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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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806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6-6 23:19
第九六四章  黑足印
  
  
  沈河尚未出手,這一戰也用不到沈河出手了。
  
  十五星峰劍,龔長老尚未歸宗,其餘十四峰、十四劍足以抵擋三千墨道,再加上葉非、七三鏈子、岐鳴子和匣內兇神相助,大局可定。
  
  甚至沈河都不再關心戰局,他的精神外放,人王真識巡游八方監察周圍,以防再有其他墨色高手侵入。
  
  三千道敗局已定,可身心盡遭墨色侵染之人會變作狂信徒,雖敗不退、雖死不退,口中高唱著古怪的調子,神情安詳且快樂,死戰…戰死。
  
  攻山者,昔日同伴,與離山同氣連枝並肩護道的朋友。由此這一戰平添悲壯,天元墨道感覺不到、離山弟子卻深深感慨的悲壯。
  
  沒得選,也不手軟,只有殺。因為反過來也一樣,若入魔的是離山,天元道也會殺法決絕,總得有人守護世界。
  
  半個時辰後,慘烈殺伐漸入尾聲,未見有新的墨者來增援,居於山內的沈河忽然開口:「葉非,幫個忙。」
  
  葉非笑了,他一笑左頰上的蜈蚣疤仿佛轉活、扭曲蠕動:「離山掌門主動請我幫忙?這可是件有趣事。你說吧,無論何事我都…不、答、應!」
  
  葉非直接回絕了,沈河卻仿佛沒聽見,繼續說道:「幫忙駐守離山,長則五天短則三日,離山暫時交給你了。」
  
  明顯的,葉非愣了下。
  
  而沈河聲音不停:「諸長老,並星峰。隨我去往大成學!」說話同時他將正殘暴殺人的兇神被收回匣中。
  
  不久後離山深處一道劍光破空,沈河動身馳援大成學。
  
  離山暫已無礙,大成學的情形猶未可知,只要那裡還在抵抗,離山就一定會去救!哪怕大成學已經變成了一個陷阱。哪怕這是墨圖的調虎離山之計。
  
  只是讓那個成天將『劍挑離山』的叛徒暫代守山重責,妥當嗎?
  
  何止不妥當,簡直就和命令蘇景守後路一樣,何等昏庸!
  
  不過掌門諭令就是天條,之前『造反』的諸多長老現在又都變成了小綿羊,頭羊怎麼領路他們就怎麼跟著。並無一人提出異議,破空呼嘯中十四星峰疾飛而起,追隨掌門人身後向著大成學方向趕去。
  
  九霄雲上,又西北向東南的疾馳之中,蘇景突兀轉向,不再趕奔東南。他已得掌門的冥蝶傳訊,知曉離山無礙,他也趕去大成學,在書生們那裡與沈河匯合。
  
  最後幾劍,最後幾個墨道喪生,離山前戰場安靜下來。
  
  葉非的眉頭深深皺起,望著沈河與諸多長老離開方向。好半晌過去他冷哼了一聲,身形一晃就此消失不見,走了?還是隱身附近?沒人能探出他的身形所在,究竟人在何處只有他自己知道。
  
  岐鳴子也告收劍,並不遠走,重新返回岐鳴劍碑處,此間一眾修士不約而同向著兩側閃開,為他讓出一條道路,瘦小枯乾的老道走到平時打坐地方,安安靜靜地盤膝一坐。閉目養神再不動了。
  
  花青花則帶上七三鏈子急急返回幽冥去了。
  
  兩個人並肩行走,右手女子身姿窈窕,貌美超凡,身邊男子龍驤虎步,刀削斧鑿般的硬朗強壯。當真是英雄美人似的伴侶,惹人羨慕。
  
  可惜附近無人,見不到眷侶風姿,此處只有冰。極北之地,浩渺冰原。
  
  風呼號,雪飛揚,但白色的雪片才一接近兩人身邊,立刻就會變作純純烏黑。
  
  美人接了幾片黑色的雪花在手中,咯咯輕笑:「涼呢。」
  
  英雄抬頭吹了口氣,滿天風雪盡散,冰原安靜下來,耀眼的白除了腳印。兩個人一路走來,身後留下長長串的黑色腳印。黑到無以復加,仿佛永遠不會磨滅。
  
  忽然,一個生硬聲音傳來:「前方為我家主尊修行之地,來者止步、通名、道明來意!」喊喝之中,一個彪形大漢從天而降、擋住了去路。
  
  「相柳道場,我們知道。」美人聲音柔美。
  
  英雄接口,語氣平靜但聲音永遠鏗鏘有力:「箕鬥星上南葉、夙紅拜訪中土世上相柳真君,還請閣下通報。」
  
  箕鬥星上…是個什麼地方,彪形大漢從未聽說過,還說什麼『中土世上』,聽上去好像外域來人似的。
  
  至於『真君』稱呼,上次對付十五,小相柳顯露實力,他已是『人王』,被稱作真君也算理所當然。
  
  彪形大漢打量了對方兩眼,虎聲虎氣道:「我家主人正在閉關,你二人不說來意無法通報,要麼說清楚,要麼轉身回去。」
  
  美人夙紅笑了:「中土世界啊,這等昏庸奴才處處可見。」
  
  英雄南葉沒表情,開口對著彪形大漢吹了口氣。
  
  大漢連反應的機會都不存,兩眼一翻直挺挺向後摔去。
  
  倒地後大漢身軀模糊了一下,顯現原形:身形巨大的七頭大蟒。
  
  英雄南葉轉目望向美人,微微笑:「夫人請。」
  
  美人笑得艷麗,身化黑煙鑽入蛇口中,頃刻間七頭蛇通體化作昏黑顏色,再過片刻黑色退去,七頭蛇恢復原樣。
  
  再過短短一會功夫十四隻蛇眼齊張、自冰面上跳起、重新化作彪形漢。
  
  大漢瞇起眼睛,對英雄南葉送去個笑容…同樣神情,若擺在美人面上一定艷光四射,在大漢臉上就說不出的詭異了。
  
  很快笑容斂去,大漢的語氣聲音如常,對南葉點點頭:「尊客請隨我來。」
  
  跟隨『大漢』南葉又再前行千里,來到一處冰山前面。
  
  冰山孤高,峰如刀、直刺入雲霄。
  
  冰剔透。從外面清晰可見,冰峰內正『凍著』一條九頭巨蛇,十八隻蛇眼半閉半睜,玄光自眼中流轉不休。
  
  目中有玄光,但目中無一物。九頭蛇正入定,不知外間事情。不過這也不是說他就能被偷襲的,冰山暗藏就禁法,莫說敵人動法強攻,就是左近天地有一點點靈元異變,禁法也能立刻探知、小相柳就會醒來、迎敵。
  
  七頭蚺被那『箕鬥星上』的女子俯身。並非單純的身體被控制,而是從神魂到體魄完全被傀儡,七頭蚺面色恭敬,先以雙手結印,在冰山上輕輕一扣,隨即躬身向後退開。
  
  冰內九頭巨蛇眼中玄光褪去。齊齊向下望來,七頭蚺趕忙開口:「有仙客自遠方來,大事要與尊主商議,小七不敢擅作主張,引客來見主人。打擾主上清修,小七罪該萬死。」
  
  九頭蛇自封冰峰內,無論怎麼看。他要想動都得先炸碎冰峰,實卻不然,小相柳在冰內變化如意,自巨大蛇身變做少年模樣,隨即從冰中邁步而出。
  
  變化、出山,相柳閉關精修的冰峰自內到外、連紋路都不曾稍變。南葉目光贊許,不因相柳如何而是他看出了這座玄冰高峰的神奇,微笑道:「能得此冰做洞府,不知羨煞多少修家,難怪相柳先生年紀輕輕。就已修行大成。」
  
  無味之言,相柳懶得理會,直接問道:「何人,何事。」
  
  南葉先自報家門,果然。相柳面露納悶:「箕鬥星上?」
  
  南葉道:「我非中土人士。」
  
  以前素未謀面,但南葉臉上的笑容氣意,小相柳熟悉得很:「域外來者,墨家的人?」
  
  南葉笑了笑,未否認就算默認了,直接說出來意:「一路北行,求見相柳真君只為兩件事:第一事情,請真君將道場送我。」
  
  若把小相柳換成戚東來,此刻怕是要笑出聲了,可九頭蛇除了對朋友偶爾會笑,對外人從來都是一張冷冰冰的臭臉,不笑、反問:「萬里無人煙的荒涼地方,你也要?」
  
  「真君誤會了,這冰原本無用處,我要來只為將它毀去。融掉、化了這片冰。」
  
  相柳有些好奇了:「怎麼說?」
  
  和所有墨信徒一樣的,南葉耐心很好:「真君逍遙世外,是以不知:中土已經開戰。」
  
  小相柳和蘇景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動腦筋,那是因為身邊就守著個聰明人,又何必再由讓自己費心思,相柳不愛動腦筋不是因為傻,正相反的,他聰明得很,聽過對方沒頭沒腦的解釋他稍加琢磨就明白了:
  
  冰原融化、大海暴漲,巨潮吞沒大陸…淹了就淹了,對墨家人來說全無損失,可對中土正道而言卻是天大麻煩,中土遭殃萬靈被淹他們豈能坐視不理,平海退潮何等浩大事情,消耗甚劇卻又不能不做,又還怎麼和墨巨靈鬥戰。
  
  「第二件事呢?」相柳再問。
  
  南葉和顏悅色,不像個英雄更像一位好脾氣的老夫子:「請先生入道。」
  
  墨色噬人,入道即拜墨,丟了本心本性,活成了另一個人,對此小相柳一哂,聽都懶得聽了,可是南葉全不會看顏色似的,一股腦地向下說道:「我家主上坐騎即為一頭萬壽天靈相柳,自出生之日起就與家主相伴,可惜不久前與邪魔征戰中,萬壽天靈相柳隕落,家主甚是悲慟。南葉願為家主分憂,特來求請真君入道。」
  
  不愛笑的相柳這次忍不住笑了:「你要為家主分憂,所以就讓我去當坐騎?」
  
  「真君有所不知,那頭萬壽天靈相柳雖然隕落,但它屍身中殘留的三成真修精元已經被家主抽離,真君入道後若能討得家主喜歡,只憑那三成精元,不但能夠逍遙宇宙,就是占上幾座世界封神立位也不算難事。」
  
  「明白了,你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要我道場,再給我捆上鞍子去討好主人。」
  
  「真君還是沒明白,其實…您沒得選。」南葉笑著,對相柳身後的插天玄冰巨峰吹了口氣。
  
  瘸子。
  
  走得很吃力,走在海底。
  
  腳步一深一淺,留在身後的腳印也是一深一淺…行走海底也能留下腳印嗎?別人不能,瘸子能。他的腳印是黑色,汪洋浩瀚、卻洗不去那濃濃黑色。
  
  真是辛苦跋涉,整整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才從海邊走到西海深處,終於那片高高聳立的碑林進入他的視線。瘸子笑了。對著一條游過來向吐泡泡的小紅魚點點頭:「你好。」
  
  小紅魚甩甩尾巴,變成了一個小沙彌,小臉稚嫩滿眼懵懂,合十施禮,努力扮作大人那樣說話:「敢問施主從何而來,何時造訪西海碑林。我家鰲渚方丈正在陪鰲清師太燒菜…小和尚須得問明白才能去通報,否則貿然打擾了燒菜,等菜燒好了就沒我的吃了。」
  
  「回小師傅的話,」瘸子很客氣,懂禮貌:「古藏星上蒙碩,貿然來訪還請見諒。此行西海碑林只為兩件事,一是收字於林,神龍經傳甚是珍貴,不可不收;二是誠心相邀、來請鰲渚方丈入道。」
  
  紅魚小和尚眨了眨眼睛,收字什麼的他聽不懂也不太感興趣,請家裡的老方丈入道之說卻惹得他發噱:「啟稟施主,和尚不一定都是方丈。但方丈一定都是和尚,哪有讓和尚入道的?」
  
  「墨一道,神佛仙魔皆可入。」瘸子微微笑。
  
  紅魚小和尚不再多問了,道一聲『請施主稍等我去通報』,轉身就有要走,不料瘸子忽然呵呵呵地笑了起來:「小沙彌就是老方丈,小紅魚就是老海鰲,鰲渚大師,你又何必自己去給自己做通報啊。」
  
  小和尚重新轉回了身體,懵懂目光一下子變得平靜了、明澈了。旋即水華流轉,小小沙彌化作一尊大佛:「若無把握,施主應該不會來的…只是鰲渚想不通,我已悟空明,成真佛。你何來把握降服於我?」
  
  瘸子揚起雙手,不同於中土人士,他每隻手掌上只有四根手指,左手四指全開、右手藏起一指,笑道:「佛啊,我超度過七個。」
  
  樵夫哼著歌,扛著斧頭走在山中,打柴為生的人在山中行走再也正常不過,可是這座山不對…山體如琉璃,仿佛被烈火反復燒煉過千萬次,通體透徹。琉璃上豈能長花植草,這是座光溜溜的山,不存半棵樹。
  
  山如天魔獨角,一峰獨起氣勢桀驁。
  
  這樣的怪山,放眼中土世界至此一座:當年焚窮大聖道場、今日離山劍廬,南荒天鬥山。
  
  莫說此地光禿,就是滿山好柴木,又哪有樵夫趕來這裡伐木,可是這個樵夫不在乎的,面上笑容和煦,腳步扎實沉穩,一步一步向著山巔走去,一步一個腳印,黑色腳印。
  
  正走著,前方高處五個人顯身攔住去路,禍斗家霍老大夫婦並肩、小金蟾青雲攙扶著姑婆裘婆婆,黑風煞獨立一旁。五個人分作三個方向,對樵夫結做包圍之勢,地主霍老大才沉聲發問:「何方神聖,破我璃璃水墨,擅入天鬥山。」
  
  「此山曾有大聖成道,山中記載當有些意思,此行兩件事:收字、殺人。」樵夫用『砍柴』的語氣說出殺人,隨即笑了笑又補充道:「或者收字、收徒。第二件事究竟怎麼做我無所謂的,你們選吧。」
  
  說著他把肩膀上的斧頭卸了下來,斧頭拄地、當的一聲輕響,而後諾大天鬥山竟無法承受著根斧頭的重量,開始向著地下迅速沉陷。
  
  黃臉女子抱著個嬰孩,行走山林間。
  
  東土漢境與南荒妖域的邊緣,山林中猛獸無數,莫說婦孺,就是壯漢結群闖進來也休想再活著出去。
  
  黃臉女子卻不理環境如何,趕路同時只顧著低頭逗弄襁褓中的小娃。
  
  小娃是個怪胎,他沒有眼睛的,雙目地方一片空白,皙的皮肉。但黃臉女子的逗弄他都能察覺,咧著嘴巴咯咯咯地笑。除了沒眼睛,這個孩子雙手始終緊緊攥拳,從未攤開過手掌,好像手心裡藏了寶貝似的。
  
  黃臉女子身後也有腳印,黑腳印,可更古怪的是她一個人行走,伸手的腳印卻是兩副,一副她自己的,另一副很小,隻才兩寸方圓,除非嬰孩否則誰也不會有這麼小的腳。
  
  行走了一陣,黃連女子駐足,抬起頭開始四下打量,兒子是怪胎,她正常得很,面皮焦黃長相平凡,一雙眼睛卻是水汪汪的,張望過後女子對懷中孩兒道:「沒見到疙瘩山啊…聽說這老蛤偶爾會打哈欠,你我不會走進它肚子裡了吧。」
  
  嬰孩聞言揚起了他的小拳頭,手攤開,手心處赫然生了一目。
  
  掌心烏珠兒靈活,上下左右地轉動著,片刻後嬰孩重新握拳,開口:「不是肚子,老蛤不在此間。算她的運氣。」
  
  黃臉女子撇了撇嘴巴:「那你我該如何,留在這裡等?」
  
  「誰知道它幾時回來,乾等無益。布下一道靈通陣,待她歸巢時你我可立時知曉,再趕過來就是了。」嬰孩人在懷中,可地位還要更高些,黃臉女子對他言聽計從,即刻就出手布陣,不久後陣法完成,女子又說道:「蛤兒戀巢,輕易不會離開巢穴太遠,或者…你我在附近轉轉。」
  
  「嗯。」嬰孩點頭答應,隨即又道:「我餓了,你該喂奶了。」
  
  女子立刻解懷、哺乳。模樣姿勢和中土阿姆也沒什麼兩樣,唯一一點區別僅在嬰孩吃奶時,口角溢出些乳汁來,是黑色的。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6:19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6-7 22:50
第九六五章  正氣亭中正氣歌
  
  
  大成書院,大成學。
  
  大成學是一座修行宗派,但宗內修家從來都已學生自居,所以他們的門宗也是一座書院。
  
  書院起於山腳,一路向上,沿山四壁廬、堂、捨、亭諸般樓閣或精致或舒雅,不似佛道天宗那般有雄偉大殿有滄桑神跡,也不似離山涅羅塢那般注重自然追求靈秀,大成學不厚重、不輕靈,它求的是一個:雅致。
  
  讀書人悲於天憫於人,有千萬情懷萬千意氣,不過總也拋不開心中的一份『舒雅』思意。
  
  大成學,剔透書生玲瓏苑,很漂亮的地方。
  
  可現在,哪裡還有半個『雅』字!
  
