在傳承中說得明白:得我傳承,承天護道。
  
  縱是記憶遺失。心性也不會變,老道仍是正道本色,行事磊落。長劍到了物歸原主的時候。
  
  不過整套傳承都是蘇景帶回離山的,還劍之事至少在人情道理上,要先問過蘇景。
  
  蘇景自然點頭,沈河笑道:「多謝師叔,回頭我著卿秀去還劍。」
  
  白羽成、卿秀兩口子大喜之日,岐鳴子傳承木匣被蘇景當賀禮送出,著實引出一番震動,之後小兩口當眾將此匣呈獻門宗,沈河也當眾做下『建岐鳴劍碑、前輩遺惠惠及天下』的決定。
  
  因是小兩口獻寶,是以劍碑敘傳上刻了白羽成、卿秀之名,名義上的立碑人。此刻由立碑人去還劍最最妥當。
  
  說過第一把劍,沈河又取出一方長匣,修行人早都見慣的劍匣,不過看上去這隻劍匣頗為古老。
  
  劍匣打開,斷劍七截。
  
  劍是完整的,只是從劍柄到劍鋒,斷裂成了七截。
  
  古劍殘,既失了銳氣也散了靈光,這劍只能算作古物,算不得法器了,更談不上法寶。
  
  或許旁人看不出什麼來,可蘇景一見殘劍就皺起了眉頭,劍中一絲墨色氣意隱約飄渺,淺淡得很,若是在去往莫耶之前,蘇景都查不出此劍暗藏墨沁。
  
  果然,沈河說道:「殘劍是申屠師弟交出來的,他就是被此物侵染。骯髒之物,本應直接毀去,不過…我觀此劍,總覺另有玄虛,可又說不出個具體道理來。」
  
  陸老祖坐困青燈,小師娘飛仙天外,今日世上單以劍法而論,還有誰能勝過『劍出離山』的掌門沈河。
  
  近年沈河閉關煉劍,參悟無上妙法清冷劍歌,於心中養煉一道劍上靈通,也正是因為心藏劍靈通,讓他隱隱察覺此物古怪,但靈通、靈犀所致會讓心有所感卻難以於短時內看透真諦。
  
  蘇景不修墨,不過他的陽火正法,屠晚劍嬰都是墨色大敵,『敵人了解敵人』絕非空談,所以沈河才與蘇景商量當如何處置這柄殘劍。
  
  蘇景並未太多猶豫:「這柄劍先借於我吧。帶回莫耶再仔細琢磨。」
  
  沈河還有些猶豫,蘇景知道他擔心什麼,搖頭道:「掌門放心,我有屠晚護身,劍上墨色礙不到我。另外。」蘇景解開衣領,露出頸下懸掛的一枚青玉:「幽冥第十一王在麒麟庫內留有清心護元寶玉一塊,可護我心神。」
  
  就算信不過蘇景,也能信得過二明哥留下的寶玉,沈河放心了。蘇景揮袖連劍帶匣一並收好,隨後又從囊中取出一枚七寸見方的小盒子遞上前。
  
  匣子裡有動靜,咚咚咚的響。
  
  沈河納悶,接過匣打開蓋,七寸匣內一個兩寸小人,小人閉著眼睛。不知是在夢游還是怎地,正在匣子裡來回走動,可他閉著眼睛啥也看不見,走沒幾步額頭就會撞上匣壁。
  
  撞了頭,小人不喊疼也不醒來,轉身換個方向繼續走。再撞壁、再轉向、再撞壁…如此不休,匣子裡咚咚咚的聲音就來自他撞頭。
  
  「這是……」沈河捧著匣子,望向蘇景。
  
  「也是瞑目王留在麒麟庫中的寶物,匣內靈兒坐擁大力,離匣既可化身兇神,此旗所指、勇往直前。」蘇景又拿出一面小旗子遞給沈河:「用法簡單,直接倒扣匣子把小兒扣出來。揮揮旗子讓他打誰他就打誰。」
  
  匣內靈兒本為閻羅在時,幽冥中雄霸一方的猛鬼,生性暴虐罪惡滔天,後被瞑目王所擒,此獠身有重罪,只做打滅不足以贖罪,瞑目王手段何其狠辣,直接將他生煉成無智兇神,平時收入匣中,戰時直接放他出去殺敵。
  
  為冥王所用。且永世不得超生!
  
  蘇景的意思很明白,中土諸宗莫名閉關、修行世界盛世攀頂、墨巨靈蹤跡再現人間…或許劫數真的不遠了,自己要去莫耶修行但又怎能放心離山,特意從二明哥的寶庫中選出一件重器來守護離山。
  
  好寶貝,也是好心意。沈河不會拒絕,謝過師叔後,小心收好七寸匣。
  
  自莫耶返回中土一趟,遭遇墨色真仙在前、再於糊塗歸仙岐鳴子,見證戚東來升魔,最後又了斷了一件離山的陳年舊案、得來一柄斷成七劫的墨沁怪劍。
  
  蘇景本來只是去空來山觀禮的……
  
  諸事暫告段落,再無節外生枝,蘇景自東南離山趕赴西北大漠,來到古城時意外發覺,此刻在古城中守護法陣的,居然是兩位真傳弟子,修為不凡性情沉穩,入宗遠在蘇景之前,就連扶蘇對他倆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上一聲師兄。
  
  除了掌門、長老之外,離山最最精強的弟子,且身帶師門賜下重寶。
  
  原來古城中藏有去莫耶之路,算是個不大不小的秘密,只有天宗知曉,但墨十五事情過後,已經有不少修家看出端倪,有所猜測;若只是中土修行人知曉還無所謂,麻煩的是誰也不知道墨巨靈在中土還有沒有同黨,真要是陣法被毀、小師叔被敵人鎖在莫耶那座大牢房裡豈非糟糕至極。
  
  何況,莫耶已經變成中土的『退路』,通聯兩座世界的法陣也就變得越發重要了。
  
  古城之中,蘇景入陣前催動心念,三屍受其召喚,急急忙忙死了過來,到地方才曉得蘇景把他們喊來,是想他們一起看守古城。
  
  這倒不是蘇景不信任自家晚輩,只因不管怎麼說,人家都是在為蘇景守路,哪能真就這麼心安理得。
  
  出乎意料的,三屍居然痛痛快快就答應了這件無聊差事,用他們的話講,最近正準備尋個清靜地方來做修煉,本來想回西海萬仙島,不過這古城也將就了。
  
  三屍渾歸渾,不過蘇景著意囑咐的事情他們一定會聽,這一重全沒什麼可說。
  
  但是連三屍都張羅著修煉了…果然這中土乾坤的世道要有劇變了。
  
  自古陣回到莫耶,重返晴族麗山腳下,才一步入桃、弓、匕、不聽四山結界範圍之內,蘇景迎頭就接了一樁天大驚喜。
  
  來自天空的天大驚喜。
  
  莫耶世界永恒不變的死寂蒼穹中,赫赫然一枚金輪高懸!
  
  針孔那麼大的太陽。
  
  中土世界夜空星河中,即便光芒最最黯淡的星星,也要比著此刻蘇景眼中的『太陽』更明亮。
  
  可它哪怕再渺小、蘇景也能感受到它醇正的陽火氣意;哪怕它再如何黯淡,在莫耶世界黑墨一般、空空蕩蕩的天頂上,也照樣閃耀到奪目!
  
  蘇景大喜:「陽三郎,恭喜你!」
  
  話音落,眼前金色人影閃出。陽三郎手捧小金烏來到面前。並非真身顯現,兩頭金烏正合煉真陽,沒空下來應酬蘇景,來得只是影身。
  
  「這麼小的太陽,乾脆就不能叫做太陽。」陽三郎下頜微揚:「小小一點成就而已。何須如此大驚小怪。」
  
  小金烏跟著點頭。
  
  兩頭金烏都一樣的不屑神情,不過她們眼中那滿滿驚喜也是無論如何掩飾不住的…再小也是太陽,何其重大的突破!
  
  既然蘇景能看得到天上那顆『星』,便說明它的光芒已然灑落世界,再微弱也是陽光!
  
  就連陽三郎自己也沒想到,這次修行會如此順利。因她提前不曉得,蘇景的小金烏曾在中土幽冥的褫衍海煉化過一輪死去殘日。
  
  那輪殘日中的餘火被小金烏煉化…火不值一提,真正走運的是殘日中僅存的一點驕陽真髓也被小金烏吸入身內。
  
  真髓無嗅無味無形無質,隨著餘火煉化,一點真髓滴入於小金烏的神魄深處,甚至小金烏自己都不曉得自己已經得了寶。直到這次它與陽三郎合煉真陽…是想要烈焰永固於驕陽之形,非得先煉出驕陽真髓不可。
  
  無中生有,化意為實才是最難的,以陽三郎的估計,她與小金烏合力,想要煉成一道真髓至少也須得三百年苦練再加三百年觀想,哪料到小金烏帶了現成的『驕陽真髓』。
  
  當雙烏並翼。真法催炎時,驕陽真髓自然有所反應,小金烏懵懵懂懂不識貨,到底它是蘇景以大聖玦妖家魂精糅以純陽真火煉成的,『見識』上比起真正金烏稍稍遜色。可陽三郎不是西貝貨,並翼即為連體,很快發現了小金烏『私藏』的驕陽真髓…這番驚喜,簡直不知該怎生是好!
  
  佯裝鄙夷,實則顯擺的笑話了蘇景幾句,一對金烏收回了影身。
  
  一雙金烏專心煉日。蘇晴屠晚兩枚元嬰也在不輟修煉,各自去鑄就他倆一縱一橫兩道靈脈。
  
  大家都在忙,蘇景又怎會閒著,穿梭於桃大將軍等四座正茁壯成長的龍脈靈山,挪石劈岩修剪山勢。一年過後山勢修剪得體,蘇景選四山結域正中端坐,揚手摘髮簪解髮髻,由得長髮散落垂肩,旋即心念行轉,法力相催。
  
  動法之際,滿頭長髮忽然化作通紅顏色……並非蘇晴那般鮮血殷紅,而是亮紅之中隱透金芒,純正的陽火之色。
  
  頭髮變成了火,蘇景自己看不見自己,但他的模樣落在遠天那對金烏眼中,何等妖嬈。
  
  又過片刻,陽火開始流淌下來,自蘇景頭頂蜿蜒落地源源不斷,短短七天光景,蘇景的身形已然湮滅於火焰,再也尋找不見,而他坐身之處三百里方圓,赫然一座璀璨火湖。
  
  烈焰之湖,濃稠卻澎湃,層層火焰彷如巨浪,翻卷不休、跌宕不休,但無論這『湖水』如何躁動,都只在三百里內,不曾有過半滴外溢。
  
  再過七天,三百里火湖完全平靜下來,赤湖如鏡無波無瀾,倒是像極了一枚鑲嵌於大地的驕陽。
  
  一晃又是六十天光景,平靜大湖突兀暴躁起來,內中火焰動蕩、動蕩、動蕩,待到湖中巨浪澎湃至無以復加一刻,諾大火湖就此裂開,馬嘶聲驚動四方,將軍馳駿馬、自大湖裂隙中奔騰而出——背戰旗、執長戈、頂盔冠甲周身金紅的威風大將,桃大將軍。
  
  陽火結形的將軍,但陽火不僅塑其形、也在形內添其靈。雖非真正生命,卻也飽蘊靈性,如今蘇景有這樣的本事。
  
  『桃大將軍』縱馬向南,直奔南方千里外坐落的『桃大將軍山』而去。
  
  將軍身後則是浩蕩烈焰化作的巨川一道,翻騰奔涌,向南衝去……馬馳如風,不久『桃大將軍』衝到山腳下,不存片刻停留,直愣愣一頭扎入大山,火川緊隨其後直撲大山。
  
  轟隆一聲巨響,整座大山盡被烈焰傾蓋,變成了真真正正的火焰山。
  
  先以陽火結形的『將軍』為俊山添靈,再以純烈陽火燒灼淬其真,燒山是為煉山。這不是二明哥的種山法門,是蘇景為讓大山長快、長好而添出的一把火。
  
  當南方桃大將軍山開始熊熊燃燒之際,蘇景主持的三百里湖又歸復平靜,不見一絲波瀾……再兩月,陽弓九劍;又兩月,解牛刀;最後兩月,小不聽,蘇景施法接連以陽火煉化諸山火靈,再遣四道真火隨靈而去、燒山煉山。
  
  火靈易塑,但將火靈煉入大山、讓它成為山靈則是個漫長功夫。
  
  煉山的法門簡單,蘇景早都用熟了的金烏小煉世與金烏大焠真兩道火法相融,可是煉化的過程並無捷徑可言,只有耐心縱火、慢慢淬煉。
  
  自天空鳥瞰,三百里大湖為心,縱橫兩道千丈寬的烈火巨川十字交叉,源源不絕地燒灼著東南西北四座大山,景色巍巍壯麗。
  
  待煉化法術漸入正規後,蘇景不得抽身但可以漸漸抽離心神,只留四道心神對應四山催運陽火即可,空出來多道心神,蘇景自也不會幹坐幹等,將得自離山沈河的那支劍匣取出,打開來,開始試探匣中殘劍。
  
  只以真識相探,除了淺淡得幾難查覺得墨色氣意外,斷成七截的長劍似也沒太多稀奇;可當蘇景伸手,直接將劍柄握在掌中時候,他心頭猛然一驚,三個字躍升腦海:一線天!
  
  人在峽岩內,舉頭望青天,天也不過一線而已,沒什麼了不起。可是天真的只有一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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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BACKHOME 發表於 2014-6-1 08:46
第九五六章  殘劍無靈,嘎巴嘎巴
  
  
  人在峽岩內,舉頭望青天,天也不過一線而已,沒什麼了不起。可是天真的只有一線嗎?
  
