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爭霸天下 作者:知白 (已完成)

   
uuuuuuuuuu 2013-3-1 21:15: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6 1696885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15 15:57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最艱苦和最美


    誰也不知道鳳凰台在之後會變成什麼樣,但是可以推測到的,就是荒無人煙四個字。方解來結束這一場戰爭的代價不可謂不大,但是他真的沒有時間了。他沒有時間在東疆繼續僵持下去,不然也不至於用如此冒險的方法。

    那塊隕石會影響這裏多久,是方解回到長安城之後再回來考慮的事。

    這一場打完之後,他已經沒有能力再施展青界和葉竹寒全力以赴的把隕石封存起來。要想徹底恢復過來,最少也要幾個月的時間。方解的恢復速度很妖孽,可葉竹寒不行,這次葉竹寒已經到了近乎於油盡燈枯的地步,沒有幾個月的休養根本不可能恢復。

    方解,沒有時間在這裏等上幾個月。

    長安城的事,很急迫。

    遠離那個權力中心之地,方解雖然不時有驍騎校從長安城發過來的消息,但是這些消息對於方解來說真假難辨。因為他知道,有些消息是那些暗地裏的人故意做出來的樣子讓他看到的,驍騎校是方解的眼睛,何嚐不是敵人的嘴巴?

    方解可以用驍騎校監控長安城,敵人也自然能用驍騎校來告訴方解一些他們想告訴方解的事。

    馬車裏

    方解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幾個女人,笑了笑。

    “你還能笑的出來!”

    沐小腰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伸手為他把蓋著的毯子往上拉了拉:“你這人總是覺得任何事自己都能解決,偏偏我們還不能任性的去幫你,因為那樣一來你反而會分神,你所面對的敵人又都是你不能有一絲一毫分神的人。”

    “這不是沒事了嗎。”

    方解笑了笑道:“東疆的戰事我一股腦都拋給納蘭定東了,這個傢伙出乎我預料的能幹。洋人的隊伍沒了萊曼這個絕對領袖,接下來的仗不好打。納蘭定東會好像一頭瘋虎一樣追在他們後面咬,咬到他們遍野橫屍。”

    “至於沐府,已經沒有能威脅到納蘭的實力了。”

    方解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不說,但是沐小腰她們其實也都知道了。

    就在方解和沐廣陵談好之後,沐廣陵帶著他的不到二十萬拚湊起來的人馬退回沐府,半路上被一支蒙了臉的足有四五萬人的驍勇騎兵偷襲,一戰之下沐府兵大敗,隊伍都被打散了。雖然沐廣陵和沐閑君帶著殘兵敗將退回了沐府城,但是手裏已經沒有了多少人馬。

    對於沐廣陵來說,最可氣的就是那些人居然還他娘的好意思蒙著臉!

    那寒騎,那一米半長的斬馬刀,那腦袋後面特殊的發型。

    沒有一樣不暴露身份的,光是蒙個臉有屁用?

    可這些人就是那麼認真的蒙臉了,那意思就好像我特麼的可是蒙著臉揍你的啊,你不許知道我是誰!

    關鍵在於,沐府全面失去勢力,以至於被北遼人這麼明目張膽的揍了一頓之後,也沒有立刻報仇的實力。等到沐廣陵想把方解騙走的那十萬沐府兵調回來的時候才發現,那十萬人被一個叫杜定北的傢伙,帶著十餘萬當初楊順會的軍隊給擋住了。那十萬沐府兵沒有一個能夠鎮得住局面的領袖,又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這樣一支迷茫的隊伍,能做什麼?

    先是將領爭權,然後是糧草告急。

    沒多久這隊伍就散了。

    首先散的是神,然後是形。

    沐廣陵不是沒有派人去,想把那支隊伍帶回來。可惜的是,杜定北把那支隊伍隔絕的太徹底,想帶回來都帶不回來。再加上方解把從中原帶來的修行者都留在了各支隊伍裏,沐廣陵一點辦法都沒有。

    除了沐廣陵的隊伍之外,唯一能威脅納蘭定東就是魏安那十五萬人馬了。但是魏安現在可沒有心思也沒有膽量去和納蘭定東爭雄,他還要忙著追殺奧普魯人呢。現在奧普魯人的隊伍一潰千里,這就是在後面追肥羊,能搶來多少就是自己的本事了。

    矛盾,是在以後才會爆發出來的。

    等到方解把長安城的事幹完了,自然會重新整理東疆的事。

    這次方解留下了納蘭定東和杜定北,納蘭定東手裏有至少二十五萬黑旗軍精銳,杜定北手裏有十餘萬戰兵。兩個人就能把東疆南北都穩定住,現在的目標就是追擊奧普魯人,能殺多少殺多少。

    “為什麼這麼急著回去?”

    沉傾扇有些不理解:“你應該等傷勢好一些再啟程。”

    方解道:“趕跑了闖進家裏的外人,是時候收拾躲在家裏的小偷了。”

    這句話說的特別耐人尋味,可惜的是沉傾扇她們都不怎麼在意朝廷裏的事,所以不能理解方解的意思。就算她們以為自己理解了,其實遠沒有想的那麼深。

    ……

    ……

    吳一道為方解診了脈,笑了笑道:“還好,只是用力太過了些,體內的修為之力幾乎被你一次用盡,也就是你體質好,換做別人這樣壓榨自己,早就已經承受不住了。葉竹寒就要比你嚴重的多,就算靜養幾個月再加上一氣觀的丹藥,他想完全恢復也最少要一年。”

    “還有項青牛,只怕三個月之內他的道心都不可用。”

    吳一道將其他人的情況說了一下:“不過項青牛的道心已經很強,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他的道心在這次力竭休養之後還會有所變化。這個人的潛力不可估量,到現在我才算明白為什麼當初萬星辰會說,道宗的未來在項青牛身上。”

    “有什麼變化?”

    方解好奇的問。

    “他現在的道心是黑白魚,不久之後,可能道心就是心,沒有什麼具體的表現了。”

    方解不是很理解這句話,但他隱隱間覺得那應該是一個很高深的境界。不過再想想項青牛那一副歡脫的樣子,再高深的境界頓時都沒有了讓人高山仰止的感覺。這個傢伙好像就沒有正經過,偏偏如此潛力這麼驚人。

    “石灣還好些,他的消耗比葉竹寒還要輕一些。畢竟葉竹寒要分神和你融界,還要保護其他人,還要守著後來加入戰團的那麼多修行者。他的體質遠不如你,你能做到十分,他最多可以做到六分,所以他更吃力些。石灣應該是最先恢復過來的那個,兩個月之內就能再次開界。”

    “蓋赦呢?”

    方解問。

    “在咱們的人視線裏盯著,這是個很奇怪的人……”

    吳一道的語氣有些無奈,似乎是難以理解蓋赦的想法:“他沒有很快離開東疆,而是漫無目的的在東疆閑逛,去了很多地方,走了很多名山大川。沒有銀子他就去大街上賣藝,隨隨便便露幾手換一些銀錢,曾經還為一個富戶做了三天的護衛……收了三千兩銀子,不給他就把人家揍了一頓。”

    噗

    方解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來蓋赦說的沒錯,他有個闖蕩江湖的夢。”

    他說。

    吳一道也跟著笑:“這個人領兵的時候,身上透著一股子冷傲氣。可是一個人走江湖,就顯得那麼可笑。從他行走的路線來看,他根本沒有目標。他也知道咱們的人跟著他,有一次驍騎校的人跟丟了,正著急的時候,他突然出現,給驍騎校的人每人送了一塊烤紅薯……”

    方解道:“由著他自己玩吧。”

    吳一道嗯了一聲:“需要他的時候,我會派人通知他。”

    “他未必會再幫我。”

    方解道:“他用這樣一種方式來了解恩怨,對他來說其實已經很不容易。如果換做是我,說不得會一直追殺自己的仇人……我是他的仇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吳一道沉默了一會兒後問道:“回長安城之後,打算怎麼辦?我總覺得長安城的局面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雖然我在長安城裏生活的時間足夠久了,和楊易相處的時間也足夠久了,但如果有人問我了解不了解長安城,我還是會說不了解。”

    “能大概猜到水有多深。”

    方解笑了笑:“我們不了解敵人,敵人也未必全都了解我們。有些時候我們看到的是敵人想讓我們看到的,而有些時候敵人看到的也是我想讓他們看到的。到了這會兒已經不是看誰計謀夠好,而是看誰實力夠強。回長安城路上這幾個月的時間,對我來說最為重要,我必須恢復過來……說不得,要大開殺戒。”

    “可我們現在還不知道,都是誰,都有誰。”

    吳一道歎了口氣,語氣有些沉重:“長安城,好像是一座從來沒有改變過的都城。這麼多年來它一直一成不變,不管它的主人是誰,它都是那個模樣。哪怕楊家人把長安城的規模擴充了足足兩倍有餘,但它還是那樣。任何一個人走進長安城,給人的感覺就是那麼肅穆那麼中正。就好像,任何人也難以改變。”

    這也是方解的感覺。

    方解曾經不只一次的感慨過,長安城的肅穆一成不變到讓人乏味。

    “會變的。”

    方解往後靠了靠,讓自己躺的舒服了些:“當初我第一次進長安城的時候,覺得自己站在一座大山下面,即便用最大的努力去仰視,也看不到山峰最高處。後來我以為我已經站在山頂,然後才發現……其實山頂不代表最強的力量。”

    吳一道嗯了一聲:“我一直有個錯覺,過往上千幾百年的歷史,都是在一種無形的力量操控之中。楊家人拚了命的掙扎,也沒能掙扎出這個宿命。”

    “不!”

    方解搖頭:“楊易已經撕開一條口子了。”

    他看向窗外,語速很慢:“任何力量都不會是無形的,都有跡可循。只不過有些力量藏的太深,不是直接發力所以我們看不到。楊易當初失敗是因為他的準備不足,他也沒有預想到水會那麼深。他以為他可以把那些最深處的大魚一網打盡……所以他攪動了池底,攪起來太多的泥巴,魚沒有抓到卻把自己淹死了。不過……他攪動泥巴,讓水變渾了。可是水變渾未必是壞事,因為他的攪動我已經看到了那些深藏於水底的大魚。因為水渾了,魚必然要動。”

    “最艱苦的時候來了。”

    吳一道感慨了一句。

    “嗯”

    方解緩緩舒一口氣:“最美的時候也要來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17 10:05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江都行


    “我倒是很想知道,這些人有什麼手段現在還能撼動你的地位。從江北到江南,從西疆到東疆,黑旗軍的地位是硬生生打出來的。就算那些人手裏握著一些實力,還能有什麼?高手?兵力?財力?”

    散金侯冷冷笑了笑:“高手,我知道這個世界上肯定不只表面上那些能見到的大修行者,有些人不願意拋頭露面。若是沉澱了幾百上千年的大家族中,有幾個存世的老怪物也可以理解。但是這些人太久沒有走動了,真的理解這個世界的變化?當年萬星辰在的時候,他們不敢造次,就說明這些個老怪物加在一起也打不過萬星辰。”

    “財力?”

    散金侯道:“我倒是想看看,這中原天下有多少家族的財力,能和我貨通天下行比一比。”

    方解點了點頭。

    散金侯繼續說道:“兵力?如果說黑旗軍中有他們安插進來的人,這倒是極有可能的事……中下層的軍官手裏有兵權,這不假。黑旗軍後期擴充過快,容易被人安插進來人也不假……但是,就算大量的中下層軍官都是他們的人,沒有一個登高一呼的人似乎也難以成事。”

    方解喝了口茶,看起來並不是很擔憂,但是眉宇間那一抹淡淡的憂慮,散金侯卻看得一清二楚。能讓方解憂慮的事,必然極其難辦。

    “我這些天一直在想的就是這個……”

    方解哈出一口氣,雖然東疆的天氣算不得寒冷,但是哈出來的白氣還是顯得很濃。

    “我一直在想,這個能登高一呼的人是誰。”

    他雙手捧著杯子,好像是在暖著手。馬車裏的溫度一點兒也不低,他此時的手冷,其實還是心冷。若非想到了些什麼,心又怎麼會冷?

    “離開長安城之前,你安排的那些事我其實能看出來一些什麼。”

    散金侯緩緩道:“你知道留守長安城的人裏可能有人靠不住,所以才會把朝權和軍權分開。但是這樣一來,這樣一來雖然可以讓隱藏的敵人覺得有些難辦,但也會讓信服你的人心裏不舒服。”

    “我這樣安排,有自己的想法。”

    方解道:“雖然對於長安城來說,我就是一個新人。這城裏有太多的秘密太多的底蘊我不知道,就想百姓們經常說的,你都不知道你在大街上隨隨便便撞了一下的人是個什麼身份。在長安城,權勢兩個字顯得那麼普通。我是一個新人一個外人,我進入長安城之後想要了解這城裏的事城裏的人太難,而城裏的人城裏的事想要了解我卻不難。”

    “最起碼,他們是看著我進城的,我進城帶著些什麼,他們都看得很清楚。而我卻看不到他們,他們有什麼無法探知。”

    方解的視線在馬車車窗外面,眼神有些飄渺:“所以,有些時候想要了解敵人,就必須用有些非常規的手段。”

    “比如……”

    他的話還沒說完,被散金侯吳一道接了過去:“比如,故意露出些破綻?”

