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爭霸天下 作者:知白 (已完成)

   
uuuuuuuuuu 2013-3-1 21:15: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6 1696886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2 16:20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風信子的滅亡


    進攻來的一場猛烈,猛烈到曾經踏破了很多國家的黑牽牛花來不及防備。黑旗軍幾乎傾盡了所有的火炮,傾盡了所有的重弩,在第一波攻勢之內力圖將黑牽牛花的陣營打亂。毫無疑問,成功了。

    不管是修倫斯還是柯克博,又或是臨危受命的亞努當,都沒有想到黑旗軍的攻勢是在這個時候。修倫斯和柯克博談話的時候曾經說過,方解絕對不是一個會輕易放他們走的人。雙方的戰爭,必然在自己交出十五萬人武器裝備之後發生。

    因為他猜到了,方解就是要削弱他然後打擊。

    但是,事實顯然出乎了他們所有人的預料,以至於修倫斯的策略完全沒有用上。雖然柯克博沒有理解修倫斯的意思,以至於莫克思的人馬被擊潰逃散。但是亞努當身為修倫斯最信任的部下,也是最了解修倫斯的老部下,他知道修倫斯的思維方式。

    所以,他選擇了戰爭爆發的時間點。

    只要這個時間點由黑牽牛花來控制,那麼戰爭的勝利極有可能往他們這邊傾斜。雖然看起來黑旗軍占盡了優勢,因為修倫斯的自大將黑牽牛花拉進了深淵,但只要反擊的時間點掌握好,反敗為勝不是沒有可能。

    亞努當在這批武器中,夾雜了大量的火藥。而他帶來了修倫斯身邊所有的屠神火槍手,試圖在進入黑旗軍大營的時候,引燃火藥,然後趁亂救出修倫斯。

    顯然,失算了。

    方解根本就沒打算把進攻安排在接受武器之後,他要的是洋人的指揮系統崩潰。不管一支軍隊有著多麼彪悍的戰績,有著多麼輝煌的過往,在指揮系統崩潰之後,那麼這支軍隊就變成了瞎子和聾子。

    沒有了統一的調度指揮,軍隊立刻就變得混亂起來。

    在亞努當帶著所有的屠神火槍手離開之後,項青牛就帶著上千名修行者殺進了黑牽牛花的大營。他們的人物是盡最大的努力刺殺那些洋人將領,不管級別高低,只要是將領遇到一個殺一個,找到一個殺一個。

    打擊,如此的精確狠毒。

    這一千多個修行者都是參加了長安城武林大會的宗門弟子,這些人都是中原和道宗有關聯的門派精挑細選出來的人。他們是生力軍,在東疆修行者的數量大幅減少的時候,他們來了。

    在和洋人的戰爭中,東疆的修行者一直處於最前線。他們知道,在這個時候,比普通人要強大很多很多的他們,理應衝在最前面。但是修行者的修為高低不同,而東疆的修行界本來就不如中原昌盛,大部分修行者的修為在七八品以下,這樣的實力還不足以做到內勁護體不被子彈擊穿。

    所以,大量的修行者在取得了輝煌戰績的同時死去。

    現在,曾經和東疆修行者極為不合的中原修行者來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是來幫東疆的修行者復仇的。

    所以從一開始,殺戮就那麼狠戾決絕。

    項青牛把這些修行者分成二十個小隊,在洋人的大營裏如同插進去二十柄尖刀。在這個時代的戰爭中,不缺乏針對地方將領刺殺的行動。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戰術,但是這次刺殺的了不起在於

    規模

    從來沒有一場戰爭,會有如此數量的刺客衝進敵人的大營裏刺殺那些將領。

    短短的一個時辰之內,黑牽牛花的指揮系統隨即崩潰。

    然後,便是黑旗軍傾盡全力的進攻。

    散金侯帶來的黑旗軍主力,不惜消耗掉所有的火炮開始猛攻。

    所有的黑旗軍騎兵開始發動衝擊,他們是進攻的主力。在正面進攻開始之後,在黑牽牛花後面的陳定南所部也開始了進攻。

    兩面夾擊之下,黑牽牛花的陣線崩潰的很快

    “這不可能!”