  看到的只有一線,或者說天給峽中人展示出來的只有一線…但天不會變,永遠高高在上,永遠宏闊浩渺,不過是被那『一線』遮掩了,便如蘇景面前那斷成七截的殘劍上附著的墨色氣意。
  
  幾乎難以察覺得淺淡氣意下,浩瀚如海的墨家真靈。
  
  真就如海,但是被凍住的沉睡之海……
  
  小相柳在極北地方修煉,蘇景去探望過他,那地方是浩瀚海洋。但萬里幅員地方,海面以下冰結三千丈,巨大冰面亙古而成亙古不化,冰面再被萬年積雪覆蓋,若凡人不知情,被突然扔到此間,只會以為這是一片寒冷大陸,只會以為腳下被凍得堅硬如鐵的雪層下是泥土。
  
  他以為的嚴寒大陸,其實是一片海。
  
  陸與海,土與水,極端環境中表象相似,但本質相差天地。
  
  殘劍看上去普普通通,除了劍式顯得有些古樸,並無其他之處;高深修家若做仔細探查,或能發現一點點墨色氣意,但也僅次而已,那氣意太淺淡,根本不會傷人,了不起也就能侵染一隻雞,將一隻黃雞變成墨靈雞;若行法得當,或能將沉睡結凍的墨色稍稍『融化』一點,做法修家就要吃虧了,會被『醒來』的那點墨色侵染…一座冰雪山於萬里冰封凍海來說微不足道,不過這座山融化了,淹死幾個人不在話下,申屠靈靈就被淹了,所幸未死。
  
  若是萬里凍海都告融化呢。又會淹死多少人。
  
  蘇景悚然而驚。
  
  他能『看透』此劍,固然與修為有關,但更重要緣由還是劍嬰屠晚,天敵對立果不其然,自己將殘劍劍柄把握在手。以陽火真識去查探此劍,可是很快一道劍識就自屠晚處行轉開來,自洞天入經絡再入手掌,接替了蘇景的火識,這才讓他看透真相。
  
  驚訝過後就是疑惑,這是柄什麼劍。墨巨靈的兵刃嗎?多半是了,但絕不會是普通巨靈、司昭天理之流的法器,太簡單的道理了,殘劍中藏蘊的墨色比著天理司昭的力量強大得太多太多,三歲小兒耍不動飛虎將軍的甕金錘,憑那幾頭巨靈的本事。根本駕馭不住此劍。
  
  劍主人,除非當年魔巨靈大軍的主帥吧。可即便如此,這位主帥的修為還是太驚人了些。
  
  如今蘇景是人王,本領遠非凡人或普通修家能夠想像,可是也要分和誰相比,比起墨十五自是穩穩勝出,若比起全盛時的二明哥。蘇景就是個笑話了。
  
  如果比起這柄劍的話…他連笑話都算不上,人或許會因為自不量力的癩蛤蟆發噱,但什麼時候都不會被微不足道的塵埃、砂礫逗笑。
  
  「劍尚如此,當年持劍的墨巨靈又當如何。」黑石洞天內,蘇景神識投影守在沉睡的不聽身邊,皺著眉頭說道。
  
  但很快他的眉心又舒展開來,笑道:「愛如何如何,劍都斷了,人還能如何。」
  
  笑道一半,蘇景忽又想起一事。吸溜著涼氣:「僥幸、僥幸,幸虧沈真人沒直接毀去殘劍了事。」
  
  墨色浩瀚但沉睡,存身於七截殘劍之中,若劍被毀去內中墨色炸散出來離山首當其衝,會是怎樣後果蘇景想不出也懶得想:沒發生的事情想它作甚。心神富裕也不是這麼用的。
  
  以蘇景現在的修為,想要徹底毀去此劍且不讓墨色暴起,他還做不來。但把玩殘劍時也無需擔心會遭其侵染,這個分寸他還是拿捏穩當的。
  
  靜下心思,蘇景細細探索殘劍,未能再有其他發現,但心中另有冒出個想法,此劍與屠晚的情形,正好相反啊。
  
  不提敵對相剋之類關係,只說兩劍遭遇:
  
  屠晚是劍身崩碎,劍中力量隨長劍毀滅幾乎消散殆盡,只有『屠晚』這道劍靈得以『活命』,苟延殘喘,沉睡於一柄解牛刀內,直到被蘇景引入身內;殘劍則是劍身勉強存在,斷了,但依舊是完整的,一截不少。劍身在,劍中封印的巨大力量仍在,可劍靈已然喪滅。
  
  不太貼切的說,屠晚、殘劍兩柄凶刃,前者是個沒了炮仗的引信,後者卻是個沒了引信的炮仗。
  
  屠晚轉生、重修,就是要把自己的『炮仗』重修回來;殘劍就沒這個機會了,墨色力量會沁染人心,凡人、妖怪、修家或者猛鬼都抵受不住它的侵蝕,可是墨色本身並無智慧,除非有墨靈精或墨巨靈主持,否則它無靈,殘劍現在的情形,空為一個大炮仗,卻一輩子也修不回它的引信了。
  
  如此算來,還是屠晚更『實惠』些。
  
  念頭這種的東西,總是一個接一個,很有些『因果』意味,因前個念頭引出下個想法,一因生一果,而下一個想法又生出第三個念頭,一果再成一因…想到了炮仗、引信,蘇景猛又想起另件事——殘劍這炮仗自己修不回引信了,可它若落回到墨巨靈手中呢?
  
  同根同源、同修同力,只要修持到了,將此劍重新鑄合再為其煉化一道劍靈注入劍中……到那時,上天入地,此劍幾人能擋!
  
  這次不是倒吸一口涼氣了,是一陣寒意自心底直衝印堂。
  
  萬幸,殘劍在自己手中。
  
  正想到這裡,蘇景身內小乾坤忽然一蕩,劍靈屠晚居然躍出他的身體,來到大世界中,左手揚起向著劍匣一指,右手揮動照著自己的肚皮一拍,口中奶聲奶氣兩字:「嘎巴!」
  
  元嬰與本尊心意相通,小家伙一比劃蘇景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蘇景瞪大眼睛:「你是說…這柄劍是被你嘎巴的、被你嘎巴了?」
  
  金髮小子得意,點頭。
  
  不過轉眼後,他的得意散去,皺眉撇嘴憤怒模樣,雙手調換,左手一拍劍匣、右手指了指自己,開口:「嘎巴!」
  
  動作實在可笑,接連兩聲嘎巴惹人發噱,可蘇景笑不出:「你也被它嘎巴了?」
  
  金髮小子再點頭,隨後兩眼一翻,咕咚咚聲音響起,屠晚仰天摔倒在地,全身哆嗦四肢抽搐……元嬰不能離開主人身體太久,小金烏無妨因有陽三郎相護,蘇晴也能堅持一段時間只要放開劫雲他可暫作棲身,但屠晚和小蘇景就不成了,嘎巴嘎巴之後他撐不住了。
  
  蘇景趕忙把他收回身內。
  
  一直以來,蘇景都知道屠晚非凡,但他從未真正想到過,屠晚之劍在世時候究竟有了不起!他竟與這柄『墨劍』同歸於盡!
  
  屠晚毀其身,墨劍喪其靈,玉石俱焚啊。甚至可以說是屠晚贏了,因他還活著,墨劍空留其屍、死得乾乾淨淨。
  
  一回老巢屠晚立刻又精神了,一道心識傳遞本尊:我修行,你別動。
  
  不是不讓蘇景動,是請他別暫時別去動那柄劍。
  
  三屍、和尚、屠晚…有的渾有的糊塗有的不聽話,但無論何時他們都不會害蘇景,蘇景聽從小兒囑咐,收起劍匣的同時一道心念轉出,剎那間背後跳出來三個矮子:「何事喚我兄弟,正修煉呢,就你添亂。」
  
  自沈河處取劍時,蘇景沒太把殘劍當回事,心中只想著速回莫耶,是以長劍的來由他沒多問,這次喚三屍過來是請他們去趟離山,問明殘劍來歷。
  
  赤目大皺眉頭:「這點小事,也要麻煩咱們哥們,蘇景啊,你在用宰牛刀殺雞。」
  
  拈花同意赤目的意思但不同意他的說法,搖頭道:「不對,使用屠龍刀剔牙!」
  
  到底雷動是老大,眼光長遠看事通透,對兩個兄弟道:「請咱們傳話,總比找你我幫忙打架拼命要好。」
  
  果然是這個道理,做人貴在知足,拈花赤目轉怨為喜,齊齊對蘇景道一聲『多謝』,跟著雷動美滋滋地回去了。
  
  不久之後,離山陽火道場樊翹帶著妖精不成和無雙希佳跨界探望師尊,同時帶回了殘劍消息。只要進入大庫的寶物,全都有案可查,不過此劍來歷記載甚少。
  
  殘劍是離山三祖仇魁於六十甲子前在南方游歷時偶得,三祖覺得此劍暗藏玄虛,就將其帶回門宗,暫時封入大庫,留待修行閒時再做仔細琢磨,但不知三祖後來太忙還是專心修行,再未過問過此劍。
  
  不止離山,其實每座像樣門宗內,都有類似殘劍這等來歷的古物,在外修家發現此物,一時興起打算研究,將其帶回門宗,但放上一陣就忘記了或者沒了興致,再不過問了。
  
  來歷所知有限,查無可查,蘇景暫時放棄了繼續追究的念頭,四道心神驅火煉化四座靈山,一道心識永伴不聽,空出來的心思也非無事可做,攤開帛絹尋些適合自己修煉的金烏鬥法、翻看離山清冷劍譜、還有無雙法術、金鈴天傳於他的天魔經傳,不一定樣樣都要修煉,但多做些參詳種種法門間互相印證,對他的修行、鬥戰大有好處。
  
  如此,一晃三十年,高懸於天的那枚太陽已經從『針孔』變成了『釘孔』,擴大了幾圈,半甲子不動端坐在地的蘇景,突然揚眉、喜色盈盈,旋即兩聲怪響自他體內綻放!
  
  一聲天雷賁烈;一聲劍鳴衝霄。兩種聲音混合一處,烈戾與犀利並和,卻化作無邊淒厲,聲自蘇景身內起,驚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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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BACKHOME 發表於 2014-6-1 08:49
第九五七章  歡喜麵
  
  
  一聲天雷賁烈;一聲劍鳴衝霄。兩種聲音混合一處,烈戾與犀利並和,卻化作無邊淒厲聲自蘇景身內起,驚徹天地!
  
  整整三十年,翻看鬥術、劍法、別家修持法門,蘇景始終未做境界修行。算算前方路途,一境歡喜兒,一境遠游子,還有一境他自己尚不曉得自己已經悟徹的大逍遙問;看看時間,受『凌天』反噬被削去千年壽命,自馭人世界歸來已經三百年過半,剩下的時間不過二十甲子出頭了。
  
  不是他不曉得時間緊迫,之前三十年遍看『雜學』不修境界實為迫不得已:境界修持,與蘇晴、屠晚正做的塑靈脈修持衝突,只能顧其一。
  
  煉就靈脈,是造化之功,蘇景實在捨不得打斷他們。
  
  終於,就在今朝,劍劫雙嬰,靈脈縱橫!
  
  金髮屠晚,自天頂起、經眉心、經羶中、經臍門、末於下腹丹田,靈脈縱成;
  
  血髮蘇晴,自左手中指指尖起,經左臂、經羶中、經左右兩乳、經右臂、沒於右手中指指尖,靈脈橫生!
  
  靈脈成時,一雙元嬰齊齊縱聲吼喝,便如他們初醒時,屠晚怒叱『劍!』,隨他吼喝,劍鳴衝霄響亮;蘇晴大吼『劫!』,喊聲未落雷音轟動綻放。
  
  劍嬰結劍脈,為縱;劫嬰生劫脈,為橫。
  
  縱橫靈脈,劍劫靈脈!
  
  屠晚、蘇晴在做靈脈鍛塑時並非『各自為政』,他們是『帶上』了蘇景的小元神一起。因三道元神各掌一重乾坤,三重乾坤氣脈交換彼此循轉,於劍、劫二氣之下,再得蘇景真修風火雙元之助,這才能事半功倍,於短短三十年內為自己煉就靈脈。
  
  三重乾坤也好,三道元嬰也罷,本就是一而三,三而一的關係,永遠牽扯不斷,而三嬰同修。屠晚蘇晴鑄就靈脈同時。也讓蘇景的小元神大是茁壯。
  
  屠晚、蘇晴在做聲吼喝時,小蘇景正咯咯大笑小蘇景就是大蘇景,大蘇景在笑,小家伙自然一起跟著笑。
  
  蘇景喜不自勝!元嬰與修家身體大統大合。元嬰鑄就靈脈就是蘇景鑄就靈脈。莫看他沒做什麼。但是拜得兩個小家伙所賜,此刻蘇景身內也多出一縱、一橫兩重靈脈。
  
  胸口羶中大穴為心,貫穿於寶瓶三乾坤的劍、劫雙脈。
  
  正笑著。一道靈訊傳來,老友自東土來到了莫耶,探望他涅羅塢啟巧。
  
  啟巧趕到地方時候,蘇景還在笑著。
  
  「有喜事?」沿著蘇景開出的『火間大路』,啟巧來到蘇景面前,笑吟吟地坐到他對面,不等蘇景問她怎麼會想起來莫耶,她就搶先發問。
  
  與啟巧結緣尚在歸宗之前,蘇景和她太熟悉了,修行事情全不瞞她,兩條靈脈、天大突破,從頭到尾細細給她講了一遍。
  
  毫無意外,啟巧瞪大了眼睛,本就圓溜溜地眼睛,瞪大後就更圓了,驚詫過後,涅羅塢高足若有所思:「你也不用只一個勁地去謝雙嬰,其實他們更應該謝你才對,屠晚、蘇晴能成就靈脈,固然與他們特殊出身有關,但真正緣由還是來自於你,你有兩重天道。」
  
  天宗真傳、入道千多年,見識當然不凡,但啟巧所說的道理不算深奧晦澀,只不過蘇景『人在此山中』,之前沒去想這個方向去想罷了,此刻得她提醒,稍一琢磨也就明白了。
  
  破無量,機緣之下蘇景先後兩次悟道,下一重『現世報』,上一重『天無道』。
  
  現世報,天若不報我願報,該死之人必做誅殺。如何報,劫為報,該死之人遭遇蘇景,正應得一句話:命中當有此劫;
  
  天無道,並非真正不存天道,只是天道與人倫各不相干。在蘇景的領悟中,天不是天,你我才是天,你是你的天,我是我的天。蘇景做人、蘇景修行,今日行走人世間將來遨游宇宙中,願能我以我劍做我天。他的手中劍並非劍,而是他自己。修劍修劍,萬法通天八方大道,為何漢家修士獨愛長劍?因劍是象徵,劍是圖騰,三尺青鋒納含的意義委實深遠。於蘇景,劍就是我。
  
  縱劍橫劫兩條靈脈,正正對應了蘇景『天無道、現世報』上下兩重天道。如啟巧所說,雙嬰鑄靈脈,固然與元嬰的來歷有關,但同樣和蘇景的修行密不可分。
  
  是巧合、是機緣,是因果、是注定?都是。從他想要閉門修行開門做人那天起、從他以為事無對錯但人分善惡時候開始,路就已經在他腳下了,他自己選的路,路上風景隻於他有關。
  
  「修家破無量,立天道而正乾坤,算得是對前半程的歸納、徹悟,是後半程修行的總綱和指引,可從未聽說過有誰在立天道之後,又把天道煉入元嬰和體魄之內。」啟巧全不掩飾自己的羨慕和打量怪胎的眼神,笑吟吟:「今日能以靈脈載天道,將來豈不是要將天道化神通。」
  
  「拿天道做神通,豈不是掌造化想一想可過癮得很,咱一招打過去,仇敵驚駭交加狼狽不堪,問過來『這是什麼法門』,咱應他:道、道道道!」一邊說著,啟巧眉飛色舞,若有不知情的外人在場,一定會以為體內生出縱橫兩道靈脈的人是她。
  
  蘇景都被她說得笑了,可啟巧今天的興致高高,嘰嘰喳喳全無收聲的意思,根本不容蘇景插口,又繼續笑道:「論輩分天下修家沒幾個人比得過你,咱不提輩分只說年紀嘖嘖,不得了啊,區區千多年的修行,打遍天下無敵手、多少老妖大修都栽在你手上不算,如今有煉化天道入靈脈,了不起。真正了不起!不過你這一閥年輕修家之中,拔得頭籌的另有其人。」
  
  這一閥,哪一閥?同齡人,離山蘇景,彌天果先,大成學木恩,紫霄國尚尚公主,涅羅塢蜂僑這一閥。
  
  先拔頭籌,何為頭籌?修家為何修行,還不是為了飛仙,蘇景反應不慢。眼見啟巧眼中喜色充盈、小小得意藏於唇角笑紋。蘇景的眼睛也亮了:「蜂僑證道?」
  
  「中!」啟巧開心大笑。就在幾天前,蜂僑破關。如她之前與蘇景道別時說過的,破關時即為應劫時。天劫降,迎抗過。蜂僑證道登仙去!
  
