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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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644
eisen 發表於 2014-7-11 01:29
第一零一四章 顛倒乾坤
  
  
  不再吃麵的吃麵老道向蘇景招手。
  
  不是向蘇景招手,是向蘇景的囊中劍招手。
  
  下一刻兩道銀亮光華自錦繡囊中震鑠而起,丈一,北冥,兩支來自劍塚又自願追隨蘇景二十多甲子的神劍落入老道雙手。
  
  雙劍之中,北冥不做太多停留,只在老道手中停留片刻,便向北方飛去,轉瞬即逝。丈一則發出一聲悅耳輕鳴,留在了老道手中。
  
  劍入手,老道未再繼續,他在等等和尚。
  
  影子和尚沒讓同伴多等,他扔掉了手中的木魚錘,然後把木魚倒轉了過來。
  
  木魚剛剛被敲裂了。所以說小攤子上的東西就是靠不住,這才敲了多一會就裂開了,好明顯的一條裂隙。
  
  倒轉木魚,裂縫向下,跟著和尚又晃了晃。那樣子有些可笑,好像娃娃們倒扣存錢罐,還盼著能有銅錢掉出來似的可也就在這時候、和尚倒轉木魚時候,天亂了,地亂了!
  
  影子僧手中木魚為正,則天在上地在下,世界如常;當和尚手中木魚轉轉,包括蘇景在內人間修家只覺天旋轉、地旋轉何止是天旋地轉,分明是天翻地覆!
  
  待到和尚手裡木魚轉罷、反面向上正面向下時再看人間:無盡厚土高高在上、浩瀚蒼穹在下。
  
  他倒轉了木魚,他也顛倒了世界!
  
  世界翻轉了,一切一切都隨之翻轉。包括地上山、山中人、人旁山林土石,包括天下雲、雲中雷雨、雲中串串水珠蘇景站在地上,大頭朝下,向下張望著,下面有雲、有天。
  
  天地反覆,但人還在地面,並未就此'掉下去',這不是蘇景的法術,而是影子和尚的'道',他讓乾坤顛倒。也讓乾坤內一草一木一土一水都隨之顛倒。該在地上的還在地上,正在飛翔的繼續飛翔。
  
  不止修家、生靈和本就生了根的山、林。江河湖海這些並無根基的浩浩大水也都還嵌在地面,波濤依舊。
  
  沒人能不驚訝,突然的'大頭朝下'讓這世界上所有生靈都大吃一驚。除了大聖,大聖依舊。殺戮依舊。正著殺人與反著奪命,對他們的敵人來說全無區別,一個字罷了:
  
  死!
  
  倒轉後、和尚開始晃動木魚了。
  
  顛倒木魚即為顛倒乾坤。晃動木魚就是撼動世界!
  
  腳下、身邊,蘇景身體的感覺清晰,晃,真的再晃,像極了地震,可誰他娘的經歷過'倒吊著'的地震。
  
  搖晃越來越急,和尚手中的動作漸加快、幅度漸加大就在劇烈搖晃中,蘇景心底心底忽有古怪感覺湧動,於此一瞬身不由己、全無壓抑地脫口大吼:
  
  佛啊!
  
  大吼出口,人也隨之驚詫:又何止他一個人,身邊的不聽,一旁的雕山少女、吃麵道人甚至天真大聖,戰場中諸位強者、在場正道修家、甚至那支墨巨靈大軍,還有,陽間的每一個智慧生靈、陰間裡的所有惡鬼凶煞,中土世界中所有人,全部的全部,盡數開口、嘶聲大吼:
  
  佛啊!
  
  不論信或者不信,全都開口喊佛,不能自已。
  
  不論信或者不信,佛都存在,佛都安詳。
  
  信者不妨虔誠,佛聽得見也看得見;不信者有何妨打個招呼,佛會微笑排山倒海的吼聲之中,西方遠處突然巨浪排天!
  
  風浪起處,西海之心。
  
  金光綻處,摩天古剎!
  
  直至此刻,眾人才曉得影子和尚為何要顛倒乾坤、為何要搖晃世界,摩天剎沉於西海,遺跡也好、廢墟也好,內中一塊瓦片都重逾萬鈞,沒人能把它再打撈出來,影子和尚也做不到。
  
  打撈不出來,那就把它『倒』出來。怎麼倒?翻轉世界,再晃晃,多簡單啊。
  
  轉木魚轉乾坤,晃木魚晃世界,把那尊沉睡了太久的神廟喚醒來、倒出來。
  
  摩天古剎出海,重臨這中土天地!
  
  和尚手中木魚轉回,天升地落,一切歸於正常,只有那尊煌煌神廟未隨乾坤顛倒,佛光既已綻放就不會再熄滅、寶剎既已重生就不會再沉落!
  
  蘇景真就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炸了歡喜的膨脹,興奮的膨脹,脹到就要炸了。
  
  早在當年闖蕩西海時候,馭人歸仙郎齊就對影子和尚說過:若你全盛時想要殺我,我唯一活命之道只在跪地求饒盼你能心軟。
  
  這句話許多人都聽過,當時或許驚訝可很快就忘記了,和尚一直是和尚,默默無聞,入定的時候多起身的時候少,沒做過什麼太了不起的大事,他早醒來了可他還睡著可是那句話蘇景始終沒忘!
  
  蘇景等著,蘇景想看,蘇景相信,有朝一日影子和尚恢復全盛,當有萬盞金光照耀人間!等來了,看到了,和尚手腕一翻就乾坤顛倒!
  
  蘇景何等歡喜,這個看上去一貫傻乎乎的和尚,是我身邊同伴,是我最最忠實的朋友!
  
  大喜則大笑。蘇景帶笑,而異象未完,那古剎凌空,寶光衝騰明耀西方,吱呀呀的門軸響動傳遍人間,身披錦繡袈裟的中年僧人邁步走出三方便門,他的雙目是閉著的。
  
  本為盲眼人,但修成大智慧,隨他升佛身中一切惡疾散去,雙目早就復明了,不過畢生盲目、閉著雙眼已經成了他的習慣。摩天古剎,盲眼神僧走出山門!
  
  不止一個盲眼僧。
  
  在他身後,還跟了九位玄袍老僧,蘇景一個也不認識。他們默默無聞,他們沒有大像留下。漫長年頭過去就連法號也都湮滅於時間之中,今日人間再沒了他們的故事。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啊,除魔衛道,不是為了寫下一本故事書,不是為了留下金身像讓後人膜拜。
  
  除魔、是因為心懷慈悲;衛道、是為了讓心中慈悲能夠流傳下去。
  
  永永遠遠流傳於世!
  
  摩天古剎,盲眼和尚、九位老僧就是他們,十神僧,曾與南荒七大聖並肩,古時共經那場綿延苦戰,護得人間平安!
  
  十位神僧再後,還有十八位僧侶。年紀各異。既有青壯也有老僧,最醒目的、還有個看上去七八歲的小沙彌。
  
  小沙彌滿面歡喜,不知為何的開心,彷彿含了一塊蜜糖在口中。
  
  十八人皆握烏黑長棍在手。法棍鵝蛋粗細。其中十七根一般高矮。唯獨小沙彌手中棍比起同伴的要長出三寸,何須引薦,甚至不用去看最後一排十八僧侶手中棍、不用去細數他們的人數,只憑一眼相望心中自有靈犀勾連。頓時蘇景就知道了,他們是十八羅漢,摩天古剎中代代相傳、心中最慈悲而性情最剛烈、身中禪意濃重卻更擅鬥戰、悟明悟空悟淨亦悟殺戮、護寺護道護世更護人間的十八羅漢。
  
  只是蘇景還有些想不通,十八羅漢法棍已被影子僧相贈於自己和十七迦樓羅,長棍仍在囊中,那真正的十八羅漢手中長棍何來。
  
  想不通,可是不重要,懶得追究!
  
  摩天剎,十神僧、十八羅漢顯身。
  
  相隔海天,萬里遙望,但閉合雙目的盲眼僧之一下子就看到了影子和尚,雙手合十遙對影子僧,躬身、微笑:「師弟辛苦了。」
  
  影子和尚還禮,同樣的從容智慧,同樣的微笑愜意:「師兄們辛苦了。」
  
  全無內容,白開水似的問候,但其中藏下的千言萬語和無盡智慧無盡隱忍與無盡付出,放眼人間問徹陰陽:幾人能懂!
  
  還有距離雖遠,蘇景卻看得清楚,古剎走出的十八棍僧中,那位手執歡喜法棍的小沙彌正望向自己。
  
  忽地,小沙彌漫聲長吟:「妖魔除盡、玉宇澄清、揚手歡慶、心花怒放。」
  
  唱到此處,小沙彌收聲了,笑吟吟地望向蘇景。
  
  蘇景喝酒也吃肉,妄語更殺生,心中無佛也談不上信仰,但這全不妨礙他自然開口、唱完最後四句:「羅漢歡喜。」
  
  妖魔除盡、玉宇澄清、揚手歡慶、心花怒放羅漢歡喜。兩人合念,歡喜羅漢偈唱罷,彼此會心一笑,小沙彌更是歡喜了,對蘇景點點頭:「你歡喜我便歡喜,你歡喜便是我歡喜,蘇景,謝謝你。」
  
  蘇景不知對方如何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卻大概能明白他為何要道謝,當即搖搖頭:「更該我謝謝你。」
  
  神僧顯身,不急著及動法入戰,盲眼僧又揚起手、對著少女身邊的天真大聖打招呼。
  
  大聖不還禮,好像沒看到和尚似的,但他自袖中摸出一隻碧玉葫蘆,打開來酒香染遍乾坤。
  
  舉起葫蘆,大聖喝酒,一口、兩口。
  
  第一口我敬你。
  
  第二口、你不喝酒我替你喝了。
  
  大天尊當時就急了,這酒香實在太芬芳,腹欲靈怪三十甲子走遍人間卻從未聞到過!太香甜,根本忍不住!雷動跑去拽人家大聖爺的袍子了,哪怕大聖發怒、一個神通打下來丟了性命也值得。
  
  天真大聖卻並無想像中的兇惡或冷傲,居然還笑了下,隨手將碧玉葫蘆扔給了雷動。
  
  雷動天尊狂喜,赤目拈花也湊上來要分一杯嘗,可任憑雷動把葫蘆如何倒轉如何搖晃,內中酒卻一滴也流不出來,偏酒香更濃,真真急煞了三屍神。
  
  就在三屍快要罵街的時候,一旁的骯髒老道突然將長劍一抖,空著的那隻手食指中指併攏,沿著劍身用力一抹。
  
  手指抹過劍身,一道閃電自西天起、劃過漫漫長空,最終沒於西天角那一道閃電真的跨越了整座天地、也跨越整座人間!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3 11:29 編輯

eisen 發表於 2014-7-11 01:37
第一零一五章 舊時人間
  
  
  手指抹過劍身,一道閃電自西天起、劃過漫漫長空,最終沒於西天角那一道閃電真的跨越了整座天地、也跨越整座人間!
  
  閃電過後便是雷聲轟動,雷聲未落便有大雨滂沱,那傳承串兒的雨珠兒閃閃銀亮,彷彿長劍顏色。
  
  籠罩中土世界每一寸地方的大雨。
  
  饒是蘇景見多識廣,也從未經歷過如此寒冷的雨水。不是身體如何,而是來自神魂深處的寒冷,只消一滴雨水落在身上,神魄似乎就會為之凍結,甚至連一個念頭都再難轉動。
  
  只能看只能聽卻不能去思索去想像,思緒被凍結了,那時間還有什麼意義。
  
  時間沒了意義,一萬年與一瞬間再無區別人間沒了時間,就只剩下一場銀色大雨。
  
  而世界整座中土都在大雨中迅速模糊起來。
  
  雨中,先是顏色模糊了,青青山、藍藍海、紅花兒、紫果兒,所有顏色都被大雨洗滌到一乾二淨,原來天地,肉眼可見層層褪色,只在短短幾個呼吸間五彩斑斕的世界就變成了黑白寂寞的乾坤。
  
  顏色之後,形狀也隨之模糊,重重高山似是融化在雨中,深深溝壑被雨水填平,汪洋大海被大雨砸的水霧濛濛不見了本來模樣,三息,就是三個呼吸功夫,世界彷彿被扔進水盆中浸泡好半晌的面塑,'融化'得全無形狀了。
  
  三息過、又三息,大雨依舊。清洗顏色、模糊形狀的大雨又變成了老天爺手中的神刀仙斧,鑿鑿敲敲、雕雕刻刻,乾坤又迅速清晰起來,有了形狀也有了顏色可是當天地間一切重新成形,重現聳立面前的,又哪裡還是蘇景認識的、熟悉的世界。
  
  老道抹劍,喚來一場大雨,洗出了一個蘇景從未見過的嶄新世界!
  
  不知什麼時候,雨水變得'溫暖'了,其實依舊寒涼。不過沒了那份凍透魂魄的陰冷。至少蘇景恢復了思考能力。與眾多修家一樣蘇景縱身高空運起神目,仔細端詳這座被大雨'洗'出來的嶄新世界。
  
  細看後才發現,其實中土世界的大概輪廓並沒太多變化就只剩下了個大概輪廓了,細節變、處處變。
  
  比如北方的冰原。面積比著現在好像要小了些。且冰蓋正中多出了一座萬頃巨湖。是湖還是海?並沒嚴格界限。蘇景分不清楚;
  
  比如西方,戈壁面積遠勝今日,大漠方圓卻小了許多。大漠偏北,很古怪啊,那裡聳立著一片巨石陣,蘇景沉定心思再做西看,驚訝發現巨石之陣居然一片碑林墳碑巨林;
  
  比如東方,平白多出一個大坑,看上去不像神通開掘、更像個隕星留下的巨坑,而坑中一道道金礦脈、玉礦脈彼此糾纏著,若能將內中金玉盡數挖掘出來,怕是能把世界買下小半了;
  
  還有南方,東土與南荒交界地方,那裡的樹林變得陰氣森森,三千里廣漠、比著蘇景在幽冥中見過的喪森還要更陰冷,人間什麼時候有了比著幽冥還要更幽冥的林子
  
  正看著,跟著蘇景不聽一起飛起的雕山少女輕輕對他們笑道:「過去啊。」
  
  蘇景一時不明白,什麼『過去』啊。可是不等他發問,突然北方冰原的大湖傾盪滔天浪,一柄長劍衝霄而起,凌空、急震、那劍鳴驚動北方!
  
  蘇景'啊'一聲驚呼,他識得此劍,非但識得且還再熟悉不過,自從'被逐出離山'後就始終相伴身邊的北冥神劍。
  
  就在北冥衝天之際,天地之間、四面八方皆有驚變!
  
  西方,巨石陣中奔出巨人軍馬,浩浩之騎奔馳大漠,行軍之際揚起長長沙龍就在奔馳間、衝鋒中,整整一支巨人騎兵化作一柄劍,與北冥齊尊、江山劍域八劍王之一,馬足龍沙!
  
  東方,道道金脈玉脈莫名轉活,化作一條條巨蛇,彼此纏繞彼此廝磨,纏著纏著它們就化作了一柄劍,金玉之劍,八王之一,金玉滿堂!
  
  南方,那片鬼氣森森的莽林燃燒開來,陰綠色的火光如惡鬼長舌,一下一下的舔食著天空,大火旺盛,重重火焰糾結,當所有火焰全都聚攏一起時候,烈焰中飛出一柄長劍,南方劍王,柳暗花溟還有東南、東北、西南、西北,還有遠處的那顆銀杏樹,還有那座不起眼的碧水潭、還有那座顫抖不休的紅頭火山,還有海中那座黑紫色的巨大島嶼中土世界,處處化劍、處處升劍!
  