    沐府大將魏安啪的拍了一下桌子,猛的站了起來怒斥前來報信的斥候:“這絕對不可能!黑旗軍就算擁有火炮,也不可能擁有瞬間攻破洋人防線的戰鬥力。那可是超過二十萬洋人的軍隊,怎麼可能敗的這麼快?”

    斥候一再解釋,魏安還是不敢相信。

    “再去查探!”

    他大聲命令道。

    “報!”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一個將領快步跑了進來,因為太過於急迫,竟是有些跌跌撞撞。這人一邊跑一邊喊道:“大將軍,黑旗軍那邊至少有七八萬人的隊伍開始往咱們這邊運動,請大將軍快下令處置!”

    魏安臉色大變:“黑旗軍方解這是打算幹什麼!難道他以為憑他的兵力,可以在進攻洋人的同時向我進攻嗎!”

    “大將軍!”

    他部下一個將領進言道:“屬下倒是以為,這不過是方解的疑兵之計而已。他肯定是在集合所有能用上的力量在對洋人發動進攻,但是他擔心咱們在他後面威脅到他,所以他將暫時不能投入戰鬥的隊伍分派了過來,不一定是來進攻的,或許只是在布置防線。”

    聽到這番話,魏安的心這才平靜下來一些。

    “若是如此,倒是極有可能。不過黑旗軍倒是真他娘的有魄力,居然敢弄出這麼大動靜來。這一戰如果黑旗軍打好了的話,整個馬欄山以南的洋人主力就都被殲滅了。”

    魏安在大營裏來回踱步,臉色變幻不停:“這樣可不行如果黑旗軍這一戰打贏了的話,那麼在東疆黑旗軍的地位必然立刻升到沐府之上。百姓們對沐府的忠誠本來就已經逐漸失去,現在黑旗軍打了這般一個勝仗只怕很快百姓們就只認黑旗軍不認咱們沐府了。”

    “怎麼辦?”

    他手下將領猶豫道:“總不能在這個時候,去打黑旗軍吧?如果真的去打了,咱們的罵名就算是背的實實在在了。老百姓會在咱們身後使勁的戳咱們的脊樑骨,到時候咱們再想直起腰就難了。”

    “我知道!”

    魏安瞪了他一眼,臉色焦慮。

    “也不知道怎麼了,馬欄山北邊一點消息都沒有。國公爺麾下至少有二十萬人馬,這個時候如果從峽谷那邊穿過來,即便咱們不動手,黑旗軍也不敢將全部兵力投入到和洋人的決戰中。國公爺希望看到的是黑旗軍和洋人兩敗俱傷的場面,但是現在看起來黑旗軍竟然有把握打贏這一仗”

    魏安張了張嘴想下令大軍準備行動,幾次都忍了下來。

    “將軍,其實將士們都不願意自己人打自己人。”

    有個將領小心翼翼的說了一句。

    “誰他娘的是自己人?!”

    魏安怒罵道:“你倒是說清楚,是他娘的洋人還是黑旗軍和咱們能算自己人?!洋人是來搶東疆的,難道他方解的黑旗軍不是來搶東疆的?洋人贏了東疆是洋人的,黑旗軍贏了東疆是黑旗軍的!”

    一個手下聲音極低的嘀咕了一句:“這場面,還不是咱們自己造成的”

    魏安大怒,想罵,可最終只能是長歎一聲。

    “大將軍。”

    一個將領貼近了身子,壓低聲音道:“其實咱們現在的局面,比國公爺要好的多。國公爺在馬欄山北邊,想插手大將軍的軍務也難。現在東疆的局勢雖然亂,但大家看的都一清二楚只怕沐府的時代就要過去了。您也看到了,東疆的百姓都已經不再支持沐府,沐府還靠什麼立足?國公爺這兩三年來做的一切,傷透了老百姓的心。”

    他見魏安沒有什麼反應,隨即繼續說道:“弟兄私底下也不是沒有議論過,咱們願意跟著大將軍走。大將軍自己也應該為自己打算一下了,您看現在,能確定沐府必勝嗎?只怕不能吧,如果沐府不能必勝,咱們卻投入了全部兵力,到最後贏家會怎麼對待咱們?”

    他進而說的更明朗起來:“我想,如果黑旗軍最後贏了的話,那麼方解可以容忍一個按兵不動的人,不會容忍一個針鋒相對的人。”

    魏安的眼神裏閃過一絲猶豫,立刻被這個將領捕捉到:“大將軍,咱們不必拚命,只需把隊伍往後撤上那麼十里,黑旗軍就會明白大將軍的心意了。就算黑旗軍敗了,日後國公爺追問起來,難道還不能找到個說辭?”

