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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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703
qwe0505 發表於 2014-7-3 16:04
第一零四章  獨我天地,通臂猿猴
  
  
  他藏不住了,神像崩碎化作本來模樣……
  
  可『他』不是蘇景啊,他是個所有人都認識的傢伙:頂銀盔著銀甲、甲胄外罩紫金袍,身背三杆戰旗烈烈迎風,手中一杆盤龍槍寒光閃爍,胯下棗紅追風馬四蹄生煙——真的是所有人都認識,不止彌天臺附近修家,就連透過天鏡觀戰的無數百姓也都識得,這是桃大將軍啊。
  
  東土漢家,幾乎所有城鎮都有的賣、幾乎所有囝囝都會有一件的玩具,桃大將軍。
  
  桃大將軍顯靈啊!
  
  催馬,長槍如龍,之後便是:殺!敢擋將軍鐵騎,什麼瓜皮什麼金兵什麼陰陽環什麼紫金劍,統統爆碎開去,桃大將軍一人一騎蹚入敵陣,他所過,血肉翻飛!
  
  最東首的大像暴發了,真君變成桃大將軍;
  
  最西首的大像也暴發了,真君大像崩碎去…人呢?大像碎裂後不見人形,只有弓和箭,一隻弓、九支長箭。
  
  弓的模樣古怪,箭的制式樸拙,不似中土之物,至少不是漢家豪傑用慣的弓箭模樣,可是若有『外地金烏』在場,當會大吃一驚,這分明是傳說中陽弓九箭,為『逆金烏』以金身所造、能夠射落驕陽的神器!陽弓九箭未射日,弓弦震,連珠九箭暴射去,殺金兵!
  
  神箭所致血肉橫飛!箭藏靈瑞,一擊過後便自行轉回,連珠九箭後,九箭再還弓。
  
  弓弦第十振,再非連珠射,而是一弓九箭出,並頭齊射、並頭齊殺!
  
  瓜皮金兵強,但對陽弓狠擊卻連閉目的機會都不存。蘇景不是瞑目王,他若決意殺人,務求對方死不瞑目。
  
  陽弓九箭下,瓜皮金兵死不瞑目。
  
  第三尊像。緊鄰陽弓九劍的那一尊爆發了,大像碎,解牛刀。
  
  這種東西大家可太熟悉了,村村鎮鎮都有,屠夫人手一柄…大像碎去,宰牛刀現,但這刀子只在眾人眼前顯現一瞬。之後就『不見』了。
  
  宰畜之道不外兩種,一是直刺要害,撂倒在後再慢慢炮製;二是先撂倒吊起,再以快刀抹頸,活殺放血。可真君大像所化解牛刀一不剜心二不抹頸,它不見了是因它變成了一團風。刀舞入風去,剝!
  
  剝皮剝血肉,只在瞬瞬間,那團刀風所過,瓜皮金兵血肉翻飛去,刹那只剩一身白骨森森,這個過程太快。以至一架架白骨都不曉得自己已遭淩遲,骨頭還要向前才衝上幾丈,這才散碎倒地……
  
  突然間,歡呼響遍中土各出,因為第四尊大像、九像正中那座也告暴發,大像散碎、真形顯現——民間早有她的畫像流傳,雖未能象佑世真君那樣得朝堂供奉,但民間她的祠堂也絕不少見。真君夫人,笑語娘娘!
  
  當年是笑語仙子,後來仙子嫁給了真君,就變成了娘娘。
  
  巧笑倩兮,小不聽;蓮步輕易步入殺陣,這世上最最嬌美的女子,殺人的時候…活撕。
  
  她撕得很快但也很仔細。不是胡亂扯碎拉倒,而是手工女紅那樣:每個瓜皮金兵都是三身怪物,她就一絲不苟的、把它們的三個身子撕開。
  
  一個呼吸的功夫有多久?笑語娘娘已經把十個瓜皮金兵撕成了三十個,那些屍體散落地上、中土人看看上去。覺得順眼多了。
  
  適才,瓜皮金兵如何擊潰真君大像;此刻,四座暴發的像中神怪便如何殘殺它們。
  
  真君天道之一:現世報!
  
  那個撕人的不聽並非真的不聽,雖然她也自莫耶生、自莫耶來。桃大將軍、陽弓九箭和解牛刀也一樣,它們本來是莫耶中的四座山。
  
  一品山種,塑得真形,播種大地快活生長……
  
  就在昨夜,蘇景與影子和尚聯手為『石頭烏龜、自然佛祖』引刀開靈。
  
  開靈一刀、空靈一刀,運刀的道理與莫耶雕山種全無兩樣,可落刀後感悟卻絕非『一場生老』那麼簡單,那小小的烏龜是什麼?是自然孕育、乾坤奇葩!中土世界所有山胎靈俊的造化加在一起,尚比不得它縮藏殼內的一條小尾巴。
  
  連二明哥都未能尋得的山胎小龜……若換個方向來看呢,二明哥尋靈瑞山胎運去十一世界做鎮地石,尋不得烏龜退而求其次,尋了個麒麟胎。那這座蟄伏了不知多久的石頭小龜會不會就是中土乾坤、完美世界的鎮地石?
  
  是或不是不得而知,但造化靈瑞絕不會錯,當開靈一刀落下時候,蘇景只覺腦中強光綻放,那是智慧之光:有關世界,有關開靈,有關活山、有關自然對山胎一類奇葩的蘊育道理,就在這一個刹那裡融匯貫通。更要緊的是:這頭又小又老的石頭龜真的是聖靈啊,只憑一刀的接觸,它竟能察覺蘇景也雕刻了一品山,且小龜將自己的造化分出一線附著於刻刀。
  
  憑此刀上『造化』,蘇景回到莫耶便可點活那四座一品龍山。
  
  一成蘇景急匆匆去往莫耶,為『補刀』。
  
  兩千里方圓,莫耶結域四座一品靈山,每一山的根脈要害都被蘇景補上了一刀,四山活,化真靈,追隨一成蘇景返回中土助戰。
  
  山為蘇景所開,靈與蘇景通神,可附於真君大像之內……直到此刻,齊齊暴發!它們是死亡世界中長出的神山,是孤寂乾坤中生出的靈怪!
  
  莫耶什麼都沒有了,死亡天地還能有什麼?
  
  其實世界和人是一樣的,死人有什麼,死亡的世界就有什麼:死人有仇恨,有怨念,有死前壓在心底的一口戾氣所以不肯魂飛魄散去,有寧可日日夜夜受盡陽間之風摧殘也不肯散去的執意要報仇的凶戾之氣!
  
  莫耶只有這四座山土生土長、是活的,那座世界對墨色之恨、所有凶戾與報仇的渴望,盡數附著於四座山中,它們的力量,又豈是真君大像可以比擬的!以為三百真君像就是蘇景最最強大的戰力?可笑,比死還可笑的可笑。
  
  四像崩,四靈顯,來自莫耶的龍山真靈大開殺戒!
  
  只在短短片刻。瓜皮金兵盡喪,但掃滅瓜皮怪物後莫耶龍山四靈不急著強攻元一,而是分佈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自穩穩站立,相距兩百丈,對元一結做包圍之勢。
  
  這一次元一妖道真的有些吃驚了。
  
  在施蕭曉、元一這等上位魔仙眼中,瓜皮金兵算不得太強。但每個瓜皮金兵,也都融煉了元一的一滴血和一根頭髮,算得本命魔差了。一下子被人家盡數掃滅,主尊也受反噬、受傷了。
  
  幾百滴血和一把頭髮的反噬能有多重,元一的傷很輕,比起平常人挨上一馬鞭差不多。火辣辣的有些疼,但全不影響什麼。
  
  可不管怎麼說也是受傷了,區區一個凡間人王,居然讓自己受傷了……驚訝之外,元一更多的感覺是好笑,我被這小子傷到了啊。
  
  至於戰局,他還是和之前一樣:沒感覺。
  
  就好像下棋。如果對手太弱,甚至根本都不會下棋,端坐棋盤對面的大國手一定沒感覺。
  
  元一沒感覺……下一刻他就有感覺了,當桃大將軍、陽弓九箭、解牛刀、小不聽分別站住四向,元一忽覺天旋地轉!
  
  蘇景是為了讓莫耶重現生機才去往那裡種山,四座一品龍脈之山結成一域,獨於乾坤另建生機。四座山本來就是一方小乾坤,雕山種山是法術。但四山成形後就與法術並無多大關係,四山一域是為自然使然。
  
  開戰前蘇景與元一對峙鬥勢,爭那百丈方圓的乾坤君王,其實蘇景有四靈在手,本就握有一副貨真價實的小乾坤,區區百丈法域根本就不在他的眼中,爭鬥得煞有其事不過是迷惑視聽罷了。小師叔打架,打之前都先要坑的。
  
  如今四靈落位、大域成形,這才是蘇景擺下的『獨我天地』。於此疆界內,我要那妖魔笑著死。它就得在死時笑!
  
  元一面色驟變,而後真的笑了……歡暢、有趣、還有興奮。
  
  元一歡笑時候,施蕭曉摔倒在地,龍梅脫手周身披血。
  
  嫵媚和尚變成了個血葫蘆,分不清身上濃濃血漿究竟來自塵霄生還是和尚自己。
  
  一滴血,一支劍。塵霄生的一劍,在和尚眼中風輕雲淡,可百劍千劍足以將他殺翻在地。
  
  和尚居然還在笑。和元一一樣的笑意,。歡暢、有趣、興奮。
  
  血流披面之人,在綻露笑容居然還是嫵媚的,鮮血顏色染在他的笑容裡,不顯猙獰反增豔麗。塵霄生不理,敵人愛笑笑愛死死,塵霄生管不著,只求不給對方喘息之機,宰殺此獠。
  
  鮮血迸濺,自塵霄生身中而起,一千三百三十一滴血,一千三百三十一柄劍!
  
  修家對身體傷害的承受要遠勝凡人,塵霄生是留世仙,自然更強。可是再怎麼強也是有極限的,最後這一千三百餘劍就是塵霄生的極限,哪怕他再添一滴血,肉身就會枯竭而亡。
  
  不妨換個說法,當身體達到極限,就算塵霄生自己想要捨棄肉身換來更多劍也不行,這以血升劫的劍術施展到極限了,再多出一滴血就是劍法反噬,身魂俱滅。
  
  空氣中血腥味道濃重,塵霄生的血腥味。以血做劍,自傷太重,濃濃血霧升騰,以至半空十餘丈處,彙聚成了一道淺淺的紅霞。
  
  今日黎明,不見日出卻有霞光,幾乎是塵霄生用性命換來日出景色,淺淡赤霞。
  
  一千三百餘劍,無一不中!
  
  嫵媚僧人施蕭曉就此被打成一攤肉糜……可就在稀爛肉糜之中,又有古怪變化:竄出了一頭大猿。
  
  和尚身體碎了,但另藏一變,化身老猿。
  
  看上去和普通大猿並無區別,除了雙臂略長一些,另外從它天靈直到尾尖,正中有一道銀色白毫貫穿。
  
  猿,東土凡間也稱之為馬猴。
  
  百姓見到一隻大馬猴,驚奇之餘哄笑出聲,這是妖孽被仙長打得顯現原形了嗎?那麼嫵媚的和尚,原來是一頭老馬猴啊。
  
  異志上有記載、東土人人皆知,妖孽被打得顯現原形,就是法力耗盡時,該磕頭求饒了。
  
  可是沈河等一眾人王見此猿,無不大吃一驚:通臂猿猴。
  
  ---------------
  
  三章連發。
  
  是這樣的,一是這段情節比較激烈,斷開來更新,我感覺可能會看著不爽;二是豆子家小不點一直在發燒,去看病的時候大夫說會有持續兩三天的發燒,小不點不好受就呀呀鬧,唉,我真心聽不得她哭啊。
  
  所以夜裡多寫出來一章。三章,前兩章是昨天的更新,後一章是今天的更新了,今天我不想再碼字,睡一會然後就專心陪小豆子了。
  
  這樣的話,前天和今天都是一更,我欠大家兩更,後面一定會補上的。
  
  嗯,就這樣了,本來打算哪怕通曉也再寫出來一章來個四聯更的,可是現在覺得心慌了,完全寫不動了。
  
  三十過半的人了,果然比不得年輕時候。
  
  今天不再有更新了,明天我會爭取早寫早更。
  
  再次抱歉。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3 10:45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7-4 21:26
第一千零五章  相借乾坤,劍即為天
  
  
  (前面三章的章節號居然又寫錯了,唉。)
  
  佛家經傳,佛祖言說,周天有五仙五蟲,五仙天地人鬼神,五蟲蠃鱗毛羽昆。另有四猴混世,不在十類之中。
  
  四猴皆神奇,靈明石猴,赤尻馬猴,通臂猿猴,六耳獼猴。
  
  佛祖口中的混世魔怪之一,即為施蕭曉所化通臂猿猴。相傳此獠揚手拿日月,甩尾縮千山,眨眼辨休咎,無聊時候最喜兩掌搓搓,乾坤摩弄。
  
  在經在譜,且非人間山海經,而是宇宙如是我聞經傳的凶獠。
  
  是原形顯現了,但又哪裡是法力耗盡!正相反,直到此刻施蕭曉才真正擺出鬥戰之姿。
  
  傳說是真的,宇宙間真有通臂猿猴混世,不過施蕭曉並非通臂猿,混世魔猴最是桀驁兇悍,施蕭曉要真是此等凶獠,不可能甘心屈居人下拜奉什麼正神。
  
  他能化作通臂猿只因機緣巧合,於古時遊蕩宇宙時意外發現了一尊通臂猿屍,猿靈早散去,而屍身永不蠹、與宇宙同在,億萬年不朽。
  
  除了修為精湛,施蕭曉還精通諸多奇技,元一在一旁護法,整整三千年施蕭曉悉心煉化,終將通臂猿屍收斂己身,從此妖僧多出一變,通臂煞。
  
  上仙屍身,本為至寶,通丹者可取其內臟入鼎煉就無上靈丹;擅器者可取其筋骨煉就強大寶物,施蕭曉亦然,不過他不煉丹也不鑄器,他『收屍』!
  
  入其身。合其煞,化屍脈為己脈,化其屍做第二身。
  
  通臂魔猿自地面一躍而起。
  
  之前所謂比拼,在施蕭曉眼中不過玩耍罷了,如今顯現魔猿煞神,才是他要鬥戰的在真正模樣!凶獠對面,塵霄生面色蒼白遍體鱗傷,能站穩已屬勉強,這一仗又該如何再向下打!
  
  魔猿為屍僵,笑容僵硬而詭異。開口時仍是施蕭曉的聲音。放聲大笑:「好個塵霄生,能逼出我第二身,也算本事!」
  
  ……
  
  另一邊,施蕭曉化身魔猿煞時。枯木樣的元一道人開始發芽了。
  
  真的是發芽。於他頭頂天靈。忽有嫩綠芽蔓蜿蜒長出。不知發芽,且還生根,於他雙足足心。兩條粗大鬚根迅速長出,深入地下。
  
  蔓與根生長奇快,只在瞬息間頭上藤蔓通聯天頂、足下鬚根紮勞地心!同個時候桃大將軍等莫耶四山靈篩糠一般顫顫發抖,竟顯現崩潰之兆……妖道頭鑽天,足入地,將己身法勢完全接駁於中土大天地,中土不是他,但是此刻他就是中土!
  