  猛然間,蘇景懂了少女的提醒:過去啊。
  
  一場大雨,洗出的哪裡是什麼嶄新乾坤,正正相反的,這場雨還原的是舊日中土。
  
  那極北的冰上深湖、西方的巨大碑林、東方的金玉隕坑、南方的森森鬼林所有地方,都是江山劍域仙長的煉劍洪爐。
  
  就是如此了,江山劍域,每一劍都取自中土乾坤,取劍於乾坤之人,就用手中長劍來守護這座乾坤!
  
  遠古時的煉劍之法如今早已失傳,但大概的道理今人是明白的:一處靈秀之地化作劍爐,當神劍鑄成,那片地方的生靈不會受影響、但靈秀之氣會盡入長劍。
  
  地方還是那個地方,生機仍就濃鬱,可是以'靈'而論,生死差別了。一劍出,一地亡。
  
  靈光乍現於腦海,如驚雷閃電,瞬瞬照亮真相,蘇景恍然大悟:劍生、地亡,於劍而言,究竟何處才是它的塚?
  
  出生一刻就已經決定,那片因它而亡的靈秀地,萬萬年後就是它的埋骨處!可笑後輩無知,竟把劍域當劍塚。
  
  劍域永遠是劍域,萬劍插遍等待後輩取用。即便內中長劍一動不動,那裡也不是它們的塚。
  
  江山劍域是這一柄柄長劍的家,而真正劍塚各歸各處,生劍地,喪靈地,埋劍地!
  
  當年劍塚異變,劍域長劍盡數收入地心深處時,其實萬劍就已經散去,各歸其塚將生死歸於一,將萬年的等候化作一朝覺醒。長劍早都散去了。可劍域地心深處並非空無一物:名劍於此間逗留了太久。其身不在卻仍有其形留影,其意離開卻有劍氣殘留。可笑妖僧無知,只打碎了個'衣冠塚'就當自己真的毀了劍域。
  
  江山萬劍,凌空江山。齊齊鳴嘯。此刻吃麵道士手腕再震。掌中丈一騰空去。匯入萬劍、振鳴、振鳴、再振鳴,如龍吟也如奔雷,如海嘯也如山崩。不聞蒼涼只見激昂,那時豪邁之嘯,忘記生死藐看輪迴的豪邁。
  
  就在這場歡鳴之中,縷縷青煙如線,凝而不散,自地面扶搖九霄。哪裡來的青煙?循目望去,煙起地方赫赫然,江山劍域。
  
  不知何時,那片廢墟已經變成了古色昂昂規模浩蕩的修行靈地,重重劍塔高聳,白鳥青鶴穿梭,大群道士肅穆而立,正焚仙、祭青天!
  
  忽地,劍鳴聲音猛又拔起一個高度,幾乎要驚碎了這座舊日天地,萬劍追煙,歸返劍獄,那是它們的家,那裡有他們的朋友在召喚、在等候。
  
  召喚一場跨越千古的團圓,等候一場不問來生的殺戮!
  
  萬劍歸宗去!
  
  再一息,雨停了。
  
  眼前玄光一閃,再看世界已經恢復如今模樣。北方的冰上湖、南方的鬼莽林一切都告散去,江山劍域也重新變成了廢墟唯獨,道人還在,劍在還!
  
  之前發生的是夢是幻?蘇景心裡明白,都不是,那是一場輪迴。
  
  和尚為倒出摩天剎顛倒了乾坤;道士為了喚醒江山劍域倒轉了時間。古往今來為宙、四方上下為宇。宇宙二字,和尚翻了翻手腕,道士抹一抹長劍
  
  劍域之主,看不出仙風道骨,此人面目兇惡、少一目。誰看誰害怕。
  
  與和尚們一樣,惡道與門下八位劍主、千萬道人根本不去看墨巨靈一眼,先看西方天空、寶剎高僧,盲眼僧又招手;再看天真大聖,大聖拿回了自己的葫蘆,一口,兩口。
  
  敬你,我替你喝。
  
  之後葫蘆又遞給了饞酒的三屍,說也奇怪,這次碧玉葫蘆中的瓊漿一倒便出,以至拈花一個不小心散出了不少,雷動氣得跺腳、罵老三敗家
  
  先前倒不出,如今隨便喝,蘇景大概能明白天真的意思:該敬的,須得等。等敬過,隨便去喝吧。
  
  想通此事,蘇景又有些奇怪,不藏著,小聲問身邊雕山少女:「不是還有位三身獠祖前輩?不給他敬酒了?」
  
  少女什麼都曉得:「鬼啊,喝什麼人間酒,還得給他尋柳葉,怪麻煩。」
  
  摩天高僧顯身的時候,只是天真不打了,其餘諸位大聖還在咆哮惡戰;江山群道顯身後就更乾脆了,連焚窮滅頂等人都撤下來了,歸於天真身後,再沒了丁點動手的意思。
  
  墨巨靈大軍如今擺出的是守陣,眼見中土巨擎一家接著一家的出來,心中驚駭至極,哪還會再主動攻來,只盼自家中軍的'十七長亭、抽生之法'能快點成形,各隊兵馬謹守本陣,小心以待。
  
  江山劍主來得最晚,但他與吃麵道人心鏡相映,知道墨巨靈在擺弄一樁兇猛法術以求翻盤,劍主開聲,笑問:「怎麼想?」
  
  盲眼僧攤雙手:「我佛慈悲,我沒主意。」
  
  一僧一道齊齊去望天真大聖,天真正給雕山少女看手相,頭也不抬:「十七墨亭、抽生之法,連一座赫學堂廷都被打滅了。以前沒聽說過的新鮮玩意。不想嚐一嘗嗎?」
  
  和尚揚眉,笑:「很好!」
  
  老道彈劍,笑:「妙極!」
  
  天真嗯了一聲:「那就等一等。」
  
  盲僧是什麼人,兇道是什麼人,天真大聖又是什麼人,明知對方施展重術,卻由得他們施展,倒要看究竟是墨色永恆還是中土完美!
  
  三屍正喝酒,聞言覺得自己亮相的時候到了,翻身上棺直飛半空,雷動昂首斷喝:「骯髒邪魔速速施法,莫讓我家天真大聖久等…」剛喊了半句,突然身後狐嘯衝天、大聖咆哮;西方佛光衝騰、禪唱如雷;東方萬劍化龍,咒聲崩天。
  
  南大聖、西神僧、東劍仙,所有先賢盡數出手!
  
  佛從天降,直落墨家中軍;劍光驚鴻,一閃再閃、斬斷黑煙;巨妖欺天,掀動無邊水火殺劫,湮滅巨靈等?
  
  當佛爺、當道爺、當大聖爺都是傻子麼。
  
  看仇人死不瞑目,不負人間期盼。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3 11:33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7-12 02:00
第一零一六章 脆皮
  
  
  道、僧、妖,先賢三大巨頭彼此商議、雖非刻意公佈、但也說與天下修家知:等他們的兇猛法術。
  
  說好了要等的…結果沒等。
  
  沈河愣、秭歸愣、果先愣、塵霄生愣、木恩愣,所有人都愣了愣,蘇景也不例外,那麼聰明的一個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說點什麼好了。
  
  江山劍主,第五圓中道家一脈孤高豐碑,只可仰望無可超越;盲眼神僧,摩天剎是中土禪宗的傳奇,他則是摩天剎中的傳奇;天真大聖,畢生狂狷任性乖張,滿天神佛在他眼中不如山腳下那朵嬌柔野花,這樣的人物也會是耍賴?
  
  無數晚輩面前,他們一起耍賴啊。
  
  不止耍賴,他們還冤人。
  
  不止冤人,他們還奪命!
  
  忽然間,有人笑,撲哧一聲,滿滿快樂,蘇景身邊小不聽第一個笑了。不聽邊笑邊打量蘇景,俏目中意味再明白不過:小喪修不要臉皮,原來是有淵源的啊。
  
  師叔陸崖九暫時收劍,就站在蘇景身邊。老祖咳了一聲,眼中驚訝猶存,隨口問蘇景:「你怎麼看?」
  
  指摘前輩是無論如何不敢的,蘇景猶豫了下、謹慎應道:「反正…反正我是做不出這種事情的。」
  
  撲哧又一聲,這次不止小妖女,連陽三郎都笑出了聲音,不過也絕非無人捧場,小十六跳到蘇景肩膀上:「忽啊!」
  
  十六老爺響亮附和。
  
  蘇景喜揚眉,對師叔笑道:「十六從南荒時就和我一起。我倆相識一千五百年,它是瞭解我的。」
  
  老祖似笑非笑,目光一轉望向了十六,小小陰褫如今都修成惡龍了,卻還不會說話,被師叔望著,小東西顯得異常躁動,有話想說偏偏又說不出一尺身體盤卷又繃直,繃直再盤卷,憋悶好陣子。狠狠把腦袋一轉。咬牙再咬牙,費力再費力,終於十六開口、對蘇景:呸!
  
  呸出一聲,瞬瞬通泰。十六又復『忽啊忽啊』。喜滋滋飛上雲天。化身惡龍追隨大聖殺敵去。
  
  化惡龍不是白化的,忽啊之外十六又修得一字真言,呸。
  
  蘇景『啊呀』失笑:「葉非那盆水是壞的。把十六給修歪了…再見葉非時候,得找他討個道理來。」
  
  老祖大笑,不再搭理蘇景,再次提長劍畫天河,河中重重寒月升!
  
  曾經冠絕中土的巔妙劍法,但因江山萬劍在上、因活佛之怒在上、因大聖兇威在上顯得黯然失色了,可那又有什麼關係,那份屬於陸崖九自己的榮光依舊耀目,離山陸九的風采本就不是因劍而來,陸九就是陸九,自有風采,便如此刻歡欣鼓舞、殺敵去!
  
  蘇景也笑,兩道陽火自掌心衝天起,左手火凝做金鞭右手化結化長劍,追隨老祖身後,殺敵去。
  
  老祖不回頭,聲音洪亮:「不必跟我身後,上前來與我並肩。」
  
  短短一句話啊,卻只有蘇景自己曉得,這句話他盼了多久,他幻想了多久,那時他幼年時做的夢!
  
  夢想成真,死有何憾!
  
  何況死不了,老祖死不了,蘇景死不了,今日人間今日戰場,死的是墨巨靈。
  
  東道西僧南妖,遠古的中土王者盡數出手!就是這些人,曾在數千年間於源源不絕的墨巨靈大軍惡戰不休;那古時的鬥爭絕非一場普通戰鬥,那是一場浩大戰役,今天墨巨靈擺出的陣勢,在遠古時候幾乎每天大聖等人都會經歷,算得什麼。
  
  連風雨都算不得,更不談不到風波險惡。
  
  但也不是什麼都算不得,滅頂大聖伸手抓過一頭墨巨靈,未用大山夯砸,滅頂大聖打發了性子,抓著墨巨靈的肩膀,直接一個頭槌砸到了對方臉上。
  
  墨巨靈的頭碎了,滅頂大聖轉頭對身邊殺秋老怪笑道:「脆皮!」
  
  殺秋老鬼面色木訥,表情沒反應,不過他收了自己的三千藤鞭,也學著滅頂的樣子伸手抓過一頭墨巨靈,擺頭槌撞過去。敵人的頭又碎了,殺秋對滅頂點頭:「嗯,脆皮。」
  
  這就是『算什麼』了,巨靈、惡戰、一場今日修家用盡心機也闖不過、擋不下的墨色浩劫,遠古先賢眼中的:脆皮。
  
  巨靈脆皮,惡戰脆皮,浩劫脆皮,全都加在一起,它們也就算個:脆皮。
  
  全無懸念的戰事,今日修家的熱血沸騰,遠古大能為者的陳善可乏,無聊就是無聊、沒辦法改的。可是忽然間,大聖笑了。
  
  不止大聖,還有摩天盲僧、江山兇道都笑了。莫名其妙的,不知他們笑什麼。
  
  大勢已去,敗局注定,中土人間的墨巨靈還有不少活著,但也不過多活一會而已,三方剿殺,破陣如摧枯拉朽,對墨巨靈而言戰事已經陷入絕望。
  
  元帥已死,中軍滅絕,這支墨巨靈的軍馬已經沒了指揮,一盤散沙的樣子。突然,戰場中一頭巨靈怒聲咆哮:「正神墨中生,行馳宇宙間…」
  
  嘶吼中,這頭墨巨靈翻手,把自己頭上的雙角掰斷,再倒轉,右手角刺入左胸心口,左手角刺入下腹丹田。
  
  自裁,但巨靈生命頑強,要害受創一時間還不會死,摔坐在地,大口喘息,猙獰做笑。濃黑血沫自其口鼻泛出。
  
  正巧三屍就在這頭巨靈不遠處,赤目見狀猛一聲:「好!臨陣自裁,真乃上將軍也!」一個喝彩,另兩個嘻嘻哈哈地笑,可是他們的笑聲頃刻就被山呼海嘯般的咆哮聲淹沒了。
  
  所有墨巨靈都於此刻發瘋,學著第一頭巨靈的樣子,狂呼著這十個字,自斷雙角、自刺心口與丹田。
  
  三屍笑不出來了。一頭墨巨靈被嚇破了膽子寧可自裁也不敢再面對大聖等人算不得奇怪,可整支大軍都喊著號子自裁絕非正常事情了。
  
  大群巨靈自己把自己捅倒了,大聖等人無人可打自然也就停手了。這次不止天真,盲眼僧和獨眼道也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地面上始終觀戰、未曾出手的雕山少女、邋遢老道和影子和尚對望了一眼,其中和尚瞇了下眼睛:「又來了。」
  
  蘇景低聲去問雕山少女:「怎麼回事?」
  
  「自毀法身,引爆法元以求重創乾坤,是同歸於盡的招數。」少女應道:「倒不是力量有多兇猛,但會有墨色侵染四方,比較討厭。」
  
  雖知有天真等人在,什麼事情都輪不到自己來操心,可蘇景聞言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再去看大聖、古剎和劍獄諸位能者,居然盡數收手,三大巨頭並肩雲頭,餘眾列位三人身後,個個面帶微笑,他們在等待。
  
  等待什麼?等墨巨靈潑起重重墨色侵染天穹?當然不是,他們等待的『東西』已經到了:青銅碗。
  
  滿滿鬼篆銘刻的古拙之碗橫飛天際!
  
  至天心,寶物急停,就此懸浮不動。
  
  蘇景『啊』一聲低低驚呼,這隻碗他識得,三身獠祖樂樂的本命神器,一直安置於幽冥神君廟中的青銅碗;
  
  而蘇景低呼時候,陸老祖已然熱淚盈眶中土世界曾經有過兩隻這樣的碗,一在陰間,一在陽世,前者安睡於幽冥西陲後者成為陸角八犀利法寶,即便老祖已知前因後果、曉得此碗為並非兄長那一隻,可他心中仍沸騰!
  
  心中沸騰、鼻腔酸楚、眼窩濕潤。陸老祖畢生問劍、嫉惡如仇,天下人間有誰見過他掉過一滴眼淚。
  
  沒人見過不代表他沒有眼淚。
  
  寶碗顯現,碗中空氣微一模糊,三頭六臂、白髮蒼蒼的老魔顯身,三張臉孔一悲一喜一怒,不是祖樂樂是誰。
  
  祖樂樂將那張笑臉對上了三大巨頭。
  
  祖樂樂對面的三個人都笑著…之前他們突然發笑,只因察覺了祖樂樂的氣意,這場熱鬧果然少不了他啊,至此,古時昂首並肩,舉劍齊法殺滅巨靈護衛乾坤的四位前輩,終於重聚一起!
  
