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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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880
HANGE1025 發表於 2014-5-2 08:58
第九一四章  交由天定,一筆勾銷
  
  
  未再過多逗留,見過扶蘇,蘇景轉回趙家道別,也無需多囑托或者承諾什麼了,一家三口從此納入蘇景的眼線之內,平時不會打擾他們、有事情時候自會有人及時照顧。
  
  今日蘇景再不是要自刺一劍才能向別宗討回公道的小修了。離山不提,幽冥不提,他身後還有南荒天鬥劍廬的勢力,還有齊喜山逍逍遙遙閣的羽翼,還有整座中土正道的萬千同伴。
  
  他要『以權謀私』,他就『以權謀私』。
  
  隨後蘇景啟程返回自家白馬鎮。
  
  小師娘飛仙,發生這等大事,三屍都跟蘇景一起去了懷安古鎮,不過從頭到尾他們都未露面或者多說個一字半句,一到地方就鑽進內室,守著也不知道小師娘是否睡過的床榻,吧嗒吧嗒流淚不止。
  
  捨不得啊,真的捨不得!
  
  淺尋心中有個結,為人清冷漠然,與蘇景等人相處的時間遠不如藍祈那樣長久,對蘇景說過的話遠不如藍祈那麼多,可她對晚輩的照顧、對蘇景與三屍的恩情,比起大師娘毫不遜色。到得現在她也飛升了,雖是天大喜事,但一想起從此仙俗兩隔、不知見面何期,三屍就忍不住地難過。
  
  一路飛行哭哭啼啼,直到落地後,在後廚尋來鹵味,雷動的心情才好了一點,唉聲嘆氣地開始吃肉,同時不忘相勸自己兩個兄弟,另兩個矮子在大哥規勸下,各自勉強吃了二斤牛肉和四五枚鹵蛋。看著真讓人心酸。
  
  蘇景當然感慨的,一個接一個,那些照顧自己的、指導自己的、教誨自己的人都走了,他們只能扶著自己上路,卻無法永遠相隨。
  
  總有一段路是要孤身去走的,這就是凡間的道理,也喚作:天條。
  
  其後一段時間,『蘇記』的日子波瀾無驚,來買鹵味的永遠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修家,蘇景不理天下只看灶臺和賬目。尤其後者。算賬時候總是笑吟吟的,偶爾還是有人會『慕名而來』想與蘇景做論道問劍,但值得黑風煞出手的都不存,又何須蘇景出面。
  
  小師娘飛仙去了。蘇景身邊並無絕頂高手守護。蘇景不知道的。自從上次『打傘道人』來過之後。就總有一位離山長老常駐於白馬鎮東六十里外的臨安城。
  
  蘇景繳獲的那枚『松傘真一塔』已經歸還天元道,正如蘇景所料,重寶歸宗為恩。天元道今日天劍真人親自趕來白馬小鎮道謝,有關六千年前那支『叛徒』的事情他沒多說,不過他語氣極重、說要追剿此部查明他們為何要對付蘇景的真相,此事未了結前,天元道永欠離山一個交代。
  
  正道天宗、同氣連枝,天元道的門中長輩能這樣說話,足見其心了。
  
  影子和尚沒消息,叛徒葉非沒消息,蜂僑還在涅羅塢閉關,相柳倒是來看過蘇景一次,吃了一鍋肉塞了個牙縫。
  
  一是兇獸體魄驚人,另則他本身修行火候到了,小相柳在十一世界落下的一身重傷幾乎痊愈了,速度堪稱神奇。吃飽喝足,留下一句『我回北方去精修,沒事少找我』,小白臉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琵琶走了。
  
  戚東來給蘇景寫了封信來,北方空來山魔君的大師兄,說靈訊飄飄不顯真誠,筆墨文書才見真情,虬鬚大漢一筆娟秀小字,什麼甚是念想、盼祈安康之類廢話一堆,正文其實就一句:過兩天找你去玩。不知是魔崽子修為又有突破還是其他什麼緣由,蘇景看他的信,總仿佛能聽見他的吃吃嬌笑;
  
  第一封信送到沒兩天,戚東來第二封信又寄來了,原來他師弟蚩秀雖繼承了魔君大統,可修為入瓶頸遲遲提升不上來,蚩秀決定冒險做強突之法,戚東來放心不下,要回空來山守護師弟,不能來看蘇景了,這次讀信中,蘇景似是聽到了騷人的幽幽嘆息。
  
  時日無影亦無痕,輕飄飄地流淌著,一晃又是兩年過去,修行道上大小門宗、數不清多少人都吃過了蘇記鹵味,味道是不差,但也沒誰還會專門轉回再買、做個回頭客。
  
  大家都是圖個一時新鮮罷了,蘇記的生意漸漸冷清下來,只是生意差了運道仍旺,房子三天兩頭的裂、招牌無緣無故地掉,堪稱堅持不懈。蘇景早都習以為常,那天要是沒出點事,晚飯時他都會喝上兩杯以資慶祝。
  
  蘇景的手藝還可以,可平心以論,也不比別家的熟食鋪子強上多少,三屍早都吃煩了,小棺材排成一溜,飛去其他地方玩耍了。
  
  生意差了,無需東家時刻守灶臺,時間也就多了起來,閒來無事蘇景會讀一讀『清泠劍歌』的劍訣,做劍意的領悟與揣摩。但這樣做只能算作『讀書』,不算修行的。自從他十五歲被老祖引著踏入修行世界以來,從未有過這麼長時間不問修行。對此無人過問,蘇景也不會主動向別人解釋什麼。
  
  這天裡,離山消息傳來,沙漠古城中的法陣封印終於被破去,只要蘇景願意隨時可以去往莫耶。蘇景精神一振,『蘇記』關門大吉,小師叔先回離山待上幾天,隨即啟程去往西方沙漠。
  
  請雷、秦兩位長老相助,古時陣法開啟,蘇景自中土天地一步跨入莫耶世界!
  
  三屍未隨行、黑風煞被遣回南荒繼續修行、六兩回齊喜山逍逍遙遙閣去做他的大東家,離山弟子也一個沒帶,蘇景又次來到莫耶世界。
  
  舉目四望,這世界仍是以前模樣,陰冷,沉寂,漆黑和死氣沉沉。
  
  完全感覺不到生機的天地,已經死了的莫耶。
  
  心念轉動,蘇景身內突然遠處一團金光。很快,金光收斂、淺淡下去,最後只剩一道模模糊糊地光影雖模糊,但依舊驚人:三足金烏之影。
  
  再過片刻,金烏之影化形,變成了一個女子,面目姣好、神情倨傲、目光倔強的金衣女子,陽三郎。
  
  先打量過四周,陽三郎又望向蘇景,尖尖的下頜一點:「還可以,反正不比我想得更差。」說完身形一晃正要飛投遠天,蘇景忽然開口:「請留步。」
  
  身形暫止,陽三郎問:「還有何事?」
  
  「你我仇怨真就一筆勾銷了?」蘇景問著,同時搖頭苦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不像你的性子啊。」
  
  陽三郎沒找沒惹陸角八,平白被打滅身魄抽奪神魂,即便陸角有再多苦衷,陽三郎又何其無辜。
  
  離山陸角欠了這頭金烏一個天大公道,蘇景背下了。
  
  後來又發生諸多事情,連番爭鬥,如今陽三郎變成了寄身於蘇景的陽魂,她再也奈何不得他,只有乖乖聽令的份。可是公道與強弱、地位都並不無關係。蘇景人在十一世界、陽三郎初醒時就問過她:我當怎樣助你。
  
  當時陽三郎未知可否,待殺獼戰事了結、蘇景又提出此問,陽三郎應道:助我找一方無主世界,我與陸角、與你之間的仇怨一筆勾銷!
  
  金烏口中『無主世界』,指的是沒有太陽的地方,何須刻意尋找,簡直就是現成的。這是神物的修煉秘法,外族即便是蘇景這等陽火弟子也無法效仿。
  
  往日仇怨一筆勾銷是大好事,不過以蘇景對陽三郎的了解,她真能就此放下?
  
  她放不放,都對蘇景無害,只在乎那重『公道』還未還。
  
  在小乾坤裡待得久了,回到大世界中,陽三郎心情似是不錯,全不成體統的伸了個懶腰,金色衣裙為上下兩分、揚手伸腰之際神物露出一線白皙肚皮,看上去很是細膩:「初醒來時和你長談一場,那時確是猶豫的再也奈何不了你,可就如此與你作罷心中不甘,偏偏繼續與你勢不兩立又純粹是彆扭自己。金烏一脈無畏生死,不過『彆扭』這兩字能不找還是不找的好。」
  
  懶腰伸完了,手臂放下了,肚皮被重新遮掩,陽三郎笑了:「那時我想,我得尋個主意,解了眼前這一局。後來機會來了:你遇到對付不了的對頭,我就把『凌天』之術傳授於你。」
  
  驕陽凌天,生死簽落。蘇景的生死交給了天,陽三郎也把自己的仇怨交由天定。
  
  蘇景死於『生死簽』,陽三郎便是大仇得報,與他一起魂飛魄散何足惜;若蘇景未死,陽三郎就不再計較前嫌,只當以前做了場噩夢,拉倒算!
  
  直到陽三郎親口說出,蘇景才曉得她傳授凌天秘法的真相說穿了,陽三郎根本就拿他的『生死簽』當骰子來擲。一場凌天之戰,三命去其二,可蘇景到底還是活了。
  
  實在古怪的手段和想法,但又何嘗不是神物的灑脫。
  
  話說完了,陽三郎振起身形,遁化一道金光向著東方飛去,轉眼消失不見,自去做她的修行了。
  
  而蘇景來這世界,也絕非單單送陽三郎過來修行那麼簡單,待她走後,蘇景心念轉轉,又一個女子離開洞天,被他橫抱在手中:身著茶花隱繡長裙、熟睡得像個嬰兒的不聽。
  
  「我說你啊,總這麼睡下去不行的。」蘇景聲音輕輕,和懷中不聽說著話,舉目分辨方向,邁步向著東南方向走去。他來過莫耶,依稀記得晴族麗山所在的方向。
  
  不聽的呼吸勻稱,睡眠深深,蜷縮在蘇景的懷中。
  
  此行目的,小妖女的故鄉家園,麗山。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1 23:29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5-2 22:53
第九一五章喋喋不休,頑石飛灰
  
  
  祈靈。漢人的說法是『請神上身』。
  
  中土乾坤中不入流的小術,莫耶世界裡廣為流傳的重法。
  
  瞑目天都一戰,不聽動用了這項法術,一人獨斬二十凶神,殺天理兩座影身再破巨靈遮天一掌,直到逼出天理真身,又與影子僧聯手和強敵鬥了一場金鈴魔音。遠遠超出她的極限了,五倍還是十倍?沒人能計較得清。能確定的僅只是:要還的。
  
  不聽多出的那條性命已經搭進去了,但不夠,還得再加上現在的…沉睡。
  
  惡戰過後,不聽的處境,遠非旁人以為的那麼輕鬆。
  
  沉睡是從三年前開始的,蘇醒則遙遙無期。用風長老的話說:醒或者不醒,要看天意。
  
  可是話說完沒一會功夫,風長老又搖了搖頭:其實她現在也不能是算睡著的,這個情形…該怎麼說呢…她差不多是醒著,身邊之人說什麼做什麼和周圍發生了什麼,都會落入她的識海,她是知曉的,可她知道也沒用,她醒不過來。
  
  話說完、沉吟片刻,風長老又再補充:至於她自己知不知道自己睡著了,我就不曉得了。不過不管她自己知不知道,她都醒不來,是以我覺得還是不知道更好些。這事有點像做夢,嗯,做夢。
  
  夢中人,若知道自己在做一個永遠醒不了的夢,當何其恐懼。
  
  「我問過風長老了,怎麼才能把你弄醒。」抱著不聽,蘇景前行不輟:「他說『儘量刺激,悲喜都無妨』。這件事我請他封口,無需再對旁人提起了,一是擔心也無用平白讓同門和朋友思慮,更要緊的是我也實在受不了他們會來問候…你也受不了吧。」
  
  「盡…量…刺…激…」蘇景拖了長音,笑著對不聽,一直以來不聽都喜歡他笑,親密獨處時候總會說『笑一個給姑娘瞧瞧』。只是她閉目沉睡,蘇景不曉得自己的笑容會不會映入她的識海:「當時我就有妙計躍升靈台:再娶一個。我還挺高興的,這下可算名正言順了,我納新房是為了救夫人醒來啊…可風長老又說盡量並非『玩命』,這其間是也要有個度,若你被刺激的不想活了,那就算徹底完了。我一聽就急了,這不娶不成二房了麼,你那麼喜歡我,見我又辦喜事。妥妥的跟我耍賴到底、不肯醒了。二房沒了。你可害我不淺。」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回白馬鎮重開蘇記。看著我燉肉鹵蛋賣錢數錢應該挺開心的…這算是你一個心願,所以我就回白馬鎮開店了。結果把天下修家的錢都賺了你還沒醒,誒我說,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
  
  三年。蘇景不務修行專心開店,看上去忙忙碌碌,也只有他自己曉得,洞天之內始終都還有另個『蘇景』,守在熟睡的不聽身邊,給她講牛肉應該如何做醬,燒鴨與燒雞在做法上的區別,茶葉蛋的茶葉該如何選料,還有今天賺了多少、明天又該上貨什麼…三年。說話不停,幾乎不存過片刻的沉默。
  
  現在莫耶,陽三郎飛天遠去,就只剩他們兩人時候,蘇景把不聽『拿了出來』。從神識投映的囉嗦變成自己真身的嘮叨。
  
  「不過,你是沒醒,這店咱也沒白開,真賺了不少。修行人不拿錢當錢,不賺他們賺誰,我問過六兩了,開店賺來的錢夠咱在皇城買幾套好院子了,現如今我算得富家翁。這事不服不行,我手藝不如爺爺精,可賺的錢真心比他多,多多了。我要是你早都樂醒了…是,我知道,累了就得睡,可也不能總睡個沒完不是,白馬鎮我一個人打理蘇記,大黑鷹殺人的活幹得那麼熟,居然都弄不清橫切牛肉斜切雞,全靠我一個人忙,都累瘦了,也沒見你來幫忙。」
  