  四大山靈結域一方自然成韻,但四座一品龍山只在莫耶結域兩千里,不算小,可是比起真正世界來卻不值一提了。
  
  妖道將自己接駁中土,四山靈結域困得就不再是那孤零零一個道人,而是這浩大廣博的中土乾坤!莫耶兩千里域想要圍住萬萬里中土世界,又怎麼可能成功,又怎麼可能不崩潰去。
  
  說是奪捨一方世界未免誇張,但借來乾坤一用絕不會錯。『相借乾坤、用用就還』,正是元一道人拿手好戲。
  
  元一的反擊是一座天地。
  
  四大山靈岌岌可危,塵霄生命在旦夕。
  
  通臂魔猿於大笑聲中飛撲塵霄生。
  
  魔猿起,天地變,不見彌天臺不見西疆土,甚至連天地都不復存在,塵霄生眼中世界盡做血紅,血色天血色地,血色乾坤中一座座血色桀峰……牛毛和山峰有關係嗎?平時兩樣絕不會被聯想一處的東西,此刻同時浮現於塵霄生和所有觀戰之人的腦海:多如牛毛的獨角山,血色之山,一座一座鋪滿了整座乾坤,怕不有上萬座。
  
  每一獨角峰上,蹲伏一巨猿,乍膀縮腰白毫穿背,皆為通臂魔猿!每隻巨猿都告撲起,四面八方遮天蔽日,蜂擁殺向塵霄生。
  
  每一隻都能輕鬆狙殺塵霄生,但只有一只才是真正施蕭曉。
  
  那只才是敵人?無人能分辨出,塵霄生也找不到……找不到就不著,畢生修劍之人,當自己力有未逮時候,就將一切決斷交予劍吧。塵霄生揚手,拔劍!
  
  一血化一劍,能散出的血、能殺出的劍早都放飛出去了,現在塵霄生身內在放不出半滴血,怎麼可能還有劍。
  
  尚有一劍。
  
  劍在天上,劍藏霞中,漂浮半空的那淺淺赤霞——適才塵霄生以血做劍,於片刻間將己身近半鮮血潑灑出去,以至一時間血霧蒸騰,凝聚成半空裡的一道淺淺紅霞。
  
  沒人會注意這個細節,施蕭曉也未留意;沒人知道塵霄生留世以來究竟做了怎樣的修行,是以沒人知道他真正的劍究竟藏在何處,施蕭曉也不知道。
  
  人揚手,血霞崩,霞光之中,那嫣紅一劍何等耀目啊。
  
  五指捏,劍訣升,霞中赤劍領奉主人召喚,猛然一聲暴鳴刺穿天地,劍芒綻放。
  
  紅色的劍,紅色的芒;霞中的劍,劍上的霞,殷殷紅霞橫掃乾坤……霞光所過:整座中土。
  
  大城中的員外爺、小鎮上的老夫子、山村裡的放牛郎、蠻荒中的小妖怪、海島上的採珊娘…所有所有中土生靈,只要此刻正抬頭望天的,無一例外、統統都能看到,那片燦烈的霞鋪滿長空。
  
  憑一劍,遮人間!塵霄生動劍時候,誰敢說那紅霞樣的劍芒不是中土的天!
  
  瘋癲一劍,峰巔一劍,禦劍之人,曾經的離山棄徒塵霄生。劍芒遮天,劍氣殺敵,破魔猿!
  
  ……
  
  為了迎抗這場滅世浩劫,離山創奇法、開重庫,門下弟子都收煉了一件寶物在身,此舉直接敗掉了五千年離山的家底,但也讓離山門徒戰力暴漲。
  
  以修家身魄收煉寶物的秘法,就是留世仙塵霄生研創出來的。
  
  離山庫,三重天,上重天中有七件寶貝,其中五件被蘇景和不聽的小賊偷走了,還剩下兩件。
  
  小賊只偷了五件,為何不直接卷包把所有寶物弄走?不是沒原因的,一件『第一滴雨水』是水珠,水珠不好拿…不是不能拿,是以當時的情形,弄不好就會被看庫的雙雙兒發現,小賊懂得『放下就是知足,知足即為自在』的深奧禪理,未去動那滴『第一滴雨』。
  
  另一件,一條好漂亮的紅綾,那顏色好像黎明時分東天邊的朝霞,濃豔卻又純透、耀眼但又仿佛透明,小賊未取…因為不敢碰。
  
  當時雙雙兒為蘇景、不聽解說上重天七件寶物,在說起其他寶物時候,無論陰陽葉、初魚拓、還是補海星石,雖也得意但還不至忘形,唯獨說起這方紅綾時,雙雙兒一猴一猿兩張臉孔都在發光。
  
  咱們修行人都曉得,每有靈瑞降生或出世,天地必有異象顯現;既然落生有異象,夭折或者身死時也得有顯兆不是。咱不說生,只說死…英雄壯志未酬身先死,煞風冷雨雷滾滾…那只是普通人物,入不得咱們庫上重天的法眼。
  
  相傳,太古時候,每有靈瑞凋喪,無論晝夜天空正中必顯一抹赤霞,殷紅如血;
  
  相傳,那天空赤霞是為凋喪靈瑞的本命精血所化,這倒是順理成章的,奇葩得命於乾坤,身死時還本命精華於蒼穹。赤霞於天際正中待足兩個時辰,其後會慢慢消融於天。
  
  相傳,太古時候有個怪物,什麼來歷就不曉得,本領大得可是不得了,這怪物打個哈欠,滿天星月都會被它吸入口中,那時就是天昏地暗,哈欠打完了星月再還於天…扯遠了,我接著說,就是這個凶物,貪心不足,眼饞這靈瑞凋喪的天中赤霞,是以每天都昂首張望,每有赤霞淩於天它都會飛去,將赤霞採集於自己的渾真綾中,久而久之,數不清它採集了多少這等靈瑞本命血霞,將自己的一條白綾徹底染成了殷殷霞紅。這怪物貪心無厭,可它就不想想,這赤霞寶血天地養分,都被它奪去了,老天爺豈能善罷甘休。
  
  相傳,白綾徹底被染成紅色時候,怪物的劫數來了,暴斃身亡……怪物死了,可一條赤霞長綾卻留在了人間,就是這一條!
  
  雙雙兒,兩顆頭兩張嘴,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口沫橫飛。
  
  上重天中七件寶物的來歷都是玄之又玄,真假與否無可考證,可是小賊行竊之時,真就不敢動那條紅綾,因其中滿滿戾氣,小賊駕馭不住。
  
  連田上屍身都敢掛鈴鐺的小賊,不敢動的紅綾。
  
  小賊不敢,有人敢:塵霄生。
  
  收煉紅綾入己身……紅綾之靈僅在煞血,塵霄生不是養劍在身,而是煉養煞血在身,先前煞血化劍只是他兇悍法術的前勢。血做劍,凝赤霞;劍做殺,養戾氣。
  
  當血盡劍罄,當戾氣十足,就是半空裡血霞一劍成形、暴發一刻!
  
  為護乾坤,長留人間,可是若沒有一樁兇悍殺劫在手,又如何降服妖魔,又如何承天護道!赤血霞中一劍,離山塵霄生絕殺,這才是他真正的手段,真正的本領!
  
  強大的並不是塵霄生,而是他收煉於身中的血霞一劍。
  
  至於這一劍自己能不能完全駕馭,小娃娃拼出全副力氣去舞弄沉重鐵錘會不會傷了自己;至於將那麼強大的血色長綾強收身內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痛苦……塵霄生笑:管他那麼許多。
  
  他是塵霄生,只為了一個兒時街坊、幼年恩人就敢捨棄大好仙途、不惜放棄性命的塵霄生。
  
  劍殺滅,向魔猿!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3 10:49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7-4 21:27
第一千零六章  陰司安好,娘娘駕到
  
  
  萬萬獨角山消散,萬萬通臂猿消散,人世間重歸清寧之際,施蕭曉口中鮮血狂噴摔落地面,魔猿屍煞崩碎去,和尚變成了個滾地葫蘆,哪還有半分嫵媚。
  
  一鏡中,塵霄生重創妖僧。
  
  另一鏡中,莫耶四座一品山靈急退、摔翻,以他們現在的力量還遠遠對抗不了『中土』的反噬,妖道元一的『身容天地』之法來得太過神奇也太過強猛,饒是蘇景機變百出也未能及時應變,待他急急傳咒命四山靈後退時候,四位靈尊皆已身受重傷。
  
  蘇景雙目瞬間如血!
  
  四山靈是什麼?絕不是單純的手下、禦敵的手段,他們四個是莫耶的一方小天地,是蘇景數百年的心血付出、為了喚醒不聽的真實努力和不聽醒來的希望所在。
  
  此戰帶出四大山靈,本願是讓他們於鬥戰中得到淬煉,由此變得更靈瑞更強大,返回莫耶後能讓兩千里小世界儘快成形…怎成想一時不查,竟讓妖道傷到了他們。
  
  蘇景打天打地,凡人眼中的佑世真君神通廣大,可終歸他不是神,他不是萬知萬能,他也有算錯時候,他也有疏忽之處。
  
  懊惱,暴躁,憤怒,還有深深傷心,蘇景口中叱吒如雷:「殺!」
  
  這一瞬間,發生了許多了事情。
  
  嫵媚和尚重傷嘔血,身中血霞一劍一時間連動彈都難,塵霄生卻還站著,血紅色的神劍變成了他的拐杖。浴血男子正向妖僧走去,兩場決戰,其中一場分出了勝負。
  
  雙方首領約戰,不存前提也不存賭注,本就是你死我活對立兩方,約戰不過是為打個痛快,可是真要生死相見時候,誰家手下能夠眼看著首領被斬而坐視不理?施蕭曉倒地刹那,百多墨靈仙齊齊發難、催法術動靈寶,即為搶救施蕭曉。更為了就勢群起殺滅仇敵。
  
  離山、大成學、彌天臺眾人早有防備。劍唱嘹亮星峰呼嘯,正氣歌聲直衝雲霄正字大陣轟湧擊出,小相柳化作九頭巨蛇、小屍仙身裹戲裝、老天魔飛天化魔雲、岐鳴子天溪升青龍,眾人齊齊迎上。醞釀已久的惡戰就此暴發。
  
  地面上。陰煞氣意滾滾翻湧。兩位紅袍惡鬼當先衝出,身後七十三截粗大鐵鍊翻飛如龍,陰司兩位的大判同時入戰來。
  
  而大判身後。橙黃綠青藍紫各色判官齊齊入界,各色猛鬼,諸般兇悍,放眼望去煞氣之中,足足萬多判官…所有判官!這一刻陰陽司一萬三千衙盡數『癱瘓』,公事廢、輪回停。
  
  決戰之日中土不輪回!
  
  陽間蒙難,陰間也非平安無事,一天之內,八成以上衙門失去聯絡,總衙調遣精銳差官前去追擦,抵達各州各城後愕然發現,城池好好的、可是陰司衙門都告消失,就那麼憑空不見了。許多衙門沒了,衙中官員、差役也不知所蹤。
  
  詭異事情。
  
  不過真相並不可怕,所有衙門都未被毀滅,而是陽間墨靈仙擺弄玄法,置空搬運之術,所有失蹤的衙門都還在,只是被法術納入古怪化境,內中人出不來,外面的人也找不到。此術在陽間無法施展,只能用在幽冥,且不是永遠禁錮,過上一年半載化境自破、諸衙還原。
  
  墨靈仙欲為禍中土,但人手不足無法兼顧陰陽兩界,由此在蟄伏數百年的時間中行布了這樣一樁法術,障眼而已,只為拖住陰陽司,讓他們無暇顧及陽間。
  
  本來施蕭曉與元一商量著,最好能把封天都挪入化境的,奈何封天都內強大靈氣行布,不受妖術影響。
  
  憑著尤朗崢與花青花的本事,是看不穿墨靈仙的法術的,更談不到破解,可幽冥世界另有猛鬼蟄伏,主動出手破去妖法,諸司衙重返大乾坤,追隨兩位大人齊齊殺入人間!
  
  塵霄生血色一劍,殺出了中土乾坤與墨靈仙的最後決戰。
  
  絕非勢均力敵之戰。
  
  中土人王全都加在一起,連那四頭六位妖狐算上,有二十人嗎?
  
  可是墨靈仙又有多少?足足百多人!尤其其中天元風雪十二墨道,個個修為精湛,他們的本領比起彌天臺鏡花十七僧猶勝一籌,單打獨鬥於中土人王,至少不會輸。再加上另外百多墨靈仙,雙方差距何其懸殊……
  
  也是亂戰暴發的瞬間裡,真君大像齊齊爆碎。
  
  鬥過瓜皮金兵,三百真君大像只剩九座,其中四座顯形崩碎化真形,莫耶四座一品山靈圍鬥元一。山靈受創時,其餘五座山隨蘇景一聲『殺』字吼喝盡做爆碎。
  
  當先一大像碎去,白袍白帽一青年,面如銀盤體膚如玉,劍眉星目微笑從容,手中一柄象牙檀香摺扇輕輕扇動,好個濁世佳公子,翩翩風度堂堂樣貌,雖然比不得塵霄生那般美貌驚豔,但也足當得『賞心悅目』四字讚賞。
  
  這個人突然站出來時,離山入戰眾人,雖也做生死搏殺,可心裡都忍不住好奇了一下子:此人是誰?
  
  「哎呀媽呀,可趕上!」話出口,濃濃東北口音,再看佳公子,忽然把身子一斜,白袍化銀甲、白帽變銀盔、手中象牙山化作亮銀盤龍槍,還有就是…換戎裝、殺氣衝,他的眼毛也變了,一隻眉毛高一隻眉毛低,一雙眼角斜斜吊了起來,兩隻嘴角則撇了下來。
  
  眉眼五官的形狀都沒變,只是位置稍改…可是就這麼一改,哪裡還有翩翩公子爺,只剩歪脖瞪眼二混子
  
  離山眾人一下子踏實了:是他啊!
  
  西海修真龍,千年不出關,蘇景不在時候南荒天鬥劍廬真正的山大王,威震八方大將軍,裘平安裘大都督!
  
  亮銀槍一探如龍…不是如龍,是真的龍,一槍化龍去,正迎面撲來的一個墨靈仙直接被貫穿胸膛,槍為真龍骨,修真龍者,自己化龍不算還修得化骨成槍、點槍成龍的絕技!
  
  第二尊大像崩裂,不見人…不是人,天黑黑地黑黑,黑不溜秋一小蛇的確不好尋找,十六老爺換崩亂跳,奮力用尾巴拍打著地面,希望能夠引來些注意,下一瞬,十六發現了老朋友小相柳,口中『忽啊』一聲驚喜怪叫,猛彈身去找九頭蛇。
  
  地上亂蹦的,黑黑一尺小蛇兒,但當它彈躍而起、縱身天空中…身形暴漲開、頭頂毒角鑽、肋下雙翼撐開,赫赫毒龍,威風怪龍!
  
  瘋狂毒龍,開口厲嘯:忽啊忽啊忽啊!
  
