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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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869
qwe0505 發表於 2014-5-7 23:51
第九二四章  獨我之法,金烏大唱
  
  
  在褫衍海做寶瓶修行中,蘇景曾領悟過『獨獨之我』,得『人在天地中,心懸乾坤外』真意。把自己抽離天地外再去看天地…看怎樣的天地不是關鍵所在,重點是:誰在看,怎樣看。
  
  一切都以『我』為主導。
  
  得了這樣的心基心境,他再參悟『道何在』時,所有思索都以『心為起始,行為終末』,眼睛看世界,世界入心後折射出的是『我當如何行以證、證我道』。可以說,從那時候起蘇景的悟道就沒了天,只剩『我』。
  
  有什麼樣的心境就會有什麼樣的道,這個說法再也正確不過,所以蘇景才在破無量中,先『不理天如何,天不報我願報』,第一步有了現世報;而後再得機緣又做突破,徹悟『天無道』。
  
  現世報,天無道,根子上都來自這個『獨獨之我』。
  
  六百年前,寶瓶境時的『獨我』只是他的領悟,他的心境,當時他懂了一個道理,並且把這個道理納入心底,成為他悟道的思考辦法;再到今日,領悟過他自己還不曉得的『大逍遙』後,蘇景以己身證己悟,此刻的獨獨之我已不再是他的心境,而是他的法!
  
  真正存於身,再非虛無縹緲之思的:法。
  
  陽三郎自高遠天地急落,看不慣蘇景那副『勝則妄喜』的樣子,不過事關金烏修煉,他通了、她未過,得仔細問個清楚:「你閉上眼睛後,有沒感覺自己去了哪裡?」
  
  話問得沒什麼水準。但已算得『問道』,所以蘇景收斂了笑容…可很快他又笑了,不過再非之前那種竊竊歡喜,微笑,真誠且清澈、安靜並從容:「去了哪裡?去哪裡不重要的,要緊的是我離開了這裡。陽三郎,你可能明白?」
  
  道所在,難言傳只可意會,蘇景的回答納蘊玄機,須得一份浩大心思去思悟。奈何陽三郎貴為神物。卻是個『野路子』的,急急躁躁的性子,沒一點思索的意思。漂亮的劍眉皺起,金衣女子不耐煩:「好好說話!」
  
  「嗯。我也不知道去哪了。」雲山霧罩之詞沒能敷衍過去。蘇景說實話了:「入空靈。無遐思,就那麼無意中一閉眼睛,只覺身體突然輕飄飄了。心念隨之而動,靈識探查卻一無所獲,那情形古怪得很。不過我能辨得出,不是虛空、也不是什麼真正存在的地方,當時一納悶,心境就鬆動了,我又回來了。」
  
  即便不是誤打誤撞,蘇景也才剛剛證得此法。他進門了沒錯,可是門路沒能摸清,又哪裡指點得了同伴。
  
  說完,蘇景又試探著問:「你說…不會有『回不來』這種事吧。」
  
  「這倒不用擔心,從未聽說過會有『回不來』的。」陽三郎先把定心丸給蘇景吃了,跟著又提了有關『獨獨之我』幾問,可惜蘇景的回答要麼就是陽三郎已經知曉的,要麼就是他自己也沒弄清楚的。
  
  其實修行事情,邁過門開就算進門,這是他的思悟、經歷、元基結合所致,所謂『知行合一』即使如此,內中道理根本不是隨隨便便幾句話能總結出來的,入門人無法傳經門外漢最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尤其蘇景這樣才入門的情形。
  
  陽三郎很快死心了,懶再理會蘇景,返身飛去高遠天際。
  
  獨獨之我,並非金烏弟子修天飛仙的必須境界,只能算作『境外境』,就算蘇景始終不曾有過『獨我』的領悟,照樣可以按部就班的修持、破境、飛升。不過破此一境,得此一法,無論對他將來修行、鬥戰或者煉化法術都大有補益,何況…坐擁一法之樂,還是一場好風景。
  
  開心一陣,蘇景收心斂神,重新結坐安穩,很快再入空靈。
  
  這次他直接閉著眼睛入定,過不多久重現『獨我』,整個人消失在天地間…短短幾個時辰過去,突然間他摔回真實世界,長髮蒼白皮肉枯老,手中靈石已被刻下第一刀!
  
  人回來,直接昏厥倒地。和以前一樣的,刻一刀人老去,昏睡中返老還童;但和以前不一樣的,原本穩定在兩個月的恢復,一下子加快了許多,短短二十天後蘇景就變回年輕模樣,蘇醒回來。
  
  想來是『獨我』之法神奇,蘇景未做太多思索,回口氣、集中精神重返空靈,再去雕刻第二刀、第三刀……昏睡的時間不到原來的三分之一,可是他第四座山種的雕刻,還是耗去了整整一個甲子。
  
  無它,只因這座『山』雕法細緻,足足用去一千一百刀才真正成形:小妖女。
  
  蘇景刻了個小妖女。
  
  人在空靈中,心底真念即為手中刀法,三寸高的『小不聽』惟妙惟肖,目中的三瞳,身上長裙的山茶繡花都被蘇景刻了出來,還有她微揚的長髮,似是有清風掠過。
  
  笑容明浩、秀目微眯,透出幾分妖冶的快樂不聽。
  
  真念並無『高低貴賤』之分,湧出來哪個算哪個,蘇景雕出一個不聽沒雕出陸師叔,並非在他心中媳婦比老祖重要,只是『不聽』運氣好,碰巧冒了出來。
  
  真正運氣好的人是蘇景,為了喚醒不聽他才來莫耶雕刻一品山種,得了鴻蒙元氣滋潤己身,三個小傢伙跟著沾光迅速茁壯,得契機領悟『有怨無悔』,成就獨我之法,到最後又應景應事的雕出了一個不聽山種。
  
  這可太巴結夫人了。
  
  能夠想像的,有天不聽醒來,看到蘇景為她在莫耶世界栽下一座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山,當會何等快樂。
  
  念及此,蘇景特別特別…特別想她醒來。
  
  快快醒來。
  
  桃大將軍在南,陽弓九箭在北。解牛刀在西,『小不聽』被蘇景種在了正東。每座山都相距晴族麗山千里整。
  
  雕刻四枚山種,最短五十年,最長八十年,前後用去四甲子有餘。待到蘇景把不聽山種埋入土中,第一座被種下去的桃大將軍已經長成百里方圓的雄壯山峰了。就連『解牛刀』都有了二三十里的規模。
  
  二明哥傳下的寶物委實神奇,雕刻山種的過程嚇人且吃力,可山種一旦開出真形、被掩埋入土後生長奇快。
  
  種子真形如何,大山之態如何,拜蘇景所賜。莫耶世界中多出了幾座怪模怪樣的山。
  
  種好不聽山後。蘇景暫停『重現莫耶生機』之事,元嬰化形後需得六百年內醒來,相距最早成形的紅髮蘇晴,六百年期限十成去九成。
  
  帛絹上有關這段修行說得明白。元嬰蘇醒會有兩種情形。一是水到渠成、自然醒來。這樣的話無需修者主動干預;但也會有元嬰茁壯卻不肯醒來,畢竟娃娃無意識,睡得正香甜。不願醒來也再正常不過,這樣的話需得修家將其喚醒了。
  
  算上小金烏的話,四頭元嬰都已足夠強壯,既然它們自己還貪睡不肯醒,蘇景就得將它們喚起來了。
  
  當然不是修家神識投影去乾坤去推,再說也推不醒。修者需要煉化一門提息吐納之術。行元轉氣、氣息吞吐,算得一道行氣的法門,並沒什麼難度,不過複雜是一定的。
  
  蘇景依法修習,體內幾大氣穴各出一道真元,出氣穴後每一道又再分作二十路分別遊走正十二經與奇經八脈,行氣『線路』各不相同,對不同的正穴大竅,每一道行運元氣都有不同繞法,還要再勾連阿是穴與成就小乾坤的寶物。
  
  偏偏蘇景的基礎打得太好,多出了兩個大氣竅,人家一乾坤他有三個,外加一千零八十阿是穴全開…這道功法行運起來,乾脆就是百團千團的亂線亂繞。
  
  饒是智慧花開心神十立,想要把這道法門行運完整也不是件容易事,一蹴而就不可能,只有一點一點的修習熟悉,練到爛熟……
  
  其後七年光陰,蘇景都在依法行功,而帛絹上記載的法門,豈有無用之功,這七年煉氣蘇景只覺得皮骨發緊、心口越來越沉重,甚至胸肺間漸漸有了份壓抑感覺,絕非壞事,此刻『壓抑』只因煉氣未成,深藏在身魄、經脈中的雜質正一點一點被剔除出來,它們積攢、積壓,自隱像變作顯像,這才會讓蘇景覺得難過。
  
  只消功成,即刻一掃而空!
  
  七年,功成。
  
  當一道道陽火精元隨心神指引擴散開去,再逐層行運最終彼此匯合在祖竅靈台一瞬,靜坐中的蘇景,眉心處突然爆起一蓬金紅色的火花,同個時候蘇景猛開目!
  
  凡胎肉眼可辨,一道火影自他左目瞳孔閃出…並非飛出眼窩,火光自左目瞳孔顯現,激射向右,沒入他的右目瞳心。
  
  如有修家在場,當能看得更清楚些,火光…分明是一頭針孔大小的三足陽鴉,尾拖長翎周身流火,自蘇景的左眼飛入右眼去。
  
  金烏神影目中閃過,蘇景只覺一股逆氣自各個氣竅急衝起來,於經絡中彼此彙聚彼此融合,化作無可阻擋的怒潮,裹挾了這七年行功以來胸肺中攢下的無盡『壓抑』,狠狠向上出來,入吼、入口、再脫口衝天。
  
  全無法自抑,蘇景猛開口,雄壯氣息噴薄間,一聲長嘯轟轟烈烈,衝霄而去!
  
  長嘯脫口,蘇景腦中怒雷奔放,猛驚覺:自己的吼喝長嘯…哪裡是人聲,那是一聲金烏啼鳴!響亮、清澈、聲威凜然的金烏大唱。
  
  以往蘇景動法,也曾喚起金烏鳴唱,但那些啼鳴都來自冥冥,是法音引動陽光中的金烏氣意,幻化出來的聲音。唯獨這一次,是他自己的金烏大唱。
  
  喚醒元嬰,憑得就是修者自己的這聲金烏啼鳴!
  
  元嬰怎樣才算蘇醒?簡單得很,眼睛睜開來、哇呀一聲哭就是了。
  
  煉氣功成,法門得破,當金烏大唱響起時候,奪正氣乾坤的紅髮蘇晴,奪妖邪乾坤的金髮屠晚,蘇景自己的小小元神和與之相依相偎的稚氣金烏,身體都猛地一顫,同時張開了眼睛…開目,卻不哭。
  
  紅髮蘇晴醒來,他的眼睛也和頭髮一個顏色,如血殷紅,小小嬰孩目色冷冽,一聲清冷叱吒:「劫!」
  
  金色屠晚醒來,他的雙瞳和頭髮同樣一色,金色眸子寒意衝騰,口中之吼飽蘊怒意,殺氣騰騰:「殺!」
  
  蘇景自己的元嬰是個正常孩子,軟軟的黑頭髮,漆漆的黑眼睛,他醒來,目光清澈如夜,之後…他笑。笑了,咯咯地笑,快活不已!
  
  蘇景做內視,看得一清二楚。要知道,就連人家妖孽精怪的妖丹化形,初得來的『妖嬰靈兒』剛醒時候也是哇哇哭的,蘇景這三個小元嬰醒來,喊劫喊殺咯咯笑,比著妖孽還妖孽!
  
  但還不等蘇景驚詫,蘇晴喊過了『劫』後微一愣;屠晚喊完了『殺』也一愣;蘇景元嬰笑了兩聲同樣發愣。
  
  發愣只在刹那,喊過笑過愣過的三個娃娃一眨眼、再眨呀、三眨呀…旋即哇哇大哭!哭得眼淚橫流,哭得四腳朝天,哭得沒法說的可憐巴巴。
  
  算算時日,中土世界五月初七,三個小元嬰外加一頭小金烏,蘇醒之日即為:生日。
  
  蘇景說:生日快樂喲!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1:10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5-8 22:05
第九二五章  石台古廟,喜鵲登枝
  
  
  元神,修家智慧由玄虛入真實的存在方式。
  
  元神境界的大修遭人斬殺,性命斷滅肉身會喪,元神會急急跳出逃遁,只要元神還活著,修者本人就不會死,損掉的不過一件皮囊而已。
  
  可以說,煉成元神,就煉成了一條全新的性命,就修成了另一種性命存在、延續的方式。
  
  至於修家與自身元神的關係:完全統一,大統大合。修家就是自己元神,元神就是修家本人,這是修行道上亙古不變的定例鐵律別人的定例,別人的鐵律,對蘇景不好使。
  
  算上小金烏,他煉出來了四道元嬰!
  
  蘇晴是離山巔靈魅兒以離山巔內利劍真意融合血雲殺氣生成的靈嬰,自生靈慧,他是蘇景的元嬰沒錯,但他有自己的智慧;
  
  屠晚就就更不必說了,本為神劍睥睨仙佛,落魄了才被蘇景『占了便宜』,如今奪命化形轉生為靈嬰,自身智慧也不會改。
  
  小金烏本來是『土生土長』的元嬰,不過它能成形,很大一部分機緣來自大聖玦內百多巨妖的純淨魂力,後來又奪捨陽三郎,不僅得了神物之形,也漸漸生出神物之靈,現在還看不出太聰明,可是保有自己的慧真是沒錯的。
  
  四枚元嬰中,就只有那個『小蘇景』才是真正的『大統大合、本我智慧』的元嬰。
  
  三個人形元嬰各占一重乾坤,打著滾地哇哇哭。小金烏本來沒事的,不過見『小蘇景』哭得太慘它不好不講義氣,也跟著一起開始打滾,口中開聲不是烏鴉叫更非金烏長啼,倒和小奶貓的喊聲差不多。
  
  啼哭是新生命的本能舉動,蘇景早得同門晚輩指點,元嬰哭生,短則三聲長不過盞茶,此刻無需理會什麼。蘇景開始也沒在意,分出三道心神分別投映於三重小乾坤。站在一旁笑呵呵地看著娃娃們哭。可是長則盞茶?轉眼小半個時辰過去了。還不見他們收聲收淚。
  
  這一來蘇景可不踏實了,神識投影上前,扎手紮腳學著凡人的樣子去抱孩子,滿臉乾笑地去哄小娃哪有半點用處。除了裝哭的小金烏給面子外。蘇晴屠晚小蘇景繼續大哭大鬧。
  
  哄不好。蘇景心念一動,投影傳遁,蘇晴和屠晚都被抱到祖竅靈台。讓娃娃們碰個面,看見小夥伴沒准就不哭了吧?
  
  果然,幾枚小元嬰彼此碰面,齊齊都是一愣,哭聲頓止!
  
  蘇景心中一喜,可還來不及自誇自贊一句『聰明』,『妖孽啊!』三個娃娃同時大喊,旋即又複大哭,聲音比著之前更提了個調子,嗓子都哭啞了不算,三個娃娃湊一起手舞足蹈大哭,本來沒事的小金烏也撒潑了。
  
  蘇景頓時懵了,趕忙把他們分開來。再等一陣見他們還在哭,心底不免發慌,這等哭法委實誇張了些,蘇景哪能不擔心他們會有不妥,急急忙忙翻開帛絹。
  
  帛絹早都翻看得爛熟了,根本沒提元嬰會哭多久的事,可惶惶之中蘇景還是盼著以前有看漏地方,打開帛絹,沒有的記載依舊沒有,不過因為又破一境,倒是看到了師父在『如意胎』修法下的注言:怎麼哭起來沒完了!
  
  一下子蘇景就踏實了。看來當年『陸角小八』初生時也有一場大哭鬧,既然師父也曾有此遭遇,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咱家金烏元嬰就是有力氣,哭都比別家元嬰兇猛。
  
  心中大定,蘇景喜滋滋地在師父的注言下留字:是啊,哭起來沒完,煩人得很。
  
  由得一群小傢伙去哭鬧,蘇景收去帛絹,又自囊中取出另一囊:陳舊破爛、仿佛隨便一搓就會稀爛散碎的乾坤囊。
  
  大漠修煉時,自一群修為淺薄的蜥蜴怪物身上搜來的寶囊。
  
  差不多蘇景修行了多久,這隻囊就被他帶在身上多久,永遠只差一線就能攻破封禁、可永遠也攻不破打不開的乾坤囊。
  
  每破一境、蘇景修為大漲後都會取出此囊試著破開它,心裡實在癢癢啊。這次元嬰啼哭,蘇景修破如意胎,境界突破修為再做突飛猛進!又到開口袋的時候了。
  
  體內陽火真元流轉開來,金烏摧禁之術行運,風火雙元依照蘇景指點,向著破爛乾坤囊的封口衝擊而去。
  
  真元滾滾,如浩海怒潮,綿延不絕猛攻向前,一波強過一波。能感覺,破爛囊的封口法力與蘇景法力一碰就迅速潰敗,層層散碎而去。摧禁之力勢如破竹,一路高歌猛進,直到最後封印只剩一線之力,但往次情形重現,一線即為天涯!
  