  不負師門期望。不負她絕頂天資。萬年之內中土世界最最年輕的飛仙之人。
  
  多情、錯情、失情最終滅情的蜂僑飛仙了。
  
  她能飛仙,不出蘇景預料,不出啟巧預料。不出所有人預料,只是連蜂僑自己也沒想到的,竟會如此快可以說,她生出來就注定要成仙的,面前障礙不過一個『情』字,破情即破道,滅情即逍遙!
  
  啟巧開始忙活了,翻挎囊,端盤子,一樣接一樣,炒黃菜、青紅豆、燙白菜、黃瓜絲,當然也少不了一小碟剝得乾乾淨淨的蒜瓣和一壺老醋,最後重頭戲來了,一大碗三鮮鹵,一盆已經煮好、正拔在溫水中的麵條。
  
  盛麵、拌麵,啟巧長長的頭髮垂下來,笑:「修行人不講究吃喝,蜂僑飛仙去,涅羅塢上下一片歡喜,可也沒人張咯著吃一頓慶祝下。我就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不過癮啊。乾脆來莫耶找你,咱得吃頓麵條,為蜂僑吃碗喜慶麵不打擾你吧。」
  
  她是來找蘇景慶祝、吃麵的。
  
  啟巧會做麵,麵湯、撈麵、炒麵、燜麵、燴麵都會做,麵上的手藝不比蘇記少東家的鹵味差。
  
  吃過一頓三鮮麵,碟碟碗碗重新收入囊中,啟巧起身:「我走了,你回中土要想吃麵,就來涅羅塢找我。」
  
  蘇景笑道:「要是就因為饞麵條,那還真不敢專門去趟涅羅塢,打擾了啟巧仙子的修行,耽誤你飛仙與蜂僑姐妹見面可是天大罪過。」
  
  玩笑話,啟巧笑了下,但很快她的神情安靜了下來,開心過後的平靜,她的雙目如潭,乾淨且明澈:「人人都修行,卻不是人人都能成仙的。」
  
  多簡單的道理,也是真正殘忍的事實。自知自家事,啟巧出色,卻非翹楚、更非奇葩,她曉得自己飛仙的機會渺茫,對絕大多數人而言,一場飛仙何異一場永別。
  
  也許不是也許,是幾乎,幾乎再無見面之日了,所以啟巧一定要做上一頓好麵,香香甜甜,為蜂僑做的歡喜麵。
  
  「你與我不同,大有希望飛升,來日待你證道時,我也一樣為你吃麵。」笑容重盈於面,啟巧回去了。
  
  送別啟巧,蘇景發呆了一會,不因蜂僑怎樣,不因啟巧如何,只是忽然覺得不可能所有人都能陪著自己一路走下去的。
  
  盼永生又傷離別,何嘗不是修行滋味。
  
  長長呼出一口濁氣,摒除雜念,揮手將煉山火川、火湖盡數收起,三十年淬煉,四座靈山的煉化已經到了火候,後面還是要它們自己去長了。
  
  早已銘記在心的金烏正法第十一境修行法訣再做一遍默想,跟著凝神入定修行總是要繼續下去的,劍劫雙嬰鑄成靈脈,蘇景也要開始第十一境、歡喜兒的修行。
  
  蘇景端坐,三重乾坤內三道元嬰也同樣端坐。
  
  心咒轉,元法動,蘇景再不稍動。
  
  如此一坐,三年有餘,忽然蘇景左手探出向前,輕輕一拈。
  
  人在地面獨坐,面前只有虛無空氣,可是隨蘇景輕拈,一枚羽毛被他拿在指尖。
  
  不是劍羽,是真正的羽毛,輕靈、柔軟、帶了絲絲暖意的金紅羽,金烏羽。
  
  大世界中,蘇景拿捏羽毛一瞬,體內三枚靈嬰也同時伸手,自虛空中輕輕一拈。
  
  小蘇景與本尊一樣,他拿得一枚金烏羽在手;屠晚『拿出來』的不是羽毛,而是一柄長劍;蘇晴『到手』的東西就更古怪了,扭曲掙扎、亮晶晶明晃晃的一道雷,三寸雷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5:47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6-2 00:21
第九五八章  代天掌劫,墨色金烏
  
  
  羽非羽,劍非劍,雷霆非雷霆。
  
  正法行運雙元入念,化氣力為精力,再精力做神虛觀想…大小蘇景指間金烏火羽、屠晚掌中三尺青鋒、蘇晴手握小小雷霆,皆為虛妄中來。
  
  忽然烏羽急震,搖晃不休,似是要從蘇景手中掙脫開去,但蘇景拈羽雙指穩如磐石,死死拿住烏羽不容它逃脫。
  
  大小蘇景是一回事,蘇景手中羽毛掙扎,小娃的羽毛也做瘋狂搖擺,而他倆手中烏羽掙扎時,蘇晴掌中雷屠晚手中劍也同時躁動起來,如蛇搖擺掙扎,以求脫開元嬰娃娃的掌握,娃娃們可沒有蘇景那份從容,個個咬牙切齒,額頭上青筋賁起,全身力氣都用在手上,死死抓著、死死抓住,不容其逃脫!
  
  拈羽、握劍、掌雷,一大三小四人各自用力,但身形全無稍動,一坐再三年!
  
  人坐了三年,蘇景指尖羽毛就掙扎了三年。
  
  三年後,指尖烏羽毛掙扎之勢突兀一變,再不搖擺晃動,改作簌簌顫抖、篩糠一般……搖為逃、顫將焚。眼見逃脫不去,烏羽居然要自毀暴碎以求解脫。
  
  指尖羽怎樣,長劍與雷霆便如何,三尺青鋒與三寸雷霆也告顫抖急急,蓄力亦蓄勢,隨時都會崩碎自毀!
  
  蘇景面上從容不再,目光陰鷙額角見汗,顯然也拼上了真力,可即便用力之中,他的動作依舊平穩輕柔,空著的另隻手抬起,五指如輪於烏羽之上來回輕彈,自上而下、正反兩面,彈個不休。
  
  每一彈。都正正壓住烏羽前後兩次顫抖之間,壞了它的節律就是亂了它的蓄力。既然被『拿了出來』,烏羽想逃想死都不那麼容易。
  
  屠晚與蘇晴可學不來蘇景的舉重若輕,但他們也都奮力學起蘇景樣子,屠晚彈劍蘇晴彈雷。娃娃們都坐不住了,東倒西歪栽倒在地,可就是不鬆手、不停手!劍和雷都是他倆『拿』出來的,彈不死它?!
  
  彈羽毛沒動靜,但是彈劍彈雷的聲音著實驚人,一時間蘇景體內當當大響轟轟怒鳴交織起伏。仿佛蘇景肚子裡裝了三十個神仙在打仗。
  
  羽顫急急,指彈急急,今時起、五指彈動又三年。
  
  第三個三年過後,羽毛、長劍、雷霆終於平靜下裡,再無絲毫躁動,蘇景面色一鬆。又靜靜等候片刻,見其確實『馴服』了,蘇景揚手、張嘴,把羽毛納入口中,吃掉了。
  
  吃根羽毛勉強還能說得過去,可屠晚、蘇晴有樣學樣,一個吞劍一個飲雷。竟也把手中之物塞進嘴巴、吃掉、吃光!
  
  喉結滾動,羽毛落腹,之後蘇景兩眼一閉直接倒臥,陷入沉睡。
  
  大人睡了,孩兒們都跟著一起睡……大夢幾回春秋,一睡再三年。
  
  靜坐行功三年,阻烏羽逃遁三年,防烏羽自毀三年,最後沉睡又是三年。
  
  烏羽、長劍、雷霆自虛妄中來,不過其本身絕非虛妄。羽毛也好雷霆也罷,蘇景和元嬰手中之物皆為他們本身真元的玄變——是想出來的東西,但不是『憑空』想出的,是淳厚真氣轉成精氣,再將精氣補入神念。入冥絕思後的全力觀想…觀想過程即為『制造』過程。
  
  說穿了,蘇景手中的金烏羽,本就是他自己的修元凝結的,不過其間先以氣化精、由精入神、再自神還真。
  
  三轉之下,清水成靈精、凡鐵焠金精、真氣煉元精!
  
  最後煉成的『實修元精』自然要收回體內。若在這十二年修行過程裡,手中羽毛逃掉或自毀,這場修行也就敗了,不止無功還會損失修為,小小一枚烏羽是蘇景整整兩成修為所化。
  
  行功後,蘇景沒什麼變化,但三個娃娃把手中物吞入肚子,再睡一覺醒來後,從身形到面龐都大了一點點,從月子寶寶變成了百天寶寶,不提修為單單只看上去就長大了、茁壯了許多。
  
  前後十二年修煉,可看做吐納行氣的一次大周天,金烏正法第十境歡喜兒的修持就是如此…如此往復。
  
  每次觀想出來的東西不盡相同,若蘇景有本事,大可觀想一隻燒鵝來,這樣到最後吞下的時候還能有些滋味。
  
  具體須得往復多少次也不存定數,真要是手段通天,一次行功下來就能突破歡喜兒,若是資質到頂,往復行功一輩子難有精進。只看修家自身的情形了。
  
  醒來後,分神一道和不聽去說笑一陣,隨後收心斂神再做修持,同樣的修持、一般的過程,但新一次修煉時間縮短了些,自十二年變作十一年。
  
  十一年後第三次修持,只用去九年光景。
  
  一次行功的時間縮短,但蘇景由虛入實投入的修為更多、小小元嬰成長的速度也更快,待到蘇景第六次修持,只用去六年光景,體內三枚元嬰都長成五歲娃娃的模樣。
  
  前後加起來不到一個甲子,元嬰就變成五歲僮兒,精進速度算得奇快了,而一次次『由虛入實』,將真氣三轉煉就元精,也讓蘇景的真力與神元得以突飛猛進。每次修行醒來,看著娃娃又大了點、體會著身魄變得更強韌力量變得更強大,蘇景樂不可支,這就是修行的樂趣所在了。
  
  此時又有佳客自遠方來,三個中土妖精:烈烈兒,阿嫣小母,三手蠻。
  
  三個妖怪結伴同游,玩耍中土,閒聊之中提起了蘇景,興致到了當即動身,穿古陣跨兩界來做探望。
  
  多年好友,並肩逃命的情誼千載不變,見面時自有一番親熱。聊聊說說,三個妖怪忽然都告收聲,彼此對望了一眼。
  
  阿嫣小母對烈烈兒瞇眼睛,烈烈兒對三手蠻揚眉毛,三手蠻針眼似的瞳孔擴大三圈,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蘇景警惕:「想幹啥?」
  
  烈烈兒笑嘻嘻:「聽說黃皮蠻子修成元神了,我們這心裡癢癢的。要不要鬥鬥丹?」
  
  鬥丹是妖家的說法,其實就是元神比試。
  
  蘇景一聽就笑了:「能要點臉嗎,我才入元神境界多久,才剛過如意胎多久。你們又做了妖靈神多久…你們的妖家身魄怕都得是大人了吧?」
  
  阿嫣小母聞言秀眉微蹙:「倒也是,大人欺負孩子。不像個樣子…可誰讓大人欺負不了大人呢,只能欺負娃娃了。」
  
  三手蠻乾脆直接笑道:「當年剝皮大擂我就不服氣,憋氣千年,來來來,鬥丹!」
  
  不久前,三個妖怪在中土游山玩水時。無意間聊起當年剝皮擂台事情,三手蠻不服氣啊…不是不服蘇景現在的本領,是不服當時那場比試自己輸得窩囊,當時另外兩個妖怪就出主意:蘇景不是成就元神了麼,咱找他鬥丹去,打不過黃皮蠻子。還鬥不過他的小元嬰麼。
  
  此計大妙,正和三手蠻心意,和同伴一起高高興興地來找蘇景了……
  
  話說完,三個妖精同時開口,金色妖丹自腹中飛出!果然個個境界不凡,三手蠻、烈烈兒的元神與本尊同樣大小,若按人間境界來算他們都已是『遠游子』圓滿了。阿嫣小母的元神稍稍年輕了些,不似蓮花妖精那般蜜桃似的甜美成熟,還是個少女模樣,但同樣妖嬈嫵媚。
  
  妖怪蠻子都是好鬥之輩,想起來什麼就是什麼,鬥蘇景他們自知差得遠,打起來也沒意思,打蘇景的小元神…讓妖怪蠻子感覺興高采烈的。
  
  遠道而來,興致濃濃,蘇景推卻再推卻。最後拗不過他們,把小蘇景、蘇晴、屠晚三嬰放出體外,對三個妖怪苦笑道:「點到為止,切莫下重手啊。」
  
  三元嬰放對三大妖靈,三手蠻對蘇景呵呵笑道:「放心。哪能真傷到你家孩……」話音未落,啪地一聲脆響傳來,與蠻子妖靈對峙的屠晚躍起一拳,正中對手鼻翼。
  
  三手蠻的妖靈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挨打了,哇呀怪叫捂著臉就蹲下去了,涕淚橫流。
  
  三手蠻大吃一驚,他可真沒想到蘇景的小元神竟這般凶猛,莫說妖靈了,就是他本尊全神貫注,也別想能躲開金頭髮小娃那一拳。三手蠻又氣又笑:「黃皮蠻子,你又坑我?」
  
  三對對手,一對打完,屠晚轉個圈鑽回蘇景體內了,三手蠻輸得無話可說,唯一安慰就是再去看兩個同伴如何挨揍,待他轉頭再去觀望其他戰場,三手蠻的瞳孔又猛闊三圈,又驚又氣又笑:「是你們兩個坑我?」
  
  烈烈兒的元神正向紅髮蘇晴敬酒;阿嫣小母的元神乾脆把小蘇景抱在懷裡親了又親,親親熱熱哪裡有丁點比試的樣子。回想來時決定、回想猴子蓮花的慫恿,三手蠻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拔劍了。
  
  阿嫣小母咯咯大笑:「什麼樣的修家養什麼樣的元神,蘇哥兒的元神就算再小,也不是誰都能欺負的。」
  
  妖精胡鬧,但胡鬧自有胡鬧的快活,這份樂趣可是離山上找不到的,蘇景開心。
  
  妖精沒正經事,就是來看看老友,喝一頓熔岩烈酒,說笑兩天兩夜,准備告辭時蘇景忽然道:「你們來得正是時候,有件事要拜托諸位。」
  
  說著,蘇景向妖怪伸出手。
  
  他手上,一團血色雲霧包裹的小娃,赤髮蘇晴。
  
  妖怪不解:「怎了?」
  
  「替我把他帶回中土,回去後其他事情都不用你們管了。」蘇景應道。
  
  三個妖怪面面相覷,烈烈兒開口:「不是,你啥意思?」
  
  如果不是妖精恰巧來訪,蘇景正准備自己跑一趟,把蘇晴送回中土。
  
  道理上講,如意胎、歡喜兒兩境,元神要與本尊寸步不離,共做修行;待到遠游子時,個別幾宗會有『元神獨修、暫別本尊』的特殊法門,但類似辦法異常少見。
  
  且不論歡喜兒的元神是否能離開本尊獨游遠方,單以修行而論,哪有過蘇景這樣早早就把小元神送走的。
  
  不過蘇晴的情形實在特殊,小乾坤內五行循轉環環生息,劫中升靈逆奪天命。紅頭髮小家伙是蘇景的元神沒錯,可是他也有自己的智慧。他與屠晚的情形不太一樣,倒是和陽三郎頗有相似之處:
  
  相依蘇景而生、相依蘇景而長,若蘇景修為精進他們都可以平添實力,可他們也有自己修行的能力——脫離蘇景。去做自己的修行。
  
  如意胎時蘇晴弱小,動都難動何談修持;跨入歡喜兒,先塑成靈脈一道,再得蘇景六次行運正法滋養,如今蘇晴已經頗為強壯,且他有血雲護身。遠離蘇景一陣也照樣得活,是以不久前他就開始『傳神』本尊,和蘇景商量,他想自己去修行。
  
  「歡喜兒離開本尊自去修行?」大概聽過蘇景解釋,三個妖精都明白了內情,可還是覺得匪夷所思。阿嫣小母瞪大了眼睛。
  
  三手蠻則問道:「這紅髮小子修什麼?怎麼修?」
  
  蘇景指了指被蘇晴縮至薄薄一層、小小一團的十一世界天治劫雲:「他修『劫』的,此去中土參與天劫,入劫則入修持。」
  
  莫耶世界仍是死寂地方,無人無修更無劫數,但中土就不一樣了,劫數有的是。
  
  修家修行共有三劫,如今三萬年不遇靈元大潮涌動。修行世界正在巔頂極盛時。飛仙大劫可遇不可求、破無量劫數也不算太常見,可小真一劫數幾乎每隔兩三天就會出現一次,趕上『好日子』一天裡出來四道真一劫也不算稀奇。
  
  且中土世界萬靈競生,修行的又何止人之一族,得靈元大潮之惠,荒山野木、深沼大鱷多有開靈生智之輩,從草木鳥獸跨入靈智妖精、從枯乾屍死物晉入煞鬼魈怪,都是要經歷劫數的。
  
  蘇晴要做的修行,就從中土世界這層出不窮的天劫中來!
  