    方解點了點頭,微笑。

    他微笑的時候,雖然眉宇間的那淡淡陰鬱還在,但是看起來卻有些輕鬆。

    “有些時候,這樣的手段是必須的。”

    他說:“一個人想要殺我,他在暗處我在明處,不管我走到哪兒去幹什麼,始終都在他的監視之中。他可以隨時隨地的出手,但是他很謹慎,他需要等到最合適的機會。我對這個人不了解,甚至連他的修為都不了解。我只是知道有個人一直在盯著我,只是知道他可能會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出手。這種情況下,我的處境極為不利。”

    “哪怕這個暗中盯著你的人,根本不是什麼高手,我的心裏也會發慌……人們對於看不見的威脅,總是會有些發慌。這種時候,最需要做的就是讓這個暗中的人出來,只有他出來,我才能反擊。”

    “但是這樣的人在暗中已經生活的很久了,他有經驗,他不著急。我看不見他摸不著他,計算發力往四周去掃也不可能逼他出來。所以,我只能騙他出來。我必須暴露自己的破綻,讓他覺得這就是出手的最好時機了。”

    方解道:“我希望,他會出來。”

    “但是……”

    他朝著吳一道笑了笑:“這種破綻,是真的破綻。我做不出一個假的破綻給這個敵人看,因為他看的極清楚。要想讓他從暗處出來,只能露出真的破綻。這個破綻,可以讓敵人對我一擊斃命。”

    “只有這樣,他才可能出來。”

    方解說。

    吳一道的臉色很肅然,他知道方解的這種選擇有多無奈。

    “可即便如此。”

    吳一道的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因為他發現自己真的沒有方解考慮的多。而當他開始考慮這些事之後,才發現真的不是那麼輕易簡單能解決的。

    他說:“即便如此,即便你露了破綻出來,卻還是不知道敵人會怎麼出手。”

    “只能等他出手。”

    方解道:“所以,很被動。”

    ……

    ……

    馬車一直行駛的很平穩,大隊人馬進山海關之後道路就變得越發好走起來。東疆畢竟是從楚國搶過來的疆土,說到建設來說畢竟不如中原。雖然論富庶來說,東楚在人均上對比肯定強過大隋,但是論建設投入,東楚遠不如大隋投入的多。

    可以說大隋好面子,但是在這種事上大隋歷來都不會被人詬病。

    這些日子以來,隊伍行進的速度不算慢,但是為了保證士兵們不會筋疲力盡,所以並不是很急。方解似乎有意讓人知道他一直就在軍中沒有離開,也好像是有意在告訴別人他並不著急回去。

    一個月之後,隊伍已經到了江都。

    方解是故意讓隊伍繞路走江都的,對外界釋放的信號,儼然就是皇帝巡遊一般。

    江都城,曾經是南朝陳的國都。

    方解的車駕進江都城的時候,地方上的官吏鄉紳,是按照迎接皇帝的規模來迎接的。江都趙家在去東疆之後被沐廣陵陰了一把,結果元氣大傷。帶兵去東疆的趙家人幾乎全都死了,趙家和沐家的這個仇也就算是結上了。

    當初,趙家可是主動帶著幾乎全部兵力去東疆的。這種千里馳援本是一件美談,可是到了東疆之後因為被沐廣陵猜忌,趙家人損失慘重。江都趙家,可以說由此跌入了谷底。本是為了保家衛國而去,結果死在同僚的算計之下。

    趙家雖然樹大根深,在江都城的地位已經穩固了很久。但是這次打擊之下,趙家人幾乎被隔絕在權利地位之外了。江都城成了無主的地方,表面上還是宣稱效忠朝廷,可連個做主的人都沒了。

    各家各戶都想爭這個位子,奈何誰也不敢先挑頭。

    所有人都很清楚,誰挑頭誰就是眾矢之的。無奈之下,大家商量了一個折中的法子,將趙家僅存的一個年輕人推舉起來,表面上還是趙家人做主,其實不過是個傀儡。趙家人經營的產業,早已經被其他各家都蠶食了去。

    現在的趙家,就是一個空殼子。

    一群女流只會哭哭啼啼感慨樹倒猢猻散人走茶涼,只有一個才不過十六歲的趙天奎苦苦支撐。只是這趙天奎別看名字顯得很有氣勢,其實是個性子稍顯懦弱的書生。

    方解特意帶兵繞路走江都,其實正是為了趙家而來。

    江都城外

    凡是有頭面的人都到了,人頭攢動,鑼鼓喧天。

    方解現在已經儼然是中原之主,雖然還沒有晉位登基,可在普通人看來,哪怕在一般的豪門看來,已經沒有人可以撼動方解的地位。自古以來最講究一個站隊,此時方解還沒有稱帝,大家要是不趁著還早站隊的話,以後怎麼會有好日子過?

    “臣趙天奎,攜江都城同僚鄉紳,恭迎王爺。”

    趙天奎站在眾人前面,撩袍跪倒。

    穿了一身黑色團龍長袍的方解從馬車上下來,神色已經看起來恢復的和正常時候無異。他這樣拋頭露面的出來,也是為了打消某些人的顧慮。不少人都聽聞方解在東疆戰場上身負重傷,如果方解不出來,難免會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傳聞出來。

    “快起來吧,你父親是我最敬佩的人。”

    方解快走幾步,伸手將趙天奎攙扶起來:“趙令公高義,於東疆戰場上與外敵作戰,身先士卒,正是我輩楷模。若非沒有趙令公這樣的人,東疆的戰事不可能這麼快結束。”

    趙天奎的父親鎮守江都,加中書令。所以方解稱呼一聲令公,到也不為過。

    趙天奎對方解這樣飛反應,顯然有些準備不足。見方解說的鄭重認真,語氣也不似寒暄,竟是忍不住眼圈一紅。

    “家父能得王爺肯定,縱死無憾了。”

    “有憾”

    方解搖了搖頭:“他的遺憾,便是不能照料自己的家人。他為國捐軀,國不敢忘,我亦不敢忘。所以我才會特意繞路來江都看看你,看看你的家人。”

    方解擺了擺手,廖生隨即站出來展開一份旨意宣讀,以朝廷的名義褒獎了趙家人,然後追封趙天奎的父親為正二品大都護。大隋立國至今,武將官職升至三品便是極致,除了大將軍李嘯之外,更無一人能官至二品。方解這樣做,無疑是在表一個態度。

    “你可繼承國公之位,領江都節度使。”

    方解拍了拍趙天奎的肩膀說道。

    這可是天大的顏面!

    要知道方解到現在位置,就封了兩位節度使。第一個就是如今還在西北肅清蒙元殘敵的宋自悔,封西北諸道節度使。另一個是在東疆的納蘭定東,封東疆諸道節度使。趙天奎,就是第三個。前兩個人的戰功之巨,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趙天奎不過一個寸功未立家境中衰的少年而已,竟然能得到方解如此賞識,一下子就讓所有人震撼無比。

    ……

    ……

    趙府

    特意為方解整理出來的房間中。

    吳一道遲疑了一會兒說道:“這樣一來,難以服眾吧?”

    方解笑了笑:“便是要的難以服眾,趙天奎年幼,這些日子飽受欺淩。我給他留下一些兵馬,他必然報復。只有將他立於其他人的對立面,我才能放心大膽的用他。趙家人在東疆的戰功和付出都太大了,所以要獎。趙天奎沒有什麼經驗無所謂,我留下幾個得力的輔助他就是了。地方上,需要這樣的生面孔。我只要他對我感恩戴德就夠了……兵我給他留下,倒是想看看他以後能做的多絕,當然……越絕越好。”

    吳一道笑了笑:“倒是一劑猛藥。”

    方解嗯了一聲:“要會長安了,地方上不能不顧。只有地方上安穩,我才能回去好好的和那些人打打交道。”

    “其他將領會不會心有不甘?”

    吳一道問道。

    方解道:“我之前已經跟他們說過,他們的功勞,一樣都不會少,回長安之後我就會論功行賞。我打算讓陳定南回雲南道去,雍州節度使非他莫屬。讓陳搬山回朱雀山大營,黃陽節度使的位子我給他留著。現在還是需要武治的時候,所以這些我信得過的將領,都要分派到地方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17 10:09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算算帳


    江都

    趙府

    趙府的客廳很大,不過依然有些人滿為患。今兒一早江都城裏能排的上號的人物都被方解請到了趙府裏議事,方解昨天到了之後就直接住進了趙府中休息,也沒有見客,甚至連晚上眾人在江都最好的酒樓合鳳居設宴都沒有參加。

    有消息說昨天夜裏趙府的小公爺趙天奎在方解房間裏停留了很長時間,據說趙天奎還親自動手打了熱水送去。就好像伺候一位長輩一樣,極有禮數。兩個人交談了很久,至於談了什麼就無從得知了。

    方解手下的護衛把趙府圍的水泄不通,趙府裏其他人安插的眼線能送出來的消息也不多。

    “子孝昨天夜裏和我談了很久。”

    方解坐在主位上,翹著腿,品著茶,看起來神態很輕鬆悠閑。見他這個樣子,一大早就急急忙忙趕來的這些人也都稍稍放鬆了些。方解現在兵強馬壯,帶著東疆大勝的餘威而來,那些個黑旗軍的士兵們身上個個還都帶著殺氣,那股子森寒冰冷讓人格外不適。

    方解像是休息的不錯,臉上的笑容很和善。

    子孝,便是趙天奎的表字。

    “他昨天夜裏,一個勁兒的說自己年紀還輕,資歷不足,閱歷不夠,難以擔當重任。他說江都城裏的這些個叔叔伯伯對他都極照顧,趙家在東疆浴血奮戰的時候,多虧了有你們在後面撐著,不然趙家剩下孤兒寡母的,日子也過不順暢。”

    “孤對趙令公是格外欽佩的,還記得前朝鄭國的時候,西邊的蒙元來犯,鄭國大將軍趙慧成帶著三萬將士千里出征,與蒙元人戰於野。那一戰,包括趙慧成和他三個兒子在內,有十幾個趙家人戰死沙場,雖敗,卻也重挫了蒙元人的士氣。這一戰足以名垂千古……但是孤想,趙令公在東疆上的事跡,比起鄭國的趙慧成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王爺說的是!”

    一群人連忙表示同意。

    坐在這些人最前面的崔曉安陪著笑說道:“東疆一戰,上有王爺運籌帷幄,下有趙令公這樣的人用命而戰,那彈丸之地來的蠻夷,自然不會得逞。王爺號令之下,黑旗軍必是沸湯潑雪一般的無可阻擋。”

    “噢?”

    方解看了他一眼:“照你說來,洋人不過是些不足慮的小患?”

    崔曉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裏有紕漏,連忙搖頭:“不是不是,臣只是覺得,就算敵人再強大再凶悍,只要上下一心,終究還是能將其戰勝的。”

    “這話說的倒是不錯。”

    方解好像也沒有真的在意,笑了笑說道:“不過你之前的話錯了,孤到東疆的時候,趙令公已經浴血奮戰一年有餘,他的赫赫戰功,和孤沒有關係。不過若非有趙令公打下來的局面,孤也不會如此快速的將洋人擊敗。”

    “所以,你們的功勞也不小呢。”

    方解道:“子孝說,他年幼嘴笨,不善應酬交際,便是心裏有感激之情也不好意思說出來。所以今兒一早我就讓你們過來,只是想替子孝把這話說出來。趙家在前線奮戰殺敵的時候,你們在家裏做的這麼多事,趙家人不敢忘。”

    方解看向趙天奎:“是這個意思吧?”

    趙天奎點了點頭:“是”

    方解嗯了一聲,指了指崔曉安:“孤聽聞,趙令公出征的時候,崔大人出力最巨,從自家資產裏拿出來近十萬兩銀子用作軍資。如此高義,令人欽佩。回頭孤看看賬目,若是屬實的話,孤是要奏請朝廷嘉獎崔大人的。”

    聽到這番話,崔曉安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起來。

    哪裏有什麼十萬兩銀子的事?

    當初趙天奎的父親要出征的時候,倒是確實強行從他們這些人家裏強行征收了一些糧食去,那是因為十萬大軍所需的糧草實在數目太大,江都庫存根本支付不起。這些糧食他們拿出來尚且肉疼,怎麼可能出十萬兩銀子?