  「往事就算了,我既往不咎,誰讓你長得好看呢,不計較了…忙生意時候你裝睡我不跟你計較,畫符的事你也別跟我計較了…到現在也想不明白,那張符怎麼就畫到蜂僑身上去了。可不管怎麼說,在人家姑娘身上畫符總是我的錯。當初我以為這事跟你說了,你一急就能醒,不成想夫人真沉得住氣,硬是接著睡。」
  
  「以前有什麼事情都不提了,如今你我重返莫耶,若我能讓此間重現生機,你可真不能不醒了。」說到這裡蘇景稍作停頓,他歎了口氣:「說真的,我不覺得自己能做成這件事,你得幫我。」
  
  隨即蘇景又換了語氣,沉重不再,往常那樣開開心心:「剛我嚇唬你呢。讓你醒來,我手上辦法多得是!莫耶重現生機不靈的話,咱就換新招:打。」蘇景捏手指,喀喀地響聲:「打媳婦。挨了打你還能不醒?我跟你說,你可別逼離山小師叔打媳婦,這不是咱離山的傳承……」
  
  一路說話不停,蘇景前行。
  
  無風無雨也沒有晴天的世界。
  
  馭界一戰,蘇景夫婦損命三條,各自落得一身重傷與嚴重反噬。戰後三年,蘇景重返莫耶,奢望能重現這世界生機,奢望能讓懷中不聽能因此醒來…來莫耶,蘇景盼能治好自己命中最重的那塊傷。
  
  沒了生機的世界,淪喪速度遠勝想像,泥土層層沙化,大地龜裂碎碎開片;眼中所見堅韌高山都泛起黯淡卻刺目的灰,蘇景能察覺,山已經變得『脆』了,看似挺拔的山壁未必經得住凡人一拳,勉強剩下一個輪廓、一個形狀而已;沿途所經洪川大河或者乾涸見底,或者顏色漆黑如墨散出濃濃死亡氣息;還有那些昔日裡繁盛的大城,坍塌成了一片片廢墟。
  
  回歸中土的三年,蘇景無時無刻不在倒楣,層出不窮地各種意外大大影響了他的療傷,不過這段時間過來,他的傷勢總歸比著『單打獨鬥非我所長』時要好一些,尚不能衝天疾飛,但抱著個人走得也還算穩當。
  
  世界淪喪,地質變化,看似平坦的大路下出現或深或淺的陷坑,運氣使然。有一個算一個蘇景全都踩了個便、摔了個遍,但不管是雙腳落地還是後背後腦猛砸於窟底,蘇景永遠都讓自己摔在她身下。
  
  呲牙咧嘴爬起來後,蘇景總不忘對懷中不聽笑上一句:別謝,莫耶帝婿來到莫耶世界,就一定得守你娘家的習俗。
  
  莫耶習俗,女上男下。
  
  三個月。蘇景整整走了中土一季,終於抵達晴族根基所在,麗山。
  
  連綿山峰半塌半伏,曾經睥睨一方的雄渾氣勢如今只剩下兩個字:狼狽!
  
  山已如此。晴族先祖在山中的一應建築也早都垮散。連大概模樣都看不出來了。這山完了。腐朽不可雕鑄、脆弱不堪輕負。佇立山腳下,蘇景仰頭打量著麗山,神情裡不見頹喪,語氣中反還帶了些歡喜:「到地方了。該忙了!」
  
  說話間,蘇景一拍挎囊,鐵鍬、長竹、麻繩…一大堆東西飛落在地。用去一天時間,蘇景在山腳下搭了一間竹棚,算是有個落腳地方。
  
  不聽安置於一張自中土帶過來的軟榻,蘇景不忙進山去,而是坐在床邊,自鬼袍內取出了一方玉匣。
  
  匣上鬼篆古文,法符封印。來自二明哥饋贈、『麒麟庫』中的寶物,阿骨王袍大袖拂過石匣,其上封印玄光一閃就此消失,這個時候他的識海深處忽然傳出陽三郎的聲音:「蘇景,你可看得見我嗎?東方。」
  
  金烏陽魂與蘇景本命相連。相距遙遠時無需大喊傳聲,運轉心識自能溝通。
  
  起身走出竹蓬,面向東方蘊足目力…黑漆漆地天空,哪有絲毫光亮,蘇景搖了搖頭,一道心念轉過:「看不見。」
  
  陽三郎並未立刻回答,似是在沉默思索,蘇景則問道:「跟你商量個事情?」
  
  「說。」陽三郎的語氣裡好大不耐煩。
  
  「先別貪那麼大的胃口,照這整座世界你現在差得遠,先把我所在這萬里地方當做小世界來照,一點點來。成不。」
  
  陽三郎反問:「你這是為我好?」
  
  蘇景笑:「是給我自己幫忙,沒陽光我啥也幹不成。」
  
  「肯說實話就好。成了,甭管了。」陽三郎也笑了:「其後漫長光陰,你所在這萬里地方,天氣會變得亂七八糟,時冷時熱,這是我修煉所致,提前和你打個招呼。」
  
  「不妨我事,你只管行功。」一邊轉念回應,蘇景回到竹棚、打開了石匣。
  
  匣分兩格子,左邊大格滿滿的碎石,奇形怪狀什麼樣子都有,石上也有小小鬼篆封印,絲絲縷縷的靈瑞氣息自碎石間穿梭繚繞,行轉有序,永遠也不會逸出匣外;右面小格擺正這幾件工具,刻刀、長鑷、鐵砂紙之類工瓦匠的傢伙,但要小得多、也精巧得多。
  
  自碎石中挑挑揀揀,找出一塊形狀最讓自己滿意的。石頭在盒子裡不夠娃娃指肚大小,被蘇景取在手中後就變得與成人拳頭相若,變大了不少。
  
  自匣中取出一柄小刀,他準備雕刻石頭。輕輕落刃,第一刀不敢用力,不料就那麼輕而又輕的一下,堅硬石頭直接斷裂。
  
  開裂後,兩斷的小石頃刻化灰,消失不見。
  
  歎口氣,心疼啊,二明哥傳下的石頭,每一塊都珍貴無比。可廢了就是廢了,沒得挽回。蘇景再從匣中取出一塊石頭,這次輕一刀頑石巋然不動,手上稍加力氣,鋒銳刀鋒加於石身、連一點痕跡都沒有;如此,一點點加力,直到他身中所剩那點殘損修為全都拼上去了,石頭還是不受刀鋒。倒是蘇景太用力岔了氣,好一陣子咳嗽。
  
  玉匣中的碎石形狀各異,可質地是完全相同的,第一塊一碰就碎,第二塊皆盡全力絲毫無損,簡直莫名其妙。
  
  咳得慘,手也跟著一起抖,無意中碰到手中頑石,不料想剛剛拼出大力都難動分毫的石頭,這次在小刀一點下…又從中裂開。
  
  兩斷、化灰,第二塊石頭毀了。蘇景咳著抖著,懵了。
  
  懵的時間不長,蘇景若有所悟,第三塊石頭取到了手中。
  
  之後第四塊、第五塊…待第六塊石頭入手時,蘇景面色徹悟,笑道:「不聽,你明白沒?仙人的道,道啊,就是麻煩。」
  
  「這石頭古怪,會隨人心思而變,你若對它重視,它就會堅硬起來,越重視就越堅硬,反正剛好比你手上的力道硬上一點點,讓人刻不成它;可如果心思放鬆了,你全不拿它當什麼,它又會脆得不像話,完全受不住刻刀鋒利,一觸即碎,龍脈神峰毀於我手。」小小刻刀在手中一轉,蘇景微笑望向不聽:「要刻此石,不看咱的修為如何,只看持刀人的心境怎樣。」
  
  說完話,蘇景深深提息,閉目,再不稍動……十道心神併合歸一,所有雜念盡數遣散,心空靈則思意不存,識海空空再無一物。
  
  空靈即為淨靜。
  
  淨靜之中漠然等待,不知多少時候蘇景忽然『看到』一道純白光芒自識海中綻放開來。
  
  就在此刻身外世界突然熾熱襲來,蘇景護身靈識警兆迭起,猛從淨靜中醒神回來,舉目觀看,視線之內四面八方盡是熊熊烈焰,重重火焰正彼此糾纏彼此吞噬,幾息之間化作無邊火海,正向著麗山方向撲湧漫延而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1 23:33 編輯

NHKJeffrey 發表於 2014-5-3 20:39
第九一六章  空靈一刀,一品山種
  
  
  火海真髓,滿滿驕陽氣意,蘇景在也熟悉不過的金烏陽火。
  
  並非敵襲,而是『天災』。火從天上來,是陽三郎修煉所致。
  
  這事不能怪陽三郎,不久前她給蘇景打過招呼了,說天氣將會惡劣多變。
  
  剛入淨靜冥思就趕上陽三郎天降火海,這是蘇景的運氣。
  
  火海澎湃,但真正的陽極真炎少得可憐,不會傷到蘇景,但剛搭起來的竹棚子完了,不聽再擺放外面也不妥當,蘇景轉心念、把她重新收回洞天。
  
  站在原地看了一陣,見火海怒潮全無退散之意,蘇景懶得再等,又次提息、端坐在地。
  
  烈火卷揚、浩浩蕩蕩,可無論多兇猛的火潮火浪,在接近蘇景身週三尺時候都會悄然消失,或是退散或是繞行。相附相屬,陽三郎永遠也解不開的枷鎖,因她而起的火傷不到蘇景。
  
  若從天空鳥瞰,方圓八百里大火妖嬈,唯獨中心處一個青年端坐,安靜安詳、微笑從容。
  
  洞天中,一道心神投影陪在不聽身邊,聲音低淺溫和,嘴巴一刻也不聽,說說笑笑著可是不知不覺裡,洞天中的蘇景身形淺淡了,越來越『稀薄』、越來越『透明』,就那麼慢慢慢慢地,徹底消失不見:十立心神歸一,所有雜念放空,心無一念蘇景再入空靈淨靜。
  
  與上次一模一樣,淨靜中坐守不知多久,識海靈台之中忽然一道白光綻放開來。
  
  綻卻不散。淺卻清澈的一團寶光氤氳著,黎明時份竹林深處那最最靜謐的一團煙,輕靈飄動中,似是結成了一個形狀,可蘇景看不出它是什麼。
  
  淨靜人,癡癡中,從心思到腦筋完全停滯了,他在看卻不知自己在看什麼,他能聽卻聽不懂任何聲音。
  
  忽然,蘇景動了。長:肉眼可見。他的頭髮一寸、一寸,正長長。
  
  頭髮長得不快,像極了懶洋洋的蛇,遲緩地延展。可頭髮生長本應緩慢不可查。此刻能被『看出』。便是足夠快了!一炷香時間過去。頭髮再長三尺,便是現在,左手小刀猛地揮起。在左手頑石上一斬。
  
  『錚』地一聲輕響,如此悅耳,之前要麼不受刀鋒要麼直接毀去的石頭,終於此刻變作寶玉靈石,受刀一斬,一道多餘邊角落下。
  
  雕石、第一刀!
  
  不過,揮刀能用去多少時間?以蘇景的速度,半個彈指都不用的。可就在這『不及半彈指』之中,一頭披散在身、幾乎直垂腰際盡轉皓白;原本光澤飽滿的皮膚皺紋橫生,本來安靜明亮的目光突兀渙散蘇景頃刻衰老。
  
  蘇景甚至連片刻堅持就不存,一口黑紫血漿自口鼻湧出,身子一軟摔倒,就此昏厥。
  
  其後半年,莫耶麗山附近天氣幻變無常,沉黯天空裡會忽然乍起烈烈陽光,一下子這片天地變得溫暖了,好景絕不長久,短則盞茶長也不過半個時辰,天氣越來越熱,直到空氣都會熾烈光芒灼烤、燃燒起來,八方烈焰彙聚火海,四處衝撞。火海才起滂沱大雨也許就會降下,不等大雨將火海澆滅,一陣淒厲寒風卷來,帶來了紛紛揚揚地大雪,能在短短的一個時辰裡,於地面上積起三尺的大雪如此,諸般可怕天氣彼此衝突,全無過渡與徵兆的出現、又被取代。
  
  風、火、雨、雪中,蘇景倒臥著,陽三郎來過,坐在他對面七天七夜,看著他的白髮寸寸脫落、看著他滿面滿身的皺紋緩緩消失,看著他已經乾枯的皮膚又重現盈澤,陽三郎放下心來,重返九霄去做她的修煉。
  
  半年後,蘇景醒了,大雨滂沱,下得正瘋。
  
  『老邁』褪去了,蘇景還是原來模樣,只是一頭長髮變白、落進後,新的黑髮長得不成體統,亂糟糟的,正好遮住了眼睛。
  
  莫耶中的蘇景仰起頭,張著嘴巴去接水,喉嚨裡火燒火燎,這場雨來得正好。
  
  才喝了一口,突然大咳,最近這些年嗆水岔氣成了家常便飯,可這一次真不能怪運氣,誰都得嗆剛醒來蘇景就氣急敗壞:「你下的這是什麼雨,辣醬油麼!」
  
  又鹹又辣卻一點也不鮮的雨水。
  
  喊過一句還不甘心,蘇景又喊:「你怎麼不再下倆饅頭下來,好歹也給我個熱的!」
  
  識海中陽三郎的大笑聲傳來:死界死天亂氣候,這雨從『死』中生、從亂中來,你道是普通雨水那樣,拿來就能喝?無知小子,齁著了活該。
  
  蘇景無話可說,從囊中取出中土帶來的清水,漱口潤喉解渴。
  
  人在『喝水』之際,黑石洞天裡早都有一道神識投映在不聽身旁,這個蘇景笑得滿面歡暢:「我那一刀,看見了沒?明白了嗎?二明哥的石頭只能這麼雕!」
  
  東土漢家講究風水,自古就有『龍脈』一說,有關傳說多且精彩,比如上古有巨龍,在生時行雲布雨澤被天地;終老時伏屍於地化作莽莽山脈,繼續庇佑人間,山有龍靈、可鎮八方,穩定乾坤傳說不可考,離山雖為道統,但對風水易法並不精通,蘇景就更不成了,連大概瞭解都談不上,於青烏之術真正門外漢。
  
  不過即便不懂,他至少能曉得,龍脈起伏、靈山綿延,許多大山真的是藏蘊靈瑞的,一座『好山』,不僅可自成一環滋養界內萬千生靈,更可溢勢於外、福澤周邊。
  
  於此一道,中土那位剛剛成就妖仙飛去的南荒妖怪老石頭精通異常,老石頭的學問不像東土漢家那般著述有經典、傳承再發揚,那妖精是滅頂大聖的後代,血脈純正到不能再純的山魈石怪,大山之道他不用學自然就知曉、就精通。
  
  在南荒時,老石頭與蘇景一起抗洪蛇、共患難,閒聊時曾提起過『龍脈』之說,本來老石頭興致勃勃,奈何當時蘇景五境一小修、所知實在有限,聊過幾句後老石頭就沒了興致,擺手道:龍脈之山,你也別太去矯情它的來歷,把它當個品別稱呼來看就是了,生俱大靈性、山中第一品的,就叫做『龍脈』。而山之道,最簡單的講究是『四平八穩』,一品龍脈,四座可結獨獨乾坤,八座永鎮浩大天地!
  