  第三尊大像崩裂,平平靜靜的和尚。影子和尚。他早已醒來了,從山腹地穴趕到彌天臺與蘇景匯合。
  
  周遭大力糾纏、萬法轟動,和尚卻全無出手之意,手指輕敲額角,面露冥思神態,口中分不清是自言自語還是對同伴解釋:「還差一點…就差一點了…稍等稍等,稍稍等…」
  
  第四尊大像崩裂,青森森的怪物一個,上半身人形,十幾歲少年模樣,但因雙目為蛇眼,黃眼珠、豎瞳仁,顯得異常兇狠歹毒,少年下半身乾脆就是蛇形。
  
  突然間,有歡呼大笑從彌天臺方向傳來,三屍手舞星索哈哈大笑,雷動喊道:「恭喜蝕海娘娘重塑真身!」
  
  赤目歡天喜地:「恭喜蝕海娘娘再入乾坤,大殺四方!」
  
  拈花一時間想不到合適言詞,但起哄一定得要的,直接就唱道:「娘娘駕到,爾等妖魔鬼怪還不自裁謝罪!」
  
  當初把蝕海大聖送入翻覆眼時,陰褫首領說得明白,神魂入奇穴重塑法身,逆造化亂陰陽,再出來的時候是男還是女不存定數,蝕海大聖運氣不錯,醜陋小子入穴去,出來的時候並未變成個嬌滴滴的醜姑娘。
  
  著實慶倖啊,不過三屍起哄,明明是個小子又怎地,只管喊娘娘就是了。
  
  西海碑林,裘平安修龍大成,平安歸來;蘇景身內,小十六煉化龍元,成就風雲;褫衍海翻覆眼中沉睡的蝕海大聖,一夢千餘年後,終於在不久前蘇醒回來。
  
  他們都是什麼時候醒來的、回歸的?
  
  昨天夜中。
  
  就在昨夜,蘇景與影子和尚為烏龜佛陀做開靈一刀之後,幾個凶物蘇醒、出關、參與到這場決戰之中。
  
  蝕海桀桀獰笑,不理三屍、蛇眼徑直盯住元一,口中卻對蘇景道:「你要殺這雜毛,儘管去!」
  
  有遠古大聖親自為蘇景坐鎮、護法,元一妖道不還手、任由蘇景把他大卸八塊也就罷了,若他敢還手,蝕海親自出手,保他死上一千年、口中奄奄氣息也不會斷!
  
  第五尊大像崩碎,蘇景終告顯身。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3 10:53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7-5 02:15
第一零七章  有德大聖,端莊天龍
  
  
  第五尊大像崩碎,蘇景終告顯身。
  
  但顯身的何止蘇景一人。
  
  金烏,雖小卻羽毛豐茂,周身翻卷金紅烈焰,那是墨色一族最最懼怕、最最憎惡的顏色,四大山靈被蘇景從莫耶帶來,在莫耶煉日的小金烏也跟著一起來了;金烏,不見火光,漆黑顏色的三足神鳥,自亙古、遍宇宙,就只有一頭這樣的墨色金烏,打大架的時候,豈能少了陽三郎!雙烏比翼,化真火直擊妖道。
  
  小娃,血色長髮高挽,一聲『劫』字喊得天地搖晃,濃濃血雲奉詔而來,而那雲之下,還有一座汪洋大海,不是中土世界的海,因為中土之海不會以劍做遊魚,浩瀚汪洋,千萬劍意,那是離山巔洞天開放,這造化靈寶的所有威力,即便蘇景也無法完全調用,那份力量,只為蘇晴一人所用;小娃,金色長髮倒豎衝天,一聲『劍』字蒼穹微震,七截墨色長劍翻飛繚繞,隨主殺敵,那是所有墨色信徒眼中的聖器,族中聖器、永恆象徵,竟然為中土人所用!可七截殘劍有算得了什麼,金髮屠晚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柄劍,上上神劍!昏暗天穹中,無雲無日無星光,唯獨屠晚暴發一刻,一輪巨月顯影人間!
  
  雙鴉雙嬰相伴左右,蘇景周身烈焰轟動,陽火、怒火、皆為殺敵之火,火中真君即為火上神尊!
  
  傷了四山靈,即為削弱不聽蘇醒希望,蘇景懊惱,懊惱之下便是暴跳如雷,飛撲之際一咒傳天,陽火神雷綻放墨夜,向著元一當頭打落。
  
  施蕭曉初亮龍梅劍時,蘇景也曾打出一道火雷,前後相隔不久,一模一樣的法術再次施展。
  
  大敵當前。元一心如古井無瀾,真龍如何?以前不是沒殺過;大聖怎樣?不就是飛升過的妖孽麼,大家都曾飛升過,誰強誰弱比過才知道,至於蘇景現在又動雷法……簡直可笑事情,適才他的雷法連施蕭曉的一根寒毛都傷不到,元一雖弱於施蕭曉。但相差不算遙遠,傷不到和尚分毫的雷霆,能打斷老道幾根頭髮?
  
  可是當那雷霆徹底綻勢、轟湧落下時候,元一心中霍然大驚:一樣的法術…卻絕非同樣的雷霆,這一雷比著上一雷,威力強大判若雲泥!
  
  打施蕭曉的時候。蘇景很生氣,動用全力的。不過不是『現在的全力』,而是百多年前、和月上天墨十五對上時候的全力,如今一晃百多年。
  
  這百多年裡,蘇景的修行又有了怎樣的變化?不多,歡喜兒境界修煉,玄虛元氣在他手中可凝化實像;不多。體內生出一縱一橫兩條靈脈;不多,小金烏煉日、陽三郎煉墨、紅髮蘇晴煉劫、金髮屠晚掌劍、影子和尚漸漸恢復清醒實力激增,雙鴉雙嬰一和尚,要麼是他的元嬰要麼是他的神魂,每個修為進步蘇景都能得益……
  
  莫看區區百年,蘇景進步何其快!
  
  施蕭曉掌握龍梅劍,每個離山弟子都憤恨,蘇景亦然。可真正憤恨在於如何才能真正誅殺強敵、真正殺滅妖魔,如果到現在蘇景連這個簡單道理都不懂,三十個甲子他就白修行了。
  
  性情孟浪依舊,而心中另有深壑!之前打和尚那一雷,藏力的、坑人的,坑現在這個妖道的。
  
  雷霆落!
  
  以元一本領不怕的,只是不能不擋。之前高高在上之姿盡化狼狽,急忙翻手以墨元化神通去抵擋,可在雷霆降落之前、在蘇景和一群『閒雜人等』撲到之前,一個人搶先一步。毫無徵兆的、突兀出現元一面前,毫無花俏舉掌便打、拍面門。
  
  元一事先未能察覺此人靠近的……
  
  白頭髮,老人家,如果他還活著的話,臉上的笑容一定很和藹的,不過他已經死了很久,所以臉上的笑意就顯得僵硬和詭異了。
  
  元一不識得此人,是以不曉得,如果在此人活著時候相遇,他連逃生的機會都沒有。
  
  離山認得此人,除了新晉弟子,幾乎所有人都識得這個老人,沈河等一眾長老還算鎮靜,可劍尖兒劍穗兒這些弟子們乍見老者無不大吃一驚:玄天道主、老魔田上!
  
  他不是死了嗎?
  
  早就死了。但屍身得以保留,被小賊掛了鈴鐺。屍身中藏蘊的天地初開混沌戾氣被小賊一點點『消化』著,老魔屍身則被她煉成了打人的寶貝,當初在馭界大戰瞑目天都時,曾放出來過一次,很是兇猛。
  
  此刻又被放出來了。
  
  不止田上,還有一塊亮晶晶的石頭自田上身邊飛起,打向元一妖道,拳頭大小,並無稀奇,可是連普通仙家的飛劍都不納眼中的元一乍見此石,乾枯面上驚駭顯現;
  
  石頭有了,魚還遠嗎?一條肥胖的魚搖頭擺尾,把空氣當做了水,游向元一;還有,樹葉從哪來?一片,翻翻轉轉從天上落下,很古怪的樣子,這葉子一面是白的,一面是黑的……田上、補海星石、魚祖古拓、陰陽神葉,小賊把能拿得出手的寶物全都打了出去!
  
  至於紫桐妖宮、初木淵林、麼兒晶晶之類差一些的寶貝,放出去也沒用,乾脆省心了。
  
  忽得小賊出手相助,蘇景卻仿佛見了鬼,哇呀一聲怪叫響亮。
  
  不聽是因『請神上身』、召小賊附體後身體承受不住,這才陷入沉沉昏迷,她沉睡時候,小賊也和她睡去了。
  
  此刻小賊跳出來打架了…蘇景身邊香風傾蕩,多出了一個人,笑容明媚、五官精巧的小娘子。
  
  不是不聽又是誰啊。
  
  這個時候,天上有陽火神雷斬落、四周大群仙魔飛縱、數不清的兇悍法寶與玄奇法術、對面還有一個強大敵人正結印催法…不聽想去握蘇景的手,想對蘇景送上一個笑容,可永遠都那麼明媚、即便天地重歸混沌也無法泯滅的明媚笑容才剛剛綻開,不聽哇的一聲大哭。
  
  笑容變成了痛哭;牽手也變成了擁抱,反反復複,小妖女的口中只有一句話:「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她昏睡了幾百年。
  
  從身魄到元魂都陷入沉睡,可沉沉混沌之中,尚有一線靈智清明,蘇景在莫耶的那些嘮叨。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聽進心裡,蘇景在莫耶雕山一刀起時就是一場生老,一刀落後就是瀕死老者,所有事情都她都看在心底,她都知道!
  
  親眼看著摯愛之人,片刻前還龍精虎猛,卻在刹那崩潰。眉發皓白、呼吸微弱、皺紋滿面還有那一股濃鬱到聞過一次就永遠不會忘掉的老人味道、瀕死者的味道…那是她的心上人啊,於不聽而言這當何其殘忍!
  
  她知道,她明白,她知道自己昏睡了;她明白蘇景盼著自己醒來,她也想醒啊。那清明的一線靈智用盡所有力氣也沒辦法讓自己蘇醒過來,明明清醒著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真正在醒來…於不聽而言。這又何煎熬!
  
  直至此刻,終告醒來,一切來得全無徵兆,何其驚喜,而巨大驚喜之中還有無比的心疼和無比的委屈,又怎能不哭,不在他的懷裡哭!外面風大雨大。世界打生打死,家鄉死喪、再無故鄉女子就只有身邊這個男人了。
  
  不聽大哭。
  
  抱著哭呢,還怎麼打架。
  
  不是不聽不懂事,實在忍不住,忍不住的。
  
  蘇景停下了,陽鴉元嬰小賊和諸多法術寶物卻未停,齊齊轟襲元一去!
  
  如果蘇景與不聽未停步,眾人聯手齊攻。元一能擋得住嗎?元一不知道,因為蘇景兩口子不打了,沒發生的事情,沒的答案。
  
  只靠一群『小的』猛打,元一能勝出嗎?
  
  元一不知道,因為另一個人突然加入了圍攻,小的們之間。加進來一個老的——看上去不老,其實老的沒法再老了,中土乾坤唯一在世大聖,巨妖蝕海!
  
  直到蝕海出手。元一都還有些恍惚的,不是說壓陣麼,不是說護法嗎?怎麼蘇景都未打他就先跳上來打了。
  
  南荒妖域流傳一句話,小相柳不會說出口,但心中是深以為然的:吃到嘴裡就是肉。
  
  小相柳不知道的,中土世界本來沒有這句話,後來、遠古時候有條洪蛇大聖說了這句話,從此中土就有了『吃到嘴裡就是肉』之言。
  
  始出此言者:老祖蝕海。
  
  天雷煌煌,四下圍攻,蝕海嘴裡說著『壓陣』,卻哪裡肯乾等一旁,這樣的好機會不去偷襲?真真辜負了千萬年的道行!堂堂大聖啊,遠古時就成名八荒的絕頂大妖啊,問心無愧的偷襲元一去了。
  
  蝕海不是不講究公平,不過蝕海講究的公平就是:你死了,我吃了,我吃飽了就是公平,萬一沒飽就是不公平,媽的老天待我不公!
  
  元一不怕蝕海,皆為仙家,說不定自己成道比著蝕海更早,怕他何來,法術相見!
  
  相比蝕海,元一是強是弱?
  
  元一還是不知道,因為有龍。
  
  一條,兩條,三條,四條,四條龍。
  
  斜吊眼的二混子龍不是去狙殺其他墨靈仙了嗎?怎麼突然掉轉槍頭又殺回來了。
  
  滿口忽啊的不知所謂龍不是去和老朋友親熱了嗎?怎麼翅膀一轉又跑來攻殺老道。
  
  裘平安銀槍化龍不算,自己也一條燦燦銀龍,何等威風…可搖頭擺尾之際,總也脫不開一股渾楞勁,沒道理講的,明明這條銀龍看上去和其他龍沒什麼區別,但就是會讓人覺得:他是龍裡的二混子。
  
  長槍化龍,裘平安化龍,十六化龍,三條…十六老爺又從嘴裡噴出來一條金紅大龍,四條龍。
  
  四龍一大聖,元一魂飛天外,可又哪隻這五個『長條』怪物…和尚從哪裡來的?
  
  膚色白皙、微微發福的影子和尚,還在皺眉、嘟囔著『只差一點、稍等稍等』,他在冥思苦想,可是誰說冥思苦想就一定得坐著,就不能一邊走著一邊冥思麼;就不能一邊走著走著走到元一道人身邊再伸手拉住他一隻手不讓他結印或者逃跑再一邊苦想嗎?
  
  元一怎麼還可能活。
  
  全無懸念,身體爆碎!
  
  小相柳遠遠地見此情形,又想起蘇景約戰元一妖道時,自己對他囑咐的『你好久不曾單打獨鬥,要小心』。小相柳想揮手給自己嘴巴來一下子。
  
  巨力相催,元一身體崩碎,元神也遭受重創,但還勉強維持了形跡,搖晃著跳出來轉身欲逃,身邊一群兇神惡煞又怎麼可能容他逃走,不過尚未出手。忽然一道金光射來,正正打中了元一殘魂。
  
  殘魂慘嚎,化煙化灰,真正魂飛魄散!
  
  動金光之人,剛剛被墨靈仙手下搶回來、重傷垂垂的施蕭曉。拼著最後一點力氣,施蕭曉親手打滅了元一。
  
  施蕭曉惹禍了。
  
  有德大聖、端莊天龍這群賢先生都打算親手抹殺元一來博個出關後的好彩頭。不成想他們看中的獵物,居然還有人敢插手,賢先生們的目光一起掉轉,瞪向施蕭曉。
  
  看一眼,飛身起、誅殺去!
  
  此刻不聽還在哭,但已經不在蘇景的懷中哭了,她飛起。她殺敵,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催動厲法,蘇景騰起層層陽火衝入亂戰!
  
  直到這個時候,蘇景才曉得蝕海大聖的真正實力:
  
  撲殺施蕭曉途中,一個天元道風字歸仙攔路,兩人半空相遇,蝕海空手道人禦劍,仙劍刺到面前時蝕海揚手捏住了劍鋒。其後兩個人的身形同時模糊了下。
  
  下一瞬,身形又複清晰,但只剩蝕海一個人了,再就是大聖在咀嚼,有鮮血從口角流下,被大聖隨手抹了去。三屍把星索舞成了風,不忘遠遠高叫提醒:「蝕海娘娘小心。墨色骯髒,吃壞了肚子這人間可尋不來配得您屁股的太乙金精馬桶。」
  
  蝕海不怒反笑,哈哈大笑:「即便真有太乙金精馬桶就配得上我了麼!」大笑中,穿天去。旋即之間一條巨大洪蛇橫亙天際,大聖化本相!吃過活仙血肉,大蛇狂性暴發,再打再殺、殺殺殺!
  
  就在這個時候,離山陣內兩座星峰中突然傳來烈烈長嘯,龔長老治下律水峰、紅長老掌管紅鶴峰!
  
  長嘯聲中,兩道人影分別自兩座星峰竄起,律水峰中飛起之人,身材修長劍袍合襯,眉目冷峻五官工整;紅鶴峰中飛出人物,身材長相姑且不提,最最醒目的是他的頭特別方,中土人間能有這麼工整的四方腦袋實屬難得。
  
  白羽成出關!
  
  方先子出關!
  