    況且,對於崔曉安這樣的家族來說,就算是把所有的資產都拚湊起來,也就不過這個數目而已。放眼整個中原,就算是那些真正的名門望族超級大戶來說,也沒幾個能直接拿出來十萬兩現銀的。誰沒事在家裏存這麼多銀子?就算是真正的世家,籌措十萬兩現銀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

    用作軍資,那就必然是現銀的。

    哪有用銀票的?

    “這個……都是臣應該做的,應該做的。”

    崔曉安連忙說道。

    他的臉色白的極難看,額頭上一瞬間就布滿了汗水。他現在終於知道,這一手棉裏藏刀有多可怕了。方解這哪裏是在褒獎感謝,分明是在敲詐勒索!十萬兩銀子,他去哪兒找十萬兩銀子?還說什麼要看賬目,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回事,哪裏來的賬目?!

    “不能虧了你的。”

    方解笑著說道:“你拿出自家的銀錢資助大軍出征,這是至忠至孝至義之事。但這是國難,你出了力國家朝廷都不能裝作不知道。我孤子孝說當時趙令公是給你打了借條的?回頭你把借條拿來,孤再派人核對一下賬目,回頭這筆銀子從國庫裏撥出來給你。”

    “不不不!”

    崔曉安怎麼還能坐的住,站起來連連擺手:“這銀子是為臣者應該出的,是臣心甘情願,不敢讓朝廷撥款。不敢啊……借條……借條臣早就已經撕掉了,因為臣就沒有想過這筆銀子再要回來。”

    “哦……”

    方解歎了口氣道:“借條怎麼能撕掉呢,你撕了這筆帳可怎麼算?”

    “能算能算!”

    崔曉安的嘴角抽搐著,後心的汗水把衣服都泡透了。

    “賬目肯定對的上,臣這就回去核對……不過,不過可能日子久了,有些細節上稍有偏差也說不定。”

    他掏出一塊手帕,不停的擦汗,一邊擦一邊試探著問了方解一句。

    “國之大事,民族大義,不能差,不能差的。”

    方解擺了擺手:“子孝,你安排人去和崔大人核對一下賬目,若是哪裏缺了人家的,可不許裝糊塗。人家拿了那麼大一筆銀子出來,差一個銅錢就是折了人家的心意,孤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臣明白!”

    趙天奎俯身說道:“臣會讓人配合崔大人細細核對賬目的。”

    ……

    ……

    方解笑的越發溫和起來,他喝了一口茶後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我聽聞,你們之中所有人都是出了錢糧的,有的人清貧,不能出錢便出力,甚至還有出了地的?我只是不知道,這地是怎麼個出法?”

    他看向緊挨著崔曉安坐著的張滿,這個張滿哪裏還坐的住?他之前趁著趙家男人死的差不多,趙家勢微,強行占了趙家在城外的一塊幾百畝的地。趙家缺了錢糧度日都艱難,他找上門來說作價要買那塊地,那本是趙家的勳田,按照規矩是不能買賣的。但是趙家實在沒辦法,也就只好應了。

    但是到了現在,這塊地說好的價錢,銀子一個銅錢都還沒送來。

    張滿張嘴剛要說話,就看見方解一拍腦門:“你看孤這個記性,昨兒夜裏子孝才說過。當時令公出征,缺少軍資,江都城中父老競相捐助。子孝說,張大人是個清廉的好官,一時之間拿不出來銀子心急如焚,所以不得已把自己家裏在城外的幾百畝良田都給賣了,換了銀子做軍資。”

    “雖然朝廷命令禁止土地買賣,但是國逢大難,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孤自然是不追究的。張大人能有這樣的心意,孤心甚慰。子孝還說,張大人倒是遇到了一個好人。說是一個本地富商,聽聞張大人要賣地,立刻找來,出三倍的價錢買下了那塊地,也算是換了一種方式為國出力。”

    他笑眯眯的看著張滿:“可有此事?”

    張滿艱難的咽了口吐沫,根本不敢說話。他不敢說沒有,更不敢說有。

    “地還是要留著的,商人要為國出力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呢,他若是直接找令公,令公應該也是極為高興的吧。”

    方解笑道:“不過既然賣了,這件事也就不追究了。可不追究歸不追究,但土地買賣畢竟有違國法。孤回頭派個人把這件事詳細了解一下,記錄在案。放心,只是到時候需要往朝廷裏報一下這件事而已,有孤在,沒人會難為你。”

    張滿的肩膀都在顫抖著,沒堅持多一會兒,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上,竟是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了。

    “看看你,何必如此激動?”

    方解擺了擺手:“去,扶張大人回去休息。廖生,明兒一早你帶著驍騎校的人去張大人府上把這件事核查一下,記錄在案。”

    站在一側的廖生連忙垂首:“臣領命。”

    方解嗯了一聲,掃了眾人一眼:“你們都自己說說吧,孤也就不一一的點出來了。孤一路過來有些疲乏,記性也不是太好,昨兒夜裏子孝說的孤記住了大部分,但畢竟腦力有限,不可能記得那般清楚無誤。你們這些人有的出了錢有的出了力,都說說,孤聽聽,這樣的好事,孤聽著心裏振奮。”

    坐在靠後位置上的一人忽然站起來,結結巴巴的說道:“臣家境貧寒,當時只是出了些力,未曾出一個銅錢的銀錢資助,臣心裏有愧!”

    “嗯?”

    方解從鼻子裏擠出來一聲,轉過頭看向他:“國難當頭,匹夫有責。看你身上是正五品的官服,算俸祿也是不少的。你說只出了力,一個銅錢都沒出?孤倒是不信了,你居然連一個銅錢都拿不出來?”

    “廖生!”

    方解指著那人吩咐道:“把這樣心中沒有家國的人叉出去,孤不願意看到這樣的醜惡嘴臉!捐獻軍資不分多少,只看心意。一個銅錢都不捐,便是無心無意!去查,他家裏若是真的這般清貧,孤願意給他賠罪道歉!”

    “喏!”

    廖生立刻上前,帶著幾個如狼似虎的驍騎校把那個自作聰明,此時嚇傻了的人架了出去。那人出了屋子才恢復過來一些,一路哀嚎。

    “唉”

    方解歎了口氣道:“真是令人心寒。”

    他起身說道:“陸封侯,從你隊伍裏留下一軍一萬兩千人馬,挑一個得力的將領駐守江都。順便幫助子孝穩定地方,整頓治安。聽聞趙令公走後,江都地面上一直也不太平。至於你們這些人的賬目,自己寫一份條陳上來,孤看過之後,讓朝廷從國庫撥款一併還給你們就是了。”

    說完這句話,方解轉身走了。

    留下一屋子嚇傻了的人,面面相覷。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17 14:20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人未到戰局已開


    趙府的院子很大,處處彰顯著這家人曾經的輝煌。當初大隋楊家皇族對於鎮守地方的大將其實還是給予了很高的權利和地位。比如西北的李遠山,東疆的沐廣陵,雍州的羅耀,再加上趙天奎的父親,他們這些兵鎮一方的將軍,身上都還加著一個中書令。

    趙天奎本不是這個家族本來應該接掌權位的人,世事無常,趙家父子幾人皆死在了東疆戰場上,趙天奎就成了家族最後的希望。

    方解之所以如此的重視趙家,第一是因為趙家在東疆的赫赫戰功,一個將民族大義放在自己生命至上的家族,值得尊敬。第二是因為趙家在地方上的聲譽一直很好,在江都治下,趙家在百姓們心中的地位很重。

    坐在趙府後花園的涼亭子裏,方解看了一眼不時緊一緊身上大氅的趙天奎。這個少年不懂得修行,身子骨也稍顯虛弱了些。江都的氣候即便在隆冬其實也算不得太冷,不過顯然他還是有些抵禦不住這能搜進骨縫裏的風。

    方解拒絕了趙天奎的大禮相見,托了托手阻止趙天奎跪下來。

    “你不用謝我。”

    方解微笑著說道:“我不管你成熟起來還是沒有成熟起來,現在你到了這個位置都應該去嚐試盡量多的明白許多事理。我扶著你,最多能扶多久?一年?兩年?三年?若是你不成,我就是扶你一輩子還是不成。趙家在江都城的地位,我想保著,但是最主要的還是你自己要用心。”

    “臣知道!”

    趙天奎用力點了點頭。

    “你也不必對我太過感恩戴德,到了我這個位置,考慮事情都不是單純的只出於感情。”

    方解道:“我之所以如此保你,第一還是因為你父親,他是個讓我尊敬的人。第二,是因為保了你趙家對我來說也是有利的。我就要回長安去了,回到長安之後就要整頓吏治。地方上不能亂,我需要一些信得過的人幫我守著地方。江都重中之重,我給你留下兵馬,也給你最大的權限,你不要令我失望。”

    趙天奎還沒有從激動中恢復過來,之前方解的清算替他把心裏的怨恨都出了。那些在這段日子欺辱他們趙家的人,方解一個都沒放過。所以對方解,趙天奎是真的發自真心的尊敬和崇拜。

    他覺得,方解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有魄力最有魅力最有統治力的人。

    是偶像。

    “如果你做的好了,以後我會給你更多。”

    方解緩緩道:“我會留下幾個人幫你,都是些經驗很豐富的人,他們會盡力的將他們懂得的事教會你。我不怕告訴你實情,我要想控制這個天下,就必須培養忠於我的人,尤其是年輕人。老人們總是拘泥於個人利益上,總是惦記著身家性命,往往不能徹底的執行我的命令。我這個人喜歡直來直去,賞罰分明。你做得好,我不會吝嗇。你做的不好,我不會熟視無睹。”

    “王爺”

    趙天奎聽方解說完之後再次單膝跪下來:“趙天奎在此對天發誓,此生趙天奎就是王爺的一條忠犬。王爺的手指指向何處,臣就撲向何處。若有一日臣辜負了王爺的厚望,臣必遭天塹!”

    “起來吧”

    方解笑了笑道:“我跟你說這些就是因為覺得你是個可信的人,你的處境,其實何嘗不是我的處境?你的父親在東疆戰死,家裏沒有了支撐,所以那些老傢伙開始冒出來欺負你們,因為他沒覺得你年幼可欺。我現在面對的也是這樣的困難,我回到長安後,面對的也會是一群覺得我可欺的老傢伙。你我有著相似之處。所以我能理解你,所以我很想幫你,我們總是會面對很多想壓制住我們的人,一些需要我們努力去打破的枷鎖。”

    “一起努力吧。”

    方解拍了拍趙天奎的肩膀:“我在長安去對付那些看不起我的老傢伙,你在江都對付這些看不起你的老傢伙。讓世人看看,最後笑著的是誰。”

    趙天奎被方解的話說的熱血沸騰,更覺得自己和方解原來竟然有如此相似的處境,忽然之間從心裏都覺得方解親近。此時在他看來,方解不僅僅是一個對他趙家有大恩的人,更像是一個大哥,一個引領他如何面對困境的大哥。

    “臣,不會再做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了。“

    趙天奎一字一句的說道:“臣要讓所有人對我刮目相看!”

    “嗯”

    方解笑了笑:“我把這麼大一片地方交給你,就是看出來了你的潛力。好好做事,趙家中興就在你的肩膀上扛著。”

    ……

    ……

    離開江都城的時候,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方解站在城門口揮了揮手,登上馬車。

    趙天奎在城門口下跪,重重的磕了幾個頭。他跪,後面的人群不管是發自真心還是不得不跪,全都跪了下來。黑旗軍在江都城補給了糧草之後,分作兩路行軍。方解帶著七八萬精銳之中的精銳,乘坐水師的大船走長江水路。讓陳搬山,陳定南,諸葛無垠,陸封侯等人帶著大隊人馬走陸路回長安。

    站在大船的船頭,方解吩咐了一聲:“到了豔陽城的時候,停一天。”

    下面人趕緊記了下來。

    在江南,最重要的地方莫過於江都。而長安城以東的幾個道治面積很大的地方之中,最重要的便是豔陽城。豔陽城距離京畿道還有一千九百里,當初這裏曾是鄭國的東都。在大隋立國之後,雖然撤銷了豔陽城東都的地位,但是對這裏一直很重視。

    當初高開泰和方解談判的時候,想要下來一片地方,目標其實正是豔陽城。第一,這裏有一座規模很大的糧倉。第二,這裏的城池修建的格外堅固。第三,豔陽城外方圓千里,都是沃野。

    只要占了這個地方,無異於得了一塊根基之地。

    吳一道聽到方解說要在豔陽城停留一天,其實已經明白了方解的意思。方解在江都停留,扶植趙天奎,是為了穩定地方。這幾個重要的地方不亂,方解就能安安心心的在長安和那些人鬥法。

    況且,那些人如果是想徹底顛覆了方解的統治,那麼在這些個重要的地方也肯定有所布置。方解這一路走一路安排,就是在逐一的把那些還藏在暗處的人準備控制的地方全都清理一遍。

    當然,這樣做無異於在宣戰。

    江都城這件事就好像一個信號,會很快傳回長安。那些人不是白癡的話,就能分析出方解是在先拔釘子一樣把他們在最重要的地方一些看不見的釘子拔掉。沒錯,方解看不到他們釘下去的釘子是什麼,在哪兒。但是方解索性把整個地方都清理一遍,釘子自然也難以逃脫。

    “這樣一來,那些人可能要加快腳步了。”

    吳一道站在方解身邊輕聲說道。

    “其實這戰局,從我離開東疆就開始了。”

    方解笑了笑:“之前我說過,他們在暗處,我在明處,所以顯得我有些被動。我不知道他們怎麼做出的安排,所以就不得不去推測,只要去推測,或許就在無意之中掉進了他們的安排裏,順著他們的安排在做事。我需要變一個法子應對,既然我不能順著他們的安排走,那就先打亂他們的安排,讓他們亂一些,我就能擺脫被動。”

    吳一道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這幾天,臣還是在想,到底那個能登高一呼的人是誰?雖然臣知道不能這樣想,可臣還是覺得這個人應該在黑旗軍中。”

    “何以見得?”