  四個人,沒有一個去看正催促最後『俱焚』法術的巨靈大軍,也沒人說話,他們各據一方,彼此相望彼此微笑。
  
  五息過後,祖樂樂忽然躬身,兩字:「多謝。」
  
  盲僧、兇道、天真還禮:「不謝。」
  
  稍頓,改做僧道妖三人施禮了、對祖帝:「拜託。」
  
  祖樂樂還禮,認真:「放心。」
  
  多謝、不謝。拜託、放心。
  
  八個字後,懸空寶碗突兀一震,一化百、百化萬、萬再化無數,霎時間中土人間無數寶碗鋪滿天穹!寶碗翻飛、倒扣,一枚一枚分毫不差,整整扣中兇法已成、正欲炸碎自己的墨巨靈!
  
  一碗扣一靈。一個不多一個不少一個也不差。
  
  就在墨巨靈自毀法術堪堪成形、將要炸碎一瞬,碗盡落!墨巨靈身形大若巨岳,碗平常大小、裝不下半斗米。不見寶碗漲,不見巨靈縮,可是碗落下就那麼一扣,扣住了,穩穩當當!
  
  天上無數碗落地,天空清靜了。
  
  地上無數碗再一震,千萬歸一,地面也清凈了,再沒一個巨靈,包括屍體在內所有穢物盡被收入碗中,想要炸自己就去碗中炸,不炸也不行。碗中自有三身獠的毒蝕冥火,且看煉不煉得化這群天外『正神』!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3 11:36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7-13 01:23
第一零一七章  化精光,第一戰
  
  
  地上無數碗再一震,歸一,地面也清淨了,再沒一個巨靈,包括屍體在內所有穢物盡被收入碗中,想要炸自己就去碗中炸,不炸也不行。碗中自有三身獠的毒蝕冥火,且看煉不煉得化這群天外『正神』!
  
  也在祖帝寶碗收巨靈的同時,從現身或者說從蘇景認識她開始就始終在笑的雕山少女忽然『哇』一聲大哭出聲!
  
  影子和尚與吃麵老道一叩拜、一稽首。
  
  蘇景等人則大吃一驚:只見雲上、眾多古時大賢忽地散去了身魄,化身一道道瑰麗光華,閃爍翻飛,於蒼穹中流連著,彷彿看不夠這人間景色一般。
  
  過不多久重重光華散落,摩天神僧所化金光盡數遁入影子和尚眉心、劍域高人所化銀光全部注入吃麵道人雙目,七大聖所化的絢麗光華則糾纏一起化作一枚七彩金環,為雕山少女束起了長長青絲。
  
  異象只在短短片刻,少女哭倒在地,影子和尚與吃麵老道長拜不起
  
  祖樂樂未出聲,但他轉過了那張痛哭之臉,看著諸賢化精光、落入『傳人』尚。
  
  還有一個人淚水長流,癱坐在地:蘇景化靈三嬰之一,劍嬰屠晚。
  
  就在突然間,天地寂靜。
  
  和所有人一樣,沈河震驚當堂,但很快他微微皺了下眉頭,被長劍盯住神魄的施蕭曉正對他傳音入密。
  
  片刻後,沈河走到秭歸先生和辰光方丈身邊。三位掌門低語幾句後傳下密令,果先、木恩、離山兩位新晉人王白翼與方先子領命,齊齊飛天而去,蘇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生怕這幾個人會應付不來,讓裘平安與小十六做追隨。
  
  幾位人王飛天去了,蘇景面前忽又多出了兩個人。乍相見,蘇景驚喜交加,兩人中,左首那個。心口空空雙目閉合的清秀少年。正是瞑目王。
  
  可蘇景卻顧不上去向二明哥問禮,直接跪到右首老者面前。
  
  與陸老祖長相一模一樣、但身穿紅袍的老人,離山光明頂主人,蘇景真正的師尊、陸角八。
  
  蘇景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他搶步去跪。小不聽、三屍、一群先匯聚離山後又轉戰彌天臺的妖怪。呼啦啦地跟著他跪了一大片,倒把陸角八嚇了一跳,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陽間還有個弟子。
  
  陸老祖也激動。想不到今生此事,竟還有機會再見兄長!不過老祖很快平復心情,上前三言兩語把蘇景的身份解釋清楚。此刻離山弟子也紛紛上前,對陸八陸九兩位師祖行見大禮,紅長老仗著自己是個『女娃娃』,就算多嘴長輩也不會見怪,一邊行禮一邊把蘇景『生平』大概介紹,反正就是誇了。
  
  聽說東土佑世真君、南荒太歲老祖、幽冥小九王和閻羅駕前第十四王都成了自己徒弟,且還身懷人王本領,陸角八著實有些驚訝,看看蘇景,又看看陸崖九:「這麼好的徒弟,當初你自己怎麼不收?」
  
  陸崖九哈哈大笑:「這不是當初沒想到他這麼能折騰麼。」
  
  陸角八也笑了,可是說到底師徒兩人只是初見,蘇景還好些,至少從他被列入離山門牆第一天起就知道師尊是什麼樣的人物,師父在人間種種作為他都瞭解,潛移默化深深敬仰。
  
  陸角八卻不是,以前聽都沒聽說過蘇景,即便知道此子了得也不覺有太多情緒,微笑點點頭嘉勉了幾句了事,情有可原的敷衍。
  
  不過陸角八很快就愣住了他看見了陽三郎。初時未曾留意,注目片刻後陸角很快就認出了對方。
  
  雖然陽三郎化作人形,雖然陽三郎另得機會涅槃重生,完全不是從前模樣了,陸角仍就認出了她。先是錯愕,很快老人的神情便告坦然,邁步來到陽三郎面前:「我欠你一個公道」
  
  不等他說完,陽三郎就一擺手:「舊賬了了,你徒弟替你還了。」話說完陽三郎不欲多待,和蘇景打了聲招呼,帶上小金烏飛走去準備『重見天日』的法術去了。
  
  陽三郎如此說法,就不由得陸角不對蘇景另眼相看了。蘇景卻不邀功,只是搖搖頭:「也是機緣巧合,弟子與陽三郎和解了。」
  
  靜靜凝望第一次見面的人王徒弟,似是思索什麼,不多久陸角面露笑容,點頭:「很好。」
  
  這個時候三身獠祖樂樂走了過來,以笑臉相對蘇景,大帝目光望過蘇景、望過屠晚、也望過三屍,把這一夥子人看個夠,祖樂樂道:「這麼說練成『三聖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劍轉生無上心訣』的人就是你了。」
  
  蘇景口稱『帝尊』正要執禮,祖樂樂伸手攔住了他:「神君駕前冥王,身份不遜於我,若你喚我帝尊我就得喊你王駕,麻煩得很,你我直呼姓名就好。」
  
  漢家孩兒,禮字紮根於心,就算不喚『帝尊』,也不好直呼其名,改口道:「還請前輩指點。」
  
  剛說到這裡祖樂樂就笑道:「前輩個鬼爪子。」
  
  三屍中雷動忍不住插口:「應該的,應該的,不論身份至少也得論輩分。」仍是不等說完,祖樂樂繼續笑道:「我就一直說,做鬼的最最不該論輩分,又不是陽間,都落入輪迴中了,輩分簡直亂套!偏偏那些鬼崽子就記著做人時候那點規矩,不肯聽我的。」
  
  祖樂樂不笑不說話,倒不是他天生愛笑,只因正以笑面相對,這張臉、這張嘴沒有其他的表情和語氣。」
  
  區區小節,既然對方不喜蘇景也就不再矯情,直接問道:「內中詳情還請、請祖兄指點,還有剛剛諸位先賢已經走了?」
  
  既然主動來見。自然不會再隱瞞什麼,祖樂樂席地而坐,招呼著其他人也一起就坐:「不必一樣一樣地問了,我從頭說起。」
  
  祖樂樂得道時,神君與諸冥王早已離開中土,三身獠一統幽冥又親手摧毀王座,建下了『萬鬼爭霸、勇者輪迴』的格局,他算是把幽冥徹底攪亂了,之後就沒他什麼事了,打坐修行之餘。逛逛幽冥轉轉中土。有時候也會飛出天外去散散心。
  
  就在一次天外旅途中,於別家世界偶然見到墨色之禍,從那時起祖樂樂就開始警惕:見過了墨巨靈,明白了他們的貪婪和性情。祖樂樂自然能明白這些黑色妖魔沒發現中土便罷。只要它們發覺中土存在。遲早都會過來。
  
  祖樂樂不曉得,墨巨靈早就發現了中土了,所以沒急著過來只為等候果實成熟。
  
  說到了墨巨靈。祖樂樂轉過了那張憤怒之臉,目光如刀語氣森冷:「因為心存警惕,所以時時刻刻都會提起一份精神,偵巡陰陽監探四海,待到第五圓時,終於被我發現了墨巨靈的氣息不在中土,但很近了:他們在莫耶。」
  
  莫耶與中土是兩座世界,相伴而生如鏡照兩面,不過兩座世界早都『獨立』了,一個毀了不會連累到另一個。
  
  墨巨靈入侵莫耶地,和中土不存半個大錢的關係,但三身獠另有想法:兩座乾坤虛空相連,一旦莫耶淪陷,墨巨靈又怎麼可能放過中土。
  
  三身獠打算助戰莫耶,可他早都是孤家寡人,一個人力量有限,他要給自己找幾個幫手。那個時候幽冥已經亂戰了無數年頭,兇猛鬼王無數,但有資格與三身獠並肩作戰的不存一人。所以祖樂樂來到陽間,找上了天真、盲僧與江山劍域主人。
  
  祖樂樂講述見聞、陳說厲害,和尚與老道都是出家人,心中修成一道慈悲念,痛快答應先隨三身獠去往莫耶,看一看情形是否真的像祖樂樂說得那麼嚴重。
  
  至於天真大聖,他可沒什麼慈悲心腸,同意去莫耶一趟只因閒得無聊,靜極思動,正打算著去天外轉轉祖樂樂就『送上門』了。
  
  待陰間帝尊引著三位人間巨頭來到莫耶,眾人立時就明白了,祖樂樂之言不存半字誇張,確確實實,巨靈為孽!
  
  中土強者與墨巨靈的第一次嚴格意義上的大戰,是在莫耶打的。
  
  那個時候莫耶沒有能夠比肩中土四賢的人物,不過像蝕海、滅頂或者八大劍王那樣的兇猛仙家有不少,本就戰力強悍,再得中土四位強者相助,終於打勝了那一戰。
  
  為表敬意,莫耶先輩為四位中土先賢塑立大像,便是蘇景曾在莫耶見過的那四尊巨像了。
  
  三身獠不太會講故事,平鋪直敘全無修飾,中土高人出戰莫耶,於那座世界最最艱險時候劍指巨靈,何等振奮事情,在祖樂樂口中變成了白開水。可即便是『白開水』,即便後來莫耶地終歸沒能逃脫滅亡慘禍,小妖女依舊熱淚盈眶,對祖樂樂盈盈下拜,想致謝卻哽咽,淚珠兒串串滴落口中但口中一個字也說不出。
  
  齊僮兒是淺尋的心結;陸角是藍祈的心結;怕那一劍刺錯了是葉非的心結;莫耶、故鄉就是晴山霖鈴的心結了。
  
  三身獠搖了搖頭,伸手攙扶不聽,口中說話實在:「助戰莫耶,不是我們想去救莫耶人,是為了護住自家世界才會有那場遠征,算得各取所需,你不必謝我們,莫耶也從不欠我們什麼。」
  
  而莫耶之戰前後打了幾十年,遠非蘇景等人剛剛經歷的那『來得洶洶,去得匆匆』戰事可比,天真、祖樂樂等人雖大勝而歸,但也看見了墨巨靈的兇狠與可怕。
  
  見過敵人的兇悍,幾位先賢返回中土後就開始備戰,煉法術布殺陣等事自不必說,諸多準備中最最關鍵的一項則是:鑄劍。
  
  這是江山劍獄主人的提議,要與墨色巨靈做殊死之戰,不止是自家修為高本領強就能夠獲勝的,還須得尋其弱點、鑄其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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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缺字太多了~~已補齊 2015-07-08
  
qwe0505 發表於 2014-7-13 01:24
第一零一八章  三千明月,十八驕陽
  
  
  這是江山劍獄主人的提議,要與墨色巨靈做殊死之戰,不止是自家修為高本領強就能夠獲勝的,還須得尋其弱點、鑄其剋星。
  
  具體緣由三身獠並未多講,蘇景等人也沒做追究,能夠說服天真、盲僧等人的道理自然是真道理、大道理,何須今日晚輩再去求證。
  
  「屠晚?」蘇景問。
  
  三身獠又換回笑面,點頭:「不錯,屠晚。要鑄這樣一柄劍不容易,不過鑄神劍以禦強敵,這事聽上去挺過癮的,定議之後大家就忙活開了。」
  
  坐著一排聽故事的三屍對望一眼,心思想通、拈花開口:「屠晚…是不錯,可您要說他是神器,這個…有點過了。」
  
  赤目一旁點頭附和,伸手指著自己的紅眼珠:「祖兄明鑒,兄弟我這雙眼睛,看遍天材地寶,是不是寶物、是什麼成色的寶物,逃不脫我翻目一瞥。屠晚是一等一的好劍,天下難尋,這沒得說。但真要比個高低的話,至少屠晚不如丈一。」
  
  雷動緩緩點頭:「好就是好,稍差就是稍差,屠晚雖是我們的孩兒,但咱家不護短。」
  
  「是,咱們哥們天性耿真,這眼裡就揉不得沙子啊。」拈花赤目異口同聲,正直宗師挺直腰板端坐穩當,單比氣意的話,輕鬆甩出賀餘師兄三百里。
  
  三身獠笑了笑,不和三屍矯情:「你們見到屠晚時,神劍已斷喪。做不得准了…此劍成形、三千明月。」
  
  「啥意思?」三屍沒聽懂後半句,齊聲發問。
  
  「劍是我們四人一起設計的。墨色巨靈的剋星為驕陽,一光一暗、一生一滅,天生的對頭牌。」三身獠的聲音不急不緩:「可是一來,陽火太過剛烈,採其精華鑄劍不易,弄不好還會惹惱金烏一脈;二來…宇宙間雖有驕陽無數,可是每一輪驕陽都主掌著一界或幾界的生衍,壞驕陽以鑄劍。會壞了無數生靈的性命,此為禁忌之事,真要這樣做了,咱們和墨巨靈又有什麼卻別?三來,最關鍵的,我們四個人合計過了,收太陽…沒那麼大本事啊!」
  
  三屍齊齊『咳』了一聲。紛紛嘟囔『您就直接說『三來』就成了』。
  
  採日鑄劍不成,是以退而求其次,改作採月鑄劍。月光柔和、照亮夜空,雖然不像驕陽那般活力十足溫暖天下,但月亮也是光明的象徵,同樣是墨巨靈對頭。
  
  至於『採月』的辦法。便是高深法術了,不傷明月只攫其精,那輪月亮還會在、永遠在,只是靈氣稀薄了、光芒黯淡了。
  
  鑄劍計議定下,有關鑄煉的諸般細節確定。四個人就此忙碌,三身獠負責遍尋天外、採集真月靈精。天真大聖負責塑靈開光、添染智慧,和尚負責搭建和維護劍爐,獨眼老道就做那打鐵匠的活計……
  
  三身獠說到這裡,蘇景忍不住插口問道:「劍爐何來。」
  
  三千真月靈精只是劍基,還須得配以無數金精與輔料,細節不必多問,當時肯定是把三身獠給忙壞了,可是這事就和炒菜差不多,想要水煮大象先得有那麼大的鍋才行。蘇景問的是內行話,至少他自己想不到,這鑄劍的爐子從何而來。
  
  「和尚的天頂頭蓋。」三身獠答案驚人。
  
  佛家之中有密宗修者,密宗內有高僧頭蓋骨製成的法器代代傳承,但揭自己的頭蓋做爐子和死後留下天靈正法根本是兩回事。
  
  而三身獠的話還沒說完:「我們這四個人,鬥戰以論我比他們稍強一點,畢竟三個腦袋六隻手,怎麼算都是佔便宜的。若以修持相較各有所長、誰不也比誰更強。想要鑄此神劍,非得和尚的頭蓋來做爐子不可…不過這也只是個爐子罷了,空有爐沒有火又何談鑄劍,這也花費了一番大工夫,我們四人聯手施法,自天外接引十八輪驕陽聖火入爐,這才有了鑄劍的基礎。」
  
  不是弄來十八枚太陽,而是將太陽中的純陽真火的一部分,通過法術牽引至今燒進『爐子』,不會傷害太陽,也不會害了那輪驕陽下的世界。
  
  採集三千明月,引火十八驕陽。頭蓋為爐、煉月為劍……三身獠的言辭樸實,可蘇景等人誰能不驚詫。
  
  這件事,只要稍稍一想就覺心血沸騰!
  