  攻不破。
  
  當知,蘇景千年修行,生裡死裡一路拼殺過來,他的力量遠勝境界。看似境界淺薄,可十二境的大妖巨孽他數不清殺過了多少,此刻再破一景,就是與滿境界入悟大逍遙之輩相比,他的力量也不遑多讓,如此都攻不破封禁,這個破爛囊真是神仙封印的嗎?蘇景不甘心,短短燃香功夫過後,他就已運起全力,十成力道,驚濤駭浪!
  
  封印的『最後一線』,真就如神山仙島一般,任那駭浪衝襲,任那風雨催天,它自巋然不動。
  
  蘇景加力再加力,渾厚真元盡做沸騰,瘋狂流轉開來,兇狠衝擊毫無停頓,而當他全力以赴時,四頭小元神卻都不哭了,躺在地上愣愣感受片刻後,紅髮蘇晴眯眼睛,用小手拍了拍自己身下的礁石,黑石洞天汪洋爆起,浩蕩真水頃刻蒸騰一空,盡化青藍靈氣,源源而出匯入蘇景真元法力;金髮屠晚瞪眼睛,躺在地上左手食指伸出遙遙向著天空一指,永遠明亮的大聖玦洞天突兀漆黑一片,天空中所有光芒都受屠晚一指所制。抽空、出洞天、入本尊法元
  
  蘇景的修行,大聖玦、離山巔這兩件洞天寶物是他兩大氣竅,也是他正義、妖邪兩座乾坤的『煞地』,做氣竅時寶物洞天開放為蘇景儲納真元,入乾坤時它們為蘇景鎮守世界,效用各不相同。
  
  而無論離山巔還是大聖玦,它們本身還擁有另一份『寶物之力』,純粹、浩瀚、兇猛的靈力。只是這份力量不受調運,即便蘇景是寶物主人也用不了。不過現在不同了,小乾坤先妖化再被逆奪天命。蘇晴和屠晚活了。他們是奪小乾坤的命轉活的,表面上看他們是蘇景兩重小乾坤的掌屆真靈,根子上講他們就是蘇景的小乾坤。
  
  一棟房子,可以住人。但住人不能用房子去和別人打架;後來房子成精了。主動去幫著主人打架。大概就是這樣的道理。
  
  兩大洞天,一為離山劍宗鎮山重器,一為南荒古時第一大聖本命至寶。它們的底蘊元力何其渾厚,全部融入蘇景正行運的摧禁大咒。
  
  蘇晴和屠晚調用的自家洞天裡至上寶物的力量,相比之下小蘇景和小金烏就是兩個沒用的小廢物了,他倆主掌的乾坤就是蘇景自己,蘇景的力氣早都用上去了,小蘇景和小金烏眼見幫不上忙,閉上眼睛繼續去哭了。
  
  摧禁咒力於刹那暴漲,這力量來得何其兇猛,破爛囊的封禁再也承受不住,只再堅持片刻『最後一線』終告崩碎!
  
  同個時候蘇景耳中爆起洪鐘大呂般的巨響,只覺天旋地轉,渾不知身在何處!
  
  眩暈感覺只在片刻,很快耳中巨聲散去,身體稍一沉、重歸穩定。可是變了:眼前的景色變了。
  
  竹棚不見了,麗山不見了,莫耶不見了。
  
  暗紅色的一片天空下,孤零零一座百丈方圓石台。
  
  石臺上孤零零一座小廟。
  
  不是佛家廟宇,破爛傾斜,隨時都會坍塌的樣子,廟門緊閉著。舊廟的木門與四壁都藏蘊玄法,金烏靈識難透,察覺不到內中情形。
  
  蘇景人在石台邊緣,探首向下張望,絕壁仿佛刀削,其下深無量,漆黑不可見底,即便金烏神目也望不穿。
  
  蘇景腦筋不差,稍一琢磨就能明白:普通的乾坤囊,打開了、裡面的東西掉出來;來自大漠的破爛囊,打開來,人被囊收進去!
  
  這破爛囊到底藏了什麼玄虛,內中居然裝著一座化境小世界。
  
  莫名其妙之地,蘇景不敢絲毫大意,護身靈識遠遠散開,風火雙元行轉體內,諸般好劍雖未顯現但都已蓄勢。空蕩蕩的四面八方,除了眼前破廟,蘇景穩了穩神,邁步走向破廟。
  
  可還不等他走到門前,門內忽然傳出一個女子聲音,滿滿地歡喜:「今早喜鵲登枝,喳喳叫個不停,原來是有仙友自遠方來!」
  
  廟中有人,算不得太意外,但這女子的說話全不對勁,蘇景修金烏的,主生也擅殺,對『生機』兩字敏感異常,這座古怪化境比著莫耶還要不堪,莫耶至少還有個自然生靈、曾經繁榮昌盛;此間卻全無生機氣意,它不算死寂之地,因為它從來就不曾活過!
  
  絕無生機的天地,怎麼可能有喜鵲,還登枝?
  
  廟中女子卻似能看穿蘇景心機,笑聲清淡了一點點:「只要仙友想有,就會有的。你可想有隻喜鵲?」
  
  對方這樣一說,蘇景自然而然就想到:有隻喜鵲?這念頭才剛剛一轉,忽見一隻灰喜鵲從空氣中跳了出來,拍著翅膀飛了圍繞石台盤旋兩周,一時間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蘇景又想『登枝』之說,念頭未落,憑空裡又伸出一枚無根無源地青枝,喜鵲落枝頭,腦袋一轉望向蘇景,喳喳喳地叫了幾聲。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1:18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5-10 00:07
第九二六章  心想事成,無法無天
  
  
  「想什麼就有什麼?」蘇景不掩飾自己面上驚詫。
  
  古廟中的女子『嗯』了一聲:「若你不信,大可多試幾次。」
  
  心底戒備不變,蘇景再轉念,他想的是兩件寶物,心念動處只覺右手中微微一沉,歡喜羅漢棍在握;同個時候左手腕上稍一緊,金火纏寶鐲套在了手腕。
  
  兩件寶物都賦予蘇景一般變化,一條性命,在莫耶拼殺墨巨靈時都告損毀,如今斷棍和斷鐲都還在蘇景囊中,『新寶』又告重現。
  
  下一刻,蘇景忽然消失不見,歡喜法棍被戳立地面,棍旁出現一團火焰金火纏寶鐲賦予蘇景的真火變化。
  
  初得此鐲時,蘇景只能變作豆丁火,如今他的化形真火已有普通篝火大小了。
  
  火焰一跳,蘇景重歸人形,驗過了鐲子他又拿起羅漢法棍蘇景再變,微笑歡愉雙目明澈的年輕和尚,將手中法棍在地面輕輕一頓,遽然陰風呼嘯,遙見高遠天空中突然躍出一座輝煌王宮,十四王棲駕之地,阿骨王台。
  
  動念想這兩件寶物不是沒道理的,一棍一鐲都暗藏玄妙,而驗過長棍、金鐲,該它們做的它們都能做到,足見:真!寶物是真的。
  
  『想出』兩件寶物還不算完,蘇景又動念,想不聽。這次全無動靜,半空裡沒有跳出來個不聽。
  
  蘇景動容了。
  
  相比於想什麼有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就想不出才更顯真實。
  
  目光閃爍片刻。蘇景重新望向古廟:「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仙子又是何人?」
  
  「什麼地方?心為真事大成,法無界天無量,此界之名:心想事成、無法無天!」廟中女子笑聲動聽:「我又是誰?天為馬,淵為車,乾坤區區一駕輦。車馬正中神祠座,座上人即為執駕掌鞭人!我就是那個趕車匠了,你若喜歡,叫我『車老闆』也行。」
  
  就在她帶笑聲音中,蘇景腳下石台陡然延展開去。自百丈方圓擴去千里開外。分不清是天穹還是深淵中連串雷鳴轟動,臺上的破廟也告暴漲,開裂斑駁的頂瓦綻透青光、歪斜欲墜的四壁金芒四射、陳舊醃臢的木門則映起滿天赤霞短短三兩個呼吸功夫,千里臺上千里殿!
  
  小小破廟。化作金碧輝煌淩霄仙宮!
  
  蘇景人在巨大宮殿前。渺小的仿佛螞蟻。
  
  不等蘇景驚詫。門聲響動傳來,前方那座巨岳般的朱紅宮門大開,輝煌仙宮為他開放門庭。開門響聲不是普通門戶開闔時的門軸吱呀。而是神兵出鞘、異寶出世才會有的蒼蒼龍吟!
  
  宮門之內,煙霞氤氳玄光起伏,朦朧且旖旎,唯有仙光神韻否則不足形容。
  
  「來者即為緣者,我願揮鞭驅架,送君一程。前方何方,仙友可有打算?」宮門大開,女子仍未顯身,只有聲音傳來。這次再說話時候,她的語氣裡沒了笑意,安怡且平靜。
  
  不誘惑、不勸導,進不進門、坐不坐『車』全憑蘇景自己做主可就是這『全憑他做主』,不知為何讓蘇景心中升起濃濃衝動!
  
  千辛萬苦,終於打開破爛囊,世上可會真有『宿命』一說?若真有,誰又敢說蘇景前面千年修持,不是為了開這口袋?
  
  進來了,怎麼回去?既然暫時找不到回去的辦法,就只能向前探索,又或者回去的辦法就在仙宮內?
  
  前所未遇『心想事成無法無天』之域,聞所未聞『天地車馬,執鞭驅駕』之人,不用想也知道『車老闆』的本領通天徹地,她若要害人,我早就死在門外了吧?
  
  還有坐上這天地車馬,一路馳騁赴星穹,又當如何快意!
  
  連串遐思不斷,蘇景欲邁步可是就在他將動未動之際,蘇景忽然閉上了眼睛。
  
  雙目閉合,人也消失不見。
  
  眼不見,即為淨;眼簾闔,世界與我再無關係!
  
  眼簾為鍘,落則斷滅所有聯繫,蘇景抽身乾坤外。
  
  消失了,離開了,但還回不去,片刻後當蘇景雙目重開,他仍回到石臺上。但是當他將『聯繫』斬斷後再看此間:暗紅天空狹窄、深淵黑暗無盡,百丈小小石台、破敗古廟居中。
  
  還有,手上法棍、腕上金鐲消失不見幻!就連之前法棍和金鐲賦予蘇景的本命變化、棍中顯現的阿骨王台也是幻。
  
  幻至峰巔假亦真,這世界甚至能看出『不聽不該出現』。
  
  不止會說謊,而且還是個說謊的行家。
  
  若非蘇景修得獨我之法……不等蘇景多想什麼,遽然天旋地轉,被扭曲了的空間暴發怪力,即便以蘇景的渾厚修為也全無辦法控制身體,被狠狠拋起,翻著跟頭飛向遠天。
  
  翻滾、大駭之中,蘇景隱約還聽到廟中女子喊著『別走啊,再聊聊喂好商量!』
  
  喊得再怎麼響亮也沒有用處,刹那,蘇景就消失於『心想事成、無法無天』。
  
  廟中女子沉默片刻,幽幽一歎,罵了聲:「奶奶的!」
  
  坐著走的,趴著回來的。
  
  在陽三郎看來:不久前蘇景端坐地面,手拿一隻破爛囊,咬牙切齒的使勁破囊,囊開一瞬蘇景倏然不見;差不多盞茶光景,他又從空氣中摔出來,用了一招猛犬撲食,直接摔趴在地,弄翻好大一片泥土。
  
  蘇景的一身修為不是憑空吹來的,臉面硬得很。若是凡人來這麼一下子,怕是臉孔會被搓平了,他一點事都沒有,抹了抹泥土就翻身跳起。
  
  看看四周,竹棚、麗山,再舉目遠眺,南方有座山好像桃大將軍,滿心莫名其妙但也真的踏實了:回來了。
  
  正要思索下自己剛才的經歷,忽然識海中陽三郎的聲音傳來:「你怎麼把口袋扔給我了?這破爛囊我不要,你要真想送禮,就把你的錦繡囊給我。」
  
  問聲落,寶囊落,內中裝了一個神秘乾坤的破爛袋子被陽三郎從天上扔了下來,摔落蘇景身前。
  
  剛才蘇景消失時候,他手中的破爛囊也隨之不見,待蘇景『返回』後片刻,正在天上修煉的陽三郎忽然覺得手心一暖,那隻袋子無由出現在自己手中,陽三郎還道是蘇景給她的,這算什麼?把堂堂神物當成要飯的打發嗎?直接扔還給他。
  
  囊隨人同去,隨人同回,只是它跑回到陽三郎手中。其實要說起來,陽三郎與蘇景份屬主屬,落到她手中也就等若是重回蘇景手裡。
  
  蘇景沒多想,拾起破爛囊一道真元試探過去,發現破爛囊的袋口封印在被破去後居然又告『痊癒』了。想要再開它怕是又得廢上一番手腳。
  
  陽三郎對蘇景消失頗感納悶,特意又下來了一趟,當面向他詢問此事。蘇景不做隱瞞,袋子的來歷、封口法印的古怪、內中怪人怪廟怪天地都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其實從頭到尾,四個字:莫名其妙。
  
  破爛囊,神奇囊,居然出現在一群連不成氣候的沙漠妖精手中;進去一趟全然沒能弄清內中狀況;不明所以間又被袋子吐了出來不是莫名其妙是什麼。
  
  陽三郎是個愛聽故事的,聽得很是認真,之後皺起眉頭:「我覺得這袋子邪門得很啊。你若沒有完全把握,先別去碰它了。」
  
  蘇景點了點頭。以『攀一階一階看一景一景』為願來做修行之人,天注定就是個好奇鬼。不過被打開後不肯往外面跳寶貝的袋子不是好袋子,就算蘇景好奇其中的『無法無天』,好奇自稱『天地車馬我執鞭驅駕』的神秘女子,暫時也不會再去袋子裡冒險。元嬰初成、不聽未醒,還有大把事情等著他去做。
  
  蘇景轉開了話題:「你修煉還需多久?」
  
  他所問,不是金烏煉就大圓滿,而是問何時能有些真正陽光灑落,不用光蓋天地,能偶爾照一照他布下的這座四山小域就好。
  
  四座山長成規模,夠這幾千里小域成形總還得需要三四百年的時間,可即便最後的『不聽山』成形,四座一品龍脈聚合造化還不夠。四平也好,八穩也罷,都須得一個前提:世界基本完整。
  
  莫耶天地連太陽都沒有,光熱無源則生機無源,何談完整。想要在莫耶重現生靈,非得有真正的陽光灑落不可。
  
  此問蘇景以前就提到過,陽三郎曉得他關係所在,沉吟片刻後說道:「若我自己的話煉就旭日真芒最快也得兩千年。」
  
  兩千年?那時候蘇景要麼破道飛仙,要麼再入輪回,無論怎樣都等不得這麼久,九日淩空反噬中被削去千年陽壽,他沒那麼多的時間了。
  
  蘇景一聽就急了:「不是七八百年足矣嗎?」
  
  剛來莫耶時蘇景問過同樣問題,當時陽三郎開出個『八百年』期限,如今四個多甲子過去了,又變成了兩千年?
  