  一座世界裡,四尊『龍脈之山』彼此錯落呼應,就可以自稱方圓,不受大氣候的影響;若能有八座一品山紮根、合圍,天地都能更添靈瑞,變作秀美乾坤。
  
  二明哥這一盒子『碎石頭』,無一例外統統都是『龍脈山種』,種下去、長出來,即為一品山。
  
  蓋房子要備磚頭、開青樓得請姑娘,瞑目王要建世界,麒麟庫中存了一罎子天水靈精,再多一盒子一品山種子也不稀奇。
  
  不過這些種子到底不是草籽樹苗,直接扔出來一顆埋進土裡,到天地崩塌了也長不出山來,須得栽山之人執法刀開真形方能引活內中靈性。
  
  開真形,就是蘇景半年前做的事情了,那空靈一刀:淨靜之中,雜念退散,其後『真念』生於靈台,真念所至,法刀斬下!
  
  所謂『真念』也稱『潛識』,其實就是蘇景心根本念之物最最直接的投影。
  
  若是到了二明哥那等境界,明慧於魂魄中,直見真我本心,他隨便哪個念頭都是『真念、潛識』,想把這山雕刻成什麼樣子就能雕刻成什麼樣子;可蘇景的心思再怎麼精靈清透,在心境上也比著其他諸位冥王相差得太遠了。以他現在的心識境界,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
  
  雕靈種開真形,他無法把石頭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只能是真念中顯現了什麼,他就把石頭雕成什麼。
  
  若他心底真念中最最想念的是個土豆,那他雕出來的靈種就是個土豆,將來這莫耶世界中就會有一座長得好像土豆似的大山。
  
  而真念深藏於心,即便本人也看不穿凡人以為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底最深處的念頭是什麼,這是看山是山的境界;
  
  可踏入修行,隨著眼界的不斷提高,修家腦中會漸生一問:那真的是我想要的嗎?所以才要開悟、才要明心見性,要真正來認識自己,這是看山不是山的境界;
  
  直到大徹大悟,方能看破逍遙,才有了成仙的契機,到這時就是『看山還是山』了。
  
  『迷』卻不『茫』,修行的過程,本就是追逐本心的過程。現在蘇景還不知道自己的真念潛識是什麼,他做的只能是依靠本心指引去揮刀雕石頭,以求引動石中靈性。
  
  黑石洞天裡,蘇景嘮嘮叨叨,有時候他自己也驚奇,原來自己那麼碎嘴啊。和不聽在一起的時候,都無需去刻意尋找話題,嘴巴追著心念飄忽無定,總有話說,說不完似的。
  
  大世界裡,蘇景坐身於『辣醬油』的滂沱大雨中,手中拿起那塊石頭,仔仔細細地端詳著。開真形,不是一刀就完事的,非得把心底真念想到的東西真正雕刻出來才行,如今才剛完成一刀,後面有的磨了。
  
  且才刻了一刀,石頭不過掉了個小小邊角,完全看不出它將來會是個什麼模樣,是以蘇景很好奇:我究竟會刻個什麼出來?
  
  還有冥思時候頭髮瘋長,一刀落時刹那衰老,這個梗蘇景尚未想通。為何會如此,對自己身體會有怎樣傷害無所謂,這山蘇景是一定要栽的。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1 23:37 編輯

NHKJeffrey 發表於 2014-5-3 23:56
第九一七章  萌動生機,真的很像
  
  
  右手刀、左手石,大天地中蘇景複端坐;
  
  說笑著、比劃著,黑石洞天裡的蘇景身形緩緩淺淡,又一次心入空靈。仿佛時光倒流,靈台中白光泛起、一頭烏髮瘋長,靈犀到時揮手一刀再雕靈石。
  
  須臾間,髮如雪皮相老,刀子離開石頭的時候,蘇景身形晃晃、軟倒在地。
  
  ……
  
  七天後,千萬里外,蘇景來時的陣法所在地方,忽然連串玄光閃爍。法術光芒散去後,地面上多出一對婀娜身形,兩個年輕女子。
  
  右首女子著紫裙,五官精緻容貌嬌美,眼角眉梢裡天生帶了幾分嫵媚之氣,多情之相,涅羅蜂僑;左首女子也是美麗的,青色劍袍貼身且挺括,眉目如畫微笑舒雅,離山扶蘇。
  
  蜂僑出關了,去往離山尋找蘇景,這才曉得他來了莫耶。正好扶蘇也打算來探看蘇景的舊傷,就引著她一起來了莫耶。
  
  修家修天,修來修去都是修一個『活』字,即便鬼修、屍修,追求得也是『活』,是以越是有道之人,進入這片完全死寂的世界就越是覺得心裡不舒服。
  
  幾乎同時,兩個女子打了個寒顫。
  
  蜂僑不自覺皺了下眉頭,喃喃:「他來這裡作甚?」
  
  扶蘇也不曉得。整座離山就只有風長老一個人知曉不聽的狀況,蘇景已經請他封口,這算是小師叔的私事,風長老對誰都不曾說起,即便他最得意的弟子也不例外。
  
  行元轉氣,驅逐這死寂天地帶給自己的陣陣寒意,扶蘇揮手一道離山劍訊打出去……蘇景昏迷無法回應,不過離山核心弟子的劍訊中另藏搜魂妙法,不久後扶蘇已經得知蘇景所在,當即催動雲駕,與蜂僑一起向著地方趕去。
  
  此行遙遠。但兩位仙子都是有大能為的,飛遁奇快全不吃力,飛過好一陣子遙遙就見前面遠處,拳頭大的冰雹正在狂風中下得熱鬧,兩位仙子同時一驚:莫耶已成死地,又怎麼可能會有『天氣』之說。來時這一路上所見即為沉沉寂靜,只在這裡。有風有雹子?
  
  不等二人看清前方,前方突然傳來一個女子說話,聲若焦雷氣勢煌煌:「何方小輩,來我修煉重地!」
  
  蜂僑和扶蘇都不識得陽三郎,自也聽不出她的聲音。扶蘇將自己的離山命牌高舉在手:「中土離山門下,真傳弟子扶蘇。求見我離山長輩,蘇景師叔祖。」
  
  陽三郎是修煉得無聊了,憑她神物心思,遙見扶蘇身上的劍袍哪能不曉得她們來找誰,非得要開聲問上一句才痛快。待扶蘇應答後,陽三郎還不算完,森森冷笑道:「找蘇景就找蘇景。但須得牢記,進我修煉之地不得妄動法術,否則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多謝前輩提醒,晚輩曉得了。」
  
  扶蘇就是有這個好處,不卑不亢不急不躁,凡事娓娓道來,說話溫文柔雅,陽三郎嚇唬過兩個女娃娃心滿意足。『嗯』了一聲:「進去吧。」
  
  附近亂了套的天像是陽三郎修煉所致,但天氣本身並非她的法術,是以放得收不得。她是說了句『進去吧』,可狂風仍一個勁地刮,巨大冰雹撒歡似地砸。所幸扶蘇與蜂僑都有上乘玄法在身,各自行法護住身體縱雲繼續前行。
  
  未入冰雹前,扶蘇與蜂僑也只是有些驚訝。而進到這片惡劣天候中,兩人情緒便是駭然了…離山、涅羅塢門下最最出色的兩位女弟子,修為深厚且各有獨到『靈秀』,兩人都能察覺這場冰雹、或者說這片惡劣天氣籠罩地方。暗藏了一份造化氣意。
  
  此事難以言喻,任誰都沒辦法準確說出自己心中的感受,可是錯不了的,那是一點點生機,一點點靈瑞,眼中看不到春華秋實心中卻能體味得絲絲能讓生命誕生的溫暖。
  
  寒風冰雹中,藏著孕育生機的暖意。
  
  扶蘇、蜂僑對望一眼,心中同樣的念頭:此人修煉,修得竟然是造化,這個人是誰?
  
  想來是蘇景的朋友了,即便知道蘇景從不缺神奇朋友,兩個女子還是忍不住驚奇…當知『造化』二字,非人力所能及,它的出現和發生與修為本不存直接關係。
  
  扶蘇耐不住好奇,想問一問,微笑開口:「敢問前輩與敝宗師叔祖蘇景如何稱呼。」
  
  「仇人。」陽三郎的回答一點也不大氣,扶蘇不敢再問了,默默前行。飛了一陣,遠遠就看到地面上有人趴伏,看背影正是蘇景,只是變成了個光頭:空靈一刀斬下時他會刹那蒼老,之後昏迷又會『返老還童』,白髮脫落隨風飄散不見,此刻新發才剛生了短短一層青茬。
  
  這可把兩個漂亮女子看得稀奇了,心裡琢磨他是削髮明志嗎?一邊納悶一邊降下雲頭,兩人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把蘇景扶起,旋即兩人同時『啊』一聲驚呼!這哪裡是蘇景,分明是個蒼蒼老者!
  
  老了的蘇景。
  
  才七天,蘇景正老,未回復。
  
  在看清楚這個老人就是蘇景,扶蘇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相熟交好近千年的兩人,全無準備時候一個忽然見到另一個老了,那麼老了。那份堪稱摧殘的寒意直擊心底,讓她沒辦法不流淚。
  
  蜂僑眼中也顯出濃濃恐懼,貝齒緊緊咬住了下唇。
  
  「他在施法,上次也是這樣,要用半年功夫緩緩恢復,不必做無謂擔心。」陽三郎不喜歡蜂僑的媚氣,但覺得扶蘇溫婉討人喜歡,由此提醒一句。
  
  話說完,稍停頓,陽三郎又尖聲尖氣笑了:「離山丫頭,我看你心裡有蘇景啊!正好,蘇景前陣子還跟他婆姨提過再娶二房的事情來著。」
  
  前一刻傷心難過,後一刻愕然呆立,扶蘇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應,片刻後無奈搖頭,心裡倒是大概曉得了陽三郎是什麼貨色。
  
  施展法術,會讓自己變成個耄耋老者、之後又再緩緩恢復年輕,這樣的法術聞所未聞。蜂僑只道這是蘇景師門傳承的奇術,對扶蘇由衷讚歎:「離山妙法,匪夷所思。」
  
  扶蘇笑而搖頭:「師叔祖修以陽火真髓,但他身上還有諸多法門,得自前輩仙神,至少這重嚇人的法門不是我們離山的傳承。」說著話,把蘇景扶坐穩當,芊芊手指拿住了他的腕子,為他問脈。
  
  片刻,扶蘇又次面露驚奇,不過這次帶了些些喜色,跟著她那尖尖眉峰一挑,似是又從蘇景的脈象上察覺到什麼,之後忽然撲哧一聲笑了。
  
  蜂僑和扶蘇不算太熟悉,若是她家師姐、那位口無遮攔的啟巧來了,此刻一定一定會伸手指去戳戳扶蘇頰上的笑渦,說:又哭又笑,天上那位前輩說得沒錯啊。
  
  可扶蘇的雍容大方不是裝出來的,哭哭笑笑算什麼失態?他一下子老去,扶蘇心裡難受自然流淚,蘇景的脈象讓她想到一件趣事,她自然也就笑了,相比於蜂僑的天生媚骨,她的從容和溫婉美得毫不遜色。
  
  問脈,扶蘇歡喜是因為短短半年不見,蘇景的舊傷居然大有起色。不是說他的傷勢好了多少、能動用多少厲害修為,而是冷冷的灶中多出了一道火苗兒,那火還微弱得很、遠不足以燒開灶上的大鍋,但火有了、再添柴,還愁灶不旺鍋不開嗎?
  
  一點火苗之前、之後,是那座灶台的本質脫變!
  
  問脈,扶蘇把自己給逗笑了,是因為她察覺到蘇景體內正有新的生機萌生,且還不止一道。這生機因蘇景而來、與他有著莫大關係,但卻不是他自己的……
  
  扶蘇知道蘇景在馭界修行『如意胎』,知道蘇晴、屠晚奪天命化真形,與蘇景的本命元神一起成就元嬰初態,是以她曉得蘇景脈象中的生氣從何而來。
  
  蘇景從馭界回來後,扶蘇沒少給他診脈,今天查到的萌動生氣以前沒有,這也是大好事,當時長眠中的那幾個小傢夥有所『突破』導致。
  
  可明知如此,她還是聯想到了另一件事、另一個字:孕。
  
  真的很像啊。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1 23:40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5-4 22:06
第九一八章  眼前一亮,我喜歡她
  
  
  比起上一次,這回蘇景昏迷的時間短了些,五個月便告醒來。張開眼睛,一雙倩影躍入視線,模模糊糊地,一時還看不清楚她們是誰。耳邊有一聲輕柔問候:「師叔祖醒來了,感覺可還妥當?」
  
  好熟悉的聲音,可蘇景一時間想不起她是誰…何止想不起說話之人,此刻他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剛剛醒來,魂兒好像還在天外游蕩,心中腦中都空蕩蕩地難受。
  
  但不適感覺只在片刻,很快蘇景回過神來,視線與思識迅速清晰,看清了也想起了,是以蘇景歡喜、笑了。
  
  一笑而已,可蜂僑也好,扶蘇也好,真就覺得眼前世界都告一亮!
  