  「大家各自出力,相比之下我就最輕鬆了,在天外跑一跑尋些材料,說到底只是個辛苦事情,他們三位就不同了,和尚為成爐獻出了自己的頭蓋;老道為引火將自己的本命龍鳳雙劍之一投入爐中焚化不算,為了能即時監察火候,他又把自己的一隻眼睛置入劍爐…那隻眼睛再也沒能撈出來。」
  
  「江山劍主本是獨目人,再拿走一隻眼睛是,其實也和盲眼僧一樣了,盲眼僧心眼好,用金玉菩提給老道做個了假眼塞進了眼窩裡,老道千恩萬謝。我就說老道太老實,既然做假眼,和尚幹嘛不把兩隻眼睛都做了,小氣巴拉只做一隻…不過這事我沒告訴老道,老道就一直沒轉過彎來,到最後還說和尚真好、又大方又實在;大聖也付出甚重,他要為神劍添慧開靈光,將自己的兩隻尾巴和眉間骨慧珠投入爐中。」
  
  和屠晚相處這麼久,神劍自己一直迷迷糊糊的記不起前塵往事,可蘇景就算再愚鈍也能猜到,此劍與天真、劍主、和尚等人有著莫大淵源,只是蘇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淵源』竟來得如此深厚!甚至可以說,當年的神劍屠晚就是盲眼神僧的頭蓋、就是江山劍主的本命佩劍之一和一隻眼珠、就是大聖爺的兩條尾巴和一粒眉心聖骨!
  
  蘇景再印證自己的經歷:當劍魂入體,為何少女會親手為自己煉化天真大聖點將訣;為何老道會主動請自己吃麵;為何劍塚萬劍都對屠晚劍魂尊敬異常、為何根本不出世的丈一龍紋劍會躍出來追隨自己;為何屠晚會帶上自己萬里迢迢趕赴西海深處去救行將崩潰的影子和尚……難怪了,難怪了!
  
  「鑄劍是漫長功夫,開始想像的時候,個個眉飛色舞渾身是勁、都覺得自己要做的是驚神之舉,佛祖聽聞此事沒准都得吐下舌頭,可實際鑄劍過程又辛苦又乏味,江山劍主成天跟我們說他眼睛疼…他眼睛在爐子裡看火候,天天受極陽真火舔噬,要是不疼才怪了,好在大家都是神仙,時間大把大把的,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鑄劍吧。差不多等到神劍就快煉好的時候,墨巨靈就來了。」
  
  這一陣子三身獠都在用那張笑臉說話,語氣樂呵呵的,就連提起墨巨靈的時候也是開心的:「這次他們沒通過莫耶,直接找上了中土…來了就打吧,沒什麼可說的。我們沒向莫耶求援,這是咱們自己家的事情…咱家裡富裕,平時養下了一群虎狼漢,有事的時候就自己上,否則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那麼多年的糧食。」
  
  「最初十幾年裡,打得頗為辛苦,墨巨靈本身實力不差,花招有多得很,可是把大夥忙壞了…待到十幾年後屠晚神劍出爐,熱氣騰騰地去殺巨靈,一下子摧枯拉朽,那份爽利勁就別提了。不過非說不可的,墨色妖魔看上去假仁假義,偽君子似的,可他們心中有狂信之念,信念起便是死不回頭、百折不撓的執著。」
  
  「那一戰越打越大,咱們也就越發佩服老道了,若不是他出了個鑄劍的主意,若不是我們有屠晚在手,是無論如何也堅持不下來的。拼吧,看誰能活到最後,到後來根本就不多想了,反正要我們讓出中土絕不可能。」
  
  「戰事慘烈,墨巨靈被斬殺了一茬又一茬,但是咱們這邊也漸漸有了傷亡,傷亡越來越重。連綿大戰沒有一刻停歇的打了整整六百年,自我有記憶以來,中土世界最最慘淡的光陰非那時莫屬了。到了後來我們發現,墨巨靈的進軍之勢不再源源不斷連綿不絕,而是變成一股、過一陣再一股,再加上刑訊搜魂得來的口供,我們大概明白墨巨靈就快撐不住了。」
  
  「墨巨靈快撐不住了,可我們又何嘗不是強弩之末。開戰之前,南荒妖有諸位大聖、各位大聖麾下皆有絕頂大妖相隨;摩天古刹有十位聖僧十八金身羅漢,另有七十二禪堂,每堂皆有未升佛但實力比著你等今日人王還要更勝許多的大德高僧;而東劍西禪南妖這三大中土陽間勢力,以東方漢廷江山劍域實力最強……六百年打下來,南荒只剩天真,西方只剩盲眼和三位金身羅漢,劍域就只剩劍主與馬足龍沙、柳暗花溟兩位劍王了。」
  
  「一晃又是百年苦戰,屠晚劍身上滿滿裂璺,天真、盲眼、劍主都走了……但他們的志願並非無人繼承,劍域主人留下了一尊木靈玩偶、盲眼和尚留下了一段靈慧真影,天真大聖則留下了一條尾巴。」
  
  蘇景很想繼續繼續聽下去,可三身獠略過了一個關鍵中的關鍵,不由得蘇景不做追問:「天真大聖、西域佛主、東疆劍主三位前輩走了…他們、他們隕落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3 11:44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7-13 23:57
第一零一九章  奉陪
  
  
  蘇景很想繼續繼續聽下去,可三身獠略過了一個關鍵中的關鍵,不由得蘇景不做追問:「天真大聖、西域佛主、東疆劍主三位前輩走了他們、他們隕落了?」
  
  祖樂樂搖頭大家都以為他在搖頭,但很快就發現不是,他在『換臉』,笑臉、怒臉、悲臉一張一張換到正前面對蘇景、之後再一張一張挪開好半晌,三身獠伸手一拍自己的額頭,怒臉向前、怒道:「就這三個表情,怎麼都不夠用!想納悶一下都不成。」
  
  誰說仙佛就沒煩惱了,祖樂樂想做個『納悶的表情』出來都不成:有關天真、劍主、盲眼神僧三人的『結局』,祖樂樂一直很納悶。
  
  「他們死了。可死後又發生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獨納悶不如眾納悶,三身獠給出了一個答案,但也拋出了個更大謎題。
  
  祖樂樂讓蘇景喚他『祖兄』,由此三身獠大帝也成了三屍的『祖兄』,為表心中對兄長的無限崇敬,三個矮子從端坐一排變成了三人背靠背,乍一眼望去,真像小一號的三身獠。
  
  『三屍獠』中雷動眉頭大皺:「死了就是死了,什麼叫死後發生什麼就不曉得了?」
  
  拈花接口:「再說,祖兄您老是幽冥世界神君之後唯一大帝,算得閻王二爺了,人死後魂歸幽冥,再發生什麼您會不知道?」
  
  三身獠對三屍獠搖頭,這次是真的搖頭:「是真的不知道。」
  
  一場慘烈無比的戰鬥。早就在之前的連綿惡戰中受重傷的四大巨頭聯手惡戰墨巨靈族中十一名巔頂神尊,斬盡仇敵之後,三身獠傷上加傷但性命無礙,另外三人已到油盡燈枯的境地,命火熄滅生機已斷。
  
  那是他們三人的最後一戰了。他們的傳人仍在閉關,做最後的破慧衝關
  
  獨目道長扶著劍勉強站起身,用那隻金玉菩提的眼睛遠遠眺望,看不夠的江山錦繡,忽然流下了一串眼淚,不是怕死、是他看不夠啊!很快就沒得看了。再沒得看了;
  
  盲眼神僧坐著。禪坐。本為神僧,坐禪萬年不動等閒事,那時卻連片刻都坐不穩當了,要靠住一塊石頭才能勉強坐定。閉合著雙眼。傷重、身殘。曾經金玉一般的金剛不壞之身如今變得斑駁了。好像被狂風吹蝕千年的石像,蒼老斑駁、滿滿裂璺。眼淚流下,滑過蒼老的佛面。哭這人間、哭這眾生,妖魔未處大道未淨,我卻再也做不了什麼了。因為慈悲,所以痛哭,彌留之際的遺憾,死不瞑目啊!
  
  天真大聖躺著,他的目光渙散了,望著天,依舊那副無所謂的樣子,眼淚從眼角滾過,落下,狐狸的淚水晶瑩剔透,仿佛琉璃。不哭這世界、不哭這蒼生,我已皆盡全力、我再無力回天,活著時候我眼中不存滿天神佛,彌留之際又會在乎生死,大聖在乎的是:離別。
  
  要離別了,怎能不做最後奉陪。
  
  大聖流淚只因他們都哭了,老道、和尚、三身獠都在哭殺人,我陪你們;喝酒,我陪你們;流淚,我一樣奉陪。
  
  流眼淚,這是我們一起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誰說英雄隕落時,一定就會慷慨豪邁。江山劍仙、古刹神僧、南荒妖主,放眼中土人間整整五圓,還有比他們更豪邁的英雄嗎?
  
  但他們死時一點也不慷慨,三人隕落時候淚滿衣襟。
  
  三位大能為者喪命。
  
  可他們身死一刻異象顯現,三具本應不腐不滅的仙佛屍身頃刻化作金沙瀉地,金沙如水,落地即相融,轉眼消失得乾乾淨淨。祖樂樂則聽得冥冥之中有大笑聲傳來,那笑聲明明白白,正是剛剛隕落的三人!
  
  三身獠何等見識,卻從未見過此等異象,拖殘軀掘地萬丈,卻又哪見半粒金沙。
  
  祖樂樂不甘心,明知可能甚微他還是重歸地府,卻追查三人下落,但結果不出所料,三人的遊魂未入幽冥。
  
  說到這裡,祖樂樂長長歎了一口氣:「就是這樣了,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怎樣了,到底是死了還是另有造化。」
  
  連三身獠都查不出的事情,蘇景等人就不必浪費腦筋了,唯獨『三屍獠』自作聰明,笑道:「想都不用想啊,天真大聖等人必定未死,其他不提就說大聖點將玦,權杖與主人生死相依,人在令在,人亡令毀,大聖玦還在,天真爺一定未死。」
  
  「話不是這麼說。」祖樂樂搖頭:「天真大聖還留下了一條尾巴,開靈生惠修得造化這件事要分兩頭去看,單看這條尾巴,她有自己智慧,是生靈,自她覺醒之日開始,她就和大聖不存直接聯繫了;可若從骨血延續來看,她本為大聖的身體一部分,她在即為大聖在,她不死權杖就不會毀滅。」
  
  「大聖靈尾,青燈境中那位雕山少女?」蘇景問。
  
  祖樂樂點頭,笑臉:「素素。」
  
  少女名叫素素。
  
  少不得,『三屍獠』問題又來:「大聖為雄尾巴卻是個小娘子?這個」
  
  「素素是大聖九尾之一沒錯,但靈尾生慧,這重造化因大聖而來卻和大聖無關,它成形後是男是女,天說了算。」
  
  太久不曾說話了,祖樂樂的談性甚濃,有問必答,跟著他又猜到三屍即將脫口而出的新問題,不等發問就笑著回答:「靈尾開慧,不是大聖刻意使然,此事還是要算到『造化』上去,與人力無關的,所以只有一條尾巴能變成人,其他尾巴沒那個造化,生不出智慧。」
  
  蘇景徐徐吐出一口長氣,一個相伴三十甲子、不大不小的疑問得以開解:當年青燈境中,懵懂少女柔軟而開心的擁抱、費力在費力的那聲『阿哥』。
  
  素素本為天真大聖的一條尾巴;
  
  當年大聖為鑄就神劍,將自己的兩條尾巴與眉心骨融入屠晚,屠晚不是尾巴,但尾巴是屠晚;
  
  從『狐狸尾巴』去論,屠晚就是素素的阿哥。
  
  青燈境中蘇景修成三這三那訣,屠晚劍魂入體,蘇景和屠晚合一,換個角度去看,從那時起蘇景何嘗不是屠晚,所以素素管蘇景叫阿哥,簡直理所當然。
  
  三身獠聲音緩緩,繼續講述往事。
  
  天真等三位先賢『離開』不久,他們留在人間的傳人出關,正是影子和尚、少女素素、邋遢老道。
  
  影子和尚與少女素素的來歷已然清楚,無需三身獠再廢唇舌,但老道的出現眾人不解,祖樂樂耐心解釋。
  
  不同於普通修家幼年入道,江山劍主長到十四歲才被路過仙長發現,要帶入山中求道。他家中父母早亡,只有一位兄長與他相依為命,兄長有一份小手藝,農閒時候靠著雕刻些木偶娃娃到集市去換幾個錢貼補家用。
  
  修行事情,仙凡隔絕,再難相見了,兄弟臨別前,做弟弟的江山劍主給兄長做了一頓三鮮麵,哥哥精心刻了一個小小人偶送與兄弟,這小小木偶便是兄長了,永遠陪伴兄弟身邊。
  
  人偶即為親人,幾乎是俗不可耐的事情,可是何為『俗』,俗自民中來,最最單純最最質樸的寄託。
  
  兄弟相別,小小木偶一直被修行少年帶在身邊,時時摩挲時時把玩,每遇難題或者挫折,『江山劍主』總會和小木偶念叨念叨若非祖樂樂親口講述,又有誰能想到的,一念可翻天一劍弑神佛的江山劍主,心中竟還珍藏了一份凡人的兄弟情懷。
  
  木偶伴隨江山劍主畢生,所有劍主的修行、鬥戰、學習和感悟,小小木偶都曾經歷,更要緊的是這木偶是江山劍主的人間情懷寄託所在,久而久之木偶開靈,情形與影子和尚得道頗有相似之處。
  
  木偶是江山劍主的兄長,所以愛吃三鮮麵;木偶也是江山劍主自己,所以他能夠執掌劍域。
  
  仙、佛、聖三人離開,但各有傳人留在人間,他們不如三位『前輩』可也有驚天動地之能,接下了屠晚神劍,與三身獠並肩,再戰墨巨靈!
  