    魏安的嘴角抽搐了幾下,最終還是重重的跺了跺腳:“來人,下令大軍後撤十里!”

    馬欄山

    帶著幾千殘兵敗將的莫克思站在山腰上,舉著千里眼看到了遠處的烽煙滾滾。他嘴角翹起來冷笑了幾聲,喃喃自語道:“修倫斯,這才是漢人們常說的因果報應吧。你派人來打我,漢人來打你,呵呵,你將永遠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對於漢人來說你是個侵略者,他們唾棄你。對於帝國來說你是個叛徒,帝國的百姓也會唾棄你。”

    身上帶著傷的博明朗問:“哥哥,現在咱們怎麼辦?”

    “讓他們去打吧。”

    莫克思冷笑道:“咱們雖然只剩下不到五千人了,但是現在咱們是一支沒有人注意的隊伍。現在黑旗軍和修倫斯的戰事正在最緊要的時候,更沒人注意咱們。現在咱們就從山腳下迂回過去,直接繞開黑旗軍的隊伍去攻打馬欄山關。”

    他看向馬欄山關那邊道:“只要咱們拿下關口,堅守到陛下到來,到時候咱們依然是有功無過!”

    這句話才說完,就聽見四周忽然想起了號角聲。

    只見不少黑旗軍的士兵從山裏殺出來,羽箭漫天而來。這打擊來的太突兀,以至於莫克思毫無防備。他實在沒有想到,黑旗軍竟然會在馬欄山裏藏一支人馬。他並不知道,他只是太倒黴了。

    當時陳定南安排的這支隊伍,是想在洋人進攻最猛烈的時候,突然從側翼殺出來,讓敵人措手不及。誰想到這支隊伍在防守馬欄山關的時候沒有用上,正巧遇到莫克思的殘兵。陳定南部下的幾個年輕將領早就看到莫克思的隊伍了,仔細觀察之後發現這支洋人隊伍人數並不太多,而且毫無防備,此時不打更待何時?

    莫克思這個心高氣傲的年輕將領,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挫敗在這樣一個環境這樣一個時間。

    有些時候,戰場上運氣也很重要。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2 17:04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今晚見


    方解的手裏有兩個小玩意,洋人似乎很不理解漢人的這種喜好。這個小玩意叫做獅子頭,不是吃的那種菜餚,而是一種把玩核桃。這個東西是方解在到了這之後從散金侯手裏敲詐來的,據說值不了多少錢,但散金侯已經把玩了好幾年。

    他的視線從手掌上收回來,看向坐在對面的修倫斯。

    面無血色的修倫斯。

    “其實這不是什麼高明的計策,只是太緊密了。如果我能設身處地的想,也許只需要幾分鍾就能把你這些計策都看清楚。可惜,是我自己的心境沒有安靜下來。”

    修倫斯說。

    “高明不高明其實無所謂了。”

    方解的心情似乎不錯,雖然前線的戰事還沒有結束,但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能阻擋這一切發生了。

    “剛才你用了設身處地四個字,很好。”

    方解看向修倫斯說道:“如果你能在來我大營之前,把這場面換成是漢人入侵了奧普魯,你也一樣不會上當。可惜的是你這些年一直在扮演的角色都是侵略者,而不是受害者。所以即便你了解受害者的感情,卻無法達到那樣程度的仇恨和憤怒。”

    修倫斯把頭扭向窗外:“也許我是帝國崛起之後,第一個罪人。”

    “不”

    方解搖了搖頭:“罪人的看法是相對的,你認為你是奧普魯的罪人,但你從帶著隊伍離開奧普魯的時候,你就已經是別的民族的罪人了。其實現在說這些有些矯情,戰爭很純粹,要麼你贏要麼我贏,哪裏有那麼多的是非。”

    “是啊”

    修倫斯苦笑:“戰爭很純粹。”

    “你接下來打算幹嗎?”

    修倫斯問方解:“難道在接下來面對萊曼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態度?”