  烈烈兒聽得新鮮,怪笑道:「便是說。以後這小子會滿天追逐劫雲?那他追入劫雲後,劫數是會變強還是變弱、或者乾脆消失?」
  
  蘇景搖頭:「劫數還是劫數,該怎樣就怎樣,該打誰就打誰,這一重不會變。蘇晴要的不是劫數中藏蘊的力量,而是劫中氣意。」
  
  追劫雲、修劫意,但不會壞了那道劫,否則豈不是壞了別家修士的修行。
  
  對蘇晴的修法,烈烈兒聞所未聞,又追問道:「紅髮小子這樣修行,修到極致會怎樣?」
  
  「前陣子打月上天,月宗教內不是設有使者號稱代月巡天麼。蘇晴修到人間極致,也是個差不多的說法:代天掌劫。」有關蘇晴修行的事情,蘇景一清二楚,笑著說道:「代天掌劫之後,若再向上煉就不再是人間事情了,須得還劫於天、飛縱天外,那時會怎樣,現在我也不曉得。」
  
  阿嫣小母忽得一聲笑,柔柔美美,得意洋洋:「他是你的元神,他代天掌劫,豈不就是你代天掌劫?」
  
  這般說法是沒錯的,小師叔虛懷若谷,一個勁地謙虛,三手蠻從旁邊看著,問小母:「就算蘇景代天掌劫,你又得意什麼?」
  
  阿嫣小母的得意掛在臉上,誰能看不出。小母斜視三手蠻,嫌他明知故問的樣子:「我男人代天掌劫,我自然得意。」
  
  蘇景失笑搖頭,隨後互道珍重,送別三位怪物朋友。
  
  麗山腳下,重新安靜下來,但蘇景並未馬上修行,心中一道念頭送出去,幾息過後身前金光一閃,陽三郎來到面前,小金烏同行,坐在三郎頭頂,舒舒服服的樣子。
  
  小金烏喜歡借人頭頂棲息,這毛病被蘇景慣著許多年,一直未改。
  
  陽三郎一貫的樣子,揚下頜、不耐煩:「何事喊我。」
  
  「前陣你和我說過,如今真髓入初陽,單就煉日而言,不再用小金烏了。」蘇景先說一句舊話,待陽三郎點頭後他繼續道:「有個事情想和你商量下……」
  
  陽三郎就是太過驕傲,其實腦筋一點也不差,不等蘇景說完她已經猜出大概的意思:「你要帶她修煉?」說著、冷笑:「到現在,鑄日我獨力亦可盡全功,不過鑄日過程於金烏一脈是大好修行過程,以後不是她幫我,是我帶她修行。真不是看不起你,你的修力本領勝於我,但調教這個小家伙你比我差得遠。她跟你去修煉事倍功半。」
  
  蘇景沒接陽三郎的話茬:「你先看看這柄劍。」說話間自挎囊中取出那柄墨色沉睡的殘劍,劍匣打開,七截殘劍呈現陽三郎面前。
  
  乍看、沒什麼;細探、察覺到極淺淡的墨沁。
  
  陽火與墨色互相克制,對劍上氣意陽三郎憎惡異常,皺眉道:「骯髒東西,直接毀了就是,還留著作甚?」
  
  蘇景搖搖頭,揚手搭在了陽三郎的肩上:「你再探一探這柄劍。」
  
  屠晚散起劍意,自蘇景手心注入陽三郎身內,陽三郎先放鬆再提神,素手探出拿起了匣中一截殘劍,片刻後臉色驟變:「神器隕落?」
  
  敵對、厭惡先拋開一旁,只憑劍內沉睡的浩瀚墨元,此劍未被『嘎巴』之前就當得『神器』之稱。
  
  探過這柄劍,陽三郎忽然想到了什麼,面色再變,望向蘇景:「你…是想讓她借此劍…煉就一頭墨色金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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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五九章  掌劍馭墨,瞎猜齊惠
  
  
  探過這柄劍,陽三郎忽然想到了什麼,面色再變,望向蘇景:「你…是想讓她借此劍…煉就一頭墨色金烏?!」
  
  說著話,陽三郎猛一揮手,態度堅決:「不可能,這般做法會害死小傢伙,只要有我在一天,此事休要再提。」
  
  到底是心意相通,蘇景才一開口,陽三郎就猜出倪端,但因此事兩人以前從未談到過,此刻陽三郎只猜對了小半。
  
  陽三郎已然動怒,蘇景卻笑了:「咱能不能不這麼急性子?要揮手跺腳,好歹也等我把話說完以後。再說也就是拿不准主意,這才請您們來商量。」
  
  陽三郎沒表示,她頭頂上的小金烏比較講究,對著蘇景點點頭,另送上『嘎』一聲怪叫,及時附和。
  
  「殘劍之中藏蘊的墨色太重,」蘇景繼續說道:「至少現在,我是不想動也不敢動它的,不過咱家有人膽子大,最近一直在和我商量,打算動一動這柄墨家神劍。」
  
  蘇景揮袖,喚出了屠晚,伸手拍了拍金髮小子的頭頂,蘇景對陽三郎道:「就是他了。」
  
  陽三郎反問:「就憑他?」
  
  蘇景在莫耶『拖家帶口』,有大有小有男有女,其中修為最高的那個非蘇景莫屬,幾枚元嬰是不錯,可比起本尊來就差得太遠了,連蘇景都動不得的殘劍,屠晚敢打它的主意?
  
  屠晚就打了這個主意。
  
  陽三郎來了些興致,弄了個石墩到身前,坐了下來,對蘇景道:「你說說看。」坐下同時陽三郎一伸手,把屠晚抱到了自己腿上。
  
  屠晚臉色陡變…長了個嬰孩模樣,可他什麼時候也不曾把自己當成娃娃,堂堂神劍、笑傲仙佛。被個女人給抱腿上去了…沒得說,玩命掙扎,奈何力氣大不過陽三郎。掙扎不脫,正惱怒時只覺頭頂微微一沉。小金烏從陽三郎頭上跳到了屠晚頭上,三隻爪子在金色頭髮中刨了刨,坐好了,舒舒服服的,好像小母雞趴窩。
  
  屠晚趕忙揚手去揪頭上金烏,小金烏不走,用嘴巴啄他手。
  
  對面三個傢伙鬧著。這邊蘇景說著:「他想修此劍、掌此劍、化劍中力為己用、化殘劍之身為己命。」
  
  陽三郎一隻手抱住屠晚,一隻手去梳理自己的頭髮,以她的心思和見識,自是能明白蘇景之意:「根子上算。屠晚是劍靈魄;這柄墨家劍有身、有力卻無靈無意。孤魂野鬼兒遇到了無主肉身,天作之合啊…你想說的是這個道理?」
  
  蘇景才一點頭,陽三郎就冷笑起來:「道理上是對的…立志搬山,子子孫孫無窮匱也,遲早有把山搬掉的時候…就給他子子孫孫無窮匱。千秋萬載過後再看,那山還不是巋然不動!只道理對有什麼用,力所不能及,口中道理不過說空話、吹牛皮。」
  
  蘇景搖頭,手拍劍匣:「你可知這柄墨家劍喪在誰手中?」
  
  何須說答案。陽三郎察言觀色便告明白,情不禁瞪大眼睛:「不會是他吧?」素手指向正在自己腿上扭啊扭的金髮小子。
  
  蘇景笑:「中!墨家劍一代神器,落到今日田地,變作殘缺模樣,全拜屠晚所賜!」
  
  陽三郎驚笑,低頭對屠晚道:「看不出,你當年經有這等本領!如此說來…曾幾何時,娃娃你也是耀天神劍!」說著,她伸手去捏耀天神劍的臉蛋。
  
  耀天神劍臉都黑了,掙不脫陽三郎的懷抱打不掉她的手也趕不走腦袋上的小金烏。好在陽三郎不過分,捏了兩下就放手了,對蘇景道:「就算屠晚不凡,就算他當年不弱於墨色劍,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與現在沒太多相關,如今他的神魂與殘劍中的墨色相差遙遠,駕馭不來的。小小烏鴉想要舉起大山,全無機會,只會把自己一頭撞碎在山岩上。」
  
  蘇景搖頭,應道:「屠晚通解墨色。屠晚的前生往事我瞭解不多,他自己也記不起很多,唯獨一重他篤定無比、我也真正相信:他曾在漫長念時間裡與墨巨靈惡戰不休!他打過的墨巨靈、墨色軍、墨家器,數量之眾遠勝你我想像。嫉墨如仇,可也真正瞭解對頭。五歲的娃娃掌管千里家產,普通孩子無法勝任,不過若是這個孩子極精生意、對家門產業了若指掌呢?未必不可一試…此舉冒險,但這是屠晚的意思,我是支持的。」
  
  屠晚要做一件自不量力的事情,蘇景支持只因:修行險中求。蘇景自己的修持何嘗不是從這五個字而來。
  
  所以晚輩想要按照古法修行,蘇景幫忙開路;弟子想要去幽冥歷練,蘇景不去阻攔…當然,冒險不是送死,總要有仔細的準備和成功的希望,有關利弊蘇景早都想過幾次,他以為,若自己是屠晚,也會盯上這柄墨劍。
  
  既然如此,何必阻攔。
  
  「不過,」蘇景口中話鋒一轉:「掌劍修持,憑屠晚一子之力還做不來,須得正陽真火相助他才有望成功…他要的火貴精不貴多,但火之精純,我給不了,直到飛仙前都給不了。」
  
  蘇景修金烏火法,修行精進不輟、他的火焰也越發精純,但終歸還不能算是真正的金烏陽火,除非他能圓滿十二境界。
  
  屠晚要的,是最最純正的陽火。
  
  因為種族區別,小金烏的修為和戰力雖遠遜蘇景,可她倆的火焰比著蘇景更純烈。
  
  「屠晚『掌劍』,小金烏助他也一樣是場修持,不過於她而言就是另一條路了,不似其他金烏那般煉日成聖,而是成就出一頭『馭墨天烏』!」
  
  凡事皆有正反兩面,陽為光之極,而光之悖則為墨色至暗。做逆反真修,這等情形在今日世上幾乎絕跡,可在古時大有人在,修火的去水中求火,修木的去金上種木。看似匪夷所思、修起來艱苦異常,不過一旦修得真味必定是一番了不起的大成就!
  
  「屠晚心意已決,我不阻攔。但小金烏這邊,我想聽聽你的意思。」事情都說得明白了。蘇景最後問陽三郎。
  
  屠晚、蘇晴的情形多有相似之處,紅髮小兒去往中土『採劫』做自己的修行;金髮小兒也不想隨蘇景安安分分做金烏修煉,他是劍,火中生卻非火修,那柄墨色長劍才是他的機緣、他的修行所在!
  
  原來弱小,力所不能及,如今已經有了些本錢。不想再等願能一試。
  
  陽三郎沒了初時急躁,一隻手輕輕撫摸小金烏的羽冠,低頭沉吟了好一陣,這才抬起頭說道:「五年吧。讓屠晚再等五年。」
  
  五年而已。彈指一揮,屠晚等得起,耳聽得陽三郎答應此事,金髮小子不扭不掙、喜滋滋,挨欺負也忍了。
  
  冒險行功。蘇景雖然同意但不敢有絲毫大意,繼續向陽三郎追問細節:「五年時間,你打算傳她什麼法門?」
  
  蘇景以為,她是要用五年時間相助小金烏精修,將來小金烏再去隨屠晚『掌劍』。成功或者自保的機會都能大一些。
  
  不料陽三郎笑了:「莫說五年,就是再調教五百年,我也不會把小金烏交給屠晚,金烏一脈或有同伴爭鬥之事,但從沒有送同族去送死的道理,想要小金烏隨屠晚去掌劍,剛才就說過:你們都死了這條心吧!」
  
  蘇景糊塗了:「你到底什麼意思?」
  
  「五年,是我把天上初日交給小金烏的時間。待她能獨掌初陽,我便可抽身,相助金髮小子掌劍。」陽三郎縱聲大笑:「蘇景,你說的那些話統統沒用,唯獨四個字讓我動心——馭墨天烏!」
  
  十足把握的『鑄日成聖』和全無把握的『馭墨天烏』,陽三郎竟會為後者動心…無他,只因陽三郎驕傲。天外金烏都有太陽,她就算煉成真日也沒什麼稀奇,金烏,不鑄驕陽鑄什麼。
  
  但若鑄就一頭黑日,又或者駕馭真陽相悖之力,自反入正,那在同族中又會是何等驕傲!擺在面前的,一個機會,躲開去還是迎上去?三郎驕傲。
  
  話說完,蘇景還沒來得及開口,坐在陽三郎腿上的屠晚就『哈』一聲大笑,喜上眉梢!比起小金烏,陽三郎更勝一籌,她肯出手劍嬰成功的把握更大了些。
  
  蘇景卻還有些顧慮,天上的太陽事關莫耶生機能否重現,交日於小金烏,以後鑄日的進度他不能不擔心。陽三郎知他所憂,搖頭道:「放心吧,日初成,化軌巡天,後面就是往往復復的笨功夫了,只消她別太笨,做起來也不會比我相差許多。」
  
  那還有什麼好說,大家各有所求各取所需,是個皆大歡喜的局面。
  
  事情談妥,陽三郎並未立刻趕回天上去,而是另起話題:「墨家殘劍、屠晚劍靈…前塵過往你瞭解多少?」
  
  「瞭解談不到,猜測倒是有一些。」蘇景清清嗓子,把自己的想法講出。
  
  青燈境內,懵懂少女萬年不輟雕刻天真大聖巨像;吃麵老道一指點活劍塚龍劍、鞋中藏了江山劍域煉化『天無常丹』的全套材料,燈中兩位土著,與天真大聖、江山劍主有著莫大關聯。真傳弟子?得力助手?至親血脈?
  
  不得而知,但密切關係是一定的。
  
  就因屠晚進入蘇景身體,燈中兩個本領通天的神秘人物,對蘇景親密有加,連陸老祖都跟著沾光。
  
  西海深處,摩天古刹沉落海底,影子和尚獨守敗廟,垂垂將喪時候,蘇景忽得屠晚指引,一路向西去往古刹遺骸,後來引出連串惡戰,鬥了邪佛戰殺獼,但所有鬥戰都是後話,當年屠晚急急帶著蘇景去往西海,就是為了去救影子和尚。
  
  影子和尚是誰?
  