  天是黑的,地是黑的,四面八方盡是滾滾墨色,書生們甚至分辨不出這黑色的『東西』是霧是風是雲還是煙。就只有秭歸先生、木恩先生和書院內有限的幾位絕頂高人才能看出真相:
  
  那『東西』什麼都不是,它只是顏色,單單純純的黑色。
  
  黑色沾了風所以風變了烏風,黑色沾了雲所以雲變了烏雲,黑色沾染了天地所以天地盡做墨沁,三千里一方世界全都變作黑色,就只有著正中央、大成學,還保留著真正屬於自己的顏色,還未被墨色侵染。
  
  不是所有的大成學。五百里書院,已經淪陷大半,五百里書院外圍盡告陷落,只剩最後兩百里方圓。
  
  兩時辰前,書院所在大山地下突然爆起一聲悶響。五百里大山都為之晃動,旋即墨色突兀降臨,先是侵染八方隨即又向中央匯聚,怒潮湮天之勢急攻大成學!
  
  護宗大篆開啟,重重紫金意氣匡護書院,但在燃香光景過後大篆就被墨色徹底、崩潰。
  
  秭歸先生祭出書院重寶灑金貼,道道金光大篆仿佛煙花燦爛,四散飛縱衝入墨色與邪法剿殺一團,暫時護住書院安穩。書院內各廬『執學先生』開啟本廬護陣,護陣自行循轉無需修家看護。隨後先生們帶領座前弟子有序後撤。去往山頂,書院核心重地:正氣亭。
  
  一個時辰後,灑金貼威力漸散,墨色攻勢卻愈發兇狠了。層層涌入書院。一座座學堂書閣再次散起紫金意氣。本廬護陣威力綻放,各自為戰截殺墨色。
  
  可惜,墨色勢大。外圍各廬難做太久堅持,被一座座侵襲,又再大半個時辰過後,書院大半淪陷,只剩最後兩百里山、兩百里院。
  
  不過戰事雖突兀、墨色攻勢雖強猛,但大成學於最近幾百年間準備充足,大篆、重寶、小陣三輪守護此起彼伏,爭取得最最關鍵的『時間』,宗下學生撤退有序,傷亡並不大。
  
  只是…再兩個時辰之後?當墨色將五百里大成學盡數攻陷,此刻幸存眾人又將置身何地!
  
  前面兩個時辰裡,書院內實力最盛的木恩先生左手卷右手劍,七出七入大成學,巡弋墨色以求找到施法敵酋,奈何墨色詭怪壓抑靈識。平日裡木恩先生心念一轉真識可做千里巡游,一蟲一草盡收眼底;今次人在墨色中,靈覺、真識卻至多只能探出百丈方圓。
  
  木恩七次巡弋皆無功而返
  
  「何岳學堂陷落。」
  
  「陽齒亭陷落。」
  
  「山舌、狐筆兩院陷落。」
  
  山巔頂、正氣亭中負責監查御守戰況的弟子聲聲傳報不休,沒有好消息。
  
  名為『亭』,實為廬,巨廬,大成學門下七千門生盡在其中絲毫不顯擁擠,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掌門人。
  
  戰事大不利,秭歸先生的面色卻是平靜的。真的無路可退嗎?
  
  亭前有法陣,直通大漠古城,想走隨時都能走;亭中有人王,書生化字以卷藏兵,再請人王執劍攜卷,很有機會衝出墨色籠罩;就算書生意氣,講究學在人在、寧死不退,也大可向別宗求援求助的,但秭歸先生不走、不退、不求援。
  
  書生意氣是沒錯的,寧死不退妄自連累門下性命卻非真正大學所為,所以不退是因不用退,所以不求援只因無需援兵,大成學尚有一戰之力、大成學尚有殺敵、破敵、勝這一戰之力!
  
  秭歸望向幾位同輩師兄弟,或是長袍錦繡氣勢飽滿如當場翰林,或是形容俊雅氣韻灑脫如飽學散人,或事眉目尖酸衣衫陳舊如不得志老秀才,一群老頭子迎上秭歸的目光,都在微笑點頭;
  
  秭歸望向木恩為首一群晚輩精銳子侄,孩兒們面色期待合手執禮;再望向亭內七千學生,所有人都躬身,都微笑,都期待,面上有因門宗遭襲損失重大而生的悲憤,但眼中更有因即將發動反擊、即將重創仇寇的興奮!
  
  亭內,大成學學生七千一百三十三人,站得很隨便,不成排不成列卻成陣…看似散亂,實卻錯落有致,若將視線拉高再拉高,便能看出七千學生所站位置,正是十一枚大字:
  
  正、正、正…十一個正字!
  
  圖騰之『正』、象形之『正』,甲骨之『正』,古時祭器中天之『正』…從古至今,兩河、東土漢家發源至今,正字的十一種寫篆、寫法。
  
  正氣亭內十一正。
  
  護山大篆、灑金貼、各廬堂小陣,法術之下是寶物,是心血,是門宗代代積累的靈石財富和浩大人力,爭取的就是給學生們在正氣亭中『寫出』這十一個『正』字的時間。
  
  如今字寫好了,秭歸先生微笑:「我們開始吧。」說著他揚手一招,正氣亭上高懸的匾額被他招來手中。
  
  匾為靈物,翻飛途中急急縮小,落入手中時已經變成一方尺餘長、三寸寬的書派。
  
  正氣亭上正氣匾。
  
  此匾無題頭無落款無章無落印,只有一行大、兩行小三十字。大字醒目,匾額高懸時清晰可見,兩行小字卻輕細淺淡,難以察覺,匾額巨大時候尚且蠅頭小楷,此刻牌子變小了,那些小字就更難看清了。
  
  不過不要緊,秭歸先生不用看,用摸的…左手持匾,右手在匾上輕輕摸索,片刻後他忽然開口:「悠…」
  
  只說一字,聲音漫長,待他音落時候,身邊師兄囚纓先生接口,老學究雙目半閉、下頜微揚,讀書唱書是他們的享受:「悠…」
  
  囚纓先生唱落,江楫先生接口:「我…」
  
  隨後東帽先生再唱:「心…」
  
  東帽先生之後,安樂先生開口,沒了之前幾位師兄的灑脫調子、沒了前面同門的清越朗朗,安樂先生雙目圓睜,其聲如雷崩裂、一字:「悲!」
  
  悠…悠…我…心…悲!
  
  稍頓,第六位先生、第七位先生、第八第九位先生陸續開口,恢復了漫長歌調,明心開朗,一人一字地繼續唱著…木恩先生做此句最後一字,口中再起驚雷,衝於天落於地震撼八方,炸:「極!」
  
  蒼…天…曷…有…極!
  
  再其後,歌聲響亮了些,亭內所有元神境界的大修齊聲漫唱,那短句從容,那調子灑然,唯獨最後字,如巨斧鑿岩,一吼鏗鏘:
  
  哲…人…日…已…遠!
  
  典…刑…在…夙…昔!
  
  風起雲涌。紫色的雲金色的風,自滄海中升,自山淵中升、自各出升騰,扶搖九霄後,紫金風雲騰騰衝蕩浩浩翻涌,自中土世界各個方向,向著大成學蜂擁而來…但亭中歌聲不落,亭中歌聲陡然響亮,不再是前輩、高人、大修做唱,大成學宗下七千一百三十三人盡數開口,唱響最後兩句最後十字。
  
  風…檐…展…書…讀!
  
  古…道…照…顏…色!
  
  正氣亭中正氣歌,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學生讀書,學生漫唱,學生書中養意氣,學生展卷判神鬼。
  
  先生問:判鬼神,何以判?
  
  學生答:意氣紫金雲,雷判雲中來。
  
  古道照顏色,就在最後一字如雷霆如斧鑿、飽挾意氣轟天震響剎那,已然集結天頂的紫金風雲陡然綻放洪雷,自蒼穹直劈向下,斬墨沁!
  
  閃爍三千里,照亮人世間的驚雷一盞,驚雷一斬!
  
  滾蕩的墨色遭這紫金巨雷當頭猛劈,猛然發顫。而洪雷不停,一道接一道,正氣亭中有十一正字,紫金雲中就有十一神雷,接踵綻放力劈墨沁,只在一彈指間,十一擊無間打落!
  
  墨無形,它是顏色;而雷亦無形,他是意氣。轟轟蕩蕩,奔天落地,彈指十一雷,彈指墨色崩,所有書生都在那一瞬間,親耳聽到墨色中那連串地凄慘嚎叫。
  
  雷霆已落,墨色散碎,卻並未就此消散,只是被打散了,變得七零八落,散於三千里內,一團團一重重,蠕動著翻滾著,仍想再做聚合;
  
  重術打過,而厲法也未完,探看山下情形,秭歸先生縱聲大笑:「書生當持劍。」
  
  大笑聲中秭歸拔劍、囚纓拔劍東帽拔劍木恩拔劍七千書生盡拔劍!
  
  書生當持劍,亭中弟子散,散做十一陣。
  
  十一正字十一陣,紫金光芒包裹、層層劍氣衝蕩,大成學十一道大陣衝下山亭,彼此策應兩三相護,做長擊襲敵陣,掃滅殘墨。
  
  『正』字所過之處,摧枯拉朽,墨崩碎黑消散。
  
  此間大成學,書生地方學生殿堂,不容墨色放肆。
  
  蘇景趕到大成學時,正看到陣陣修學人,持劍斬仇寇。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6:22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6-8 00:55
第九六六章  殺哪個,不對盤
  
  
  蘇景趕到大成學時,正看到陣陣修學人,持劍斬仇寇。
  
  哪還有什麼可說,蘇景口中長嘯即為金烏長啼,陽火三千道,凝長鞭化游龍,相助書生焚墨去。
  
  陽火金風,從天而降,如此醒目怎能不被察覺,秭歸先生聲音傳來:「可是離山蘇景先生到了,離山可還安好?」
  
  不用蘇景回答,一個平和的聲音就從東南方響起:「有勞秭歸先生掛念,離山安好。」話音落,沈河顯身,十四星峰顯身,下一刻咒唱如雷劍鳴驚天,十四星峰化形入法,蕩劍入殘墨,相助書生掃滅敗寇。
  
  大成學一邊則是轟轟地連串歡呼!
  
  為求弟子專心禦法,秭歸先生並未將他收到的其他天宗的消息傳告晚輩,不過能進大成學來讀書的學生個個心思通透,大概都能想到,敵人有備而來、突然發難,不會專門針對大成學,當時諸方同襲各地開花,其他天宗也會遇襲。此刻聽得離山無礙…這世上還有同伴,還有戰友,還有人能與自己並肩執劍,又怎能不快樂不歡呼。
  
  盛世入極、浩劫將至,離山有準備,十五星峰化形入法,大成學亦有準備,正氣亭中正氣歌。
  
  與離山煉化星峰頗為相似的,正氣亭中正氣歌耗去的不止人力、法力,而是掏空了家底,若再換個角度來看,這又何嘗不是天宗的底蘊!幾百年的時間,迅速『武裝』、做大陣猛提實力,外表看上去一派安然,內裡早已枕戈待旦,等它來。
  
  將來,離山也好,大成學也罷,都會漸漸沒落,因為他們用了飲鴆止渴的法子。敗家子似的將山中基業揮霍一空;可至少今時此刻,他們打了勝仗,他們保住了中土氣脈,這一仗還要再打下去,打到最後一人。
  
  你若來。我便奉陪到底。不死不休。
  
  ……
  
  極北冰原,箕鬥星上南葉向著相柳身後的玄冰絕嶺吹了口氣,亙古不化飽蘊靈性的冰峰一下子融化成水。散碎、落地,再無痕跡。
  
  相柳的面色變了,陰冷。
  
  「箕鬥天地,冰封世界。舉世參修冰水術法,思悟入極而破道升仙,南葉有幸遨遊宇宙,更有幸得遇『正神』,由此得窺永恆顏色、真顏色。從此修墨修永恆…」南葉語氣淡淡:「修墨是為真諦,不過以前參悟的冰水術法我也不曾忘記。若我未看錯,相柳真君的力元法根,就是我剛剛毀去的玄冰峰了。」
  
  說完,稍加停頓,南葉搖了搖頭:「難怪中土世界被喚作完美世界,我在冰原一趟行走。這等玄冰峰就見到了不下五座,可在我箕鬥世界裡,曠世難尋其一!」
  
  感慨一句,南葉轉回話題,笑問相柳:「如何。真君肯入道嗎?」
  
  力量之源,法元本根都被摧毀了,這一仗又還怎麼打。可相柳自在,自在即為倔強,縱然九頭齊斷魂飛魄散,相柳又怎能俯首去做他人獸輦。
  
  小相柳伸出了手,不見分光化影不見黑花魔琴,全無花俏的一掌平推,不鬥法不鬥術,對方也是修冰的,那就鬥一鬥本元本力!
  
  南葉的笑容更盛,相柳難馴在他意料之中,但難馴又如何,封住他擒下他,一道墨色注入天頂你在看他:忘仇罔恨、甘心為奴!南葉的手也告伸,同樣平推。
  
  不是握手、不是合掌,南葉右手相柳左掌、兩隻手的中指指尖只做微微一觸,諾大冰原氣溫驟降!全無絲毫過得,空氣驟冷三倍,數不清的冰山雪嶺都在此一刹那轟然爆碎…結凍而成的山嶺,再被驟降寒冷徹底凍碎凍爆。
  
  未能直接凍住相柳。
  
  這讓南葉頗為驚詫,他知道相柳為人王,可對方力元法根被毀後還能撐住自己一掌,就不免讓人意外了。
  
  同個時候小相柳冷冷一聲叱喝:「殺!」
  
  喚惡奴,殺強敵。小相柳從來都不是公平決勝的料子,吃進嘴裡就是肉才是他的調子,七頭蚺雖遠遜相柳,但好歹也算異種凶獸,得金玉菩提煉化在前,得相柳調教冰原精修在後,此刻出手偷襲哪怕傷不到敵人也能讓相柳把握主動。
  
  可『阿七』未動。
  
  七頭蚺粗豪的聲音不改,但語氣變得輕佻了:「我眼中有兩個人,你得說清楚了,讓我殺哪一個。」
  
  冰自腳下開始蔓延,自下而上,從絲絲縷縷到寸寸凝結,很快凍上了相柳的雙膝,南葉則微笑恬靜,指尖穩穩搭住相柳的指尖,全看不出他在用力的樣子。
  
  相柳面色陰寒,轉頭望向七頭蚺:「那你想殺哪一個?」
  
  對面,南葉忽做開心大笑:「相柳真君,你道他還是你那個忠心……」
  
  啪!
  
  一道清脆響聲,打斷了南葉之言。
  
  或者說,一記響亮耳光打斷了南葉之言。
  
  七頭蚺化形、再被箕鬥女子夙紅俯身傀儡的彪形大漢竟然揮手抽了南葉一記耳光!
  
  「沒你開口餘地。」七頭蚺巴掌揮過,呵斥南葉。
  
  南葉真真被打懵了,脫口怒喝:「你…」
  
  啪!
  
  七頭蚺又是一記耳光,彪形大漢抬手就打人,可眼睛都不去看南葉,他盯著相柳、答他之前所問:「你想讓我殺哪個,我就殺哪個。你得說個准的。」
  
  冰封至腰際,相柳一副特別不爽利的模樣:「讓你殺你就殺,愛哪個哪個,你想殺誰殺誰。我不說你就不殺了?那你來冰原做甚。」
  
  啪!
  