  全無作偽,清澈純透的笑容,照亮的究竟是她們的眼睛還是周圍一片小小天地?兩個女子都分不清楚…蘇景確是有這樣的本事,無它,只因:真誠。
  
  他是真的開心,真的歡喜。對面之人領受了他的情緒,所以眼前一亮。
  
  真正清醒一瞬,一道神識已經投映入黑石洞天去看不聽,大天地中的蘇景則全無前輩風儀,大大一個懶腰伸開。修行人,身體柔韌是不會錯的,在一個懶腰裡蘇景由躺變坐,再由坐改站,動作一氣呵成,看上去沒法說的古怪。
  
  撲哧一聲,扶蘇又笑了…又想起來那個『孕』字,真想囑咐他一句『師叔祖現在身體嬌貴,可得小心啊』。越想就越笑。扶蘇以前也沒太注意過,和蘇景相處時候她總是笑啊笑的。
  
  「你們兩個怎麼來了?」蘇景伸手摸了摸第二次散落又重新長出的頭髮。
  
  焦雷震、大笑於天,搶在兩個女子之前陽三郎的聲音就告傳來:「聽說你要娶二房,她們就來了。」
  
  蘇景氣笑了,對著天空擺擺手,算是對陽三郎打個招呼。
  
  扶蘇、蜂僑收斂笑容、整肅裙袍,畢竟是晚輩,尤其不是獨處、身邊還有個別宗的師姐、妹,互相看著都不能壞了禮數,這就準備執拜見前輩的大禮了。蘇景趕忙擺手制止。輩分是差著不少。可交情照樣深厚,又不是宗中典時,動不動就被執禮他實在受不了。
  
  兩個女子道明來意,其實扶蘇和蜂僑此行並無大事。不過是來做個探望。而修行人。時間最是珍貴。她們兩個明知蘇景無妨還在這裡坐守五個月,就為等蘇景醒來說上幾句話,足見情誼了。
  
  門宗無大事。中土無大事,裡裡外外都是太平的,這也沒什麼可欣喜的,總不能天天都有事。修行千年和人活一世也沒多少區別,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平平淡淡的,人這一輩子能趕上幾件會改變命運的大事?沒幾件。修行路上總有風風雨雨,可還是晴天居多的。
  
  聊了一陣,蘇景望向蜂僑,馭界最後一戰時她從第六境直返十一境的修為,對此蘇景頗有些好奇,不過人家的修行事情或有忌諱,不好直接發問,只是說道:「你啟巧師姐這下該開心了吧。」
  
  「師姐說一定一定要謝謝你,且這次『謝』不能光靠嘴巴耍的,不過具體怎麼謝她總也想不好。」提起啟巧,蜂僑微揚眉,嫵媚橫生。
  
  「謝我?」蘇景笑而搖頭:「破後重立是你自己爭氣,與我有何干係,這謝得可莫名其妙。」
  
  這個時候扶蘇站起身來,對兩人笑道:「五個月守在這裡,手腳都有些發僵了,我去附近轉轉看看,一會回來,你們先聊。」
  
  早在進入莫耶前,蜂僑就對扶蘇說過:師姐,小妹有個不情之請,見到蘇景的時候,可能有幾句話會做私下交代……這也算得蜂僑懂禮,提前『請命』總比著到時候再請扶蘇回避更妥當。
  
  扶蘇為人體貼,自是痛快點頭。
  
  待扶蘇走後,蜂僑繼續道:「師姐不曉得我破後重立的契機關鍵,她有自己的一套算法:她曾托付你找我、照顧我,你在十一世界救了我也照顧了我,我在十一世界得契機重返遠游子境界,這一圈算下來,謝你是絕不會錯的。不過師姐不知道的,我破後重立的契機也真的是因你而來。」
  
  大風大雨,天氣糟糕,陰沉沉天空裡,一道接著一道的雷霆綻爍,蜂僑抱膝坐在了地上,面帶微笑語氣平靜,但話題轉得有些突兀:「這塊玉,好看麼。」
  
  她的頸上繞著一根紅繩,掛著一塊玉牌。說著話她講玉佩取下,遞向了蘇景。
  
  常戴於身,深藏體溫的玉佩,蘇景接過觸手溫潤。玉牌不大,質地絕佳,並非法器只是上好籽料加以打磨成形,值得很好的金銀價錢。
  
  玉是好玉,磨形圓潤足見匠人手藝不俗,可玉面雕工只能算得中規中矩了,有幾分靈秀卻談不上工整,雕出的花紋就更古怪了,不是什麼福祿喜壽或翠竹蝙蝠,玉牌正面刻了個『一家三口』,兩個大人帶著個小娃娃;反一面刻的是『姐妹兩個』,大一些的女子牽著妹妹的手。
  
  再仔細看,正面的『小娃娃』和反面的『妹妹』,五官眉眼依稀有些相似蜂僑,認出了蜂僑,反面那位姐姐也就好辨了,臉圓圓、眼圓圓,不是啟巧是誰。
  
  「你有所不知,我的資質特別得好。掌門說過,我這一輩修行弟子中無人能勝於我,太長時間不敢說,但百年之中、中土世界新降嬰兒的根骨以論,我拔頭籌。」蜂僑的話似是全無重點,想起什麼就說什麼:「我的資質好成什麼樣子呢…這麼說吧,三歲前只要我哭,天必落雨;我笑則晴空千里;若我生氣發怒,定會有驚雷劈落,鎮上不知多少古木都因此遭殃了。」
  
  「像我這樣的人,天生來就是要修行的。甚至可以說,蜂僑生來,就注定要飛仙的…這話說得不自量力,你莫見怪、莫笑話。」蜂僑望向蘇景。
  
  若是個不熟之人在蘇景面前說『我生來就注定飛仙』,蘇景多半會問她『你知道注定的注怎麼寫嗎?』,不過大家是馭人世界並肩苦戰的交情,聽得蜂僑之言蘇景全不覺刺耳,反還點了點頭。其實以蜂僑幼時資質,說她『天命飛仙』也不算太多過分。
  
  「我的資質被師尊發現,引我入修行。就算我根骨好,能進入天宗涅羅塢,仍是我的運氣了。」實情確是如此,有資質又如何,無人領路,先天帶來的靈氣遲早會消散,最終泯於凡俗。天宗與修行世界各大門派都會花一分大力氣行走凡間尋找傳承弟子,可是人間何其廣袤,哪能處處搜到;而修行人時間珍貴,尋找弟子沒錯,為了尋弟子耽擱了自己修行這種本末倒置的傻事就不會有人做了,是以不知多少娃娃坐擁出色天分卻無緣踏入長生路。像白翼那樣老來得機緣的,整個中土第五圓中又有幾個。
  
  「我得了機緣,可天下不存完美事情,想問長生先得骨肉分離,我離家、我入山,父母是歡天喜地的,也是傷心難過的。」
  
  她說的是所有修家都曾面對的、也是修行道上最最爛俗的事情,以她今日成就和地位,再去念叨這些往事,讓她覺得自己有些矯情,是以蜂僑笑了笑:「到我二十歲那年,故鄉小鎮橫遭慘禍,天乾物燥時一場大火席卷全鎮,我家上下十三口全都喪命了。修行人啊,一身本領、上天入地,可還是逃不過那三個字:留不住。」
  
  「啟巧師姐帶我返鄉,幫我料理家人後事…再歸山後一蹶不振,總也緩不過勁來,我一直以為我能為父母養老送終,能看阿弟成親生子,甚至還想過要是那個小侄兒資質差不多,就去求師父把他也收入塢內。哪裡會想到,我就是修火的,一家卻喪於大火。」
  
  雙十年紀,修行不長、心境未穩,喪親之痛的打擊於山中蜂僑來說太過沉重。她所謂『我修火,家人喪於火』,兩件事根本不存聯繫,可她就是鑽了這個牛角尖,沒道理的…心魔來時,從不講道理。
  
  「其後大半年,我魂不守捨、迷迷糊糊,心裡是很想哭的,奈何眼中無淚。師父為人是極好的,可涅羅塢謝三祭酒是個粗獷漢子,找他陪喝酒再好不過,請他來講道說法也能得天花亂墜,但喪親失情這等『小情懷』,他是不會勸的,所幸我身邊還有個啟巧師姐…她真的是個姐姐啊。」
  
  啟巧如何相勸、如何安慰這些細節蜂僑不提:「很快,我二十一歲生日到了,修行人什麼時候會在乎生日,我入修行這麼久,我經歷過近千個生日,就只收到過一件禮物:二十一歲時,師姐送了我這塊玉。」
  
  玉牌已經被蜂僑重新掛回頸下,玉上刻了兩幅畫,一面是一家三口,一面是姐妹兩個。家裡人沒辦法陪她太久,可至少還有個師姐能帶著師妹走得更遠!
  
  玉上刻繪,出自啟巧之手,算不得巧奪天工,但滿滿心意。
  
  「得玉時,大哭時,憋在心底幾欲成魔的鬱鬱終告宣泄。真哭了、哭過了,人就精神了。心神清晰起來,心智明澈起來,可是好景不長,沒過多久我就發現麻煩了…」蜂僑微笑著:「我發現啊,我喜歡上師姐了。」
  
  『喜歡』兩字,蜂僑加了重音。
  
  俏目一轉,直視蘇景:「我喜歡她…你明白?」
  
  男女彼此喜歡,尚不足為外人道,何況一個女子喜歡另個女子。
  
  若說『不明白』純粹裝傻,可直接說『我明白』蘇景又覺得有點不合適,試探著,他點點頭:「那啟巧呢?」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1 23:43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5-4 23:28
第九一九章  天生媚骨,注定多情
  
  
  蜂僑笑了,她還真沒想到蘇景會這樣反問:「師姐什麼都不曉得,這是本就和她沒關係的,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的情義。」
  
  「喜歡就喜歡吧,本來我不覺得如何,反正總能看見她,時不時吃她做的掛麵湯,我就開心得很了,修行上也一帆風順,進境快得我自己都害怕,一路破入十一境,蘇景,你可知,害處在哪裡嗎?」蜂僑忽然發問,但不等蘇景回答,她就給出了答案:「修行道上,本就有雙修之說,情愛無妨只要發自內心,可那說的是男歡女愛。」
  
  「男歡女愛,天欲人倫,繁衍之道即為造化之道。但女子喜愛另個女子,便不對頭了:此情為逆,逆造化。逆於造化,即為『孽』。我心藏孽,精修猛進看似挺快,但遲早會遭反噬的三百年前,星天劫數降臨中土,六大天宗各起大陣應劫,戰後我修元大損,幾近燈盡油枯,就在這最最虛弱時候,心魔滋生、反噬到來。」
  
  當初去涅羅塢時候啟巧給蘇景講過當時情形,蜂僑先是十年沉睡,跟著又是十年閉關,之後境界崩潰修為散盡。
  
  「別人只道第一個十年我在沉睡,只有我曉得,自己陷入了夢魘,時時刻刻煎熬不斷,啟巧師姐與噬人血骨的惡魔來回交替,那份折磨,除非身臨其境否則永遠不會體會,第一重反噬。我撐過來了,至少醒了。沒有永遠沉睡下去;而後十年閉關,別人只道我在行功恢復受損修為,其實那是第二重反噬,心境躁動神魂顛倒,時而飄飄欲仙時而如墜冰窟,真正欲仙欲死的滋味這一關我未能撐過,苦熬十年後終於境界崩塌了。」
  
  「我的修為破了,因為我喜歡啟巧。」
  
  輕輕一聲歎氣,但並無憂愁或懊惱之意,蜂僑一直都是微笑的:「修為沒了。至少性命保住了。只是內中緣由實在無法啟齒。我出關後就胡亂找了個藉口,說是星天劫數到來時候我突然領受乾坤靈犀一道,但難解靈犀深意,閉關時做苦苦追究。結果靈台中強光迸放。修行一下子都沒了。」
  
  修行沒了糟糕透頂。可因追究靈犀而喪,便是『天命』要她破修,絕非壞事。當知。天不絕人,落一害必追一利,將來這孩子還是會有福緣,大福緣。是以涅羅塢長輩非但不愁反而歡喜。
  
  幾大天宗各有底蘊,蜂僑一個謊話能把真相瞞過師長,絕非涅羅塢高人成色不夠、容易上當,主要是蜂僑這等情形實在太少見,且她前面的修行也實在太順利了,天降挫折完全說得通。
  
  「其實真算不得壞事,前後二十年反噬中痛苦掙扎,也是對我心性、心境的著力打磨和歷練。我還能活著就說明我見到一花開。之後我重新修煉,進境緩慢異常,不過我的心思放鬆了放下了。不是不喜歡她了,而是心底那份非分遐想真正熄滅。」說到這裡,蜂僑站起身、走了半個圈、再坐下。
  
  從與蘇景相對而坐變成了背靠著背,不知是她為了自己舒服,還是看出蘇景剛剛醒來血脈不暢,一個姿勢久坐疲憊,所以給了他一個『靠背』。
  
  背靠著背,蜂僑的故事未完:「中土沒什麼特殊經歷,機緣巧合一頭栽進莫耶,遇到了你蘇景啊,你可知,你在中土好大的名氣,可我原來是如何看你的嗎?三個字,不服氣。你的輩分高,可單以入門修行時間來算,你我算得同一代人。同一代,明明是我的資質最好,修為最深、境界最高,只是被門宗捂住了,準備將來為涅羅塢露個大臉,這才被你搶了風頭。」
  
  說著,蜂僑搖搖頭:「是以前這麼想,但反噬劫數過後,心境成熟許多,就不存這樣的心思了。再和你相遇十一世界,我才發現拿瞎話當實話說,拿害人之事當救人善舉來做,把坑殺獼那些謊話、壞事說得苦口婆心做得悲憤交加,原來你這樣啊!名滿中土的前輩高人啊。」
  
  蘇景插口:「也不全是那樣。」
  
  蜂僑一笑嫣然,不理蘇景的話茬:「看你揚威馭界,看你對付殺獼,看你匡護同伴,看你把大義當成私欲,把正道演成邪道,然後我就喜歡你了。」
  
  大咳。
  
  蘇景大咳。真沒想到最後蜂僑能說出『我喜歡你』這四個字。
  
  蜂僑轉身,伸手為蘇景輕拍後背,越拍蘇景咳得越重,快抽了似的。
  
  好一陣子,總算咳聲止住,蜂僑也重回蘇景面前,四目相對:「我喜歡你,是真的。你喜歡我嗎?」
  
  目光柔柔,蜂僑多情。
  
  她已經直接發問,這種事情含糊不得,蘇景搖了搖頭,但他沒有開口的機會,蜂僑就說道:「嗯,你不喜歡我。只把我當做同道朋友,我知道的。」
  
  蜂僑的神情重歸恬靜,天生媚骨之人,安靜時候也有風情:「這事挺奇怪的,我以前喜歡的是個女子,可是後來又喜歡了一個男子,且是個並無深交、只曾短暫相處的男子想不通,沒道理的。可喜歡就是喜歡,我喜歡你了。」
  
  一邊說話,蜂僑站了起來,素手揚起自己身上輕輕一揮衣裙除下!
  