  忽然,蘇景想起了剛剛發生的一件事:惡戰中顯靈的天真大聖、江山劍主、盲眼神僧三人與祖樂樂的簡單對話。
  
  多謝、不謝;拜託、放心。
  
  不論後事如何,最初時都是祖樂樂找到三位大能為者,請他們加入這場大戰的。所以祖樂樂:多謝。
  
  這場戰事關係中土、關係家園,即便祖樂樂不相求,三位先賢至多不去莫耶,待到墨巨靈殺來中土時他們也一定拔劍向墨。所以他們:不謝。
  
  三位先賢走了,可『傳人』還在,中土還在,後面的戰事、傳人的安危,都要請祖樂樂多費心了。所以他們:拜託。
  
  義不容辭之事,除非魂飛魄散,否則決戰到底!所以祖樂樂:放心。
  
  多謝、不謝;拜託、放心。
  
  天真等人還在世的時候,已然預見自己可能撐不到這場大戰結束,提前對身後事做了準備,各自留下一位傳人不算,他們另又施神術、忍受巨痛從自己的身魄中割斷一段靈精,永做封存。
  
  割斷靈精、封存於世的法術仍是江山劍域主人研創出的,一段靈精就是一份強大力量,輕易不會覺醒,只待三位傳人修持到了火候,靈精自會蘇醒、融入傳人身魄,再為他們平添巨力。
  
  不止三位大賢自己,南荒諸聖、古刹高僧和所有劍域弟子都受此法術,古時世界的惡戰中他們戰死了,可英靈不散!留待後世再發光、再耀天!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3 11:48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7-13 23:58
第一零二零章  三鏘鏘訣
  
  
  可惜的是那三位傳人出關後,修為雖已大成,但境界上還差了一點火候,無法讓那些『靈精』醒來,也沒辦法接受這份只能用『強大』來形容的禮物。
  
  「影子和尚,尾巴少女,木偶老道出關,和他們的師長一樣,與我並肩守護中土,鬥戰巨靈,轉眼又是三百年直到最後。」不知何時三身獠換上了哭臉,聲音緩慢而沉重:「大家都傷了,都疲憊,屠晚神劍也搖搖欲墜,隨時可能碎裂。那天正午,天空忽然沉黯下來,我們知道墨巨靈又來了,我們沒想到的是,這次巨靈也帶來了一把劍,很好的劍。」
  
  綿延千年的浩大戰役,那是最後一戰。
  
  屠晚終歸沒有辜負鑄就它的中土聖賢,它綻放了最最強烈的光芒,與那柄墨色神劍拼得玉石俱焚,只勉強剩下了一縷殘破劍魂。
  
  墨色神劍則被打碎劍靈,劍身斷裂七截,就是後來落入蘇景手中的殘劍了。
  
  玉石俱焚的不只屠晚,三身獠與三位先賢傳人亦如是。只是他們的情形要稍稍好一些,將入侵妖魔剿殺乾淨後,四個人神魄與身體都遭受極大創傷,但到底性命還在。
  
  四人之中,傷勢最重的是尾巴少女與木偶道人,命火將熄垂垂危殆,三身獠將兩人送入了青燈。青燈內藏了一座好乾坤,但內中並無生機,所有靈氣都只歸少女與道人享用,對他們的傷勢大有好處,入燈時候已經昏迷的少女將大聖玦掉落在外;
  
  影子和尚的情況比著少女和老道稍稍好一些,他不願去青燈,而是回到了仍高懸西方天空、但已滿滿裂璺似是可能會墜落的摩天寶刹中。
  
  屠晚劍魂則被三身獠收入一柄解牛刀內沉睡。
  
  三身獠帶上青燈、解牛刀,也去了摩天古刹。祖大帝的傷勢很重,可他還有要緊事情要做,顧不得施法療傷一晃百年過去,始終在大寺一隅枯坐的祖樂樂忽然放聲大笑。用自己的煞血寫下了一份『邪法功譜』。《三聖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劍轉生無上心訣》。
  
  一百年苦思冥想,只為神劍重生!或者說。是神劍重生的第一步、最最要緊的一步。劍魂太過虛弱,須得入體附魂、沾染真正生靈的魂氣才能蘇醒過來。至於重鑄、重新煉出身體,都得等劍魂真正蘇醒再說。
  
  劍魂入體很簡單,不用什麼修法。只消祖樂樂催動一咒即可完成,但只『入體』遠遠不夠,非得讓劍魂成為那個生靈的真正魂不可,聽上去沒什麼,可就以人為例,三魂七魄為天命所定,怎麼可能再生出本命第十一魂。
  
  若驅逐本體三魂七魄中任意一枚。那屠晚附魂之人不是變成傻子就是僵硬不能動彈的『木人』,這樣附魂全無意義。
  
  所以祖樂樂就把主意打到了『三屍』身上,三屍為『靈魄』,不再三魂七魄之列。虛無縹緲卻有真實存在,煉秘法逐三屍、屠晚鳩占鵲巢,『主人』不受其害照樣可以成長、修行,屠晚與其共修共長,重開混沌化真靈這就是三這三那訣的真諦所在了。
  
  終於又到了一重疑惑所在,蘇景問:「為何取了個『三聖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劍轉生無上心訣』這麼古怪的名字。」
  
  百劫屠晚、洗劍轉生、無上心訣,功訣名稱後半部還好理解,了不得就是祖樂樂創出此法開心之餘,貪圖厲害名字,可是前面的『三這三那』蘇景實在想不通。
  
  「當時我又怎麼可能想到,最後練成這套功法的是個平平凡凡的人間小子呢?」祖樂樂笑著反問:「如果你是我,你覺得,將來誰會來練這套功法、讓神劍轉生?」
  
  稍一琢磨,蘇景恍然大悟!
  
  創下這套功訣時候,祖樂樂以為將來練這門功夫的肯定還是他自己、影子和尚、尾巴丫頭和木偶老道這四人之一。他們都是仙聖之輩,但人人都心懷天地感情飽滿,皆非絕情修、皆未斬三屍即證道,無論誰來練三這三那訣,都會把自己的三屍煉成真靈、落入天地間真正活一遭。
  
  大聖傳人的三屍,自也算是大聖;冥君祖樂樂的三屍,肯定也得是冥君因為三屍和本尊本就是一回事。
  
  那四個人中,誰會練這功法?肯定是傷勢最先好起來的那人。
  
  那四個人中,誰的傷勢能最快痊癒?祖樂樂不曉得,乾脆就全給列上了,愛誰誰,總有一個中,這才有了『三聖、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的前稱。
  
  不成想千萬年後,神仙法門被蘇鏘鏘給練了,所以祖樂樂把功法的名字起錯了,應該叫做『三鏘鏘百劫屠晚洗劍轉生無上心訣』才對,可簡稱做『三鏘鏘訣』。
  
  眾人紛紛莞爾,氣氛輕鬆了些。
  
  寫好功訣,留燈、卷、大聖玦和解牛刀於摩天刹,三身獠離開了。
  
  自己的傷勢自己清楚,三身獠曉得自己傷勢太重,尤其寶碗殘缺、會對他療傷有極大障礙。
  
  而碗中鎮壓無數巨靈屍身,碗殘難保妥當,所以祖樂樂根本沒機會療傷,後面他要做的就是去往幽冥古戰場、借戰場戾氣助己行法、只要還有一點力氣就要鎮住碗內骯髒屍體。他不太確定自己還有再回來的一天,所以將四樣寶物都留在了古刹。
  
  至於能堅持多久,三身獠沒去想,反正堅持就是了。
  
  三身獠返回幽冥,將自己封入寶碗,再過百餘年,摩天刹的淩空法術終於崩亂去,再也維持不住了、大寺墜入深海。
  
  祖樂樂這邊的說完了,轉頭望向陸角八,點頭:「要多謝你。」
  
  三身獠能活著回來,全因關鍵時候陸角趕到幽冥西陲、補好了寶碗。
  
  分不清是造化弄人還是機緣神奇。
  
  陸角偶得祖樂樂的寶碗殘片,本道是上上至寶,哪想到殘片與真碗冥冥相連。由此陸角八遭受墨色侵襲。攻擊過來的墨色不是任奪、申屠靈靈修習來的那種丁點墨色,而是古時候千年裡源源不絕攻打中土的所有巨靈屍身凝聚的怨戾墨氣,這侵染來得何其兇猛。
  
  為抵禦墨沁、更為讓藍祈安心修行,陸角抽奪金烏魂魄。驅狼逐虎之計。終於還是喪命了。中土人間絕頂大修隕落。但因根骨倔強,入幽冥仍要追查自己究竟『為何而死』。幾經周折終於尋到真碗所在。
  
  當時幽冥西陲已為墨色籠罩,陸角不知事情始末,但至少能看出墨色之禍會傷害乾坤,只因心中一道正氣亦然補碗。消弭禍根!
  
  陸角八死得並不光榮,還違背了自己心中公道、害了一頭無辜陽鴉,但他也用自己的隕落換回來一位有絕大功勳於乾坤的前輩聖賢重見天日。
  
  對三身獠的道謝,陸角微笑搖搖頭,心中百味雜陳,不知該說什麼好。
  
  心中唏噓是說不出也說不盡的,陸角轉開了話題。望向兄弟陸崖九:「你那邊又是怎麼回事?」
  
  陸崖九笑得舒服,打謎語似的回答:「天無常妖丹、機緣。」
  
  題目玄虛,不過陸崖九不賣關子,出燈前他已經和情形過來的道士、少女問過事情經過。此刻直接說與同伴聽。
  
  古時大戰中,有一次江山劍域四位劍王誤中埋伏情形危殆,天真大聖及時趕到相救才告脫險。事後獨眼老道派能員赴南荒,鑄丹爐生靈火,為天真大聖煉一枚天無常妖丹以示謝意。
  
  江山劍域,天無常丹,那是真正的神奇靈丹,莫說劍域中的普通弟子,就是劍主駕前八位劍王,也只有三人服過此丹。
  
  大聖覺得老道太也多禮,不過有人白白給自己煉仙丹不要?那不是大聖爺,那是彆扭魔。
  
  由得他們,天真無所謂的。
  
  煉丹難,養丹更難。煉丹只需百年光陰,可煉丹過後不是立刻拿出來就能吃的,須得在丹鼎中再溫養千年才行,大聖沒能等到這枚妖丹,尾巴少女進入青燈境的時候,丹還沒能養好。
  
  後來此丹就遺落在南荒,由此事情變得有趣起來。
  
  陸崖九被困青燈境,想要升仙破道非得天無常丹不可;蘇景遊歷南荒錯把妖丹當人丹,高高興興去獻寶結果空歡喜一場。
  
  後來妖丹被尾巴少女服用,仙丹靈效、逆轉造化,少女服了此丹才讓自己的傷勢有了真正的痊癒機會。
  
  若事情止於此,還算不得太有趣,蘇景等人都不知曉的,於江山劍域的仙家來說,煉丹的過程就是他們的無上真境的修煉。
  
  煉出來的丹神奇,但在江山劍域真傳門人而言,煉丹的過程才是關鍵中的關鍵!吃麵老道的兩隻鞋子裡裝滿了奇藥靈草,連煉丹的洪爐都隨身攜帶,就是因為他知道,將來自己療傷的過程就是煉丹的過程。可是到了最後他傷勢太重創及慧根,根本都忘記了自己應該煉丹以療傷這回事。
  
  懵懵懂懂的少女,懵懵懂懂地雕山;傻傻呼呼的老道,傻傻呼呼的吃麵,無數年頭。
  
  直到蘇景送回一顆天無常妖丹,少女服丹、得到了痊癒的契機;素素服丹前,老道曾把妖丹拿在手中仔細研究,未能徹底清明但隱隱約約地想起來,自己也應該煉丹才對。老道煉丹,同樣也得了痊癒的契機。
  
  蘇景帶回來的是妖丹,老道煉出來的卻是人丹,祖傳手藝、老號秘制的天無常、人丹!
  
  得靈丹之助,少女傷勢痊癒;得煉丹之助,老道傷勢痊癒。至於老道煉出來的那顆丹,贈與『始作俑者』陸崖九!
  
  「當初我以為蘇景是我的機緣,所以我帶他入青燈,著他練三這三那訣,不成想他煉得劍魂入體、煉得三屍化形,還得了少女和道士的青睞我以為他是我的機緣,不成想,原來我是他的機緣。」
  
  「可後來蘇鏘鏘真就找回來一顆靈丹,於我無用,卻對少女和道長有大用,這下子蘇景又成了他們兩位高人的機緣。到得最後道長煉成天無常丹想贈於我這一大圈子轉下來,蘇鏘鏘他還是我的機緣啊!」
  
  老祖越說越是開心,哈哈大笑。
  
  機緣,機緣,緣起緣落波折橫生,可是到得終了,仍穩穩落在了那一個字上:妙!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3 11:53 編輯

無敵懶小豬 發表於 2014-7-15 01:56
第一零二一章  馬王果是個好東西
  
  
  三位大賢離開,下落不明;三位小賢與三身獠並肩,再持屠晚惡戰墨巨靈,最後拼得兩敗俱傷。
  
  這中土乾坤安好,先賢歸養去了,正氣卻傳承綿延,直到今代正道天宗離山崛起於世,古時候歸養前輩也終於得來了自己痊愈復出的機緣。
  
  三身獠能痊愈全因離山陸角八,為他補全了本命重寶。
  
  尾巴少女素素與和吃麵老道能復原,只因那年離山陸崖領這個懵懂小子住進了青燈境。
  
  至於影子和尚,先在行將崩潰時得救;又在馭人世界巧遇優佛爺的一段真靈,開得智慧竅,復原大半;後來能夠徹底蘇醒則是因為他與蘇景聯手,對那隻石頭烏龜斬下的開靈一刀。
  
  開靈要受反噬,而那頭小小烏龜是龍山靈胎、更是自然孕育的佛陀,飽蘊大智慧。當兩人聯手一刀斬下、那場反噬到時,對蘇景而言只是一場生老折磨,於影子和尚來說卻不吝於佛陀一道當頭喝棒!
  
  本已智慧復蘇、恢復大半的影子僧,再都重重禪意開頂猛擊,終於融會貫通,真正蘇醒過來。
  
  再看影子僧這千多年的經歷,無論古剎獲救、十一世界遇佛陀真靈還是地心山腹得自然佛當頭喝棒,哪一樣事情不是蘇景主導。和尚能活下來、能清醒回來,重重機緣皆為蘇景所牽。
  
  陸角是離山的陸角;
  
  陸崖是離山的陸崖;
  
  蘇景是離山的蘇景。
  
  遠古時的大能為者承天護道,鬥戰天外邪魔雖死無悔。無論本領還是風骨都為後世敬仰;今時正道的巔頂人物,論起修為和本領與前輩相差雲泥,可是風骨又有幾分相差?當巨靈從天而降時候,一樣的人人拔劍,雖死不退!
  
  更有趣的是,真正救醒三身獠等人的,正是今日世界這些修為稀鬆本領微薄的『小家伙』們。
  
  若以佛家的調調來看,這就是因果了吧。古時賢者護世,是為『因』。所以中土世界得以延續,第五圓繁榮昌盛。後代崛起秉承正道倔強鬥爭、救出了前輩。是為『果』。這一『果』之下又是新一因:正因前輩獲救及時出關,這才擋下這場浩浩劫數
  
  影子和尚、吃麵老道、尾巴少女均告回歸,而這一場療傷,從瀕死到失智再到徹底復原。根本也是從生入死、從混沌到智慧的浩大修行、精彩涅槃。再歸回時他們的『火候』也終得圓滿。
  
  火候到了。摩天剎、江山劍、九尾聖當年封印下的靈魄也盡數蘇醒,就是剛剛眾人所見的南荒諸大聖、摩天眾神僧與江山劍域神劍弟子了。掃滅入侵魔靈後,靈魄歸元、一一遁入傳人身內。化作磅礴法元,從此前輩與晚輩合力合智亦合志,共襄乾坤!
  