  一代活佛,摩天刹盲眼神僧的影子,也是神僧的傳人。
  
  足夠了,足夠見得屠晚與第五圓古時先賢的關係——南荒天真,劍域主人,寶刹盲僧…古時對抗墨巨靈大軍的中土四大勢力,屠晚舊識、摯友,四者占其三。
  
  只有來自幽冥的三身獠,並未顯現過與屠晚有何關係,但蘇景至今都還記得一件事:幽冥西陲。西仙亭再向西,荒敗的真君神廟中,祖大帝一碗收盡萬萬墨巨靈屍身。那碗中景色,雖只一瞥卻再難忘記。
  
  祖樂樂的碗。有誰能看透內中景色?還不是屠晚相助,為蘇景洗目。或者說,碗內重傷的三身獠領受到屠晚之意,開一線容蘇景做入內觀。
  
  四大巨頭,個個與劍魂屠晚相熟。
  
  屠晚視墨色為畢生死敵,即便劍魂再虛弱,只要遇到墨色作祟。屠晚必做暴發,哪怕動力之後萬劫不復!
  
  所以蘇景開始猜了,猜屠晚的出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為對抗墨巨靈大軍入侵。仙聖佛鬼四大高人聯手鑄劍一柄。
  
  上上神劍,專為斬墨靈而鑄!
  
  並非憑空猜測,蘇景敢這樣想還有個原因:劍名。
  
  墨巨靈所到之處,生靈喪滅日熄月落,大好世界永陷死寂黑夜。
  
  屠晚、晦夜。不是對頭是什麼。
  
  綜合之前線索種種,蘇景敢說一句,劍名即為長劍來歷!長劍專為屠晚而鑄、專為屠晚而生,是以劍名屠晚。
  
  蘇景把猜測當成故事來說,陽三郎聽得津津有味。時時點頭:「接著說。」
  
  有人聽,蘇景就接著猜。古時墨巨靈在中土吃了大虧,那一仗中土能夠打贏,不用想也曉得是四大巨頭的功勞。屠晚既是他們專為對付墨巨靈鑄成的神兵仙刃,必給墨巨靈造就巨大殺傷。
  
  「甚至我覺得,即便四位古時大賢不再,只要有屠晚安好,中土對上墨巨靈就仍還有一戰之力。換個說法,欲滅中土、先折屠晚……後面可就真正是猜了,而且是瞎猜,你還要聽?」蘇景眨眨眼睛,問陽三郎。
  
  「快說快說。」陽三郎揮手催促蘇景。
  
  小金烏一個勁地點頭,算是給陽三郎幫忙。就連屠晚自己都『嗯』了一聲,自己的事情自己記不清了,聽蘇景『瞎猜』金髮小子覺得過癮,跟真的似的。
  
  「欲滅中土,先折屠晚。怎麼折?還不是要尋來一柄能夠與屠晚匹敵的神兵仙刃來,所以就有了這把劍。」蘇景伸手,再次拍了拍殘劍之匣。
  
  陽三郎融會貫通:「骯髒巨靈為了對抗屠晚,也煉就了一柄兇狠大劍。」
  
  「是,劍鑄成,到中土,與屠晚爭雄,嘎巴嘎巴,兩劍玉石俱焚,屠晚劍身滅只剩劍魂;墨劍劍靈喪,劍身殘,從此成了死物、掉落中土。再換個說法…若我猜測成真,屠晚是為斬殺墨巨靈而生,匣中殘劍卻是為了斷滅屠晚而生。」
  
  說到這裡蘇景笑了起來:「墨劍為屠晚而生,如今此劍再被屠晚所煉、所掌……這不是注定是什麼!既是注定,就更不該阻攔屠晚。」
  
  「我盼你能成功。」蘇景望向屠晚,眼睛明亮。
  
  蘇景盼他成功,若無意外,墨巨靈至少會試著尋找這柄遺落在中土世界的神兵古劍,待他們發現此劍竟被中土的護世神劍把持,那表情一定是精彩的;
  
  蘇景盼他成功,有朝一日大戰再起,墨巨靈發現自家先祖為了屠滅中土才鑄成的上上好劍,原來殺起『自己人』來也那麼鋒利,那表情一定是精彩的;
  
  蘇景盼他成功,若有可能蘇景會努力飛仙天外,去墨家老巢轉一轉的…屠晚掌握了墨劍就等若他掌握了墨劍,憑著大聖玦內在南荒做大聖;憑著大紅袍在幽冥做大判;憑著歸仙畫皮在馭界做祖宗,憑著這柄磨劍蘇景很有願望去和墨巨靈也做一回『自己人』,多快活的事!
  
  正事說完,瞎猜說完,陽三郎心滿意足,帶上小金烏返回九霄,去做她們的功課。
  
  五年光景,蘇景帶上屠晚又走過一次『虛身實修』的修行,屠晚看上去又大了些,不過五、六、七歲的孩子看上去並無太大差別,蘇景也看不出小傢伙現在到底『幾歲』。
  
  五年之後,陽三郎依約落地,蘇景也自入定中醒來,抬頭望著天空那枚只能勉強被喚作『星星』的初陽:「小金烏怎樣?」
  
  「足以勝任,放心就是。你那邊怎樣?」陽三郎反問。無須蘇景回答,剛剛從他身內跳出,專門來迎接陽三郎的金髮小子就說道:「好極啦!」
  
  陽三郎一笑:「你在外面待不了太久,進去說吧。」
  
  金烏女子,金髮劍嬰遁入大聖玦洞天,蘇景將劍匣也送入大聖玦。妖邪乾坤、大聖玦洞天算是屠晚的地盤,進入其間後屠晚都不用再說話,只靠『傳神』和『讀神』就能與陽三郎聊個痛快。
  
  並沒用去多少時間,陽三郎與屠晚對坐不過燃香功夫,屠晚便揚手擊碎劍匣,跟著拉起陽三郎的手,兩人急急旋轉化作燦金、金紅兩道亮麗光華,遁入殘劍劍柄中去……也不過須臾光景,兩人就自劍內重新飛回洞天,呼吸急促模樣狼狽。
  
  但落地之後,陽三郎低吼一聲,高挑女子陡然化作一蓬烈焰,直接將屠晚包裹。同個時候一道道犀利銳意自屠晚身上綻放開來,游走於火焰之間。並非鬥法比拼,而是各展所長配合修持。
  
  火起,劍起,三息後三郎收火屠晚收劍,兩人再次遁身衝入墨劍……
  
  後面的事情,再無需蘇景相助了,那是金烏與劍魂自己的修持。
  
  「影子和尚入世禪修,蘇晴小子中土劫修,小金烏在天上做鑄日修煉,屠晚和陽三郎去了殘劍內做掌劍、馭墨修持。」莫耶大天地中,不聽安安靜靜睡在蘇景身邊,蘇景含笑閒聊:「曾幾何時啊,我身內十一魂十二魂十三魂…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現在可就剩下我自己的元神了。」
  
  所有這些人都與蘇景同命共生,卻無一人依附主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修行和努力,到頭來,齊惠!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6:00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6-3 21:34
第九六零章  吃人要吐骨頭
  
  
  死地莫耶,南桃、北弓、西劍、東晴四座靈山將小不聽故鄉麗山圍攏正中,劃域四千里方圓。四座靈山茁長迅速,如今最早被種下的『桃大將軍山』已經長到三百里,顯現成熟之兆;即便最後被種好的『夫人山』如今也有了幾十里的規模。
  
  山勢生長如此迅速,有蘇景陽火淬煉功勞,但主要還是二明哥留下的種子神奇。瞑目王立志開創世界,若是隨隨便便一座山都得萬年生長,他可沒那份耐心去等。一盒子石頭早在瞑目王收集之初就經過他的陣法加持了。
  
  龍脈山中自雕刻成形至大山成熟,慢則八百年,快則三甲子,時間長短不一,但哪怕最慢的,也穩穩占了個『快』字。
  
  四座一品山,圍疆困域自成方圓,只待大山『成熟』既可在這片死寂世界中單獨圍攏出一重不受大環境干擾的小世界。
  
  光有靈山圍域不夠,還需得太陽。生命的源頭是光熱,光熱之始為驕陽,沒有太陽何談生機。今時莫耶…至少蘇景種山圍出的這四千里小世界有太陽的。
  
  小小一點初陽,但已漸露顏色,那顆『星』上柔柔紅芒散出,望在眼中溫暖於心,好漂亮的。
  
  小金烏接替陽三郎,驅日巡天東起西落,不過它巡的並非大世界,而是四座靈山圍攏的四千里小天地。
  
  只還是小小金烏、小小初陽,要想煉就一枚真正驕陽、光復整座莫耶天地還差得遠,最最簡單的:真正太陽是高懸天外。小金烏也好陽三郎也罷,根本都飛不出天去,又何談煉就真日。
  
  就仿佛中土離山明月的情形,現在的莫耶有了太陽,但不是什麼地方都有,只在這四千里方圓內有太陽。
  
  不過。雖然天內,這枚初陽算不得真,可也不是假的。到底仍是真正金烏以自身精元和驕陽真髓煉合出來的,從裡到外都是真的。只是規模太可憐了些。
  
  可憐就可憐吧,至少對這四千里天地來說,應該是夠用了。再過幾個甲子,山長成時初陽也當更盛,到那時就是讓生機重返此間的好日子了。
  
  山長不休,卻靜,全無想像中那般岩湧石崩的怪響。只有『沙沙』的細響,較真而言,這『沙沙細響』不能算是聲音,因它根本不會響在耳內。即便是神佛修得聽天耳,也捕捉不到這絲響動。
  
  細響來自氣意變化,隨著山勢靜靜生長,四千里小域悄悄然從大天地中隔絕出來。只有心通於冥意感於虛才能察覺正在發生的變化。
  
  沙沙聲不是用聽的,要靠心識去感受。
  
  感受著這份變化。蘇景心思沉靜。
  
  靜坐不久,蘇景開始入定觀想,繼續做第十境的修行、帶上他自己的小元神,只有他自己的小元神……
  
  在修家眼中,最最寶貴的東西永遠只有一樣:時間。
  
  可是在每個修家都必須要做的煉氣、入思、觀想明悟中。最最不值錢的東西也正是時間。凡人一夢,幾個時辰晃晃而過不留一絲痕跡,修家修煉亦如夢,差別僅在『大小』不同,修煉事情,以月計、年計、甲子計,精深大修一場入定,不知凡人已經幾次輪回,時間過得實在太快太快。
  
  轉眼一甲子。
  
  六十年間,前後十七次『虛念入實』,加起來的話大小蘇景已經吃掉了兩大把『烏羽』,歡喜兒進境迅速,『小蘇景』從嬰孩變成了小小少年。
  
  元神成長之快遠超蘇景預計,其實這不奇怪,獨獨之我、悟徹逍遙、縱橫劍劫兩脈,都對他行功、養意有著極大幫助,對他元神境的修行助力非凡,若這樣條件他的元神還煉不快,那才是真正見鬼了。
  
  再就是修元增長…暴漲,不是蘇景自己修行來,三份力量:
  
  純粹的陽火真力,莫名而生,自體內自行循轉經絡一周,最後落入氣竅之內;
  
  兇悍犀利的天劫殺力,自冥冥遊入身內,同樣循轉經絡一周,最後注入劫脈,永駐其中;
  
  還有墨色元力,與蘇景之前接觸過、鬥戰過的墨沁極為相似,但內中少了那份惹人煩躁的『引誘』氣意,只是單純的黑色力量,就如水晶與真水之間的區別,前者晶瑩剔透但因折射光線、在平添光彩的同時也變得浮躁淺薄,後者卻永遠安靜平凡,平凡到潔淨,又因潔淨而厚重。沉甸甸的墨色力量,積攢於劍脈。
  
  三份『額外』力量,來自三個單獨修行的小元神。蘇景精進,他們添力;反過來也是一樣,他們修行順利,蘇景一樣增修,齊惠。
  
  修行之餘,與身邊不聽聊聊說說,這是他在莫耶的唯一消遣,正說笑中,蘇景忽然想起一件自己也沒想到會想起的事情:我多大了?
  
  這問題來得莫名其妙,就那麼一下子,突然間想起來,然後…就怎麼也算不出自己究竟幾歲了。
  
  大概的年歲是知道的,修行入道、至今一千七百年上下,可具體自己多少歲是無論如何也數不出來的。
  
  這倒不能怪蘇景糊塗,幽冥修行、馭界修行、莫耶修行,能去的地方他都跑了個遍,即便各界時間不差分毫,如此顛沛流離也難免忽略細緻時間。修行修到忘記自己多大了,這個事情讓蘇景覺得挺可笑。
  
  想了好半晌,最後還是放棄了,蘇景對身邊不聽笑道:「回去中土再算吧。」
  
  忘了不要緊,他記得自己出生時的舊朝紀年,找個漢家史的明白人一算就知道。
  
  蘇景計算年歲之日,東土漢家洪王朝景泰帝十一年。
  
  甲午年己巳月乙巳日,五月初六。
  
  大洪王朝一統東土、立國一千六百八十年整,史上少見的長盛之國,不衰皇朝。
  
  仲夏時節,京師地方早已炎熱起來,滿城百姓都換上了薄涼衣裳。而京都繁華,民生富足。長街短巷間處處風情,錦簇團團的笑語花盛放和比花兒更可人的柔美女子。
  
  今日有些小小陰天,但是陰卻不窒。徐徐清風吹拂,難得的清涼。就在這份夏日清涼中。和尚入京了。
  
  很好看的和尚。雙眉細長,眼角上翹,目光迷離,皮膚白皙,口唇殷紅,和尚是男子,他的好看卻是嫵媚的。不比當年的塵霄生師兄更漂亮,但一定更嫵媚。
  
  嫵媚和尚有一點特殊之處,他頭頂的香疤是黑色的。
  
  過城門,行長街。嫵媚和尚一路來到皇宮門前。
  
  大洪朝律法森嚴,但皇族始終恪守祖皇帝的親民之訓,皇宮門外不設禁區,宮前大道百姓可隨意穿行,只要不往皇宮裡闖就沒事了。嫵媚和尚並未闖宮。但他就駐足在正宮門前大路中間,相距宮門三丈。
  
  站一會無妨,站得時間長了便有守門侍衛上前勸阻,措辭客套,說是宮中不時會有車輦進出。大路正中不宜久留,還請法師移步。
  
  嫵媚和尚笑得眼兒彎彎:「馬上就走,再站三息就好,一息…二息…三息…好了。」
  
  宮外和尚話音落時,宮內景泰皇帝正在批覽奏摺,一份摺子正看到一半,忽然折上墨蹟迅速淺淡,眨眼功夫,奏摺變成了一張白紙。皇帝愣了愣,再翻看其他奏摺,批過的、未覽的,無一例外盡成空白。
  
  景泰帝是個開心帝,本性敦厚善良且上進樂觀,乍逢怪事驚卻不怕,也的確沒什麼可怕的,皇城有天宗高人駐守,來此裝神弄鬼只有自討苦吃,由此景泰帝還有心情提起筆,隨便在一張紙上寫了個『妖』字。
  
  寫字順利,但寫好的字,同樣眨眼消失。
  
  而景泰帝再抬頭看,御書房四壁懸掛的字畫、古訓,全都變成了空空白紙……
  
  宮門外,聽著和尚數數的侍衛很是納悶,不明白對方搞什麼玄虛,不耐煩中正待趕人,忽聽得一位路過書生『咦』了一聲,書生目光驚詫,愣愣望向宮門。
  
  循著書生目光望去,侍衛大吃一驚:皇宮正門,高懸金匾上,竟變成了一片空白,匾上字跡消失不見。
  
  皇城金匾字跡消除,就連祖皇帝的落印也告消失,在其職司其責,那位侍衛只覺腦子裡嗡嗡一陣怪響,金匾出事,他們這些看門人難辭其咎,但這種詭怪事,凡人哪能想到緣由。
  
  嫵媚和尚依舊笑著,柔聲安慰:「不必擔心,不止這一處牌匾的,整座皇城都已無字,是仙法使然,不算你失職。」
  
  侍衛聽了立刻拔刀,但不等他做出叱喝,身後宮內突兀振起一聲斷喝:「凡人退散,妖僧休走!」
  
  喝聲落,弧光起!
  