  咕咚一聲,坐在地上的蘇景直挺挺向後摔倒,仿佛被人打了一飛劍。她脫衣服?
  
  這次楓橋笑出了聲音:「莫怕,沒什麼怕人看的。」
  
  沒什麼怕人看蘇景也不敢看,萬一把不聽給看醒了怎麼辦?
  
  不過確實不怕看,裙下還有裙,整整齊齊的蜂僑眉花眼笑,惡作劇的娃娃似的:「這條裙子好看嗎?」
  
  不算好看,現在這身長裙古裡古怪的。白緞裙,沒花紋沒刺繡,而是畫了刀削斧鑿般的一道道大篆符文蘇景看清了,倒吸涼氣,這篆他認識,他畫的。
  
  第一張符。
  
  劍符被畫在身上,蜂僑化劍暴發於馭人世界、重創槊妖。劍符用過就完了,再無威力,但符篆上的筆墨繪畫都被她保留了下來,以自己的水行真修煉化了這樣一條長裙。
  
  「那張符篆你畫在我身上了。」終於還是說到了此事。蜂僑主動提起。但神情裡無喜無怒:「被你畫符的時候,我只有一個感覺:害怕。真被嚇壞了。但事後再做回憶,很快就不怕了,相反。還覺得開心來著,更喜歡你了。」
  
  「反噬過後。對我師姐。我盼她安好,盼她精進,盼她有朝一日能飛仙永生。她若有難我赴死不辭,但沒有非分之想了;十一世界和你共處,尤其這道符篆過後,我心底卻開始盼望能和你長相廝守,還有,不能自已地,對笑語仙子開始抵觸了,這不可能,也不對勁,沒這個道理的。」
  
  「我知道這件事很難想清楚,可是我非得把它想通不可,為何會如此,我該怎樣應不是我非得去想通不可,想不通也不見得有多大後果,只是說不清啊,我就是覺得我得想,得使勁想。」
  
  言語不詳,可蘇景理解,修行會有『惑』,總會自己和自己較勁的時候,哪怕微不足道的小事。
  
  「十一世界地脈衝煞後,我就開始想這件事,越想就越入神,連修煉事情都忘了,常常會深陷迷思半入冥冥,時間沒了意義,陽壽似乎也快耗盡了。像極了靈犀一點,我距它越近,它就越模糊越飄忽,真相只在刹那,可為了追這刹那我得跑上一輩子!」
  
  「真相啊,相距極近了,但你可知真正可笑的是什麼嗎?是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到底要想的是什麼。」接連幾句話都顛倒迷亂,若非蜂僑目光明澈,蘇景幾乎要會誤會她心神失守胡言妄語:「只差一層窗紙,我戳不破。心裡的憋悶無以言喻後來開戰了,你上天入地地打,我卻來晚了,不能和你步步相隨,幾次懊惱地流眼淚了。」
  
  「再後來,你從幽冥殺了回來,我急急趕來幫你,那時候我的境界淺薄,本領有限,唯一的依仗只有你送我的符。其實我捨不得用掉它,但我也更沒想到,我會用它去救不聽。」
  
  「這就是關鍵了。那張符在你是無意之舉,在我卻是命中珍寶;我自己不會用它的,除非為了你;我願有你為伴,我隱隱抵觸笑語仙子,我已經想過多次,若是這世上只有你沒有她該多好。到了最後,我為救她用掉了這張符。」
  
  深深地一個呼吸,蜂僑的聲音很輕、語氣很重:「這就是關鍵了。那個契機。截殺槊妖發動劍符一瞬,我自己也是錯愕的,我最最珍惜的寶,拿去救不聽?我不曉得自己為何會做這樣的傻事,但我非作不可,似是本能驅使、又或玄機相牽,我來不及多想什麼,只曉得這樣做是對的。」
  
  「劍符發威,不聽得救,我卻恍然大悟!什麼都想通了,什麼都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救不聽不是因為『天宗正道同氣連枝』,不是因為『殺獼可恨個個該殺』,更不是因為『我明大義而棄私情』,我救她是因為:唯有如此,我才能破悟!」
  
  「醍醐灌頂!天生媚骨,注定多情,於旁的修家而言,情之所生不算什麼,可選至情或忘情,即便兩者都不選,只要秉承本心不負愧疚仍可昂首修途;但我不行,我是多情人,生來要受『情』字所困,這個字對我是一障!原來我在想的,是我的『障』為何物。」
  
  「我要修行唯有破障。蜂僑沒得選,只有這一條路走。我在馭界地心苦思冥想,僅在於:障何以破?」
  
  「障何以破?滅情則破!我救不聽,就是為了斬滅遐思其實我早都想通了,只是我自己還不知道而已。救下不聽後,明澈明悟,知道『障』何在,知道『障』怎破,刹那通達,修為與境界複返。經過便是如此了。我的修為一破一立,皆因我喜歡之人而起。」
  
  蜂僑站了起來,微微笑,這個時候暴雨停歇,難得的,黑漆漆的天空裡掛起來一道彩虹:「我說的,你能明白?」
  
  蘇景點點頭。
  
  「現在回想很可惜的,你畫符時候我只顧著害怕,忘了其他。快樂來時我沒留意,卻再無第二次機會了。」蜂僑淺淺笑著,轉開了話題:「我來是向你告別。滅情須入慧定關,出關時即為飛仙時,凡間此生未必再有相見時,盼著將來能在天上重聚吧。」
  
  蜂僑走上兩步,直接走進了蘇景懷中,輕輕一個擁抱。
  
  很快放開手,再退後,蜂僑長身鞠躬:「多謝。」
  
  蘇景合掌,同樣長揖深躬:「恭喜。」
  
  天賦異稟,注定飛仙,中土人間難得一見之才;
  
  天生媚骨,注定多情,今生此世必受情障所累。
  
  求飛仙還是求多情,斷仙途還是斷情絲。
  
  蜂僑必須要有個選擇。她選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修行,或者說,每個人的修行之路都是獨一無二。而她的兩字『多謝』,他的兩字『恭喜』,便是一場修行。
  
  機緣起落情生情滅,處處:修行。
  
  長長呼一口氣。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1 23:48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5-5 19:05
第九二零章  桃大將軍,陽弓九劍
  
  
  佛講因果,道說機緣。
  
  老祖參悟的天道即為機緣,乍一看飄渺虛妄,仔細想卻處處玄妙。三百年前誰在無意中一指,三百年後化作了誰的生死劫難,可意會卻難言傳,多少人成就了蘇景的機緣,同時蘇景也成了別人的機緣。
  
  蜂僑前後喜歡過兩個人,無論『應不應該』去喜歡,蜂僑都無錯。『情』之一字不存對錯之說。
  
  心中喜歡卻無緣廝守。修行之人,本領到時可一掌翻天,但哪怕修成金仙神佛,也改不了人心。改不了別人的心,她沒辦法讓自己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別人或能漸漸放下、或能慢慢淡忘,奈何蜂僑本為多情人,情不遂則心生刺,不傷人傷自己。
  
  滅情與多情一樣,無對無錯,僅只是個選擇。因為蘇景,蜂僑看破情字關,她選了:情比蜜糖,不如宇宙逍遙。
  
  喜歡一場,修行一場,蘇景即為她的機緣。
  
  而啟巧、蘇景過後,也許還會再有第三個人?
  
  這第三個人,會不會又是另個啟巧,另個蘇景。
  
  蜂僑不等了。
  
  鏡中花,水中月,誰人渡我風雨橋。
  
  蜂僑自毀風雨橋。
  
  『天無道,現世報』,這才是蘇景的上下兩重天道,與『機緣』無關的,不過不是自己的道,也不妨礙蘇景稍作探索,很有趣,自也有一份唏噓,揉捏在一起,算得一場風景。
  
  蜂僑與扶蘇走了。
  
  告別之際扶蘇忽又想起一件事。對蘇景笑道:「對了,一個月前陳師叔成功過關,現在已經去往幽冥。孫師叔運氣稍差,功虧一簣抱遺落敗,不過雖敗猶榮,楚江大王的臉被抓成了花瓜。」
  
  若非最後一句提到『楚江王』,蘇景還在納悶『陳師叔、孫師叔』都是何方神聖,這才恍然大悟,光明頂三大新晉弟子『妖精不成』中的陳精和無雙城傳承弟子孫希佳。
  
  輩分一點都沒錯,可怎麼聽扶蘇對她們的稱呼怎麼覺得彆扭。
  
  愣了愣。蘇景面現驚奇。兩個小丫頭,一個贏了鬼王,另個抓撓了鬼王?雖說不是時時守在身邊,可弟子的進境。蘇景這個做師傅的心裡有數。曉得修為以論。兩個丫頭肯定不是鬼王的對手,那就是詭計了
  
  幽冥環境使然,只要能做到鬼王。一定都不是好相與的,能憑著陰謀詭計讓楚江老鬼栽跟頭,那一樣是光明頂弟子的本事。孫希佳也不錯,抓了楚江的臉,也算給師父露臉。
  
  「師叔祖有言在先,只要贏過楚江大王就放人去幽冥,不過樊翹師叔本來還是猶豫的,主要是陰間太過混亂,而這次咱們離山弟子下去只為歷練、並非境界修行,說穿了就是添亂去的,不好請陰陽司做照應。滑頭大王和小九王麾下幾位大王肯定是會照應,可樊翹師叔有些信不過他們。」扶蘇婉婉道來,一句一句說得清楚:「不過巧的是屍煞阿大將軍來了,和樊翹等人打過招呼,說是淺尋前輩飛仙,他們兄弟在陽間待了無聊,打算重返幽冥。」
  
  淺尋、陸九、蘇景等人的關係擺在那裡,十二屍煞與光明頂也算同氣連枝。蘇景去往莫耶前已經和十二屍煞打過招呼,他們就不再專門向小九王請辭,阿大去了趟離山留下能夠溝通陰陽的傳訊法器,只要離山有事情他們兄弟立刻會趕回來。
  
  一眾兇猛屍煞要去幽冥,這下子樊翹放心了,小陳精就託付給了他們。
  
  小陳精如願以償,赴幽冥『享福』去了,其他幾個暫時沒去成的,或者勤學苦練修煉本領或者冥思苦想籌畫詭計,各有各的忙碌與樂趣,這本就是『修行』二字落到每人頭上的不同精彩。
  
  黑石洞天裡,坐在礁石上靜靜凝望不聽的蘇景,身形越來越淺淡。莫耶天地中,雕石第三刀開始蓄勢。當這世界重現生機,她就該醒了吧
  
  二百七十刀。
  
  二百七十次瞬間蒼老,二百七十次昏厥轉醒。
  
  每次昏厥都是個『返老還童』的過程,但不知是不是『刀功熟練』的緣由,『返老還童』用去的時間越來越短暫,第一刀蘇景昏厥六個多月,第二刀蘇景昏睡五月多到得第十刀後,蘇景每次昏厥基本穩定在六十天上下。
  
  時間匆匆,隨風不見,第二百七十次轉醒時,六十年光陰滑過。
  
  一個甲子,凡人一世,於蘇景留下的唯一痕跡不過是件小小的玩具:桃大將軍。
  
  桃大將軍背戰旗、執長戈,胯下追風馬,端的英武威風。
  
  桃大將軍不姓桃,而是桃木雕刻成的將軍。江南地方的男童手中幾乎人人都有的木雕玩具,蘇景小時候也有過一件,很是喜愛。
  
  哪個男子在幼年時不曾嚮往戰場,不曾希望自己將來成為桃將軍這樣的勇猛大將呢?率百萬兵,殺翻乾坤去!
  