  他們入定和果先的情形相似,他們出關也和果先多有雷同:已破道,得天威,卻不見天劫落下,他們成道但仍留於人間。
  
  塵霄生成道時候,是有的選的,靈犀至:走還不走。
  
  果先、白羽成、方先子卻是沒得選,成道卻不升仙…無人去追究緣由,不飛仙正好…還有,出關的時候正好!
  
  中土再添一雙人王。
  
  平心而論,以眼前惡戰,多出了兩個人王無關大局,尤其白羽成、方先子的本領遠遠比不得塵霄生、鼇渚等人,但因時機好,還是惹來無邊喝彩與歡呼!
  
  振奮人心。
  
  白羽成心思機敏,破關後一見亂戰情形,刹那分清敵我,顧不得向同門問禮直接引劍入戰;方先子修行的時候就不機靈,做了人王也是個糊塗王,跳起來、落回去,咕咚一聲跪倒在紅長老面前:「弟子叩見師尊…怎麼、怎麼回事?」
  
  紅長老笑:「先去殺敵,快快快!」
  
  惡戰轟烈,頃刻間彌天臺被夷為平地,天上兩面鏡子也告崩碎,敵人兩大首腦一被斬殺一遭重創士氣低落,反觀中土這邊強援殺到,一下子添出一群人王,更有蝕海大聖這等遠古巨妖,惡戰就此膠著,一時之間難分勝負。
  
  不聽終於不哭了,能與蘇景並肩殺敵,何等甜蜜事情…可她這邊收起哭聲的時候,另一邊忽又有人放聲大哭。
  
  痛哭者,小屍仙浪浪仙子,開戰到現在,光看她殺人了,不見她身受丁點損傷,不知為何她居然大哭,且哭詞古怪:「害死人了,被你們害死了,害死了!!」
  
  小相柳距她不遠,滿心納悶,忍不住問道:「哭甚?」
  
  小屍仙衝他呲牙,恨恨:「少問!小白臉子不安好心眼子!」
  
  小相柳又氣又笑,正想再說什麼,突然一個沉悶聲音自地心響起:「丫頭,你我父女萬萬年不曾見面,如今你請我出來,怎麼還要哭?」
  
  話音落,土石崩,一座高塔自地心拱出、赫赫聳立!
  
  塔通天,十三層,巔頂一層中,一個看上去四十出頭、文質彬彬的中年人面帶微笑,低頭俯瞰小屍仙。
  
  小屍仙哭著歡呼了一聲。
  
  一邊哭,一邊歡呼,凡人無論如何做不來,這也算是神仙手段。
  
  十三曾高塔上,中年人縱躍落下……在塔上時,他只是個普通人,可躍落高塔,就化作一尊於塔同高、頂天立地強壯如山的巨漢:「旁的一會再說,阿爹先幫你打架。」
  
  小屍仙哭得梨花帶雨:「之前以為他們不成,不得已才驚動了您…現在才知道他們差不多能成…就當我沒請您,您回去成不?」
  
  巨漢大笑滾滾:「不成。當初怎麼說的?沒得反悔了。」言罷巨漢吞吐陰煞颶風,動神法、殺墨徒!
  
  於小屍仙稱父女,小屍仙姓茅,這巨漢自也姓茅。
  
  姓茅的,住在十三層高塔上,稍有見識之人,誰還不曉得他是那個!
  
  黑、白、茅、湘,只存於傳說中的四大屍仙,竟有一尊始終留在中土。
  
  大屍仙比著蝕海大聖如何?蝕海不曉得,洪蛇大聖只曉得,古時自己招搖人間的時候,四大屍仙只是傳說中的人物。
  
  聽說過,沒見過。
  
  本不理會人間生死,甚至連乾坤如何都懶得去看的大屍仙,似是與浪浪仙子間有過什協定,此刻被女兒喚醒,也告出手,中土世界再添強援……真正強援!
  
  所有中土修家,都覺熱血沸騰。
  
  有望打勝仗啊。
  
  肯定打勝仗啊!
  
  本以為絕無幸理、只打算做拼死無愧的惡仗,竟然是個大勝仗!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3 10:59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7-6 23:41
第一千零八章  就是他
  
  
  蘇景眉眼靈活,尤其他自己煉屍,也算得喪門中人,當大屍仙與浪浪仙子敘話完畢動法入戰,蘇景就趕上去恭敬施禮:「晚輩蘇景拜見茅大先生。」
  
  黑白茅仙,四大屍仙都自稱『大先生』,這是在譜的事情,錯不了的。
  
  屍仙不似想像中那般森冷可怕,對蘇景點頭一笑:「你救過我家閨女,少年,很好。」
  
  父女倆短短相見,來不及講述太多,浪浪仙子根本沒提到蘇景曾在十一世界救她的事情,可又何須提及,茅家大先生修得一念穿陰陽、一眼解因果,只看蘇景一眼,就曉得:他曾救過茅茅。
  
  贊過一句,茅大先生又咦了一聲,又從蘇景身上看出些有意思的東西,笑道:「你身帶天真先生的令玦,原是故人之後啊。一家人不必多禮了,早知你在此鬥戰,我就應該來幫忙。」
  
  聽他話中之意,不止與天真大聖有交情,且還欠過了天真的人情似的。這重淵源即便浪浪仙子也不清楚,這倒不奇怪,算一算時間,天真大聖出世的時候,浪浪仙子早都跑去十一世界了,茅大先生與妖狐大妖結交的時候她不在中土。
  
  茅大先生將蘇景扶起,口中說著不必多禮,可大屍仙忽然愣了下子,面色一變…隨和不見、微笑不見,但並非翻臉發怒,而是變得吃驚且恭敬:「神君親封先生…不不,尊駕是我幽冥之王?!」
  
  蘇景的身份浪浪仙子是知道的。不等三屍跑來賣弄她就對阿爹解釋道:「蘇景是神君封下阿骨王,與前面十三王份屬同袍義屬兄弟。」
  
  「放肆!安敢直呼王駕聖名!」茅大先生數落姑娘,同時對蘇景抱拳:「末將茅大大參見阿骨王,王命所差,莫敢不從!」
  
  從『少年不錯』到『故人之後』再到『莫敢不從』,態度連連轉變過後,又何須蘇景真的傳下王令,茅大先生縱橫兇法,狙殺墨靈仙去!
  
  而茅大先生除了自己鬥戰本領,另有一樁奇術在身。入戰不久就他就問道:「小魔崽兒。小道士,你們元基還算可以,何故鬥戰如此差勁?」
  
  小魔崽兒在東,忠義天魔老漢秦吹;
  
  小道士在西。精瘦老道岐鳴子。
  
  茅大先生兩隻眼睛。一看東一看西。不滑稽,只有詭異非常!
  
  天魔性情坦蕩,本來就比著大屍仙小了不知幾個輪回。被喚作『魔崽兒』全不介意,應道:「歸返之前傷了腦筋,記憶混沌妨害了修為。」
  
  茅大先生哈哈大笑:「沒用的小東西啊!屍煞修煉,須得先鑄元基才開靈智,若腦筋會壞了修行,我們這一脈可就絕種了!受我靈符吧!」說話間他自己咬破舌尖,手染舌尖煞血撰寫靈符兩道,分別打向秦吹與岐鳴子眉心。
  
  不是相助兩人回想起以前事情,大先生符篆是助兩人『破障』,神是神、智是智,修是修、力是力,靈篆之下即便腦筋不清不楚,也在不影響他們的真修本元。
  
  秦吹與岐鳴子受茅家真篆,受損的記憶沒能恢復,但因受智慧影響而蟄伏沉綿的力量盡數驚醒,下一瞬,老天魔縱聲狂笑老道士手舞足蹈,再眨眼,天魔鑄就紫金身道士長劍升青霞,修為盡復大開殺戒!
  
  徹底復原的秦吹與岐鳴子何等本領。
  
  蝕海大聖何等戰力。
  
  茅大先生又是何等兇悍。
  
  這一戰打到萬里轟動,打到重重高山崩裂,打到人間多城夷平,生死之戰中即便離山正道也顧不得平民傷亡了,何其慘烈…可至少,半個時辰過後,天元山風雪十二道只剩兩人,墨靈仙潰不成軍!
  
  再無懸念,中土正道大獲全勝。
  
  墨色狂信之徒,雖死卻不退,困獸猶鬥可又哪裡有翻盤機會,反倒讓中土正道省去了四下追殺的手腳,護在施蕭曉身邊的一群墨靈仙盡數斬殺,這次為禍人間的妖僧首領被小相柳拿下。
  
  依著小相柳的意思,直接吃掉算了,可是施蕭曉身上還牽扯著一重『龍梅劍』的緣由,這是離山弟子非得弄明白不可的,沈河急急趕上、攔住了小相柳。
  
  施蕭曉傷得奇重,可他居然還在笑:「是啊,不能殺我,否則龍梅劍為何在我手中,你們就再弄不明白了。我殺元一就是這個原因了。」
  
  妖僧墨道,形影不離,兩人都曉得龍梅劍的來由,離山來審說不定會留下誰、不確定,所以和尚殺滅老道殘魂。
  
  「還有,我的神魄早經苦煉,聽魂之類法術對我沒用處的。」妖僧面上笑容愜意,他知道一件離山一定要弄清楚的事情,所以他不會死。
  
  沈河笑了笑,懶得與這等骯髒邪魔廢話,暫時不會死沒錯,但過不多久妖僧就會後悔…後悔活下來的那個不是元一。沈河有這個把握。
  
  再過燃香功夫,來襲彌天臺的墨靈仙,除了施蕭曉一個,餘者盡被誅殺,另有人王騰空去,殺奔天元山與墨沁小宗,仙靈伏誅不算完,被墨色侵染的修家也一樣不能留!
  
  戰事初歇,茅大先生又來向蘇景見禮,大屍仙並非第五圓生靈,成道於第一圓。
  
  不過大小屍仙都是五圓之人的模樣,這倒多有稀奇。其實不止他們,就連瞑目王也是五圓之相。
  
  一次茅大先生遇險,曾得第三王閉獄王阿伊相救,茅大先生感其大恩,願效命幽冥、追隨第三身邊。
  
  閉獄王卻連連搖頭:我殺人太多,頭髮會發臭,神君可不想他身邊跟著個臭頭大王,你是屍煞成道,如果做了我的大將,一定也是個大開殺戒的家伙。你是我的手下,會讓我的頭髮更臭,免了免了。
  
  便是如此,阿伊不收茅大先生,但茅大先生自認阿伊部署,以示永感其恩。
  
  恐怕閉獄王自己都不曉得今日中土還有她一個強大手下…施恩之人忘記了,可受恩之人永做掛懷,不知中土被墨巨靈稱作『完美世界』,和此間生靈對恩怨的計較態度有沒有關係。
  
  『阿骨王』這個身份,是蘇景用來欺負敵人、嚇唬小鬼的。對大屍仙卻不願亂用。茅大先生是真正的老前輩,就算蘇景救過小屍仙,浪浪仙子最近接連助戰也早都還回了這份人情。
  
  是以蘇景請茅大先生無需『王駕』相稱,更不必見面施禮。委實折煞晚輩。
  
  阿骨王怎麼說茅大先生就怎麼聽。不再喊王駕。改口稱他小先生。沒得說,這個稱呼又惹來三屍歡喜,來回來去的念叨『茅大先生、蘇小先生?光聽蘇小先生沒什麼意思。可若把茅大先生連在一起念,那就有面子了』。
  
  和蘇景打過招呼,茅大先生帶著小屍仙走到安靜地方:「可記得,當初你要離開時,你我是如何約定的?」
  
  小屍仙眼睛腐朽的,可內中仍有精光閃動,顯然在動心思。知女莫若父,茅大先生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麼,笑道:「想請十四王來救你嗎?這是你我家事,你覺得他會管麼;就算他要管我敬重的是他的身份,不是他這個人。憑他身上的冥王袍我給他效死也無妨,就當還了性命給阿伊真君,可蘇小先生若插手我的家事,我抓了你便走,他攔得住麼。茅茅啊,你若真是個好孩子,就不該壞了為父心中之義。」
  
  精光滅去,浪浪仙子絕了念頭,老老實實回答父親之前問題:「我請你出來,不帶夫婿就被你送去嫁人,白家老四還沒死嗎?死了吧?這麼久一定死了。」
  
  四大屍仙,黑白茅湘,姓黑的與姓白的勢不兩立,姓茅的與姓湘的彼此看不順眼。
  
  不過姓白的和姓茅的關係還不錯,兩個當爹的曾指腹為婚,浪浪仙子未出生時就已經嫁給了白大先生的四公子。可小屍仙長大以後無論如何不肯嫁給對方,給爹又吵又鬧最後離家出走。
  
  當時茅大先生有些惱怒,但也捨不得就直接綁了姑娘去嫁人,父女倆約定一件事。
  
  阿爹:要麼你再別回來,有朝一日你真要在外面惹了麻煩,跑回來求我我一定送你去嫁人。
  
  女兒:那不成,你這也太霸道了,我自己的爹,我還不能見了?老天爺也管不著我見自己的爹!我再回來時候就嫁人啦,我夫君是伸手日月把玩,擺盤星辰落子的絕世強者,看你怎麼再送我去嫁白老四。我夫君打不死那個白老四的!
  
  阿爹大笑:伸手日月把玩?乍一聽還以為你要嫁給通臂瘋猿嘞去吧去吧,我倒要看看,哪家的後生敢娶我茅家小仙做媳婦。
  
  那時茅茅已經得道,本就到了出去歷練的時候,所以大先生才放她走,但父女間的臨別『狠話』雖不倫不類但也是個約定了。
  
  喚請父王出手,沒能帶回來夫君就去嫁人。茅大先生是什麼樣的人物,已經縱容過女兒一次,這一次絕不可能再有商量餘地。
  
  眼見女兒面色鬱鬱,茅大先生把聲音放得柔和了些:「四大屍仙,各有所長,你傳承我茅家仙法,白家小四則盡得他父王真傳,你嫁給他當可參研白家真法,對你修行大有好處,且老白的人品不差,他的兒子也是個正派孩兒,再說女兒大了怎能不嫁人,你娘投胎得早,你總不能跟著我這個」
  
  平心而論,這門親事對小屍仙大有好處,且白大先生一家為人中正,確是個好歸宿。茅大先生正做耐心勸說,小屍仙忽然咬了咬牙:「我嫁人了不是、還沒嫁但就要嫁了。」
  
  茅大先生一愣,可非但不生氣,反倒是大笑了起來。
  
  一邊屍煞大王忽做轟動大笑,把另一邊正從戰場上翻寶貝的『野賊』們嚇了一跳。
  
  野賊四人,三個矮子就不必說了,另加了個小相柳莫看小相柳平時又冷又傲,幹起摸屍首寶物的勾當可一點不手生。
  
  四個人都吃驚,循著聲音回頭望去,正見到小屍仙伸手、給她爹大屍仙指認小相柳:「就是他。」
  
  九頭蛇心底一沉:完了,平日總和他吵架,她找她爹報仇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3 11:04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7-7 23:00
第一千零九章  你好,你不好
  
  
  茅大先生邁步就向小相柳走去。
  
  小屍仙心中焦急,忙不迭密語阿爹:「他、他…你不可當面問他,他可靦腆,會不好意思……」實在找不出更適合的藉口了,浪浪仙子說著,自己都替九頭蛇臉紅,他會靦腆?
  