  陽三郎聳肩膀:「修行事情,哪就能一定說得准,當初你要下手不那麼狠,把我傷那麼重,說不定連八百年都用不來。」
  
  翻翻舊賬,眼看著蘇景神情不痛快,陽三郎痛快了,口中話鋒一轉:「不過也不是全無辦法。若你肯幫忙,了不得再有三四百年,四山小域中必有旭日初光灑落。」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1:21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5-10 00:08
第九二七章  並翼齊飛,修山栽池
  
  
  怎會不肯幫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事情。
  
  若真說幫忙,倒是人家陽三郎在幫忙。蘇景立刻點頭,滿面愁容變作眉花眼笑:「你說你說,該我怎樣做。」
  
  陽三郎一哂,全不掩飾自己對蘇景那份『看不起』:「枉為金烏弟子,這等簡單法子自己都想不到。」數落過一句,陽三郎話歸正題,輕描淡寫兩字:「雙修。」
  
  「啥?」蘇景嚇了一跳。沒法不吃驚,雙修…這是為了喚醒不聽,還是為了不聽永遠別醒。
  
  「雙修。」陽三郎神情全無異常,又重複了一遍,之後才見蘇景瞪大了眼睛,陽三郎皺了下眉頭:「瞪什麼?你可知,若你在天外如此瞪一頭不認識的金烏,那可就要打架了。」
  
  蘇景把眼皮放鬆了下,試探著問:「你所說雙修…如何修?」
  
  「把你剛剛煉成的小金烏元神和那道…那道骸骨與我,雙烏並魂共用一副身骨…」陽三郎出言解釋,蘇景這才知此雙修非彼雙修。
  
  誤會了,不能怪蘇景,『雙修』一詞於修行道有特殊含義,不是師兄弟兩人一起切磋、修行就算雙修的;可是也怪不得陽三郎,她是金烏,本來也沒和修家打過太多交道,會說漢話沒錯不過不是所有意思都能明白。
  
  這和九頭大妖小相柳自稱小白臉是一個道理。在陽三郎看來,兩頭金烏並翼齊飛、共同持法就是雙修了。
  
  蘇景笑了,雙修就雙修,誰怕誰啊。不過疑惑之處還是要問明白的:「不是說『天不容二日』麼,兩頭金烏如何能在一起修行?」
  
  「天無二日沒錯,不過也要分情形的,以前我與你敵對,是以我沉睡時只要你家小金烏清醒,我就會被她鎮壓,休想醒來。但現在我對你不存敵意,就可以算一算我和她之間的淵源了。」
  
  陽三郎為神魄陽魂。與蘇景有主屬之份,道理上她和屠晚劍魂、影子和尚一樣,都能算作蘇景的一道魂魄;小小金烏涅槃轉生,有獨立智慧,可她還是蘇景的元嬰,兩頭金烏,自蘇景這邊多出了一重淵源,為同袍、為手足。
  
  骨金烏本來是陽三郎的遺骸,後來在與蘇景的爭鬥中,被小金烏奪捨霸佔。那個時候小金烏是純粹的『元神』。只有本能而無智慧。占了這具身骨後它才修得神物之靈,為真正的涅槃轉活打下最最重要的基礎…從『身骨』來看,陽三郎在前、死別;小金烏在後,開命。她倆的性命都在這一副身軀內。那算不算一個人?
  
  算或者不算都無所謂的,關鍵在於:異命卻同身,這讓兩頭金烏的本髓契合無比。同樣一副身軀,陽三郎在其中領略『死』,小金烏在其中體味了『生』,生死大道兩烏各執一味,若能並翼齊修,當可互補有無互添強助,修行事半功倍。
  
  合則兩利、大利。陽三郎的提議簡直是個天大便宜。不止她自己能精進神速,不止蘇景能早得旭日初光,連著元嬰小金烏的修煉都包下來了。蘇景大喜點頭,骨金烏和小金烏一起取出,交予陽三郎。
  
  元嬰稚嫩。不能離開主人身體時間稍久,但小金烏是神物化形,算得特殊情形,現在離開了蘇景身體也能勉強棲身於骨金烏內,再加上陽三郎同源火法暖護,小金烏盡可離蘇景遠去。
  
  正如陽三郎所說,當敵意不見、只剩淵源後,小金烏見到陽三郎再無鬥志,反倒是親近、依賴的模樣。手捧骨金烏,暖護小金烏,陽三郎又問蘇景:「你眉心怎麼回事,好不了了?跟開了三隻眼似的,看著就讓人彆扭。三目神跟咱們金烏一脈可沒什麼交情。」
  
  蘇景眉心有一道傷口。之前修成金烏大唱、喚醒體內沉睡元神時候,蘇景眉心曾爆起一串火花,而後眉心就縱裂了一道寸許的口子。
  
  憑他的體魄,皮開肉綻這等小傷,三兩個呼吸間自然收口痊癒,可是眉心的傷口全無好轉跡象,就那麼豁著、擺著。
  
  蘇景抬手摸了摸傷口,搖頭笑道:「無妨的,待靈元洗煉過後就會痊癒。」
  
  破境後,修者會得靈元洗煉,奈何莫耶全無生機,已死之地無以洗煉,得等會中土再說了。此事蘇景並不著急,『洗煉』永遠都在那裡等著,不用專門再回去一趟。
  
  「要不我弄塊布個你包上?」陽三郎是真看不慣蘇景的『三隻眼』。蘇景哈哈一笑,擺擺手懶得理它。陽三郎也不再多待和廢話,小心翼翼地捧著骨金烏、小金烏飛回天空。
  
  金烏並翼,逕自去煉日,無需蘇景再做援手,蘇景這邊也忙忙碌碌,元嬰才剛剛轉活,需得做溫養功夫,為其穩固魂光命火,不過讓蘇景頗為意外的,當他依照帛絹記載動法,指引陽火真元行轉去潤澤體內靈嬰時,紅髮蘇晴、金法屠晚都不受他的陽火滋潤,這兩個小娃娃似模似樣結做身印…蘇晴姿勢古怪,兩隻手都簇指成鑿,左鑿戳右鑿點中眉心;屠晚的樣子古怪更甚,左腿獨立、右腿盤膝,左手拇指指天,右手除了拇指之外四指岔開、指地。
  
  靈嬰怪樣,正氣、邪佞兩座小乾坤中的靈氣自然行轉,依從這兩位『掌界仙靈』的心咒化作千百線,或繚繞或巡遊,圍住他們緩緩打轉,做氣息交換。兩人不用蘇景幫忙,他們自己修行。相比之下蘇景自己的小元神就笨蛋十足了,老老實實坐在靈台,歡歡喜喜領受蘇景的陽火潤澤、洗煉。
  
  體內行功,不用專門入定,分出一道心神照看著足矣,蘇景騰雲帶上不聽,游走於四座正茁長的一品山。栽樹須得時時修剪,栽山亦然。裁剪邊角、鋸斷贅峰之類事情,若沒有一身好力氣當真做不來。
  
  此舉不單是為了讓山長得更快更好,還因這四座山是要圍攏獨秀一隅的,不等由著他們的性子亂長,山之勢要配合合圍大勢。蘇景本來不懂風水之說,好在二明哥在寶庫中留下了養山訣,乍看時只覺晦澀深奧,可若仔細研讀又覺處處有趣。好奇心重的人在修行裡,占了這樣一道趣味:總會有趣。
  
  另外只有山,總是缺了些滋味,於將來的『一隅獨秀』也太多單調,蘇景選了六處合適地方,將他從離山帶來的天水靈精栽了下去。天水靈精是寶貝,可養水之道並無半字記載和傳承,今日元水以後會乾涸還是活轉成川不得而知,盼著其中能有一兩道長成大河或深潭吧。
  
  養山栽池,得閒時候就回到竹棚,以金烏小煉世之法重煉已經斷裂的歡喜法棍和金火纏鐲。
  
  寶物斷碎是可以重煉的,以蘇景今時的本領,想要讓寶物完全恢復是遠遠做不到的,也沒地方在找閻王爺來幫忙。不過兩件寶物都有要緊之處,不由得他不做修復。
  
  法棍是件打人的好傢伙,重煉後不能再讓蘇景變回歡喜羅漢,但法棍本身威力不會受到影響。再就是棍中還藏了座阿骨王宮,棍子斷了,王宮不會受到絲毫影響,屋瓦都不會掉下一片,只是斷棍喚不出王宮,須得重新煉好後才可以;
  
  至於金鐲,重煉也不能再賦予蘇景火行真變,不過蘇景本為火中仙,鐲子煉好後仍可與他玄意想通,只要蘇景動念,他仍能變成火焰:不是身邊、形變,而是心變、意變。不是變成真的火焰,卻仍能體味自己變成火的感覺。
  
  多出的一條性命找不回來了,鐲子對修行的幫助卻不會變……
  
  忙忙碌碌,一晃又十年。
  
  相距上次蘇景返回中土,已經過去八十年有餘了,其間有離山弟子來做過探望,並非扶蘇,是其他真傳和與蘇景交好的劍尖兒劍穗兒、樊翹等人。來者帶回家鄉消息:掌門和紅長老還在閉關,總也不肯出來似的。
  
  下到幽冥去的幾個弟子中,魚苗兒被執宗長老喚了回來,他是掌門人親傳弟子,要做的功課遠非只是修行那麼簡單,回山後跟隨龔長老進入刑堂,憑他的資歷和輩分,去掌管刑堂遠遠不夠,他擔當的是白羽成當年的法職。
  
  另外無雙希佳也心不甘情不願地返回陽間,再怎麼不甘不願,她也是能曉得自己比不得離山弟子的:她身上擔有大任,重現無雙榮光。
  
  少年仙子,肩膀削瘦,卻還有一座天宗等著她擔起。這些年離山鼎力相助,重新建好的無雙城中漸漸有了些優秀弟子,孫希佳為大師姐,她不能玩得太久,得回去坐鎮、主持城務。不懂不怕,可以學;力所不能及無妨,自有離山高人相助,但不聞不問,孫希佳對自己沒辦法交代。
  
  『妖精不成』可就沒有魚苗兒、孫希佳那麼沉重的膽子了,本事煉得挺厲害了、師父又不在中土,簡直就是完美世界了,在幽冥中玩得發瘋,樂不思蜀。十六年前樊翹已經傳下令去:最多再玩二十年,否則永遠不用回來了。
  
  回復靈訊領受樊師兄之命同時,陳精還在訊中委婉提到:小妹不是玩,是修煉啊。
  
  離山安好且榮昌,中土也太平安然,只是除了兩大天宗封山之外,這近百年裡,前後又有兩座比著天宗遜色一籌的一流門宗,和三座規模更小些的門宗昭告天下同道,他們也閉府封山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1:26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5-10 23:58
第九二八章  靈脈縱橫,畫兔成真
  
  
  小宗也湊熱鬧封山的消息,是劍尖兒劍穗兒告訴蘇景的,聞聽此訊蘇景不疑反喜:天元、彌天兩大天宗封山,護宗大篆行轉、前輩高人守穴,陣兇猛人兇猛,即便離山高手想去潛入查探幾乎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小一些的門宗…天宗與大宗,寫法上不過差了一橫,道法上卻差出了一重天地。離山長老隨便哪一個,就算修為最差的紅長老、公冶長老,想要潛入普通門宗都不是難事。
  
  離山是正道沒錯,可離山從來都不是老古板的教門,偷偷進去看一眼…無傷大雅,無傷大雅,只要別被人家當場抓住就好…
  
  不過雙姝入離山的時間比著蘇景更長,但受輩分、身份所限,對宗內諸位前輩遠不如蘇景那麼熟絡,就算離山哪位長老悄悄摸摸地探人家自封的門宗重地,回來後也不會和她倆念叨。是以她倆全不知情……
  
  到莫耶探望師叔祖的離山弟子來了又去,麗山腳下的日子忙碌卻平靜。
  
  仔細想一想,修行至今一千兩百年,時間最長的平靜日子,莫過莫耶戰後離山將養、小鎮開店、莫耶栽山這三百年了。其間不曾發生過半點爭鬥,動用法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以前自己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挺好的。
  
  只是遺憾的:有些寂寞。
  
  不聽還沒醒。
  
  事情就是這樣,沒遇到小妖女的時候,山中修行日月淺淡,平靜就是平靜,和寂寞永遠沒牽連;兩人心生情意後,聚少離多,可即便不在一起,想到她時心裡總是能暖一下子、癢一下子,知她安好,知道重逢有日,所以想念就是想念,和寂寞永遠沒有牽連……直到今天,不聽就在洞天裡,這許久時間兩人寸步不離,蘇景卻嘗到了寂寞滋味。
  
  莫耶世界多出了四座怪模怪樣的山,蘇景身內身外多出四個古怪元靈之嬰,連那枚永遠打不開的破爛囊都被打開了,可是不聽還沒醒來。
  
  從十一世界歸來已經三百年,不聽也沉睡了三百年。寂寞是因為害怕。蘇景真的在怕。
  
  人在四座新山中往返奔波,照顧著山勢成長,有時候蘇景會覺得自己花出的心思…哪裡是在照顧山,分明是在照顧不聽啊。念及此,他總會笑一笑。
  
  這天裡,剛剛揮動利劍,將『桃大將軍』山上一塊多餘的峰嶺斬斷、搬開,蘇景忽覺心念一動,隨即輕輕『咦』了聲:紅髮蘇晴和金髮屠晚仿佛約好了似的,維持十年不曾稍動的修身印同時改變,從古怪身姿變成了更古怪的身姿:
  
  紅髮蘇晴縱躍而起,雙臂撐雙腿蹬、淩於半空就此凝身不動,好像隻怪鳥;金髮屠晚就乾脆得多,跳起、半空轉身、大頭朝下、紮!還真是把自己當成了劍,還真就身體筆直腦袋向下,一頭紮進大聖玦洞天泥土中,除了一雙腳留在地面,全身都紮下去了。
  
  怪身玦後便是異象生,蘇晴所在乾坤之內浩然正氣、屠晚所在洞天內凜冽邪氣滾滾凝聚有如實質凝聚成風,裹挾小乾坤內厚重靈力,破壁壘入經絡,他倆把自己的力量融入蘇景氣脈,層層循轉最終湧向靈臺。
  
  靈臺中住著小蘇景,蘇晴與屠晚的驅動的靈氣滾滾而來,與蘇景自己的風火精元一起,為『小蘇景』做溫養洗煉。
  
  靈氣行運並非只去不回,蘇景是四嬰之主,頃刻就明白血、金兩發元嬰的意思,心念轉動『小蘇景』隨之而動,雙臂互纏雙手各自捏訣,左手焠真訣右手煉世印,正法行運氣息再轉:小蘇景雙手印各自送出經過秘法煉化的真精元氣,再由蘇景經脈循轉分別送向蘇晴與屠晚。
  
  如此,以蘇景身體為脈、以風火秘法為媒,三嬰換氣,齊生共長!
  
  當元嬰能夠做煉氣功夫,就說明溫養告以段落,可以開始做『歡喜兒』這一境的正法修行了。不過蘇景做內視、仔細看過三枚靈嬰後驚喜發覺,他們居然在『鑄脈』。
  
  隨著三嬰換氣、焠真與煉世兩法並持,蘇晴身內從左手手心開始、貫穿臂膀胸膛再至右手手心,一道淺紅色的靈脈正緩緩成形;屠晚也是,不過他的『脈』是『縱生』,顏色為金,自天靈頂蓋向下,穿顱穿頸穿胸入腹……人有正經十二,奇經八道,合為二十經脈,無論修行什麼樣的功法,真元永遠都是在這二十道大脈中行轉循環,不過不同功法、行元的線路千差萬別。
  
  唯有個別天資秀奇且得大奇遇之人,能在二十經絡外再修成另外一道靈脈,不過這等情形實在太罕見,就說離山九子,個個驚才絕艷,也不見一個給自己修成靈脈。是以『靈脈』之說,只能算傳說。
  
  至於靈脈的用處,還是傳說:
  
  脈中自有朗星明月,脈中自有神殿仙庭,脈中自有金龍天鵬,脈中自有三千世界,脈中自有長生逍遙,脈中自有古往今來,脈中自有…修成靈脈能得到什麼,中土世上有關記載,有一本算一本,都是瞎蒙加亂吹,真相無人可知。
  
  元嬰為靈體,可靈體也是『體』,既得生靈之形,他們就不再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他們一樣有自己的體魄,不過並非血肉之軀,而是靈氣凝真。
  
  常理而言,元嬰與修家大統大合,修家的身資如何,元嬰的體魄就怎樣,不同質但同形,說穿了修真有什麼元神就有什麼,反過來也是一樣的,如今『孩兒們』在鑄就靈脈,若能成功,蘇景體內也會多出兩條靈脈。並非修行得來,而是拜雙嬰所賜!
  
  白撿的,還不用還。
  
  蘇景又驚又喜,哪會現在打斷他們。
  
  想想不久後……回去離山一趟找風長老,說:我最近身體不適修為躁動,請你幫我看看究竟出了什麼狀況。然後伸出腕子給老頭問診,再等片刻風長老大驚失色:您這是體生靈脈啊!
  