  三身獠呵呵地笑著。他是真正的老前輩,就連天真大聖的祖宗的祖宗、五圓中土第一隻狐貍見了祖樂樂也得喊祖宗。三身獠年歲大資格老身份更是不得了,不過他從未把天真等人當成後輩,他把他們當做戰友、朋友。
  
  一樣的情形,尾巴少女、影子和尚、吃麵老道等人也是三身獠的朋友,生死與共肝膽相照的朋友,所以見他們都醒來了,祖樂樂開心異常。
  
  不過見到小友,免不了的會懷念老友,三身獠笑道:「天真、盲僧、獨眼老道,皆為天縱之才,論鬥戰兇猛和戰機把握之強,非天真大聖莫屬,山林裡修出來的妖怪,殺敵的手段遠非廟裡和尚觀裡老道能比;論詭計多端、奇謀機變,就是瞎眼和尚的拿手好戲了,開始我可一直沒想明白,你說他一廟裡的呆和尚,怎麼那麼多的鬼心眼,比我這個真鬼還鬼,後來總算想通了,天生的!萬幸萬幸,咱和他是朋友,要不被他坑死。不過我最最佩服的,還是你們東土漢家、江山劍域的主人。」
  
  聊天說話的時候,若有三屍在場,大多時候旁人都覺不堪其擾,他們不停插嘴不停跑題,但三屍也有個好處:該捧場的時候一定會及時捧場。聽『祖兄』如此說,『三屍獠』齊齊發問:「為何是道長?」
  
  兩個字,祖樂樂的回答簡單:「縱橫。」
  
  三屍不學無術,思縱橫而悟橫豎,悟橫豎則不明白江山劍主橫豎個什麼?哪橫哪豎了,再做深思,想起來江山劍主曾有本命龍鳳雙劍,兩劍一橫一豎、擺個十字很威風吧。
  
  蘇景等人可不像三屍那麼無知,『縱橫』本為凡間古時列國征戰之謀,後被引申做『審時度勢』之意,在修行世界,縱橫之意又再引申,為『知天命、牽玄機』。
  
  如今轉回頭,再去看整件事情,最先提議鑄就屠晚神劍的是江山劍主、研創裂魂之法讓眾人為後世留下一段智慧靈魄的是江山劍主、決意為大聖煉丹命人南荒開爐煉就天無常妖丹的還是江山劍域主人。尤其最後一件事,後世有多少事情都是因為這一枚妖丹而成。
  
  當年劍主要為大聖煉丹,究竟是有天命感悟還是偶爾為之?如今無從追究了,可『縱橫』兩字,江山劍主當之無愧。
  
  漢人,佛、道兩大教門源遠流長,但兩教能如此昌盛的緣由大不相同。佛學昌盛、寺廟林立,很大程度是因為古時天外神佛多有神跡顯現凡事,觀音下凡、佛祖顯聖、羅漢降世、活佛轉生種種神奇事情遠古時層出不窮,至今仍有無數故事流傳坊間,百姓親眼見到了、體會了,自然就會相信了,佛祖真正在、須得恭敬以對;
  
  道門則不同,翻遍中土神鬼志異,什麼時候也不見有天尊下凡過,不見武聖仙靈過。信道修道,大都是凡人自發自覺而為,為何自發為何自覺?究其原有,不外四個字:先天自然!沒什麼道理,就是受到自然感召,覺得應該信、覺得他真正存在,所以就去信了就去修了。
  
  佛學昌盛繁榮,多有神力參與;道學源遠流長,多因自發自覺。從教門繁榮的角度來看,兩者各有高下。放在一起比較全無意義。但道家能在影響深遠絕非沒有道理的。
  
  道學於中土世界影響有多廣?就說今日修行道上,離山、無雙、涅羅這些俗家天宗都有道統傳承;大成學是生門宗,修儒不問道,可學經典藏了無數道家真理
  
  聊聊說說。順著祖大帝的感慨說了一會閒話。蘇景轉回正題:「前輩祖兄可知。墨巨靈如蝗蟲侵蝕各界,所過之處生靈盡滅日沉月熄,他們要搶奪的究竟是什麼?」
  
  「馬王果是個好東西哦。馬王果是四圓時的植株,果實甜如蜜糖、葉子切碎拌菜清香撲鼻、莖幹清甜多汁比甘蔗好吃多了,根為大塊好似紅薯,磨麵蒸糕可當主食。最要緊的是它的果核,大補藥材,壯陽奇效,值錢得很啊!」
  
  三身獠的回答不著邊際,『三屍獠』那個餓死鬼腦袋若有所思:「墨巨靈是來搶馬王果的?來晚了啊」
  
  祖樂樂不理他們,直接望向蘇景,蘇景點了點頭,明白了:世界便如馬王果,墨巨靈來了什麼都要!
  
  祖樂樂換過了那張怒臉:「天地靈氣、生靈魂氣,陰陽精氣,五行命氣,甚至人間光熱,皆為墨巨靈所圖,他們一樣都不放過,但他們眼最最重要的,還是馬王果的果核,真正大補之物。」
  
  「是什麼?」蘇景追問。
  
  「經傳、學、星術、數算、兵法、琴律、工巧、射技、廚藝」祖樂樂伸手敲了敲了額角:「所有智慧傳承或者說是文明。」
  
  匪夷所思,文明是什麼東西?虛無縹緲,可看不可摸,若說學習或者摧毀都不難,但要說道『奪走』,這又該怎麼奪?
  
  先是驚奇,隨即蘇景就想到了莫耶:那世界不止死了,而且諾大天地空無一字!
  
  奪字不是奪文明,但至少是墨巨靈侵蝕、掠奪文明的要緊手段。
  
  凝神片刻、做專心思索後,蘇景漸漸發覺,初聞時覺得玄奇的事情,其實也不難解釋,也許對墨巨靈而言,『文明』也是一種力量或者說是『靈氣』。就仿佛天地靈氣無形無質,凡人看不見摸不到,修者不是照樣能走採補來強大自身麼。
  
  不理解不表示不存在。
  
  對此事三身獠也不是很明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大概解釋過也就是了,並未細講也細講不來。一旁的『三屍獠』咳嗽一聲,另起一問:「祖兄,您老可知,為何中土世界再無歸仙了?」
  
  不料三身獠聞言一愣:「什麼意思?」
  
  三身獠並不知曉此事,直到他重傷、自封秘境之前飛仙都是能夠回歸的,遠古與墨巨靈大戰時,還有湊巧返回中土的歸仙助戰人間來著。
  
  祖樂樂的隻眼睛都有精芒閃爍,目光陰狠,顯然,他猜到了最直接的可能:墨巨靈天外布防、中土飛出去一個他們就殺一個,都死了自然也就回不來了。但很快蘇景又做提醒,不止歸仙回不來,墨巨靈要來也著實費了一番手腳才得以入界。
  
  並非墨巨靈的手段,蘇景等人本以為是天真等前輩為保護中土安寧布下的封禁,結果祖樂樂三頭齊搖:「封閉一座世界啊!要阻擋的又是什麼人?是仙家、皆為仙佛!就算天真他們本領了得,也沒大到這等地步。」
  
  「不是墨巨靈,也非你們,那甭想了,指定是閻王爺的手段了。」三屍獠隨口亂說,不料三身獠卻頻頻點頭深以為然:「要說法力,也就閻羅神君能布下這等神跡了。」
  
  雷動口嘖嘖有聲:「中土世界人人都怕閻王爺,不成想啊全靠閻王爺保佑,大伙才有日子過。」
  
  胡亂猜測,根本做不得準,究竟是誰布下封印再不許仙家回歸此事成迷,至少現在沒得解釋。不過此事倒是讓三身獠想起了另一事。笑道:「本來我還說,大夢千萬年,一覺醒來再看今日修行的小崽兒們怎地如此差勁,原來是好久都沒了歸仙,難怪了,難怪了。」
  
  不說前面四圓,只說今圓世界,天真等人在時,修行道的力量何等強大,那些飛仙去又回的大聖、佛爺和劍仙統統不算。單就之前三身獠說過的。摩天古剎七十二禪,每一個都有未曾升佛但實力遠勝今日人王的大德高僧、且還不止一個。
  
  再看今日中土,所有人王都加起來,再把秦吹、岐鳴、影子和尚等人拋出不算。一共有多少?加在一起比得人家摩天剎一成嗎?
  
  整座中土啊。在不計較歸仙的前提下。比不得摩天剎一成!
  
  實力怎會衰退得如此厲害?緣由可能會有很多,其大都成謎暫時無解,可是有一重關鍵原因是錯不了的:中土世界早無歸仙。
  
  最最簡單的道理了。就說涅羅塢還在時,雖也是天宗可實力和離山有的比麼,差出一個檔次的;但如果涅羅塢有三位前輩歸仙駐道又會怎樣,他們會指點弟子修行,會傳授天機玄妙,會教授晚輩無數妙法,說不定來了興致還會飛出天外弄些星石玄晶來助晚輩煉器鑄劍,用不了多少時間,再來比較兩宗實力,離山拿什麼和人家去比。
  
  還有,修行講究天資,這世上又有多少天縱奇才,未能被修家相?沒遇到是一回事,遇到了沒能看出是石藏美玉的更大有人在,最終大好奇葩泯於凡塵,可惜了一幅奇佳身骨。
  
  需知真正奇秀之才,往往返璞歸真不顯真色,就算沈河、任奪去看了也只當他是普通兒郎,但有若有仙目洞察,何愁此子將來沒有一番大成就。
  
  甚至可以說,今日修家為自己門宗選來的奇秀,其絕大多數在真仙眼只是資,真正的好材料他們找不出。
  
  一年如此,百年如此,千千萬萬萬年皆如此,中土修行世界的實力不下降得兇猛,那就見鬼了。
  
  道理明白,人人點頭,唯獨『三屍獠』搖頭:「大概道理是沒錯,但也不絕對,便說蘇鏘鏘石美玉,不還是被老祖慧眼相。」
  
  蘇景挺想點頭的,稍覺不太合適,忍住了。陸老祖笑道:「石本無玉,造化生美玉!」
  
  石本無玉,蘇景不過是個普通少年,聰慧則已,其他不值一提;造化生美玉,逢機緣,得劍魂入體,那劍魂何來?三千明月十八驕陽、神僧頭蓋、仙長命劍外加大聖爺的兩條尾巴一塊骨,縱然只剩殘魂可魂精氣何等精純,蘇景身帶此魂再做修行,得惠何其豐厚!
  
  正說到這裡,三身獠微揚眉,似是察覺到什麼;下一瞬和尚老道少女三人也瞇了下眼睛,三身獠察覺得異樣他們也告探知;又過了足足五個呼吸功夫蘇景、沈河等人王才有所感應:東南遠處,有鬥戰發生。
  
  普通鬥法自不會引來這群怪物的注意,眾人神情異樣只因那份力量震動,當時真仙或者人王掀起。蘇景當即就要趕去查探,沈河卻說不用,有等待了一陣,靈訊傳遞回來,之前離開的果先、木恩、白羽成等人辦好了自己的差事,遠處鬥戰就是他們所為,此刻傳訊過來復命。
  
  此時一個帶笑聲音傳來:「如何,我之言無差,快快放人吧!」說話之人,一直被長劍釘住的妖僧施蕭曉。
  
  陸崖望向沈河:「怎麼回事?」
  
  「啟稟師叔組,屠滅巨靈後,施蕭曉密語於我:以墨巨靈今時行軍之例,每有大軍征伐,必有邪靈隨行,督軍、督戰。邪靈不入戰,憑秘法遮蔽氣意隱遁一旁悄然觀戰,勝則向上呈報功過薄,敗則伺機逃回天外,向外面的墨巨靈通風報信、說明敵人布防如何力量怎樣施蕭曉告訴我的就是這邪靈督軍匿藏法術的破綻,破其法即可尋其蹤。」沈河把事情經過報與祖,最後又道:「他沒說謊。」
  
  陸角、陸崖兄弟對望一眼,前者點點頭,後者擺了擺手,沈河會意,掐訣收回釘住施蕭曉的長劍。這麼多高人在場,莫說妖僧法身已死只剩殘魂。就算施蕭曉完好無損再平添十倍本領他也不存逃跑機會。
  
  妖僧皮囊倒地,一縷殘魂自眉心祖竅鑽出來。他的魂魄也被傷得不成樣子了,其形如蛇但還頂著那張嫵媚臉孔。
  
  蘇景發問:「怎了,自覺大勢已去是以臨陣倒戈?你的狂信何在。」
  
  「自始至終,我都不是墨人。我有天生玄魄,縱被墨色浸染也能留有一份清明本真。」妖僧笑了,嫵媚依舊:「元一也是如此,我倆給邪魔做事,本就是為了除魔。」
  
  妖僧忽然又搬出這等說辭,蘇景全無反應。
  
  不信?他貨真價實的供出了邪靈督軍;信?誰又知他是不是另一個『督軍』。
  
  施蕭曉不看蘇景的反應。繼續道:「我與元一同仇敵愾。我家活色地,他故鄉元界,皆為墨色妖魔所滅,大仇在身誓殺墨妖。但只憑我們兩人的本領。去對抗整支墨巨靈大軍?這等傻事我不會做。或者投靠別家仙壇對抗強敵只能當個陣頭卒吧。這等庸事我不會做。」
  
  不等蘇景再開口,雷動就笑道:「原來你是自己人啊。」
  
  三屍有靈犀,雷動話音落。赤目罵聲起:「自己個人屁!既與魔色妖邪為仇,見其侵蝕中土當設法阻止,你卻助紂為虐!」拈花陰森森地笑著再接口:「為自己活命,元一可都被你宰了啊。」
  
  「是啊,你們看到我殺元一了,我唯一伙伴元一都斬了,又怎麼會在乎中土呢?我不能死,我要報仇就不能死,沒辦法,殺元一了。」妖僧的神情全無變化:「我的想法很簡單的,我得立功,立功才能被委以重任,再立功,功勞就會更大,功勞越大越能被墨色邪魔看重,被看得越重就越有希望見到他們真正的主事之人這個過程很漫長,但我願意等,待我見到真正主事之人事就簡單了,殺了、報仇。莫說一座中土世界了,就算幫著墨巨靈攻陷西天極樂世界、斬滅前生今世佛祖我也會去做的。其實我殺元一,也不全是為了保存自己的性命,元一受不得搜魂法術,他要被你們擒拿時候我將他斬殺,對墨色妖魔來說也是一件功勞,能證我為狂信。」
  
  旁人都不說話,陸角陸崖的目光望向蘇景,意思再明白不過,長輩把此事交給蘇景了。
  
  蘇景不置可否,先問施蕭曉牽扯的最最關鍵之事:「你手龍梅劍如何得來。」
  
  施蕭曉笑容更盛,嫵媚更盛:「還不錯,我還以為你會說『我們聯手共抗邪魔』,若真那樣,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施蕭曉再愚鈍也曉得沒人會和我做同盟了。」說完,他低頭沉思了片刻,再抬頭時心已經有了定議:「我只求活命,活著才有報仇機會,這樣吧我將此劍來歷告予你知,你放我飛天離開,從此再無瓜葛,可好。你我仇人皆為墨色邪魔,即便大家算不得朋友,也不該是敵人的。再就是,你們真要逼供的話,我以死地活色立誓,一字休想從我口得聞,我真有這個把握。」
  
  說著他抬起頭,張口將一道精光打入高空,此人修行果然有過人之處,以殘魂之力還能施法:天空一輪明鏡高懸,又是一鏡天之術。
  
  「莫誤會,只是求個踏實,天下人面前,正道高人總不會食言的。」施蕭曉懸鏡,天下共鑒,只要蘇景點頭就沒了反悔餘地。
  
  蘇景沒多想,龍梅劍事關師伯下落,非要弄清楚不可的,昂首向天鏡:「施蕭曉講出龍梅劍來歷,便放他安然離去,蘇景言出無改,天下共鑒。」
  
  施蕭曉倒也痛快,他手上也實在沒有其他本錢了,直接就說道:「劍是我撿來的,墨巨靈與一群真仙於紅蓮世界遭遇,暴發惡戰,我等奉命趕去增援,待到了地方,墨靈盡喪敵人退走不知所蹤,但此劍遺留,被一個三目矮子的屍骸手。這劍藏了梅香,我是愛梅之人,所以收藏了此劍,待到中土之後才知此劍居然是離山二祖的劍。」
  
  「三目矮子?」蘇景問。
  
  二祖個子不矮,更非三目怪靈。蘇景稍稍鬆了口氣,幾乎同時時候三身獠與二明哥一起開口:「實話。」
  
  一為幽冥大帝,一為神君駕前冥王,兩人刑訊或許不能從施蕭曉口問出口供,但自有本事知道此刻妖僧所說事情屬實。
  
  蘇景踏實了,飛身起、縱陽火,就當著那盞懸空明鏡、當著天下人面前,斬殺施蕭曉。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3 12:00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7-15 23:19
第一零二二章  嘿嘿嘿,不解釋
  
  
  施蕭曉說的是實話。
  
  此人該不該死?
  