    “我對任何踏足漢人土地的敵人,都是這種態度。”

    這是方解的回答。

    修倫斯沉默,過了好一會兒後說道:“你可能低估了他,萊曼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令我懼怕的人,雖然你戰勝了我,但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的自大造成的。我相信自己的感覺,你不如萊曼強大。”

    “也許吧。”

    方解沒有辯論什麼。

    和一個被自己擊敗了的人辯論自己夠不夠強大,是一件很無聊的事。僅次於和一個戰勝了自己的人辯論自己夠不夠強大。但是方解很重視修倫斯對萊曼的態度,因為可以從中獲取自己下一個敵人的信息。

    “這是一個套路化的過程。”

    方解聲音很輕但是語氣很嚴肅,一點兒都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一般來說,當你成為俘虜之後,你最先面對的肯定不是嚴刑拷打,而是你的敵人和顏悅色的和你交談,希望你能順利的說出需要的情報。如果你不配合,接下來就是用刑了。”

    他說。

    修倫斯搖了搖頭:“你知道,我已經足夠老了。”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我已經老到不懼怕死亡了。

    但是方解卻笑了:“我知道你足夠老了,但是這只是你自己的一種錯覺。你覺得自己足夠老了所以不懼怕死亡,其實越是年紀大了的人越是懼怕死亡。”

    修倫斯冷笑,表達自己的情緒。

    方解起身,似乎不想再說什麼。

    “按照流程,我會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思考。一個時辰之後估計著你的大營就不復存在了,馬欄山戰役將要結束。你沒有按照萊曼安排的方式去死,也沒有按照自己安排的方式離開。這就是失敗,徹頭徹尾的失敗。我現在要去清點我的戰利品,在進攻的時候我下令火器營不要吝嗇,打光了所有火炮的炮彈。但是我並不吃虧,因為這些東西會從你的軍隊中搶回來,而且是十倍幾十倍的搶回來。”

    他離開了這個帳篷。

    沒有多說一句話。

    在方解走後不久,另一個老人被送進了這個帳篷。

    柯克博

    方解一邊走,一邊聽著手下的彙報。

    “主公,這次進攻雖然因為準備充分很順利,但是洋人的戰鬥力確實非同小可。騎兵的損失倒是不太大,不過全面進攻之後,步兵的損失不算太小。現在還沒有一個完整的統計出來,初步估計著至少會有超過兩萬士兵戰死。”

    聽完這番話,方解的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

    兩萬英骨。

    “洋人的損失要比咱們大的多,因為沒有防備,洋人組織起來反抗的時候其實已經不能影響大局了。不過洋人的戰鬥素質確實很強,即便是幾百人臨時拚湊起來的隊伍,也能借助地形進行抵抗。咱們的士兵損失,大部分都是在這種零散的小規模的攻堅戰中戰死的。”

    廖生一邊說一邊看了看方解的臉色。

    方解道:“不管洋人的損失是我們的多少倍,死去的兄弟終究是死去了。”

    他的心情似乎有些壓抑。

    散金侯吳一道從遠處大步走過來,看到他的時候方解其實已經知道,戰事差不多結束了。

    “主公”

    吳一道垂首抱拳施禮。

    “怎麼樣了?”

    方解問。

    “大局已定。”

    吳一道用了四個字總結,然後開始介紹戰況:“從開始進攻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三個時辰,在第一個時辰的時候是道尊的人刺殺洋人的將領,一個時辰之後道尊的人撤出洋人大營,然後火器營開始傾盡全力的打擊。接下裏的戰鬥很殘酷,洋人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所以抵抗的很強烈。”

    “不過因為指揮系統的崩潰,再加上他們猝不及防,勝利其實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現在各營故意打開一些口子,放任洋人的潰兵逃出去。外圍的騎兵在等著,只要他們逃出來就能清剿。”

    “做的不錯。”

    方解對這一點做出了評價。

    就如剛才廖生說的那樣,哪怕是幾百個洋人聚集在一起,靠著排槍的威力也能給黑旗軍士兵們造成很大的傷害。所以散金侯在最後時刻改變了策略,下令各軍各營把包圍圈有意識的放開一些口子,讓那些洋人覺得自己還有生路。在決死一戰和九死一生的選擇中,其實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後者。

    在洋人開始潰逃之後,收尾也就開始了。

    進攻,突破敵人防線的是輕騎兵,但是大規模的進攻靠的還是步兵。隨後騎兵開始負責外圍清剿,對於狼狽逃跑的敵人,從背後追著殺是騎兵最喜歡的戰鬥方式。

    “收集屍首的時候,不要落下一個兄弟的。”