  佑世真君東天劍尊,煉體生靈脈,一橫一豎兩條,消息傳遍離山,消息傳遍中土,消息傳遍幽冥…現在蘇景忍不住就要笑。
  
  就在他臉上剛剛露出笑意時候,面前空氣中突然跳出來一隻金絲雀兒。
  
  麻雀大小,紅冠碧睛一身金黃翎毛裡夾雜絲絲金線,這種雀兒叫聲動聽,在中土偏北地方,民間以此雀象徵男女之情,若是哪家少年郎捉了這樣一隻鳥,養入竹籠送去給別家少女,就是認認真真地表白心意了。
  
  抓鳥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不過北方集鎮上有買的,自己抓不來又真心喜歡哪家姑娘,畫上幾個大錢買一隻就成,賣的不貴。
  
  全無生機的世界,自不可能跳出一隻雀子,鳥兒不是活的,和離山金劍、南荒紫蟬一樣都是法術煉化、修家用來傳遞消息的靈物。
  
  雀子現身,口吐人言:「蘇景,你在何處,給個指引,我來探望你了。」
  
  傳訊之人還怕蘇景不肯給自己指路似的,另外又加了一句:「你若不理我,我扔鞋照樣也能找到你。」
  
  雀子聲音即為傳訊者聲音,柔然嫵媚、甜膩膩的。若只聽聲音讓人陶然,奈何蘇景識得聲音主人,想想那條大漢的一身疙瘩肉、一臉大鬍子,蘇景後脊一排雞皮疙瘩跑過。空來山大師兄,
  
  用一頭『表白情意』的鳥滿世界去給同道傳訊…這種事情也只有騷戚東來做得出來:一訊傳天,噁心八方。
  
  蘇景無言,唯有一嘆:唉。抬手一道劍訊打出,為戚東來指引方向。不久之後,濃艷香氣自粉紅掛翠的雲駕中傳來,金鈴天打扮的戚東來佇立雲頭,滿面歡笑對著蘇景搖搖擺手。
  
  不能算擺手,他手上捏了條帕子,他在招手絹。
  
  蘇景搖頭而笑,半開心半無奈,說破天大家是同生共死的朋友,騷戚東來模樣可憎但並肩對敵時候絕不含糊,是以蘇景見了他總能、至少會有一半是開心的:「騷戚東來,別來無恙。」
  
  縱下雲頭,用手裡的帕子抹汗,不是抹,而是蘸,一點一點的蘸,女子愛惜妝容怕會擦花了自己面上的胭脂香氛才會蘸。
  
  戚東來倒是沒塗脂抹粉,不過他臉上沒半滴汗水…小心翼翼蘸著,一雙豹眼目光閃爍,透過手帕邊緣一瞟一瞟地望過來:「你這神采…不得了啊!大精進?如意得破、踏入歡喜!」
  
  蘇景笑道:「我這點小小突破算什麼,倒是天魔宗大師兄,脫胎換骨惹人驚奇!」
  
  剛剛用來擦汗的手帕現在用來掩口,虯鬚漢一笑含羞也含春:「你看出來了?」
  
  蘇景點頭,回答得實在:「嗯,一見你,就打從手心裡泛起癢癢勁。」
  
  憎厭魔惹人厭,別人越厭惡他的修為就越高——這是戚東來自己的說法,不知是不是真的,不過反過來是一定的:在別人眼中,看他越生厭,就說明他的本領越高強、修為越精深。
  
  今日戚東來,相比當年西海、幽冥時候,惹人憎厭以論,當真脫胎換骨。蘇景和他是有交情的,也真心把他當朋友的,可今次見面之下,手心確確實實是在發癢,恨不得打他回原形。
  
  現在蘇景是怎樣的心境?獨獨之我,喜怒由我不由人,除非他自己願意發怒或開心,否則這世上幾乎無人能撩動他的情緒。一見戚東來,蘇景心裡不得勁了,足見魔崽子的本事大了,大得不得了。
  
  再就是,蘇景雕山種刻出解牛刀,千年大修絕頂人物與昔日小鎮懵懂少年同心同境,明悟玄理同時徹通返璞歸真本意,修不顯像、強不露骨,破境沒錯但氣象內斂,等閒修家絕看不出來,戚東來一眼就看破他修入歡喜兒,這份眼力精強本也說明魔崽子今非昔比。
  
  蘇景說手心癢,是想打人。
  
  戚東來心思柔柔:「你手心癢?來,我給你撓撓手心。」說著又去抓蘇景的手。
  
  蘇景雙臂攏、雙手對揣入袖,笑道:「當不是專門來找我玩的,有什麼事情直接說吧。」
  
  「趕路十萬里,橫穿兩世界,來找你的正經事是:我想你了。」戚東來聲音嬌嫩,好像他的嗓子能擠出水來:「另外還有件不算太正經的事:魔壇聖火落入中土世界時日久遠,已經無從考究,不過鑄魔臺、建魔殿,於空來山開宗立派的日子還是能算清的…這就快一萬年了。空來山上會有一場盛典。」
  
  蘇景忍不住問他:「你管開宗萬年重典叫做『不太正經的事情』?」
  
  戚東來皺眉頭也有風情:「你這人討厭,抓我言辭小小紕漏……」
  
  能被憎厭魔傳人罵『討厭』,蘇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就覺得自己嘴欠揍。
  
  「咱們天魔弟子在中土名聲響亮,不過人緣嘛…就提不到了。修魔的,閉上門過自己的日子,睜開眼看自己的心思,立宗萬年大典拜自己的祖宗喝自己的酒,什麼西方龍裔族南方妖聖東土天宗這些莫名其妙的人物咱們是不會請的,不過你和不聽算是例外,因為有秦吹老祖宗這重關係在,掌門和諸方魔王都覺得應該請你們登山觀禮。」
  
  蘇景微揚眉:「忠義天魔出關了?」
  
  「沒有,沒點動靜,但他出不出關,不聽和你都是他老人家的帝姬帝婿。」說到此戚東來幽幽嘆氣,分不清他是真情還是假意:「秦老祖宗總也不出關,我這做晚輩的想去他老人家身邊盡孝都沒機會,唉。」
  
  蘇景想說『沒準他老人家就是為了躲你才閉關的』,不過害怕再被戚東來說『討厭』,話到嘴邊忍出了。
  
  沒去提及不聽的實情,只說她在閉關修行,眼下不得驚動,戚東來也不失望,說是修行要緊、不聽來不了就算了,他又力邀蘇景去觀禮。拋開忠義天魔這層關係不談,只憑天下修宗迎抗天星劫時昔日大魔君所為,蘇景對空來山就只有好印象,痛快點頭,答應下來。
  
  時間從容,魔宗大典在三個月後,現在過去太早,戚東來又不願一個人回去,暫時就待在莫耶了,拉著蘇景陪他喝酒閒聊,其間蘇景向他問起中土諸多修宗閉戶封山之事,戚東來笑而搖頭:「天魔宗我行我素無法無天不假,但魔心以為:大逆不道非我專美。我能倒行逆施,你亦可胡作非為,你莫來惹我,我就絕不會去管你。」
  
  這倒是魔家弟子修行、行事的本義,就算全天下所有的修宗都關門大吉了他們也懶得理會,更不會派人專門去追查此事。
  
  修行中人,又都是同道中的翹楚,閒話說過一陣自然而然聊到修行,既然說到修行就免不了行法演示。
  
  修行不是為了打架,參天悟道講究的是我心入我法,我法鋪我道,參悟得玄妙靈機回頭再來印證於法術,是為修家一大樂趣,戚東來挽起袖子為蘇景演法…而後蘇景大吃一驚!
  
  戚東來用手指在鬆軟土地上畫了把劍,跟著他就把這柄劍拿在了手中。
  
  地上畫的不過是『形狀』,拿在手中卻是真正利劍!
  
  戚東來把這柄劍送給了蘇景,劍到手,三尺青鋒寒光綻爍,質地算不得太好,可千真萬確的,劍就是劍。
  
  戚東來又在地上畫了一個圓,之後他伸手一拿,地上的『圓』落入手中,一面小小銅鏡,戚東來照鏡子,細數自己眼角皺紋。
  
  蘇景又驚又笑:「這是什麼法門,如此神奇。」
  
  鏡子不送人,戚東來自己收起來了:「憎厭魔,惹人厭,修行深了天地都嫌,造化都棄,無人與我為伴,只能自己給自己找些伴兒…這是憎厭修的法門,無名以稱之。」說著他再次『作畫』,這回他在地面上畫了隻小兔兒。
  
  畫好後,一眨眼,地面上的畫竟真的變成了一頭小兔,三蹦兩跳,躍入戚東來懷中…可充其量三五個呼吸的光景,兔子兩腿一蹬雙眼翻翻,死掉了。
  
  戚東來嘆口氣:「若是在中土,這兔兒能活上幾年的,和其他兔子無兩樣,可惜這裡不行,莫耶是死寂天地。」
  
  蘇景驚詫於戚東來『畫兔成真』,但他另又注意到一個細節:畫劍畫鏡時候並不明顯,畫活了這隻兔子的時候,戚東來的容貌稍有些變化,似是老了。
  
  老得不多,充其量一兩歲的差別。
  
  虯鬚大漢,三十六歲和三十七歲時樣子會有多大差別?幾無分別,不過金烏目光銳利,纖毫之差也能分辨。
  
  「此術傷身?慎用。」
  
  死後的兔子還是兔子,沒有變成泥土,戚東來抱著兔子:「放心,我的命,我比你在乎。」
  
  戚東來比蘇景可更曉得深淺,無需多做囑咐,蘇景轉開話題:「你這法術怎生修成的?」
  
  問得是法術道理,離山劍、空來魔,山頭兩立,不同道也不同宗,壁壘森嚴,按理說這樣的話蘇景不該問,不過大家的交情擺在哪裡,如果能說戚東來自然會回答,如果不方便講蘇景也不會在意什麼。還是因為有交情,是以閒聊說笑時候都不用那麼小心。
  
  「不久前領悟了一重玄機,可領悟得莫名其妙,沒辦法細說,總之…總之莫名其妙就是了。」說到這裡,戚東來笑了笑,少了幾分嫵媚多出一點無奈:「從頭到尾,我都挺莫名其妙的。」
  
  唏噓一句,就此收拾心情,再不提自己的事情,戚東來又變回了那個柔柔媚媚的虯鬚漢,滿目愛憐地看著自己懷中兔兒:「它因我法術而來,可活了就是活了,它真的是隻兔兒,只可憐這兔兒命薄…你開鹵味鋪子的,又是玩火的行家,烤個兔子不算難事吧?」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1:32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5-11 18:24
第九二九章  無中生有,月上天宗
  
  
  何止烤兔子,燉兔子、燒兔子、醬兔子、熏兔子、蘇景都會,白馬鎮蘇記老鋪的少東家不是白當的,關鍵是戚東來用法術變出來的這隻兔子真能吃嗎?
  
  真能吃,烤熟後外焦裡嫩,味道鮮美。戚東來由衷佩服蘇景的手藝,蘇景則真正服了戚東來的法術。
  
  真皮真肉真血真骨的真兔子,在地上畫了幾道就拎出了一隻兔子來,是法術還是造化?莫說蘇景,就連戚東來自己都分不清。若是造化,騷人明白自己決絕到不了那等境界,甚至可以說凡間無人能及。生造化?成色差些的神仙都做不來;若是法術兔子明明是真的。
  
  大千世界,妙法無數,但法之所在:為心、為力、為定、為轉、為衍為變!就是這個『變』使然,法可以是一切,唯獨不是無中生有。
  
  變的前提是『有』。
  
  變自『有』中來,法自『有』中來。『無』為虛妄虛空,自虛妄中生出『有』,那就不再是法,而是道。
  
  戚東來手中有『道』?他自己都不信,他手中有隻噴香的兔子腿,一口咬下,流油。
  
  兔子吃光,戚東來摸出手帕要給蘇景擦嘴,可把蘇景膩歪壞了,遠遠地躲開他。戚東來也不當回事,笑嘻嘻地用帕子給自己蘸嘴角,又把剝下來的兔子皮小心收好。
  
  蘇景看得稀奇:「你留兔子皮作甚?」
  
  「北方不比你們南方,冬日時節天寒地凍。我想用這張皮子給我師弟做副耳朵帽。」憎厭魔不是說笑的,戚東來早都練成了一手好針線。
  
  想了想魔宗門長在冬天裡帶著一副耳朵帽的樣子,蘇景忍不住笑了:「蚩秀非凡人。」
  
  「他修為再深,地位再高,在我心裡也還是個孩子,用不用戴耳帽,是他的主意;給不給他做,是我的心意。」虯鬚漢吃吃地笑,刷子眉梢銅鈴眼角帶出幾分愛憐:「我家這個師弟啊,貴人是忙,一心只求廣大門楣。重振空來山昔日威名。從不注意自己的身體唉。」
  
  蘇景和蚩秀接觸不多,但大家打過交道,對他的為人能有個大概瞭解:本根不壞,修行資質更是上上之選。可他的『人情世故』實在差了不少。說穿了。他是參魔悟道的好材料,卻非做掌門的好人選。
  
  才有多屬,蚩秀之才不在經營一道。蚩秀只適合做個門內精修之輩,就如當年離山九子中的陸八陸九兄弟那樣,平時不過問門務,卻執掌著、代表著強大的實力,鎮山之石,再好不過。
  
  天魔宗在蚩秀手中,或許不會沒落,但也難有大作為。在蚩秀這一代,空來山休想能比肩正道諸大天宗。
  
  可蚩秀為人又心高氣傲,心中太想能做出一番成就力所不能及,卻又不肯怠慢絲毫,只有辛苦,辛苦,辛苦。
  
  戚東來就不同了,此人行事當機立斷,喜形於色而怒藏於心,足智多謀且心狠手辣,天魔宗若有他主掌,一定會比蚩秀更興旺蘇景都能看穿的事情,兩個徒兒的師父、空來山前任魔君豈能不明白,門宗大位本來是要傳給戚東來,奈何他去修了憎厭魔!
  
  堂堂空來,傲骨魔家,掌宗之人怎能選個『不男不女』的傢伙,生怕天下同道不來笑話麼。
  
  古往今來三萬七千魔,修哪位魔尊不好,偏他選了憎厭魔。到後來大魔君對戚東來冷淡異常,其中固然有『憎厭魔、惹人厭』的緣由,更多的卻是因為這個被悉心栽培、深得喜愛、從小看重的大弟子,真正辜負了師父的一片苦心。
  
  蘇景不禁想問戚東來,你到底怎麼想的,去修憎厭魔?但不等蘇景開口,戚東來就站了起來,笑嘻嘻甩下一句『時間尚早,你先忙,我去那幾座怪山裡轉轉去,頭次來莫耶,不能不好好玩一趟,過幾天我回來找你,咱們一起回中土空來山』,隨後頓足生雲駕,一個人跑去玩耍了
  
  三劍不姓三,本姓蠶。
  
  西南少民,族部眾多,古時有賢能,率領少民出山穴、務農耕,各部漸漸發展壯大起來,其後便是與東土大族的衝突、融合,融合、衝突到得最後還是融合了,談不上誰同化了誰,大家各取其長補己斷,合則兩利、自然之選。今日西南,多以漢統傳承,不過仍有些部族保持古姓,古時候他們農耕者多取姓田、禾、木,絲蠶者取姓桑、蠶,鍛鑄匠人取姓鐵、火、段,此為始,傳承綿延。
  
  蠶健是西南人,保有古姓,但早已走出大山,他是西南大城大戶人家的小少爺。
  
  小少爺今年四百多歲了。
  
  蠶健四歲時候被離山劍法最精的虞長老相中了,說這孩子左眉藏劍、左耳藏劍、右踝藏劍,身藏三劍,是修習劍法的好人才。虞長老選弟子,自有『觀劍』之術,這是滇壺峰獨傳的劍學正典,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釋通的,離山門下絕大對數弟子都不懂此術,不過虞長老說蠶健藏了三劍,那他就一定藏了三劍。
  
  所以蠶健入宗後,同門兄弟很快就給他起了個綽號:三劍。
  
  開始時候蠶健老大不高興,不叫名字喊綽號,你們都是什麼天宗高人可後來稍稍長大一點,蠶健就喜歡上自己的綽號了,一是聽慣了,更要緊的是有次滇壺四秀中的一位帶著他出門辦事,路遇別宗仙子,師兄代為引薦:「這是我家師弟,離山三劍。」
  
  那位漂亮仙子一聽就驚了,以前只聽過說離山九子,什麼時候又出了個離山三劍?這得是多大的本領才能得此稱號。驚訝過後,仙子還不忘問道:另外兩劍是誰?師兄大笑:我師弟,一人三劍。
  
  離山三劍這個名號委實響亮,不能改,決不能改。
  
  離山三劍正在鬥劍,和蠍子鬥劍。他的飛劍化作銀針大小,抹起鋒銳、藏其力道,於沙盤中與一頭巴掌大小、三尾獨目的怪蠍對持和蠍子鬥劍是沒辦法的事,茫茫大漠,除了毒蠍厲害些,也實在找不到什麼練劍的好對手了。
  