  眼見茅大先生步步走近,小相柳的心都沉到鞋子裡了,但九頭蛇一生見慣風浪,慌卻不亂,轉頭就望向正在不遠處來回走動的影子和尚:「不好,只顧殺敵,大師交於我的那件要緊事卻忘記了,大師莫急,我這就去辦。」
  
  言罷妖風起,裹著小相柳一飛衝天……
  
  小相柳多聰明,一樣的藉口要是對著別人說,難保對方不會皺眉反問『我托付你什麼要緊事了』,直接穿幫豈不糟糕。
  
  唯獨影子和尚,仿佛著魔了似的,從顯身開始到現在一直『還差一點、稍等稍等』的嘟噥,和尚魔怔了,自不會反問他什麼。
  
  縱身九霄,小相柳又暗罵自己『糊塗啊』,用什麼妖風妖雲,大師交辦的事情何等緊急,需得分光化影,不要吝惜修為,不可吝惜元力,唯快唯快,快快快。
  
  小相柳快成了一道光,茅大先生猶豫了下,倒不是追不上,主要覺得老丈人和未來女婿各展神通、縱天追跑?未免太不像樣子了,由此站住了腳步,微微皺起眉頭,不過語氣還是帶笑的:「真這麼靦腆?」
  
  茅大先生又望向小屍仙:「當真?」
  
  見小相柳跑了,茅茅心底大大鬆一口氣。神情自若,得意點頭:「自然是真的,怎麼樣,比白家老四強多了吧!」
  
  茅大一哂:「不就比白小四多了張嘴,不見得有什麼了不起。」
  
  小屍仙從沒見過白家四公子,聞言愣了下,轉開話題:「姓白的沒嘴?」
  
  「不是,他修秘法,動法化形時有八張嘴。」茅大先生應了句,跟著轉回正題:「不過相柳也算奇獸。勉強配得我茅家的身份…三百年。」
  
  茅大先生豈是那麼容易被騙的。三百年為最後期限,三百年內浪浪仙子若未能與小相柳結為夫妻,就去嫁入白家吧。
  
  三百年,凡間多少輪回。於大小屍仙來說不過『幾天』光景。小屍仙立刻搖頭:「三百年連個打坐功夫都不夠。茅家嫁女兒其同兒戲。我快些準備…十萬年吧。」
  
  「三百年。」茅大先生三字重復。再無商量餘地……
  
  茅家父女說話時候,蘇景也在和不聽談笑,包括一貫不管眉眼高低的三屍在內。無一人去打擾他們。以蘇景的意思,動心咒開阿骨王宮於地心,那裡才是兩人小家,且真正清靜。
  
  小不聽立刻笑了,連連搖頭,這事丟人,前輩晚輩無數修家可都看著了,做媳婦的一醒來兩口子就急急忙忙開王宮,聊天去還是小別勝新婚去?不妥不妥,太丟人。
  
  不聽於惡戰中醒來算得巧合,但並非沒有緣由,四靈飽斂莫耶戾氣,在中土遭元一重創,莫耶戾氣自四大山嶺身中散出,又盡數衝向此間唯一莫耶生靈:小妖女。
  
  受戾氣反衝,小妖女終於蘇醒。
  
  如今再說起經由,聽上去平平無奇,可如果拔上一個高度去想此事,不聽何嘗不是被莫耶之仇、亡地之恨喚醒回來!
  
  不聽昏睡的時候,蘇景尚能和她嘮嘮叨叨幾百年,如今真媳婦回來了,話又哪裡說得完,可恨的是總有陣陣的凄厲哀號傳來,壞氣氛煞風景——正道中人已經開始高高興興地施刑妖僧了。
  
  刑罰苦楚,哀號中的施蕭曉忽做嘶啞怒罵:「毒日已熄,中土必亡,沒了太陽的世界還能再活幾天,爾等……」
  
  蘇景本不想參與刑罰,可妖僧提到了太陽,他就笑著插口:「少給自己貼金了,憑你們幾個也配傷我中土驕陽。不過是怪法蒙天而已。」
  
  若太陽真的被打滅了,這世界用不了多久必定衰亡,真要如此蘇景早就得跳腳了。
  
  修行陽火一千七百年,無論身在何處,無論有怎樣的機遇或者造化,行元修煉的時候蘇景都會對中土驕陽做觀想冥望,心眼望日、心火通陽,心中早已養下一道與中土驕陽相牽的靈通念,太陽是被藏住還是毀去,他不用想更不用看,心中自然有數。
  
  施蕭曉笑聲不變:「就算是蒙天藏日又怎樣,破不去我們的法術,毒陽熄滅還是未熄滅和中土又有什麼關係。」
  
  太陽就在天上,但被藏住了,沒辦法把法術破掉,太陽永遠出不來,對中土乾坤來說,和太陽已經熄滅並無區別。
  
  蘇景招招手,小金烏躍出來,圍繞蘇景盤旋一周,趴窩在不聽的頭上。
  
  小妖女整個人一下子就亮了。
  
  同個時候陽三郎也化身金衣女子從高空落地,站到了蘇景身旁,笑道:「無隙卻有間,三陽通靈犀,靈犀化天光,妖法可破。」
  
  之前戰事過半時候,眼見墨靈仙再無翻盤餘地,蘇景就請陽三郎帶上小金烏去探看墨巨靈的蒙日法術了。
  
  如果人間無金烏,就算蘇景再做千年修行也破不開墨靈仙的法術,但他身邊有了兩隻金烏事情就大不一樣了。
  
  天上的太陽『丟了』,任誰都找不到,可金烏與驕陽之間,自有本源靈犀相牽,這是與生俱來的聯繫,即便中土驕陽並非陽三郎或小金烏煉化的,這份靈犀依舊存在。
  
  墨巨靈的蒙天法術絕神絕目絕聽,把太陽藏得嚴嚴實實,但隔絕不斷金烏與驕陽的靈犀牽連,當中土兩頭金烏與真陽通神勾意,就等若中土世界與天外驕陽有了聯絡。
  
  再以神入意、化意為實…由虛入實,冥冥牽連可凝化真正陽火天光,說穿了就是一道陽光。
  
  只要有一縷陽光射入中土,便是墨巨靈的蒙日法術有了破綻。
  
  只要顯現一絲破綻,浩術不攻自破。
  
  並非蘇景、陽三郎對法術的見解和施展勝過墨色巨靈、靈仙。墨色一脈法術驚奇百變,可蘇景和陽三郎專精陽火一道,所謂術業有專攻,就是這樣的道理了。
  
  破法前後兩重關鍵:真正金烏在世、化虛入實在將靈犀化作陽火。蘇景在莫耶吃了無數金烏羽,煉得就是這個『虛入實』的本領,他能做的,身邊墨、金兩頭神鴉就能做,全沒問題。
  
  大家都是行家,幾句話說過,施蕭曉便告沉默。
  
  蘇景呵呵一笑:「勞煩掌門真人,傳訊人間驕陽仍在,重現天日並非難事,長則三天短則半日定將真陽還於人間。」
  
  沈河點頭:「謹遵師叔法諭。」
  
  蘇景繼續笑道:「還要勞煩掌門人,打和尚的嘴。」
  
  沈河挺開心的:「謹遵師叔法諭。」
  
  但就在此時,忽然起風了。
  
  風不算小,不過也談不到如何霸道,並非那種會毀滅一方的罡風、颶風,但風向古怪:砸的。
  
  風自天上來,直上直下,轟落在地!遠非彌天臺一處地方,而是整座人間。這場『直落』之風遍布整座中土世界。
  
  沈河等人不約而同盡數抬頭,無一例外,彌天臺附近所有精修之人盡能察覺怪風之中所蘊那份浩蕩天威!
  
  在人間修家靈識中探到的浩浩天威,與蘇景感識中卻是黏黏稠稠、骯髒污穢的:惡!
  
  不止蘇景,還有金屠晚。小家伙未經召喚就自行躍將出來,同樣金色的雙眉緊鎖,舉頭望向天頂,目光裡滿滿兇悍,仿佛現天敵鬣狗氣息的幼獅。
  
  而身在刑罰中、幾乎被折磨得失去人形的施蕭曉,面上陡然顯出狂喜之色!
  
  面上狂喜,開口卻是嚎啕大哭:「永恒之徒、真色行者施蕭曉,叩拜正神、迎接正神!」大哭之後,又是大笑,和尚將血紅色的雙眼瞪向沈河、瞪向蘇景,瞪向附近所有人王:「天威已將,正神將至,爾等還不叩拜…哈哈,不必叩拜了,叩拜也來不及了,敢於永恒為敵,永墜烈火煉獄、永墜烈火煉獄……啊!」
  
  就那麼一下子,毒辣陰狠的妖僧忽然癲狂了,不過他的瘋話沒能說完就變成了慘呼。蘇景揮出一蓬陽火,燒和尚。
  
  火候拿捏住了,不會就此要了他的性命,但灼肉燉骨沸血之苦是逃不掉的。讓中土修家永墜煉獄?蘇景先給他一個煉獄嘗嘗。
  
  施蕭曉長聲慘嚎。
  
  就在慘呼聲中,蘇景等人眼中一暗,一尊墨巨靈顯現人間!
  
  妖魔落足於西海,正是十五天前墨靈仙踩下的諸多接引腳印之一地方。
  
  大若巨岳的惡物,落足在西海深處,但只一步就跨到彌天臺。
  
  墨靈仙剛剛剿滅,蒙日妖法尚未來得及破去,那些墨色腳印中的接引法術就已動,第一頭墨巨靈將臨人間!
  
  一隻腳印一尊巨靈,不用燃香時間就會有千萬巨靈降臨中土,滅生靈、滅陰陽、滅乾坤、滅驕陽!昨日莫耶天地,明日中土世界!
  
  和天理、司昭、蘇景以前見過的所有巨魔一樣,今次第一頭踏足中土的墨巨靈面帶謙和笑容,他的聲音柔和動聽:「你們好。」跟著又把目光一轉,望向施蕭曉,微笑著搖搖頭:「你啊,不好。」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3 11:07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7-8 00:57
第一零一零章   明月人間,一場榮幸
  
  
  對蘇景等人笑時,墨巨靈的目光柔和且真誠。
  
  但他望向施蕭曉的目光就很古怪了,好像貴婦再看自己心愛的獅子貓貓兒淘氣,出去玩和其他貓兒打架,滾了一身的骯髒和好幾道傷口回來,被貴婦敲在了眼中:因它髒,所以厭惡;因它受傷,所以心疼;因它沒用,所以責怪。
  
  就是這樣的目光了,有些厭惡,有些心疼,有些責怪,墨巨靈看了看火中的施蕭曉。
  
  迎上墨巨靈的眼光,施蕭曉再次痛哭失聲,並非烈火加身之苦,只因再見正神、虔誠大哭。
  
  在天外時候,施蕭曉經常和正神『打交道』,見面次數多到數不過來,可無論那一次相見,他都忍不住想哭,忍不住的。
  
  見他哭,墨巨靈輕輕嘆一口氣,很難想像如此巨大的怪物,嘆氣之際竟也有深深惆悵:「莫哭了,你受苦了,可是為了真色能夠真正成為永恒,我們受些苦又何妨呢?總有人會死,總有人會傷,總有人會受敵人煎熬,你在煉獄中,便如我在煉獄中,便如所有正神身在煉獄中。」
  
  施蕭曉哭聲更加響亮了。
  
  五月初五,巨靈發難,四路墨靈仙踩下萬千黑色腳印,從探知腳印中有巨靈接引法術,中土高人就曉得會有這一天,如今正日子到了,驚慌何用?不如從容以對,心裡早有準備的事情了。所以蘇景還能笑,還在笑:「你是第一個啊。」
  
  第一個下來的。須得獨自面對中土一群兇猛強者,哪裡還會有活命機會。
  
  墨巨靈一族實力參差不齊,並非個個強者。旁的不提就說蘇景見過的褫衍海司昭,和十一世界天理,同為墨巨靈但實力相差何等懸殊。
  
  當然所謂『不強』也是比較而言,當年褫衍海中的那個司昭,在普通修家眼中無異真神,可是在今日蘇景看來已經算不得太可怕了。
  
  眼前剛下來的這個,以蘇景靈覺探查,勝過司昭是沒問題的。可是遠遠比不得馭界中的天理。同樣他也比不得施蕭曉、元一。
  
  只是個鋒頭卒子而已,這等貨色隻身落入中土,必死無疑了。
  
  墨巨靈聽得懂蘇景話中隱意思,笑了:「一來。確實沒想到。古時候那些兇狠妖邪已然喪去。今日中土居然還能把諸位靈仙打得落花流水。我本以為我下來時候,靈仙已經把持此間了。」
  
  施蕭曉火中痛哭聲音傳來:「施蕭曉無能,連累正神。」
  
  在墨靈仙遁入世界之前。中土的情形墨巨靈全不知曉,如果遠古時天真、劍主等四大巨頭還在人間,墨巨靈會不會再派大軍來攻襲都未可知,可施蕭曉等人抵達此間後仔查陰陽,確定今日的完美世界再沒什麼能夠真正威脅到正神的『妖孽』,傳訊回去,墨巨靈再無顧忌。
  
  只是惡戰之前,施蕭曉又怎會想到他們會輸!
  
  「二來,」墨巨靈的聲音不停,明知必死仍從容依舊:「無論情形如何,敵人怎樣,大軍征伐所至,總得有第一個人下來。來得是我還是旁人有什麼關係啊。
  
  「三來」墨巨靈笑了起來,發自內心的愜意:「我打不過你們,不過你們想要抓住我、斬殺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容不容易死,殺過就是曉得了,蘇景沒興趣和他辯,話題另轉:「來這裡奪什麼?」
  
  滅世,掠奪,墨巨靈如蝗蟲,可蘇景一直沒弄明白的是他們到底要什麼,世界的靈氣?生靈的血肉?還是地心寶礦海底真炎。
  
  「一死百了,何必非得問得那麼清楚啊。」墨巨靈的聲音悲憫:「我們要什麼不是秘密,只是說給你聽你能懂嗎?你們的時間有限,不夠去學習做神的道理了。」
  
  蘇景點點頭,對同伴打出手勢,斬殺此獠吧。手勢明顯,人人都看得見,全不避諱墨巨靈。
  
  火中施蕭曉聲嘶力竭:「正神小心,他們要下毒手,爾等安敢傷害正神。」這頭墨巨靈的修為比起施蕭曉差得遠,但因他是『正色中生』,依舊是施蕭曉心中的正神。
  
  忽地,墨巨靈再次笑了起來:「施先生不必擔心,這人間處處墨色足印,一印藏一法,隨心念,我可在千萬足印中穿遁如意,他們強大又怎樣,誰能擒住我。」
  
  話音剛落,一個聲音自百丈外響起,帶笑,對墨巨靈道:「喂,我在呢。」
  
  聲音裡藏了一點點僵硬味道,若不仔細分辨就聽不出來。開聲者,浪浪仙子的阿爹,茅大先生。
  
  乍聞其聲,墨巨靈面色驟變!
  
  茅大先生做巨屍本相、頂天立地,比著墨巨靈還要更高大得多,他一直都在,可是如此醒目之人,直到他主動說話之前墨巨靈竟未能察覺,骯髒邪靈始以為那個方向上什麼都沒有。
  
  不可思議之事,但是真就發生了,那麼大的茅大先生,墨巨靈就是沒看見!
  
  一千五百年前蘇景闖蕩南荒,衝煞於千目老蝎洞府後初遇疤面葉非。當時葉非就站在那裡,未隱身不匿形,不過蘇景就是看不見,因對方氣勢完全融入天地,甚至可以說蘇景見到了這個人,卻本能地將他歸於自然的一部分,把他當成棵樹、把他當成塊牆、把他當成隻鳥,就是不覺得他是人。
  
  此刻,一樣的情形了。
  
  墨巨靈大驚失色,說什麼『慷慨赴義』、說什麼『我不怕死』,統統都是堂皇話,之前所有淡定從容皆因腳踏奇陣想逃就逃。而茅大先生的『突然出現』讓墨巨靈真正察覺到了危險可能真得死的危險。
  
  不存絲毫猶豫,更沒了半字廢話。墨巨靈身形就此『氤氳』開來,影仍存而真身已經隨陣逃去八千里外!
  