    方解問。

    吳一道整理了一下措辭後說道:“這些敵人,習慣了藏在暗處操控一切。所以臣想著,他們是不會自己冒出來的。就好像當初通古書院一樣,書院裏那些有話語權的人,都在幕後,而是選一個人或者一個家族在外面做代言人。但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現在主公已經基本上定下了大勢,那些敵人即便想改變,也是在這大勢的基礎上改變。”

    “他們不可能推翻了整個黑旗軍,重新洗牌。”

    吳一道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動作太大。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甚至十年二十年,都是在他們控制的力量和黑旗軍的戰爭中消耗掉。他們等不起,也沒有把握能打贏黑旗軍。他們控制著的力量不是實體化的,可能是財富和人力,但是這財富人力不等於無敵的軍隊,他們對黑旗軍應該是充滿了懼怕。”

    “如果是臣來做的話,就會在保持黑旗軍統治不變的情況下求變,這個變自然就是針對主公你的。也就是說,主公要除掉,但黑旗軍必須保留。然後他們通過他們選出來的那個可以登高一呼的人,來掌控黑旗軍。消滅一支強大的軍隊太難了,但是掌控一支強大的軍隊顯然更容易也更有利。”

    他說:“所以臣懷疑,這個能登高一呼的人,本來就是黑旗軍中的人。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服眾,這樣的人才能保證黑旗軍不會反彈的太猛烈。而黑旗軍中有這個能力的,都是主公一手提拔起來的……所以臣,想不出是誰。”

    方解點了點頭:“我也知道,這是唯一的可能。但是想知道這個人有些難,這正是那些敵人這一招高明的地方。他們知道,我不可能去徹查所有將領,這樣一來黑旗軍就會人心惶惶。一旦我疑心重了開始去查所有人,那麼我的敵人才會高興起來。”

    吳一道皺著眉,似乎這真的是一件無解的事。

    “再等等吧。”

    方解看著被大船破開的水浪,語氣肅然的說道:“我在長安城裏留下了陳孝儒他們,希望他們能反應過來查出些什麼。如果陳孝儒他們查不出來,那麼到時候就只能用我不想用的非常手段了。”

    吳一道忽然反應過來,之前方解說過要把黑旗軍的重要將領都分派到地方上任職。這本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任何一個朝代更替的時候,新皇都會想辦法把重臣的兵權收回來。方解卻讓這些重臣帶兵戍守地方……其實何嘗不是一件逼不得已的事?只要讓他們分開,讓他們去地方上,方解下手才稍稍容易些。

    看著方解,吳一道替他覺得辛苦。

    這個年輕人,考慮的事太多太多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18 10:02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救來的還是送來的


    “我不願意隨隨便便的去懷疑任何一個我的人。”

    方解看著江水波濤,臉色出奇的平靜。

    距離長安越來越近了,估計著再走七八天就能到豔陽城。從豔陽城到長安一千九百里,是萬里規程的最後一段路。方解之前已經吩咐過,要在豔陽城停留一天。

    “也許,這正是我的弱點?”

    方解問。

    吳一道盤膝坐在船頭,他身前放著一張矮几,任由船頭晃動那矮几也不動分毫。莫說這矮几,便是矮几上的茶杯裏,水都沒有灑出來一分。要在這江頭浪上煮茶,便不是一般人可以能做的出來的。

    項青牛趴在方解兩米之外的甲板上,拽著一根魚竿。他的魚鉤上根本沒有掛魚餌,他說想碰碰運氣,看看這一路上拽著魚鉤在水裏走,會不會碰上一條大魚。

    “這是每個人的弱點。”

    吳一道伸了伸手,方解隨即在他對面坐下來。

    吳一道繼續說道:“每個人都不願意懷疑自己身邊的人,但是每個人心裏都有懷疑。在別人眼裏感情恩愛的兩夫妻,誰又知道彼此有沒有懷疑過對方不忠?這種懷疑可能天下人人皆有,但是只要不入心魔,便是平常事。”

    方解點了點頭:“剛才廖生接到驍騎校送來的消息說,崔中振和獨孤的矛盾似乎越來越深。我留在長安城的文官,多在獨孤那邊,武將則多在崔中振那邊。這才離開不到一年半的時間,長安城裏已經有些烏煙瘴氣。自古以來,文官都會在社稷穩定之後逐步奪權,而武將則不願意丟掉自己靠性命拚爭來的權勢地位,這矛盾似乎無解。”

    “臣想知道,主公是不是在懷疑獨孤?”

    吳一道直接問了出來。

    方解沒有回答。

    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說道:“獨孤有能力穩住朝綱,只是他自幼貧困艱辛,日子過的極辛苦。他一心想要出人頭地,衣錦還鄉。現在得勢得位,若是稍稍有些越了規矩的舉動,也可以理解。”

    吳一道看著手裏的杯子:“臣聽聞,獨孤掌朝權之後,就派人回到老家,將當年欺壓過他們母子二人的那些本家,全都整治了。當初欺負他娘親的那些人,都被他下令抄了家,不少人被抓緊大牢裏,隨隨便便按了什麼罪名發配到了邊疆為奴。”

    方解點頭:“確有其事。”

    吳一道有些擔憂道:“這種事總是不能避免,何只是獨孤文秀?臣聽聞,黑旗軍中不管文官武將,多有這樣行事的。主要是黑旗軍中的將領,多半都是寒門出身,每個人都有些不能忘卻的過往,這些過往又多半跟被人壓迫脫離不了關係。若是此風一長,只怕難以收拾。”

    方解之前沒有回答關於獨孤文秀的問題,這次也沒有表態。

    “先看看他們自己心裏有沒有度,獨孤這次沒有殺人,還算克制。”

    吳一道不明白方解的態度,只是點了點頭。

    他知道方解說的也沒錯,以獨孤文秀現在的權勢地位,要想整死當年欺負他和他娘的那些人,輕而易舉。只要獨孤文秀稍稍的露一些口風,就有的是人願意為他把這件事做了。現在江南諸道的官吏基本上都沒有撤換,這些不是黑旗軍直系的地方官吏,巴不得有個機會向朝廷表態。

    獨孤文秀現在大權獨攬,只要他願意,江南地方上的那些官吏,立刻就會有不少人拜在他門下。

    “還是想想豔陽城的事怎麼處理吧。”

    方解道:“豔陽城距離長安城一千九百里,說遠很遠,說近也近。權利的延伸,主要脈絡上一千九百里根本不算遠。但是細節上想要鋪開,一千九百里就不算近。那些人的實力有多強咱們不知道,所以我想在豔陽城試試。如果豔陽城的反彈很強,就說明方圓兩千里內這些人的權勢脈絡就鋪的很滿。”

    吳一道嗯了一聲:“豔陽城的總督高先澤,和高開泰還有一些細碎的聯繫。兩個人的家族,好像不算太遠。所以當初高開泰才一心想著去那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當初若是高開泰真的攻下了長安城,那麼高先澤肯定是要擁護他登基稱帝的。只不過高開泰敗的太快,高先澤連個表態的時間都沒有。”

    “高開泰也不過是那些人的一顆棋子罷了。”

    方解笑了笑:“當初楊易在西北平叛,為什麼高開泰突然之間就反了?按照道理,楊易輕易看不錯一個人。他既然敢把近二十萬大軍交給高開泰,說明當時楊易對高開泰是信任的。總不能說高開泰是個沒主見的,遇到王一渠就被說的變了心?”

    吳一道說道:“很顯然,當時高開泰和王一渠,都是這些人手裏的棋子。只不過被楊家人給毀了……就算那些人底蘊深厚,他們也不知道楊堅居然還活著,而且還會從陵墓裏走出來。”

    方解點頭:“楊家人,其實在反抗這種無形力量的時候,格外的拚命。”

    吳一道歎息一聲:“奈何,楊家人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誰,有力量打不出來。”

    ……

    ……

    一尾大魚被項青牛甩在甲板上,那魚足有一米多長,若是換做個普通人,想要把它從江水裏拎起來都難。項青牛顯然也沒有預料到自己真的能釣上了這樣一條大魚,愣了好一會兒才跑過去把魚抱起來。

    “這就叫投懷送抱?”

    他笑得嘴都歪了。

    “投懷送抱?”

    方解聽到這四個字忽然愣了一下,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又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是了……便是如此簡單淺顯的道理,偏偏我之前就想不明白。投懷送抱,就是這四個字。”

    吳一道和項青牛都不知道方解想到了什麼,眼巴巴的看著他。

    方解似乎心情都立刻好了不少,起身過去,找了刀具來親自動手收拾那一條大魚。手下人知道方解喜歡垂釣喜歡烤魚,所以見方解動手就立刻把他的東西都搬了過來。

    “你身邊的人如果有敵人派來的奸細,如何區分?一般來說,你手下的能人會有兩種,第一種是你自己發現然後招攬過來的。第二種,是他自己投靠過來的。而按照概率來說,往往自己投靠過來的這些人,多半都不單純。”

    方解笑道:“這便是投懷送抱。”

    吳一道沉思了一會兒,開始屈指算數。

    “可還是很複雜,有些人確實是自己投靠過來的。但從出身來看,根本不可能有什麼背景。而有些招募來的人,背景卻很複雜。”

    “這是表象。”

    方解說了四個字,剛要解釋什麼,就看到你劉恩靜和陸封侯兩個人一塊朝著這邊走過來。

    “老遠就聞到了主公烤魚的香味,口水都忍不住的往下淌。”

    劉恩靜笑著說了一句,然後給方解和吳一道他們施禮。方解笑了笑,指著甲板說道:“那就坐下來等著,反正船上的日子也頗無聊,恰好有河鮮伴酒,咱們幾個就好好的喝一場。”

    “臣去拿酒!”

    陸封侯小跑著回去,不多時抱著一罈子陳釀回來。

    吳一道看了看劉恩靜,又看了看陸封侯,忽然之間好像有點懂了方解的意思。他和方解不漏痕跡的對視了一眼,都笑了笑。

    “主公,臣聽聞要在豔陽城停靠?”