  蠍子不凡,不過遠未開靈,還是普通蟲豸。可不管怎麼說,捉它鬥劍,它都是來給自己幫忙的,三劍不會傷它性命,相反,鬥劍過後還會給它一點靈丹渣渣算是獎賞報酬。
  
  他在沙漠中,十年前到他輪值,來此古城遺址,守衛師叔祖往來中土、莫耶的法陣。
  
  對峙已經一炷香的光景了,那頭怪蠍曉得厲害,不妄動,始終飽滿蓄勢,隨時都會爆起一擊、可總也不動。三劍無所謂的,燃香功夫算什麼,他們在滇壺峰同門切磋,師兄弟一動不動對峙一個月都算短的。
  
  就在此時,一串悅耳鈴聲響了起來,被三劍掛在帳篷外的風鈴兒在晃動,搖擺幅度頗大。
  
  風鈴是法器,莫說風來了,就是一頭大鷹撞上風鈴也不會動,它與四方戒衛法術相連,只有修家飛天靠近時才會響。
  
  鈴聲未落,帳篷外、地面上擺放的一枚小石鼓也發出咚咚悶響,石鼓和風鈴是一回事,不過追查的是遁地之人。
  
  劍鬥不下去了,三劍歎口氣,不再關注沙盤,自懷中取出一面長滿古鏽的銅鏡,口中喃喃幾句聲言咒,揮袖在鏡上一拂,古鏽如薄霧退散,鏡分陰陽兩面,正正映出那些引動風鈴、石鼓的修家模樣。
  
  鏡陽,重重雲駕此起彼伏;鏡陰,道道人形急穿沙土。天上地下,大隊人馬急行、逼近古城。
  
  三劍放下鏡子,從袖中取出一柄兩寸木劍,開口對劍說一聲『他們來了』,木劍搖擺,頃刻消失於空氣中。跟著三劍捏了一點靈丹渣渣,擺放在沙盤中怪蠍面前,請它吃好的。
  
  隨後三劍挑帳簾,來到外面凝身肅立
  
  來者不是敵人,至少以離山探得的狀況,他們不是衝著城中陣法、衝著蘇景來的。最近這百十年中,中土新興一道,名喚『月上天』,以月為尊,拜月而修。
  
  月上天,與其說是門宗,倒不如說是『教派』,就仿道宗、佛門、魔宗一般,月上天傳承的不止是功法、更有信仰。而拜月信月,內中不知藏了什麼玄虛法持,確確實實讓信徒修為激增,實力大漲。
  
  月上天的掌教尊者是個獨目女子,來歷莫名,不過以她行事來看,小小桀驁是有的,可本性善良,對待同門極好、於外也不曾作惡,有幾次適逢其會法身所至整趕上民間災禍,她都曾出手賑救。
  
  逢災動法相助、事了拂衣而去,不留名。心懷慈悲卻不博人間寵倖,算得可貴。
  
  心地是一重,手段也不差,百年裡,月上天在修行道上發展不錯,不少小宗、散修入教,奉月拜月。這不是修宗立門戶,而是教門招信徒。值得一提的是,那個獨目女子對手下極好,卻不會護短,『月上天』信徒作惡,無需天宗或正道出手,獨目女子自己就會施法懲戒、清理門戶。
  
  對月上天,或者說是對其他一切新興法門、教門,只要不與正道本義衝突,離山都不會橫加干預的。
  
  萬法搏大道,千門競長生,這才是修行道。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1:35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5-12 01:24
第九三零章  代月巡天,五長羅漢
  
  
  但不干預和不關注是兩回事,對月上天,離山還是頗多留意的。是以前曾就探出,月上天將在西方做拜月盛典,廣招信徒齊赴西方。他們的人當會路過大漠古城。
  
  現在大群修家或飛天或遁地,至少看上去他們只是路過。離山不會大意,通傳古陣值守弟子蠶健多加關注,只要對方不打那座陣法的主意就不要起衝突,另外雷長老也帶了兩簽道兵和本部弟子出山,趕赴大漠。
  
  不過古城法陣之事,除了幾家天宗和與蘇景交好的朋友外,別宗並不知情。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未免重兵駐防太過招搖,雷長老一脈暫住於三百里外一片綠洲沙城內,古城法陣沒事就最好,萬一出事,不消片刻就能趕到。
  
  三劍站於古城,收神斂勢,除非精深修家否則探不出他是修行人,可離山劍袍穿在身上,人在空曠遺址中又那麼醒目,誰能看不到他、誰又會不知他是天宗門徒?收斂氣勢本就不是為了匿藏,而是離山弟子對天下同道的尊敬。
  
  兩個時辰之後,天上行雲、地面急掠、沙下穿遁…重重縱法靈動闖入三劍護身真識範圍內,幾乎同個時候,也有不少靈識掃過三劍。荒涼大漠,古城遺址中站了個離山弟子,怎能不惹來好奇。
  
  雲中人未跳落、沙下修不顯身,三劍自也無需主動招呼,面帶微笑靜靜站立,只要表明自己無敵意。大家各行各路就是了,又不是有淵源的熟人,犯不著打招呼。
  
  短短盞茶功夫裡,天上地下幾十名修者自顧趕路疾馳而過,其中還有兩位仰慕離山的中年人見三劍孤身一人,特意顯身:「離山道友靜守古城,若有需我兄弟效勞之處只管開口。」
  
  三劍微笑作答,回應得體,謝過且婉拒好意,對方也不多追問什麼。寒暄兩句繼續趕路。
  
  剛開始一切都好。到了後來。路過修者越來越多,以三劍粗略數來,大半個時辰裡,前前後後怕是有數百人路過此處向下而去。五行修法皆有。居然還有不少本身就在教法之內的出家人。就連精怪都遇到了好幾個,而三劍身後的風鈴、石鼓全無停歇之意,鈴聲、鼓聲不重但越來越急促。現在過去的只是個『排頭』,真正的大隊人馬還在後面。足見『月上天』這短短百年中發展的規模怎樣了。
  
  人頭多了,性子就雜了,有特意停下來打聲照顧的人,也有特意現身只為冷冷瞪上三劍一眼、說句刺人話之人。樹大招風,離山好大的名氣,即便他把好事做盡,仍有人覺得此宗沽名釣譽,仍有人看不上離山之劍。無緣無故地看不上,無他,人心。
  
  若站在這裡的不是離山弟子而是空來山下來的天魔兇徒,或許來點頭招呼的人會少些,但橫視冷哼之人一定更少。
  
  三劍從小到大的好脾氣,站在原地,別人對他微笑他就還個微笑,別人對他冷視他乾脆就不去看對方,沒什麼大不了,你瞪我不會眼睛變得更大,我被你瞪修為不會削弱半分……
  
  如此,又過了一陣,一道飛於高空的銀白雲駕忽然沉落,法雲散開後十餘人顯現身形,男女老幼都有,衣著頗為古怪,上身著緊身短打、窄領窄袖腰腹裹細帶,下身則是肥肥大大、燈籠似的長褲,非法袍非漢衣,當是出世在外自成體統的散修。
  
  為首者是個手執山魈拐的老太婆,頭髮稀疏、鷹鼻鷂眼,走上兩步來到三劍面前:「離山小輩,你在此作甚。」
  
  修行道上,三劍四百多歲的年紀,就只能算是個小小少年,可他的輩分小嗎?滇壺內門、拜奉虞長老為師,沈河掌門子侄一輩,真要論起輩分,修行道上不知多少白鬍子老頭都要恭恭敬敬對他喊一聲前輩。
  
  修家性命漫長,動輒幾千幾百歲的活,輩分實在是混亂的,不同宗不同門本也沒得論,除非真有淵源,否則大都以『道友、小友』來稱呼年輕人,或者喊上聲娃娃也不算錯,不是指輩分而是指歲數喊的。
  
  一不是打架二不是賣老,少有上來就喊『小輩』的。稱呼無禮,問話也同樣無禮,你走你的我站我的,我不問你趕路作甚,你管我站著做啥。
  
  不過三劍未著惱,應道:「回稟婆婆,在下出山游歷,行至此地心有領悟,就此止步坐悟以期能有所獲,見諸位同道路經此地,心中不敢怠慢故立身路旁,靜聽吩咐。」
  
  「老太婆活得太久了,見過了太多口中生花、心中藏殺的宵小之輩。」全不理會三劍的客套言辭,老太婆目光如針,直視離山弟子雙眼:「荒漠古城、杳無人煙,駐道何處不好偏要選在我教西行之路,小輩,離山有什麼圖謀,我勸你直接說出來吧。」
  
  老太婆是人,但修行的應該山魈石鬼的妖法,說話聲音仿佛魈鬼啼鳴,嘶啞難聽。
  
  這時候地下突然鼓起一座沙包,眨眼沙包破碎,一個和尚從地下跳了出來。
  
  這個和尚在做地遁,遠遠地就被三劍靈識察覺,三劍對他還頗為好奇,別人遁地靠得是法術,雖不如蘇景金烏萬巢那種五行穿空大遁,但也如魚入水,行去急急卻身形從容,唯獨這個和尚,遁地不如說是挖地,他在地下深處可真是一拳一拳把面前土石轟到粉碎如末,一路跑身後留下長長坑道,偏偏他『挖』得奇快跑得奇快,雙拳上的蠻力比起同行遁地的法術可要兇悍得多。
  
  和尚的『遁地法』古怪,模樣更古怪,身高五尺出頭,但他的雙臂雙腿都奇短,短得根本不成比例,若只看四肢,兩三歲的娃兒才有。四肢短,身形卻不算太矮,那就是身子奇長了。
  
  「老衲西海萬仙島,三疊大寺住持,法號五長。同道抬愛,喚我一聲五長羅漢。」和尚的門宗籍籍無名,但萬仙兩字真夠響亮,五短身材的和尚自稱五長羅漢,他說話笑呵呵地,全無敵意,對三劍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見過小哥。」
  
  住在西海的和尚,去東土西方參加教中典儀,怎麼也不該路徑大漠,想來他是有事去過東土,繞了個圈子。
  
  和尚不倫不類地招呼,三劍也自報家門,口稱『見過大師』。五長羅漢又轉頭望向燈籠肥褲老太婆:「肖婆婆,趕路要緊,你何必為難人家離山的娃娃,他站在這裡又沒礙著誰。」
  
  五長羅漢說的是公道話,肖婆婆卻不買賬,冷笑森森:「十五尊者厚愛,委我『西鉤』之職,中土西方,代月巡天,老身重任在肩,不敢怠慢,更不敢辜負尊者厚愛,如此荒涼地方,如此扎眼人物,怎能不問明究竟。」
  
  月上天掌教尊者,那個獨目女子自稱『十五』。月上天宗內組織鬆散,連個明確教規都沒有,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只在《月篆》經文中有提及,不強迫、只說希望大家能依篆行事,虔誠之人可得月光永照。
  
  此宗將中土以九宮劃分,一宮設一方月下使者,接引信徒、傳教講經、和諸多瑣碎教務,月使什麼都做,但也沒個準確的職守章程,先不說使者的職責,單單九宮劃分…真是公平得很,一塊地平均分成九片,誰家地頭人多,誰家地頭荒蕪,忙的忙死閒的閒死。
  
  月使之上再設『南朔』『北霜』『西鉤』『東江』四月巡使,代月巡天護教有責,同樣是職守模糊,內賊作惡要管,外敵欺人要管,有靈寶出世要去碰運氣,哪宮使者臨時有事缺職巡使也得去替任。
  
  五長羅漢聞言嘿嘿笑:「代月巡天…肖婆婆你還真當回事,用得著那麼一本正經嘛,十五尊者成此月上天不過是大家能有個門庭,相處共聚方便些,同導世人將心向月,除此之外哪還有其他意思,偏你,煞有其事,不嫌累嗎?」
  
  肖婆婆臉上變色,但五長羅漢不等她發怒質問,又轉回頭對三劍道:「這位小友,我看你神采飛揚,目光明澈,想來在離山修行了不短年頭,煉出真味了吧。」
  
  「大師謬贊,在下入離山四百年,心智愚鈍,成就淺薄,實在辜負了門中師長。」相比那個肖婆婆,三劍更喜歡和怪和尚聊天。
  
  「四百年啊,」五長羅漢伸出了五根手指頭,很快又收起一根:「那可不短了。有沒待膩了?是不是想換個門庭?來我月上天可好?老衲為九宮之中西南宮月下使者,你若想入我月上天,老衲這就給你發牌子。」
  
  居然直接拉離山弟子入伙,三劍啼笑皆非,一旁的肖婆婆也終於發作:「五長昏僧,你就是這般引人向月的?此子無誠心無成意,來歷難辯行蹤詭怪,你說收就收?他可有半點向月之心!」
  
  五長和尚撇嘴角,反問:「若人人都有向月之心,還要你我這些使者作甚,還要月上天干啥?他無向月之心,所以才要拉進來,為他養成向月之心嘛。」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1:38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5-13 00:20
第九三一章  三請吩咐,阻月巡天
  
  
  五長和尚撇嘴角,反問:「若人人都有向月之心,還要你我這些使者作甚,還要月上天干啥?他無向月之心,所以才要拉進來,為他養成向月之心嘛。」
  
  老太婆隱修於山野,少於外人交往,語氣兇狠,嘴巴其實笨拙得很,反觀這個怪模樣的和尚,雖也孤住海外,但想來平時沒少和西海妖精說法論道,口舌著實滑溜,簡簡單單一兩句話就駁斥的老太婆面色鐵青。
  
  老太婆身後,同樣窄衣肥褲打扮的一個中年漢子踏上半步,他是肖婆婆本家子弟,對和尚冷語道:「五長僧,你入教甲子有餘,得尊者厚愛,天下九宮你掌其一,但是到得現在、泱泱西海無盡生靈,你可能勸道一人入教、可曾引得一妖將心向月嗎?十五尊者仁心仁德,從不曾追究你怠慢之責,我家婆婆也念在同宗同教的情分上不去和你計較,不過今日見你行事如此輕佻……」
  
  辯理不過就直接追責,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在人間道、修行道都是長存真理。不過話說回來,五長和尚即為九宮使者之一,代尊者傳教西海,六十多年裡一個信徒沒找來,也實在說不過去。
  
  五長羅漢仍是笑呵呵地,對叱問全不在意:「西海不比別的地方,生靈眾多沒錯、妖精無數沒錯,可所有精靈都受沉入海中的彌天古刹禪香沁染,天生就帶了一份佛心禪意…此乃先天靈光。與生俱來,為本性、為本能,你道西海佛徒都如旱陸上那些半吊子和尚麼,要他們的心別向佛、盡向月,老衲沒這個本事。莫說我,你去讓十五尊者來試試?看看能不能召來一個信月亮的。」
  
  怪和尚口無遮攔,說話時候連十五尊者都敢捎上,之後不等對方辯駁,和尚臉上笑意更濃,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再說。你講得也不對。怎麼會一個都沒有,明明有一個!」和尚短小胳膊一轉,手指頭指向自己的鼻子:「我啊!我引我心向明月,度得己來再度人。西海之中有我萬仙島三疊寺五長羅漢拜月。你還敢嫌人少?你們倒是人多。人多又怎樣。來來來,咱們這就等天黑、比一比,看看月亮光芒照在誰身上更亮些。」
  
  說話間。和尚揚手拍光頭,啪啪響。
  
  光頭程亮,不用等天黑現在就能見分曉,待到月光灑落時候,一定是和尚這顆光頭更明亮。
  
  不過他也說對了一重:肖婆婆那邊人數眾多,這老嫗境界圓滿修為精湛,因為不出世所以沒太多名氣,但在月上天教內威望隆重,自她落下雲頭、對離山三劍顯現敵意後,再路過此處的月上天信徒幾乎盡數止步,甚至已經過去的不少人也重新陡轉回來,站在了肖婆婆身後,黑壓壓的大片人頭。
  
  反觀這一邊,一個和尚,一個三劍,孤零零地單薄。
  
  和尚是個趣人,三劍在一旁聽他和同門糾纏幾次莞爾,此刻微笑開口:「多謝大師眷念,今日之徳,離山蠶健銘記千年。還是我來和這位婆婆說吧。」
  
  和尚與老太婆這樣爭下去,遲早是個動手的局面,五長僧是為了離山弟子才和同門起了爭端,三劍又豈能讓他因為自己與同門結下深怨,這是離山律己待人之道,該是自己的事情,不能也不會落在別人肩膀去扛。
  
  三劍轉目望向了肖老太:「晚輩離宗,於此常駐,眼見諸位道友途徑此處,心中不敢怠慢,守候路旁本就是存了聽候吩咐、效勞犬馬之意,婆婆有話盡可吩咐下來,力所能及決不敢辭。」
  
  滇壺峰虞長老就是個圓滑人物,三劍得了幾分師傳,『你劃下道來吧,我接』這句話說得也算委婉。
  
  「荒山野人,哪敢吩咐離山仙家。」肖婆婆的口氣陰冷:「不過你說你在此修行,這等鬼話說得太沒味道,騙不了人。」
  
  離山修水,平白無故弟子跑到三十年能下一場雨就算發發大水的沙漠裡來修行,哪裡會有這等道理,只要稍稍有點見識的人就能曉得這個離山弟子不是在此修行。可三劍是在騙人嗎?
  