  這次南葉未開口,卻又挨了一耳光,阿七生氣了,開始沒道理亂打人:「我來冰原殺人,但殺誰我不管,得你說殺誰我才會動手,九頭蛇,你少再跟我胡攪蠻纏!」
  
  「可是此地太冷,將你腦筋凍成了冰嗎?」相柳寸詞不讓:「此地是我相柳家園,我在我家愛怎樣便怎樣,地大天更大,沒人求你更沒人攔你。嫌我胡攪蠻纏?請走,請請請!」
  
  「哎呀!狂妄蛇子,竟敢轟我走?」阿七大怒,揮手又是一啪,再打南葉。
  
  南葉非弱者。阿七一巴掌一巴掌的拍下來。不是他不想躲,而是躲無可躲,根本避不開!有心發動身法撤讓。有心動用法術反擊,可是阿七賜下的耳光『鋪天蓋地所向披靡』,穩穩將他籠罩,讓他身形難動、法力更難動。
  
  很古怪的法術,南葉的法力只對『阿七』難以提起,攻向相柳卻全無障礙……
  
  小相柳面籠寒霜、眼現怒色,身形微微一晃明明已經凍封胸腹的堅冰陡然散碎開去,之後手微微一抖,竟直接將猶自催力猛攻的南葉之手甩開去。說甩掉就甩掉,簡單得好像哄蒼蠅。
  
  相柳一雙長長眼睛直視阿七:「你打他作甚,扇耳光,你是扇他還是扇我?你乾脆直接來打我就是。如此刁蠻女子,我這北地冰原裝下你!」
  
  「笑話!」阿七動了真氣,氣到笑了一聲。女子聲音。
  
  彪形大漢忽做女子怒笑,說不出的詭怪驚悚,但這女子聲音絕非箕鬥夙紅聲音,銅鈴似的清脆但有些刺耳:「幽冥、人間、十一世界、八荒六合無數地方我都去過,走到哪裡都是一片好誇讚。從未聽人說起過一個『不』字,為何獨獨到了你這裡就變成了『刁蠻女子』。笑話了,真真天大笑話!」
  
  「老天爺,老祖奶奶,且聽小七一言…」正跟橫眉立目與小相柳吵架的彪形大漢忽然低順了眉眼,語氣忐忑且不安。阿七正魂歸位,及時插口一句。
  
  「沒你的事,閃去一旁!」小相柳狹長雙目微眯,威嚴無盡。
  
  「你且閃開,老實待著!」順眉順眼的彪形漢又變回兇悍模樣,女子聲音嚴厲,揮揮手居然拿出來一面鏡子,照著鏡子數落一句,鏡子收起再瞪相柳……
  
  忽然,笑聲再起,南葉縱聲大笑!或許是這次笑聲太突兀,『彪形漢』沒再揚手去打,而是與小相柳一起同時皺眉向他望去。
  
  「這麼說…七頭蚺體內另有高人隱遁,擒殺了夙紅?」提起夫人遭遇,南葉眼中並無悲慟,反倒是濃濃的開懷與崇敬,墨徒心中,能夠為墨獻身是無上榮耀、當大喜。
  
  無論怎樣信仰,從不缺捨生取義之人,義不同,無需一概而論,同道同義之人,見有同伴捨生一定會致敬,但這濃濃敬意絕不會影響懷念、影響悲慟、影響生靈的正常感情,若見她死去滿心歡喜…於中土人物眼中看來,不是邪是什麼!
  
  「沒想到冰原另有高人,沒想到相柳真君實力斐然。小看你們了。」南葉繼續笑著:「所幸,只是我看輕你們,我家將軍卻心存謹慎,著同伴隨行南葉夙紅!」
  
  話音落,大袖擺,一個、兩個、三個……一個又一個,前後十三人自南葉袖中走出,打扮各異、形容各異,有人也有妖,唯一相同之處僅在他們的眼睛都漆黑非常!
  
  連同南葉,十四人。其中一個矮胖老者低聲叱吒:「歸墨!」
  
  霎時間墨色滾滾,十四人都如從前月上天十五那般,身形瘋長、體做黝黑,化作墨色巨人,大如山!
  
  外域飛仙之輩,再造墨色侵染,拜奉墨中永恆從此自稱正神,墨靈仙,十四頭。
  
  放聲大笑,南葉放聲大笑!
  
  果然,『彪形漢』和小相柳不吵架了。
  
  下一刻,彪形漢身內忽然撲出一個少女;
  
  再一刻,啪的脆聲響亮,一記耳光正正拍在墨靈仙南葉的臉上。
  
  包括南葉自己在內,十四墨靈仙沒一個人看清楚這一巴掌是怎麼打過來的。
  
  笑聲戛然而止。
  
  少女落地,未再返回彪形漢體內,這次得動動手腳了,用阿七的身骨施展不開。
  
  十三四的女孩子,身形尚未完全展開,看上去還有些單薄,身著古樸長裙,烏黑長髮不盤不挽直接披散在肩背,下頜尖尖瓊鼻瑤口,小小的美人胚子,唯獨…雙眼!
  
  她的眼睛是腐爛的。
  
  一百年前傷勢已然初愈的浪浪仙子,受蘇景所托,匯合相柳駐守冰原,此地事關重大,莫說亙古堅冰被徹底融化,就是單純砸碎,海面也得暴漲開去,人間受不了,修行正道也受不了。
  
  箕鬥夙紅附身七頭蚺的時候不曉得,浪浪仙子就在七頭蚺身內,正睡大覺……
  
  小屍仙不太會和別人接觸,不過她的脾氣並不壞,在十一世界時候與相柳就相識,那時相處也算融洽;再說小相柳,為人冷冷冰冰,平時不喜廢話,難相處但也好相對,只要別理他就成了。
  
  不成想這些年相處下來,兩人越來越不對盤,只要見面就免不了吵架拌嘴,簡直沒道理,完全沒道理。
  
  打過一巴掌,小姑娘搓搓手心再度翻身縱起,旋即啪啪亂響不絕,十四墨靈仙挨個扇耳光!
  
  墨靈仙比起真正有實力有本領的墨巨靈天理如何?
  
  天理在加上一個六耳殺獼開天大祖的法器成精化仙的槊妖怪又該怎樣兇悍?
  
  天理說過,他和槊先生綁在一起,遇到那個小妖女也絕無勝算…那個小妖女就是浪浪仙子。
  
  再就是屍煞修,死中活、喪中得,一次瀕死重傷撐過來,會有一次好長進。浪浪仙子總覺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話簡直就是照著自己來說的。
  
  浪浪仙子不開心,小相柳惹她生氣了。
  
  十五頭墨靈仙來冰原擒拿一個相柳人王,怎麼可能會有阻礙?但真就有了阻礙。平白冒出一個兇悍小屍仙,這等大敵坐鎮冰原,讓他們做夢也想不到!
  
  南葉面色冷峻,開口招呼同伴:「結……」
  
  令為『結陣』兩字,前一個『結』字出口,後一個『陣』字尚未吐出,突然『啪』一聲脆響炸響耳邊,一記又沉又冷的耳光正正扇在老者面上。
  
  南葉大吃一驚…怎麼可能,他看得清楚,浪浪仙子正在另一邊扇另一個墨靈仙,怎麼可能還有人能扇到自己。
  
  鎮守冰原的不止浪浪仙子一個,還有小相柳。相柳用琵琶掃弦的手勢打人臉,異常順手:「玄冰峰就是我的法源力根?你也修冰水的?道行修到狗身上去了。」
  
  玄冰一座,看似根基,實則與相柳修持全無關係,玄功大進自大妖成就人王,只因:這片冰原是相柳故鄉!
  
  相柳不一定都能升仙的,明明境界滿了、修行到了、該領悟的領悟了、該經歷的經歷了,到頭來也未必就能登天去,九殺九劫歷遍很可能還在人間。
  
  人間早有相柳、成就真仙之力卻無法逍遙宇宙……北方冰原既是相柳一族的發源地,也是自古至今常駐人間相柳的埋骨地。
  
  而九頭蛇隕落後,身死道不消,重重真靈力量就封存在這片冰海深處,同族後輩在此精修,只要火候到了前輩真靈自會湧動上來,為其添大力增真修!
  
  六個甲子前,小相柳的火候到了,同族先祖靈力湧動入身,從那時起他的修行一日千里,突飛猛進……飛仙有三六九等,人王也有上下分別。
  
  至少南葉這等墨靈仙,在相柳這等人王眼中尚不值得全力出手。
  
  不過相柳很不痛快,殺哪個?浪浪仙子簡直沒事找事胡攪蠻纏。
  
  不遠處,小屍仙怒聲罵相柳:「狗怎麼了,你少看不起狗!犬家有大聖,打你如打喪家犬!」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6:26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6-9 00:14
第九六七章  怎麼比我還糊塗
  
  
  『佛』是個籠統稱呼。
  
  和尚修行,和尚明悟,一朝徹悟既破空天外去往西方極樂世界。到那時他就不再是和尚了,他成佛。
  
  單從修行事情來看,佛與仙沒什麼區別,所以天外宇宙中佛很多。
  
  道看逍遙佛重空明,修行到頭看的是心、是意。心、意圓滿了自然也就得道了,由此釋家佛陀之間不存貴賤之分,彼此尊敬彼此友善,聞道有早彤分,証果有先後之別,可是只要走在同一條路上,大家就是平等的。
  
  佛家如此,道家亦然。
  
  不過地位的平等,不表示實力也相同。
  
  中土古時,有老僧不動煉氣不會修行,甚至來武功都不會,卻因一場徹悟証得菩提,立地成佛。這樣的先例不少。老和尚証道了,他就是佛,可是這樣的佛,與鰲渚這等壽命以萬年計、天生脈中一道真龍精血心中一道清澈禪性、再經漫長年頭的修煉最終修得正果的佛陀,戰力上又哪裡有的比。
  
  當然,飛升可得宇宙靈光重塑金身,一下子得擁不敗之身、得擁浩瀚之力,其後還可以再做修行,從真正的凡間平凡人變成縱橫宇宙的猛將,但是修元煉力習鬥戰這種事情,不同人不同路結果千差萬別。這一重與人間修行道並沒太多區別,蘇景修行至今一千七百年有餘,徹悟獨獨真法坐擁人間大力,他的小元神都有了自己的太陽,再看與他同時入道的修家。又有幾個有他今日成就?就是這樣的道理了,能真正修得大神通的永遠只是少數中的少數。
  
  天外逍遙者,實力千差萬別,不過佛道真仙,同道之間從不以力壓人。
  
  也是因為實力千差萬別,殺過七個佛,聽上去有些嚇人,但也未必就有多了不起。
  
  有人說:我獨力生擒七頭老虎。他沒說謊,但也許他抓住的是七頭連眼睛都還沒睜開的小虎崽,所以西海碑林前,鰲渚並不畏懼。靜靜望著對面的瘸子。
  
  瘸子的眼珠烏黑。黑得甚至有些妖異,他能看懂鰲渚的心思,搖頭微笑:「你誤會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普通佛我是不屑殺的。我殺的皆為專司鬥戰的護法佛。七個。天外仙家實力差距太大。大師萬不可將我與墨十五相提並論。」
  
  雙掌再次舉起,他又比划出一個『七』來,笑得更開心了些:「誠如大師所說。若無把握,我不會來。」
  
  鰲渚又問道:「七位護法佛陀你在哪裡殺的?」
  
  問題來得莫名其妙,八根手指的瘸子反問:「殺了就是殺了,哪裡殺的重要嗎?」說著他的左手一翻,手心中升起鵝蛋大小一團墨色,如霧如煙,卻凝聚不散:「吞此墨元,可見永恆,蒙碩誠邀大師入道。」
  
  看看瘸子,又看看墨元,鰲渚揚起手開始撓頭。
  
  鰲渚的指甲不長,可是滿頭肉髻疙裡疙瘩,撓起來咔咔咔的響,此刻模樣哪像個証道佛陀,然後就在他撓頭中下雪了。
  
  還好,不是頭皮屑,否則這尊西海大佛實在太不像樣了。
  
  自鰲渚頭上灑落、片片飄零於海水中是真正的雪花,潔淨、冰涼,片片六棱翅的鵝毛大雪。
  
  雪甫落,黑暗沉沉的西海深底立刻銀裝素裹,就在彈指間化作一片雪白世界。
  
  雪來的快,融化得更快,再彈指後冰雪消融不見,可瘸子再看身邊景色,哪還有海、哪還有碑林、哪還有大佛鰲渚天地驟變!
  
  四壁空空的一間屋子,七扭八歪、隨時都會坍塌的樣子,牆壁、屋頂上爬滿了裂璺。
  
  地面上擺放著兩樣東西,一枚褪色的木魚,一隻陳舊的蒲團。蒲團前還有一副炭筆畫。
  
  蒙碩為仙,遨游八方見多識廣,一眼就看出木魚與蒲團皆為上上寶物,前者為瓜田木髓打磨,後者為天心籽玉抽絲織成,可惜木魚早都開裂神木靈性盡喪;蒲團也被坐爛仙絲斷則無以繼,廢了。
  
  但是那幅畫以蒙碩的真仙神目,一時間竟然看不出畫得是什麼:實在畫得太爛、太潦草了。
  
  「是佛祖像,你看這裡,蓮花座;你看這裡,腿、身子、腦袋,說法印肉髻上頂寶冠。」經人指點,蒙碩看出來了,還真像個佛祖,可此時此刻他又哪裡還顧得上去端詳地面涂鴉,說話之人何在?!
  
  不過就是歪歪斜斜一間空屋子,莫說真仙,就是普通人在此也能一目了然,這屋子裡根本沒有人,行功護身、蒙碩猛抬頭人就在他面前,倚牆而立、白白淨淨的中年和尚,微微有些發福了,五官是端正的,但眼中的光芒有些散亂,這讓他看上去有些痴痴呆呆。
  
  白淨和尚正在撓頭皮,咔咔咔的響。這次反轉過來了,變成和尚看穿了蒙碩的心思,微笑解釋:「我一直都在禪房中,不過我在此間得靈性、在此間受點化、在此間做修行,是以算得這間禪房的一部分了,不留意的話很容易就忽略我了。」
  
  情形逆轉得太突兀,蒙碩沒辦法不吃驚:「你是何人,此間又是何所在?」
  
  「貧僧法號一直沒想起來。他們叫我影子和尚。」和尚笑了笑,不撓頭了:「這裡是片廢墟,廢墟之前是座廟,名喚摩天剎。」
  
  蒙碩不是昨天才到中土的,西海沉落摩天古剎、蘇景袍內悍將影子和尚這些事情他早有耳聞,可是知道了地,知道了人,仍是弄不清發生何事
  
  上一次蘇景返回中土,大漠古城相鬥墨十五,中土世界一群人王幾乎全部露面。其中西海鰲渚在三十年前証得菩提,因為真龍傳承的寶物他暫時留在了中土,這件事很多修家都曉得,可是除了蘇景之外,幾乎無人知道的:鰲渚能夠徹悟空明,全賴影子和尚點化。
  
  蘇景身上牽扯無數,妖奴鬼兵器魂元神什麼的一大堆,但以今日成就而論,最最高絕的那個非影子和尚莫屬。
  
  和尚在十一世界得小優佛陀的元識點化,心底**重開。
  
  他不是佛,從來都不是,但他在入戰瞑目天都、白話與真經同力時,他就已經是行走於人間的尊者,他就已經是人王!
  
  記憶未復、修為未復,不過他已經找到回去的路。
  
  蘇景回歸中土後影子和尚暫做辭別,返回西海摩天剎重拾修行,一晃五百年,和尚還是和尚、可是和尚遠勝從前,和尚也是聖僧!其實到了這個程度以前的記憶都不再重要了,因影子明了了前方、明了了自己應該做什麼
  
  摩天剎與真龍碑林同在西海,相去本就不算太遠,鰲家大家長鰲渚又是真心向佛,影子和尚有時候會來做客,為他講經傳道,終於點醒大海鰲心中那盞佛燈,由此鰲渚証道。
  
  也是上次蘇景回歸中土、斬殺墨十五後,他以阿骨王袍之力傳念影子僧,請他照看西海碑林:莫耶死寂,死寂之下另有一重古怪,整座世界空無一字。這群黑色怪物是要奪字的。
  
  那西海碑林、真龍傳承,無疑要做仔細守護,何況碑林中還有個啥都不知道的裘大都督在閉關修行,大都督要真出事了,小金蟾非得哭死在蘇景面前不可,不妥不妥,裘平安得平平安安。
  
  百年前,影子和尚得了蘇景『照看』碑林的囑托,當即以自己最近參悟的無間無距妙法行布一陣,將摩天剎與鰲家在碑林前所建的殼子佛堂接連一處,不是那種遁身陣,而是佛堂即古剎,古剎即佛堂,一而二二而一。
  
  兩處地方,也是一座寺廟。
  
  法術玄奧,但莫說影子和尚,就是真正佛祖也做不到無所不能,無間無距之法所以能夠成行,一是摩天剎和碑林距離近;另則是鰲家世世代代都受摩天剎禪意侵染,他們認真所見、虔誠參拜的小佛堂本來就和摩天古剎有著莫大關聯。
  
  當瘸子走向碑林時,正在禪房清修的影子和尚心中顯現警兆,站起身來起身前他端坐禪房蒲團,站直後人在西海碑林前,化身小小紅魚兒,再變作懵懂小沙彌,之後又變作鰲渚,最後撓撓頭皮把瘸子蒙碩『領』回了自己家。
  
  如今影子和尚的修持如何?他最近沒打過架,本領怎樣不太好說,但有一重能做肯定:若他人在摩天剎中,即便天理到來也得飲恨而終。如他所言,他就是摩天剎的一部分,這是他的地盤,人在古剎中,即為全知全能無上真尊!
  