    陸封侯一邊為方解倒酒一邊問。

    方解點了點頭:“豔陽城和江都一樣,都是極重要的所在。江都要劉兵鎮守,去掉原本的地方勢力,讓咱們的人馬在那紮根。豔陽城是如此,高先澤在豔陽城這五六年來一直沒有人理會,他也沒急著湊什麼熱鬧,穩穩當當的發展自己的實力,現在倒也不容小覷了。這個人,若是能用自然最好,若是不能用,那邊是一顆巨大的毒瘤。”

    陸封侯道:“怕什麼,若是他不老實,直接剿滅了便是。下面的弟兄們這一路上只是走走走,胳膊腿腳都快生了鏽,巴不得再來一場大戰,痛痛快快的廝殺一陣。”

    劉恩靜道:“臣倒是不覺得。”

    他看了看方解說道:“高先澤此人,和高開泰論起來還是宗親。但是高開泰圍攻長安城的時候,數次給高先澤寫信,請高先澤帶兵來彙合。但是高先澤自始至終就沒有明確表態,此人有大智慧。這樣的人在地方上根深蒂固,臣以為即便要除掉他,也不能硬來。高先澤在百姓之中素有威望,若是沒個理由就出兵剿滅,只怕難平民心。”

    這番話說的模棱兩可,也不知道他是讚同剿滅了高先澤,還是讚同安撫高先澤。

    “臣以為。”

    陸封侯道:“就應該像江都那樣,好好壓一壓那些人的氣焰。”

    劉恩靜沉默了一會兒道:“臣雖然不讚同出兵,但是臣也覺著,高先澤這樣的人不太靠得住。他在亂世之中不幫助任何一方,而是穩穩的發展自己。看似無欲無求,其實這樣的人最是有心計。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爭這天下,所以才會大力的壯大自己。他很清楚,不管是誰坐上龍庭,都不會小瞧了他。他在為自己增加籌碼,所以這樣的人沒有什麼忠誠可言,他只是在等,等到最後才會表態。”

    吳一道看了方解一眼,然後說道:“劉老將軍的意思,臣覺得很有道理。這樣的人,不足信任。”

    方解嗯了一聲:“那就等到豔陽城看看,若是高先澤不願意明確表態的話,除了他就是了。”

    ……

    ……

    夜燭

    微光

    吳一道仔細想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對方解說道:“臣以為,劉恩靜有些問題。”

    方解笑了笑:“他是我找來的。”

    吳一道說:“主公之前說,那是表現。沒錯,劉恩靜許孝恭二人,是主公派燕狂救回來的。但是這消息,卻沒準是有人故意放給主公知道的。所以看起來他們兩個是主公親自拉過來的人,實則還是別人送過來的人?若是當初他們兩個真的失勢?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們兩個,反而要送去長安受審?那個時候的長安,誰能審他們?當時主公手下兵不少,但缺少將才,主公知道他們兩個人落難,必然是要解救的……”

    方解笑的越發明媚起來:“所以,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19 10:59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隔牆有耳


    豔陽城

    這個名字能追溯到七百年前,只不過當時的名字叫做豔陽鎮。大周成德年間,天下已經怨聲載道,各地百姓紛紛起義反周。北方大寇許飛蛾在此地舉旗,一日之間聚集一千三百人,當日便克縣城。

    許飛蛾聚義時說,我等於此地高舉義旗,拋頭顱灑熱血,便是為了頭上青天豔陽,普照人間。

    於是,將此地改名豔陽鎮。

    後來周軍剿滅了義軍,特意將許飛蛾等義軍首領三百餘人押解至此砍頭示眾。因為許飛蛾高義,待百姓甚好,所以不時有百姓前來祭奠。再後來的十幾年間,大周逐漸崩塌,原來許飛蛾的殘活部下便紛紛搬到此地居住,為許飛蛾守墓。

    漸漸的,這裏的人口越來越多。

    到了大鄭綏化年間,這裏便設置為縣。因為此地乃是極重要的樞紐所在,所以人口越來越多。城牆幾經擴建,到了大隋初年,便將這裏設為道治所在。

    高先澤年紀並不是很大,四十歲稍稍出頭。這個人中等身材,看起來還稍稍有些瘦弱。這人身上帶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擁兵數萬的一方豪傑。高先澤有個遠近聞名的綽號,被人叫做高瞎子。

    那是因為此人自幼就極愛讀書,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早早的便成了近視眼,到後來除非兩個人走到極近處,不然他根本就認不出來。或是正因為如此,他的耳朵極靈敏,據說從幾十米外就能靠辨別腳步聲判斷出走路的是誰。

    當然,僅限於他認識的人。

    方解的大軍到了豔陽城的時候,距離豔陽城十幾里停了下來。為了表示對高先澤的尊重,方解先派人去豔陽城知會了一聲。然後下令大軍原地休整,他自己帶著十幾個得力手下,再加上百十個驍騎校精銳,輕騎簡裝朝著豔陽城而來。

    知道方解到了,高先澤也不敢耽擱,親自迎接出去十里。

    “卑職高先澤,叩見王爺。”

    高先澤倒是極客氣,手下人提醒他誰是方解之後,他快步上下,撩袍跪倒行了大禮。現在大隋雖然崩塌,但大隋國號還在。方解是大隋的王爺,高先澤這樣行禮也是規矩之內的事。不過也由此可見,這個人對方解並沒有多少抵觸之心。

    “國公請起。”

    方解伸手攙扶了高先澤一把,將其扶了起來。高先澤世襲國公爵位,其先祖也是大隋開國功臣之一。

    方解見高先澤的眼睛眯的幾乎成了一條縫隙,知道傳言不虛。他從袖口裏摸出來一個小盒子,打開之後取出一副眼鏡遞給高先澤:“當初我在朱雀山的時候,閑來無事找工匠打造了幾個這種小玩意。恰好手裏還有一個,送你做個見面禮。”

    “這是什麼?”

    高先澤接過來道了謝,卻不知道這為何物。

    方解親手為高先澤把眼鏡戴上問道:“感覺如何?”

    其實方解並不知道這東西有沒有用處,不知道視力如何,若是不合用也沒什麼意義。不過看起來高先澤的反應倒是很強烈,眨了眨眼睛之後大為讚歎。瞧著他的神情,方解知道這眼鏡對高先澤來說還是有些幫助的。

    “神奇!”

    高先澤顯然有些激動:“這東西,竟然有如此妙用!”

    方解哈哈大笑,兩個人把臂同行。

    兩個人一路寒暄,看起來倒也聊的投機。高先澤對東疆之戰似乎很有興趣,不時問方解關於東疆的事。方解隨意說了一些,高先澤大為震撼。

    進城之後,因為時間還早所以先進了高先澤的府裏說話。

    方解沒有讓高先澤在客廳相談,而是直接進了高先澤的書房。

    屋子裏,只有四個人。

    方解,高先澤,吳一道,還有高先澤手下的謀士徐虎。

    這個徐虎名字聽起來應該是個彪形大漢,可事實上是個乾瘦的老頭。此人應該有六十歲上下年紀,看著就像是一個私塾裏的老學究一般。因為身上沒有功名,所以穿了一件布衣。不過因為太過瘦削,所以這件看起來全新的衣服有些不合身。

    “可知孤為何繞路而來?”

    方解直接問道。

    高先澤倒是沒有吃驚,笑了笑回答:“王爺在意豔陽城之重,其實也是在意卑職手裏的幾萬兵。當然,或許王爺更在意的是……卑職是個什麼態度。”

    他的回答,似乎更直接。

    高先澤看了徐虎一眼,徐虎上前為方解倒茶:“王爺,其實國公也一直在盼著王爺來。之前國公一直派人打聽著王爺規程路線,走的哪兒,多久能回京。國公說,若是王爺歸來的時候走了豔陽城,那麼萬事大吉。若是王爺沒有走豔陽城而是直接回了長安,那麼只怕不是什麼好消息。”

    這倒是兩個妙人。

    看來意氣相投四個字,果然不假。

    高先澤看起來是個文弱書生,但性子極直爽。而他信任的這個徐虎看起來應該是個咬文嚼字的學究,性子卻也這樣乾脆爽利。

    “國公還說,若是王爺不來,怕是日後來的就是某位大將軍,帶著雄兵十萬而來。”

    徐虎微微頓了一下:“而事實上,好像有不少人盼著王爺派十萬大軍來。”

    ……

    ……

    從一開始,高先澤的態度就出乎了方解的預料。之前方解和吳一道等人談起來的時候,從外界傳聞來看,這個高先澤都是個牆頭草一般的人物,他始終都在等著最大的那股風吹過來。

    不過,耳聽不如眼見。

    方解見了高先澤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傳聞有虛。而這些傳聞,往往都是別人希望他聽到的。就在不久之前,還不斷有人跟他提到高先澤為人不怎麼樣,不值得信任。若是在之前方解未必會考慮這樣跟他說的人有沒有什麼目的,但是自從和吳一道推測出來很多事之後,方解就開始觀察一些平日裏不怎麼顯眼的小事。

    “孤之所以不讓你在客廳見面,就是因為客廳太大了些。”

    方解笑了笑道:“太大,人就多。”

    高先澤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似乎懂了方解的態度。

    “其實卑職從聽聞王爺回來,就始終在擔心……這一年多來,長安城裏不時有人過來一趟,開始的時候也沒有標明什麼態度,只是說朝廷重視豔陽城,讓我安心。不過從三個月前,有個自稱是獨孤大人親信的傢伙來過之後,卑職才明白這裏藏著多大的禍心。那個人說他帶來了獨孤大人的意思,告訴我,若是王爺回京之後召卑職進京的話,不要進來,不然會死無葬身之地。”

    高先澤看了方解一眼後有些失望的說道:“王爺,所託非人啊。”

    吳一道臉色稍稍變化,下意識的看向方解。

    方解倒是面不改色。

    “獨孤還跟你說什麼了?”

    方解問。

    高先澤道:“旁的倒是沒說,獨孤大人只是派人來告訴我,不要隨隨便便進長安。他的意思卑職想著,應該是王爺要除掉卑職吧。”

    徐虎在旁邊說道:“王爺離開長安城這一年多的時間裏,長安城裏不少人來過。就在不久之前,崔中振將軍派人來,告訴國公說若是王爺回京召見國公,國公要立刻進京,且不要帶人馬。不然會引起王爺的猜忌,對國公大為不利。崔將軍的意思是,若是王爺讓國公進京就立刻去,輕車簡行,不要耽擱。”

    徐虎道:“這兩位都是王爺手下的重臣,一個權掌朝政,一個手握重兵,都是黑旗軍中舉足輕重的人物,怎麼會態度這般的不一樣?”

    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倒是配合的極好。他們兩個顯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之前就商議好了不做任何試探,而是直接的問出疑惑。不過想想倒也難怪,這正是能反應出高先澤和這個徐虎都是聰明之極的人。

    方解現在的實力之強,放眼天下無出其右。高先澤深知,自己若是試探什麼的話,只怕適得其反。與其如此,不如直截了當的說出自己的想法。就算他手裏有些兵馬,可和黑旗軍相比如石塊比之於大山。

    這樣直接,雖然可能會讓方解難堪,但他們顯然更迫切的想表達自己的態度。

    那就是,對方解不抵觸。

    方解沒有直接回答高先澤和徐虎的話,而是反問:“那麼國公以為,獨孤文秀和崔中振,哪一個是真的為你好?”

    “只怕……都不是為卑職好。”

    高先澤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看著方解一字一句的說道:“只怕……也都不是為了王爺好吧?”

    ……

    ……

    吃過午飯之後,方解就回到高先澤為他準備的房間裏休息。吳一道跟在他身後走進來,臉色肅然。

    “主公,莫不是獨孤真的越了界?”

    吳一道先是散出去修為之力,探查到附近沒有人偷聽之後才問了出來。

    方解走過去,將窗子關上。

    他搖了搖頭聲音壓得有些低:“嗯,看來獨孤真的是讓我失望了。”

    他嘴裏說的是獨孤確實有問題,但是卻在搖頭。吳一道先是怔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明白過來方解的意思。方解從桌子上取了筆,在紙上寫:隔牆有耳,此處之人不是高手,應該是天府特別之人。

    吳一道皺眉,想問方解是怎麼知道的,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方解伸手一抹,以修為之力將墨跡抹掉,那白紙竟然好像沒有動過一樣,方解將紙張放好,整整齊齊。

    “回去再說”

    方解稍稍提高聲音:“不過,高先澤的話倒也不能盡信,獨孤說了什麼,崔中振說了什麼,都是高先澤一面之詞。我不能確定是獨孤起了異心,因為……或許高先澤就是他們的人,他只是在說他們想讓我聽到的話。”

    吳一道嗯了一聲。

    吳一道雖然不知道方解為什麼這樣小心,但是他知道方解既然說隔牆有耳,那就顯然不會有錯。兩個人又說了一些沒什麼實際意義的話,然後吳一道隨即告辭。方解在床上躺下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對外面喊道:“來人,去找高先澤,讓他來見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19 11:03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城東城西


    豔陽城

    城東十五里

    這是個在大隋疆域圖上都找不到的小村子,不是因為村子小,也不是因為村子偏僻,而是因為村子很新,新到不可能出現在幾十年前大隋最後一版印製出來的地圖上。一直到天佑皇帝楊易在位的時候,軍方需要的制式地圖用的也是幾十年前的版本。

    這個村子,從建立起來到現在不超過四年。

    羅耀進兵京畿道的時候,大批的京畿道百姓逃亡。他們的首選之地就是豔陽城附近,因為這裏足夠富庶,也沒有賊兵出沒。再加上高先澤對流亡至此的百姓還算關照,特意劃出來一些地方給他們興建村落居住,所以這幾年來順承道的百姓數量增長的很快。

    村子裏沒有什麼客棧,路邊倒是有個小小的茶水鋪子。

    這個鋪子平日裏極為冷清,因為很少有人會在這裏路過。這鋪子的主人是一對老夫妻,兩個兒子都在京畿道那場戰亂中死了,夫妻二人被侄兒帶著來到這裏避難,走到半路的時候侄兒染上了風寒,也死了。

    老兩口帶著侄兒的孩子在這定居下來,靠著微薄的茶水錢度日。村子裏的百姓都很照顧他們,不時過來送些糧食蔬菜。

    今兒過了晌午的時候,十幾個鮮衣怒馬的人在村子外面停下來,在茶水鋪子歇腳。他們喝的是自己帶著茶葉,甚至自己帶了水,只是借用鋪子的水壺將水燒開。一個下人足足把水壺刷了四遍,以至於讓老夫妻都有些心疼。

    但是,這些人出手豪闊,甩出來一塊足足能有十兩的銀錠。

    這對於貧寒的人家來說,簡直就是一大筆橫財。

    老兩天在屋子裏不時往外偷看一眼,發現那個眉目和善但是臉色有些陰鬱的中年人,必然是這些人的首領。這個人坐在那,自然有一種威勢。

    “主人”

    一個精壯的漢子從遠處急掠過來,壓低聲音在那中年人耳邊低聲說道:“吃過午飯之後,方解和吳一道在房間裏說了一會兒話,但是顯然有所防備。牛七聽到話是,他們確實在懷疑獨孤文秀了。半個時辰之後吳一道離開,方解自己在屋子裏睡了一會兒。牛七說他呼吸不均勻,應該是沒有睡著。”

    “然後方解派人把高先澤叫了來,兩個人離開了屋子去城東的小河邊上,一邊走一邊說話。那地方太開闊,咱們的人靠不過去。方解和高先澤離開之後,周雀兒進屋子查了查,屋子裏的筆墨紙硯沒有用過的痕跡,他仔細看過那些紙,沒有一絲字跡。”

    這人說完,就垂首立在一邊等著吩咐。

    坐在那品茶的中年男人仔細的聽著,眉頭微微發皺。

    他沉默了一會兒後問坐在對面的那個戴了斗笠的人:“獨孤兄,你以為如何?”