  好歹修行四百年,滇壺峰上新起之秀中有他三劍一個,會說這等拙略謊言?究其根由,他就沒想騙人,『在下於此修行』只是順個臺階、做個交代,彼此心知肚明。這般說法,要比著『我在此做事,做什麼不能告訴你』順耳得多。
  
  修行中人,『做修行』就是最最簡單的理由,大家互相留個情面,我不說你莫問,有緣再相逢時抱個拳問個好,如此而已。
  
  三劍照顧了別人臉面,別人卻用這份『照顧』來回戳他的臉面,三劍笑了:「不應該啊,我這番騙人的鬼話滴水不漏,全無破綻,婆婆是怎麼曉得我騙人的…不管怎樣,婆婆火眼金睛明察秋毫總是沒錯的,在下佩服。」
  
  是褒是貶是誇是罵何須分說,三劍面上微笑不變,喜怒不形於色,這也是跟師父學的,更要緊的是罵過人之後要立刻轉開話題,不給對方發作的機會:「婆婆代月巡天,巡到蠶健這裡來,究竟想要巡些什麼,蠶健等您吩咐。」
  
  少年人話鋒漸起,代月巡天,代的是哪個月?月上天的月;巡的又是那重天?月上天的天!可三劍為離山弟子,不同月不同天,你巡我作甚、直接說。
  
  月上天內,此刻也有些修家覺得『西鉤』肖婆婆沒事找事,無端端地去要折服人家小輩、拆人家的面子,可離山的少年不好欺負,一個釘子撞了回來,這又該如何收場,難不成真要先打了人家的娃娃,再惹出人家的大人麼。
  
  不過說到底他們月上天都是一家人,沒人像五長和尚那樣出言頂撞肖婆婆。反倒有些平日裡與肖家交好的散修出聲叱喝三劍,叱他牙尖嘴利不敬尊長。
  
  叱喝聲一起,場面立刻顯出幾分混亂。
  
  三劍全不理會,他的目光只看肖婆婆。肖婆婆擺一擺手制止住身後呼喝:「古城遺跡,常掩沙中,東南離山派人來了西北荒漠駐守…老身姑妄一猜:莫不是古城藏寶,你才在此守護。」
  
  老太婆自作聰明,不過也確實是個解釋。在場不少月上天門徒都覺得此地當是有什麼寶貝,至少會有出現寶物的可能,這次引來了離山重視。一個恰巧在附近的弟子先守住古城。門中重量人物、大隊人馬正在途中。這是正常『套路』。
  
  三劍未說話。
  
  肖婆婆望向三劍:「後輩,怎地不吭聲了。」
  
  「我說有寶,婆婆肯走嗎?我說沒寶,婆婆就信了?」三劍居然還在笑。笑得老太婆都煩了:「既然如此…婆婆你讓我說什麼好啊。蠶健在此靜候吩咐。您老怎麼說。我怎麼聽就是了。」
  
  第三次,三劍討肖婆婆要吩咐。
  
  肖婆婆目光如針,逼視三劍:「天下寶物。緣者得之。老身巡查西天,大漠中若真出了寶物,我見不到則罷,落入旁人手中我也不敢搶奪,但寶藏地下尚未開啟,我就不敢不為月上天盡上一份虔誠心了,後輩,你閃去一旁,我要:搜城!」
  
  真要搜到寶物,沒得說,取到手奉於十五尊者;什麼都沒搜到也無妨,警告這後生幾句再揚長而去…最好是這後生不讓搜城,大家能動一動手。肖婆婆心中對離山藏了一口惡氣,否則也不至於專門來為難一個修行少年。
  
  西天巡使,擁信眾多,至少在此地、於此刻,肖婆婆說上一句話,周圍有的是人聽。
  
  離山少年看似識趣,立刻點頭:「這古城不是我的,更不是離山的,婆婆想搜就搜,在下不敢阻撓,不過…有一個地方搜不得,還請見諒。」說著,他半轉身向著後面指了指,他就駐守在陣法旁,手指地方正是被一座新蓋石屋遮住的法陣所在:「這石屋,不能搜。」
  
  不讓搜?肖婆婆心中歡喜,滿是皺紋的老臉上卻戾氣畢現:「屋在城中,這古城寸寸角落都要搜過,自不會單獨甩開這間……」
  
  「沒得談。」三劍打斷了老太婆的囉嗦,負在背後的手縮入袖中,捏碎了傳續用的木鈴鐺,這邊木鈴鐺一碎,三百里外雷長老一脈立刻動身。
  
  「沒得談?」肖婆婆終於笑了:「你可是要擋月巡天嗎?無知小輩啊……」
  
  「沒得談。」三劍又次打斷了肖婆婆的話,還是那三個字。
  
  這個時候半晌沒再說話的五長羅漢又開口了:「這位離山小友,當知人不可貌相,肖婆婆的修為深厚,遠在你之上。」
  
  三劍區區四百年小修,縱有天資到底修行時間還短,好像蘇景那樣的妖孽幾千年裡也不一定能出來一個,以三劍現在的本事,對上肖婆婆這等巔頂大修,不存半分勝算。
  
  和尚之言是對三劍說的好話,不過仔細琢磨…人不可貌相,她修為很高…這是在說老太婆相貌醜陋麼。三劍笑了笑:「多謝大師好意,但搜石屋沒得談。在下只有捨命相陪,只求肖婆婆開心就好。」
  
  五長羅漢口中嘖嘖做聲,似是自言自語,嘟囔了句『你看人家的孩子怎麼教出來的』,之後又把話鋒一轉,繼續問三劍:「你在離山的輩分當不會太高,附近可有你家長輩?」
  
  雷長老須臾便至,這種事三劍犯不著說謊,大方點頭:「長輩將至。」
  
  五長羅漢哈哈一笑:「那就成了,既然有長輩過來,便不用和尚管著閒事了。」跟著他又望向肖婆婆:「婆婆請便,阿彌陀佛。」說這話和尚踱步到一旁,閃開了。
  
  而和尚閃開一瞬,老態龍鍾之嫗陡然綻放氣勢,三劍只覺一座巨山撲面而來!勢不傷人卻催心、奪神,若是三十年前,只憑老嫗綻勢三劍就會冷汗如漿摔坐在地,但四十年前他們師兄弟七人得了一滴天水靈精。用十年時間煉化了其中靈氣,得此靈物相助三劍修成雲轉無定水清無痕心境,這才能勉強支撐下來。
  
  見小輩竟能強撐住,未做半步後退,肖婆婆也略顯訝然,森森一笑:「小輩阻月巡天,理當嚴懲。莫說老身以長欺幼,小子,怎麼鬥隨你來說!」
  
  還能怎麼鬥,怎麼鬥都絕無勝算。何況三劍身受強敵氣勢重壓。能站住就已經是極限了,再要開口的話聲音一定打顫,平白招惹恥笑,正要咬牙從自己的左耳拔劍。便是此刻忽然身後一個笑聲傳來:「怎麼鬥?離山弟子站住不動。老妹子你用盡全副手段。只要把離山弟子逼退半步,就算你贏。」
  
  嫵媚聲音,纏綿情意。鶯燕般婉轉清泉般甘甜,端的悅耳鈴笑,何須見其人,只聞聲便知說話之人必擁絕代風姿傾城容貌。
  
  笑聲過後,『沒得談』石屋中走出兩個人,前一位龍驤虎步赤膊金裙虯鬚大漢,莫看他著裙,但裙樸拙、盡顯蒼涼意味,這樣一條裙穿在這樣一位大漢身上,非但不見絲毫女氣,反倒添盡威猛!在場修家大群,倒有半數之上乍見大漢心中都會驚起一念:此人自遠古中生、荒古中來!
  
  威風大漢身後,是個身著劍袍的離山弟子,面目算得清秀,別無特殊之處,站在瘋魔般的大漢身旁,此人幾可忽略不計。
  
  見石屋中忽然走出兩個人來,包括肖婆婆在內,所有人都告一驚:屋中竟還有人,在場精修者眾多,事前全無半分察覺。此外眾人心中也都提起了戒備:
  
  顯身之人不可怕,隱藏之輩須得萬分小心,剛才笑語的那個女子還未現身。
  
  聽到『嬌笑聲』時,三劍霍然大喜,最近十年他都守在古城,天魔宗大師兄不久前來入陣去找師叔祖,三劍自是知曉的,且戚東來愛說話,特意告訴他,過不久師叔祖可能會與自己一起返回中土,叮囑三劍想好拍馬屁的辦法,師叔祖只要一高興就一定有重賞。
  
  如今魔宗大師兄回來,果然師叔祖與之同行。
  
  趕在雷長老抵達之前,蘇景與戚東來自莫耶返回中土!
  
  「不必行禮,多謝你。」師叔祖密語聲音傳入三劍耳中,溫和帶笑:「現在且聽我吩咐……」
  
  蘇景剛到,不知事情前因後果,不過能肯定的,自家弟子在此只為守護法陣,能與人衝突必與守陣有關。
  
  守陣就是守路,守著蘇景回家的路,蘇景怎能不謝他。
  
  此時戚東來伸手指捅了捅蘇景肩膀:「離山弟子立身如劍,老妹子氣勢熏天,這可是一番龍爭虎鬥,你看誰能勝?依我看,還是老妹子占得半分先機……」
  
  虯鬚漢邊說邊笑,而他笑聲起時,滿堂皆驚:哪有俏麗女子,之前是此人說話!還有…他管西鉤巡使叫老妹子?
  
  一時間眾人目光都被鶯聲燕語虯鬚漢所奪,跟大漢一起走出石屋的離山青年也把目光掃過眼前眾人,無人能讓蘇景的目光有片刻停留…唯獨那個五長羅漢,蘇景看到他時微微一愣,隨即垂首搖搖頭,似是遇到了件又無奈又好笑的事情,他笑了。
  
  笑容剛剛綻開,蘇景又抬頭,這次把目光望向東北天空,空蕩蕩的天空。他注目時,熟悉聲音傳入耳中:「弟子見過師叔,恭迎師叔出關。」
  
  「雷長老辛苦了。」密語回應,蘇景開心。雷長老趕到!
  
  不過雷長老見蘇景回來了,他這邊暫時不做現身,一是後面無論爭鬥還是交涉,事情交由蘇景主持盡可放心;另則自己隱身,也算是藏劍,真要動手可以占個大便宜。離山正,且還精。
  
  不現身,但密語未停:「肖婆婆,小東山隱修,境界幾近圓滿,八百年前晉入最後一關逍遙問,她有個心疼的重孫兒,曾追隨玄天星宿。」
  
  小東山隱修,不出世,但族內年輕人耐不住世外清苦,離家入世去了,結果拜入玄天宗,隕星劫數後玄天攻離山,一場大戰邪宗敗亡,肖家這個重孫兒也戰死當場。這便是肖婆婆心底對離山藏的一口惡氣了。
  
  那場大戰過後,離山休養生息,不過對玄天門下諸多人間邪修來歷的追查不會大意,由此查到小東山肖家。
  
  查到了,但這又不是連坐誅九族,肖家人在世外,除了那個已死子嗣外,餘者和玄天並無牽扯,離山也不會再追究。當時追查負責追查這一路上的就是雷長老,由此他記住了小東山、肖老太。
  
  正邪傾軋,生死較量,去分辨對錯實在沒太多意思,大家立場不同道不同而已。肖婆婆因為自家孩兒喪在離山手上,怨恨離山也算情有可原,但:不見她上離山尋仇,卻見她在荒漠中戲弄為難一個晚輩。
  
  蘇景一哂,密語三劍:「你且退開吧。」
  
  師叔祖怎麼說三劍就怎麼做,全無半分猶豫就向後退開一步。肖婆婆不是等閒之輩,若自己從旁做法、借三劍之手與老太婆爭鬥一番不是不能,但誰能保得三劍就一定不會受傷?
  
  為搏面子拿同門去冒險,這種蠢事蘇景不會做,離山更不會做。
  
  按照戚東來定下的規矩,三劍退後了,他輸了。三劍才退開,就見虯鬚大漢笑得花枝亂顫,嬌滴滴地喝彩:「老妹子神功蓋世,逼退離山弟子,大獲全勝,恭喜恭喜。」
  
  笑中、稍頓,不忘補充一句:「我就說你會贏!」
  
  老妹子臉都黑了。一是被戚東來噁心到了,再就是…這算什麼?兒戲!是認輸更是大大羞辱。
  
  三劍輸了,可事情還沒完。
  
  三劍身旁丈外地方還站著個蘇景。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1:44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5-13 22:36
第九三二章  不共戴天,殺心已動
  
  
  三劍退開了,蘇景正要邁步上前,不料身邊的戚東來突然搶步,趕在蘇景之前搶到之前三劍站立地方。
  
  老太婆刻意綻放氣勢,仿佛巨岳傲立,戚東來並未刻意做什麼,於他跨步動身之際,自有一份荒涼氣意向著月上天眾人撲面而去!恍惚裡眾人只覺走上前的不是一個漢子,那是一頭來自洪荒遠古的巨魔,隨便一爪就能將怒海撐裂巨岳拍碎的巨大凶獸!
  
  戚東來搶上前去,蘇景愣了下,但沒再去爭,一拍腰間錦繡囊,居然取出來兩把椅子,自己坐也招呼三劍來坐,擺明瞭看熱鬧的樣子。三劍不敢和師叔祖並座,蘇景笑道:「讓你坐你就坐,要不我看你資質不錯。」
  
  別人聽不懂這話,但離山弟子哪個不知…一千兩百年前師叔祖初次歸宗,一句『我看你資質不錯』,直接毀去了樊翹一身修為,此事可在離山廣為流傳,離山弟子個個曉得。
  
  雖說樊翹最後下場不差,可師叔祖的手段,離山晚輩都是『引以為戒』的。
  
  三劍當然明白蘇景開玩笑的,笑了笑,規規矩矩地坐到蘇景身邊。
  
  另一邊,戚東來迎上肖婆婆,口中嬌媚笑聲響起,一下子荒古凶魔氣意崩碎無形,虯鬚漢笑得風情萬種,問肖婆婆:「老妹子,我才剛到,見你們和離山爭鬥我歡喜不已!勞煩打聽一聲,離山這群小魚兒是怎麼惹上你們了…你們又是何方仙聖。」
  
  何須肖婆婆說話,剛剛退下來的三劍已然開口:「月上天諸位道友路過此間,見弟子駐守於此,便道城中藏寶,月上天西鉤巡使欲搜索古城,這才起了些小小爭執。」
  
  三言兩語裡事情難以說清,不過三件這句話也大概交代了經過,是向戚東來說明,更是對自家師叔祖呈報。
  
  「月上天?」戚東來豹目一眨:「這些年裡月上天開宗立派傳教八方,好一派新教崛起的風光場面,何其有幸,能在此間得見諸位高人。老妹子,你就是西鉤巡使了?代月巡西天,了不起!」
  
  比起西海、幽冥時候,戚東來的修為大大精進了,以前他讓人討厭,恨不得能提拳打他;如今他惹人憎厭,卻連打他的念頭都不會提起…會有人去暴打面前的一堆牛糞嗎?就是這個道理。
  
  肖婆婆被他噁心到不行,眉頭深深皺起,寒聲道:「既知月上天之名,既知老身肩負代月巡天之職,還不閃讓一旁。這古城不是離山的,誰都能入內搜索。古寶本無主,緣者得之。」
  
  「老妹子想多了。什麼古寶有緣沒緣的…跟你、跟月上天沒有丁點關係。這城不是離山的沒錯,但這座『東來城』並非無主之城。城有主,城中寶自也有主,所以說老妹子你想多啦。」戚東來笑得嬌滴滴。
  
  肖老太不知面前虯鬚漢就叫戚東來,但至少曉得他在胡說八道,應道:「少要在我面前胡攪蠻纏,什麼東來城,你說此城喚東來,我還說此城喚西鉤城……」
  
  說到這裡,肖老太收聲了,因為戚東來忽然收斂了笑意,眼神異常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就是虯鬚漢這一瞥,讓肖老太再也說不下去了,不是被對方氣勢所奪,而是戚東來的目光實在太過幽怨。
  