  人長大,小時候的夢就散去了。蘇景幾乎都忘記了自己童年時還有這樣一件玩具,是以他從未想到過,自己入空靈動潛念雕刻出成形的一品山種,居然會是桃大將軍。
  
  六十年間,扶蘇常常過來。十年運道大旺已過,百年惡疾重病加身,蘇景形銷骨瘦,病痛折磨無以言喻,所幸扶蘇盡得風長老真傳,且百年種植千年煉化的諸多靈藥在她手裡變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有她相助,蘇景勉強撐下來。
  
  而雕刻一品山中不在於力只在於心,即便身中苦痛無以復加,蘇景也從不會停下手中活計。
  
  天氣晴好,蘇景重新搭起竹棚,不聽從洞天中被挪至竹棚下,蘇景把手中的將軍翻來覆去給她看,得意笑道:「這可是三千世界,八方宇宙中雕刻最久,最最值錢的桃大將軍,你仔細看看,連將軍的眉毛我都刻出來了。」
  
  不聽仍在沉睡,六十年裡,安安靜靜。有時候蘇景會有種錯覺:不是我在救她,是她在陪著我。每有這樣的念頭,天不怕地不怕的蘇景總會心生恐懼,從心底深處散起的寒冷恐懼,怕她永遠醒不來!
  
  從蘇景這邊來說,齊喜山偶遇,南荒妖宮重逢,大師娘藍祈做了半個主,再到後來西海、幽冥兩人的經歷到最後娶得莫耶美人歸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可不聽不是啊,蘇景失蹤在西海,她去尋找;蘇景殺入幽冥,她請動大聖去追隨;為了一個『風光大嫁』、更為了不傷蘇景威望,她種花天下行善千萬;離山有難時蘇景不在,她赴死相護。
  
  這個小妖女為蘇景做過多少事情,才換來的長相廝守!
  
  所以蘇景害怕了,他還什麼都沒為她做,不聽就睡去了
  
  「陽三郎,來幫個忙。」蘇景心識動處,面前光芒閃爍,金裙陽三郎顯現面前:「我正入定中,遣來影身一道助你,此影具我半成法力,若你所做事情她力所不能及,那就不怪我了。」
  
  半成足夠了,蘇景就是向陽三郎討個『腳程』。
  
  金烏影身縱火雲,載上蘇景與不聽,按其指點飛赴南方千里外,落足地面,蘇景用劍挖了個小坑,而後手握『桃大將軍』默持心咒,燃香功夫,桃大將軍身上青色玄光一閃,『將軍』猛地眨了眨眼睛,掙脫了蘇景之手自己跳入地上已經挖好的土坑中。
  
  蘇景埋土,影身跟著幫忙,最後『陽三郎』還伸腳幫忙把土坑踩實。
  
  種山也不比著種棵樹苗更麻煩。隨即影身把兩人送回原處。蘇景又從玉匣中取出一塊石頭山川之道,講求『四平八穩』,只一座山,縱是『龍脈』,在這生機滅絕的世界裡也難有用處,最少最少蘇景得雕出四座山才有望達成心中所願。
  
  人心中的真念潛識,與本人經歷有著莫大關係,可即便經歷簡單之人,心底真念也不會只有一個,多不勝數的。是以蘇景雕成的第二座『一品山種』不再是桃大將軍。
  
  三百另一刀,五十年僅在一彈指間。這回蘇景雕成的山種有些複雜,非一枚而是一套:十塊石頭組成,長弓一柄、利箭九支。
  
  一弓九箭,這潛識從何而來?蘇景一度納悶得很,還是陽三郎出關後為他解惑:「九日淩天,正陽一變,這麼快就忘記了?」
  
  金烏修得九日巔頂,『逆金烏』煉化陽弓九箭,玉石俱焚時即為涅槃重生時。蘇景鬥天理施展九日淩空,自毀身體為喚醒屠晚,屠晚未醒,蘇景卻因九日之下自損身魄,契合了金烏大義得正陽一變。
  
  只是他自己都不曾留意,於此一變中,逆金烏的一弓九箭已化歸潛識深植心底。
  
  這五十年裡,扶蘇照樣兩頭跑,蘇景大是過意不去,扶蘇自己卻挺開心:「你不曉得,我這也算勞苦功高,山中諸位長老沒虧待我,你不是帶回來一罎子天水靈精嗎?我得了其中兩滴,惡疾反噬百年已過,我還有點可惜來著若再多個百十年,我應該能賺到第三滴天水靈精。」
  
  蘇景聞言一邊笑著,一邊囊中摸出落有自己印鑒的玉玦一枚,心念流轉落玦生令。玉玦遞給扶蘇:「拿著個去找咱當家長老。」
  
  扶蘇動識一探玉玦,玦內有小師叔的『親自交代』,措辭婉轉但意思明白:扶蘇救我命了,兩滴天水靈精可值不回我性命,怎麼也得十滴。
  
  「不好吧?」扶蘇捏著玉玦,挺猶豫。
  
  「哪有不好,簡直太好了!我不值十滴天水靈精?我還就不信了。」不知為何,蘇景忽然想起了以前那塊如見玉牌。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1 23:52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5-5 23:34
第九二一章  天元封山,妖門正鬥
  
  
  扶蘇往返兩座世界,中土有什麼消息蘇景都能及時瞭解,這五十年裡修行道基本是穩當的,未見有成氣候的邪魔作祟,也沒太多門宗衝突,不過出了兩件怪事:
  
  一是道家仙門,天元道在毫無徵兆中突然傳訊天下:天元將做封山。
  
  修宗封山是罕見事情,有數的幾個先例都是一樣的情形:門宗元氣遭受重創,此宗求得同道策應守護後徹底封閉山門,其所求甚至都不算休養生息,而是以門宗積累儲備的靈果仙丹對倖存弟子做灌頂強修,只為強提門宗實力,再與強敵周旋。
  
  灌頂仿佛飲鴆止渴,或能提高一時,但修家的身基就此毀了,再無精修和進步的機會。自古以來,曾做封山的門宗,無一例外都迅速沒落,即便撐過眼前大難,往後也是一蹶不振。
  
  好端端的天元道封山,此事引來諸多猜疑,不提別宗,單說離山,虞長老得了中元道傳訊後就曾三訪中元山,以期瞭解事情真相,若道宗有難離山一定傾力相助。
  
  三次造訪,對方都客氣迎見,只說封山是為做古法修行,絕閉於紅塵,清靜於人間,並無其他什麼玄機。虞長老也見到了中元道幾乎所有重要的前輩道長。
  
  要緊人物都在,肯定不是受到重創。不過這事依舊透著蹊蹺,只是天元封山的真正原因外人無法追查。不久後天元道真的封山了,再無人下山。斷決了與外間的所有聯繫,護山大篆開啟、再不容別宗探望。
  
  提到天元道,蘇景自然想起了白馬鎮上遇到的那個身帶重寶的無名道士。對此問扶蘇無奈搖頭,這件事離山與天元都在追查,離山這邊找不到有用線索,而天元封山,他們的追查也不了了之。
  
  天元道封山是其一;另件古怪事情就透著些趣味了:有人在太歲頭上動土。
  
  十年前,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一夥妖精大搖大擺直入齊喜山逍逍遙遙閣,對六兩說要接管他的產業。六兩還道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後大東家笑了:我不給。你說怎麼辦吧。
  
  對方妖精道:正鬥。
  
  『正鬥』二字是古時候的妖精習俗。現在早都沒人提了,對方說出這兩字,六兩倒是高看了他們一眼……高看歸高看,可六兩也忍不住地覺得好笑。他們要和我『正鬥』?今天遇到的人、遇到的事總讓大東家覺得匪夷所思。
  
  對方看出六兩面上笑意。冷聲道:入世之輩。貪圖富貴,能修成什麼像樣本領,財雄勢大又怎樣。買不來性命!
  
  六兩不是烏鴉,懶得和對方去爭口舌,哈哈一笑:好,依你們,正鬥。
  
  所謂正鬥,換成人間青皮的說法就是:約架。
  
  訂好地方訂好時間,各邀幫手打上一場,生死天來定勝負靠拳頭,誰也別站誰便宜,誰也別搞那些詭怪花樣,光明正大的打。
  
  隱世的看不起入世的,不知哪裡來的妖族,為奪六兩產業,定下『正鬥』。
  
  消息傳出,妖精道立刻就炸了,天真大聖傳人麾下大妖奴跟人約架,這還了得。就算不提蘇景,這些年裡大東家照看八方,倒有三成家財都散到了妖精門中,六兩自己打架不成,但他要打架,有的是人來幫忙。
  
  黑風山點選精銳,與霍老大夫婦和諸多大禍斗兵出天鬥山;南荒深處蜈蚣大妖陰老率地攝天追,會同三手蠻、烈烈兒、阿嫣小母這群剝皮妖怪浩浩蕩蕩趕赴中土,洪靈靈也戴著他的尖頂帽子加入其中;南環非至剝皮一國,齊鳳與蘇景的淵源深厚,仙帝塵霄生身邊老臣點將,盡選精銳,由六目蠍子沙包大將帶隊前來助拳;
  
  妖精非隻南荒一脈,西海還有一群和尚尼姑老僧沙彌,鼇家大德牽頭,數不清的螃蟹章魚上岸,海鮮怪物一路行雲,下著雨就來了。
  
  離山光明頂一群火鴉後裔終於找到正事做了,助拳之前先擔當聯絡妖官,一時之間烏鴉滿天亂飛,呱呱大叫隨處可聞。不知哪位鴉仙不辭勞苦,遠赴北疆苦寒之地…連小相柳都被喊來了,少見的,小相柳興高采烈,約架啊!
  
  裘大都督閉關,媳婦小金蟾說要去喊南荒邊緣那位老蛤祖宗,她真去喊了,人家不來。
  
  這等大事自也少不了三位矮神尊,聞訊第二天他們就趕到了齊喜山,把自己的粗大鐵鍊揮舞得忽忽風響。六兩委婉相勸:妖門正鬥,一般不約別族助拳。三屍不以為意:沒事,我們看熱鬧的。一邊說著手裡的鐵鍊子揮舞更急了,殺氣騰騰。
  
  其實六兩沒想把事情鬧得這麼誇張,本來他只喊了靠己的那群朋友,再算上他逍逍遙遙閣中的護衛,為防不測他又請了天鬥山霍老大夫婦和裘婆婆壓陣,這樣的陣勢足夠了,不成想妖精性情浮躁嘴巴滑溜,轉眼風起雲湧,天下妖精都來幫忙了,六兩根本控制不住局面,齊喜山滿山遍野處處精怪,大吃大喝大吵大鬧……
  
  正鬥當日,對方只有三百多人;齊喜山中升起的妖精雲駕把整座江南都蓋陰了天。
  
  那夥妖怪的本事不錯,不過其中十幾個骨幹的本領比起烈烈兒還遜色一籌,首領大妖算是了得,堪比去馭界前的小相柳。而六兩陣中,比著現在的相柳還要強些的大妖就有好幾個。
  
  這一仗他們哪有勝算。
  
  聽到這裡蘇景好笑同時,不自禁地搖頭:「果然古怪得很。」
  
  反常即為妖,愣頭青蘇景見過的多了,他自己就是,可是能把頭愣到這麼青的還是頭回聽說。
  
  正鬥不限人數,本來也存了比人脈的意思。不過裘婆婆實在可憐對方,她做主,齊喜山這邊也派三百人下場。即便如此這一戰也全無懸念。出世是為清靜專心,入世卻又何嘗不是打磨歷練,修行方法本無高下之分,只看適合不適合自己。出世妖族被入世精怪打了個落花流水,帶隊入戰的小相柳念著他們能提出『正鬥』未下狠手,不想傷它們的性命。
  
  不成想,這支妖族倔強且凶戾,眼見不敵個個發動『斷妖身』,分明搏命,這一來就激起了相柳等人的兇氣。精怪出身艱苦,心中殺氣遠勝凡人,相柳下了重手,殺光了事。
  
  隱世、蠢妖、不惜生死、搶奪隱者絕看不上的俗世產業……果然古怪得很。
  
  隱世妖族不做功課,大東家又怎麼不查,查到了可是沒用:這夥隱世妖族來自東方濱海一座小島,世代不離島嶼,不知為何入世來,待到裘婆婆帶人去做探查時,小島早已妖去巢空。
  
  這件事發生在十年前,如今早已塵埃落定,齊喜山逍逍遙遙閣愈發興旺,再沒人來搗亂過。不過六兩加了提防,動用重寶為自家妖閣請來三位供奉,據說這三頭大妖的本領比起裘婆婆也毫不遜色。
  
  大東家求個踏實,真金請真佛。
  
  天元封山、妖門正鬥兩件怪事之下,中土世界就沒什麼新鮮事情了。
  
  另外,蘇景在莫耶百年長駐,光明頂弟子妖精不成、無雙城孫希佳都已如願過關,進入幽冥歷練,除了這些惹禍精,還有個老實孩子也跟著一起去搗亂:沈河親傳、慧眼魚苗兒。
  
  幽冥傳來消息,這個少年夥混得還不錯,也已占住了一塊地盤、有了個小小旗號。最近他們幾個正商量著分家……幾個孩子回報得明白,此去幽冥不是為了建功立業,只求勁風打磨,分家不是內訌,是為了更好的歷練。
  
  算算年歲,無論妖精不成還是魚苗希佳,早都不是小孩子了,少年仙少年道,去闖蕩好了。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由得他們。
  
  差不多在『陽弓九箭』完成時候,扶蘇最後一次過來莫耶,十年大旺,百年健碩兩道反噬之期已過,運氣正常惡疾痊癒,蘇景的舊傷也就漸漸好起來,不再需要旁人照看。
  
  扶蘇本有自己的功課和修行,最近百十年為了蘇景耽擱不少,現在須得趕快補功課了。
  
  這次她走時,蘇景特意送出了一段路,不是什麼生離死別,遲早蘇景也要回去中土的,是以沿途說笑、氣氛輕鬆;受人百年關愛,可蘇景並未道謝,離山宗下同門之誼,本也不是一個『謝』字能說得完的。
  
  送走扶蘇,返回遠處,右手刻刀在握,左手又拿起新的石頭,最少須得四座山,他還差兩座山。
  
  人空靈,刀空靈,刹那蒼老與重返年輕交替往復,三十三刀落盡,這次蘇景手上的一品山種被雕成了一把小小尖刀,解牛刀。
  
  懂事之後、入道之前,十幾年裡時時刻刻都在打磨的、因此落得『鏘鏘』綽號的那柄解牛刀。
  
  神劍屠晚曾附魂其中,這把刀算得蘇景所有機緣的起始之處,心底有這把刀的潛識真念再正常不過了。雕刻小刀比著之前的桃大將軍,陽弓九箭都簡單多了,隻三十三刀就讓開出了它的真形。
  