    方解一邊走一邊說:“這些兄弟都是走了不只萬里的路,從中原跟著我到了這,如果他們不是熱血的漢子,可以選擇逃避這場戰爭。但是他們沒有,甚至連一句怨言都沒有。”

    吳一道歎了口氣,方解總是那麼不一樣。

    換做別人,現在早就已經沉浸在喜悅之中了。按照戰損比例,黑旗軍的傷亡人數和洋人比起來,已經很好很好。如果是其他人領兵的話,此時說不定已經高興的歡呼勝利。但是方解不會,每次戰爭結束之後,他都不會表現出喜悅,從來沒有。

    戰場上,從來沒有一個人不死的戰爭。

    方解的關注點,總是在那些傷亡士兵身上。

    “我會妥善安排的。”

    吳一道輕聲說了一句。

    “嗯”

    方解點了點頭:“他鄉埋忠骨,這些兄弟們的屍骸無法運回家鄉,卻不能虧待。”

    他走了幾步之後忽然站住,回頭看了一眼吳一道:“派人去給沐廣陵送個口信,我要見他。”

    方解再次出現在修倫斯面前的時候,這個老者看起來已經死去了七成。在他身上甚至已經很難看到一個人活著的表現,他坐在那一動不動,就好像一具僵屍。而坐在他對面的柯克博,卻好像很高興。

    這是兩個不正常的人。

    一個心如死灰,一個輸到瘋癲。

    “你看他像不像一個白癡?”

    見方解進來,柯克博指著修倫斯問。

    “別在我面前裝瘋賣傻,你的結局早就已經注定了。”

    方解冷冷的說了一句,在椅子上坐下來:“你們兩個之間的恩怨和我無關,你也不需要裝成這樣,不管你是和他一樣還是裝瘋賣傻,你比他死的都不會慢多少。”

    柯克博一怔,隨即停止了笑容。

    “你以為裝瘋可以避過拷問?”

    方解看著柯克博:“我不需要拷問你。”

    有個人從外面走進來,穿一襲已經有些發白的青色長衫。這個中年男人的臉上是一種與世無爭的淡然,但既然進入了戰爭就不可能無爭。他的名字叫卓布衣,一個到現在位置方解都還不是很了解的人,但卻值得信任的人。

    方解沒有去追問過卓先生的過往,因為每個人都需要保留一點秘密。

    “我曾經經歷過比這種局面更加讓人絕望的事。”

    修倫斯忽然抬起頭,看著方解說道:“在帝國曾經一片黑暗的時候,我身處牢獄,在那段日子裏每天對我的拷問都沒有停止,但我從不曾屈服。之前你跟我說話的時候,有一句話我覺得很對。那就是民族雖然我打算背叛帝國,但那是為了保命。現在,我終究是還是帝國的一員。我告訴你任何事,都是在傷害我的民族。”

    方解忍不住笑了起來:“大義凜然的真可笑。”

    他看向卓布衣:“有勞。”

    卓布衣點了點頭,然後做到了修倫斯對面。

    方解起身離開,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大營外面,陳定南已經在等著了。

    “人馬派出去了?”

    方解問。

    陳定南連忙回答:“回主公,人馬都已經派出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到後天這個時候陳搬山的隊伍就能接應著撤回來。”

    方解點了點頭:“除了輪值的隊伍之外,所有隊伍都休整。雖然這一仗打的時間不長,但各軍都是長途跋涉趕過來的。你再辛苦些,抽調一萬騎兵,在馬欄山地毯似的的搜索一遍,必然有不少洋人的逃兵,不用抓回來,就地處死。”

    他轉頭看向廖生:“派驍騎校去周圍的郡縣張貼告示,凡是看到洋人逃兵的,報官者獎勵五兩銀子,帶著洋人人頭來見的,賞十兩銀子。這筆銀子從繳獲的修倫斯的銀子裏出,剩下的銀子拿出一半來分發給全軍將士,剩下的一半再分成兩批,一批用做購買軍糧,一批送去鳳凰台給納蘭定東。”

    “喏”

    廖生答應了一聲。

    “見沐廣陵之前,我要先見見魏安。”

    方解站住,抬頭看了看天色。

    “今晚就去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2 17:09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下一站鳳凰台


    “有什麼發現?”