  領受過這樣一個眼神,肖老太真想弄些清水來洗洗自己的眼睛。
  
  戚東來歎氣,悵然:「老妹子,這是我的城啊。」
  
  肖老太煩不勝煩:「笑話了,你說是你的…」不等她把話說完,對面戚東來忽然一拍腰間挎囊。
  
  肖老太刻薄歸刻薄,但對上戚東來,她心中不敢存有半分輕視,從始至終都在提防戒備,乍見虯鬚漢拍囊取寶,老太婆只道他要動手,當下一聲劍咒唱響,一青、一碧、一白三柄玉劍躍出空氣,護持身邊。
  
  肖老太也是修劍的,這讓一旁穩坐看戲的蘇景目光微亮了些,劍不錯。
  
  西天巡使亮劍,可戚東來又哪有動法,他只是自挎囊中取出一枚七寸三角旗,隨手扔去身後地面,旗子落下,插入地面。
  
  戚東來根本不去看肖老太的劍,伸手指向自己剛剛插入地面的旗子:「正好諸位同道都在,煩請做個見證:我插旗了。此城東來,我的城。」說完轉回頭去看蘇景:「我插旗了,離山怎麼說。」
  
  蘇景一笑:「你插旗了,你的地方。」
  
  向蘇景拋上給媚眼算是謝意,虯鬚漢眼波流轉,又望回肖婆婆:「我插旗了,月上天怎麼說。」
  
  這城是我的,你不信…我當你面前插了旗子,這下子證明了,這城是我的。肖婆婆怒極而笑:「簡直荒唐!你的旗子插在哪裡,哪裡就是你的?你把旗子插去離山,離山就是你的了?」
  
  「的確是這麼個道理,我要把旗子插到離山,後面就得是兩宗相殘,奪山爭峰的慘戰了。不過離山的小魚兒都活潑可愛,其中有幾條和我還聊得投契,我這面旗不會插去離山。」戚東來回答從容,提到『離山小魚兒活潑可愛』時候還不忘給蘇景、三劍送去一個疼愛眼神,蘇景啼笑皆非,隱身半空裡的雷長老也無奈搖頭,這位修行憎厭魔的空來山大師兄果然無時無刻不在惹人膩歪。於憎厭道上,他不分敵我一視同仁,全都膩歪著。
  
  肖婆婆受夠了眼前這個瘋子的胡言,縱聲怒笑:「哪裡來的潑皮渾漢,一面旗子就劃域一方,你道你是誰!」
  
  「啟稟西鉤巡使,他是騷、戚東來,北方空來山天魔宗掌教魔君的大師兄。」早就站到一旁去、好半晌沒出聲的五長羅漢忽然開口了。
  
  天魔宗。
  
  行事無所顧忌,只看自己懶理旁人,輕易不和別宗打交道,但一個『交道』只要打上就一定打到底的天魔宗。
  
  離山好惹,超然世外且行事中正,凡事總講七分道理再留三分顏面;今日天魔宗實力差了離山老大一截,卻是天字第一號不能惹也不敢惹的煞星。窮極天地,他們只講四個字:不死不休。
  
  未死便休,何以將瘋癲入峰巔。
  
  想當年靈元大潮初臨中土,得其惠、新入道者多如過江之鯽,添大力卻無道心相扶,只覺自己不可一世,成群結隊去滋擾天宗、挑戰天宗……可有幾個人敢去空來山挑戰的。
  
  肖婆婆孤陋寡聞,不識得戚東來,但也曉得天魔宗的名頭,聞言心中微微一驚,一時間還有些想不通,不是說天魔宗少理外人、桀驁則已但也不會輕易去找別人的麻煩嗎?
  
  納悶之餘,更恨身邊五長和尚,既知對方身份,為何不早些講明。
  
  自從幽冥歸來、大魔君破道成魔後,這些年裡戚東來深居簡出,少在人間露面,外人對他所知不多,再加上他最近換了行頭改扮金鈴天,是以在場眾多月上天散修都不識得此人。
  
  但聽說他就是大名鼎鼎魔家大兄『騷、戚東來』後,在場修家都在心裡打了個突:天魔宗可怕,戚東來可憎,這些姑且不論,只說『淵源』二字…修行道上早有流傳,離山上最最有名的那位小師叔,與天魔宗大師兄共闖鬼門關煉成生死交情。
  
  既然戚東來在此,和他一起走出石頭屋的那個離山青年……
  
  蘇景這張臉,在中土上過『乾坤鏡』的,之後他和笑語仙子喜結連理、離山大宴天下同道還不算完,他又帶上新媳婦在中土大小修宗全都轉了一圈,世間識得他的修家著實不少。可一來最近三百年蘇景靜守莫耶,幾乎沒在修行道上露過面;二來他在莫耶得空靈一悟洞穿『大逍遙』、雕刻靈種於生死老少間無數次穿梭、養成四道如意胎再破一境…更要緊的則是栽山種水這件事本身,圍一域造化點一方靈機,以凡人軀行仙佛事。莫耶三百年,前後種種事情,未改蘇景容貌但讓他氣意劇變。
  
  若往時蘇景是草原上的野火,跳躍、妖嬈、張揚。
  
  今日蘇景便是神龕前的燭火,靜謐,祥和、神秘。
  
  兩重氣意判若雲泥,乍見他時,月上天諸多修家不是沒認出來他,而是根本不會去想他就是蘇景。直到此刻戚東來身份被五長羅漢點破,他們再去看那個離山青年…嗡一聲,人群微亂,認出他的人著實不少。
  
  甚至就連那些修家自己也在納悶:怎麼剛才沒認出來?
  
  蘇景看了一眼人群,目光淡淡、一掃而過,可月上天修家群中,每一人都覺得離山蘇景看得就是我。
  
  五長羅漢不看蘇景,還在對肖婆婆竊竊低語:「老衲聽說,天魔宗下有一枚裂地封天旗,插到哪裡,哪裡就是他們的地盤了,旗所至,群魔亂舞,哪個不認斬盡殺絕!老衲估計著…就是這面旗子了。」
  
  掌宗魔君的大師兄,掌管一件宗內寶旗再也順理成章不過,但戚東來自己明白,天魔宗裡哪有和尚說的旗子,這和尚亂吹法螺,是在給自己助威來著。
  
  是以戚東來望向五長和尚:「大師對我空來山多有瞭解,倒是騷人眼拙……」
  
  和尚嘿嘿笑:「魔家大兄,你是貴人事忙,你忘記了?八百年前你途徑西海,曾落腳於我萬仙島上,島上那座三疊大寺,寺裡那位小沙彌……」
  
  五長羅漢說的,戚東來一樣不記得,正心道古怪時候耳中蘇景密語傳來:「三疊大寺,五長羅漢,三個矮子疊羅漢。」
  
  「啊!原來是大師,一別八百年,戚東來可沒料到,當年西海仙島神刹中眉清目秀、眼納靈光的小沙彌,可都長成了手眼通天的羅漢爺,失禮失禮,萬勿見怪。」戚東來滿面驚喜:「寶刹中三位大法師可還安好?當年相遇,本來約好一起入那花花人間去,酒肉穿腸、金銀閃耀、美色繚繞,讓那紅塵來煉我一顆鐵石心,奈何俗務纏身,一直未能成行,引以為憾。」
  
  「三位仙師已然徹悟大悟,三百年前就離開大寺,戲耍紅塵中、遊樂修行道,阿彌陀佛,他們三個才是真正大宗師,凡俗難祈望,中土世上最最神奇之人。」五長羅漢滿臉虔誠,一字一字說得異常認真。
  
  「三位大師都是神仙中人,落生人間本就是委屈了他們…」大家好久不見,見面歡喜,戚東來得捧一捧朋友。
  
  三個套怪皮疊羅漢的矮子被人捧了,那還得了,人家都在捧,他們自己更得使勁捧自己,唯有如此才不辜負朋友。
  
  你來我往好一番川鑼岳鼓,字字句句吹出了一張蒙了天的牛皮,羅漢老爺心滿意足,咳嗽了兩聲:「騷老大,依老衲看…這件事就算了吧。」
  
  道理上講,三屍不受法術或者法器變化,也就是小師娘這等神奇人物,能為他們煉化出來隨身好劍與童棺,但是這些年裡不知他們得了什麼造化,居然疊羅漢穿起了一件畫皮,還混入月上天中去了。
  
  以三個矮子的性子,自然是盼著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最好是天魔宗與離山高手盡出,月上天糾集黨羽,三方大大混戰一場才算過癮。不過面子上看…五長羅漢到底是月上天的人,總得假惺惺地勸解兩句。
  
  和尚的話說完,戚東來身後突兀魔焰衝天,剛剛被他插在地上的那面小小三角旗刹那暴漲,化千丈法旗直插蒼穹!
  
  繚繞巨旗,層層黑紅魔焰如大蚺蜿蜒吞吐,遮蔽一方的黑色旗幟上,赫赫一方大字猙獰:魔!
  
  天魔宗大師兄的笑容突然清淡了:「大師啊,你看墳包矮不矮,空來山門徒走累了坐上去歇口氣,那墳包就是天魔宗的一座山頭;你看屁股簾子髒不髒,空來山弟子無聊了找根樹枝把它挑起來,那屁股簾子就是天魔宗的一面旗子…大師,你家這位老妹子要搜我的東來城,你讓我怎麼算了。」
  
  「她可不是我家老妹子,三疊大寺,佛門正宗,只有和尚沒有妹子。」五長和尚立刻搖頭,隨即又笑道:「之前不是不曉得你要在此插旗麼,既是你的城不搜也罷,老衲在月上天裡也有幾分薄面,我這就和教友們說說去,不搜了,不搜了。」
  
  和尚扔面子,戚東來接面子,痛快點頭:「那成,不搜就好。咱們魔家弟子做事最是和氣。再請大師和貴宗道友合計下,看哪一位來和我做個交辦,把過路錢給結清了。插旗立城,費心費力,圖得就是個『賣路』的賺頭,將心向月之人都是心懷大慈悲的神仙人物,自是不捨得在下白忙這一場啊。」
  
  插旗立城,直接開張劫道,一旁坐著的蘇景聞言莞爾,五長和尚眨巴著眼睛不知該說點啥,而戚東來的話還沒說完:「結清路錢是其一,另外還要請月上天諸位神仙道友再給我個方便:大家納資過路,騷人遠接高迎小心侍候,這都沒得說,不過這位西鉤巡視妹子,得請她單獨留下。剛才西鉤老妹子她說此城喚作西鉤城…東來城變成了西鉤城,這是要拆我的牌匾奪我的產業,沒得辦法了……」說到這裡,虯鬚大漢轉目望向西鉤巡視肖婆婆:「只好不共戴天了。」
  
  最後一句時,戚東來臉上笑容歡暢,可眼中又哪存得半點笑意。虯鬚漢,威猛人,豹目含煞,凶戾十足!
  
  前面長篇大論都是囉嗦,唯獨最後一句話,直接把仇疙瘩繫到死。
  
  天魔宗大師兄,要和月上天肖婆婆不共戴天。
  
  修行道上人所共知,天魔宗不理別家事情,不會主動向別宗尋釁,事情也卻是如此,古時天魔宗也好今日空來山也罷,魔崽子們囂張跋扈是有的,但只是囂自己張跋自己扈,從未見他們主動跑去招惹別人。
  
  蚩秀當年挑戰各宗,態度狂妄自大,可挑戰本身都是按照修行道上的切磋規矩來的。再說這次事情,肖婆婆惹禍在前,可她惹的是離山,和戚東來不存半個大錢的關係,若是其他天魔弟子在此,多半不會插手,反正蘇景本就不是好惹的。
  
  可戚東來就插了這一手,就無緣無故地找上了肖婆婆,管你老妹子冤枉不冤枉,憎厭魔傳人今天就死死磕住了她的碴。
  
  其實蘇景也一直在奇怪,多年相交,對戚東來他是瞭解的,騷人是個什麼性子?不爭強不好勝、惹人膩歪為榮光,背後下手當幸福。像今天這樣的場面,戚東來當會讓蘇景上前,自己躲在一旁看熱鬧,關鍵時候有機會就坑上對方一次狠的。這樣才是騷人的作風。
  
  可今次不知為何轉了性子,戚東來主動衝鋒陷陣,直接就對上了月上天,對上了肖婆婆。看得見的是他在笑,看不見的是他殺心已動……
  
  迎上戚東來的目光,肖婆婆全不退讓。一口氣早就憋在心裡了,平心而論,對上天魔宗讓她有些頭疼,但戚東來如此相逼她又豈能退讓,森然道:「老婆子活了幾千年,從未見過閣下這等不講道理之人……」
  
  剛說了半句話,戚東來就回手指向三劍,打斷肖婆婆:「那邊那孩子,他是個講理之人,你不跟他講理。」手臂回轉、手指指向自己:「騷人從小到大不知『講理』為何物,你卻站在著和我講理。老妹子,你一把年紀都活在狗身上了麼。」
  
  稍頓、提息,戚東來笑:「騷人,不講理。你趁早也別廢話了,把我宰了,你就能活。」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1:51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5-14 23:49
第九三三章  空來山中人,勢滅月上天
  
  
  「騷、戚東來,你怎了?」蘇景傳音入密,問戚東來。
  
  虯鬚大漢今天對敵時候明顯不對勁,修行道上,爭爭鬥鬥再平常不過,可是到得現在,戚東來擺明要斬殺肖老太,『月上天』在場修家無數,又豈能善罷甘休。
  
  小小一場爭鬥硬要被戚東來架成一番腥風血雨,可事情起頭是離山娃娃受了欺負、明明與天魔宗全無關係,是以蘇景不能不問了。
  
  「還記得我對你說的『莫名其妙』嗎?」戚東來反問蘇景,但非密語,而是當著無數修家面前,直接開聲詢問。
  
  得靈犀指引,戚東來魔功大進,得畫兔成活、無中生有無上妙法,不過這靈犀來得莫名其妙,自己的本領來得莫名其妙…這是在莫耶時戚東來對蘇景說過的話。
  
  待蘇景點頭後,戚東來閉上了眼睛,下頜微微揚起,語氣裡沒法說的古怪:「莫名其妙之後,就是心念躁動,我煩。煩得想殺人啊。」說著,虯鬚大漢豹眼猛睜,雙目如炬瞪向肖婆婆,再開聲時…他的聲音驟變!再不見媚氣女腔,真正威猛大漢的威猛獅吼:「曉得了?!今日殺你,無緣無由,無仇無恨,沒個狗屁道理,就是老子想殺人!」
  
  字字獅吼,化奔雷衝騰九霄,但轟動未落戚東來忽又展顏一笑,重歸於『媚』,大漢本色只在瞬間流露後就恢復『憎厭』,一笑妖嬈:「肖婆婆救苦救難,來得正好。」
  
  修煉所致讓戚東來殺心躁動,肖婆婆運氣不好,正正撞上了戚東來的黴頭。但話說回來,事有起因結果,若非肖婆婆倚強淩弱,也不會無緣無故就被戚東來磕住。
  
  不過以魔家弟子的性情,哪會再去細細給人分辨事情經過。來去因果,只看此刻、只看本心,虯鬚漢想殺肖婆婆,那便足夠!
  