    坐在他面前的人抬了抬頭,正是獨孤炳文。

    “你們葉家養著鷹犬蛇鼠,這些消息得來的應該還算牢靠。方解就算再驚覺也不可能察覺到牛七,牛七沒有修為,只是耳朵好用罷了。他現在的所有表現都不是他發現了什麼,只是一種習慣而已。他選擇在開闊處和高先澤見面,無非也是擔心有人偷聽。不過,這本身就是一個態度。”

    獨孤炳文道:“如果換做是你,信任高先澤的話,會怎麼辦?”

    葉滿紋仔細的想了很久,忽然明白過來:“獨孤兄的意思是,方解根本就信不過高先澤?”

    “嗯”

    獨孤炳文點了點頭:“如果我信任一個人,就不會暴露這個人,尤其是在這樣要緊的關頭,暴露出來自己信任的人,那是最愚蠢的事。他和高先澤在河邊避開別人談話,這樣表面上看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然後讓人錯覺他要拉攏高先澤……其實不然,兩個人在河邊走,這不就是一種態度?他已經把高先澤給賣了,不得不說,方解是個聰明人。”

    葉滿紋點了點頭:“他是想用這種方式告訴咱們,他要拉攏高先澤。如果咱們上當的話,就會迫不及待的除掉高先澤。”

    獨孤炳文思索了一會兒後說道:“本來咱們的意思就是除掉高先澤,這個水潑不進的傢伙咱們現在還沒能駕馭,留著他早晚都是禍害。雖然咱們走的是獨孤文秀的路子,讓他派人和高先澤聯絡的。可高先澤也是個聰明人,他必然猜得到獨孤文秀背後有人。他只是無法得知,獨孤文秀背後的人是誰罷了。”

    “那方解會不會因為和高先澤長談之後,轉而信任他呢?”

    葉滿紋問。

    獨孤炳文沉默了一會兒,緩緩搖頭:“不重要了,高先澤已經沒有了價值。方解這樣的人,一旦他做出決定就不會回頭。我懷疑,他是想借高先澤試探咱們的能力。他這樣賣了高先澤,必然是希望咱們出手除掉高先澤……這樣一來,方解就能借此看出來咱們有多大的本事。”

    “哈哈”

    葉滿紋忍不住笑起來:“想不到仁義之名滿天下的方解,居然也如此陰狠。”

    “仁義?!”

    獨孤炳文冷哼了一聲:“一文錢都不值的東西。”

    葉滿紋喝了一口茶,看了看四周後忍不住問:“我就是不明白了,為什麼你偏偏要多跑出來這麼遠?為什麼不在城西,而是城東?”

    獨孤炳文反問:“你若是方解,會想到咱們跑來城東嗎?長安城明明在西邊,他會覺得咱們的人也在豔陽城西邊。不過是多跑幾十里路而已,況且這裏還清淨。”

    葉滿紋詫異了一下,笑道:“你總是這般的小心。”

    “咱們是要駛萬年船的。”

    獨孤炳文認真道:“怎麼能不小心?”

    ……

    ……

    小雀河

    這條河一點兒都不知名,也就是豔陽城附近的百姓知道它的存在。這條河不夠寬不夠深,最寬處,也不過十幾米罷了。而且河岸兩邊沒有樹,看起來光禿禿的河堤上也沒什麼景色可言。便是最騷情的文人墨客,也寫不出花團錦簇的文字來咱們這樣一條毫無亮點可言的小河。

    只有流水沒有人家。

    小橋倒是隔著幾十裏便有一座,但同樣不美。

    “站在這個河堤上,視力好的人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就看到我和王爺。”

    高先澤忍不住笑了笑,有些苦澀:“看來王爺是早就選好了地形的,進豔陽城之前就知道這裏有這麼個地方。只要王爺和我在這裏走上一圈,哪怕王爺只是問問我豔陽城裏有沒有出了名的戲子,又或是哪家青樓的姑娘最是可人兒……只怕明兒一早,我的人頭就會被標上價碼了。”

    方解也笑:“你覺得,我是在賣你?”

    高先澤反問:“王爺不是在賣我?”

    “我是在保你。”

    方解回答。

    高先澤愣了一下,沒明白。

    他深知方解來豔陽城,那些想除掉方解的人是一清二楚的。而且他確定,也許就在什麼地方,有人用千里眼觀察著這邊的一舉一動。用不了多久,自己和方解並肩而行密會很久的消息就會傳出去,這無疑就是在告訴那些人,他高先澤已經是方解的人了。這樣一來,自己的死期也差不多到了。

    可方解,居然告訴他,這是在保護他。

    “王爺何必如此欺我?”

    高先澤有些失望的說道。

    “你沒有想透徹而已。”

    方解站在小河邊,負手而立:“我這樣和你並肩而行,走了這麼遠,那些人不知道你我之間交談了什麼,但是態度已經表達出來了。你認為我是在賣你,是因為你覺得我這樣是在告訴那些人,我信任你。只要我信任你,你的危險就來了,對不對?”

    “不是嗎?”

    高先澤反問。

    “不是”

    方解認真道:“如果我和你沒有交談,甚至冷著臉見你,你才危險。他們知道我對你的態度,以此來做出判斷。我看起來像是在拉攏你了,那些人的第一反應就是你要站在我這邊。第二反應呢?做大事的人,沒有幾個是相信自己第一感覺的。因為第一感覺十成會錯了九成,尤其是面對一個狡猾敵人的時候。”

    “他們會想,這是不是方解故意做出來的樣子?會不會是方解故意想讓我們除掉高先澤?方解又為什麼要除掉高先澤?”

    他看向高先澤:“答案是什麼?”

    高先澤沉思了好一會兒,忽然眼神一亮:“明白了!因為他們會覺得,王爺是想用賣了我來試探他們的能力。而現在,他們還不敢把自己的實力全都表現出來。所以……他們反而不會動我。”

    方解點了點頭:“我需要你幫我,所以第一件事就是保住你。他們現在相比已經確定我是要賣了你的,所以他們反而不會殺你。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他們會繼續派人和你接觸,而且再派來的人,絕不是獨孤文秀的人。”

    高先澤沉默了一會兒,好奇的問道:“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的反應這麼強?現在王爺已經是天下人認定的新主了,為什麼他們就非要推翻你?”

    “因為我會觸及他們最根本的利益。”

    方解道:“這句話有些虛,你可能不明白。換一種說法就是……我不是他們選出來的人。我不好控制,他們不好得利。這是一種相對的關係,我沒有依靠他們不受他們控制。所以我就需要培養自己的實力……你現在,已經不得不上我的船。”

    高先澤苦笑:“算不得我自願上的……如果可以選擇,我還是如以前那樣,任何一條船都不上。”

    “到了必須選擇的時候了。”

    方解轉身:“可以回去了……你該回去了,我也該回去了。回去之後你最好把戲份做足,表現的稍稍憤怒一些,但不要太過。我也該回去了,回到大營裝作心事重重,然後帶著隊伍回長安去。”

    “王爺在擔心,你大軍之中也有他們的人?”

    “有”

    方解點頭:“不可能沒有。”

    “回長安之後,王爺會先除掉這些人吧?”

    高先澤忍不住問:“我能不能知道,這些人都有誰?”

    方解看了他一眼:“你記住,沒有你就是了。”

    說完,方解大步離開。

    高先澤看著方解的背影,心卻始終沒有平靜下來。他知道自己還遠沒有到了解方解的地步,但他已經能觸碰到方解的可怕。似乎任何事都瞞不住他,但卻沒有人能猜透他。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19 11:09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他們的事和我的事


    長安城的今天必然是特別熱鬧的。

    因為方解回來了。

    步行進入長安的方解,看著百姓們歡呼的場面,腦子裏卻出奇的平靜。他甚至在微笑著辨別,人群中那麼多的笑臉中有多少人冷眼旁觀。他更想知道自己敵人想用一種什麼樣的方式殺死自己,然後奪走他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

    人群背後,藏著多少的陰謀詭計?

    方解考慮的太多,所以他不是沒有想過,那些人會傾盡全力在歸途之中刺殺他。但是他知道這不可能,因為那些人不想看到一支提前混亂起來的黑旗軍。如果方解在半路上就死了,那些人的下一步計劃就不好實施。

    方解能猜到,他們會把所有的力量都在長安城裏積蓄起來,在最不經意的那一瞬,給方解致命一擊。步行走過大街,方解發現歡迎他回來的人很多,但是比起他從朱雀山回長安城的那一次,人還是要少一些。

    這有些詭異。

    那些人擔心的是,如果黑旗軍在半路上就亂了,那麼黑旗軍中的主要將領矛盾就會提前爆發,大家都想爭一爭那位子。這樣一來的話,他們在長安城的布置就失去了大部分意義。因為他們選定的人,在長安城。

    這是一個計劃之中的場面。

    沒有任何值得描述的地方。

    文武百官在城外三十里迎接,給方解施禮的時候每個人看起來都很真誠。方解也相信其中大部分人都是真誠的,因為不真誠的人本來就隻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包括獨孤文秀和崔中振在內,所有人面對方解的時候都很激動。

    方解笑著。

    和每一個人熱絡的打了招呼。

    然後他回到了暢春園。

    暢春園裏有他的女人他的孩子。

    他急著回去抱抱自己的女人,抱抱自己的孩子。

    吳隱玉看起來稍稍豐滿了一些,方解的兒子已經能在大人護著下蹣跚學步。方解一隻手抱起對他有些陌生的寧兒,一隻手抱起對他更陌生的平兒。孩子的世界很單純,姐弟倆對方解似乎都稍稍有些抵觸。但是很奇妙,血緣關係還是讓他們很快就接納了方解。

    “還好嗎?”

    方解問桑颯颯和吳隱玉,還有坐在一邊板著自己沒有撲上去兩條腿盤在方解身上的完顏雲殊。

    “很好”

    桑颯颯笑著點頭。

    “辛苦你們了。”

    方解的臉上滿是歉疚。

    她們只是微笑,不曾責怪。

    “你要小心些。”

    吳隱玉為方解捏著肩膀:“最近長安城裏的局面似乎有些詭異,從你離開之後不久,就不時有人想窺探暢春園。不過園子裏的防衛很強,那些人這一年多來至少嘗試了三十次,每一次都會死不少人。但是颯颯說,他們並沒有盡全力,如果他們傾盡全力想把我們抓去做人質的話,死傷會更大。”

    桑颯颯點了點頭:“在你歸來之前,他們又試探了一次,這次來的人中有真正的高手,不過他們不知道廚子已經回來了。廚子雖然不會打架,但是他只是站在那兒放出自己的氣息,就足夠嚇住很多人。還有羅先生,周院長,還有一氣觀的幾位老道長,這種實力下……那些人不敢提前把全部的實力都暴露出來。”

    “對了!”