    方解問卓布衣。

    後者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小口的品著茶。看起來他神情稍稍有些疲憊,顯然即便是應付兩個老人,讀取別人腦子裏的東西這種事也是極耗費心神的。也許只有卓布衣自己知道,其實老年人的在這種事上,抵抗力更加強一些。

    尤其是修倫斯和柯克博這樣,一輩子都在算計別人的人。他們的心智格外的堅定,如果有不堅定的時候多半都是裝出來的。

    “首先確定了一件事”

    卓布衣輕聲道:“那個叫萊曼的洋人皇帝誰都不信任,從修倫斯的腦子裏搜了那麼久,也沒有找到萊曼的弱點在哪兒。他只是知道萊曼確實對自己的身體做了改造,而且也確實和你說的隕石有關,但這個過程和改造之後的萊曼擁有什麼樣的能力,他一點都不知道。”

    “柯克博也如此。”

    卓布衣道:“不過,或許是因為那個柯克博在萊曼身邊的時間比較長,所以他知道的其他事還是比修倫斯多一些。修倫斯在軍事上的才能肯定是要遠超柯克博的,但是柯克博更擅長的是處理人際之間的關係。所以修倫斯一直在戰場上,而柯克博一直在萊曼身邊。”

    方解點了點頭,靜靜的聽著。

    卓布衣整理了一下後繼續說道:“萊曼這個人很傳奇,他成為皇帝的經歷和大隋天佑皇帝楊易頗為相似。他是奧普魯上一位皇帝最小的兒子,按照實力來說也是所有皇儲中最弱的。以至於沒有人將他視為對手,但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人居然在自己的封地裏秘密籌謀了五六年,收攏了一批死士。”

    “在他的父親即將死去的時候,他以回國都探望父親為理由從封地回來,然後開始了血腥的爭奪皇位的征程。這個過程絲毫不複雜,直接了當。但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以至於到了後來除了他之外別無選擇。”

    “就在老皇帝的葬禮上,當時的柯克博就是一位重臣了。他是主持葬禮的大臣,也不知道萊曼怎麼說服了他,將自己的死士帶進了皇宮,安插在宮廷侍衛中。在葬禮開始的時候,這些死士突然發難,就在老皇帝的棺材前刺殺了其他皇儲,一個都沒剩下。”

    “緊跟著,萊曼將深陷囚牢的修倫斯放了出來,讓修倫斯帶著家族的兵力清剿其他皇儲的家人。這些動作快的讓人根本就來不及反應,以至於一天之內,奧普魯帝國的直系皇族就隻剩下了萊曼一個人。”

    方解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那些貴族們自然憤怒,其中支持其他皇子的人必然要反抗。但是等他們反抗的時候才發現,皇帝的繼承者只剩下一個人了。然後,就在葬禮上,萊曼做了一番演講。這是這一番演講,讓所有貴族選擇了支持他繼位。”

    卓布衣將萊曼當時說的話大致的說了一遍,不得不說極具煽動力。當時的奧普魯帝國不過是個三流國家,論實力在那片大陸上連前十五都未見得能排的進去。那片大陸和中原不一樣,小國林立。大國處於統治地位,小國依附在各大國周圍,形成了幾個對立的陣營。

    萊曼繼位之後,選擇了投靠向其中一個超級大國,也就是愛琴帝國。

    在這之後,萊曼開始了他傳奇的十五年。

    這十五年中,他用過度刺激貴族的方法,幾乎戰無不勝。只用了短短五年的時間,就將奧普魯發展成為可以和一般的大國相抗衡的國家。但是這個時候,萊曼在愛琴帝國皇帝面前表現的是極為謙卑的。

    他甚至每次見到愛琴帝國的皇帝,都會激動的渾身顫抖,匍匐在地不能自已。

    也正是因為這精湛的演技,讓愛琴帝國的皇帝始終相信著他的忠誠。當然,萊曼也是在最後才滅掉愛琴帝國的。就在滅掉東楚之前,萊曼滅掉的羅斯公國,安德魯的家鄉,那是愛琴帝國最後一塊領土。