  沒什麼應該或者不應該,甲子凡人也好,萬年妖精也罷,生靈活於世間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去看大義,蘇景隻曉得如果不是古時先賢傳人扭轉了戰局,施蕭曉得勝後斬殺蘇景、沈河、塵霄生等人不會有絲毫猶豫。
  
  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了,出手一刻蘇景不想大義,不理對錯。因為施蕭曉做事只看成敗不問其他,那蘇景就給他一場『只看成敗』。
  
  當著天下人面前又算得什麼,就算當著滿天神佛面前,蘇景也要斬殺妖僧!
  
  施蕭曉不是沒想到蘇景可能會毀諾,但他沒有其他辦法了,龍梅劍的下落是最後一個救命稻草,還想活就只能用這個題目去賭一賭……只是他以為蘇景會在事後追殺,無論如何不曾料到,就在天下人面前蘇景直接毀諾,翻臉無情。
  
  區區一道殘魂,哪還有反抗或掙扎的機會,淒厲慘叫中被陽火煉化成煙,魂飛魄散去!
  
  可是就在妖僧身亡一瞬,影子和尚、尾巴少女和吃麵老道齊齊眯了下眼睛,三身獠六根眉毛則是齊齊一挑,那張怒面望向瞑目王,後者眉頭微皺,輕輕搖了搖頭。
  
  蘇景沒留意這五位大能為者的神情,烈火過後妖僧飛煙,可天上還有一面鏡子照著了,無數百姓翹首觀望,總得有個交代才好。
  
  蘇景想了想、居然沒能想出說辭…倒不是腦筋不好使了,主要是最最崇敬的陸老祖和仰望畢生的師尊都在一旁看著。有心對妖僧屍身說一句『你欠中土一個公道,只憑兩句話你還不來…』又吃不准師父是會發笑還是發怒……大義之辭說不出口,也不能就這麼愣愣站著不是。
  
  說不出來就不說了,蘇景仰頭對著天上的鏡子、也是對著天下人,笑:嘿嘿嘿。
  
  嘿嘿嘿,不解釋。
  
  而當天空明鏡中應出蘇景笑容時候,天下人間所有所有正仰頭望鏡之人,全都不自禁展顏、莞爾,還了他一個笑容!又何須解釋啊,毀諾就毀諾。背誓就背誓。佑世真君覺得該殺之人那就應該去死,便是如此簡單了,無論怎樣他做的都對,因他一次次救天下、庇護萬生。所以對此人時候、天下縱容萬生包庇。
  
  蘇景護這人間。人間就寵溺這蘇景。
  
  下一刻鏡子碎去。妖僧死時鏡法就散了,但鏡有餘暉所以在天上多停留了一陣,眾人有幸、看到了佑世真君的『嘿嘿嘿』。
  
  「十四。待你飛仙、出去之後多加小心,施蕭曉未死。」瞑目王開口了,提醒道。
  
  蘇景聞言愣了愣:「未死?」
  
  之前陽火爆起、焚殺妖僧之際,忽有一股怪力湧來,開虛空裂玄宇,將殘魂中的一點靈光救了去。那個過程極輕也極快,連蘇景這個施法之人都未能察覺,只有那五位大能為者發現異常。但事情來得太突兀也太不合常理,五個人都未來得及阻攔。
  
  不過三身獠等人探查得清楚,此刻『施蕭曉』已經不再中土世界了。
  
  免不了的,這件怪事惹起眾人心中疑惑。
  
  ……
  
  漆黑天地。
  
  全無丁點生機。
  
  這世界死得太太久了,曾經雄偉的高山坍塌了,曾經浩瀚的大海乾涸了,所有一切都變成了沙子,諾大世界、無盡沙漠,黑色沙漠。
  
  看它現在模樣,又有誰能想得到,此界名喚:活色。
  
  活色生香的活色世界。
  
  沙漠鋪滿了整座乾坤,唯一屹立地面的只有一棵樹,梅樹。
  
  堪得百人合抱的巨大古樹。
  
  可惜這株古梅也早都死了,她與世界一起滅亡,只是她太倔強了,比山海還倔比日月還強,不肯倒下不肯化沙,即便枯萎皴裂只剩七出八進的枯乾枝椏,依舊屹立於世!
  
  古梅樹幹上有洞。
  
  忽然樹洞中玄光閃爍,一個模糊、淺淡的影子出現其中。勉勉強強、可辨得影子輪廓正是妖僧施蕭曉。
  
  施蕭曉也愣住了,不明白自己為何未死,目光轉動打量四周,很快他就認出了這個世界,這棵古木,疑惑:「是你救我?」
  
  他在問這棵樹。
  
  梅樹早已枯死了。死寂天地,連風都沒有,沒人能夠回答施蕭曉。
  
  沉沉卻有輕輕的一聲歎息來自施蕭曉口中:「你能救我,卻救不了自己……元一死了,我很累,也有點怕了……」和尚靠在了樹洞中,說話聲音越來越低,未說完時就已閉上了眼睛,殘魂中僅剩的一點靈智沉沉睡去。
  
  他沒說自己怕什麼,但不難猜的,他怕自己報不了這個仇了。活色地被摧毀、萬萬生靈湮滅於那濃重墨色的傾天大仇!
  
  是沉睡更是昏死,即便此刻九霄天雷砸碎耳邊施蕭曉也不會醒來。
  
  就在他睡去一霎,倔強的古梅忽然燃燒開來,純白中透出些微微粉紅的火焰,正是梅花顏色。還有,焚燒的味道淡淡清甜,梅花香。
  
  ……
  
  施蕭曉被何人救走不得而知,此事蹊蹺,但查無可查,暫時也就放到了一旁,反正那妖僧逃走的只是一線靈精,至少最近這幾千年裡他掀不起什麼風浪了。很快三屍就轉開話題,先問二明哥的傷勢。
  
  心不『回來』瞑目王的傷好不了,不過他的心在自家兄弟手中保管,瞑目王自己一點也不擔心。
  
  隨即蘇景又向人群中見識最最廣博的三身獠和瞑目王問起『破境界卻不飛仙』的怪事。不成想不問還好,問了過,瞑目王和三身獠比著蘇景還要納悶……可還不等兩大巨頭商量出個所以然。突然重重奔雷驚動乾坤,裹挾著金色雷霆的劫雲滾滾而來,再也明白不過的,飛仙之劫!
  
  雲中藏殺、雲馳如電,浩蕩劫雲鋪滿長空!
  
  整座中土為之震驚,哪位仙家飛升時候也不曾見過這等宏大劫雲……劫雲太重?再簡單不過的緣由:非一重。
  
  應劫者眾,來得劫雲自然就多。
  
  紅髮蘇晴一聲歡呼,化身血雲扶搖飛天去融於劫雲『添亂』去了。再眨眼,惶惶天雷仿如金鞭子打下,應劫之人:離山陸崖九。離山白羽成。離山方先子,大成學木恩先生,外加一個小和尚果先。
  
  白羽成、方先子、果先三人的情形如出一轍,都在幾百年前突然一天『魔怔』了。自閉五感陷入游離。按道理講他們醒來即為破道、應劫時候。可他們醒來後都未見劫數,只能留在世間…正好,能夠參與浩劫一戰;
  
  陸老祖於青燈內服下、煉化天無常丹。仙丹相助強提境界,境界圓滿之下跨出青燈就該有劫數到來,但當時沒有,過了這許久才來,正好,能夠參與浩劫一戰;
  
  木恩先生是在五天前破道的,那時中土正陷入最最黑暗時候,他本不想這個時候破道的,可修家最後一境為領悟境界,當那靈犀到時想繼續糊塗下去也不成,木恩破道、而當時天劫未至…正好,能夠參與浩劫一戰!
  
  每個人的天劫都來遲了,都與此刻到來。
  
  不由自主,蘇景倒抽了一口涼氣……眼前景色驚人,可背後真相更加驚心!
  
  之前天劫不來,待戰後、中土世界暫時安全了,眾人才能飛仙?便是說有人掌控劫數,故意將一群強悍仙家強留中土一陣來參戰?
  
  此人又是誰。蘇景想斷了腦中筋也只能想到一個人:閻羅王。可是真的是他老人家嗎?又何必這麼麻煩呢,麾下十餘冥王,隨便派一個就足夠掃滅那場墨色之禍了吧?
  
  蘇景轉頭去看高人,三身獠、瞑目王、和尚老道少女大屍仙這群高人,或眼中、或神情裡也都有驚訝之色,不用囉嗦去問了,他們想不通真相。
  
  不過讓蘇景稍稍安心的是,無論背後之人是誰,總是為了中土好的,強留仙劍對抗墨巨靈,目的是想保全中土……事情要查,不過現在不是時候,現在也沒有線索。
  
  飛仙大劫,是生死大難,更是一場遙遙無期的離別。當心中驚疑放空,蘇景的眼圈忽然紅了,跪倒在地對九祖長拜不起。
  
  小子蘇景,不負仙長所托;
  
  小子蘇景,不負師叔所托;
  
  小子蘇景,不負恩公所托!
  
  那個救了個他祖孫性命、為他慘死父母報仇、親手領著他入道、用其所行所為在蘇景心頭刻上了一個『正』的離山陸九,終於擺脫無盡之困、踏破生死玄關,飛仙去!
  
  小師娘也飛升了。
  
  或許下一刻,或許明天此時,又或許會有些周折浪費些時間,可是一定一定的,在天上會有兩位前輩的一場好相聚、好團圓!
  
  師尊陸角也站起身來,靜靜看著弟弟渡劫,忽然,老人的唇角抿起幾枚笑紋,飛仙了,飛仙了…親兄弟!
  
  蘇景跪,不聽跪,三屍跪,小十六是蛇不會跪、盤一團在旁邊好像驅蚊香,就連二混子大都督也跪著,陸老祖算得裘平安的長輩,跪拜不虧。
  
  倒是三屍,忽然想起一件事,轉頭去問跪在不遠處的裘平安:「你不是修成飛龍了麼,怎麼不飛升?」
  
  裘平安將腦袋一晃,人頭一下子變成了顆龍頭。
  
  大都督的身板不錯,否則也生不出那麼都孩兒,化作人形時,在人間算得彪形大漢,可龍頭實在太大,仿佛小山似的巨大龍首頂在個普通人身上,看上去實在刺眼。
  
  大都督伸手指自己的臉,同時把大腦袋向三屍靠近:「仔細看,仔細看,看鬍子,看沒看出來?」
  
  龍鬚懸,好大一把,三屍沒看出來什麼新鮮。
  
  「龍鬚三千條,我現在還差一根,尚算不得真正的完整天龍,等最後一根鬍子長出來,我就能破天飛去,就能……。」說著龍頭搖擺,見青雲就在不遠處,大都督把每頭真龍都會有的願望吞回咽喉、深藏咽喉,不能說,不能說。
  
  開解一重疑惑,三屍腦袋齊齊轉動,又望向塵霄生:「師兄,你怎麼也沒走?」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3 12:03 編輯

eisen 發表於 2014-7-16 23:38
第一零二三章  拿酒來
  
  
  開解一重疑惑,三屍腦袋齊齊轉動,又望向塵霄生:「師兄,你怎麼也沒走?」
  
  「我和師叔他們的情形不太一樣,我曾領受靈犀,是自己要留下來的。」塵霄生微笑應道。
  
  他們只是天劫被推遲了,沒得選;塵霄生則是有過一個選擇的機會,他選了留下就在也飛不走了。他們都是飛天仙,塵霄生卻是留世仙。
  
  自己決定要留下來的,可塵霄生在望向眾人渡劫的時候,全不掩飾目光中的羨慕天外的景色他見不到了,有憾但無悔。可為何別人都不能選擇、獨獨他有的選,此事也算一個謎團。
  
  一場墨色侵襲,引出中土修行世界重重怪事,這些事情都不能想,一想蘇景就覺得腦袋疼。
  
  另一旁,十六老爺有些盤不住了,小小的腦袋一個勁地望向三屍:小陰褫與裘平安都是真龍修,不過一個修前世惡龍,一個修先祖天龍的分別。如今兩頭兇物都已化龍,為何三屍只問泥鰍為何不飛升,未問小陰褫怎地還在人間?
  
  十六著急,怎麼還不來問我!
  
  其實不用問了,兩條龍一個路子,問明白了裘平安,旁人自然曉得十六多半也是在某處細節上還有所差。
  
  十六正著急的時候,忽聞得一個柔柔糯糯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陰家兒郎,你已得惡龍身姿,為何還不飛仙?」
  
  終於有人問了!
  
  十六霍然大喜,轉回頭一看。發問之人好漂亮的女孩子,剛從青燈境中歸來不久的尾巴少女,素素。
  
  素素為大聖傳承,十六先祖則是天真麾下悍將,眼見小陰褫搖頭擺尾地著急,素素不忍心了,明知故問了一句。
  
  十六閉上了嘴巴,用眼窩白鱗上下打量著素素片刻後轉回頭、大家很熟嗎?不理她!
  
  素素沒發脾氣,反倒是'啊呀'一聲笑了起來。
  
  過不多久,天劫落。蒼穹開綻金隙。陸崖九與四位晚輩扶搖飛天去,陸老祖人在天空,對著地面長鞠躬,禮向對。分不清他老人家是在向哥哥告別、向送他天無常丹的道長致謝還是對這乾坤敬禮。或許都有吧。濃濃人間情懷。盡融在這飛仙時的一躬上!
  
  三身獠還禮,瞑目王還禮,三位大賢後人還禮。塵霄生蘇景沈河等等所有人還禮,還有人間角落中剛剛從幽冥返回的葉非,也告還禮,遙拜蒼穹、拜九祖。
  
  五人同劫,五人齊仙,亙古少見的浩大劫數何嘗不是亙古少見的壯麗風景,九祖飛仙去!
  