    吳隱玉忽然想起一件事:“從你離開長安城後不久,就有個謠言開始在長安城裏散布,有人說你是羅耀的私生子……這種消息傳播的速度總是很快。”

    這件事,方解知道。

    無非是在造勢而已。

    所以方解也理解,為什麼這次他回來,長安城大街上迎接他的百姓會比上一次人數還要少。在很多時候那些上位的大人物,總是會譏諷說百姓都很愚昧,在他們看來,隨隨便便一個謊言就能愚弄百姓很久。

    顯然,這不是沒有一點道理。

    這個謠言大概的意思是,方解是羅耀的私生子,所以去了雍州之後,才會從羅耀軍中得到了一支隊伍。然後方解為了奪權,設計殺死了羅耀。這樣逆子弑父的故事,總是會引起很多人的好奇。

    當然,一個殺死了自己父親的私生子,有什麼資格做皇帝?

    “沒事”

    方解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倆罷了……你們安好,就比什麼都好。這次回來也是到了一個了斷的時候,所以這段日子你們還是盡力不要離開暢春園。這園子裏的布置遠不只他們探測到的那些,而且也不只是你們知道的那些。你們都是我擔心的人,我不會讓你們出事。”

    “安心”

    桑颯颯握住方解的手:“不必擔心我們,放開手腳去和那些躲在暗處不敢見人的魑魅魍魎鬥,戰勝他們。”

    她的手心如此的溫暖。

    ……

    ……

    太極殿

    東暖閣

    方解用了半天的時間,聽獨孤文秀和崔中振把他離開這一年來長安城的事都彙報了一遍。崔中振主要說的是京畿道和周邊各地的清剿匪患的事,當初先是羅耀戰敗,然後是高開泰戰敗,京畿道的逃兵太多,這些人聚集在一起就是流寇,這一年多來崔中振一直在調派人馬剿滅流寇,成效顯著。

    獨孤文秀彙報的自然是朝廷裏的事,其中大部分是民治的事。不得不說獨孤文秀的記憶力極好,他沒有帶任何筆記和賬冊,就能把所有的數字說的一清二楚,而且方解堅信,就算他現在比對賬冊,也找不到一點錯誤。

    這是兩個真的很有能力的人。

    所以方解心裏有些隱隱作痛。

    在方解面前,獨孤文秀和崔中振也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和跡象。這和朝廷裏的傳聞顯然相去甚遠,大家其實都很清楚獨孤文秀和崔中振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京畿道的糧產雖然還沒有恢復過來,但是百姓自足已經沒有任何問題。”

    獨孤文秀最後的問題還是在民治上:“按照主公的吩咐,臣讓朝廷下令免了江北諸道兩年的錢糧賦稅,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到明年夏糧入庫的時候,基本上就能恢復過來。逃難往各地的百姓也在大量的回歸,所以地方上的官員都很忙,各村各鎮都要重新登記造冊。臣想著,是不是調撥一些軍方的人手來幫忙?”

    他看向方解,等待著回答。

    方解在離開之前明確說過,軍政分開。獨孤雖然獨攬大權,但他不能調動軍隊。

    “好”

    方解點了點頭:“按你說的去辦吧。”

    獨孤垂首應了一聲。

    崔中振也抱拳道:“臣這就回去安排,從大營裏抽調人手協助地方官府。”

    “不必”

    方解忽然又搖了搖頭:“這件事我會安排其他人去做的,以後沒有什麼大的戰事,黑旗軍中一部分人要調到地方上任職。隊伍也要拆散開,分派到各地駐守。你們兩個對政務上的事已經很熟悉,但是大部分人對政務的事不熟悉。尤其是民治上的事,那些大老粗什麼都不懂。讓他們提刀上馬,個個都是勇將。讓他們去處理柴米油鹽的事,他們會覺得厭煩和沒有頭緒。”

    “這件事我會讓散金侯去安排,從軍中抽調一匹中下層的軍官,派到地方上任職。”

    崔中振的臉色顯然變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復過來:“臣明白。”

    方解擺了擺手:“沒有旁的事,你們都先回去歇著吧。我也乏了,一會兒還要回去看看寧兒和平兒。”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隨即施禮告退。

    “看出來什麼沒有?”

    等獨孤文秀和崔中振離開之後,方解隨即問了一句。屋子裏明明只有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問誰。回答他的人其實就在這屋子裏,只不過以崔中振的那點修為,根本察覺不了。至於獨孤文秀,更加的不可能察覺。

    出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兩個人之前就在東暖閣裏,就在裝滿了書的櫃子後面。

    先出來的是吳一道,他後面跟著走出來的是陳孝儒。

    “似乎是看出來一點。”

    吳一道看了看外面,見換了一身侍衛服的卓布衣就在東暖閣外面看似無聊的來回巡視著。吳一道很清楚,卓布衣的修為雖然算不得絕頂,但是現在卓布衣天賦上的能力已經比以前強大太多。只要有人想要窺探東暖閣,瞞不住卓布衣的精神力。

    “獨孤似乎和崔中振已經走到一起了。”

    吳一道見方解指了指旁邊的椅子,隨即坐了下來。木三在之前就把窗簾放了下來,然後規規矩矩的站到遠處。

    吳一道繼續說道:“這一招足夠狠了……獨孤起頭,說到地方上人力不足,然後請軍方派人協助。然後就能把人全面滲透到地方上去,而且都是些看起來職位很低,卻極重要的地方。比如想要控制一個縣衙的所有衙役,不需要買通所有人,只需要讓捕頭是你的人就夠了。地方上的這些小吏,往往能起到決定性作用。”

    “他們是在等我回來。”

    方解笑了笑:“之前的謠言也好,現在想插手地方事務也好,都是在鋪墊。我更想知道,他們給我挖好的坑在哪兒。”

    陳孝儒道:“主公已經知道獨孤大人和崔將軍走在一起了?”

    “你也知道?”

    方解反問。

    陳孝儒回答:“臣只是推測,因為最近臣派到這兩位身邊的眼線,折了不少。也就是說,他們兩個在同時想擺脫驍騎校的監控。這不是巧合,必然是謀慮過之後的。只是他們卻忽略了,這樣同時出手,反而露了破綻。”

    方解點了點頭:“他們以為我知道的很少,但是……有些事我知道的並不少。而他們,也未必都知道我的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19 14:18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拜訪故人


    方解伸了個懶腰,似乎並不是很擔憂。所以陳孝儒的心裏也稍稍安定下來一些,他是真的怕看到方解也一籌莫展的樣子。主心骨只要還如此的淡然,陳孝儒就知道這一場看不到的戰爭就有希望。

    當他最近察覺到表面上看起來格外不和的獨孤文秀和崔中振竟然隱隱有走到一起的徵兆之後,他心裏無比的震撼和恐懼。因為這已經遠遠的超出了他的能力控制範圍,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穩定住這個局面。

    哪怕,方解給了他不小的權利。

    他盼著方解趕緊回來,因為他每一天都在察覺到長安城的危機正在一步步走到爆發的邊緣。

    如果方解再不回來,他都怕自己承受不住心裏的壓力了。

    “這段日子,驍騎校一直在追查幾件事。”

    陳孝儒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的心情逐漸平復下來。

    “第一,就是獨孤文秀和崔中振的事。如果他們兩個之前的不和,和現在的有跡象走在一起,都是故意為之的話……臣有責任提醒主公,這兩個人背後或許有什麼對您極為不利的圖謀。”

    陳孝儒肅然道:“第二,城中的謠言源頭在哪兒,屬下一直暗中派人在查。不過顯然是從底層百姓中開始流傳起來的,所涉及的人群太廣,根本無法查清楚到底源頭是哪兒。不過屬下最近秘密派人開始清查酒樓,賭坊,青樓這些地方。”

    “第三,驍騎校中開始自查,因為臣在暗處,驍騎校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臣就在看著他們。所以有些人開始出現不合道理的舉動,雖然這些人地位並不高,但職位很敏感。”

    陳孝儒道:“臣懷疑,那些人的手段是開始控制中下層但手裏有實權的人。”

    “這向來都是一條最有效的路。”

    吳一道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這也是這些人為什麼能有這麼強大實力的緣故……打個比方,前朝大鄭,皇族從爭天下開始到得天下,坐在了最高的位子上。但是最高,不等於最有效。皇帝看似控制全局,但是他最有效控制的其實只是朝廷裏的臣子,連地方上的官吏都控制不了。”

    “而這些人,他們走的不是最高處的那條路子,而是走的另外一條路。他們通過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沉澱,手裏握著巨大的財富和實力。然後他們開始滲透,逐漸控制那些地位不高但有實權的人。比如要想控制一個縣令,買通他或許要花一萬兩銀子。但是如果捕頭是他們的人,這筆銀子根本不需要花。縣令下令做某些事,是捕頭來傳達的。而真正的人力,在捕頭手裏。”

    吳一道繼續說道:“再比如,戶部尚書對戶部的了解,絕對不如一個管著政策的小吏。你去問戶部尚書,國庫到底有多少錢糧可以調用,他回答不上來具體數字,還要回去查問。但是你問這個小吏,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再說個淺顯粗俗的例子……你想偷偷和青樓裏一個姑娘約會,買通青樓的媽媽顯然太難,但是買通一個龜公……很簡單。”

    方解點了點頭,他知道吳一道的分析沒錯。

    但是顯然,陳孝儒卻沒有想到這個層次。他只是察覺到了這些跡象,卻沒有往更深層次去想。

    “所以,這次我們的對手很可怕啊。”

    方解卻依然微笑著,似乎是在有意讓陳孝儒安定下來。

    “控制一個皇族看起來很難,但是通古書院做到了。之前,我們知道的是通古書院一直在試圖通過控制皇族來控制天下,可現在面對的對手,他們走的是一條更徹底的路。他們不控制皇族,而是控制大批的中下層的官吏。所以相對來說……通古書院和這些人相比,落了下乘。”

    吳一道問方解:“通古書院不是桑亂建立的嗎?如果說通古書院之前沒有察覺到這些人的存在,顯然不可能。為什麼以桑亂的修為,不索性直接把這些人滅掉?”

    方解搖了搖頭:“我不了解桑亂,也無法揣摩他的心思。他建立通古書院的目的是想試探出一個國家發展的方向會不會被人力改變,但是後來他顯然對通古書院失去了興趣,不然也不會坐視楊堅滅了通古書院。”

    “現在的這些對手,他們必然也一樣的懼怕桑亂,所以通古書院才能建立起來。如果不是有桑亂這樣一個絕強之人在,這些人可能早就已經把通古書院滅掉了。就好像演武院一樣,他們都很清楚演武院實則是大隋皇族建立起來,想擺脫取將就要從世家中選擇的路子,想從寒門子弟中選拔人才。如果不是有萬星辰這樣強力的人坐鎮,那麼演武院也根本持續不下來。”

    “也就是說……”

    吳一道想了想後說道:“這些人不具備和桑亂,和萬星辰直接交手的實力。所以,他們在特定的時期選擇的是隱忍,還有欺騙。”

    “他們打不過萬星辰,打不過桑亂。”

    陳孝儒忽然想到:“那麼他們,可能會利用萬星辰,利用桑亂?”

    ……

    ……

    “沒錯!”

    吳一道的思路逐漸清晰起來:“他們懼怕桑亂,所以才會眼睜睜的看著通古書院崛起才無能為力,以至於他們不得不將實力藏的更深。不過他們的控制力確實強大,而後又發現了通古書院裏的人根本就是貌合神離。所以他們能放心的繼續控制中下層官吏的同時,開始往通古書院裏安插他們的人。”

    “而桑亂,到後來根本就對通古書院沒有了興趣。”

    吳一道,比方解比陳孝儒,都要更了解桑亂。畢竟在很早很早之前,貨通天下行和桑亂也脫離不了關係。若非有通古書院的大力支持,貨通天下行未必能在不過區區二十年的時間內,成為天下最大的商行。

    大到,可以影響格局。

    陳孝儒的心情好了一些,因為他發現這些暗中的敵人並不是強大到不可戰勝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遠不如桑亂。甚至,遠不如萬星辰。

    “接下來,怎麼應對?”

    他問。

    方解回來之後,陳孝儒覺得那種壓力減輕了太多太多。哪怕局面還是如此的不明朗,哪怕到現在為止敵人是誰還是不清楚。可是主心骨回來了,他就覺得沒有什麼是不可戰勝的。

    “你自己做主。”

    方解笑了笑道:“該去查些什麼,你就繼續去查。如果我改變了你的思路,那麼那些人也能察覺到你的變化。”

    陳孝儒點了點頭。

    似乎,有些被動。

    “其實局面已經改變了。”

    方解道:“現在,他們也不知道我要幹什麼。”

    說完這句之後,方解忽然說了另一件事:“你去安排一下,我聽聞崔中振的父親來了,我要去他家裏拜訪。當年離開樊固的時候巧遇崔中振,和他父親有過一面之緣。當初他父親還派了一些人手沿路保護,送了我一匹好馬。”

    陳孝儒應了一聲。

    “臣這就去安排。”

    方解起身,舒展了一下身體:“順便再安排一下,從崔中振家裏出來,我要直接去獨孤家裏。獨孤的母親是個明事理的人,我也要求拜訪她。”

    “喏”

    陳孝儒有些懵,不知道方解這是打算要幹嘛。

    ……

    ……

    崔府

    崔右的臉色有些陰沉,他看著自己的兒子,這個一直以來他都不認為能成器但是現在已經至關重要的兒子。曾經他認為崔家的地位,到了崔中振這一代就要結束了。因為崔中振的無能,他無法將自己暗中控面的巨大利益交給他。因為一旦交給他,他的下場就是一個死。

    那些人,是不可能不出手的。

    如果將崔家的一切都交給崔中振,那麼就無異於把一個金元寶放在一個三歲孩子手裏,而這個孩子還要在黑幫控面的地方生存下來。這是不可能的事……哪怕這個孩子只是抱著金元寶蹣跚走在大街上,也不可能平安無事。

    不過現在,他不得不將賭注都押在兒子身上了。

    “你是不是露了什麼破綻?”