  皇宮大內遭妖法挾持,鎮守此處的天宗弟子立時察覺,追究靈元波動,守宮修家已確定和尚作祟。
  
  今時輪值、鎮守凡間皇廷的天宗弟子來自涅羅塢,列位真傳弟子次席,早已晉入元神境界,有本領也有年紀,是啟巧、蜂僑的師兄,身承道統,道號清羅。
  
  清羅遁劍而來,人至則劍至,一擊如雷。
  
  嫵媚和尚不閃不避,笑顏中把嘴巴一張,做吸吮模樣。遁劍急攻的清羅只覺莫名怪力湧來,以他元神大修之力竟全無反抗餘地,連人帶劍被和尚一口吞下!
  
  人、劍入口,和尚嘴巴一漱,喉結一滾,叮噹碎響中扭曲長劍吐到了地上,人卻被他直接吃進肚囊。
  
  下一刻,和尚肚皮微做震動,嘴巴再張,一副血淋淋地骸骨被他吐了出來。
  
  皮肉留下、精血吸乾,骨頭就算了。
  
  和尚覺得,吃人應該有吃人的規矩,要吐骨頭的,否則豈不成了野狗土狼。
  
  他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和尚。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6:02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6-4 01:00
第九六一章  天下廢,速歸宗
  
  
  大驚失色!
  
  見到來自天宗的真傳高人,居然連片刻相鬥過程都不存,就被妖僧直接吞吃奪命,往來百姓、門前侍衛誰能不驚。
  
  大驚過後即為大亂,頃刻宮前亂成一團。
  
  混亂之中和尚的笑聲傳來:「不要慌,今天我只吃姓白的。」
  
  白翼為大洪祖皇帝,皇族血脈皆為白姓人。和尚覺得吃吃喝喝這種事情是很講究的,龍子龍孫才能勉強配得上自己的舌頭,普通凡人他不屑去嘗。
  
  笑言一句,和尚抬起頭,望天、重複:「我只吃姓白的。」這一次言出而法隨,一聲聲驚駭長呼自皇宮內院和京城各處傳來。不止皇宮,而是整座京城之內,所有白姓之人都被一道黑光裹纏,向著和尚飛來。
  
  被擒者眾,也不全是皇族子嗣,京城之內許多與皇家無關但也姓白之人皆遭連累。
  
  大口張,妖僧笑,但他才吃到第一個『白姓人』就猛一皺眉頭,噗地一聲將入口之人又吐了出去:「怎麼一股銅臭味道,恁地難吃…想起來了,大洪朝有個修銀子的祖皇帝,就是你吧。」
  
  白翼也在皇宮之內,自封五聽行功入定,直到涅羅塢清羅出劍前他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待清羅叱吒後白翼驚醒,可還未等起身出來查看發生何事便遭怪力捆縛,第一個飛入妖僧口中。
  
  不知是不是『入口』以至縛身怪力散去,白翼被吐出時周身一鬆,得脫自由,當即長袖猛甩,彈指間玄功瘋轉。七寶七劍十一鬥戰重術,二十五道殺劫並起,暴風驟雨般向著妖僧打去。
  
  嫵媚和尚屈指輕彈。
  
  凡人飯後出門,走到街上發現袖子上沾了一粒飯粒,輕輕一彈…全無兩樣的動作。全無兩樣的輕鬆,諸般殺劫盡破、白翼也中妖僧一指輕彈,身體直飛九霄。
  
  一指打發了白翼,妖僧再笑再張口,並未因白翼身上的銅臭味道影響胃口。
  
  一口吞去千百人,再一口吐出萬根骨!
  
  打個飽嗝。抹去唇角殘留的一點血跡,和尚舒口氣:「無字宮,無主宮,還留著做什麼。」
  
  輕揮袖,疾風起,諾大皇宮刹那夷為平地。
  
  不是颶風掀頂強風破壁。而是風過,重重大殿陡然齏粉,如煙散去再無一點痕跡。
  
  奪字、吃人、毀宮後,和尚笑彎了眼睛,轉身離開。
  
  不止京都一城,六百里外晉陽城,東土北地太候城。西方銅川郡,南方洪洞郡…還有真頁山城,凡洪朝皇族王爺封疆所在州府,皆有和尚入城來,奪字、殺白、滅府邸!
  
  短短盞茶功夫,大洪皇家白姓之人百人喪九九,皇廷血脈絕滅,一千六百八十年長盛皇朝被連根拔起。
  
  甲午年己巳月乙巳日,五月初六,大洪亡。天下廢。
  
  京城中的吃人和尚消失笑著離開時,東土南方、伏川真人正帶著剛收入門牆三個月的幼徒路過巫峽。
  
  巫峽山嶺內有一門道宗,規模僅次於諸大天宗,是真正的修行大派。巫峽道宗在天元、彌天臺封山不久後也告閉宗。
  
  修宗封山,不得入內也不得直接從頭頂飛跨。伏川掌門帶著弟子小小地繞了個圈子,從山側飛過。
  
  巫峽道傳承久遠,內蘊深厚,算得道家盛地之一,伏川一邊緩緩飛行,一邊伸手指點,給身邊幼徒解說山中風光。
  
  伏川真人是洞府散修,不存什麼門宗背景,但此人修持非凡且交遊廣闊,與東土的道統門宗都有交情,更被天元山地劍真人引為知己。人以群分,看朋友是何等人物,也不難猜測伏川真人有怎樣的本領。
  
  正指點中,伏川真人忽然『咦』了一聲,精修之人一目天涯,他看得清清楚楚,大山深處、巫峽道宗所在地方,十餘名道士正魚貫而出,灰色道袍上紋繡小小一個『巫』字,正是巫峽門下弟子。
  
  伏川真人笑了起來,拜雲駕直飛過去,落地後攔住那些道士,問禮過後笑道:「恭喜巫峽道宗重開山門!還請道友代傳茅居真人,老友伏川拜訪。」
  
  茅居為今代巫峽掌宗人,閉宗前他和伏川多有往來,千多年的朋友了。
  
  見老友敘敘舊,還要問問他為何偷偷摸摸把山封了。
  
  伏川不是無名輩,他不識得對面的小道士,巫峽道的晚輩弟子卻聽說過他,聽過報名後小道士笑了笑:「我家掌門不見客,伏川真人來得正好。」
  
  這是什麼話,伏川真人被他說得愣了愣:「什麼正好?」
  
  「伏川真人威震一方,就算這趟不去找,以後也會要專程登門去殺。」嘴上連毛都沒幾根的青澀小道笑著,揮手一指點向伏川面門。
  
  小道士的動作並不快,也看不出什麼力道。可威名顯赫、修為深厚的伏川逃不掉,一縱千里的葉驚雲錦尚未鋪開就被小道士一口氣吹散,曾斬殺過無數妖魔的沉木虎刺才出鞘就告崩碎,之後伏川真人的額頭被一指洞穿。
  
  逃出肉竅的元神被捏碎,魂飛魄散。
  
  剛收入門下的幼徒被直接扭掉了腦袋。
  
  小道士用伏川真人的道袍擦了擦手,微笑望向與他一起出山的幾位同門:「對不起,讓大家久等,我們繼續趕路。」
  
  ……
  
  伏川真人倒地一刻,東北八千里外,道宗聖地天雲山中玄光一振,旋即散去。
  
  黑色光芒消散同時,行運了幾個甲子的護山大篆也告撤銷,封山已畢,一道道雲駕衝天而起,三千天元精銳背長劍持拂塵站立雲頭,重重紫鶴天雲飛遁方向直指東南、離山。
  
  長劍除魔,拂塵撣心,兩樣法器為道宗弟子常見、常用之物,不過今日天元道弟子所持法器稍有些古怪,背後長劍劍鞘都是黑色。手中拂塵亦然,純透黑色。
  
  天元道破禁,彌天臺開山,坐落西方的雄偉大廟響起隆隆鐘聲,方圓千里可聞。一群群和尚飛出山門,不同於天元道眾人趕赴一個方向,群僧甫一出山就四散紛飛,東西南北各個方向皆有,專還又一路去往大漠、古城方向。
  
  黑袈裟、黑香疤,還有他們敲響的鐘。每一聲洪鐘振鳴,都會自大廟中振起濃濃烏光,飄於天、經久不散。
  
  這黑色來得很好看,注目稍久便會沉迷其中。
  
  僧道兩座天宗弟子飛天之際,白翼翻滾下墜,摔入一條奔騰大江。正是大江急彎處。水流湍急濁浪轟轟。就因浪湧奔騰氣勢驚人,是以此地為東土一處風景名勝,瀾江虎跳峽口。相距大洪京都一千一百里。
  
  白翼身中一指,被彈飛一千一百里。妖僧巨力侵襲,白翼修元崩碎、筋骨寸斷,但他精修銀上大法,元神比著同境修家要強韌許多。遭重創瀕於消散,但此刻還能勉強堅持一陣、勉強維持住一個形狀。
  
  是以白翼落入江水時候還活著,這是嫵媚和尚沒想到的。
  
  江水渾濁,淹入口鼻,白翼只覺雙肺針紮般巨痛,奈何無力掙扎,被激蕩巨浪拋起扔下,天旋地轉中混不知身在何處,自忖必死之時忽然一股柔和力量用來,輕輕將他包裹、浮上半空。跟著白翼眼前一暗,一個人遮住了陽光,聲音驚訝:「白翼?你這是怎了?」
  
  目光已亂,又因背光,白翼看不清是何人搭救自己。但他識得這個聲音…當年就是這個聲音在真頁山城對他說:你家羽成兒郎天資卓然,可願讓他隨我去離山修行……離山掌刑,長老龔正。
  
  白翼雙目通紅、聲音乾澀:「皇城遇襲,青羅真人被妖僧殘殺,城中所有白姓之人盡遭屠戮…求仙長……」
  
  龔正是出宗辦事,正好途經此地,遇人落水施法相救,聞聽白翼之言龔長老大吃一驚,不等說完已然遁起雲駕,帶上白翼飛縱急急,向著京城趕去,一邊追問事情經過一邊注入真元為傷者止痛療傷,同時將兩道劍訊打出,一去離山一去涅羅塢。
  
  妖人襲擊凡人皇城,事關凡俗氣運絕非等閒事情,須得通傳門宗;鎮宮之人為涅羅塢弟子,清羅慘死,不知涅羅塢是否已經得知,又或者此子殉難前會傳訊門宗,龔正也要問個清楚。
  
  白翼是在入定中直接被抓來、吞掉、吐出、彈飛,他自己都不曉得怎麼回事,如何講與龔正,唯一能說清楚的也只是妖人的模樣,但還不等他說什麼,一道金色劍訊躍出空氣,落入龔正長老手中。
  
  接訊一瞬龔正就微微皺眉,回訊不可能這麼快,這個時候自己打出的劍訊應該還未到門宗。還有,他識得,這枚劍訊並非留守宗內、代掌門務的虞、樊兩位長老,而是沈河的劍訊。最近這段時間裡,沈河似是又再參悟清冷劍唱之外的什麼秘法,輕易不會出關。
  
  待龔長老讀過劍訊,臉色徹底變了,鐵青!
  
  掌門劍訊,告知龔正離山剛剛收到紫霄國的急訊,紫霄遇襲,危在旦夕;掌門諭令,龔長老就近速去紫霄馳援。
  
  京城要緊還是紫霄要緊?龔長老不選,只聽掌門法旨,就此陡轉雲頭馳援紫霄。
  
  疾馳了一陣,他收到了涅羅塢的回訊,長老識得,傳訊過來的正是涅羅塢祭酒謝老三的訊器,可『開訊』之後傳出來的聲音絕非謝三祭酒的粗獷嗓音,一個陰柔平和的陌生男子聲音、帶笑:「好叫龔長老得知,涅羅塢已亡,勿要再做惦念了。」
  
  不等龔長老有什麼反應,又一枚來自離山的金色劍訊到來,仍是掌門諭令,前令更改,新令只有短短三個字:速歸宗。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6:06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6-5 01:06
第九六二章  昏庸諭令,不聽不聽
  
  
  「求請大人出兵!」花青花動大禮,跪拜尤朗崢面前。自從花青花晉升一品大判,尤朗崢就再不許施此大禮。
  
  但這次花青花忍不住。高懸冥殿的那盞巨大銅鏡上,中土陽間突然掀起的大禍盡顯,再不去救陽間凶多吉少。
  
  尤其讓花青花心驚的,今次並非人間內亂,無論摧毀皇宮的嫵媚和尚,還是解封破關的諸宗修家,裡裡外外都透出了墨巨靈的影子。
  
  曾經為禍幽冥,險險就摧毀輪回的墨巨靈。
  
  即便隕星滅世都按兵不動的尤朗崢,這一次不存絲毫猶豫,伸手扶起花青花,同時對妖霧說道:「點官!」
  
  點官如點將,點將即為召集八方手下。不過『點官』只限於陰陽司大小各衙判官與得力鬼差,只是陰陽司自己的力量。幽冥中亂戰一團的鬼王勢力不在徵兆之列。
  
  與當初陰陽司只以判官本部人馬和狼魂大軍去戰西仙亭一個道理,對墨色侵染,普通猛鬼難以抵擋,真要鬼王帶兵上去反而添亂,可若只讓鬼王來幫忙又不許他們帶兵,那些鬼王又會諸多推託。現在這樣的情形,尤大人哪有和他們磨牙的功夫。
  
  著妖霧點官後,尤朗崢再傳令:「喚醒七三鏈子隨我去往人間,花青花駐守封天都;眾官集結後以賀餘為都統,趕赴人間……」
  
  點官、調兵須得一些時間,雖快,但陽間禍事起得更快,尤朗崢不等,要帶上七三鏈子先去馳援陽間,可他連串大令尚未說完,不遠處正調運大人印鑒傳令的妖霧忽然驚呼一聲,跟著快步跑到尤朗崢身前:「啟稟大人,只、只有兩千三百十七司接令。其他司衙沒得聯絡,令鑒打過去即被彈碎。」
  
  尤朗崢聲音頓止、面色鐵青。
  
  幽冥陰司。正印判官一萬三千七百整,掌管大小府衙萬餘座,除去封天都總衙會有多位判官司職,其他司衙基本基本都是一官守一衙,萬餘陰司衙門,只剩兩千多接下了妖霧傳出的大令,其他司衙失去聯絡。
  
  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陰司各衙每天都要向總衙報備公事,且司衙間都有遠古時設下的法陣,一出事情隨時都可聯絡彼此。這邊判官開陣、打個噴嚏。這邊『嚏』字未落那邊就能聽到『阿』了。
  
  今早時候還一切正常。其後未見有一衙示警。就那麼全無徵兆的萬餘陰司衙門…沒了?
  