  瞬瞬萬里,巔妙法門,墨巨靈從不缺奇妙法術,可這頭墨巨靈才現身出來突然發現自己頭頂百丈處,竟懸著一枚月亮瞬息雖短,不過也有先後之分的,先是那輪寒月出現、後才是墨巨靈從『腳印』中跳出來。
  
  墨巨靈心下驚駭,以他的見識又怎麼可能不明白:自家的穿遁玄妙徹底被敵人看穿,這才會先『派了』一輪寒月當頭照下。
  
  不等『月亮』發難。墨巨靈心咒再動。第二次入陣逃遁。
  
  寒月懸空不變,另一枚月又自雲空中躍出、西北三千里外。
  
  第二輪月高懸,下一瞬墨巨靈再度顯身,仍被月亮照著。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神。頹然等死是絕不可能的。墨巨靈第三遁、第四遁、第五遁隨他逃。第三月、第四月、第五月
  
  西海鰲渚雙手合十,遙對茅大先生施禮,由衷贊嘆:「人僵望月。地僵嘯月,天僵馭月,得見傳說中事,鰲渚滿心歡喜。」
  
  茅大先生笑而不言,頗顯神秘。
  
  幾個呼吸工夫數不清墨巨靈多少次遁陣逃跑,可無論他怎麼逃顯身之際頭頂必有一輪明月高照,墨巨靈逃得飛快,搞得中土人間重重明月懸天,景色巍巍壯麗。
  
  彌天臺附近所有人王、修家都面帶微笑,靜靜看著滿天明月、靜靜看著秀美乾坤。
  
  浩劫將至,大軍壓境,待會一戰幾人能活,待會一戰世界將傾,最後的清靜時光了,看不夠的人間看不夠的天地。所有人都在等待,所有人都在貪婪,貪婪著這座以前並沒太多感覺、今時才突然發現它竟如此秀麗美好的世界。
  
  故意的,那些月亮故意的,一輪接一輪的顯現,一輪接一輪的照耀,是貓捉老鼠也是狗攆兔子,戲弄著一個墨巨靈。
  
  正神還是小丑?漸漸分不清楚了,所以大家都笑著,沒人出手,不願毀了最後的靜謐安詳。
  
  如此,足足盞茶光景,高挑於夜中的明月足有千多輪,茅大先生轉頭望向了蘇景,天幕上凝聚的墨色威嚴越來越濃重,大軍正重重集結,這就要到了。
  
  蘇景合手,對茅大先生施禮。
  
  茅大先生身形微一模糊,旋即又復清晰。再看大屍仙手中多出一人:墨巨靈被他掐住了頸子,拎小雞似的拎在手中。
  
  不是小雞,是死雞。真魂打滅、但身體本能反應尚存,墨巨靈的手腳偶爾抽搐。
  
  墨巨靈已死,但滿天明月未消,穩穩凌空懸浮,遍布萬里遙遠。施蕭曉又哭又嚎,厲聲咒罵,被沈河隨手一劍洞穿天頂,法身殺滅、元魂釘住。未死、但和死了也沒太多區別,連茍延殘喘都算不得了。
  
  沒人去看妖僧一眼,沈河合掌、蘇景合掌、重傷在身的塵霄生合掌,離山所有長老與弟子合掌。
  
  果先合掌、鰲渚合掌,秭歸先生合掌、木恩合掌,岐鳴子忠義魔大小屍仙所有人合掌,微躬施禮。
  
  不拜天不拜地不拜仙佛甚至不拜先祖,眾人施禮向眾人:向著身邊好友,向著左右兄弟,向著周圍同道,向著所有於今日並肩一起將要赴死一戰的同袍。
  
  施禮,致敬也致謝。這是一場榮幸。
  
  就在這場同袍之禮中,一聲沉悶雷霆搖撼天地,再舉目望去,一座座黑色巨岳顯現人間,多,多到無以計數,從眼前之連天邊,四面八方。
  
  哪裡是什麼山岳,皆為黑色巨人,墨色巨靈大軍入世來!
  
  該來的一定會來,已經來了:墨色大軍遍布中土。
  
  該發生的一定會發生,已經發生:那一聲劍鳴清亮仿若龍吟,沈河拔劍、蘇景拔劍,離山弟子拔劍,天下修家亦拔劍,劍指無數巨靈!
  
  秭歸先生輕吸氣,重開聲,兩字仿佛洪鐘大呂,衝天去:「人間!」
  
  「人間!」無論人王,無論屍仙,無論天魔還是乾坤兇獸還是普通修者盡數開口,齊聲昂昂。
  
  人間,何其簡單兩字,卻又何等泱泱,浩浩之聲散播開去,中土人間處處可聞人間之聲。
  
  不聞豪言壯語,不見振奮之言,只有一聲: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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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7-8 00:58
第一零一一章 沒有,對不起
  
  
  在眾多修家呼喝『人間』之聲落下後,另有一個平靜、安穩、蒼老的聲音響起,不響亮,卻足以讓世界諸多角落清晰得聞:「兄長。」
  
  誰在呼喚兄長?
  
  不是蘇景不是沈河,不是中土人王、修家陣中任何一人…或者說不是之前陣中任何一人,『新來』之人,從蘇景手中的青燈中走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蘇景身邊之人:
  
  鶴髮雞皮、腰板挺直,上了年紀的人卻不顯絲毫慈祥反倒透出一份嚴厲氣意的黑袍老者。
  
  老人家,一如一千七百年前,蘇景在白馬小鎮自家院落中初見模樣。
  
  如初見,不過那時蘇景懵懂,此刻卻熱淚盈眶!這世上最最值得蘇景大哭一場之人就是他。
  
  他開創了離山,他仗劍於人間,他的修行之路即為護世之路,最後自閉於絕境前還不忘不欠他人…早已不欠這世界分毫的老人,再現身、為這花花人間拔劍。
  
  離山九子,只剩其一。
  
  可是即便只剩下了他一個,他拔劍即為九子拔劍。他還在,他入戰,他不以為自己是一個人他覺得代表著八位兄長,所以他不喚人間喚:兄長。
  
  劉旋一、季展二、仇魁三、黃藍四、張齊五、商照六、曲嘉七、陸角八,八位兄長之下,最最年幼的小兄弟早已經是個老人了。
  
  離山陸九現身。
  
  只有陸九,不見天劫。
  
  而陸崖九揚聲之際,即為異象綻放之時:半懸墨空的無數寒月之間,陡然有天河顯現,蜿蜒曲折、想繞於諸月,一道河、接連了所有月。
  
  哪裡是『天僵馭月』,之前追趕巨靈升起的重重明月皆從劍上來,皆從陸九來,那時布下寒月滿天。此刻行轉天河繚繞,再剎那:
  
  月起天河、劍出明月!
  
  殺巨靈!
  
  陸崖九一個人啊,不理同伴不問同道,他想打就打。一個人揮劍斬向萬千巨靈。
  
  九祖出手即為離山出手,殺向巨靈大軍的第一劍,劍出離山!
  
  滿天明月崩碎,銀色月華鋪天。
  
  沒幾人能想到這位前輩會顯身,快兩千年過去了,今日修家又有幾人還識得陸崖九。
  
  但,寒月永在、天河長存,得見寒月天河,有幾人不知他是陸九!
  
  中土修者身中熱血、心底桀驁、魂中狂妄就於此刻、被一劍撩撥、沸騰、爆綻,入戰入戰入戰。所有人飛身入戰去,而衝陣殺敵一刻,中土眾人口中喊喝的不是『殺』、不是『死』,更不是什麼豪邁呼喊那是一聲歡呼響亮!
  
  那是一聲歡呼響亮!
  
  必死之戰,必亡之役。絕望的困鬥怎麼會就變成了一場盛大的狂歡。
  
  中土世界所有修行者的狂歡日,就在墨靈大軍降臨、絕殺日。
  
  生為苦,修行苦,放眼天地苦苦苦…既然如此何妨死時撒歡,我們的最後一戰,我們的盛大狂歡!
  
  大戰起,戰鼓隆隆。轟動於天地也轟動於熱血。沒了驚仙惡鼓的狂歡又算得什麼狂歡。
  
  鼓聲相催,聲聲惡,狂更狂歡更歡,與其不甘不如撒野,用劍。
  
  只是戰鼓何來?
  
  是廝殺也是被殺,惡戰暴發頃刻即告瘋狂。人人在做法人人在揮劍,又是誰在敲鼓。
  
  無人敲鼓,只有個和尚敲木魚。
  
  和尚不是和尚,和尚是影子,根子上講他是個妖孽;木魚實在普通。甚至都不是寺廟中的法器,此物來自集市攤販售賣的凡器,兩個大錢,買兩個話能還價到三個大錢,給孩子們玩的。
  
  可就是這個妖孽,把手中這個只能算是玩具的木魚,敲成了轟轟隆隆的乾坤戰鼓!
  
  鼓聲自天上來,仿佛天幕變成了鼓皮,有神祇在天外掄槌砸鼓;
  
  鼓聲自地心來,仿佛浩浩大地變成了鼓皮,有惡魔在地下揮掌砸鼓;
  
  鼓聲自木魚來,影子和尚敲木魚即為敲天地。
  
  敲響天地鼓,和尚的目光明亮,神情中的迷惘徹徹底底地散去了,他大笑,那樣子哪像個清靜和尚,一臉的貪心和滿眼的快活,仿佛終於睡到了夢寐以求小娘子的無賴,和尚笑顛顛:「想到了,想通了,想起來了。」
  
  天地鼓,動天地,就在隆隆鼓聲中,入戰修家只覺無窮力量自天來自地來自中土世界四面八方涌動而來,看不見的泉注入身體中,力量暴漲!
  
  墨巨靈的長相並不一樣,表情卻一般無二,初降人間時他們的微笑悲憫、謙和、友善。
  
  見寒月千重天河動劍,他們微顯驚詫,甚至還略略有些倉皇。
  
  再見眾多修家如瘋癲、如狂歡般迎敵,驚訝更甚了些,可先前的那一點點倉皇不見了:完美世界的生靈是瘋的?其中有大能為者,但絕大多數不值一提。原來不是人人都能向那個黑袍老者那樣能升千月、畫天河,放心了,放心了。
  
  墨巨靈動法迎敵,放手斬殺。
  
  再到和尚將木魚做鼓將天地做鼓皮時候,墨巨靈的笑容之中多出了一絲凝重,為帥者一道心咒傳令,巨靈陣中尖兵衝襲,撲向影子和尚!
  
  尖兵出陣,鼓聲正濃,忽然一個好聽的聲音傳來,女孩子的輕笑,她的聲音有魔力的,能侵染人心,仿佛炎炎盛夏中忽然聽到了酸梅湯中冰塊輕撞碗壁的叮咚響。
  
  是個好漂亮的女孩子。
  
  和陸崖九一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蘇景身邊。大戰已起,廝殺成狂,她卻全不在乎似的,踮起腳尖、揚起手臂,她居然拍了拍蘇景的頭,很開心很親熱的樣子,和蘇景打過了照顧,她抬起頭望向南方,笑著說出兩字:「天…真。」
  
  蝕海正擰下一個墨巨靈的腦袋,聞言回頭望向少女:「天真?你也知道天真?」
  
  少女笑得可高興了:「我認得你,你是蝕海阿弟。」說著伸手向著南方指了指,示意蝕海去看。
  
  蝕海顧不得跟她去辨『我是祖宗不是弟弟』,先循著她的指點望去,隨即大吃一驚,比著慘叫還要更慘的驚呼:南方,南荒,天地間一人顯現,獨立。
  
  身上隨隨便便披了一件長袍,袍襟開敞露出胸膛,下頜蓄短鬚,五感俊美的男子。他無所謂的樣子,真的無所謂,看著面前的墨巨靈,可他的眼中有不存一物,這宇宙和這座宇宙間一切神靈都不存於他的眼中!倒是腳下的一朵無名野花引出了他的興致,俯身摘下花兒,輕輕聞嗅之後隨手將其插於鬢髮,笑了。
  
  蝕海認得他,蘇景認得他,影子和尚認得他,茅大先生也認得他,遠古天驕南荒之主,天真大聖,他是天真大聖。
  
  戴上了花,大聖邁步、從南荒深處向著戰事最最激烈之處走來。
  
  天真跨出第一步。
  
  一步之後,天真身後忽然出現了一個人,五短身材,周身肌肉高高賁起,他太強壯肩膀太寬厚以至好像沒了脖子,眼見有墨巨靈向天真撲來,壯漢勾了勾手指,一座大山從天而降!
  
  墨巨靈征戰宇宙,皆有真修大力,大山在他們面前不見得比著豆腐更堅硬…那是普通的山,壯漢喚來的山不是豆腐,轟砸、喪命!一群墨巨靈被砸得身魄成泥、魂魄斷滅。
  
  壯漢再勾手指,把那座山那到手中,他最喜歡用山去砸人家的頭,所以他叫滅頂。
  
  滅頂大聖。
  
  天真不動法,再跨第二步。
  
  第二步落下,他身後又多出一人,目光憤怒神情兇惡,仿佛隨時會熊熊燃燒起來的莽漢,然後他就真的燃燒了起來,化身烈焰滾滾向前,那裡有十餘墨巨靈,慘嚎聲伴以烤肉香,一下子傳得遠遠,以前從沒人知道原來活烤墨巨靈的味道居然如此香甜。
  
  莽漢就是火,古時候天下萬萬生靈暗中祈禱,莽漢千萬不要打噴嚏,否則幾滴唾沫星子濺落人間就是萬里烈焰!足以燒光一切的妖魔惡炎,他是禍斗一脈、霍家的老祖宗,他叫焚窮。
  
  焚窮大聖。
  
  天真第三步,第三個人跟在了他的身後,表情有些呆呆的,動作有些僵僵的,木家的妖仙不怎麼聰明,因是樹木修成的兇物,本性使然最最討厭深秋蕭瑟,有一次又到夏末,他實在忍不住了就施展法術,硬生生抹去了那一年的秋天,結果直接把冬天拉入夏末,凍死了不知多少生靈,自那以後他就叫殺秋了。
  
  殺秋大聖。
  
  天真第四步、天真第五步、天真第六步。
  
  巨蛤『坐地』顯身、鷗祖『凌霄』跟上、水妖『補命』隨行六步六好友,六步六大聖。
  
  第七步,天真跨入戰場。
  
  突然,烈烈長嘯自天真大聖口中綻放,人不見,妖風鋪天起,那巨大的九尾白狐咆哮於天地之間、奔馳於天地之間、狂妄於天地間更行兇於天地間,殺巨靈。
  
  可怕妖狐所至,高高在上自詡正神的墨色巨靈是什麼?
  
  是土雞瓦狗!
  
  六大聖齊齊怒吼,化真身奔襲四方、動妖法殺滅巨靈,他們的沿途、面前:土雞瓦狗,土雞瓦狗,土雞瓦狗!
  
  慘嚎起,崩散碎,魂飛魄散去!南荒是天真的地盤,中土是天真的中土,想來中土作祟,問過天真沒有,問過天真身後的六位大聖沒有。
  
  沒有?
  