  人去天外,金光消散,長長的天隙併攏了,中土世界重歸平靜,紅頭髮蘇晴喝醉了一般搖搖晃晃地飛回來,二話不說一頭鑽進蘇景身內洞天,今天這頓吃得實在太豐盛,小娃沒法子不醉。
  
  這個時候沈河自袖中取出一方木匣,只要是離山弟子都識得,此匣為離山掌門傳承,內有旗、令、印、符、劍,五件在離山劍宗內象徵著最高權力的寶物。
  
  來到八祖身前,沈河跪拜,雙手高舉木匣:「八祖歸來,弟子」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既然八祖回來,離山掌門之位沈河讓出。
  
  但是不等沈河說完,八祖就微笑搖頭:「我做不來,如今我只是一道殘弱遊魂,沒修為更沒法力,如何做得離山掌門,木匣收回去吧。」
  
  陸角八補齊寶碗,自己也落入碗中化境,但三身獠忙於療傷,並沒和他有過太多交流,只是將他暫時安頓在境中境,一晃千餘年,直到二明哥找上門來、祖樂樂自己的傷勢也好得七七八八了,這才請出陸角一起來到陽間。
  
  心愛之人飛仙去了,孿生兄弟飛仙去了,陸角羨慕,但更多的是歡喜關心之人已得永生,生前相欠陽三郎的一樁大公道也已了結,陽火正法在今日人間又開枝散葉,有了一個好徒弟和一群資質非凡的好徒孫,心願了了,無悔亦無憾了。
  
  至於自己的未來怎樣,轉世投胎或者轉做鬼修從頭再來陸角沒去想,無所謂的。此生心願了了,所以都無所謂了。
  
  「這些年陸老弟在碗中住得還習慣嗎?」三身獠忽然開口了,問了句無關之言。
  
  陸角八點點頭:「多謝祖大帝收留,住得很安穩。」隨口敷衍罷了,陸角這個人一貫如此,祖樂樂雖高高在上,但一來他不欠對方什麼,二來大家相處很久卻沒太多交情,所以八祖神情和語氣都清淡得很。
  
  祖樂樂全不介意八祖漠然,笑臉相對:「若住得安穩,何妨多住一陣,前陣只顧療傷未及詳談,還有許多法術事情、修行事情,想與老弟說個痛快。」
  
  陸角抬頭,望向祖樂樂。後者則繼續笑道:「賢昆玉一修公道,一修機緣,都是有意思的題目,我欠了老弟一個公道,我也與老弟有一份機緣,無論放你去輪迴還是進芙蓉塔,我可都不甘心!」
  
  八祖不欠祖樂樂,可祖樂樂欠了八祖一個天大人情,補碗之情。
  
  人情之外再看,其實陸角八真正被祖樂樂害慘了,他的所有遺憾、所有禍事都從寶碗遺落人間的殘片而來,不過八祖不怨別人,只怪自己運氣不好吧。
  
  但這場'大大倒霉'又何嘗不是兩人間的機緣!
  
  八祖煉碗是倒霉了,可他到底也將那道'殘片'煉成了自己的本命之器,所以才和真碗靈犀相牽引來墨色反噬。殘片是真碗的一部分,陸角將其煉入本命,也就等若讓真碗認可了自己,碗又是祖樂樂的命器,三身獠一身本領十之七八都與寶碗勾連,既然碗認同了陸角。陸角再去修習三身獠的本領,說一句'易如反掌'也不算誇張。
  
  有這等機緣,自身有天資卓絕,無論修行還是鬥戰又都有豐厚經驗的傳人哪裡去找!
  
  最最要緊的,陸角的護世之心比起三身獠,比起江山劍主,比起無數隕落於遠古惡戰的前輩們又有幾分相差?
  
  所有人都聽得出三身獠話中之意,皆盡面露喜色。回想陸角一生,無意中尋得殘片之碗以為尋到異寶,受碗所害奇苦卻也留下了這樣一道機緣。這還真是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至了。
  
  陸角不是彆扭魔。既有機緣為何不做修行,他曾在陽間修到人間巔頂,如今再去領略鬼法繽紛,來日成就一身冥法神通。又當何等快活!唯一一點麻煩的就是輩分徹底亂了。
  
  蘇景是陸角弟子。要管三身獠喊師公?三身獠和蘇景平輩相論。陸角要管蘇景叫師叔?但三身獠說得明白,一來,他一直覺得一次生死就該抹平所有輩分。何必再論;二來他授業沒錯,但只授業不立身,做人或者做鬼的道理何須三身獠再去教導陸角,大家仍是兄弟相稱。再去看素素等三位先賢傳人,哪一個與先賢師徒以論?
  
  皆大歡喜的局面,陸角將要入碗隨三身獠做猛鞏修,再出關時誰知是千年後還是萬年後,更不可能來做離山掌門了。沈河卻未收起木匣,轉身走向了塵霄生:「求請師叔擔下離山掌門之位」
  
  無需行禮,無需多言,塵霄生就點頭:「知道了。」說著伸手接過了沈河手中木匣。
  
  離山掌門傳位,何等轟動大事,卻來得如此簡單,只三個字'知道了'外加拿過木匣便告禮成。塵霄生全未推辭只因:掌門沈河大限將至。
  
  再過十三年,即為沈河踏入元神境界後整整第三千年。最後這十幾年裡,沈河不想再挑著副沉重擔子,塵霄生一定成全。
  
  最近這幾百年中,沈河不曾有半刻去做大逍遙問的領悟,集中全力去修煉清泠劍歌。可以說他自斷仙途,只求修成一道強大本領應對浩劫、守護人間。
  
  沈河修得人王本領,可是浩劫來時根本不是一個人王就能扭轉局面的;沈河自己斷送仙途,迎來'最後'之戰,可勝利的降臨和他的付出、他所有努力並沒什麼關係。
  
  這算不算得造化弄人。
  
  當天真大聖顯身、摩天古剎重升、江山劍域萬劍呼嘯於天,斬殺墨巨靈的時候,沈河曾覺得自己真是可笑原來他們都在,他們在啊。
  
  他們在,我又還有什麼意義。
  
  但'可笑'念頭只一閃便落去了:棄仙途、修鬥戰與大聖、劍主、神僧沒有丁點關係的,這是沈河自己的護世之心,自己的護宗之心!他是離山掌門。
  
  什麼人才能做得離山掌門,又或者說離山掌門是什麼樣的人?
  
  離山掌門,如果整座離山所有弟子都能飛升但惟獨一個人須得留在人間再入輪迴的話,必是掌門人留下的、離山掌門!
  
  多簡單的事情,何來可笑,何必落寞,不飛仙是為天大遺憾,可至少到自己神魂泯滅之前,離山安好、人間安好、親如手足的師弟們都還有飛仙之望,這便足夠了。是以沈河現在是開心的,他只剩最後最後一個願望了。
  
  沈河邁步來到二明哥身前:「冥王妙法沈河敬佩,但有一問藏於心中,今日得見前輩,斗膽請教。」
  
  瞑目王微笑:「請講。」
  
  瞑目王又是什麼人,他對蘇景和氣親熱,不表示他不驕傲,尋常修家普通妖鬼在他眼中無異塵埃,可他對沈河足夠尊敬。與蘇景無關,瞑目王敬重敢為乾坤棄仙途之人。
  
  沈河自袖中又取出一枚匣子,七寸匣,內中咚咚作響。打開來看,一個匣靈兒正在內中四下亂走、撞壁。
  
  匣是二明哥的,放進了麒麟庫送給了蘇景,蘇景又將其轉贈沈河。
  
  匣中靈兒為凶神。上古年中幽冥世界的惡鬼,作惡多端惹來瞑目王懲戒,被煉化匣中凶神永世不得超生。
  
  「如何才能進這匣中,還請瞑目王指點。」沈河語出驚人,離山門下諸長老、眾弟子齊做大駭。入匣子?
  
  入匣子。今生已盡末,不看不問不想來世,滅神智留神通,只求入此七寸匣做個永遠行走、永遠撞壁的行屍走肉,擁有強大力量,來日離山有難依舊可拔劍殺敵的行屍走肉。
  
  七寸匣已經是離山之物,將來會代代傳承下去的。沈河所求,千秋萬載永鎮離山。
  
  誰能不吃驚,誰能不恍悟,又難怪最後這些年裡掌門人時常抱著七寸匣冥思苦想,似是在思悟什麼深奧法術,原來他想留身匣中。
  
  棄了仙途不算。他還要捨了來生捨了輪迴,剛剛飛升去的陸老祖還在離山時候。是很看重沈河的。老祖說過,莫看沈河娃娃平日裡笑呵呵老好人模樣,實則此子骨血中暗藏了'只憑一念敢撕天'的凶悍。
  
  入此匣,化凶靈。這是沈河最後的心願。也是沈河畢生的凶橫!
  
  晚輩弟子驚駭交加但不敢說話。同輩長老則立刻出聲,有人求有人罵有人講道理,無一例外個個反對。陸角靜靜看著沈河不語、眉頭深皺;塵霄生與蘇景兩位'長輩'對望一眼,也各自開口相勸。唯獨離山門中那位道裝女子,初時恐懼過後俏面上很快又有微笑浮現她害怕,但她不吃驚,因為這才是沈河啊,因為沈河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啊。
  
  紅景知道沒人能勸回沈河,哪怕這方匣子現在就被砸碎了,沈河既然動了這個念頭就還會再去尋其他法子,實實在在尋不得辦法時候他死不瞑目。
  
  她又怎能捨得沈河死不瞑目。
  
  忽然,紅長老邁步走上前,就在幾乎中土世界所有修家面前,拉起了沈河的手,她的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麼可最終沒發出丁點聲音,一笑嫣嫣,足以表明心跡了:願與師兄一起入玉匣。
  
  兩人認識幾千年了,直到沈河只剩十餘年光陰時候還沒能做成夫妻,這事搞得不好,很不好。人說,修不成今生修來世,可誰願意去修來世?來世那個人還是我嗎?又和我今生此世有什麼關係。來世?誰稀罕!
  
  沈河不稀罕,紅景也不稀罕。
  
  沈河所願,入匣做凶靈,永護離山;
  
  紅景所願,入匣做凶靈,永伴身邊。
  
  想一想千百年後,離山遇到敵人,後輩弟子打開七寸匣,跳出來一男一女兩個傻子,手拉著手張牙舞爪地去殺人。紅景忽然想笑,笑容綻放開來,也有淚珠兒滑落。
  
  瞑目王不開目,靜對沈河片刻,轉頭面對蘇景:「十四,有酒嗎?來兩壇。」
  
  蘇景身上沒那麼多酒,但修家之中自有好飲之人,立刻翻寶囊將兩大壇美酒送上。
  
  瞑目王又吩咐蘇景:「自己喝一壇,另外一壇子倒在地上,記得說一聲,多謝五哥。」
  
  蘇景不知道瞑目王弄什麼玄虛,反正十一哥永遠不會害自己,照辦就是。而蘇景抱起大壇子喝酒的時候,瞑目王聲音不停,閉目少年的微笑清秀:「你我五哥名喚孔弩兒,三千世界第一柔善之鬼,神君賜號慈悲王。五哥的心腸比著鼻涕還軟,當初收服此獠、將他煉做凶神收入匣中時,正巧五哥來找我。」說著話,二明哥用手敲了敲七寸匣,內中凶靈不再亂撞立刻跪倒在地改作砰砰叩首,二明哥對其一哂,口中繼續對蘇景道:「見我法術嚴酷,慈悲王慈悲了,不由分說直接將兩道法術種入此匣。」
  
  說到這裡,瞑目王笑了笑:「十四啊,你真的好好謝一謝咱家五哥!滾出來吧!」
  
  後半句話是對匣中凶靈叱喝,同時瞑目王伸手在匣底一抹,七寸匣異彩流轉,內中凶靈一個跟頭跳了出來,再非無智凶神,從之前的僵屍模樣化作一頭背生棘刺的雙首怪猿,落地後立刻撲倒,叩首如搗蒜:「小人知錯了,小人再也不敢了,求請十一王慈悲」
  
  永世不得超生的凶神竟又恢復了神智,二明哥面上不存絲毫憐憫:「我不慈悲,你家五爺才慈悲,他在匣中加持法術兩重,一名罪同身贖,二曰論功行賞。你在匣中封印五圓,絲毫功勳未曾攢下,但也飽受煉獄苦楚,算是應了五哥'罪同身贖'第一法。」
  
  幽冥陰森,無論'官府'還是'民間',殘忍法術隨處可見,慈悲王也曉得自己管不過來,而且話說回來,真要都被他管過來了,幽冥也就不是幽冥了,不過慈悲王心腸實在柔善,看不到也就把罷了,只要見到就忍不住去管一管。眼見十一弟設下的刑罰太過嚴厲,他小小的干涉了一下。
  
  匣中惡鬼所犯罪責已被所受刑罰贖回,且已真心改過,但即便如此,放不放人還得是二明哥說了算,瞑目王哪裡還會記得這個'小傢伙',那惡鬼能重見天日純粹託了沈河的福氣。
  
  懶得理會惡鬼,連訓誡都免了,它愛怎樣怎樣,若敢再犯天條自有它的好受。二明哥將手中空匣對蘇景照了照,繼續笑道:「若是你家掌門和夫人被我收入匣中,可就有的罪受了,不過也不是全無好處,這就要應上了五哥留下的第二重法持:論功行賞!造福乾坤,積福世界,一樣一樣的功勳匣子全都記得住!」
  
  蘇景的眼睛早都亮了起來:「功勳到時會怎樣?」
  
  「我記得你和我說過,老鬼田上的手段異常了得,能讓人平地飛仙」話說到此,瞑目王放聲大笑:「一樣的本領,田上可比著咱家五哥差上一截!功勳到時會怎樣?五哥送他一個飛仙,封他一個仙尊!尤其運氣的,匣中法術不是沒完沒了的,三人而已。」
  
  話說完了,蘇景心中又是怎樣才能用言辭形容的大喜!
  
  沈河仙途已斷,而瞑目王又是何樣人物,若非沈河主動提出入七寸匣,瞑目王絕不會理他,由得他轉世投胎或著入幽冥做鬼修,愛怎地怎地,與瞑目王何干。
  
  但沈河要入匣,這條路他自己選的,既然如此,二明哥就再點出一條仙途與他!
  
  入此匣,泯神志,受苦楚,但可攢功勳,有朝一日復清明、再開天飛仙去。
  
  「拿酒來,拿酒來,拿酒來!」那邊廂,三屍歡呼雀躍大呼小叫,裘平安烈烈兒比翼雙鴉一群妖怪大聲附和,人人大喜,人人要敬謝那位遠在天外神佛法術的慈悲大王。
  
  忽然,陸角八也開口:「拿酒來。」
  
  話音落,立時就有美酒送到,離山小師叔的師父,非得狠狠巴結不可,眾多妖奴受六兩大東家熏陶,個個都會做人。
  
  隨手拿起一壇,陸角仰首大大喝了一口,他只是一道遊魂,幽冥中人直接喝酒就彷佛凡人吞氣,全無感覺,可哪又有什麼關係,頂頂要緊的是八祖在喝酒之後說的那句話:「我這就下去了,沈河,紅景,你倆的喜酒我喝過了。」
  
  說完八祖對祖樂樂點點頭,三身獠帶上八祖身形一轉,去往幽冥修行去了。
  
  人走了,話還在,場中靜默只片刻,突然歡呼起,人人在笑,就連一向謹守輩分的離山晚輩弟子也都不講規矩了,笑啊、附和啊、起哄啊。一場大劫過後第一大事:辦喜事!
  
  八祖吩咐下來了,小子沈河敢不娶?丫頭紅景敢不嫁?長輩之言即為天條,離山劍宗門下個個都是孝順長輩的好孩子再續仙途之前,先得把喜事辦了;入七寸匣前,先入洞房吧!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2-13 12: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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