  這場風雨澆穿了陰陽,不止人間有大禍,幽冥一樣遭劫數。花青花心中沉沉一歎,曉得陰司已經自救不暇。無力再去管陽間事情,而短短沉默了一陣的尤朗崢長吸了一口氣,目中陰鷙猶存但面上清冷散去,尤大人已然歸複鎮靜,新的一品判官大令,自他口中連串頒下……
  
  莫耶,麗山腳下的蘇景伸了個長長懶腰,對身邊不聽說道:「時候快到了,該回去一趟離山了。這次可能會多待一段時間,送他最後一程。」
  
  蘇景不知陽間劫難,他說的時間是掌門人沈河的時間,他說的最後一程是沈河的最後一程。
  
  他從十一世界回來的時候,沈河距離元神境三千年天治只差五百年多些。蘇景在莫耶雕山劃境快五百年了,掌門人所剩時間不多,最後這二三十年蘇景會駐道本宗,別離前總要有一場相聚,不算辜負。
  
  將不聽收入洞天,心念送出著小金烏自行吩咐,蘇景動身趕赴古陣。
  
  抵達莫耶一端古陣,蘇景不知為何忽然面現喜色,脫口笑了一聲『妙極』。
  
  就在這時自他身後跳出來一個胖墩墩地小矮子,拈花神君自裁趕來尋主。
  
  見到蘇景,拈花顧不得解釋什麼,一把拉起他的手,急慌慌:「快隨我去接人,去法陣…咦?」話說一半他發覺原來蘇景就在古陣前,明白得很,拈花白死了。
  
  可是這次拈花一反常態,非但不曾抱怨半字,反倒是滿心歡喜,連連道:「正好、正好……」
  
  還沒來得及說出什麼『正好』,蘇景面前古陣忽然湧出來一群人,赤目真人領隊,無雙城孫希佳緊隨其後,大師姐身後是一群無雙城弟子,大都資質不凡,但入道時間尚短,盡是些年輕人,或怒形於色或面色沉重,乍見蘇景又都亮了眼睛。
  
  無雙城也算是蘇景的嫡系人馬了,不等孫希佳相報,古陣玄光再閃,又是近百人湧了進來,這次蘇景變了臉色:新一批入莫耶之人,各個有傷在身血染衣襟,嚴重的腸穿肚爛斷肢少臂、輕些的面色蒼白目光散亂,這群人中一人為摯友、幾人還算熟悉、大多並不認識…不認識人,但他們的衣著膚色熟悉得很,涅羅塢法袍。
  
  來者皆為涅羅塢弟子,啟巧正在其中,下頜、胸前滿滿血漿,顯然不久前曾大口嘔血,人已昏厥過去,眼角含淚。
  
  救護同道責無旁貸,但人非無情物總有遠近親疏之分,蘇景急忙將啟巧搶入手中,一道真元送入其身,啟巧傷重命火微弱,但總算還活著,這讓蘇景稍覺安慰:「回去再說。」
  
  無雙城群徒來投、涅羅塢弟子重傷,蘇景哪還會不曉得中土出事了,即刻返回中土。
  
  剛剛進入莫耶的眾人不存猶豫,健者攙扶傷患追隨蘇景一起入陣返回中土。
  
  古陣擺在那裡,天宗修家來得,墨色信徒也來得,莫耶地本就不存安全一說,孫希佳等人過法陣只為投奔蘇景,蘇景去哪裡他們就去哪裡。
  
  陣法跨界,蘇景重返中土,才剛立足穩當,他面前百丈地方忽然法芒流轉,三十餘人突兀顯身。
  
  顯身之時、摔倒之時,來的也是一群重傷之人,巫袍蠱冕眉間紫線,來者皆為紫霄傳人,紫霄尚尚、蘇景曾見過的頭頂生角的紫霄皇孫都在其中。
  
  此時蘇景注意到一個細節,啟巧來了,但他師尊紅袍謝老三未至;紫霄天才皇孫來了,將其視作掌上明珠寄託重望的東宮娘娘紫游牽未至……無論涅羅塢還是紫霄國,來到此間的傷者全是年輕人,無一長輩。
  
  仍是不等來人說明發生何事。蘇景忽然眯了下眼睛,轉目向著東方望去——地平線上,十餘道身形顯現,黑袈裟,黑香疤,僧袍袖口紋繡彌天臺標誌的和尚。
  
  人在遠處,但墨色氣意已然直侵蘇景五感深處。來者完全不隱瞞自己的墨色修持。
  
  為首僧侶曾在彌天臺赴離山迎取真經的大典上與蘇景見過一面,法號鎏光,以前在彌天臺閉枯木關做自苦修持,以前幾乎足不出寺、根本不過問世事。
  
  上次見面時。鎏光肥胖但蒼老。蘇景之所以對他還有印象就因他居然是個胖苦修。今次再相見。鎏光眉目依稀、五官未改,可身上那份蒼老之意一掃而空,仍老、卻飽滿圓潤。明明是個老頭子,但又是一身『嬰兒肥』似的圓潤體態。再加上頭頂九點墨香疤,顯得詭異非常。
  
  「沒想到,幾家天宗還在宗內設下通往古城的遁身陣…可又有什麼用呢。」鎏光說話,一句話中,從大漠的地平線上走到蘇景面前十丈處,站定,對蘇景微笑。
  
  大漠古城中設有去往莫耶的法陣,蘇景自十一世界回來後要去莫耶,這是彌天臺閉關前的事情;和尚們不曉得的。就連蘇景都不知道,離山上精通陣法的秦、雷兩位長老,在破解封印、精研古陣的過程裡,自前輩仙家的法術中得到頗多啟發。這些年一直精研不輟,大約一個三十前。兩位長老終於『創法』成功,布成『遁身陣』。
  
  陣法成形了,但內中法術還有幾處題目難解,所以兩位長老創出的『遁身陣』大有缺陷,要想成陣非得借助沙漠古城的陣力,便是說無論起身陣法設在何處都行,可落身之陣只能設在古城古陣方圓千丈內。
  
  其實假以時日,以離山的大好法術,定能破掉難題,創出完美的穿遁之陣,不敢說打通兩座世界,至少陽間設陣無處不可去。可惜,缺的就是時間。
  
  而莫耶被沈河等高人看做中土的『退路』,是以這道並不完善的陣法也在成形之初就被啟用,除去當時封山的僧道兩家,包括無雙城在內其他幾座天宗都設下了此陣,原意是萬一浩劫到來,各天宗能以此陣向莫耶輸送生靈火中,往來大是方便。不是離山不想多設陣,只因佈陣麻煩,三十年間才勉強完成這幾座陣法。
  
  劫亂來得如此快如此狠烈,紫霄、涅羅兩大宗甚至都未能堅持片刻就告覆滅,只來得及將一些晚輩送過來…為何不存長輩,正道天宗,不止離山一家『不敢辜負天地,不敢辜負那些把孩子送來的父母』。
  
  老鷹不是沒有逃命的機會,至少個別老鷹可以逃,但為掩護小鷹,寧願死戰不退。
  
  至於無雙城,孫希佳也不曉得究竟是來滅無雙城的邪魔動身晚了,還是今日無雙城實力不比普通門宗、邪魔的第一波殺伐不屑來此,在她得到消息涅羅、紫霄遭難時,無雙城風平浪靜、並未發現可疑之處。
  
  但孫希佳不做絲毫猶豫,立刻傳召同門,帶上門宗重器與經法進入遁身陣,來和師父匯合。
  
  修煉時對自己嚴格苛刻,古法修持不算還要再去幽冥歷練;遭劫前當機立斷絕不做無謂逞強,絕不拿同門性命和無雙未來揮霍,這是希佳丫頭的聰明之處、可愛之處,也是蘇景為何選她來做無雙城主的原因。
  
  蘇景正想開口,忽然抬起手自空氣中捏出一枚蝴蝶,幽綠色的蝶子,雙翅花紋合成一幅青面獠牙的鬼面,上次回歸中土前煉製、以阿骨王袍內的法術煉製的小玩意,能穿透世界穿載靈訊。蝴蝶雖小但煉製不易,蘇景只煉成了一枚,將其交給沈河真人以防不測,萬一有事沈河能以此蝶直接傳訊於他,省事、且快。
  
  蝴蝶振翅,蘇景聽訊,而後笑了下,居然將蝶訊如實告知鎏光:「我家掌門命我固守此陣,接應撤退到此的同道,每隔一個時辰離山都會傳訊我一次,什麼時候離山劍訊沒了,我便撤入莫耶、搗毀那邊的陣法。」
  
  鎏光笑了,搖搖頭,聽小孩子說可笑話的模樣。
  
  ……
  
  「天元道三千墨劍弟子已到三千里外。」九鱗峰上,虞長老將剛剛得到的探訊報知掌門。
  
  沈河身邊,諸位長老;
  
  長老身後,離山真傳;
  
  真傳週邊,內門弟子;
  
  內門左右,外門、記名、離山大妖……所有離山門徒皆背負長劍,嚴陣以待。
  
  「是不是我平時太和氣了?所以你們造反了?」沈河側目,望過身邊眾人,似笑非笑:「誰都不肯走嗎?」
  
  紫霄國、涅羅塢弟子能去沙漠古城,離山傳人自然也能去,但無人走,真就沒有一個人。
  
  入道之初,真的沒人想過要和離山共存亡;修行之後,我與離山不離不棄卻成了本能。大難臨頭時,什麼號令什麼法喻都不算數,只有本能做主,僅此而已。
  
  虞長老正想開口敷衍,掌門面前突然躍出了一隻背襯鬼面的幽綠蝴蝶,不是密訓,蝴蝶口吐人言,是蘇景的聲音,只有兩字輕輕:「不聽。」
  
  掌門諭令?不聽。大不了將來被逐出門宗唄,到時候又能大喊『今生此世蘇景不棄離山』這等豪言,小師叔本人還是蠻期待的。
  
  再說蘇景鬥戰即為撒潑,什麼時候給自己留過後路!掌門讓他守後路,何等昏庸諭令,不聽不聽。
  
  離山才是蘇景心中最後的『退路』,沒了離山,今生此世便退無可退,去他的莫耶也去他的飛仙!
  
  兩字不聽是蘇景的答覆,不過他可不知道離山此刻的『場合』,這麼直接駁斥掌門,雖也算替所有離山弟子喊出心聲,可未免太削掌門的顏面。尤其是沈河剛說大家都造反了。
  
  有人想笑,不太合適,紅長老是永遠向著師兄的,提師兄解圍:「當是師叔的靈訊傳錯了地方,他可能是要喊媳婦,結果誤傳來離山。」
  
  聽了她的解釋,本來不想笑的人都笑了,就在一群精修者的笑容中,離山中層層水光流轉,水幕天華大陣行轉開來。
  
  自發之陣,天元弟子逼近離山。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6:09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6-5 23:59
第九二三章  劍出離山,不血不歸
  
  
  大漠、古城,趕來投靠蘇景的一眾殘兵被收入洞天,蘇景身後只有三屍,面前十餘墨沁妖僧。
  
  曾經名震中土、慈悲處處的彌天臺高僧,今時為禍天下橫掃蒼生的妖孽。
  
  少有的,三屍面色凝重,各自抬手自童棺內取出星索長鏈。
  
  七大天宗,無雙勢微不值一提,僧道兩家入魔,涅羅紫霄頃刻覆滅,只剩大成學與離山,前者情形不得知,後者正遭重兵臨境…八方發難,雷霆一擊,墨巨靈的猛擊來得如此狠辣,事事都把握十足,既然敢找上門來必定勝券在握…三屍沒辦法不凝重,今時情形來得太嚴峻,已然超出了他們的想像。
  
  深吸一口氣,雷動忽然面容扭曲,單手捂住小腹:「肚子疼!」
  
  「讓你別吃烤蠍子,你非得吃!」赤目眉頭大皺,很不高興。
  
  拈花心眼軟,關切老大病灶:「要拉稀嗎?」
  
  「嗯。」雷動愁眉苦臉的點頭,而點頭一刻便是殺伐起時,三條星索如龍,自三個矮子手中疾飛去,向著前方妖僧狠狠打去!
  
  星索動時,兩件事同時發生;
  
  蘇景眨眼睛,整個人就此消失不見;
  
  十餘妖僧同做冷笑,身形轉轉也告消失不見!
  
  三條星索都打空了,大漠地面被抽出三條望不見底的巨壑,可無論蘇景還是妖僧全都不知去向……三息。
  
  三息過後,三屍前方百丈地方,虛無空氣中忽然血泉噴濺!帶了熱氣的血漿自空氣中亂噴亂濺,場面觸目驚心。
  
  大片血漿落地同時,蘇景與十餘妖僧再度顯身。不過蘇景是站著的,面上帶笑、唇角的弧度殘忍而妖冶;妖僧卻是『散落』的,幾百片、殘肢斷骨碎肉團團。
  
  三屍都嚇了一跳,蘇記少東家是廚子,偶爾也當屠子。不過這麼徹底的屠子可從未見他做過,蘇景顧不得解釋什麼,騰身東去,馳援離山!
  
  ……
  
  東南,離山,水色流轉。化利劍匡護離山,一陣水幕天華,秀水化劍千萬,每一柄靈劍劍鋒都指向十里外三千天元墨道。
  
  三千道凝止雲駕不再前行,只有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的小道士脫隊而出,又再前行了千丈。一邊緩緩飛著,一邊目光錯動,上下打量著正行轉急急的水幕天華大陣。
  
  大陣凝勢飽滿,但並未強攻,群群長劍圍攏著離山如魚穿梭,無聲卻飽蘊殺氣。
  
  行千丈,笑意濃。小道士止步,手中拂塵向天一揮,口中長長呼喝,其聲悠長慢慢:「天將墨,離山墨。」隨後,他笑得更開心了——名動天下的離山護篆水幕天華,在他看來真是個笑話。
  
  黑色拂塵揮動,一起一落,朗朗蒼穹猛滲出濃濃墨色,如烏雲鋪天。眨眼後墨色急沉,正砸中匡護八百里離山的靈水萬劍、水幕天華!
  
  轟隆巨響震人心魄,這聲音來得太沉悶、太壓抑!悶響尚未散去時,水幕天華就先散去了……連串驚呼自離山前響起:離山前設有岐鳴劍碑、設有明月道場,兩處地方常年彙聚大群修家。來自五湖四海門宗各不相同。
  
  剛剛離山弟子已經傳報這兩個地方,妖邪將至,其勢驚人,一場大戰在所難免,眾修家可入離山避禍、也可就此散去逃命。
  
  話說得明白了,但沒幾個人離開,沒誰覺得離山會輸、也不覺這天下有什麼地方比著離山腳下更安全,既然如此何必離開。
  
  待見到來得居然是怪裡怪氣的天元弟子,眾修家更好奇了,更沒人肯走,大都留下來看這場熱鬧…只是沒想到,這場熱鬧來得太大了!人間第一天宗的護山大篆,難抵小道士揮手一擊。
  
  這樣的小道士,天元道來了三千個。
  
  小道士笑著,轉回頭望向身後同伴。後方群道中又有九十九人飛出大隊,與第一個小道士匯合。
  
  一百墨道結方陣,與之前全無兩樣的,百名墨道將手中拂塵整齊一揮,口中六字咒將墨、離山墨。」他們的聲音並不響亮卻說不出的高遠……一盆墨汁潑到了宣紙上,會是怎生模樣?
  