  對不起。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3 11:13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7-9 00:38
第一零一二章  那一劍刺錯了
  
  
  陽間惡戰如火如荼,幽冥依舊『繁華』,陰司安好,萬王爭霸。
  
  陰間,西仙亭再向西。
  
  歪斜破敗的神君小廟,疤面人端坐其中,守著那隻碗。
  
  此地清靜無人。葉非上身…道道傷痕縱橫,有的血肉模糊,有的深可見骨。幽冥沒有真正的墨色勢力,但惡鬼撲人,半月前葉非助守離山迎戰妖僧受傷不輕,再與惡鬼連番苦戰過後終於來到這座陳舊小廟。
  
  打赤膊是為了晾曬傷口,總捂在衣衫裡不見空氣不利痊癒,這是常識。
  
  可葉非是什麼人?中土人王,身化長劍可斬殺歸仙的強橫存在,以他的身魄,這等皮肉傷根本都無需行法動念,自然就會迅速癒合。
  
  此刻卻要依照『民方』,不外一個緣由:虧元損氣,修元不濟。
  
  不濟就不濟吧,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又怎麼會為了些傷勢大驚小怪,不過真疼啊。
  
  既然沒人,葉非也就不用忍著了,呲牙咧嘴、倒吸涼氣
  
  「很疼嗎?」忽然背後聲音傳來,有些耳熟。但葉非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葉非微揚眉,人王真識豈同兒戲,竟然被人走到身後還未發覺,不由得他不吃驚,不急回頭先做深深提息,之後才緩緩轉身去看。
  
  面目清秀的少年,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年紀。雙目閉合面帶微笑,暗紫色長髮束於金環中,最醒目的是他左胸:圓圓透明一個窟窿,貫穿,不見心臟。
  
  葉非認得他,相遇於十一世界,被天外邪神挖去心臟的瞑目王。
  
  一下子葉非就踏實了,雙方差距天地遙遠,瞑目王要想殺人,葉非莫說還手或者逃遁。就是連閉眼睛的機會都不存。
  
  「傷得很重啊。」瞑目王並無敵意。不用睜眼他也能洞察一切。
  
  明知面對瞑目王無異螻蟻相見仙佛,葉非還是得找彆扭:「比你的傷差遠了。」
  
  瞑目王未介意,伸手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左胸,現在他只能這樣養著。若想痊癒如初。非得等三哥將他的心臟送過來不可。
  
  葉非轉開話題。伸手指了指天:「上面出事了,天外妖魔打入人間,你可知曉?」
  
  瞑目王點了點頭。他本在芙蓉塔中沉睡安養。但睡夢中察覺墨色妖法侵襲幽冥,於昨日驚醒。
  
  幾百年一場大夢,於傷勢並無補益,但是多多少少也攢下一些力氣。
  
  墨靈仙對中土幽冥施展妖法,將萬餘陰陽司衙門拖入化境,本來還想對封天都行此法術,卻因封天都內有強大靈氣籠罩才不得不放棄。那份洶湧靈氣何來,只因二明哥人在芙蓉塔內,而芙蓉塔聳立都城之中!
  
  昨日此時,一道冥間重法先是衝騰天空、繼而彌漫世界,重重化境皆被抹去,所有受困司衙回歸大天地。
  
  將墨靈仙籌備幾百年的浩大法術,以一咒破去之人,沒了心的瞑目王。
  
  不過瞑目王也只有那麼多的力氣了,想要再去陽間助戰萬萬不能。
  
  「乾坤不會有事,世界依舊安穩。因我不想睜眼睛。」輕描淡寫,瞑目王給葉非解釋了句為何自己不擔心的緣由。
  
  這是冥冥之念,若這一次天地浩劫無可更改,世界真會毀於一旦的話,二明哥當會有天人之感,會有想要開目的憤怒。
  
  葉非多彆扭,聞言便冷哂:「那你被挖心之前,沒想過要睜眼嗎?」
  
  瞑目王笑了:「你真想死?」
  
  想也不想,葉非直接搖頭,不是一般的不想,是特別不想。
  
  「那你能好好說話嗎?」瞑目王笑得輕鬆,再問。
  
  葉非覺得那就沒話可說了。
  
  瞑目王笑了笑,繞過葉非來到那隻寶碗前。
  
  三身獠祖樂樂在幽冥的地位比不了閻羅神君,可祖大帝也得後世共敬、萬萬代惡鬼皆做仰望。以他的身份,這隻碗早該被運回封天都小心供養,不過寶碗太過神奇,根本沒人能拿得起來它,又何談挪移,只好留在原地。
  
  瞑目王沒了心,醒來、施法過後同樣也拿不起這隻碗,所以他只是摸了摸。
  
  旁邊的葉非一下子來了精神:「你能開碗中化境?」
  
  不能。瞑目王也開不了祖大帝的碗,但同屬幽冥世界最最強大的王者,他能調運鬼袍力量將一道靈念傳入碗中。
  
  即便沒有領受『開目之怒』,瞑目王終歸放心不下中土、放心不下那個胡亂撲騰的老十四,奈何身有惡疾無能無力。不過他在行法解救陰司眾衙的時候,另外察覺到一份強大氣意:碗中勢。這才專程過來一趟看看。
  
  一旁的葉非沒能等來瞑目王的回答,可至少能看出大概意思,葉非聲音略顯緊張:「如果能進去,請、請你帶我一起。」
  
  瞑目王隨和,一笑點頭:「成吧。你有何事。」
  
  「陸角若也在碗中,我想見他。」
  
  瞑目王在此伸手觸碗,靈念送入,算是幫葉非通報一聲。
  
  葉非立刻起身,開始整肅衣衫。
  
  赤膊無禮,而葉非桀驁,縱然見到地位崇高的冥王他都懶得再把衣衫穿好,可是碗內化境中可能有另一人。
  
  即便對方是自己的畢生強仇,即便陸角的身份遠遜冥王,葉非依舊覺得,陸角比著瞑目王要重要的多,生生死死姑且不論,至少當做禮敬,須得衣袍整齊。
  
  葉非行事看的是本心。
  
  在他心裡,高高在上的瞑目王與連升仙資格都不存能的陸角,完全是反轉地位、完全沒得比較!很簡單:葉非怕陸角。不怕冥王。
  
  這是葉非的魔性,也是金鈴天要引他入魔壇的根由。
  
  果然如瞑目王料想那樣,片刻後寶碗中忽有奇光綻放。
  
  絢麗光芒散出,輕輕裹住了瞑目王與葉非,旋即葉非只覺身體一飄,再看眼見景色驟變,浩浩天穹無垠厚土,放眼望去只有:屍體。
  
  墨色巨靈的屍體,千萬還是萬萬?多到無以計數。
  
  屍體大都被倒吊,巨鏈天空垂落。捆縛著一具具大過山岳的墨色靈神。一眼望去就只剩一個感覺,震駭。
  
  人已入碗,但周身奇光未散,不等葉非看仔細化境情形再覺身體一輕。身邊瞑目王消失不見。自己則置身一座小小院落。
  
  可普通民居並無兩樣的、再也普通不過的院落。
  
  可惜。來得是葉非。如果蘇景到此,怕是眼眶立刻就會濕潤了,再也熟悉不過的地方:光明頂中心、大師娘所在山腹小院。
  
  碗中有化境。化境中另藏化境,大境界『收藏鎮壓』了遠古時候幾乎所有攻襲中土的墨巨靈的屍身,另外還有三座小小化境內嵌於大境界下。陸角八遁入碗中後,落在於其中一小境暫作安身。
  
  小境神奇,可隨入主之人心思化形。
  
  永鐫於陸角八心底的家,幾千年漫長生命中最最眷戀的地方,光明頂山腹小院。
  
  身邊沒有藍祈,只有老人獨坐院落中。
  
  紅袍老人,陸角八。
  
  乍見陸角,葉非心中一窒,沒法子形容也沒法排遣的窒悶。那是一塊壓在心底頑石,就算葉非修成宇宙之君神佛之主,也沒辦自己搬開的巨石。
  
  窒悶得幾乎不能呼吸了,葉非還要故作鎮靜,他已經是門宗叛徒,倔強著不肯行禮,好似輕鬆地打量著四周,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沒話找話:「我這裡,我還以為你會住在『光明頂』。」
  
  葉非的眼力非凡,看出此境可隨主人心意化形。
  
  見到葉非,陸角臉上並無意外,三身獠得冥王傳訊,已將葉非求見之事告知陸角。
  
  不止沒有意外,老人眼中也不見敵意:「此間就是光明頂,只是你不知道吧。」說著話,陸角給自己倒了一碗茶又指了指石桌上的茶壺:「想喝水就自己倒。」
  
  葉非猶豫了下,坐下來也給自己倒了碗水,一時無言,一老一小相對飲茶。
  
  祁門紅茶,藍祈喜歡喜歡喝的茶。
  
  潤過了口舌,葉非聲音中的乾澀少了些,仍在顧左右言它:「三身獠呢?還在養傷嗎?」
  
  閒話。
  
  於己無關之事,葉非從來不會過問,可面對陸角時,他想問的那句話忽然不敢問了,卻又不願就那麼沉默相對。沉默越久,葉非就覺得自己的心顫抖得越厲害。
  
  「我將寶碗補齊,祖大帝本命之器重歸完整,是以傷癒奇快,已經好了很多。」答完,碗中的茶水也喝乾了,陸角放下了茶杯,忽然問道:「葉非,你怕我啊。」
  
  葉非並不隱瞞,點頭:「怕。」
  
  今生此世,千秋萬載,葉非唯一懼怕之人!即便陸角已經死了。
  
  「那你怕死嗎?」陸角給自己倒上了第二碗茶。進入此間已經千年,漫長時間裡陸角總是在喝茶,喝不夠的祁門紅茶。
  
  陰世沒有陽間的茶水,不過人在靈妙境中,想有就能有可是又哪裡是真的有,陸角怎會不明白,這茶只來自自己的想像或者回憶。但他還是喝不夠。
  
  這次葉非搖了搖頭:「我不怕死。」
  
  「我再如何兇殘,了不得也只能打死你,不怕死卻怕我,沒道理的事情。你怕的不是我。」稍停頓,陸角八另起話題:「你來找我是想報仇嗎?」
  
  葉非搖搖頭。
  
  陸角八笑了笑:「嗯,我覺得你也不是來報仇的。我已經死了,對死人又何談報仇呢。那你來找我,就只有一件事了:問我當年為何不殺你。」
  
  「是。」葉非的聲音低沉。
  
  「葉非,我且問你,當年離山中你我有過什麼交誼?」
  
  「沒有。」那時離山中,有幾個晚輩是陸角看重的,但葉非不再其中,陸角覺得這個孩子太過孤戾。
  
  戾無妨,孤卻是個『大不妥。』
  
  陸角八繼續說道:「你不是我看重的晚輩,商照卻是我生死相托的六哥,你刺了他一劍情義以論,你是我的仇人;身份以論,你是我門中叛徒;那時實力以論,你在我眼中無異螻蟻,我又怎麼可能饒你活命。最後我放過你,你能活,怎麼可能還有其他解釋。」
  
  陸角八的目光終於投了過來,這是葉非來到之後,陸角第一次真正看他、直視雙目,口中直接給出了答案:「是你師父對我說,小兔崽子不知發什麼瘋,教訓一下就是了,別壞了他的性命,也別壞了他的修為。所以你能活,所以之後也再沒離山其他人去繼續追殺你。」
  
  目光一轉,陸角不再看葉非了,重新把注意投回到自己的杯中茶:「你怕我?笑話了。你怕我什麼。死都不怕的人就誰都不會再去害怕了。」
  
  「你不怕我。那你怕什麼當年你能活命,多簡單的緣由,以你的心思又怎麼可能想不到。不去想罷了不是不去想,是不想去想也不能說是不想,當說是害怕。」
  
  再一次,陸角笑了起來,不知是不是覺得自己先前說話太拗口了:「這就是你害怕的地方了,那一劍刺出就再無挽回、你就再不把商照當師父了,你怕自己刺錯了,怕自己做錯了。幾千年過去你還要追究,尤其你自己心知肚明,非得還要見我一面、要我給你說清楚,你這個娃娃啊,可真夠彆扭的。」
  
  「成了,不會讓你白跑一趟,我給你一句真話:你不把商照當做師尊,商照卻還把你當做孩兒。事情從頭到尾、始終如此。」
  
  第二杯茶喝完,陸角第二次望住了葉非:「那一劍你刺錯了。但也不用再怕了,商照沒怪你。行了,走吧。」
  
  陸角揮了揮手,奇光湧動而起,裹住了葉非,如何進來的又被如何送了出去。陸角開始給自己斟第三杯茶。
  
  山腹天地,寂寞天地。
  
  一真一假,兩座完全一樣的院子,陸角死後藍祈守住了一座;藍祈走後陸角也守住了一座。
  
  葉非回到了原地,破敗小廟中。不失魂不落魄,只有沉默,葉非坐到了小廟的一個角落中。
  
  沒流淚,沒歎息,葉非只是吐了一口血,之後繼續沉默,一動也不動。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3 11:18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7-10 02:09
第一零一三章 再不昧心謙虛
  
  
  陽世間,戰場中,大聖衝陣!
  
  狐、石、火、水、木、鷗、蛤,七位巨妖所過之處,泱泱巨靈浩大軍團,可有一人能攔阻他們半步?
  
  一個都沒有。莫說攔阻,在他們衝撞沿途,連一個能夠活命的墨色巨靈都不存。一群四五歲的頑童,突然遇到鐵甲將軍的縱馬衝陣會是什麼樣子?此刻墨巨靈就是什麼樣子。
  
  忽然,有大哭聲傳來——皮囊已死元神被釘住的施蕭曉,竟又發出嘶啞哀號:「施蕭曉無能,施蕭曉有罪啊,辜負正神信任,辜負加身真色…枉我來中土數百年,竟不知此間還藏下了強大妖孽啊…有罪之人、有罪之人!」
  
  來中土幾百年算什麼?這世界裡有了幾千上萬年的老妖精、兇惡鬼大把抓,又有誰能想到危急關頭,南荒遠古的大聖爺竟會顯靈現身匡護世界。
  
  吼聲烈烈,諸大聖鬥入癲狂,有人揮動裂天之石,有人翻卷焚天烈焰,有人掀起滔天煞水,轟烈之威轟烈之法,橫掃再橫掃!
  
  完全超出了預料。
  
  今日的巨靈大軍不是沒打過艱苦之戰,正相反的,隨著他們在宇宙間的勢力越來越大,遭遇的對手也就越發強大,墨色怪物們曾經經歷過的大戰,其慘其烈其機變百出匪夷所思,都在人間修家想像之外…可是說以前的戰績有什麼用處。在墨巨靈心裡,這一戰本不應有絲毫懸念,甚至可以說他們都不是來打仗的,而是來收割、收獲。
  
  大群惡狼來到了兔子窩。
  
  這是個完美的兔子窩。
  
  再怎麼完美,它也是個兔子窩……哪成想正待大快朵頤時,兔子窩裡忽然竄出了一群聖獸麒麟。
  
  狼群會有什麼感覺。此刻墨巨靈就是什麼感覺了。
  
  可若再回頭看看,兔子窩?能養出麒麟的地方還能喚作兔子窩?
  
  養得兔子也養得麒麟的地方,即為完美世界。
  
  此間是兔子窩,更是麒麟島!
  
  七位大聖所過之處,巨靈潰不成軍。
  
  包括沈河在內,絕大多數中土修家都停手了,眾人的面色復雜,既有無盡開懷振奮也有深深驚駭:這就是大聖手段麼!
  