  「對了,還有一事,非得要向諸位做個交代,」戚東來聲音甜甜:「逞兇之人,騷戚東來,此事和離山不存半點牽連,將來諸位要為肖老妹子報仇。找我就是了。」
  
  言辭間已經把肖婆婆看成死人。
  
  老太婆早已怒氣滿心。事到如今就算戚東來要收手她也不肯善罷甘休。心中動咒手上掐訣,三色玉石好劍嗡嗡低鳴。
  
  一旁蘇景也告起身。打殺、結怨、與月上天鬥個天翻地覆蘇景全無所懼,就算為了騷人,蘇景把性命搭上也不算白死。只是事情不應該是現在的樣子。
  
  蘇景打算換下戚東來,把這場麻煩接下來…就在此刻,忽然一個女子聲音飄入眾人耳中:「月上天掌宗十五,見過天魔大兄,見過離山蘇先生。」
  
  仿佛金匙輕敲於冰瓶,純淨、空靈之聲。
  
  隨著說話,身著月白長裙的年輕女子顯現半空,裙裾隨風輕擺,女子落足地面。
  
  一見此人。上至西鉤巡視,下至普通教眾,月上天在場所有修家全都手按眉心深深鞠躬,以本教之禮拜迎,所有人口稱『拜見尊者』。人數眾多且未經刻意操練,問禮聲音參差不齊,可問候聲裡那份虔誠與欣喜無論如何攙假不來。
  
  十五尊者現身。獨目女子,右眼已瞎,當是久遠前外創所致,但她不遮不擋,就把一個黑漆漆的『窟窿』裸呈於面。細看五官,十五尊者相貌平平,再少了一隻眼睛,就顯得有些醜陋了。
  
  醜陋,任誰初見此人,都不會覺得她好看。但任誰也不會因為她不好看就對她升起疏離之意,她的長相不好,可她的神情清靜自然,氣意安詳靜謐,不富貴不高高在上,也絕不卑賤不矯揉造作,她在身邊時候…好像家人。
  
  沒太多道理可講,就是家人的感覺,在她面前打噴嚏時候沒來得及捂住嘴巴也無需尷尬、喝嗆了水她來幫你捶背你不會生出謝意只覺理所當然的親人。
  
  十五出聲打招呼,點到了蘇景之名,蘇景自然還禮,之後微笑道:「尊者來得巧,時間剛剛好。」
  
  事情幾成僵局,眼看就要動手打殺時候她現身了,是巧合還是她本就隱身在側冷眼旁觀?蘇景懶得追究,點到一句就是了。
  
  若十五早都匿藏在場,事先蘇景卻未能察覺…未能察覺又怎樣,道法萬千各有精彩,會藏的不一定就能打,能打的死在不能打的手中更多到數不過來,今日蘇景眼界何其高遠,早都不局限在一法一術這些小小關節上了。
  
  戚東來依舊那副德行,也對十五唱了個禮,跟著笑道:「剛好,十五尊者可以和西鉤巡使見上最後一面,有話交代還請趁早。」
  
  話音未落,忽聞連串冷笑聲音,天邊雲駕急急,又有三位月上天信徒縱雲趕到,人數少,但個個如肖婆婆一般,把境界修到了巔頂,跨入逍遙問的頂尖大修,何須介紹身份,一看便知這三人的身份與肖婆婆相若,為一方巡天使者。
  
  不等縱雲趕來、做聲冷笑之人開口,十五尊者就擺了擺手,不讓屬下出聲,她自己也不理會蘇景,逕自對戚東來道:「剛剛先生說過,今日逞兇之人為閣下,與離山全無關係。」
  
  戚東來點頭,同時對欲開口的蘇景搖頭笑道:「想來十五尊者還有後話,騷人想聽聽她怎麼說。」
  
  果然,十五繼續道:「嗯,與離山沒關係…十五想再問先生:你欲斬我西鉤巡使,此事與空來山天魔宗有關係嗎?」
  
  戚東來要殺人,是他自己的殺心動盪,此舉與空來山無關。但是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天魔宗掌門大師兄,他是空來山的人。
  
  事無關,人卻脫不開關係。
  
  戚東來不置可否,直追主題:「尊者究竟想告訴騷人什麼,不妨直說吧。」
  
  「不行的。我想說的就是這句話:戚先生,你這樣不行的。」十五尊者搖頭:「以我所知,先生雖有天魔大兄之名,但在空來山上…認同先生之人不是很多。」
  
  戚東來哈哈一笑:「尊者客氣了,不用給我留面子,什麼不是很多,是根本沒有!」笑聲媚。但無喜無怒,說起『無人認同自己』,他只是講一樁實情。
  
  十五尊者微笑恬靜,岔開話題:「六十年前遊歷北方時候,十五有幸結識空來山大魔君蚩秀先生,得魔君賞識結下一段交誼…六十年前那場遊歷,十五得遇兩件至幸事情,其一便是在北地結交魔君。得遇知己,此生一快。」
  
  話說到此,月上天信徒中有人發問。滿是期待的語氣:「尊者六十年前遇到的另件幸運事又是什麼?」
  
  發問者。三疊大寺五短身材五長羅漢。
  
  十五一笑:「另件事就是在西海遇到不出世的大德高僧。五長大師。」
  
  五長大師心滿意足,樂不可支:「和那蚩秀相提並論,稍有遺憾,但所謂抱殘守缺…阿彌陀佛就是了。尊者繼續說。繼續說,不用理會我。」
  
  十五轉目,再望戚東來,素手翻開亮出一物:「魔君厚贈,十五從不敢離身,戚先生可認得此物。」
  
  一面小小的鏡子,戚東來自是識得此物,只點頭未出聲。
  
  十五尊者繼續笑道:「那就請戚先生稍待,十五這就喚請魔君。向他問個:公道。」言罷指上祭起一點靈光,向著銅鏡按去。
  
  一旁蘇景微微皺眉……十五得蚩秀相贈隨時可喚來魔君的寶物,足見雙方交情不淺。今天雙方喊打喊殺事情不小,可再大的事情沒發生又算得個屁。原來兩宗門主有交情,這是大好事。擺明開來說個清楚,未必勸不退戚東來,今天事情作罷豈不是好,留下三分餘地日後好相見。
  
  但十五不做把半句勸解,直接就喚蚩秀前來相見。若是其他天魔弟子還好,偏偏在此惹是生非的是戚東來,以他在空來山的人緣,以他在魔家弟子中的地位,蚩秀到場後會怎樣何須猜測。魔君必會斥責戚東來。
  
  事情沒有對錯之分,既然戚東來說出『不共戴天』四字,就不要怪十五尊者不留餘地,這一重沒什麼可說,只是蘇景今日見到十五行事,全無傳說中『溫婉柔善、不爭於世』之意。
  
  吃准了戚東來的人緣,用魔君治他一個笑話來給天下看,這位十五尊者為人如何姑且不論,手段總是狠辣的。
  
  修了憎厭魔,戚東來就不好面子了,但這個面子栽得未免太狠,至少蘇景是看不過的,開口欲言,仍想把此事架回到自己身上,可是不等他開口、出面,戚東來就對蘇景搖搖頭,語氣漠然:「鏡在她手上,她喚我師弟,是她與師弟之間的淵源;師弟到場,如何對我又是我天魔宗的門務,與離山、與你無關。」
  
  說話功夫裡,獨目女子手中銅鏡玄光綻放開來,片刻後光芒散去,蚩秀已然現身場內。並非蚩秀本人,是他的一道影身封印鏡內,被喚醒後影身與本尊靈犀勾連,真人不曾到場但執法問責與本尊無異。
  
  蚩秀先看戚東來,微皺眉,全不掩飾自己對師兄的厭惡,隨後他又看了戚東來插旗的那面『占城魔旗』一眼,冷哂,輕蔑之意溢於言表。
  
  做師弟的不和師兄打招呼,倒是對蘇景點了點頭,最後蚩秀望向十五,面上微笑浮現:「尊者,好久不曾相見了。今日喚我何事,力所能及絕不敢辭。」
  
  十五斂衽、仔細施禮和問禮,隨即微笑道:「打擾魔君清修,十五誠惶誠恐,奈何今日事情事關天魔宗、月上天兩宗和睦,非得要想魔君請一句公道之言不可。」跟著她又望向肖婆婆:「西鉤巡視,事情前因後果,還請婆婆對魔君呈秉。」
  
  肖老太把事情說了一遍,蘇景等人就在旁邊,她不能添油加醋,但詳略是『得當』得很,之前與三劍的重重交涉僅在『小小爭執』中四字帶過,至於戚東來插旗、占城、賣路、只因修行不爽殺心躁動就和肖婆婆『不共戴天』,說得仔仔細細。
  
  言罷肖老太退開一旁,十五介面:「事情經過就是如此了,魔君怎麼看。」
  
  蚩秀再次轉頭,望向了自己師兄,沉默片刻後冷冷道:「拔旗。」
  
  戚東來不存絲毫猶豫,揚手收了自己占城的魔旗。虯鬚漢面上不見委屈不見難過,神情平靜目光漠然。與師弟對望。
  
  蚩秀的聲音越發陰冷了:「騷戚東來,你好樣的…果然好樣的。」冷語之中,蚩秀轉身又望回十五尊者:「你手下那個肖老太,很金貴嗎?殺不得嗎?」
  
  這是怎樣的怪話,饒是十五尊者心生九竅一時間也沒能明白,愣住。
  
  而蚩秀聲音不停:「戚東來想殺人,有本事你把他殺了,沒本事你就被他斬了,這等事情你喚我作甚?」
  
  「喚我來,即便是我真身到來。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幫他殺。戚東來在宗內人緣臭。莫說我。就是我師尊在世時候也厭惡他,但他再惹同門憎厭,你可曾聽說天魔宗將他開革除名?未除名,就是我天魔弟子。你可曾聽說古往今來。有過天魔弟子不幫同門的例子?」
  
  「喚我來,是你以為你我交情大到為你手下一個老虔婆,我能捨了自家門內一魔徒?又或者你以為我天魔宗是什麼樣的門宗,以為我這魔君是何等樣人,會當著你們面前叱喝我空來山同門、要他給你賠禮認錯、削他的威風來漲你們的面子?」
  
  「喚我來,是為找我要公道?好,我給你公道,天魔宗的公道便是:今日事情,若戚東來斬了肖老太。月上天但有怨恨,大可來我空來山尋仇。空來不動,天魔不動,日日夜夜敞開山門等著你們來;若肖老太傷了戚東來…騷人濺血一刻,中土世上天魔宗與月上天再無共存之日。空來山中人。誓滅月上天!」
  
  「喚我來,這次我來了。相談甚歡!也許下次見面很快,就在西海之濱,月上天拜月大典、天魔宗立宗之慶…兩典並於一禮,算得中土盛事,哈哈!」蚩秀出聲大笑。
  
  前面幾句話全無可說,唯獨最後一句,乍一聽又些莫名其妙。
  
  可仔細想想……月上天要在西海之濱做典儀,天魔宗近日也在空來山準備立宗萬年的魔家大慶,但、如果今天戚東來殺人不成反被殺,空來山便不在山中行典做慶,即刻啟程、舉山邪魔殺往西海之濱,摧毀月上天!如此,兩典並於一禮,血殺大慶!
  
  與強弱無關,天魔弟子行事不看實力只問本心。
  
  話說完,蚩秀再不理會十五尊者,轉回頭先對蘇景冷冷道:「我不管前因怎樣,既然我已經來了,這件事就跟你離山再沒丁點關係,天魔宗與月上天的事,離山若插手,莫怪空來山翻臉。」
  
  不等蘇景回答蚩秀又問戚東來:「騷人,我早就想問你一句,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丟人?」
  
  是問,但無需騷戚東來應聲,蚩秀就直接給出了答案,伸出手指一指戚東來:「你。你就是丟人。但你丟自己的人也就罷了,在外面喊打喊殺,到頭來反倒讓那老虔婆把你宰了,丟的就是空來山的人了。好自為之。」
  
  話說完蚩秀欲走,但又想起了什麼,本都開始消散的身形又重新凝聚:「騷、戚東來聽令!」
  
  「魔君法諭,縱死不辭。」
  
  蚩秀以魔君身份頒令,戚東來不敢怠慢,立刻躬身領命。
  
  「本座誤信他人,贈出封影古鏡,與我追討回來。」要回鏡子,不過蚩秀對十五一句話的事情,一來那件寶物本就算不得珍貴,不過是個能隨時聊天的小玩意;二來蚩秀直接對月上天翻臉了,這鏡子十五還留著做什麼,沒事的時候喚蚩秀出來對罵麼;何況以十五的身份,眾目睽睽下哪裡會賴別人的寶物。
  
  可蚩秀根本不想再和十五說話,傳令戚東來後,身形崩散,走了。
  
  就憑十五讓蚩秀來問責戚東來,蚩秀便坦言自認誤信旁人,魔君自有魔君擔當,認錯與傲骨本就不是對立兩面。
  
  其實今天事情,如果拋開三劍遭遇,只論戚東來與肖婆婆之爭,不管怎麼可能,都是戚東來混蛋……
  
  戚東來是混蛋,可蚩秀也是混蛋,一門兩兄弟都是混蛋,因為他們的師父前任大魔君就是混蛋。
  
  修行之人為何這麼渾,因為大魔君拜的是天魔。天魔就是混蛋,那所有空來山門徒都是修魔的…整座天魔宗,乾脆就是個混蛋門宗。和他們討公道,和他們講道理,找著混蛋來罵自己是混蛋麼。
  
  蘇景忍不住地要笑,密語問身邊三劍:「你覺得這門宗如何?」
  
  長輩詢問,哪能不說實話,三劍密語相應:「挺好啊。」
  
  本想扇戚東來的耳光,哪料到混蛋師兄的混蛋師弟來了反倒狠狠栽了她自己的顏面,十五尊者微蹙眉。
  
  戚東來笑嘻嘻。沒驚喜也沒意外。他早就知曉結果怎樣。蚩秀前腳走了騷人又把剛才那面旗子插回遠處。先咳嗽了一聲,也分不清他在對誰說話:「這個…我師弟貴人事忙,錯把我這騷人記成丟人,情有可原。大家莫怪他啊。」隨即他望向十五:「尊者,我家魔君之令您也聽見了,咳,他送人的東西,要我拿回來,也不怕我為難,我這個師弟啊…」
  
  這時候月上天中有人開口,歎氣:「唉,這事可辦瞎了。」
  
  評論之事。自然指得『找魔君要公道、制裁戚東來』;評事之人,口無遮攔大法師,西海三疊五長羅漢。他一出聲,立刻招來同宗不知多少憤怒目光,五長羅漢泰然自處。還辯:「說實話有錯?將心向月,心口如一,你們還是不夠虔誠啊。」
  
  說完,怪和尚走上兩步來到十五尊者身前,雙手合十:「尊者且慢鬧心,還請先聽五長一言。」
  
  十五尊者的微笑與之前不見兩樣:「五長大師請講。」
  
  「還拿著鏡子作甚,快還給人家啊。」和尚開口,真著急,直接從十五尊者手中拿過了鏡子,小心翼翼地捧著去還給戚東來:「騷人你收好,萬一打爛了可算不到我們月上天頭上!」
  
  往返一趟,五長羅漢重回十五身前,這才說起正題:「啟稟尊者,魔宗護短,騷人跋扈。一窩子的混帳,十足可恨。打,咱們不怕,和尚一個人就把他們全打了;可打得了小魔崽子,還能打得了老魔祖宗嗎?據老衲所知,空來山上可是坐著一尊真金十足的上位魔尊,難惹啊!莫說咱們這些拜月的,那位老天魔一怒,怕是真月亮都能給砸了,到時候咱沒月亮可拜,那可麻煩大了。何況,還有離山!你看那蘇景,從始至終笑得一團和氣,其實他和戚東來是穿一條褲子的交情,這個離山小師叔修的是道,修出來的卻是魔,但凡今天戚東來要吃點虧,姓蘇的必定翻臉!」
  
  蘇景又被點名,不能不應一聲,笑道:「大師言重了,蘇景不想翻臉。」
  
  「尊者你聽,蘇景說『不想』,這等說辭,乾脆就是威脅咱們了!」五長和尚煽風點火,搖頭歎息:「今日情形,咱們騎虎難下啊…要我說就是肖婆婆不曉事,大家平平安安趕路不好麼,非得去招惹人家離山娃娃。沒想到惹出來的不是假裝喜歡講理的離山前輩,直接把根本不講理的天魔崽子給惹出來了,咳,我認識一位裘婆婆,認識一位肖婆婆,兩個都是婆婆,怎麼差距如此遙遠。」
  
  所幸三個矮子扮成了一個和尚,說話只能一個開口,若是三人都能出聲,話題怕是要被岔開更遠了。肖婆婆臉色鐵青,一群月上天教眾也都面色不善,就連十五尊者都略顯無奈,打斷歪題直接問道:「今日之事,依大師之見,當如何處置才好呢?」
  
  「就算肖婆婆不曉事,好歹也是我明月信徒,總不能眼看著她被人家斬了…要是她把騷人殺了可就更不得了。」和尚邊說邊搖頭:「為今之之計啊,老衲以為只有一個辦法,可得事情兩全,既不與天魔宗衝突,又不用捨了肖婆婆的性命,大家還都特別有面子,開開心心各做各的慶典。」
  
  該賣關子的時候三屍是一定要賣關子的,旁人如何不耐煩他們才不理會…不是不理會,是他們越煩越好。
  
  「大師請講,十五恭聽。」尊者從容,一宗之長的風儀卓越。
  
  「老衲之計:將那混不吝的騷、戚東來收入我月上天教內!同宗同信,共拜明月,大家親如手足,他自然就不會再打肖婆婆了。」渾和尚說出了自己的渾主意,得意非凡。
  
  雷動好酒肉、赤目喜金銀、拈花迷女色,三屍各有所好,但大欲之下,三屍共同鍾愛之事,『搗亂』一定能排入前三。
  
  騷戚東來笑了,蘇景笑了,就連十五尊者都笑了:「三位大師如此戲弄,十五可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三位』兩字,獨目女子咬音稍重。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1:5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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