  此刻一百墨道置身地方便是這等模樣,天空明明豔陽高懸,群道所在一片小小天地間突兀墨色四溢,瘋狂向著離山蔓延過去。
  
  慌了。岐鳴劍碑、拜月道場兩處修家慌亂起來,道士們喚出的墨色法術何須上前領教,只消看上一眼就讓他們心頭窒悶行元不暢!心頭砰砰亂跳、耳中嗡嗡怪響,修持淺薄的幾乎都難站穩…只因那片並未刻意針對他們的濃濃墨色。
  
  百名道士施法,他們的身形盡數被墨色遮掩,是以外人看不見他們的笑容,每個人都在笑,很好算的一筆帳目:一個人就毀去了水幕天華,一百人足以毀去離山…正笑著,忽然一道銳意刺入濃濃墨色中!
  
  須臾間墨色散碎,百道的法術被銳意攻破,還有…一股血腥味道:只剩九十九個道士了,第一個小道士身首兩斷,人頭落!
  
  劍華自離山起,如電閃過,破妖法,殺賊!
  
  劍光不落,笑聲響起,同樣自離山中來,虞長老的聲音:「滇壺先拔頭籌,師兄弟,服不服?」
  
  笑聲回蕩,剛剛斬殺了那道劍華陡轉向上,衝天去。上九霄、劍華崩碎去引得空氣顫顫氣浪翻騰,待到氣浪散去天際顯現懸空山峰一座,虞長老負手站立峰巔,麾下眾多內門弟子分佈懸峰各出,或執器結印或端坐行法。
  
  若對離山足夠熟悉,便能識得這座懸空山峰正是離山縹緲峰之一,滇壺峰。
  
  門下弟子各掌陣位,虞長老竟將自己的星峰『駛』出了離山!不止駕出滇壺峰,且還將星峰化劍。輕輕鬆鬆斬殺了妖道一名。
  
  百名道士都藏身墨色內,滇壺峰化劍卻能準確擊殺其中那個最先動手的…是賣弄嗎?
  
  就是賣弄,虞長老全不掩飾自己的得意。
  
  「看老虞高興樣子,還以為他一人已將天下墨色打掃乾淨了。」樊長老的聲音帶笑,潺潺流水聲響起了。一條小溪跨越天際,自離山深處歡歡快快地流淌出來,溪水明秀、映於藍天讓人說不出的賞心悅目,好看…但問天下,又有幾人能看到這溪水中藏蘊的劍意!
  
  『天溪』流淌,看似緩慢實則奇快。樊長老聲音剛落下,天溪已經圍繞著飛到離山外的滇壺峰繞了一圈,而後流淌到一旁,微一震、長溪不見又一座飄渺星峰顯形:洪澤峰。
  
  樊長老站立峰頂,他門下弟子也如滇壺峰上的同門一般,分散於星峰各處。行法持陣。
  
  有人接下了樊長老的話,女子聲音,帶了些小小俏皮:「啟稟樊師兄,虞師兄尚未掃盡天下墨色,他捨身苦戰、斬殺妖孽…我仔細數數啊…數完了,一個。」
  
  開著玩笑,一隻紅色的仙鶴雙翅起伏。自離山中飛出來,稍稍有些奇怪的是仙鶴滿身『零碎』,口中銜著一截翠竹、頸下掛了個鈴鐺、頭上頂了片芭蕉葉、腳上還抓著隻小花貓。
  
  紅鶴飛著,紅長老的抱怨來了:「你們這些做師兄的,怎麼能這麼懶,自己的星峰都不會飛麼,非要綴著我。」
  
  抱怨中仙鶴口中翠竹飛起,化作櫛雨星峰,秦長老主持,門下弟子行陣;仙鶴頸下鈴鐺搖動。鈴鈴輕響中化作清泠星峰,岑長老站在峰巔;一陣風吹來,紅鶴頭上的芭蕉葉被吹翻,飄飄蕩蕩地,葉子就變成了星峰、水靈峰。風長老翻著眼睛滿目虐戾望向不遠處的敵人;仙鶴爪下小花貓搖頭擺尾,一樣化星峰,劍藏天虎魄,虎嘯渚懸峰的渚懸峰,雷長老的地盤!
  
  岑長老笑著回答:「老雷老秦這些年忙著佈置遁身陣,師妹又去閉關修劍弦,幾座星峰祭煉殺劫的事全落在我和風師弟身上…忙死累死,捏一塊省心不是。」
  
  紅鶴也化形,歸複星峰模樣,紅鶴峰上,俏麗美婦做女冠打扮,皺皺眉找不到出什麼再去抱怨的話,她對岑師兄扮了個鬼臉。
  
  星峰化形,還在陸續『駛出』離山,形狀不同,氣勢迥異……離山諸位長老將自己的星峰煉成了一件法器、煉成了一道劫數,事情擺在那裡,除非瞎子否則都能明白。
  
  可見到了結果,也想像不出內中過程,那是何等艱苦的法術煉化,那是何等苦心費力的經營!這許多年裡看似平靜一切如常的離山,究竟為了即將到來的天地浩劫做了怎樣的準備。
  
  水幕天華、壬水雷母篆、戊石紫劍闕三重離山守護大篆早被廢棄,大篆中的法力被分別注入十幾座星峰,添峰銳;再將離山靈石之庫徹底掏空、所有靈石補入星峰,增峰力;小師叔帶回的那一壇天水靈精,除了分給晚輩們修煉的幾十滴外全部注入星峰、養峰靈;極品太乙金晶、離山重庫內所有合用靈寶相融重鑄、煉入星峰,生峰骨;還有所有星峰主人、離山長老的一根肋骨,七滴真修元精煉成一張本命符,打入星峰心髓,非如此否則無法徹底掌控星峰。
  
  肋骨好說,身魄傷對元神大修算不得太嚴重的損害,鋸斷一根骨頭,修持最差的紅長老也隻躺了半個時辰就恢復如初。
  
  七滴真修元精…本命之物,本命之根,拿出體外會讓修家變得虛弱,虛弱也好說,休養三五年實力就能回復如此,可即便實力無礙,到底也是傷了他們的根子!眼前無妨,但飛升希望銳減,本就難求的長生逍遙更變得遙不可期。
  
  離山管不了別人,也不會主動要求別人做什麼,他們只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知道自己該怎樣做就足夠了。
  
  今日離山比不得往時。
  
  往時有九子駐道此間,天大事情九子劍下煙消雲散,那時離山有劍,隨時可以劍出離山。
  
  今日離山弟子雖也不凡,卻遠遠比不得九位師祖。離山九子才算得劍。今日晚輩什麼都不算的。離山無劍,何以劍出離山!前輩留下的大篆,能護山去不能攻敵,只是『盾』,但是保得住自己卻保不得天下的離山又算什麼離山呢。
  
  幾面只能護得離山自己安危的重盾。沈河要它何用。
  
  沈河傳令,廢棄大陣;沈河傳令,劈盾鑄劍。
  
  沈河這個嘻嘻哈哈的老好人,沒脾氣的掌門人,不過莫忘記,五百年前提議主動攻入馭人世界的就是他!若心性如劍。你又要他怎樣才能做到只守不攻!
  
  水幕天華等大篆只要陣基不毀,可做千萬年行轉,永世不壞;自毀陣法、引其玄力煉成劫的星峰法術,只能管這一世事情,因星峰法術與長老的本命符煉合一起,將來長老隕落星峰也就廢了。再無用處。離山再無半塊靈石,多少年的積攢儲備被耗盡一空,空中寶物十者去其五,在天宗內本就不算底蘊深厚的離山,根基更加淺薄了,它已元氣大傷……
  
  可元氣大傷又如何?飲鴆止渴也罷急功近利也好,至少今日離山有劍。
  
  今日離山劍。十五縹緲峰。
  
  星峰出山,即為:劍出離山。
  
  盛世入極、浩劫隱隱,離山早在防!
  
  不過水幕天華算得離山的象徵之一,多少離山弟子提起這偶爾會發動的燦爛陣法都心存得意滿目自豪,沈河少年時也曾如此得意、自豪。
  
  所以心底對這陣法有一份捨不得,所以水幕天華還保留了一個『形狀』、一個『殼子』,外表看去、靈識相探,離山發動的水幕天華大陣都威力十足、氣勢可怕,可它已經從真老虎變成了布老虎,徒有其表而已……
  
  紅長老從小被師兄們寵壞了。總是個毛毛躁躁的性子……美人站在紅鶴峰頂,脆聲笑:「走走走,殺敵去!」
  
  師尊笑聲即為師尊諭令,紅鶴峰上諸多弟子,以劍尖兒劍穗兒為首。齊聲開口笑應:「走走走,殺敵去!」喊聲中紅景結印持法,腳下飄渺星峰微微一顫再變作巨大紅鶴,振翅疾飛化長虹,直擊三千天元墨道士!
  
  虞、樊、岑、秦等諸多長老或展露笑容或面露蕭殺,口中號令卻和紅景一樣,一模一樣的不倫不類:「走走走!」
  
  「殺敵去!」每座星峰弟子吼喝,每座星峰化形,每座星峰都做劍做法做劫數…殺敵去!
  
  劍出離山,不血不歸。
  
  揮拂塵,墨色現,三千道的法術沒什麼新鮮的,只是這次人數眾多,『塗抹』出的墨色更濃更重。但無用!劍芒綻放、白虎跳蕩、紅鶴突襲、綠竹散葉…諸般星峰諸般法術,諸般法術樣樣破墨!這是離山第三代不肖弟子揮霍祖宗家底打造出的殺劫,憑這三千道的墨,休想能夠抹殺他們!
  
  墨無用,長劍起,三千墨道的動作永遠都是那麼整齊劃一,手掐劍訣向天一點,背後墨色長劍脫鞘激起!
  
  黑色的劍,飛行之際拖出黑色的尾,劍如蛇,兩千九百九十九劍就是兩千九百九十九黑蛇…先是像蛇,但當劍碑、道場一眾觀戰修家覺得它們像蛇的時候,它們就真的變成蛇。
  
  身長十里、披墨鱗、騰墨雲、吞吐墨色劇毒的凶蛇,圍紅鶴圍白虎圍劍華圍攻離山十四星峰。
  
  再沒了初時的笑容,墨道個個面色凝重,以神禦劍,同時手中拂塵揮舞不休,添墨添墨再添墨…或許是太入神?三千墨色道士並未發現一件事:他們還是三千人。
  
  不久前死了一個,如今又多了一個。
  
  臉上歪歪斜斜一道蜈蚣疤的青袍人,身心輕得如煙,動作輕得如煙,悄然行走於墨道陣中,好像個賊。
  
  偷東西,那是小賊所為。葉非是惡賊,只奪命。短短一會功夫他已經捏死了三個墨色道士,然後他覺得無聊了,突然開聲吼喝:「離山沈河何在,葉非今日劍挑離山,說好的橫劍相迎呢?無信之人,葉非原來高看你了!」
  
  混蛋嗎?在這個時候來劍挑離山…混蛋啊,在墨家陣中突然放聲大喊。
  
  離山中,始終不曾現身的掌門真人傳出一陣笑聲…墨道陣中可一下子就炸了。葉非哈哈大笑,拔劍殺人!用手中劍去挑離山之前,最好能找些硬骨頭把劍打磨打磨。
  
  不等墨色道士弄清楚怎麼回事。突然間地下又有滾滾煞氣噴薄,一頭看上去頗為年輕的紅袍猛鬼自地面飛身而出,揚手打出道冥間凶法,急攻墨道之陣。
  
  花青花入人間。
  
  只一個花青花算不得什麼,可花青花之後還有一條粗宏巨鏈。七十三截的鏈子,世代供奉於冥殿,永鎮輪回的陰司重器,七三鏈子!
  
  花青花帶上七十三鏈子馳援離山……
  
  幽冥也出事了,八成司衙失去聯繫,尤朗崢傳令能聯絡到的各司人馬即刻歸護封天都;再傳令著幹員去探失去聯絡的司衙究竟發生何事;傳訊於肆悅、削朱這些一等鬼王著其務必當心…連串命令頒佈後。尤朗崢望向花青花:「封天都沒事。」
  
  事情很奇怪,封天都才是輪回中樞所在,把其他所有的衙門都攻陷至多讓陰陽司公事癱瘓,但輪回仍在,世界就是安穩的。敵人不來直擊要害,甚至試都不試。實屬反常。
  
  尤大人想不通這『反常』的原因是什麼,但至少他能確定封天都現在沒事…可陽間有事,離山有事。
  
  大劫突降,熬過當頭殺,之後也不會是風平浪靜,漫長且艱苦的鏖戰現在才剛剛開始——若連這一點都看不穿,一品紅袍也不會選尤朗崢來做陰司的掌舵人。既是鏖戰、苦戰。尤大人就棄不得離山。是以尤朗崢改令,改自己坐鎮幽冥,花青花率七三鏈子入戰離山。
  
  葉非拔劍殺人,七三鏈子砸入敵陣。
  
  還有一劍光,自劍碑起,比著清風更柔順,比著小溪更從容,瘦小的老道流水的劍!
  
  劍碑群修中有人驚呼:「岐鳴劍法!」
  
  逗留劍碑附近的修家都修得岐鳴劍法,有人以此劍相助離山沒什麼可驚訝的。
  
  黑虎掏心人人都會,張三一個黑虎掏心把李四打翻在地。不值驚訝,王五一個黑虎掏心,把一條五爪金龍的心給掏出來了,那麼老大的心還砰砰跳著……誰能不驚!
  
  瘦小老道差不多百年前來到岐鳴劍碑,然後就常駐不走了。旁人也沒覺得他又多神奇,哪想到他一出劍……物極必反,從容到巔頂,便是鬼哭仙佛驚!
  
  人人都修岐鳴劍,可人人都想不到、做夢也想不到岐鳴劍竟能修成這個樣子。
  
  不過說到底,還是不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被一群修家大驚小怪了,只因他們不曉得瘦小老道就是岐鳴子。
  
  岐鳴子欠了離山兩個人情:佈道傳藝,人間衣缽由劍碑傳承;歸還長劍,那柄劍伴他修行伴他成長,承載他太多記憶,岐鳴子找回這把劍後也漸漸找回大把人間記憶。
  
  欠了離山的情,離山不覺得什麼,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情。
  
  所以岐鳴子還離山人情,卻與離山無關。
  
  就在眾人驚詫於岐鳴子的劍法時候,離山深處突然又傳出了一聲聲刺耳哭號。
  
  慘啊!
  
  慘啊!
  
  慘啊!
  
  一聲哭就是一聲驚雷轟動,一聲號就是一次鬼爪撕天,兩字往復不斷的慘叫哀號中,天空肉眼可辨,由湛湛青藍變作淋漓血色,再之後血滴真的就從天穹上滴落下來,天泣血。
  
  旋即一個周身血肉模糊,身形不過五尺的壯漢自離山界內衝出,縱身躍入墨道陣中,一邊哭號不斷,一邊隨手殺人,撕、撕、撕、撕…隨便墨道如何抵抗如何反擊,他都不理不睬,只是不停地撕。
  
  撕碎,無人能逃!不撕扯得粉碎,如何映襯凶神遭遇之慘烈,如何映襯冥王對待他的手段兇殘!
  
  上次蘇景離開門宗前,留給了沈河一隻盒子,裡面裝了個被瞑目王活煉的凶神。沈河未現身迎敵,但他打開了盒子。
  
  只憑三千墨道,就想拔掉離山,未免自視太高。
  
  還有,天將墨,離山墨?這是什麼瘋話,離山弟子聽不得這個……
  
  沈河尚未出手,這一戰也用不到沈河出手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6:1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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