  所以影子和尚之前才玩笑著問對方一句:七個佛你在哪裡殺的。
  
  蒙碩目光閃爍著,如臨大敵。對付鰲渚他有把握,但這個莫名其妙的影子和尚這就是完美世界的真正底蘊麼!
  
  影子和尚從容,比著所有墨巨靈更從容,他微笑:「你以為你見到了鰲渚,其實你見到了和尚;你以為你來到了西海碑林,其實你來到了摩天古剎;你以為你是來奪字搶經的,其實你是來受刑錄供的;你以為你是殺人屠夫,其實你是待宰羔羊你說你啊,怎麼比我還糊塗。」——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6:29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6-9 00:17
第九六八章  我不喘你也別喘
  
  
  和尚就是和尚,一輩子永遠嘮嘮叨叨,蒙碩卻知生死一戰到了時刻,叱喝一聲捏印動法。
  
  和尚不動手,只關切道:「小心。」
  
  小心什麼?
  
  小心屋子,屋子塌了。
  
  當年,蘇景相柳騷人三屍一群傢伙拼出十成修為卻連這古刹中一片碎瓦都抬不動。
  
  禪房塌了,磚石棟樑當頭砸下。
  
  蒙碩的實力絕非千多年前的蘇景能夠比擬的,那些磚石沉重、打在身上有些疼痛,可還遠遠砸不死他。玄功轉元力震,轟一聲崩碎坍塌禪房,自殘骸中飛身而出,可當他衝出來後不由得又是一驚大殿重重、碑塔如林,聲聲禪唱飄渺回蕩,陣陣禪香氤氳八方,好一座宏偉寶刹!
  
  摩天刹不是說塌了麼,不是說已經變成一片廢墟了麼,怎會完好無損、怎會如此恢弘壯麗!
  
  哪有思索餘地,耳畔再度響起關切提醒:「小心。」
  
  話音落、磚瓦落,完好大寺陡然崩塌,所有石塊磚瓦無一例外、全部砸向瘸子蒙碩!
  
  人在天地間,天塌了,有地方躲避嗎?一樣的道理,蒙碩避無可避。
  
  古刹坍塌,無人能在重建,但和尚是這古刹的一部分,將殘骸廢墟碎石短瓦暫時搭個積木擺個樣子,也不過是他轉轉念頭的事情。
  
  再就是,玩過積木的娃娃都曉得,推倒積木可比搭積木更容易得多
  
  白馬鎮上有這樣一句評價別人的話:老實不厚道。
  
  本份、老實,基本上是善良的。從不敢做什麼大的壞事情,可心胸狹隘、氣人有笑人無影子和尚不是這種人,他很厚道,可他厚道不老實。
  
  以前他就想過,如果能把敵人帶進廟裡來打,一定愜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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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荒,天鬥山迅速沉陷。
  
  戈壁有流沙井,表面看上去與平常地面無異,可旅人一旦誤踏其中就會被流沙陷住,憑自己的力量絕無法掙扎出來。若身邊沒有同伴救助必死無疑。
  
  流沙井吞沒一個人需要多長時間?天鬥山沉沒地下就用了多少時間。
  
  快得遠超想像。
  
  樵夫笑容怡然。他的斧頭本就比著天鬥山沉重得多,把一座大山徹底壓入地面等閒事而,可是當獨角孤峰陷落後,樵夫的笑容突兀僵硬:在他面前多出一座山;還有南荒呢?
  
  茫茫宇宙。生靈萬億。身形巨大者不計其數。何止墨巨靈一家。遠處不提,單單這中土上,也有多族巨物。比如鼇。
  
  西海碑林鼇家中,隨隨便便一個孩子都是一座大島,何況其中年紀最大的鼇渚,何況年紀最大修為最高最近又修成了真佛的鼇渚。不過平日裡大多時候他都會刻意收斂身形,真要把身體放開來,他比起墨巨靈也毫不遜色。
  
  鼇渚站著,他就是一座大山。
  
  影子和尚鎮守摩天刹就是鎮守西海碑林,有他一個足夠了,所以鼇渚不在西海,他在天鬥山,不止他一個,鼇家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都在天鬥山。是做客,是玩耍,是過日子,更是應蘇景所托,來這南荒坐鎮!
  
  樵夫眼前不見南荒。
  
  南荒其實一點也不荒,林木豐鬱水澤無數,『荒』指的是此地無教化,蠻地血疆。但此刻樵夫眼中景色是真正荒涼,鏽紅色的天、鏽紅色的漠茫茫大漠一望無際、接日連天!
  
  南荒沒沙漠的,但老蛤肚子裡有,她的胃砂就是無邊大漠。
  
  鼇渚不在西海,他在天鬥山;
  
  天鬥山在老蛤的肚子裡,老蛤不在巢穴,看在蘇景的寶物『賄賂』和青雲小姐苦苦相求的面子上,她來了南荒,大嘴一張將天鬥山吞入腹中,但平日裡她以吞吐天地之法、將己身接駁於大乾坤中,所以天鬥山既在大天地、也在她腹中。
  
  老蛤在南荒,天鬥山還在南荒;老蛤收了『吞吐天地』、斷了『乾坤接駁』,所以天鬥山現在就在她的肚子裡。
  
  南荒無人王啊,所以來天鬥山的樵夫身份有些特殊,但他的修為只是最最普通的墨靈仙,比起墨十五的話,兩人當能大戰三十甲子,最後誰能勝就不太好說了。
  
  樵夫的心有些發涼,若在其他地方,就算遭遇人王,打不過至少還可以想辦法逃,可他人在老蛤腹中怎麼跟怎麼自己就走進老蛤的肚皮來了!
  
  赤沙滾滾,老蛤發難!
  
  鼇渚似有動手之意,嘴巴其大的老太婆忽然出現在他面前,老蛤神識投影入己身,搖頭:「不用了,你力氣太大,在我肚子裡翻騰會搞得我乾嘔。」
  
  這邊蝕沙滾蕩,如怒海巨潮將樵夫死死陷住,另一邊剛剛沉落的大山又緩緩浮起。
  
  沉下去了一座山,升起來的卻是兩座山,一般的孤高桀驁,一般的獨立錐天,但山形還是區別不小的,東邊那座是天鬥山,西邊那座更有名,一度名震中土、懾服天下各宗的:空來山。
  
  整整一座空來山,早在百年前就落入老蛤腹中。
  
  空來山頂、天魔殿的門開打來,老太監秦吹向外看了一眼,見根本用不到自己動手,咣當一聲大門重新關閉。
  
  天魔桀驁,是絕對不肯躲進老蛤肚子裡避難的,但若是換個角度來審度天將劫,而不知劫數何在,總得有一夥子狠辣角色暫時『消失』,做奇兵扭轉乾坤,或者尋仇!即便如此說辭蘇景仍勸不動蚩秀。
  
  可是蚩秀算什麼啊,他祖爺爺的祖爺爺的祖爺爺是管蘇景喊帝婿的,蘇景求請老天魔『搬山』老蛤腹中。
  
  秦吹答應了。空來山搬入老蛤腹中,今日東土空來山只是個對外宣佈封山、由禁法守護的幻影
  
  也就只有秦吹能答應。他是忠義天魔。換個其他門宗,無論紫霄國或者涅羅塢,都斷不可能移宗老蛤腹中去。
  
  蘇景自然曉得這請求實在強人所難,可空來山非得搬走不可:因為忠義天魔秦吹駐守空來山之事天下皆知。這目標來得實在太明顯了,若墨巨靈發難中土,非得會去摧毀空來山、襲殺老天魔不可。
  
  其實又何止忠義天魔,百多年前大漠一戰,中土人王大都顯露形跡,那一戰威風是威風了,可大家的實力、人間的本錢也幾乎全都亮了出來。
  
  離山自有沈河坐鎮。蘇景信得過自家掌門;木恩大成學的高人。蘇景不能對別宗指手畫腳;葉非是天下第一『彆扭人』,蘇景找都找不到他,更不指望他能聽自己話,但剩下來的小相柳、鼇渚都和自己有莫大交情。那位老蛤前輩唯一的朋友青雲也是蘇景自己人。
  
  墨十五顯現中土。足見墨徒已經潛入中土。有多少、實力如何、會怎樣發難,不得而知查無可查。唯一能確定僅在:距離動手不遠了。
  
  蘇景以己度人,要打的話。墨徒當頭要事便是:拔天宗、滅人王。
  
  怎能不防備,怎能不防備啊。
  
  所以才有了今日情形。所以該藏的藏,該調的調,所以墨徒不知道的浪浪仙子去了極北冰原天天和小相柳吵架,所以墨徒不重視卻坐擁大能為的影子和尚接掌了西海碑林;所以鼇渚老蛤忠義天魔齊入南荒共聚天鬥山。
  
  蘇景不是中土大王,管不了天管不了地也管不了別家天宗門務、防務,但他斬殺墨十五之後,就做了自己能做的。
  
  他的手段不高明,但勉強算是實用,實用就夠了
  
  極北冰原,十四墨靈仙伏誅,無一例外每人都有一縷殘魂被拘押,浪浪仙子暫時不和相柳拌嘴了,開始饒有興趣地審犯人,阿七有些忐忑,湊到近前恭恭敬敬道:「老祖奶奶,我肚子裡還有一個」
  
  「那個女人被我洗盡墨毒,神魂打亂、經絡盡碎,不用吐出來了,你吃了就成了。」小祖奶奶頭也不抬。
  
  阿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沒毒的、呆傻的、殘廢的、卻還擁有一身純透仙元的皮囊賞給我吃了?!簡直大喜,天大喜!搖身一變化作七頭大蚺,這就準備開飯了。
  
  浪浪仙子忽又省起一件事,抬起頭用一雙腐爛眼睛死死盯住阿七:「先說好,是給你吃的,你要敢吐出來給九頭蛇吃,我活活打爆了你!」
  
  小屍仙多凶啊,可把阿七嚇壞了,七顆大腦袋此起彼伏,連連點頭。值得一提的,小屍仙瀕死得活一次,修為大進之後,她的眼睛稍稍『完整』了,仍是腐爛的、但若細細觀看、腐朽之下已經多處了幾許靈光。
  
  浪浪仙子在修持上,完美是跟著修行來的,有朝一日她的眼睛若徹底痊癒再不腐爛,那她可就不得了了,就算相柳九頭一起開口也休想再能吵贏她。
  
  小相柳才懶得理會浪浪仙子的『含沙射影』,別說一個半吊子墨靈仙,就是遠古真神如來佛祖,他也不會去吃阿七吐出來的。他正低著頭、皺著眉、仔細查探南葉、夙紅來時留下的黑腳印
  
  摩天古刹,廢墟一片,安安靜靜。影子和尚重回西海碑林琴,一縷蒙碩的殘魂正被和尚用捏小蛇的手勢捏在指尖,和尚蹲在海床上,也在細細查看瘸子來時留下的黑腳印,口中喃喃:「和尚不太會逼供,待會刑訊得不好,施主你多包涵,我得問清楚這腳印的事情。」
  
  老蛤腹中,樵夫身魄被徹底打碎,一縷殘魂癱軟鏽紅色的胃砂上,老蛤轉目望向鼇渚:「我那座東土、南荒交界處的洞府,剛剛有莫名人物去探過。」
  
  黃臉女子布下一座『探靈』陣法,只要老蛤歸巢她就能知曉,可她沒發覺老蛤早在離巢前也藏下了同樣效用的法術。
  
  鼇渚化作常人大小,雙掌合十,聲音慈悲:「咱滅了他們去!」
  
  咣當一聲,空來山巔天魔殿的大門又打開了,老天魔秦吹小跑輕快,轉眼下山來到鼇渚身邊:「走走走咦?」
  
  之前老天魔未留意,但下得山來,他才發現天鬥山上留下的黑腳印頗有詭異地方。
  
  「無妨,我會分神一道逼供這傻子。」老蛤開口:「用不多久就能問出這腳印的真相。」
  
  「好,走走走。」秦吹不理腳印了
  
  大成學外,墨色盡掃。
  
  沈河、秭歸兩家先生見面,正要說起正事,跟在沈河身後的蘇景突然『哈』一聲笑,對兩位天宗掌門笑道:「剛剛收到靈訊,極北冰原、西海碑林、南荒天鬥山都打了勝仗,墨靈仙被斬殺快二十頭。」
  
  打了勝仗!
  
  這劫數來得如此兇猛,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中土修、凡兩道,中土世界損傷慘重但絕非全部失守,更非全部淪陷!
  
  在場眾人全都笑了。大難之下、劇戰之後,這笑容來得愈發輕鬆,真正輕鬆!
  
  笑過後,沈河對秭歸先生直言道:「離山沈河有不情之請:離山弟子、十五星峰,進駐大成學。萬望先生成全。」
  
  七大天宗,一宗沒落,兩宗入墨兩宗被毀,就只剩下離山劍與大成學,風雨飄搖時若再分守兩地那不是互相守望,而是擺明瞭讓人家來各個擊破。
  
  可是誰又能真正捨了自家千萬年的門宗基業,是以沈河口中說『不情之請』,其實已經算得『捨己為人』了,離山暫時併入大成學。
  
  「提起東土修行門宗,天下人心中第一個念頭是哪裡?離山。」秭歸先生不點頭、不搖頭,微微笑:「不是大成學妄自菲薄,但於今日中土世界,修行道上,離山才是真正標誌,上離山、鬥仙魔,才是讀書人的心願。」
  
  不到萬不得已,『地標』不能隕落的,大成學門下都是讀書郎,偶爾會掉掉書袋冒些酸氣,可是不管這些書生酸不酸、有多酸,至少這座天宗學府中無一迂腐之人。
  
  士氣以論,保住離山比保住大成學更重要。
  
  沈河不做虛偽客氣:「多謝先生。」
  
  遷宗,何等大事,就在短短兩句話中敲定,隨後大成學上下立刻忙碌起來。
  
  搬家事情自有木恩、東帽等先生主持,秭歸先生不去忙,他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哪一宗?」
  
  高人就是高人,蘇景完全聽不懂的話,沈河卻明白得很,苦笑搖頭:「我也不知道,要不扔鞋?」
  
  蘇景從囊中去處一隻沒穿過的新鞋,左腳,雙手遞上掌門人:「敬奉掌門還有,什麼哪一宗?」
  
  沈河還真就把鞋拿到手中了,同時對蘇景笑道:「師叔怎麼糊塗了光挨打不還手,哪裡您的性情。」
  
  光挨打、不還手,不行;哪一宗;扔鞋決定,正面落地一宗、反面落地又一宗哪裡還能不明白,反擊!
  
  佛道兩宗遭墨色侵染,即便不是墨徒的大本營也是他們的據點之一。
  
  蘇景看看一貫好脾氣的掌門人,看看慈眉善目甚至面相上帶了些窩囊的秭歸先生喜上眉梢!合宗之後便要反擊。喘息?要什麼喘息,我不喘你也別喘,離山鋒利、書生鋒利,中土鋒利,即刻就要打回去!
  
  只是天元山、彌天臺,他們該選哪一家?其實選哪家都無所謂的。
  
  關鍵只是那兩個字:反擊。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6:34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6-9 23:06
第九六九章  金蓮花開,劫中講劫
  
  
  不知是不是早有準備,大成學舉宗遷移,準備功夫並不長,從確定此事再到收拾完畢,前後也不過大半時辰,經撰典籍收入挎囊,山中寶物納入袖中,三百力士躍出長絹口中『吼吼吼吼』的號子唱起、將巨大的正氣亭扛負在肩,七千書生與離山弟子合並大隊,就此開拔趕赴離山!
  
  騰騰雲駕撲卷長天,大隊外圍或有星峰化形,或有書生結陣,巡弋四周警戒敵情因是倉促成形,是以顧不得再施法術遮掩形跡,浩蕩雲駕經過凡間繁華地方時候,引來萬人矚目。
  
  王朝覆滅、天宗毀滅、四方遇襲,所有事情從發生到現在也還不過一天光景。凡間消息閉塞,遠離京都的百姓尚不知國敗山河破;凡人目力淺薄,看不出天空雲駕飽蘊殺伐氣意。他們只能認出那雲中的紫金氣意是大成學、那風中的青色劍光應該是離山的高人,兩大天宗高人一並前行,又擺開這等巨大的『儀仗』,當是仙家們要做什麼重大禮典吧。
  
  離山高義、大成學親民,都在凡間有著極佳口碑,見雲駕過境、百姓歡呼、百姓叩拜,頑皮娃娃擺脫了大人束縛成群結伙的追著雲駕快跑,開開心心,盼能和那些飛在天上的神仙見一面,看他們是不是真都是白鬍子的老阿爺。或者見不到也沒關係的,他們已經在快快樂樂地和飛天仙人們賽跑呢。
  
  不知天地劇變,不知妖邪已至。平凡人繼續過著平凡日子,開心或憂愁於柴米油鹽。
  
  沈河與秭歸先生並肩於雲頭,都不說話,默默看著地面的凡間城池。
  
  飛行一陣,秭歸自袖中摸出一方玉簡,遞向沈河:「涅羅塢與紫霄國兩宗實力非凡,卻於頃刻間覆滅,內中緣由或能從此簡牘中解讀一二。」
  
  紫霄、涅羅兩宗敗得如此之快,幾乎全無還手之力就告覆滅,此事比著佛道兩宗為何會被侵染還要更蹊蹺。但秭歸取出的玉簡是一方標有大成學印篆的古簡。是書生門中前輩流傳下來記事簡。
  
  早已仙去的大成學前輩留書,能夠解釋涅羅紫霄兩宗今日傾滅之禍?
  