  與江山劍域、摩天古剎齊名的南荒妖主,七大聖。
  
  今日晚輩無論正邪和信仰,從來都不敢低估古時前輩,但是直到今日真正得見大聖威風,中土修者們才明白:不敢低估不敢低估,到底還是低估了。
  
  而深深驚訝過後就是深深頹然:真正發現自己原來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後的頹然。大聖如此強大,我還跟著忙活什麼呢?
  
  數千年的修行,自以為是道行不凡,當前方那一座走豐碑自塵煙中變得清晰起來,才曉得…永遠不可逾越!
  
  大多數人停手,歡喜著驚訝著也悄悄頹然著,並非七大聖外所有人都停手的。
  
  八大聖就沒停,蝕海化巨蛇竄天撲地,尾巴一甩就是千里罡風嘴巴一吐即為彌天毒雲,他自己曉得,自己的本領比起焚窮等人稍差,但也相去不遠,不自慚、自然打得風生水起。
  
  屍仙父女沒停手,今天之前還是中土族中第一個高手的浪浪仙子不值一提了,可是她父親茅大先生卻是撕天裂地的兇悍,將女兒放在肩膀上,自己相伴於諸位大聖,衝殺不停。
  
  裘平安和十六不停,前者混橫之人,有架不能打會牙疼,後者懵懵懂懂,蘇景不喊停他就不停歇,嘴巴一張一張再一張,那條金紅大龍被他吐出去、收回、吐出去、收回來、再吐出去…沒收回來,被三頭墨巨靈揪住了狠打。十六勃然大怒,忽啊怒吼聲中轉頭就要去蘇景救命,不過還不等他找到蘇景,圍攻金紅大龍的墨巨靈就散碎了——被九尾妖狐隨手擊殺。
  
  巨大妖狐微轉頭,似是對小十六笑了下,小陰褫不識大聖爺,可天真卻能認出小家伙是自己麾下的猛將之後。
  
  十六立刻警惕起來,大家很熟嗎?他幹嗎衝我笑。
  
  還有蘇景,蘇景也沒停手,縱然明知自己微不足道。
  
  不是今天才曉得自己微不足道的,尚未入道時,大漠之中見識老祖『十萬心念十萬人』;青燈境內得見骯髒老道將傳說中聚寶盆當麵碗,得見少女托著一座大山跑動如風;重返人間見過大師娘的邪與小師娘的佞;南荒中瞻仰遠古戰場想像七大聖風采;而後游西海闖幽冥鬥戰馭人世界……不是每一次他都是主角,更非所有事情他都主宰,太多時候他都能看到自己的渺小。
  
  竟然如此渺小啊。
  
  可昨日懵懂少年,今天還不是長成今一代中土人間有數的幾位人王大家之一。維護鄉里一小捕快還不是長成了管天管地連神仙也能小小地管一管的一小捕快。
  
  焉知明日這個管天管地一小捕快會不會再做脫變,化作管神管佛一小捕快。
  
  其實變不成也沒關係啊,一階有一景,一景為一戲,能亮相於臺上、做那過關斬將萬眾敬仰的關雲長固然最好,但是就算沒資格上臺,只能在臺下…只是看了一場好戲,何嘗不是一場歡喜、不是一場榮幸!
  
  做自己要做的,不吝生死;一路修行一路飽覽,即為逍遙。至少這已經是蘇景的逍遙了。
  
  還有…人在幽冥時候,第一次與十花判打交道,對方給自己看了一場『好戲』:掌日月馭群仙的露珠仙帝和毀滅露珠仙界的兔子。祖大帝留給後人的幻戲,戲文四字:敬畏之心。
  
  做人也好做仙也罷,當永懷敬畏之心。
  
  是場戲也是堂課,那場幻景蘇景一直牢記在心,不過在莫耶『舊時我與今日我、昔日與今日所在重合』領悟後,蘇景就想到了,如果只從那堂課中學到『敬畏之心』,未免就太小看祖大帝了。
  
  事分正反,一個題目之下總會有左右兩面,既然看到了『敬畏之心』,就當想到『妄自菲薄』。
  
  做人怎樣,做仙怎樣,焉知天外沒有天,當懷敬畏之心;做人如何,為畜如何,安知我不是仙佛,不可妄自菲薄。
  
  既是好戲,哪怕只是個搖旗吶喊的小小龍套,至少也還在臺上,蘇景不自慚。人家大聖揮揮手一片骯髒怪物打翻,蘇景上躥下跳手段用盡滿頭大汗總算打死了一個墨巨靈,再去尋找下個敵人…他開心投入!
  
  起勁的又何止蘇景一個,還有枯坐青燈三十甲子今朝終於脫困的陸老祖!
  
  一生起伏,他曾是天才少年,他曾是天下第一大宗的創始人之一,他曾有過一個妖女妻子和一個可愛女兒……太多經歷早就讓老人就愛明白了,我手中有劍,我面前有魔時該怎麼做。大聖強大與我何干,元始天尊更強大,但是因為有了元始天尊大家就都不用做自己的事情了?
  
  除魔護世、承天衛道就是他該做和要做的事情,何必去看別人。
  
  陽火浩浩,凝鞭凝矢亦凝劍,蘇景一邊打一邊喜,一邊喜一邊遙向老祖問禮:「恭喜妖魔出關!」
  
  話說完,眨眼睛,咕咚一聲蘇景就跪下了,滿腦子想著殺妖魔殺妖魔,怎麼就給喊成了『恭喜妖魔出關』呢。
  
  蘇景要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的話,老祖多半會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蘇景跪了,老祖就知道是小子說錯了。
  
  「不敬之罪,唯誅妖以贖!」陸崖九又怎會計較,哈哈大笑:「蘇景,今日你的修為了不起啊!」
  
  只要別和大聖比,今日蘇景的本領確是了不起,中土最最出色的一群人中,穩穩有他一個位置,還別把附庸於他的雙龍一大聖、兩鴉一和尚這些『零碎』算上。
  
  能有這樣的成就,當時陸老祖帶他進入青燈境時絕不曾想到。
  
  陸九法眼如炬,或許覺得此子心性好、機緣佳,將來能成氣候,但又哪裡想到他能有這般大成就!
  
  老祖開心贊嘆,蘇景挺客氣:「螢火之芒,安敢月前爭光。」
  
  謙遜之詞,奈何口中語氣、滿臉得意,讓這句話顯得太假了些。老祖卻愈發開心:「我像你這般大時,不如你…縱是進入青燈前,怕也收拾不了你了。好就是好,你也不用昧心謙虛了。」
  
  「師叔教誨弟子牢記在心,再不昧心謙虛了。」蘇景回答響亮,又斬殺了一頭墨色巨靈。
  
  不和大聖比,蘇景的確強大。可是一群大聖就在戰場中,陸崖九和蘇景一對賢叔侄彼此誇贊,有來有往你笑我也笑。
  
  倒是天真大聖不打了,其他大聖猛攻不休,九尾妖狐則轉回彌天臺前,低下頭看了看不久前從青燈中出來的少女。
  
  少女笑。
  
  巨大妖狐面前,少女不比一顆豆芽更大,可她笑得多開心啊。
  
  九尾狐的身形縮小,從頂天立地的巨妖變成了駿馬相若體型,依舊比著少女大上許多,但已經能做相擁了:九條尾巴相繞、狐身柔軟相盤,軟軟暖暖地燈中少女擁抱身邊,耳鬢廝磨、說不出地親熱。
  
  蘇景都斬殺四頭墨巨靈了,正打算去打五個,忽覺腳下一輕,一股怪力涌動將他向後帶去。事出突兀但蘇景不驚,正『帶走』自己的力量與大聖玦同根同源,施法之人是誰就再明白不過了。
  
  果然,蘇景被『擒』至少女與天真大聖身前,此時大聖重化人形,打量了蘇景一眼:「就是你?」
  
  短短三個字,內中含義卻多,蘇景不知該怎麼回答,猶豫著點點頭:「是…是我。」
  
  大聖微皺眉,似是有些不夠滿意,可很快他又笑了:「嗯,至少長得還不算醜。」
  
  修行人,選徒弟也好、尋朋友也罷,什麼時候會看重對方長相?大聖這一贊,算是實在找不出其他可贊之處了。
  
  蘇景居然也笑了,他心寬,長得好總比長得醜好。這個時候茅大先生也暫時脫戰,來到近前對天真頷首致意,微笑道:「當年承蒙大聖照顧,卻始終未能道一聲謝,萬年遺憾今天總算補償。」
  
  說著,茅大先生雙掌合、長躬身:「多謝大聖。」
  
  舊時的淵源了,四大屍仙皆為第一圓時兇物,早早化聖人飛仙去。不過相比於人、妖、鬼道諸仙,僵家仙聖更加『戀家』,萬萬年前那方起身之穴是他們無論如何割捨不下的,是以每隔一段時間屍仙都會歸返中土住上一陣,茅大先生也不例外,結果在第五圓古時,他回來不久正遇到老對頭湘大先生也回來了。
  
  茅、湘兩仙,不似黑白二僵那般水火不容,只是互相看不順眼罷了,見面互相譏諷幾句、至多動上一架,但不會真的傷筋動骨。以前還從沒鬧到過生死相見的地步,可那一次,鬥著鬥著兩人就打出了真火,一戰打到天昏地暗,誰都贏不了誰可誰也不肯退讓。屍煞發了性子不是鬧著玩的事情。
  
  眼看就要動了同歸於盡的地步,天真大聖趕來出手化解,不為其他,只因為兩大屍仙從海裡打上了南荒,再讓他們這麼打下去南荒有大把生靈跟著陪葬。
  
  天真解開了神仙戰團,湘大先生恨恨飛天歸去,茅大先生沉眠入土將養。
  
  姓湘的怎麼想茅大先生不曉得,他只知道自己的想法:氣頭上的時候,莫說姓湘的,就連天真也很連帶著一起恨上了,恨他多管閒事。可大睡之中火氣漸消,茅大先生對天真就只剩感激了。
  
  對茅大先生之謝,天真一笑坦然接受。
  
  他不謝我無所謂的,他想謝我也無所謂,這就是天真的性情了。
  
  茅大先生也非囉嗦之人,敬禮過後再入戰場去。
  
  就在大屍仙開始新的衝陣時,遠天中忽有古怪號角響起,乍聽上去好像巨象長嘶,但要更沉悶得多,號角起處正是巨靈兵馬中軍核心地方。
  
  隨號角,墨巨靈迅速變陣……大聖兇猛,當頭一棒打得又狠又慘,可是說到底大聖只才七個,再算上茅大先生與蝕海大聖,戰場中中土一方只有九大巨頭。
  
  墨巨靈跨界而來的卻是整整一支大軍!以十萬計的浩大軍陣。初時大亂之後墨色巨靈重整旗鼓,一隊隊兇兵或飛天結陣或入地布防,各自堅守本陣。
  
  遠方中軍處,只見一道粗壯足足數十里的濃黑煙柱滾滾向天…到得天頂煙柱不散,竟是直直通往天外宇宙中去!
  
  黑煙蓄重法,而巨靈大軍結下固守之陣,再非一盤散沙,哪一處受大聖強攻,那處立刻會有別陣巨靈大隊增援,一時間戰事變得膠著,墨巨靈根本剿殺不了幾位大聖,可中土世界的巔極強者一時間也沒辦法衝入要害。
  
  眼睜睜、看著那濃濃黑煙穿透蒼穹。
  
  天真就在眼睜睜的看著,好像懶得打了似的,他是諸仙聖中最最強大之人,他不出手了,真就看著墨巨靈從容施展重法巨劫麼。
  
  忽然嘶啞大笑傳來:「法煙直連十七真色長亭,長亭勾連,結抽生重法,此術決不可擋,法成於何處,何處生靈喪滅殆盡,『赫學堂廷』就是毀於此術!邪魔,個個死無葬身之地!」
  
  笑聲是從中土陣中傳出的,有內行。
  
  『內行』的聲音熟悉:施蕭曉。
  
  施蕭曉果然了得,法身已滅、神魂被長劍盯住,遭此重創喘息沒多久就能再次開口狂笑了。
  
  不過神志似是不太清楚了,是狂妄做笑,更是個好意提醒。
  
  天真大聖稍顯好奇,不過他好奇的不是什麼十七長亭、抽生之術,轉過頭直接去問:「赫學堂廷被滅掉了?」
  
  信仰不是空穴來風,有其神才有其信。所謂『赫學』在中土無人知曉是個什麼教門,自然沒人信也沒人修。可是宇宙間世界無數,中土人不曉得的教門,也許就在別家世界法門大開。赫學就是如此,它是其他一些世界的『道』。
  
  佛家有極樂世界,道家有洞天福地,魔家有天外魔壇,一樣的道理,赫學中修煉有成的仙神,都住於『赫學堂廷』,說穿了吧,那裡是一處仙聖世界!
  
  連仙聖世界能夠打滅的妖法,中土這個凡俗乾坤又如何能夠承受。
  
  可是天真大聖永遠都是無所謂的樣子,全無再出手的意思,轉目望向身邊少女:「你怎麼看?」
  
  少女聳了聳肩膀,似是也想像大聖那般無所謂,可一樣的表情,擺在她的臉上就變成了俏皮:「我覺得,老道總是拖拖拉拉。」
  
  話音才落,忽聞笑聲傳來:「我好心讓你們打頭陣、舒筋骨,你卻罵我拖拖拉拉,妖精啊,果然不能給丁點好心。」
  
  朗朗大笑中道人顯身,道人從青燈境中來,手托聚寶盆,盆裡有面,面裡有蒜。與蘇景初見他時只有一點變化,鞋子沒了,老道變了赤腳仙。
  
  施蕭曉的狂笑聲先是一窒、隨即猛做高漲:「邋裡邋遢賊道士,你身上氣意倒是和那江山劍冢一模一樣,可是中土古時劍域餘孽?你活著還有什麼用,冢內藏劍已盡被我毀去……」
  
  就在妖僧狂笑中,老道把手中聚寶盆遞給了少女:「請你吃麵。」
  
  兩人燈中相處無數年頭,可少女從未吃過老道的麵,先是歡歡喜喜的接了,很快又皺了皺眉頭,不想用老道的筷子、又不能用直接去抓麵條。不等少女出聲,一雙筷子遞了上來:「新的新的,我都沒用過。」
  
  筷子是從矮處升上高處的,大宗師雷動天尊滿面諂笑,少女嫣然,接過筷子、不忘挑出面中蒜瓣,她不愛吃蒜。
  
  聚寶盆遞給了少女,老道這才看了施蕭曉一眼:「誰的劍?」
  
  老道問的是插於身體、釘住神魂的長劍。沈河應道:「是晚輩的。」
  
  老道又去看蘇景:「自己人啊?」
  
  蘇景立刻點頭:「自己人。」
  
  遠古江山劍域,今日正道離山;劍域存者,離山掌門…當然是自己人!
  
  老道開心的樣子:「自己人就無需太拘謹了。」
  
  沈河、蘇景面面相覷,不是很明白老道的意思,他們離山伙明明沒拘謹……直到老道邁步上前,伸手拔出了沈河的劍,大家才明白道爺說的是自己不用拘謹。
  
  劍拔出,施蕭曉的狂笑變成了慘叫。
  
  拔出後老道手腕一轉,又沿著之前傷口重新插進回去了,釘得穩穩的,施蕭曉又一聲凄厲慘嚎。
  
  老道心滿意足,對雕山少女笑道:「說到『拖拖拉拉』,我倒覺得和尚們最是差勁,一貫慢吞吞。」
  
  影子和尚忽然接口了:「我在呢,你什麼時候學會當面說人壞話了?」話音未落,手中忽然一聲怪響,木魚被他敲裂了。
  
  同個時候老道望向蘇景,對他笑著點頭,對他揚臂招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3 11:2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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