  但區區三十三刀,耗去了蘇景整整八十年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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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5-6 23:37
第九二二章  返璞歸真,大逍遙問
  
  
  但區區三十三刀,耗去了蘇景整整八十年光陰。
  
  蒼老只在揮刀瞬間,重返年輕的昏厥穩定在兩個月上下,但雕刻『解牛刀』前心入空靈人入凈靜的冥坐時間,比著以前大大延長。
  
  桃大將軍和陽弓九箭時,凈思入空靈用時無定,時快時慢,快的話一兩個時辰,慢也不過月餘光景,放在漫長雕刻中幾可忽略不計,但第三座『刀山種』,每次入定蘇景須得兩年有餘。
  
  以蘇景現在的心基、思識,想要排空雜念進入無物無我之境,只需片刻光景,可以說:我一坐,即入定。不過忘我入定是一回事,真念自起靈犀顯現又是另一回事。
  
  不過三十三次空靈之斬過後,『解牛刀』真正成形時候,蘇景有大收獲。
  
  本念潛識良多,雕刻山種時人在忘我中,蘇景沒辦法選擇『動用』哪道潛識,只能『想起哪個是哪個』,升起哪道本念,他手上就會刻出什麼樣的山種,埋進土裡假以時日將來就會長成什麼樣的龍脈大山。
  
  若本念中涌出了爺爺,師叔。蘇記老鋪,白馬私塾也不奇怪,將來莫耶會多出一座爺爺山,一座老祖山,一座熟食鋪子山和一座學堂山而已。
  
  可是正因蘇景沒辦法去選,所以這次識海靈臺中躍出『解牛刀』,就算是他的造化了。緣由簡單且明了:磨刀為始,今日蘇景跨入元神境界、修為深厚成就不凡,三階十二景裡他已攀到高處。
  
  人到高處,再追根溯源。是對心智神慧的無上打磨。所謂追根溯源。不是隨便想一想就可以的,哪又算什麼追、算什麼溯。非得重返其境、重拾童心才可以,今日坐擁一切皆為雲煙,層層消散而去。真就仿佛時光倒流。小師叔、阿骨王又重新做回小鎮上那個日日磨刀不輟、眼中總藏倦意的少年郎。
  
  歸於璞。返於真,身臨其境,千年兩端大小蘇景於空靈之中漸漸重合。數那幼童心中志願,看這大修今日所為,還能對的上嗎?我是我,可我是我幼年無知、單純心眼中希望成為的那個我嗎?
  
  是或者不是本身無所謂的,關鍵在於那重明悟:本真何在,本心何往。
  
  因解牛刀而來的一場空靈觀想,三十三刀,每一次揮落蘇景腦中都炸響一道驚雷,仿如當頭喝棒,錐其心震其神!不曾刻意去想,不曾刻意去要領悟什麼,而思悟之事玄妙重重,靈犀穿跨了時間與空間輕柔牽引,思慧隨之而動,一切都來得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待到最後一刀落下、手中第三塊一品山根開得真形時,蘇景只覺得識海之中玄光迸放,諸般色彩自魂入身再侵透骨髓,愜意感覺如潮水瘋長,頃刻將自己淹沒。
  
  刀落人蒼老,開一重領悟也不妨礙瞬間蒼老帶來的疲憊,和以前一樣蘇景昏厥過去;可是和以前不一樣的,就在自己失去意識前那電光火石裡,『答案』自腦中一閃,這場意外而起、幸運而來的思悟有了結果。
  
  再醒來時蘇景真就覺得神清氣爽,這是來自心慧的快樂,遠非想通一個道理那麼簡單,所以他把夫人拋起來了,高高地。無以言喻的快活,一定要不聽一起來慶祝的。
  
  拋起來,接住了;再拋起來,又接住了,如此三五次,喜不自勝的蘇景,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這麼開心,怎麼、就、那麼高興啊!
  
  請夫人入竹棚,元神境界大修嘮嘮叨叨,把自己雕刻解牛刀的經歷、一次次雷霆喝棒、最後明智開悟,前因後果都仔仔細細說了一遍。此時蘇景的舊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以他現在的修為,沒有那些運道、惡疾困擾,無需刻意動法風火雙元就自然行運,為他化解傷淤修復身體。不再需要陽三郎為駕,蘇景帶上不聽自行去種山。
  
  四山種其三,離別中土快二百年,以他自己的算計,想要達成所願,後面總還得幾百年時間,趁著心中歡快,不妨回中土去看一看。與西海、幽冥、馭界不同的,自己不是被困,莫耶來去自由,本也打算隔段時間就回去做個探望的。
  
  陽三郎留在莫耶繼續修煉,蘇景帶上仍在沉睡的不聽,入古時陣重返中土。
  
  古陣在西方沙漠深處,讓蘇景頗為意外的是離山居然在此設下一棧,有弟子輪流值守。莽莽沙漠,守望什麼?還不是等小師叔回來。再就是一重安全考慮:萬一誰跑來把陣法毀了,小師叔就只能在莫耶飛仙了。
  
  這讓蘇景才一步入中土心裡就暖了。師叔祖心窩暖了,駐棧守陣的弟子自有大好處。
  
  縱雲駕,穿西域入漢境,蘇景直接回到離山。沈河仍在關內參悟劍歌,紅長老也不離開紅鶴峰,連門務都扔給了劍尖兒劍穗兒,她鐵了心要修成劍弦。
  
  陽火道場喧鬧非常,比翼雙鴉常駐的地方能安靜了就太奇怪了。妖精不成,魚苗希佳都還在幽冥闖蕩,『分家』之後實力大損,成就不值一提了,常可見其中一兩個被別家鬼王打得四處亂逃,另外幾個急急忙忙去救;救出來沒多久,不知又是誰被追打,餘者再去救。
  
  今天我救你明天你救我,已經變成他們的套路了,不過追追打打中他們的修行精進不俗,這群野孩子樂在其中。
  
  再就是樊翹。早在蘇景闖蕩幽冥時候他就破無量跨入元神境界,如今已經修得如意胎,晉入第十境歡喜兒了。他的修行總比蘇景快上一截。
  
  樊翹修金烏陽火,卻未能在衝煞前煉成劍剎天烏,注定成就有限不過這個『有限』是跟蘇景來比的,就算按部就班、中規中矩,金烏陽火也是巔頂正法,樊翹的『大修』之名絕非僥幸。
  
  無論靈元大潮是不是真如魚苗所說的『回光返照』,至少劫數未降前天下修家皆得其惠,尤其離山這種聚氣引靈的風水寶地。得到的好處遠勝普通門宗。由此好生興旺的離山!
  
  境界修行的時間比著原來大大縮短。元基所得比著以往更深厚扎實,而環境中的『濃鬱』對修家開悟也有著強大助力,就因靈元大潮的推動,離山宗內不少停滯於領悟境、不得不止步的弟子又告突破。
  
  修行路上。離山弟子高更猛進。欣欣向榮的八百里山。
  
  今日離山愈發興旺。蘇景心中就越是想念一個人:師兄賀餘。
  
  若非賀餘,莫說現在的離山,就是人間怕也當然無存。
  
  星天劫數是天下修家合力救下的。但泱泱修者之中救得最關鍵、最慘烈、最震撼人心的,非賀餘莫屬!巧得很,蘇景剛剛想到師兄,冥冥中就傳來了鬼差的鳴鑼喝道之聲,隨即一蓬煞氣陰風鑽出地面。
  
  陰風散去,賀餘顯身,笑著對蘇景點頭:「長老傳訊幽冥,我聽說師弟從莫耶回來了,剛好手上沒什麼公事,就上來看看你。」
  
  如兄亦如師,賀餘可是蘇景十足真金的親人,相見歡喜,單獨尋了清靜地方敘話,稍作遲疑後蘇景把不聽的傷勢如實講出,這才是他去往莫耶的真正原因。
  
  賀餘是何等老練之人,不聽昏睡可能醒不過來這等大事,師弟為何現在才提?稍作琢磨他就明白了蘇景『不願人提、不想人問』的心思,是以賀餘只點點頭,認真道:「笑語仙子的機遇遠非你我現在能夠想像,你放心,她會醒。依我看,將來她的成績還會壓你一頭。」
  
  蘇景笑了笑,轉開話題說起自己在莫耶雕刻一品山之事,尤其第三座山,空靈之中返璞歸真,『老少蘇景』重合一境拷問本根的經歷更是非說不可。做師弟的邊說邊笑,眉飛色舞,這場領悟的味道實在太過香甜了,一定要和師兄念叨個過癮。
  
  賀餘卻聽著聽著神情就變了,原先的微笑變作了驚訝錯愕,待蘇景說的差不多了,賀餘追問道:「那你最後可曾得了答案?」
  
  「得了答案!」蘇景喜色盈盈:「不過這答案有些晦澀。」
  
  「反正是閒聊,說來聽聽。」
  
  「本真何在,本心何往我所悟,本真為先,永不變;本心在後,隨境而遷。修行成長,成長修行本真長存永駐,卻於我無助;本心幻變卻時刻在。不妨這樣想:本真求個無怨,本心求個無悔。修行路上,處處有怨處處無悔。蘇景有怨不悔。」蘇景稍作沉吟、措辭:「無悔卻有怨,但有怨也不悔。便是如此了。」
  
  這番道理說得似是而非,想明白一個道理是一回事,想把它說清楚又是另一回事。說到底:領悟道理不是講道理。
  
  小真一,真我唯一。隨便哪個修家都知道第四境要領悟『真我唯一』。明擺著著的道理,為何還有那麼多人領悟不了;賀餘師兄破無量的天道是『氣運』,天道就是氣運,仍是擺在明面上的道理,又有幾個人真能參悟?
  
  離山戒訓中早有『無怨、無悔』的取捨之說,小師娘飛仙前留話也提到了『逍遙非圓滿,逍遙亦有遺憾』類似說法。道理早就有了,關鍵是誰能悟、怎麼悟?
  
  蘇景的話雖然說得不明不白,可他自己悟透了,足矣!
  
  他的話才說完,對面賀餘突然放聲大笑!真正開心、展顏、痛快的大笑,蘇景被他嚇了一跳。
  
  「師兄為何發笑?」蘇景讓賀餘笑得都不踏實了。
  
  「沒事,沒事,就是覺得有趣,當年那個仗著一塊玉牌橫行山裡、當年那個被逐出門宗後跑到山門處跳腳撂狠話的小子,今天居然也似模似樣入空靈悟玄理了。哈哈,哈哈哈……」甭管蘇景多大的年歲,多深的修為,多高的境界,在有些人眼裡他就永遠是個娃娃,甭想再長大。
  
  『這些人』中,賀餘算一個。
  
  笑聲過後,賀餘轉開話題:「我記得你剛回來時候說過,十一冥王曾提醒你,蘇晴、屠晚他們兩個奪天命後入沉睡。不可超過六百年算算時間。現在快八個甲子了吧。」
  
  寶瓶三套三乾坤,『蘇晴』奪天命於正氣乾坤,化形最早;屠晚奪命於妖邪乾坤,化形次之;蘇景自己的小元神是他又閉關又畫符貨真價實修煉來的。化形最晚。比著『蘇晴』足足晚了兩百多年。
  
  若以紅頭髮的『蘇晴』來算。六百年沉睡極限已過大半,屆時若不能醒來,元嬰會靈氣消散重歸煙塵。不但逆奪天命前功盡棄,就連離山巔靈魅兒最後心意也會落空;至於金頭髮『屠晚』,後果就更言重了,化形過來可沒辦法再轉形回去,醒不來、歸塵煙,一代神劍就此夭折。
  
  師兄說的是大事,不過蘇景仍是輕鬆的:「師兄放心,二明哥留給我的山種神奇,雕山其實也是修煉,正契合我現在的進境。」
  
  一品山種,開其形、喚其靈。若非親手施為否則很難理解:瞑目王留在麒麟庫中那一盒『山種』是活的,真的很像種子,只不過內中靈氣正在沉睡。
  
  種內靈氣不是修家用來採補煉化的靈元,而是飽育生機、可點化一方乾坤的活氣、命元、造化之髓!山種內蘊藏的靈氣,根本就是被刻意提煉、凈入極純至巔的乾坤鴻蒙本元。因其混沌是以需要喚醒,因為藏蘊真正造化靈精一點,是以被喚醒之後山才能長成龍脈,或獨劃小乾坤或匡護大天地。
  
  雕刻的過程,即為栽山人以自己的真修本髓與石內靈氣交換的過程,即為以自己的本命之火點燃石中造化的過程。
  
  每一次靈氣的交換,都會讓蘇景的生機旺盛到極點,活瘋了,所以長瘋了,所以瞬間蒼老!痛苦不堪,可是『我於剎那活盡千年』的感覺也痛快之極。蘇景自己控制不好火候,不過也無需他來控制,石頭有靈,把握有度,每次他都會蒼老瀕死一線,只差一點就老死了。
  
  隨後進入蘇景體內的石頭靈氣會被融入他的身體,並入他的本命元氣,『心甘情願』被被蘇景煉化、同化,變作命火一線再緩緩回歸石內。這個過程有些像壘塘養魚,水從河中被抽入魚塘,轉一圈、過一陣再從魚塘中被排回河中。
  
  「大河沾染了魚塘的生機;至於塘中的魚我就是。」蘇景指著自己的鼻尖笑。魚沒截留河水,可它得惠何其優厚,從寸釘都不如的苗兒長成兩尺大鯉。
  
  靈氣往復,滋潤蘇景同時,三重洞天內三重元嬰也得起滋潤,三個胎兒迅速茁壯,現在還沉睡著,不過蘇景曉得他們就快醒了。甚至可以說,現在並非他們醒不來,而是他們『貪睡』,做著美夢渾厚生機就自行流入身體,多好的事情,哪捨得醒。
  