  真的能夠解釋,心識入玉讀過簡牘,沈河就明白了大半:
  
  簡中記載了一件古事。只與大成學有關。
  
  天宗立派之地。莫不是靈山福地。山明水秀自不必說,靈元氣境也一定是足夠豐饒的,大成學也不例外。門宗坐落於一片好地方,修心煉氣兩相宜。
  
  再說大成學這一宗,開宗大賢飛仙前留下『兩爭兩不爭』戒訓於後輩弟子:
  
  爭於世,不爭於勢。
  
  爭於仁,不爭於人。
  
  簡單兩句話,收納大好道理,從大成學立宗以來,門下弟子從不會去搶風頭,更談不到什麼個性鮮明,在七大天宗裡大成學是最最『不出彩』的一宗唯獨有三百年是例外的。
  
  大成學第二代先生掌宗七甲子後,三百年間門下書生突然開始爭於勢也爭於人,學生持劍,爭勝四方!雖還談不到霸道,但也算得鋒芒畢露,甚至和其他天宗都有了些爭端。非說不可的,那三百年裡大成學走出的弟子個個修為深厚、法元磅礴,不悅則爭,爭則勝。一時間大成學風頭大盛。
  
  但這樣的情形只維持了三百年,三百年後大成學的弟子又變回了原來模樣,清靜、溫和、敢拔劍但絕不會隨便拔劍。
  
  三百年的突兀變化,究其緣由:靈脈。
  
  大成學門宗地下深處,暗藏地靈大脈一道。所謂地靈大脈,絕非古法修行中的地煞氣脈,兩者區別,前者為淵後者為溪。
  
  兩者都蘊藏厚重靈氣,可供修家採補修煉,但地煞氣脈是只是最最單純的五行靈氣,修家採於煞,只要別被『煞』撐爆了就沒事;地靈脈中的靈氣不存五行之分,自地窟深淵中來,隨便修家煉哪一門法術都可採納進補,可是有一重,靈氣之中藏蘊靈犀。靈犀侵人心。
  
  靈犀本身無善無惡,只有一重氣意:爭。
  
  採補地靈脈,養出爭鬥心。爭鬥心也非壞事,可若是駕馭不住呢?修行煉氣煉身,更須得煉心煉神。而修至高深處,駕馭本性、除心魔是重中之重。
  
  地靈大脈查無可查,沒人知曉它會坐落何處,大成學宗下就坐著一道。地靈大脈是封閉之脈,輕易不會泄露出來,但凡事無絕對,大成學下那道氣脈就泄露了。這才有了大成學的三百年爭勝天下。若是普通門宗,只會把這當做天賜造化,一下子修行變得事半功倍,門下弟子個個修為大進,天大好事。
  
  不過大成學的高人不這樣想,若只為一顆爭鬥心去修持,那修出來的不是仙,而是魔。能不能飛升姑且不論,至少飛升之前個個都得煉成愛讀書的煞星。是以大成學第二代弟子,諸多前輩先生動重器、結重法,以求封閉宗下那道地靈大脈,奈何淵禁已開,封堵不住,由此大成學的前輩高人變換了辦法,開元路導靈氣,將深淵中的靈氣一路疏導、最終引入大海。
  
  此事不為外人所知,也曾讓那一代的大成學高人傷亡慘重,四位先生喪生於『改道』之法,二十一位進入深淵驅幹真元流轉的先生,有七位沒能再重返地面,但前輩心血並未白費,深淵中的地靈大脈再不會影響大成學,書生並非沒有爭鬥心,但絕非凡事都要去爭。
  
  爭於世,不爭於勢;爭於仁,不爭於人的大成學,穩居七大天宗之一,讀聖賢書,行仁者道,千年如是萬年不改。
  
  幾千年前的往事了,如今大成學宗下深淵地靈已然傾瀉一空。
  
  此外玉簡中還有前輩注述,關於『地靈大脈』的猜測:深淵自結化境。深藏大地之下卻又剝離於人間,除非內中『爭靈元』泄露,否則無可查探,但深淵、地靈大脈的存在之處,地面上或有表象——靈山秀水。
  
  注述頗為繁復,有論有據有理有節,畢竟錄這玉簡的前輩曾親自探入深淵,也曾全程參與開道引流之事,他有猜測的資格和本錢到得最後結論來了,大成學前輩舉出幾處有可能藏有『深淵地靈大脈』的地方。天元山、涅羅塢、紫霄國、空來山都在其中。
  
  只是可能有。
  
  前輩錄簡時。離山才剛剛崛起,天下還沒有『劍出離山』這四個字。再說離山靈秀,確實比不得那些老牌天宗的,無量湖、鐫天崖、飄渺星峰等等奇觀皆為法術開鑿。今日離山中的重重水靈也多是九位師祖施法引元結氣所成。從古至今離山這樣的例子並不少見。真正的靈秀山水就那麼幾處。早早都被別宗占下來,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有真本事在手。順自然而該山貌照樣能養出一片好風景。
  
  玉簡讀完,物歸原主。秭歸將其收入袖中:「墨沁攻山前一瞬,山下能有一聲巨響、震得大山搖晃若我沒猜錯,是墨家施法,炸我宗下深淵地靈大脈。」
  
  沈河點了點頭,墨色怪物確實有真本事的,中土修家探不到的地靈深淵他們能找到,且有摧毀辦法。
  
  秭歸搖頭苦笑:「若那深淵古時未泄露,我們根本不知它就在宗下;若前輩未將其改流、排空,地靈大脈爆碎開來,門宗重地必毀,高手淪喪十之七八、護山陣法盡數癱瘓,墨色再自外攻殺,大成學絕無幸免。什麼正氣亭裡正氣歌,什麼十一正字化驚雷再多準備也沒了用處!」
  
  沈河緩緩嘆一口氣,易位而處,若真如秭歸推測,若把離山劍宗挪去涅羅塢便如秭歸先生之言:再多準備也沒用。
  
  墨巨靈,不止戰力突出,不止墨沁蠱惑,他們還有層出不窮的花樣手段,便如十一世界裡的那個天理,他的修為遠遜瞑目王,卻能看透瞑目王打造的世界的破綻,想出重返中土天地的辦法。
  
  至於大成學從未將『你家宗下可能會有地靈深淵』之事告知其他天宗,這也當真責怪不到大成學,一來想不到,真正想不到墨巨靈竟能利用秘境封閉的深淵;二來前輩只是猜測,做不得準;三來深淵真靈算得『禍害』,萬一哪宗有野心之輩,得知地下有淵靈、尋得破秘境辦法採納其中真氣,修行出來豈不為禍天下。
  
  大成學弟子大舉遷移,蘇景並未跟隨大隊,與掌門打過招呼後,身法疾起先行趕回離山。
  
  離山高人傾巢而出,能看得見的只有一位岐鳴子坐守劍碑,宗內無一前輩坐鎮,被留在山中的外門、記名弟子雖不怕什麼,但也難免不安,乍見師叔祖歸宗一下子心中大定,個個歡喜。
  
  離山暫時安寧,天元三千墨道之後再無敵人攻山,蘇景徑自進入門宗,不為其他只為晃一圈讓大家曉得自己回來了,這是一重安撫。隨後他有來到山門前,先對著劍碑處岐鳴子點點頭,後者也點頭還禮,但並不和蘇景多做敘話。
  
  隨後蘇景負手笑道:「葉非葉非,你自己說你彆扭不彆扭,不是來劍挑離山麼,結果卻幫著離山守山門歸宗吧,以前的事情未必沒得商量,到時候我親自主持刑堂,啥事都好說。」
  
  「不用!」淡淡聲音傳來,山門外百丈處空氣掀蕩,葉非顯現形跡,正要再說什麼,不料蘇景高高興興歡呼一聲:「還真在啊!敢情好!」
  
  葉非的臉是臭的,打量了蘇景一眼:「我來劍挑離山,沈河逃了,你回來也是一樣。亮劍就是。」
  
  「這時候,不合適,再放放吧。」蘇景才不會拔劍,他笑。
  
  葉非這次出乎意料的好說話,直接一點頭:「那成。你守著離山吧,我走了。」
  
  「去哪裡?」蘇景追問道。
  
  葉非猶豫了下,還是實話實說:「去幽冥、守那隻碗,等陸角出來。」
  
  蘇景臉色微變。碗藏幽冥、師父遁入其中,此事陽間少有人知,竟被葉非查了出來。再就是他修成穿遁陰陽的法術了?十四王還輕易去不了陰間呢,他就成?
  
  葉非卻誤會了蘇景之意,冷哂:「放心,就算陸角的游魂鑽出碗來,我也不會殺他,除非他修為全復、重歸當年鼎盛時候,否則我才懶得對他拔劍。」
  
  為何要去死守陸角,葉非不打算講。
  
  陸角到底會不會再從碗中出來。此事無人可知。或許等到天荒地老碗裡也不見動靜,但葉非一定要去守那隻碗,要再見陸角一面哪怕機會渺茫。也是因為此去遙遙無歸期,且今任離山掌門沈河天治大限將近。所以葉非去往幽冥前先來了這裡。來劍挑離山。結果正趕上大難降臨中土。墨道攻襲離山。
  
  讓葉非稍有意外,蘇景並未阻攔,而是點頭道:「幽冥也不太平。陰陽司外駐府衙淪陷十之八九,你下去後怕是也會對上墨色邪魔。」陰司的情形,花青花已然傳訊蘇景。
  
  「我懶得管,他們別來惹我就算他們識相。」葉非冷言應了一句,轉身欲走,但還不等他扶搖飛去,蘇景又說道:「先別走,還有事要請你幫忙,兩件事。」
  
  停步、轉身、好奇,葉非望向蘇景:「你找我幫忙?誠心碰釘子來了?」
  
  「是誠心請你相助,我自己做此事怕是不夠周全。」說著蘇景也不管葉非答不答應,伸手一拍自錦繡囊中取出一朵閉合花苞的金蓮,其上滿滿梵文篆刻。
  
  蘇景將金蓮亮給葉非看:「可識得此物?」
  
  沒見過,但聽說過,所以一見便知何物,葉非點頭:「花開見佛,彌天臺的寶物,只要人在中土陽間,隨時可喚請彌天臺方丈辰光法駕。」
  
  西海歸來後,蘇景履歷兇險,但爭鬥大都不在陽間,好容易在人間鬥玄天,那時候彌天臺為對抗隕星也元氣大傷,所以這件好寶貝蘇景一直沒用上,放在錦繡囊中他幾乎都把這朵金蓮忘記了。
  
  適才突然靈光一閃,想起此物他要開金蓮、請辰光!
  
  僧道兩家遭墨色侵染,離山破去天元三千墨道,蘇景在沙漠古城斬殺十餘彌天墨僧。但佛道兩宗現在的具體情形不得而知,究竟是闔宗上下盡遭侵染無人幸存,還是仍有人在苦苦支撐對抗墨沁蘇景膽子大,想要開金蓮、探一探辰光現在的情形。
  
  此舉冒險,膽子大也不是說就不計後果的,萬一金蓮一開、從天上跳出來一個神通廣大的黑和尚,少不了要拔劍打仗,身邊如果有葉非幫忙再好不過。
  
  聽過蘇景的想法,葉非居然笑了:「好!」
  
  這倒讓蘇景不敢信了:「這麼痛快就答應了,你不彆扭彆扭?」
  
  市井中修出來的佑世真君,總有口舌滑溜的時候,葉非早都不計較了:「離開人間之前,見一見名滿天下、德最高望最重的那個和尚變成黑妖怪,倒是件開心事。」
  
  蘇景無言以應,與葉非一起向前飛出十餘裡,距離離山稍遠些,將金蓮拿捏在手,催真識喚靈物,金光流轉層層璀璨,花瓣盡展。
  
  開花一刻,成法一刻,蘇景頭上數丈高處,一尊金色佛陀顯現!
  
  『花開見佛』這寶物一副兩件,一為金蓮花、一為青蓮子。當年辰光大師曾對蘇景演示過用法:
  
  這邊蓮花開放,那邊蓮子升法,這邊蘇景頭頂顯現佛陀鎏金靈像,那邊方丈身前地面會生出佛光法環一道。環為入門,像為出門,辰光一步踏入法環,即刻顯現真身於蘇景頭頂佛陀靈像所在之處。
  
  金蓮法術成形,蘇景凝神以待,下一刻若辰光顯身,說不定就會給自己當頭一擊可是幾息過去,全無動靜,辰光方丈並未顯身。
  
  『對面』全無動靜。
  
  這樣的情形不算意外。花開見佛、金蓮青子,寶物來自前輩傳承,但內中另有辰光方丈的秘法加持,只能接引方丈一人來此。若方丈已死,那邊自然不會再有人來。
  
  又等待片刻,一旁葉非露出些不耐煩的神氣:「辰光和尚多半是死了。」
  
  蘇景心中一聲嘆息。一代高僧,隕落得如此不明不白,怎能不讓人唏噓。不料,就在蘇景準備收起金蓮時,懸浮於頭頂上的那座佛陀鎏金靈像忽然開口,聲音裡全無佛陀的從容、寧靜,只有無盡痛苦、艱難,仿佛兩把生滿鐵銹的刀子在互相摩擦:「救果先。」
  
  三字落,靈像崩,蘇景手中金蓮拔起道道裂痕,頃刻散碎去。
  
  短短三字,卻是強忍著巨大痛苦說出口的,聲音晦澀且嘶啞,但蘇景聽得明白,確確實實是辰光的聲音。
  
  法術散去了,葉非忽然大笑起來,邊笑邊搖頭,邊搖頭邊指點蘇景:「說我喜歡找彆扭?我說你這才是真正的找彆扭!敢問十四王,辰光和尚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彌天臺中是真有個果先和尚急等你們去救,還是擺了個殺人陷阱等著你們去跳、去死?彆扭、彆扭,真正彆扭,開蓮花不如不開,不探勝過探過。再問十四王你到底去不去救人?」
  
  蘇景低頭沉思片刻,不再去提彌天臺,換過新的話題:「第二件要請你幫忙的事情,請在多等些時候,待到掌門人他們回來你再走。我自己守不住離山。」
  
  葉非重新打量蘇景,好像有些不認識他似的:「堂堂蘇景,一個人打南荒打西海打幽冥打馭界什麼時候可都沒見你退縮過,怎麼這次縮了?守幾天門宗而已,連這點把握都沒有?」
  
  「不是把握、信心這類的東西。來來來,我跟你細說。」蘇景自囊中取出兩把椅子,再開口時改作傳音入密說會子話,蘇景居然還從囊中拿出一隻鞋比劃起來,葉非揚眉而笑,似是聽到了什麼有趣事情,點點頭沒多說什麼,身形晃晃重新消失不見。
  
  蘇景也不再山門處逗留,收了椅子回歸山內,徑自去了自家的陽火道場,之後吩咐樊翹:「一個時辰過後我會在雨花坪上開一堂課,宗內弟子都來聽講,劍碑、拜月道場兩處的修家若願聽講,也可入課。」
  
  雨花坪,算是離山宗內地方,但相距山門極近。
  
  「師尊開課的題目是什麼?」樊翹問道。
  
  「劫。應景的題目,這堂課講一講劫數。」蘇景微笑應道。
  
  樊翹領命通傳宗內弟子與外間的修家去了,蘇景徑自走進自己的小院。
  
  一個時辰之後,蘇景離開道場來到雨花坪,修得劫嬰轉生,修成劫脈在身,這人間裡再沒人比蘇景更有資格講這一堂『劫』。
  
  妖魔欺世,大劫落於中土,焉知今日完美世界,明日不會變成另一個莫耶,而所有人惴惴不安之際,這一堂『劫』之道,來得也正是時候!蘇景開課,宗內留守弟子,宗外別家修士悉數入課,聽講。就連流水劍岐鳴子都動了好奇之心,來到雨花坪聽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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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6-11 00:26
第九七零章  老學究,嚎啕漢
  
  
  忠義天魔、古獸老蛤和西海大鰲悄然潛近南荒邊緣、老蛤巢穴的時候,墨靈仙已經不在此地。
  
  要追蹤敵人毫不費力,對方留在地面上的黑色足印實在太清晰,莫說一群人王、歸仙,就是個小孩子都能追到敵人。只是也因墨靈仙留下的痕跡太醒目,秦吹等人反倒不敢大意,隱形匿蹤、收斂氣意,提起了十二分的謹慎,緩而又緩的向下追去……正在追蹤時候,南方不遠處突然傳來轟轟巨響,真修元力爆開開來攪亂一方天地靈元。
  
  有凶猛人物做狠烈搏殺!
  