    他問。

    崔中振仔細想了想,然後搖頭:“放心吧父親,在太極殿東暖閣裏,我沒有說任何關於派人滲透到京畿道地方上的事。是獨孤文秀起的頭,我沒有插話,也沒有表示出什麼。至於方解為什麼會反對我派人協助獨孤文秀,他的解釋似乎也說得通。”

    “沒那麼簡單!”

    崔右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對於兒子的幼稚,他真的有些厭煩。

    崔中振現在完全能獨當一面了,可是在他看來,崔中振還是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又或許,是他給予的希望太大了些。現在崔中振已經成熟起來,他曾經的失望都變成了更大的希望,所以難免要求會更高。

    “方解不是一個隨隨便便做事的人,既然他想這樣做,就肯定有什麼目的。即便他不是針對你不是針對我們,也一定是在防範著什麼。”

    “怎麼辦?”

    崔中振問。

    “不怎麼辦。”

    崔右道:“該怎麼做事你還怎麼做事,本來這件事的成敗就不在你身上,你只是到了最關鍵時刻站出來的那個人。所以任何事你都不需要進去太深,要讓方解即便察覺到了什麼,也不會懷疑到你身上。所以要做的就是什麼都不做,等著我們,等著我們把路給你鋪好……”

    “孩兒明白了。”

    崔中振點了點頭。

    垂下頭的時候,他的眼神裏有些悲傷。

    因為他知道,父親對自己其實還是沒有什麼慈愛,這樣的安排確實是為了讓他不受傷害,但前提是……為了家族,而不是因為他是崔右的兒子。

    就在這時候,外面的管家腳步聲很急的跑過來。

    “老爺!”

    管家在外面說道:“驍騎校之前派人來送信,說是王爺知道您來了京城,要來拜訪!”

    崔右一怔,心裏忽然生出一股不安。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19 16:34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什麼時候反應會不正常


    “臣崔右,叩見主公!”

    看起來花白頭髮的崔右竟是激動的如古稀老人一般,顫巍巍的從院子裏衝出來,才出門就直接撲倒在地上叩首。他甚至都沒有抬頭看,額頭頂著硬邦邦的青石板路面,肩膀在劇烈的顫抖著。

    “臣何德何能,居然能勞動主公親來探望。”

    他雙膝跪在地上,兩隻手撐著地面,頭壓的極低。

    四周圍觀之人,立刻發出一陣驚呼。

    方解連忙過去,雙手將崔右攙扶起來:“當初自樊固赴長安,若非半路上蒙您的照應,我也不會有今日之成就。我與子恒兄每每說起那個時候,心裏都格外的感激。”

    “臣惶恐。”

    崔右看起來臉色潮紅,激動的嘴唇都在發顫:“臣當年不過是舉手之勞,卻讓主公如此的感念,臣愧不敢當啊。臣知道主公重情重義,所以也屢屢告誡他不要以舊情自傲自滿,蒙主公信任委以重任,當以命相報。”

    方解扶著他,走進院子:“中振大我幾歲,按照道理我要稱他一聲兄長,而您自然也是我之長輩,叫您一聲伯父當在情理之中。”

    “怎麼敢。”

    崔右緊握著方解的手,竟是老淚縱橫:“臣本想在隴右養老,奈何子恒孝順,派人不遠萬里把我從西北接來,說是讓臣在長安安享晚年。臣隻在天佑元年的時候進京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長安了。能有今日這般的享受,全蒙主公恩賜。”

    看他表情真摯,怎麼能不動容?

    “伯父言重了。”

    方解笑道:“當日我離樊固,不過是一邊軍小卒而已,伯父不棄,讓子恒與我為友。那時候我就想著,若日後有所成就,便絕不能辜負了你們父子。”

    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說話,把臂而行。

    進了客廳之後,崔中振連忙讓人上茶:“臣聽聞主公這幾日都在太極殿裏操勞,如此辛苦還要專程來探望家父,臣不勝感激。”

    “別這麼客套,你我之間還需要說這些?”

    方解攙扶著崔右坐下,然後微笑著落座:“雖然事兒是多了些,才從東疆回來事事都沒有理順,所以這幾日確實忙碌了些。回京第一日的時候就知道伯父來了,本該立刻前來探望。只是被那些瑣碎的小事纏身,竟是不能得空。”

    “國事為重,國事為重啊。”

    崔右在旁邊連忙說道。

    方解往左右看了看後說道:“這宅子是當初進京的時候隨便選了一座,現在既然伯父到了,那麼自然不能再住在這裏。回頭我讓人在城裏選一塊好地方,讓戶部撥銀子建一座新宅子。”

    “臣不敢受。”

    崔中振連忙站起來俯身說道:“國之將安,百廢待興,國庫並不充裕,怎麼能撥款為臣建造住宅?臣萬萬不能接受。”

    “那就從我的自己的賬房上出。”

    方解道:“這些年來,若沒有你們幾個鼎力助我,我也不會有今日成就。我這個人向來幫親不幫理,御史台那些傢伙若是胡亂說什麼,直接讓陳孝儒派人查查他們的底細就是了。那些自命清高的御史,多半沒幾個真乾淨的。”

    “伯父,這次來家裏人都帶來了?”

    方解問。

    崔右連忙點頭:“家裏也沒什麼人了,進京的時候問了問他們,願意跟著的就都跟著,不願意跟著的發了一筆銀子遣散了。”

    方解回頭吩咐跟來的陳孝儒:“一會兒問問來了多少人,每人封一個一百兩銀子的紅包,雖然銀子不多,就算是我的一點見面禮吧。最近戰事才平,手裏確實緊缺了些。便是貨通天下行的銀子,現在都流通不暢了。”

    “臣謝主公!”

    崔右和崔中振同時垂首感謝。

    “本來項青牛是要一起來的,當初咱們幾個一路從西北到長安,路上做伴兒,日子過的倒是極快樂。”

    方解笑道:“不過最近他忙著籌備大婚之事,我也就沒有叫他。”

    “我聽聞,伯父進京的時候,只有三輛馬車,而三輛馬車中只有一輛裝了些日用的東西。想不到伯父竟是如此的清貧,我心裏也不好受。所以我打算讓人從貨通天下行裏謀些比較賺錢的買賣,算你們一些紅利。這件事不要宣揚了……畢竟人言可畏。”

    崔中振連忙再次道謝,不時用疑惑的眼神看看他的父親。倒是崔右,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只是不經意間,眼神裏有些耐人尋味的東西一閃即逝。

    ……

    ……

    晚飯方解就在崔中振的家裏吃了,也沒有讓他們鋪張,只是簡簡單單的抄了幾個菜,然後去東十六條大街的劉記鋪子裏買來幾斤陳釀。本來這劉記鋪子在長安城不算出名,誰想到這幾年兵亂,買賣不好,他存在酒窖裏的酒年份倒是足了。現在長安城恢復了平靜,他鋪子的生意越來越紅火。

    “說實話,當初臣是萬萬想不到,子恒跟著主公能有今天的成就。當時臣覺得,他不是個做官的材料,所以打算著讓他去演武院裏學習一下,能從軍也好。誰想到他不爭氣,做了那般的齷齪事被人趕了出來。後來臣傾盡家產,這才在西北軍中為他謀了個出路。算起來,竟是已經七八年過去。”

    崔右感慨道:“其實臣的年紀並不大,只是這些年來擔驚受怕,再加上擔憂國之不穩,竟是早早白了頭髮。”

    “以後就好了。”

    方解不經意的掃了一眼,假裝沒有看到崔右縮進袖口裏的手。那手上戴著的扳指,絕非凡品。想必是出門的時候太急,忘記摘了。可一個地上豪紳,手上有個值錢的小玩意不算什麼。崔右這樣掩飾,反而落了下乘。

    等崔右的手再伸出來的時候,那扳指已經不見了。

    “日子過的辛苦,就該給子恒兄寫信的。我可是沒少發給他俸祿。”

    方解故意開了一句玩笑。

    “怎麼能事事煩擾他?”

    崔右道:“他在主公軍中效力,自然是要全心全意做事的。一旦為了家事分神,沒準就會耽誤了主公的大事。臣雖然日子過的清寒,但比起一般人家還是好一些。本來田產不少,雖然西北的地產不了多少糧食,但好歹還算富足。不過李遠山兵亂之後,臣手下的人能跑的就都跑了,誰還肯種地?”

    “開始是父養子,後來是子養父。”

    方解肅然道:“父親拚爭是為了愛護孩子,孩子拚爭難道就不是為了孝敬長輩?人若無孝心,做不了大事,也做不成大事。”

    “主公睿智。”

    崔右隨口讚了一句。

    方解親自為崔右倒了一杯酒,崔右起身雙手捧著酒杯致謝。方解隨意掃了一眼,發現崔右的手很白淨,一點兒也不像是個老態龍鍾之人的手。而且這個人的手掌很厚,沒有一點繭子但掌心裏紋路很重。一般人判斷這必然是個沒幹過會活兒的人,但是方解卻知道這是修行者的手。

    方解沒有試探崔右的修為,只是裝作什麼都沒有在意。

    “臣不能多喝,這些年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喝的稍微多些便會咳血。”

    聽到崔右這句話,方解心裏微微一動。於是他順著崔右的話往下說道:“那可怎麼行,回頭我派人找幾個手段高明些的郎中,再尋尋當年宮裏的御醫一並來給您診治。”

    “不必不必,臣這是老毛病了。”

    崔右推辭道。

    方解轉頭吩咐陳孝儒:“記下這件事,回頭就派人去辦。”

    陳孝儒在旁邊應了一聲。

    “伯父,這次來長安還沒有好好走走吧?長安城裏雖然沒什麼景色可言,但是走的時間長了能讓人心胸開闊起來。過幾日讓子恒兄好好歇上一陣子,帶著您在長安城裏轉轉。最近要整頓軍務,怕是沒時間了。”

    “哦?”

    崔右哦了一聲,連忙道:“軍國大事為重啊。”

    崔中振問:“主公要整頓軍務?”

    方解點了點頭,微微歎了口氣道:“這次從東疆帶回來的人馬,包括至少五萬新兵。這些兵都是東疆綠林道出身,不懂什麼規矩。所以要重新整頓,我正打算著,回頭看看從哪兒調一些人過去,帶帶這些兵。另外,朱雀山大營那邊的新兵又有幾萬人可以用了,也要編排,然後分派到地方上維持。”

    崔中振道:“臣願為主公分憂。”

    “再說吧。”

    方解沒有應下來,看了看天色起身道:“今日一聚,也了了一樁心事。朝廷裏的事還有很多沒有處理,我還要急著回去。”

    崔右和崔中振連忙起身送行。

    ……

    ……

    方解出了崔府大門,上了馬車。

    陳孝儒親自趕車。

    “看出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方解問。

    陳孝儒想了想後回答:“臣一開始也沒有察覺什麼不對勁,只是覺得氣氛稍稍有些不正常。主公在席間的時候,臣就仔細在想這不正常到底在哪兒。出了大門之後臣才恍然……崔將軍今兒個太拘謹了。”

    方解笑了笑,不置可否。

    陳孝儒繼續說道:“按照道理,今天沒有外人,崔將軍和主公是知己好友,在自己家裏反而應該更放鬆的才是。可是崔將軍看起來有些緊張,遠比平日裏都要表現的恭敬客氣。這不正常,絕對不正常。”

    “什麼時候會有這種反應?”

    方解又問。

    陳孝儒笑了笑:“說別人壞話的時候……比如我和燕狂在說聶小菊壞話的時候,忽然發現聶小菊來了……我們就會很不自然,會表現的比以往要客氣,有些平日裏說不出來的關心話,就會說出來。”

    方解哈哈大笑:“你們背後經常說聶小菊壞話?”

    陳孝儒訕訕的笑了笑:“也不是什麼壞話……就是品評一下他的針線活兒……後來燕狂被聶小菊揍過之後,就不敢找我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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