  金烏正法有關『元嬰喚醒』修煉法門,與行元運氣並無太多關係,這半個進境重意不重氣,修煉者非得要徹悟於『生命』這重大道理,元嬰才會蘇醒過來、得到真正的命數。
  
  光熱源頭,生靈依仗,若金烏弟子不能徹悟『生命』二字,修為就止步於元神下第一境吧。
  
  並非只有陽火正法如此,天下修行法門千千萬萬,無論哪種修法,第八境到第九境都是一道分水嶺;前面八個與元神無關的境界,除了小真一、破無量兩個領悟境之外,只需靜心煉氣即可完成;但進入元神境界後,『領悟』二字就時刻相伴,變作重中之重。
  
  再看看蘇景最近兩百年在莫耶的經歷,來來回回不外兩件事:老到要死,返老還童。
  
  論起對『生機』的探索,論起對『生命』的感悟,老了好幾百次又重返年輕好幾百次的人,豈能差得了。
  
  論起修行道理,賀餘比著蘇景明白多了,蘇景還在翻來覆去啰嗦著,賀餘早都明白了,不過師兄不點頭不打斷,就讓他嘮叨來嘮叨去,難得師弟說得來勁,那就說吧我聽著。
  
  但是沒能等到蘇景說完,賀餘師兄袖中的一盞鈴鐺就響起來了:司中有公務了。
  
  不是什麼大事,放一放也無妨,不過賀餘恪盡職守,這是他的性情,要麼就不幹,既然做了這個判官就不容公事哪怕有一點耽擱,他可不像蘇景,動不動公事扔一旁自己出去玩耍。
  
  是以賀餘起身,對蘇景笑道:「該走了,下次再聊。」
  
  蘇景了解師兄為人,心中不捨卻不會挽留,也站起身,恭恭敬敬一禮躬身:「恭送師兄。」
  
  伸手拍了拍蘇景肩膀,也不用和山中長老打招呼,賀餘身形氤氳開來,很快化作一團陰風,旋轉三周鑽入地下。
  
  陰風入陰冥,重歸判官之形,落足於他自己的衙門門前,早有鬼差在此等候,頭戴雙角牛頭冠的大差頭手捧公事薄,但不及著交代正事,臉上堆起濃濃笑容:「卑職見大人面帶喜色,不知何事但一定要先恭喜大人。」
  
  身高十九丈的牛頭巨漢滿面堆歡,對著七尺賀餘點頭哈腰、甕聲甕氣地做笑,也算氣勢不凡。
  
  賀餘真正是開心的,聽到手下提起,也不再壓抑心中喜悅,就此放聲大笑!
  
  正巧,司中二差頭,十七丈高的長臉漢子出差歸來,眼見自家大人歡喜,這是一定得湊趣的,二差頭合掌施禮,笑道:「大人因何發笑?」
  
  「我笑我師弟他啊,」邊笑,賀餘邊說:「他領悟了大逍遙!」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00:01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5-7 19:31
第九二三章  你別躲啊,我在我在
  
  
  「我笑我師弟…他啊……」邊笑,賀餘便說:「他他娘的領悟了大逍遙!」
  
  兩大差頭同時一愣:「大…多大的逍遙?」兩人同時瞪大了眼睛。
  
  幽冥與陽間多有往來,陰陽司與諸冥王相敬相親,蘇景的事情陰陽司轄下眾多官員也多有瞭解,他們曉得蘇景大概的境界。
  
  賀餘笑道:「多大?最大的逍遙。大逍遙問,三劫十二境最後一重領悟境!還有,說過多少次了,馬慶你別一吃驚就瞪眼睛。」二差頭為馬面,馬生豎眼,一瞪起來可就太長了,大人看著總覺說不出的彆扭。
  
  馬慶趕忙放鬆了眼皮,嘿嘿笑道:「十四王領悟了大逍遙,他的境界已經到了?那不是該飛仙了…這可是大喜啊,天大的……」
  
  若賀餘晚打斷片刻,後面就是潮水般的道喜辭與阿諛調了,賀餘及時擺了擺手:「境界沒到,還飛仙不了,不過大逍遙領悟得千真萬確!」說著,接過大差頭手中公事薄,低頭翻看著向衙內走去。
  
  才走了兩步,賀餘忽又止步,轉回頭:「牛歡馬慶。」陰陽司各衙都配牛頭馬面之差,所有擔當此任的猛鬼也都以『牛、馬』為姓。
  
  兩位差頭身形一晃,將近二十丈的巨大身體急急縮小,化作不足五尺之人,對賀餘合掌躬身,做領命之姿。
  
  陰司惡鬼,出身千差萬別修行各不相同,身形大小差異極劇,平時說笑閒聊共處一堂,誰比誰個子大都無所謂。但若大人傳令,差頭接令時候必會『矮上』大人一頭,取『大令如山壓頭,屬下莫敢不從』的敬意。此乃極樂川和無窮春兩司自己的規矩,賀餘做官以來覺得此例未免流於形式,不過他還算『新人』。就沒說什麼由的他們了。
  
  賀餘擺一擺手,不是什麼公務調遣:「你們兩個若把此事洩露出去,以後千年的俸祿就不用想了。」
  
  惡鬼生命漫長,日子單調,口滑之輩大有人在,若是賀判官不加這一句囑咐,怕是『十四王境界不夠卻先領悟大逍遙』之事五天就能傳遍幽冥,七天就能傳入人間。
  
  讓蘇景太早知道這件事情並無好處,是以賀餘在陽間沒多說,被蘇景追問時候他岔開了話題。
  
  蘇景自是不曉得『無悔卻有怨。可即便有怨亦無悔』的領悟竟是大逍遙問。又難怪這次明悟過後身心會如此愉悅。
  
  大逍遙問因人而異、並無定勢。不是說蘇景領悟的道理就是大逍遙問的道理,賀餘之所以敢確定蘇景就是『問過大逍遙』了,關鍵在於他領悟的過程。不過師兄不細說,旁人暫時無從瞭解。
  
  賀大人處理公事去了。牛歡馬慶兩位差頭對望一眼,最初驚詫過後,心中只剩一問:這麼容易,就能領悟大逍遙問?
  
  ……
  
  賀餘走後,蘇景又在山中待了幾天,向同門告辭出山,並未立刻趕回莫耶,而是將不聽帶在洞天內,在中土世界轉了一圈。先去了天鬥山看望老友,再去齊喜山逍逍遙遙閣做客幾天,之後又跑了一趟空來山。
  
  忠義天魔仍在關內,仙家輕易不會受傷,可一旦受創必會傷到根本。休養療傷須得一個漫長的時間功夫,一次閉關莫說幾百年,就是千萬年也算得正常。
  
  秦吹未能見到,騷人倒是見到了。好一陣子沒見,戚東來的模樣越發威武了,一根根鬍鬚仿佛鋼針似的,刷子眉比起從前亂得多,雙目炯炯有神,身上筋肉刀削斧鑿一般,皮膚中泛出淡淡古銅顏色。
  
  可模樣越威武,動作舉止就越扭捏,以前他說話還只是嬌柔女調,如今女調中新添了一份嬌羞之意,遠遠一看到蘇景…他臉紅!
  
  看得蘇景直恨。
  
  騷戚東來最可恨的還不是臉紅,是他現在給自己弄得扮相:三尺長髮不知是真元灌注還是抹了糨糊拌牛油,根根倒紮向天,上身打赤膊臂上紮金環,下半身不穿褲蹬靴,而是赤著雙足腰挎一條金紅長裙…只差腳踝上再來串金鈴鐺,他就是真正的金鈴天了。
  
  憎厭魔,惹人厭,他竟敢把自己扮成大天魔金鈴天!這是惹人厭嫌不過癮,還要噁心自家的開壇老祖宗了。
  
  對他這身扮相魔宗上下無人不恨,不過修魔的注重本心,高高在上的諸多大天魔是他們的圖騰崇拜,宗內弟子把自己扮成魔尊模樣並不是忌諱,是崇拜尊重的另種表現,這是魔宗古已有之的傳統,戚東來說得明白『我見過大天魔後滿心崇拜,扮成這樣是我至誠敬意』,其他魔門弟子雖心中氣憤但也說不出什麼來。
  
  舉止扭捏,動作輕佻,不過戚東來還是戚東來,習慣就好了……聊上一陣蘇景越來越不習慣。
  
  閒聊其間,蘇景問起魔宗掌門蚩秀。他在白馬鎮重開蘇記老鋪時曾得戚東來信箋,說蚩秀心驕氣傲,受不得自己的修為與身份不相配,兵行險招要強提修為。
  
  提到師弟,戚東來笑道:「總算魔尊眷顧,師弟衝過險關,妙法大成,如今空來山中無人能擋他揮手一擊!不過行法過程也實在兇險,唉,現在一提起來,我這心兒還嘭嘭嘭的跳,你來摸摸看…你別躲啊。」
  
  蘇景趕忙退後一步,戚東來沒能抓住他的手,從神情到語氣都變得幽怨了。
  
  分不清他是本性流露還是故意使然,不過提起蚩秀時候,戚東來眼中藏了一縷擔憂…強提修為,就算魔功大成也是有隱患的,不暴發則已,一旦暴發怕會是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這事魔宗門內事情,雖與蘇景同生共死是鐵打的交情,但對外門人物,這些事情戚東來還是不會說。
  
  蚩秀正在行元調息,不能相見,天魔宗內也蘇景也沒了其他熟人,和戚東來聊了一陣就準備告辭,不料就在辭行時候山外有消息傳來,天宗中佛門聖地彌天臺傳來的靈訊。
  
  不止傳訊空來山,彌天臺昭告天下各宗各門:古刹封山!
  
  道宗天元之後。佛宗彌天臺居然也要封山。
  
  這讓蘇景詫異莫名,匆匆辭別戚東來,離開空來山後一道劍訊打回離山,很快龔長老以劍訊回應,彌天臺封山之訊離山已經收到,虞、樊兩位長老正啟程趕去佛宗,這件事情裡總透著一份蹊蹺感覺,離山會做追查。
  
  此外龔長老還請小師叔安心修行,畢竟這事情也只是『蹊蹺』罷了,並無危機跡象或陰謀味道。天元道與彌天臺還是離山信任的夥伴。
  
  眼下沒什麼明確線索。蘇景耽擱在中土太久並無意義。看過門宗探過朋友,傳訊給長老囑託有事就傳告,他會立刻趕回。
  
  隨即蘇景西去,自大漠古城入法陣再回莫耶。
  
  中土轉上一圈。前後用去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重返晴族離山腳下,蘇景再次結安定大坐,只是與以往不同的,初坐時候他是睜著眼睛的。
  
  人已入定了,雙目仍半開,『視而不見』也是結定坐的一重境界,算不得太稀奇。是以剛做過一場大修行、正緩神調息的陽三郎自高遠九霄望向蘇景的時候,她撇了撇嘴角:就算有『視而不見』的本事。閉眼睛入定也肯定比睜著眼睛更容易、更穩當些。
  
  明明不用睜眼,還要『視而不見』,這是顯擺嗎?顯擺給誰看,誰又稀罕看呢。陽三郎撇嘴巴,滿面不屑。
  
  可是不久之後。當蘇景眨眼,陽三郎大吃一驚!
  
  眨眼,眼睛一閉、一睜。
  
  閉目一瞬,蘇景消失不見!他閉起了眼睛,人就消失於天地間!不是什麼隱身法藏身術,一個大活人從身形到氣意,曾經存在於此的全部痕跡統統不見了。即便陽三郎的金烏神目、金烏感識也找他不到,真正消失。
  
  一瞬閃過,當蘇景再睜開眼睛時候,他又重新顯現於世界,還是那個地方,還是那個姿勢,仿佛從未離開,不存稍動……陽三郎覺得這分明是自己眨眼才會有的『景色』,哪裡是蘇景眨眼啊。
  
  陽三郎沒眨眼,眨眼的是蘇景……
  
  修行道上對『我與世界』有一種見解:我在天地在。
  
  因我在,所以天地在。花草樹木,醇酒美人,生離死別所有所有身邊事物都是虛妄,皆因我本念生,便如面前一支桃花開得正嬌豔,我看它在那裡,所以它才在那裡,我若閉目不看它就不在。
  
  這種說法是對是錯無關緊要,大道三千六,人人一苗根,無論悟玄還是修實在,只要走到巔頂皆可登仙去。
  
  『我在天地在』體悟的是『真正我』,所謂上天入地,為我獨尊!這句霸氣之言放在這重玄理中,指的不是要橫掃乾坤,只是真我存在的一種方式而已。
  
  此刻蘇景『閉眼我沒了』的『施展』,與我在天地在的玄理頗有相似之處,不過他更實在些:我在,乾坤也在,虛妄的不是天地,而是我與天地的聯繫。
  
  套用『我在天地在』的句式,現在蘇景的境界可以喚作『我在我在』,但在金烏修持中,對此有個專門稱呼:獨獨之我。
  
  就是蘇景在修煉寶瓶境時領悟的『獨獨之我』。
  
  我是真正在,天地一樣真正在,但我和這天地並無關係。我不因它而在,它也不因我而存。若我想在,這世界有我一份;若我不想,乾坤又與我何干!
  
  所以蘇景閉目,他消失於天地。真正的『獨獨之我』。
  
  陽三郎本就是三足金烏,自然曉得『獨獨之我』,乍見蘇景空靈中輕輕一眨眼就成就『獨我』,她又怎能不吃驚,須知這重心境就是真正的金烏也不那麼容易修成,至少她現在還差得遠。
  
  人修金烏,連元嬰都還沒睡醒便成就了『獨我』,陽三郎沒辦法不吃驚。
  
  可不等陽三郎驚呼出口,蘇景忽然從入定中清醒回來,先是滿臉驚詫,隨即喜上眉梢,下一刻哈哈大笑沒法說的歡喜和沒法說的有出息…邊笑邊動念問陽三郎:「獨獨之我,真是獨獨之我?你瞧見了吧,瞧見了吧!」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00:0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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