  雙方鬥戰中綻起的威勢飄過來,與前輩同行、專責手捧老蛤的小金蟾青雲全無感覺,可她身邊的老天魔秦吹卻猛地打了個寒顫。
  
  鬥戰地方,與墨色腳印指引的方向一致。
  
  片刻後動靜消失、天地重歸寧靜,秦吹等人立刻趕過去,待到他們追入南荒淺處一座蠻人寨子的時候,腳印斷了。
  
  濃黑血跡潑散在寨子門口,一大一小兩具墨靈仙的屍首…已經不能算是屍首,根本就是兩堆殘肢爛肉,費力再費力才能勉強看出些形狀來。
  
  另有高人出手、把兩頭墨靈仙打成了肉糊糊?這可是意外之喜,不過仍不敢有絲毫大意,幾人不顯形,秦吹散出真識一道,向著寨內探去。
  
  寨子裡有些混亂,一群蠻人將一個漢人老學究似的人物團團圍住,蠻人個個面有悲戚。老學究血灑長髥,閉目倒地昏厥不醒。
  
  幾位長者模樣的蠻人往來匆匆,有的拿枕抱被、有的手捧草藥,似是要救助『老學究』。
  
  秦吹的能力了得,真識再送、圍住傷者打了個圈子,旋即瞇了下眼睛,對身邊同伴密語:「歸仙。」
  
  不是墨靈仙,是歸仙。
  
  又再探過附近確無敵人蹤跡。秦吹一行人顯現身形。
  
  大白天的,幾個人突然從空氣中跳出來,少不得又將本就心底惶惶的蠻子們駭上一跳,可驚慌歸驚慌,迎接上前的蠻人依舊禮數十足,尤其讓人覺得古怪的是,他循得是漢家古禮,十丈之外即躬身拱手:「不知諸位賢先生駕臨,禾潭一氏後人有失遠迎。萬勿見怪。諸位賢先生……」
  
  不等他把話說完,手捧老蛤與幾位前輩同行的小金蟾青雲忽然笑道:「不用客氣了,只要不請我們吃爹。一切都好商量。」
  
  這個寨子蘇景、裘平安夫婦以前來過。內中蠻人恭謙講禮,比著東土學風最濃之處還要更講究措辭,講究那些繁文縟節,蠻人熱情好客,那時一見蘇景就把他往家裡領,請他來吃自己的爹。據蠻人自己講。是古時候一位白鬍子老頭途徑此處,教會了大家禮節……
  
  後來這位白鬍子老頭又回來了,就定居在寨子裡,便是那位老學究了。
  
  先賢歸返,蠻人齊歡。守著老學究一起高高興興的過日子,他們也就越發講究禮數了。唯一讓蠻人不安的是這位老學究總是鬧頭疼,一疼起來冷汗如漿面色白紙…蠻人四字成語用的很好,雖然他們都沒見過白紙是什麼樣的。
  
  頭疼就頭疼吧,這個病蠻人不會治,老學究也只是疼不會死,本來一切都還不錯,不料就在剛剛,一個黃臉女子抱著個沒眼睛的娃娃來到寨子附近,老學究就好像看到了黃鼠狼的狸貓,陡然間暴怒成狂,縱身出寨擊殺來人。
  
  再後面的惡戰蠻人就看不懂了,他們只曉得這仗打得突兀、解釋得也快,兩位『客人』變成黑色爛肉,白鬍子大賢飛摔回寨內就此昏迷。
  
  事情的經過就是如此了。
  
  老天魔秦吹會殺人不會救人,南荒老蛤會吃人不會醫人,所幸還有位佛法深厚的鰲渚,邁步上前為老學究診脈,不管怎麼說,只要是殺墨的就一定是自己人。
  
  老學究傷得不輕,且以鰲渚所探,此人修為比著自己高出一大截,要讓他立刻醒來,鰲渚沒有這個本事,只能行元溫養、等他自己清醒。就在這個時候,秦吹、鰲渚、青雲同時揚眉,各自伸手自身前空氣裡捏出一柄小小金劍,來自離山,蘇景劍訊。
  
  ……
  
  大修講道,與私塾先生講課迥異,內容不提過程不提,只說時間,私塾裡一堂課了不得一個時辰,大修做道傳經講,少則三五天,長則月有餘,就是一講三個月的先例,往時也不算太少見。
  
  入課時候蘇景說得明白,這堂課不會太長,但要講圓滿,總也得有個四五天的功夫,天地變、人事忙,課中無論自家弟子還是別宗修家,若有事隨時可以起身離去。言罷、稍頓,蘇景笑道:「我奉掌門之命駐守門宗,只要妖孽不來攻山,我就沒事做,認認真真給大家說一說『劫』。」
  
  就此言歸正傳,蘇景開課。
  
  提前全無准備,但勝在口才與見識俱佳,蘇景身邊還有三屍跟著幫腔,時不時插科打諢,三位矮神君之言大都是些諢話,不過也讓這劫中劫課平添許多輕鬆。時間晃晃,三個時辰過去,中土世界已然入夜。
  
  沈河、星峰與大成學仍在半途之中。因是大隊前行,且又有巨亭在運,是以前行速度不快,至少比不得人王全力趕路。行進得不夠快,可天上的雲駕卻越來越龐大:沿途之中,不斷有小宗修家匯入兩大天宗的隊伍。
  
  有些是主動投靠,得知天地劇變,適逢離山、大成學人馬過境,掌門人立刻飛起相迎、盼能兩大天宗同行,離山來者不拒;
  
  更多的修家人過不來,來的只是靈訊…呼救求援之訊。大半天的時間裡,沈河、秭歸兩位掌門人。離山諸位長老和大成學諸多先生,已然數不清收到多少同道別宗的求援急訊。
  
  四下遇襲,無數門宗。
  
  攻襲天下修宗的墨徒,全部來自之前閉關封山的那十幾座門宗。那些門宗一封、一開,內中修家不止侵染墨色且還修為暴漲,之前名不見將轉的小小修僮,此番出關輕鬆斬殺元神大修。
  
  或許是墨巨靈的首腦覺得蠱惑了佛道兩宗、十餘修門弟子就足夠了;又或許是墨色侵染也有個限度,他們來到中土的力量不夠降服整座修行世界。是以對其餘門宗,不沁、不染、不想勸更不納降,直接殺滅!
  
  多宗告急,多宗求救;多宗覆滅,多宗還在苦苦堅持。沈河救不了所有人,隨行十四星峰頻頻出擊,但也只能營救沿途附近修行門宗。天下那麼大,沈河鞭長莫及。
  
  沈河端坐雲頭,默默持咒……足足半柱香的心咒行轉。他自入定中醒來,望向身邊秭歸先生,後者點點頭:「真人請。」
  
  提息。起身。合掌、結印,隨即雙手一搓,沈河掌心青光爆起,一千零一劍裹挾寒芒直衝蒼穹,待到九霄雲上,劍群四散。支支長劍飛赴四面八方,穿越整座中土!
  
  劍載靈訊。
  
  自沈河施法一刻起,訊劍所過之處,哪怕剛剛開綻靈智的不入流小妖,哪怕才入山門的通天境僮兒。只要他是修行之人耳中就能聽到沈河的聲音:
  
  妖邪霸世、污墨欺天,中土處處蒙難。朝廷被毀。天宗覆滅,人間大劫已降。
  
  諸天宗、南荒、極北、西海諸要地盡遭猛襲…然,大成學破墨三千里,離山斬墨三千人,南荒天鬥山大捷、極北冰原墨徒盡喪、西海之戰大獲全勝。
  
  妖邪欲亡我中土世界,殊不知,錦繡乾坤自有錦繡之人守護。
  
  傷我同道,即傷我手足,傷我故土,即為傷我心肝。此仇不共戴天。
  
  天下同道共鑑、骯髒邪魔聽好,秭歸捧卷、沈河拜劍共立誓於天,十日之內兵出離山,誅爾墨身軀、斷爾污魂識。
  
  沈河敬告八方同道,今日起離山劍宗山門大開,不問正邪,不問教門,不問恩怨,只要閣下願飲一杯墨血釀的酒,便是離山座上賓。
  
  ……
  
  非常時刻,離山門戶開放,中土修家皆可去往離山避難,只是直說『避難』未免傷及士氣,是以沈河換了措辭。但是,無論措辭怎麼換,十日之內兵出離山,掃蕩墨色報仇雪恨的號子已如真金落青石,擲地有聲!秭歸先生一諾千金,沈河真人令出無蓋,劫難時、生死間,離山與大成學亮出的旗號是:反擊!
  
  劍訊飛巡八方,普通修家聽得到,墨色門徒也一樣聽得到…就是要他們聽到才好。
  
  這是天宗的擔當,也是天宗的骨氣。
  
  還有劍訊中的傳報,中土的確傷亡慘重,可東南西北也都有漂亮勝仗,錦繡乾坤自有錦繡之人守護…有勝仗,將反擊,怎能不讓人心潮澎湃,劍訊祭出則四方雲動,未曾遭襲的修宗,十之八九趕赴離山。
  
  若能喝一碗墨血釀的酒,不枉此生修行一場。
  
  沈河傳訊過後,秭歸先生問道:「離山現在還好?」
  
  「一切正常,小師叔已然開課,一場『劫之道』說得正燦爛。」沈河微笑以應。
  
  秭歸先生面上也浮現幾枚淺淺笑紋:「高人講道,未能親耳得聞,實乃憾事。」
  
  聽上去只是客氣話而已,可以沈河的心機,居然實受了此言,他點頭附和:「是啊,小師叔這堂課,講得當是極好的。」
  
  兩位掌門人說話時,子時過半丑時未到,子夜正濃。
  
  天黑得不像樣子,混混沌沌。會如此倒不是墨信徒施展了什麼手段,只因月在離山而中土無月,夜裡沒了月亮,星光再怎麼明亮也沒太多用處,天穹一定是混沌的。
  
  西方、彌天台,綿延數百里的大寺就坐落在混沌黑夜之中。往時,無論白天黑夜,古剎都是不變的莊嚴與神聖,遙望一眼都能使人心底清寧,可今夜古剎氣勢已改,仿佛凶狠的獸、伏身於黑暗之中。
  
  彌天台中一片寂靜。
  
  突然,一陣悲慟大哭自南方傳來。
  
  哭聲向著彌天台迅速靠近,一條大漢邊痛哭流涕、邊向彌天台撒腿疾奔。
  
  哭得撕心裂肺,奔得快如光電。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6:42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6-11 22:42
第九七一章  蠻子,怪物
  
  
  大漢披麻袍,從頭到腳將自己包裹嚴實,乍看上去甚至有些像個成了精的麻包,這樣子頗有些可笑
  
  可是他的奔跑、他的哭聲絕不可笑。
  
  大漢疾奔,一步跨千丈,只是普通奔跑、速度卻遠勝修家縮地行馳之法;大漢痛哭,哭聲彷如雷霆轟動於天地,哭聲中無盡委屈,無盡激動,還有…無盡快樂,只有最最虔誠之人,捨棄一切歷經萬難、終於見到了心中的神祇,才會有這樣的哭聲。
  
  就在他相距彌天臺三十里時,大寺中忽然傳出了一個柔和聲音:「漢子啊,莫再哭了,有什麼委屈,不妨說與我聽。」
  
  哇……
  
  哭聲愈發響亮了,震得黑暗天穹都搖搖欲墜,大漢則停止了奔跑,就此癱軟,哭不盡的委屈與虔誠!
  
  大寺中傳出柔柔一嘆:「你究竟是誰呢,來這裡哭什麼呢?如此傷心又是為了什麼。」
  
  「終於盼到今天,盼到了惡陽將崩、真色永降這一天啊。」說著,哭著,麻袍大漢捶胸頓足,疼痛到死、又再快樂轉活,兩道極端情緒頻頻交換於大哭中,瘋子模樣:「扶屠修墨,扶屠被同族不容,被天下人視作邪佞,唯我心知,這天上惡陽才是邪佞,只有真色才是永恒,他們不懂,他們殺我啊…扶屠就知,正神不會捨棄此間,只要這副天地中還有一人持信、拜奉,正神就不會放棄此間!」
  
  「伏圖?南荒的那個伏圖?」大寺中換了個聲音。同樣柔和,但更低沉了些,語氣饒有興趣。
  
  「南荒扶屠。我就是南荒扶屠,你們知道的名字的?正神知道我的名字!我就知他們知道,我就知他們會來,一定會來…」剛剛停歇兩三息的大哭又告繼續。
  
  廟中聲音笑了:「南荒伏圖,不是早被蘇景斬殺了嗎?」
  
  當年蘇景在南荒打得翻天覆地,內中細節廣為流傳。彌天臺知曉,墨信徒知曉,就算這個剛剛趕來、隱居荒野的麻袍大漢也知曉。大漢曉得對方認錯了人,扶屠非伏圖,同音不同字,哭聲微微一窒:「伏圖扶屠,兩個人,我非伏圖,我乃扶屠。」拗口話說了一句。扶屠又告啼哭:「伏圖為兄,扶屠為弟,同修共長與神祇駕前。師兄天縱之才。修行深厚本領通天。一朝相別入世去、為我正神弘法傳道。我卻天資愚鈍,修為不成,腦筋不成,什麼都不成,就留在了深山中……」
  
  哀哀哭哭,抽抽嗒嗒。這個扶屠剛來時候頗有幾分驚人氣勢,但接觸稍久便知他是個優柔、孱弱之人。
  
  「可知為何容你靠得這麼近,卻還不斬殺於你嗎?」廟中聲音打斷了扶屠的哭聲:「是因察覺你身上帶了淺淺的同道氣意。只是你的真諦之修實在太淺薄些。伏圖我未曾謀面,但以他所為來看,一顆虔誠心不假。也有幾分真本領。你與他同修共長,總也得有幾千年的修行了…莫再說你資質愚鈍。真色真諦,永持永恒,何等妙法,就算一塊石頭修上幾千年,也要比你現在強得多。扶屠啊,你真的是扶屠嗎?既來朝拜,又何必把自己包裹得這麼嚴實。」
  
  結結巴巴,扶屠口中詞不達意地解釋著,不外是自己愚笨,為了修行曾經自毀經絡,未死但之後就難有寸進,他也不曉得怎麼回事,除了跑得快始終修不得真滋味,但心中虔誠是絕不差勁的。裹著厚重衣袍則是因為『習慣』了,人不容他,他不敢顯露真正模樣……
  
  「在我面前,還不肯說實話嗎?」寺中人語氣裡的從容不變,但再明白不過的,他的耐心不多了。
  
  「我…我膽小,我膽子小…我不敢做打殺事情,我只想永沉真諦永侍正神。」扶屠又嗚嗚地哭了,算是說出實話了,當年伏圖出山圖謀大事,他不敢去;伏圖霸業未成身先死,他明知仇人是誰但也不敢報仇,甚至躲在遠處眼睜睜看著蘇景將『正神體魄』毀滅他也不敢出聲;其後墨色被人人喊打,他就更害怕了,躲在無人荒野,修行不輟、擔驚受怕不輟。
  
  寺中的聲音似是釋然,再度笑了起來:「膽小不是錯處,誰不怕死呢,死了就不見永恒、死了就再無法侍奉正神…」話說到此,彌天臺中陡然綻放一道黑紫雷霆,正中扶屠頭頂!
  
  動法,斬殺。
  
  同修墨色又怎樣,愛惜自己性命勝過信仰,哪又算什麼信徒;扶屠懼怕打殺只想侍奉正神,卻不想想正神要他這等膽小之人有什麼用處。
  
  何況突兀出現、來路不明者,就憑著身上一丁點淺淡墨色氣意,就想博取彌天臺信任?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些。扶屠說的若是真話,該死;若說謊話,更該死。
  
  裡外都該死,那就打死了事。今日彌天臺再不是『佛觀一碗水,八萬四千蟲』的慈悲聖地了。
  
  殺劫落,扶屠慘叫一聲,身體被打得翻騰幾周,再次摔落在地……而寺中出手之人微微一驚:自家的法術自己清楚,雖不是十成力量一擊,但就憑扶屠的淺薄修為,受此一擊必當煙消雲散,連渣子都剩不下才對。
  
  可扶屠居然留下了全屍。
  
  一息、兩息…第三息,嗚嗚哭聲再度響起,自扶屠『全屍』。黑紫雷霆一斬,不僅沒打碎,且還未打死,他哭得哀切:「為何打我…我有虔誠心、我願持永恒,我願侍奉正神…為何打我,人人打我,我又錯在哪裡。」
  
  人未死,正自哀自憐得投入,可那道雷霆打碎了他裹身的麻袍,由此扶屠的本來面目顯現……
  
  山荒有少民,少民有圖騰。
  
  窄額二指,短眉半寸,雙目狹長眼角直到太陽穴上,鼻下人中奇長,雙唇寬厚口角兩開入腮、大嘴巴。刻在樹幹上的臉、少民圖騰天神。
  
  正向著彌天臺狂奔、哭號的漢子,就長了這樣一張臉孔。絕非東土漢人。他的膚色,從頭到腳漆黑如墨。
  
  比起墨靈仙還要更沉重、更沉穩、更沉淀的墨色。
  
  嚎啕漢子身上的墨已然不再是單純的顏色,因為太過純粹是以這顏色由虛入實、由色結鱗,那是細細密密的黑色鱗甲!
  
  寺中人怎能不驚…墨入實、結鱗甲,莫說普通的墨色信徒,就是自天外來的墨靈仙也難有這等修持;莫說墨靈仙,就是真正的墨巨靈,身上鱗甲大都也是秘法煉化、是衣不是皮,能將墨色化作己身真鱗的又有幾個?!
  
  他身上墨色氣意淺淡,不是因為修行差勁,正正相反的,他修來的墨色太過純凈以至返璞歸真,大成之修,即便寺中仙都未曾事先察覺得大成之修!
  
  墨色化鱗皮,代表的不是修為有多麼精深,而是在身墨元的淳厚純凈,成色差別、天地相隔!但若反過來看,能修得這等純粹墨元之人,又怎可能手段差勁,那些修得真鱗的巨靈正神,莫不是掌星辰握日月的大能為者。
  
  可再看寺外這個蠻子……膽小鬼?
  
  黑色的人影一閃再閃,彌天臺中主事之人紛紛顯身,前後數十名黑香疤、黑袈裟僧侶,個個年邁蒼蒼皺紋深刻,但個個眼珠烏黑唇紅齒白,年邁與年輕共存一張面孔,說不出的詭怪。
  
  只有為首僧侶不老,四十出頭中年模樣,微微笑,話鋒變得很快:「打是為了救、喝棒是為點醒。你不知,打在你身痛於我心,你可能懂?」
  
  哭聲沒有更響亮,但內中情緒愈發發雜起來,難想像,一個茹毛飲血的鱗皮蠻子竟能哭成這個樣子,把自己哭成了一堆爛泥。
  
  「死了就再不見永恒,死了就無法再侍奉正神,」為首僧侶繼續動法前的話題:「可你曾想過,若為永恒能夠永恒,為正神永遠高飛穩做,獻命又如何?膽小不是錯,我的膽子也很小,只盼諸界生靈能歸於正神、共享永恒,可這宇宙裡妖邪橫行,我願帶他同行,他卻不容我並肩;我盼他能幸福康安,他卻殺我後快…殺我一人無妨,但他們還想破去真色,崩塌永恒,這又讓我們該怎辦。」
  
  扶屠聲音顫抖著,應了兩個字:「殺…殺。」
  
  中年墨僧笑了:「起來吧,起來吧,不哭了。不委屈了也不孤單了。打你是因氣你,氣你是因愛你…有天我死了,再不能氣你打你,那時你會多孤獨。但請你記住,我不會棄你,請你也莫棄我。」說著,中年和尚俯身,親手將扶屠攙扶起來。
  
  當和尚的雙手攙住扶屠雙臂,膽小蠻子只覺一陣暖意自和尚雙手傳入身體,說不出的舒適愜意,他從未感覺過的,飄飄欲仙。
  
  而攙扶、撫慰之際,中年墨僧的元識也已探過蠻子扶屠的體魄……怪物,蠻子只有一條經絡,自天頂起,縱穿身體沒於下腹丹田。
  
  經絡如劍,筆直且堅韌,縱直於身。
  
  只有一條縱脈的怪物蠻子。
  
  縱經之內,存納著扶屠辛苦修行來的墨色,不多,但純。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6:45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6-11 23:15
第九七二章  水鏡彌天,今夜正好
  
  
  膽小也就罷了,坐擁至純墨元,卻說自己本領低微?不難解釋。
  
  呆傻之人,衣衫襤褸,沿街乞討,只求幾個硬饃饃,若能再有半碗剩菜,那簡直就是快活了…其實他的懷裡揣著一張萬兩銀票。可呆傻乞丐不知道錢的用處,不知道到能用這錢買下一座香噴噴的大酒樓,他只曉得銀票不能吃,冷饃剩菜可解飽。
  
  呆傻乞丐本不應缺吃少穿,他根本不是窮人,只是他不知錢該怎用,所以錢對他就沒了用處。
  
  差不多的道理,扶屠有『錢』,純粹墨修讓他身體奇強,但也是因為他的墨元太過純淨,他不知道該怎麼用、或者說他還沒能找到真正動用自己力量的辦法。
  
  扶屠站起身來,他曾與伏圖同修,見過真正的墨巨靈,雖然只是屍身。是以他明白面前僧侶並非正神,他們和自己一樣都是信徒。扶屠認真施禮,聲音尚存哽咽:「扶屠拜見尊者……」
  
  不等他下拜,中年和尚就把他扶住,笑道:「同為永恆中人,親近如手足,尊者這等稱呼、叩拜這等縟節,再不需要了,我名水鏡,以後你直呼我名即可。」
  
  水鏡。
  
  隨便一個有些見識的修者在場,聞其名都會大吃一驚。
  
  彌天水鏡?
  
  水鏡彌天。
  
  先有水鏡其人,再有彌天禪宗。
  
  佛家傳承源遠流長自古便有,但彌天台可不是自古就有…彌天台創宗之人。水鏡禪師。驚才絕艷,早早勘破空明,去往西方極樂世界去的古代高僧,今日重現彌天台。
  
  水鏡回手,為扶屠指點身後僧侶,微笑介紹:「合鏡,抱鏡、沉鏡、遲鏡,淳鏡……」
  
  被點名的。水鏡身後五大高僧都在笑,開心愜意,如見至交故人,對扶屠合十施禮。墨巨靈是彬彬有禮的一族,『禮』是他們的態度、是他們的舉止,但他們並不講究獨特禮儀,門下信徒許多都保有自己原來的禮儀,習慣使然,合十或者稽首都無所謂的。墨色在他們心中永駐。
  
  介紹過身後五僧還不算完,水鏡又去指點第二排的高僧,微笑不變:「寂花。慶花。逐花,盈花,鬥花……」
  
  第二排,十餘僧侶笑容更盛,紛紛施禮對扶屠。
  
  隨便哪個名字,都曾響徹中土天地!鏡、花兩代佛徒。彌天台的第一代、第二代聖僧。
  
  兩代升佛十七僧,這是中土修行世界的美談、奇談!古時傳奇再現古剎,誰能不驚詫…扶屠不驚詫,南荒蠻子,畢生苦修遁世。這些比著雷霆還要更響亮的名字他一個都沒聽說過。但他開心,因為和尚們對他笑。那笑容太真誠也太實在,他們認可他,這讓扶屠心花怒放,讓他開心到想哭。
  
  「來來來,邊走邊說。」介紹了十幾個人,足夠多了,餘者水鏡不再做引荐,拉著扶屠的手轉身向著大寺走去,水鏡開門見山:「扶屠,你是如何修持的?」
  
  扶屠如實回答:「我與師兄共修於正神法體前,師兄說我根基淺薄還在其次,但心性…心性懦弱是為大忌,不應急著去修持墨元真力,先立心立念才是正途。」
  
  水鏡禪師緩緩點頭:「你師兄說的不算錯,他是為了你好。」
  
  「你們來之前,師兄是這世上最最疼愛之人。」扶屠的眼圈紅了,但今天他哭得太多了,不想再哭、忍住、言歸正傳:「是以師兄著我先不要去修持正神法身,可全不去做真色修持也是不行的,師兄就向正神跪拜大禮祭告,之後取下了法身上一枚空劍匣交與我,師兄說,雖無劍,但匣中亦有正顏色,他讓我先修劍鞘。」
  
  提到劍匣時,水鏡拉著扶屠的手稍一緊,很輕微,扶屠根本都未能察覺……中土墨徒的高手已經足夠多了,不在乎扶屠一個,何況此人的來歷查無可查多有可疑;何況此人雖有純透墨元卻不知用法,根本也算不得高手。
  
  可是有一件事水鏡不能不查:扶屠一身純元的來歷。
  
  據水鏡猜測,能讓凡人蠻子修成一身鱗甲的,不外一個緣由,或者說一件上器…此行中土勢在必得、一定要找到的上器,墨色長劍。
  
  果然,扶屠修元來自墨劍…的匣。水鏡轉回頭,與身後一眾『同門』對望,他身後高僧個個都是啼笑皆非的神氣:伏圖自作聰明,卻又哪裡想得到,即便那只是一盞空空劍匣,因其受長劍所侵、內中蘊含墨色也遠比那具墨巨靈的屍身更純、更烈。
  
  「劍匣還在嗎?」水鏡問道。
  
  劍匣還在,扶屠張口一吐,狹長古拙的劍匣被他吐在手中,遞給身旁水鏡。
  
  劍匣並非黑色,內中哪有丁點墨色氣意,身後合鏡,抱鏡等人真識立刻落在劍匣上,很快他們都皺了皺眉頭,扶屠道:「原來劍匣上的真色就不算太重,只有絲絲縷縷些許痕跡,後來被我修持入身,所以匣上沒了顏色……」
  
  蠻子從旁小聲解釋著,聲音怯怯、目光閃爍,倒不是心虛什麼,而是本心懦弱、一貫不太敢和旁人說話的。蠻子自是不知,再捧著劍匣仔細查探一陣後,水鏡向著同伴密語一字:「真。」
  
  別人看不出來,別人察覺不到,但水鏡能探出,此匣還留有一絲氣意,隻一絲、極難被發覺得墨色氣意。
  
  那氣意少得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但那氣意也『純正』到無以倫比,與蠻子扶屠的修持同源同根,與傳說中的墨劍力量相符相合。
  
  這匣子已經沒用了,水鏡將其還給蠻子。閒聊:「只有匣,沒有劍?很可惜啊。」
  
  「是啊,可惜得很,」蠻子扶屠點頭,他比著和尚更惋惜:「只有匣,沒有劍…不是,是有劍的,但劍不在匣中。」
  
  純粹的廢話一句。但因語氣有別,水鏡和身後一眾墨沁高僧都能聽出蠻子另有所指,水鏡微微揚眉:「怎麼說?」
  
  幾句話的功夫裡,眾人已經跨步三十里,進入山門。
  
  混沌的夜,黑漆漆的大寺,四敞大開的三方便門,像極了巨獸大開的口。
  
  ……
  
  離山,雨花坪。小師叔講道,正到『天治』於人、人於乾坤、乾坤於天治間的關聯,精彩地方。眾人凝神聽講。三屍卻沒精神了。初時入課做先生的新鮮勁過去了,拈花第一個打哈欠,赤目立刻被傳染,雷動老成持重、忍著不張嘴,下巴抖抖抖地片刻後眼圈紅了。
  
  拈花拉了拉雷動的衣角,小聲:「看看媳婦去?」
  
  海靈兒三姐妹也回到了離山。雷動想去。但還得端著:「你我走了,誰與諸位修家解惑?」
  
  赤目開口,換了說辭:「天晚了,該吃夜宵了。」
  
  雷動天尊跳起身,拔腿就跟著倆兄弟走了。
  
  跑回後山陽火道場。海靈兒姐妹果然善解人意,小小的炭爐燒起來、爐上砂鍋中水正滾沸。隨水沸騰嫩黃姜、青白蔥、鮮紅椒正上下翻滾。桌上盤中,切得薄薄的羊前腿肉碼放整齊,肥瘦相宜紅白相間,豆腐青…
  
  菜粉絲各歸各盤,腐乳韭花伴以芝麻香油調成的小料盛好在三個食碟中,當然也少不了一小碗剝好的紅糖蒜。
  
  今晚宵夜,打圍爐。
  
  雷動大喜,抄起筷子夾起一條羊肉浸入鍋子,三上三下、隨水三滾,肉已變色但鮮嫩未失,正是恰到好處時候,沾上小料送入口中,入口即化鹹辣鮮香。
  
  腹欲神怪,未得飛升時就是吃貨中的神佛,若得飛仙即為神佛中的吃貨,美食一道雷動天尊才是真正的大行家,他從不去弄那些漱口清舌之類的虛頭事情,他所求:第一口!
  
  人間美味無數,各有各精彩,但無論南甜北鹹還是西酸東辣,頂頂享受就在第一口。
  
  第一口涮羊肉含咀嚼在口,雷動天宗眼睛都睜不開了……第一口過後,可以風卷殘雲了。吃吃喝喝交杯換盞,中土岌岌可危、大劫降臨人間,也沒能耽誤了三位矮子神尊的宵夜。
  
  吃喝得開心了,自也少不了扯天扯地,赤目志不在美食,不過他吃得比起雷動一點也不慢,嘴巴被羊肉和粉絲占住,說話有些不清楚:「蘇景跟真的似的,好寶貝啊!」
  
  拈花接口:「現在還沒破綻,就是不知時間長了會怎樣。」
  
  「時間長了也沒事,二明哥賜下的寶物,誰能看得穿!放心便是…媳婦,沒爆肚嗎?」雷動應過兄弟一句,又問媳婦。海靈兒去去就回,一盤洗得乾淨,切成連筋細刀的牛肚兒端上桌。
  
  牛肚涮起來有講究,不熟則味道生腥、稍稍燙過則筋老難嚼,雷動夾肚涮入鍋子,不鬆筷一沉一提往復,同時招呼兄弟:「數好了,七上八下,滿口留香。」
  
  「七上八下、七上八下。」另兩個矮子附和著,細數著,若淺尋在此當回輕嘆一聲:教他們習劍時,可從未進過他們如此專心過……
  
  大成學的雲駕仍在前行,離山諸星峰相伴左右,就在剛才,沈河傳令星峰暫斷靈訊、歸收大隊暫時不再出擊。
  
  諸位長老都曉得掌門要做什麼,大家都在等。
  
  並沒讓大家等太久,沈河對秭歸先生點點頭:「我去了。」
  
  秭歸先生拱手:「恭祝真人旗開得勝。」
  
  「諸位師弟,隨我去!」諭令聲中沈河遁化劍光,西南方向破空飛去。
  
  齊齊應是中,十四星峰疾飛而起,追隨掌門身後。
  
  行至此、西南九百里,截軌臥鼓山宗,最近幾百年裡封山閉關、今日白天時分剛剛開禁、已然襲擊八方殺傷附近千百修家的一座修宗。
  
  十日內兵出離山……何須十日,今夜正好!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6:48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6-13 00:14
第九七三章  覺悟
  
  
  「是這樣的…我見過劍,不是、不是真的見過,是…應該怎麼說呢…」扶屠皺起了眉頭,他是個膽怯優柔之人,本就不善說話,遇到難解事情時候更是表述吃力:「是我在修劍匣的時候,腦中偶爾會閃現出長劍,就跟真看到一樣……」
  
  他說的不明不白,可鏡、花兩代高僧見識何其了得,聽過他的模糊言辭,一群僧人彼此對望,個個眼中喜色閃爍:劍為靈物自不必說,劍匣看似平常實則不凡,若真是平凡盒子,怎麼可能裝得下、掩得住那柄神劍的鋒芒!
  
  劍為寶物,匣亦然。自從出世以來劍、匣兩寶便『相濡以沫、常伴共生』,漫長年頭下來劍與匣之間養出靈犀不算稀奇,二者冥冥勾連,自有『聯繫』,是以屠晚在修匣時,識海中會回饋出長劍。
  
  因修匣而見劍。
  
  若扶屠的修為能在更進一步,神識更強大些,甚至無需再做修行,只消得習真法學會調運真識的玄妙法門,找出、捕捉到劍與匣之間的靈犀相牽,絕非不可能的事情。
  
  便是說,尋找墨劍的事情,就著落在這個南荒蠻子身上了,這讓一群墨僧如何能不歡喜!
  
  不料,扶屠又繼續道:「其實不是一柄劍,是兩柄劍。」
  
  這個說法惹來水鏡驚奇:「兩柄劍?」
  
  「是,一柄銀色燦然,說不出的骯髒難看,看上去劍上光芒很有些像月芒。劍上紋刻兩字,彎彎曲曲的古字。」扶屠提起那柄清亮長劍,臉上說不出的厭惡……
  
  心有靈犀,冥冥間思意相牽的非隻劍、匣靈寶,蘇景本尊與三屍之間也有靈犀。西域大寺彌天臺中蠻子扶屠提到『銀亮長劍』時,正在打圍爐的三位矮神君也想到了屠晚。
  
  第一輪吃完了,稍作休息,拈花神君小口抿著杯中酒。抬頭望月:「上次在大漠古城蘇景收月,劍嬰屠晚修為大漲,這才看出了十五受墨沁蠱惑。」
  
  說到這裡,赤目已然點頭:「這柄劍月亮當有莫大關係,說不定就是煉月鑄成的。」
  
  「是啊,我也這麼想,所以我就不明白了,」拈花的問題來了:「屠晚跟月亮老大關係,月亮就在晚上才有對吧?那他還叫屠晚?他應該叫守夜才對。」
  
  「神君此言差矣。」雷動天尊語氣徐徐。不急不緩,先應了拈花一句,又轉回頭望向正忙活著準備新食材的海靈兒姐妹:「依依、蒼蒼。生生。你們可愛吃海鮮?」
  
  「愛啊!帶魚最好吃!」海靈兒姐妹笑答。
  
  雷動天尊眯起了眼睛,微微笑,答案已經擺在面前,何須再廢口舌去多做解釋。
  
  拈花神君腦筋靈光,聞言便已恍然大悟:許得海鮮妖怪愛吃海鮮,就許得月中來劍取名屠晚……
  
  進入山門、正隨一群和尚向著大寺深處走去的扶屠暫停腳步。伸手在地面上畫出了兩字古篆,筆劃繁多、橫不平豎不直,彎彎曲曲地像畫更勝過像字。
  
  「屠晚?」扶屠再地上寫出的古篆很不『規矩』,其中『屠』字還少了一畫,但還是未能難住水鏡。讀過這兩字,水鏡抿了抿嘴角。抿出一絲冷笑。
  
  屠晚?這長劍的名字對墨色門徒來說,實在太囂張了些。
  
  「我『看見』的另一柄劍…是真正的神聖器!真色之劍,內中收納永恆…」扶屠開始說起第二柄劍。似是想要形容墨劍如何神聖、如何非凡,奈何詞彙實在有限,說來說去也不過『很漂亮』,『特別寧靜』之類辭藻。
  
  不過墨色僧侶們聽得很認真,全不嫌棄他的辭藻簡陋。
  
  扶屠的言辭差勁、腦筋和見識也一樣差勁,他根本都不明白為何會在修劍匣時會看到兩柄劍,但是水鏡等人都能理清其中脈絡:一劍雪亮,一劍重墨,兩劍是為死敵,扶屠修劍匣能感受到磨劍的氣意,也體會到了它的仇恨,是以他不止『看到』了墨劍,還看到了墨劍的仇人。
  
  嘮嘮叨叨的,說到最後扶屠的眼圈又紅了:「再就是…聖劍已經斷了,七截,我看到的只是殘劍。」
  
  於水鏡而言,這不算意外,神劍有靈,若完好無損早就飛遁天外重返『正神』身邊去了,就算飛不走,他們這群墨靈仙、墨信徒降臨中土時候,動用搜神之法也一定能引動此劍共鳴。
  
  此劍一直杳無音訊,必是出事了。神劍斷裂,本就是意料中事。
  
  扶屠前前後後好一番囉嗦,不止說到神劍,還提到劍敵,劍斷等等似是而非的細節,但就是因為他囉嗦、就是因為那些細節似是而非,他的話才更讓和尚們覺得可信。
  
  一個人說的話可信,這個人也就可信了。
  
  行走於大寺,扶屠的眼中光芒明亮,大寺從外面看並沒太多改變,唯有踏入內中才能發現,此間已經徹底化作『墨域』,一草一木、一瓦一棱、一井一院皆被墨色侵染。狂信之人踏入心中的真色中、置身心中的永恆神聖中,會是怎樣的神情?此刻扶屠就是怎樣的神情。
  
  打從心底泛起的快樂,盡數融入唇角的笑紋,由衷歡愉由衷愜意。
  
  但是行走時間不長,扶屠忽然站住了腳步,神情中的快樂不再,變作驚訝、憤怒還有恐懼:「怎會如此?」
  
  水鏡微微揚眉:「怎了?」
  
  「怎會有敵人…人間聖域中,也會有敵人?」扶屠抬頭,伸手遙指山頸位置,山腰向上、未到峰頂,相距扶屠與諸僧站立位置尚在三百里開外。
  
  身旁一眾墨僧微顯驚訝,唯獨水鏡放聲大笑!
  
  扶屠所指地方。確有敵人,但並非『外侵之敵』。
  
  那裡墨色滾滾,比著彌天臺界內各處墨色都要更濃鬱,也是因為那裡的墨色太過濃鬱,所以普通墨色信徒、即便墨十五那等修持的墨靈仙都察覺不到內中『戰鬥』,還道那是聖域中的神壇,才會有如此濃重的『真色』。
  
  除非墨家真識非凡敏銳,才能察覺那片地方墨色下正進行的爭鬥。扶屠相距三百里、一下子就察覺了遠處的爭鬥。足見他的真識了得,便如水鏡猜測的樣子:蠻子不是不行,他很行,因為他有大本錢,只是還不知該怎樣運用。
  
  蠻子的『基礎』實在太好,而他的真識成就於身魄,越是敏銳、後面追尋起墨劍就越容易,這才是水鏡大笑的原因,邊笑。邊搖頭:「不是真正的敵人,只是幾個頑固不化的晚輩,不肯受真色、持永恆。但他們逃不了、也不存反擊之力。如今唯一能做的僅只是憑著心中一點邪佞執念來抗拒真色。」
  
  有人被困。
  
  被困在彌天臺的人自然是彌天臺的弟子。逃脫無門反擊無力,能做的就只剩謹守畢生苦修而得的一顆禪心、對抗墨色侵染。
  
  見扶屠面色仍有不安,水鏡繼續笑道:「莫擔心,其實這等事情,我們大都也都經歷過,從抗拒到抗無可抗;從逃遁到逃無可逃。可是到了最後真正得窺永恆,心底也就真正安寧了。他們沒得選,一定會是我們的同道中人,不過時間早晚而已。」
  
  「如此費事…為何不把他們殺了,不知永恆所在即是愚蠢。蠢徒,死了活該。」扶屠的語氣軟弱。但進入『聖域』後心情漸漸放鬆,由此漸漸顯露本性中的惡毒。
  
  他膽子很小,害怕爭鬥、害怕殺人…可他害怕的不是爭鬥本身、更非殺人這件事,而是怕爭不過別人,怕殺人不成反被殺。膽怯卻惡毒之輩,三千世界都有…大有人在。
  
  扶屠的模樣,在水鏡眼中慢慢清晰起來。
  
  清晰了,即為真實了。
  
  水鏡笑了笑:「那些晚輩,其他都可有可無,殺了也就殺了。但其中一個非得奪下不可。奪一個是奪,奪一群也是奪,那就無所謂了。」
  
  模模糊糊的解釋,扶屠也不知道該如何相應,愣愣點頭。
  
  就在此時,有破空聲穿透夜空,一根墨色長箭穿越萬里蒼穹,直落大寺。
  
  水鏡一招手,箭矢入手。
  
  與離山劍訊、蘇景冥蝶一樣,墨箭為載訊靈器,箭入水鏡之手,內中訊息顯影水鏡識海。
  
  水鏡讀訊,片刻,轉頭對同伴道:「離山掌門率領十四星峰,突襲臥鼓山宗的手足。」
  
  身後合鏡微皺眉:「以臥鼓山實力,怕是抵擋不來。可現在去救,怕也來不及了。」
  
  「何必去救呢。大成學併入離山,行軍途中本就路過臥鼓山。」水鏡搖搖頭:「臥鼓山宗臥鼓仙,若他倆夠聰明,就該撤走暫避鋒芒;若他們不夠聰明,非要這時候去稱量離山的斤兩…人啊,總得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些代價的。這就是覺悟,覺悟最終要,做人做仙做狗做佛都一樣。」
  
  臥鼓山宗臥鼓仙…不是戲詞不是書句,是確有其事。臥鼓山宗在古時曾有兩位修者得道、破天飛仙去。
  
  不止僧道兩天宗,也不止臥鼓山,仔細想一想,最近這幾百年裡曾經封山的修宗,無一例外,都曾有過飛仙前輩。
  
  水鏡提起外面戰事時候並不避諱扶屠,正相反,他還望向了蠻子,去徵詢他的意見:「扶屠,你怎麼看?」
  
  外面在打仗,扶屠沒辦法不害怕,他怕死,怕得很:「什麼…什麼怎麼看。」話說完,又覺得自己的回答實在不像話,急忙又道:「諸位尊者怎麼看,我就怎麼看。」
  
  水鏡雙目漆黑,靜靜與扶屠對望,片刻後突然展顏,笑得開心:「我覺得…老巢誰都有,既然去掏別人的老巢,就得有自己老巢被掏的覺悟。剛不還說,覺悟是最終要的。」
  
  怯弱卻歹毒的蠻子,稍稍思索水鏡之言,蠻子的眼睛亮了,歡喜:「尊者可是要去襲殺離山?太好了、這可太好了。一個不留全都殺光,再將一道神雷徹底把那座骯髒山打成渣子!」
  
  水鏡笑呵呵地,轉目望向做下弟子:「傳訊給天元,今晚我們這邊會去一趟離山,讓他們暫時不必動了。」
  
  『花』字輩中,一個回歸『佛陀』應是,自袖中取出烏黑長弓,抽箭搭弓。『嘣』的震響中訊箭傳天而去!
  
  彌天臺、天元山。一在西一在東,跨越神州相隔何止萬里,而這烏弓之上並無『破虛空』一類法術,純純粹粹一射之力!沒了法術的巧妙,取而代之的是力量的強悍。
  
  箭訊送出後不等回訊,水鏡望向扶屠,繼續道:「蘇景現在離山,他與你有弑兄之仇,此去離山。你也同行吧。」
  
  聽說和尚要去掏離山的老巢,蠻子快活不已;可是聽說自己也要同行,屠晚的臉色又有恐懼浮現。
  
  水鏡笑著:「放心就是。不會讓你有危險。還有…蘇景、離山留守弟子。被制服後都要被砍頭的,交給你來砍,好不好?」
  
  沒危險,還能砍別人的頭,蠻子的眼睛再一次亮了、點頭。
  
  「很好,還請稍等。」水鏡交代了一句。之後對另外五個『鏡』字輩的高僧招招手,轉進附近一間佛塔敘話,有幾句話要先商量過後再出兵。
  
  ……
  
  沈河與十四星峰離開的時間並不長。
  
  離山精銳離隊一炷香後,西南方向上重重強光湮滅天穹,即便大成學眾人與戰場相隔九百里。元神境界以下的學生仍是無法直視那狠辣光芒;惡鬥中巨力掀起的氣浪橫掃大地,化作罡風。吹到九百里外時,細一些的樹木依舊支持不住,在乾澀的劈啪聲中被折斷。
  
  燃香功夫過後,九百里外平靜了下來。
  
  再過一炷香,離山眾人便告回歸、追上了大隊。
  
  一去一回,三炷香。
  
  但讓秭歸先生頗為意外的是,能夠隨法化形自行疾馳的十四座星峰中,有兩座法術破散,化歸星峰本形,是被沈河施雲駕托回來的。
  
  洪澤峰,水靈峰。
  
  寶物、金精、水靈精、本命神符苦苦祭煉,得大圓滿煉化的星峰法術,被硬生生地打散了。不止法術散了,星峰本身也遭重創,洪澤星峰上裂紋密佈、道道猙獰,水靈峰巔乾脆被削平了。
  
  兩位星峰主人,樊長老、風長老也都受了些傷,座下弟子已經撤離星峰,都端坐在掌門人的雲駕上結印療傷,大都面色蒼白呼吸不暢。
  
  第三代弟子中,離山四大高手,風、紅、申屠、公冶。倒數的。
  
  第三代弟子中,離山四大高手,任、沈、樊、虞。正數的。掌刑龔正只能排在第五。其中前兩位,現在看來很可能是為了『任奪入魔』之計,沈河故意示弱。但任沈二人誰第一誰第二,都影響不到穩穩排在老三的樊長老。
  
  樊長老當年的綽號是樊老二…修法劍法道心悟性樣樣不拔尖,但樣樣都排在第二。若非任奪、沈河兩人實在是天縱之才,樣樣排第二的人綜合起來是很有可能得第一的。
  
  風長老學藝不精,傷了也就算了;樊長老竟也失了星峰、收了傷創,委實讓人驚詫。再就是…這兩峰不是單獨去的啊,沈河帶隊、十四峰同行,臥鼓山宗雖也有些名氣,可怎比得了離山最最頂尖的實力。
  
  秭歸與眾位先生立刻應了上去,關切問道:「怎樣?」
  
  問得是傷者情形,問得也是戰況。
  
  「受了些反撲,不過傷者性命無礙,一段時間做調養就好了。」沈河語氣平靜:「臥鼓山宗臥鼓仙,兩個都回來了,都在山中,都遭墨色侵染。殺滅了,臥鼓山宗也被連根拔起。」
  
  秭歸先生眼中精光綻放。
  
  一閃寂滅,老頭子又變回平凡模樣,點頭:「如此一來,倒是解釋得通了。」
  
  修行到沈河、秭歸這等地步,再做溝通時候又何須字字都說清楚,沈河自是明白對方的意思。移位而處,有一天,若是劉旋一、季展二、黃藍四等諸位先祖悄然歸山,之後傳令『離山準備封山,我等歸來之事不可對外間說起』,沈河這個掌門人、門中諸位長老也絕不會多問一句,必定嚴格按照師祖吩咐行事。
  
  還有化境的事情…凡間化境少見,但真仙回歸,或者身帶寶物、或事直接法力開拓,也都能解釋得通順了。
  
  沈河、離山此去,竟是與兩位真仙惡戰一場,即便只靠想像,也能明白這一戰的艱苦之處。此時再去看離山的說損失…肅然起敬:
  
  對離山肅然起敬,只用兩座星峰的代價就毀去了兩名真仙,這就是離山最近的準備功夫、這就是離山今日的實力了!
  
  當然,只憑兩座星峰,直接對上兩位歸仙必無幸理,此戰能勝還是因為離山出擊的整體實力勝過臥鼓山宗,這才能把損失控制下來,但也足以讓人欽佩了。
  
  秭歸先生拱手:「辛苦了。」
  
  沈河又實受了,領了這一聲『辛苦』,他笑:「的確打得不容易…咱們中土歸仙的成色,可比著墨十五之流足實的多!又難怪他們一口一個『完美世界』的喊著。」
  
  臥鼓山中兩位中土歸仙,本領遠勝墨十五。若那山中只是兩個墨十五,沈河一個人就收拾了。
  
  秭歸先生沒有沈河那份灑脫性子,老先生為人更謹慎些:「世界和世界不同,所以中土飛升的仙家比著那些亂七八糟的外域得道之人要更強。一樣的道理…門宗和門宗也是不同的。」
  
  界與界不同,由此仙與仙不同。
  
  宗與宗不同,一樣也會讓仙與仙差距遙遙。
  
  臥鼓山不算差勁,但遠比不得天宗。天元道、彌天臺兩宗的歸仙實力遠勝。
  
  沈河抬頭看天,這天黑得不像樣子,黑得讓他覺得髒。
  
  夜不太平。
  
  夜下的天鬥山不太平…本來是太平的,但是就在剛才,山中忽然沸騰了,山中的小禍斗全都變得狂躁起來,眼珠已經被火燒紅了,個個厲聲狂吠。
  
  就算是普通惡犬,幾百隻一起叫起來也足夠驚人,何況它們統統是天生異種、蠻荒怪物。
  
  怒吠中小禍斗一群一群的集結起來,正就要向山下衝去,似是發現了天生的對頭,霍老大夫婦和山中大禍斗同樣雙目火紅、火燙,不過他們不是為山外情形所激,是被家裡這群不懂事的小狗崽子急得、氣得。
  
  「哪個再吼,必會惹來痛打!」霍大嫂露出了獠牙。
  
  小狗崽子們被慣壞了,再就是它們跟同住山裡的火鴉學會了『法不責眾』的道理,湊到一起不聽話沒事,還在跳著腳的叫著。
  
  「真打!個個都打!」霍老大猛揚手,家法石髓銅皮鞭亮了出來,鞭花一挽抽落在地,啪的淬烈響聲:「全給老子爬下,屁股朝天!家法來了!」
  
  天鬥山陡然安靜下來,小狗崽子們面面相覷,動真格的了?不是說好的,法不責眾麼。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2 16:5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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