    卓布衣道:“這個萊曼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凶狠,這種凶狠不只是對敵人,還對他自己。他能夠為了取勝而做出任何犧牲。在愛琴帝國皇帝生病的那段日子,他就好像僕從一樣伺候在皇帝身邊,曾經四天四夜沒有休息過。比起愛琴帝國皇帝的子嗣,他更像是皇帝的兒子。因為當時皇帝得的是一種能傳染的疾病,所有人都不願意靠近,唯獨他”

    “押寶”

    方解搖了搖頭:“將自己性命都計算在內的押寶。”

    卓布衣點了點:“但他確實騙取了愛琴帝國皇帝的信任,以至於在後來奧普魯逐漸發展起來之後,愛琴帝國不少貴族都在勸告愛琴帝國皇帝鏟除萊曼,但都被拒絕並且得到了訓斥。為此,愛琴帝國皇帝甚至處罰了他最喜歡的一個兒子。由此可見,在那些年中萊曼做的遠不只伺候幾天病人那麼簡單。”

    “所以,他和楊易又不太一樣。”

    卓布衣繼續說道:“這是一個幾乎找不到弱點的人,最起碼在人性上找不到他的弱點。他不存在什麼感情,不管是對親人家人還是朋友屬下。他認為重要的人他就多關注一些,他認為不重要的人就不會有任何牽絆。這種重要當然不是感情上的,而是利益上的。”

    方解點了點頭:“原來修倫斯和柯克博,算是萊曼最早的功臣。如果沒有他們兩個,萊曼不可能成為皇帝。”

    “所以,他們兩個一直認為自己會善終。”

    方解笑了笑:“越是重要,怎麼可能善終?”

    前世的清宮戲方解看了不少,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電視劇裏面那些輔佐某個皇子艱難登基的大臣,最後可沒有一個好下場的

    “萊曼的性格有些問題。”

    卓布衣道:“從我現在得到的消息來分析,這個人是個很難解釋清楚的人。修倫斯的記憶中很深刻的幾件事第一,是在萊曼第一次進攻鄰國的時候,為了激勵士氣,他從來都是衝在最前面的,但是他很強,沒有負傷。不過,在一次艱難的戰役中,他自己劃傷了自己的胸口,裝作受傷之後依然奮起殺敵,激勵了士氣,從而取勝。”

    “第二,他在伺候生病的愛琴帝國皇帝的時候,甚至沒有被皇帝的子嗣懷疑,這很不簡單。後來修倫斯才知道,萊曼付出的遠遠超出了自尊兩個字的局限。有一次愛琴帝國皇帝的兒子讓萊曼吃屎,萊曼沒有猶豫。”

    “第三,在進攻愛琴帝國的時候,愛琴帝國擁有著大量的法師,這些法師可以借用隕石的力量,萊曼為了保證自己不被刺殺,在胸口裏裝進去一塊隕石這讓他幾乎喪命,但是等他復原之後,他擁有了不被法師所殺的能力。”

    “第四”

    卓布衣看了方解一眼:“在進攻大隋之前,萊曼在東楚帝都如意城的皇宮裏停留了很長時間,大部分人都以為他是留戀如意城的舒適,但柯克博卻知道,他再一次改造了自己的身體,取出了那塊隕石,換上了別的什麼東西。”

    方解皺眉。

    可以說,這個萊曼對自己確實足夠凶狠。

    “大抵上只有這麼多。”

    卓布衣道:“萊曼是一個知道保持自己神秘和強大的人,他不會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方解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候,外麵有人說話,是吳一道他們清點傷亡和勝果之後回來了。

    “我先回去休息會兒,對付這些老頑固,耗費的精神比較大。”

    卓布衣起身告辭。

    吳一道帶著諸將從外面進來,眾人分開兩邊站好。

    “主公”

    吳一道俯身說道:“修倫斯的軍隊基本上被全滅,逃走的人數大概在他總兵力的七分之一,不過這些人沒有補給沒有支援,用不了幾天就能肅清大部分。除去擊殺的洋人士兵之外,現在還有大約十二萬俘虜。”

    吳一道笑了笑:“這些奧普魯人和蒙元人有著極大的不同,蒙元人如果戰敗,很多人會選擇自殺也不願意去做奴隸。因為草原上歷來的習慣讓他們畏懼,成為奴隸的人,以後過的日子會格外的淒慘,很多人覺得成為奴隸不如去死。但是奧普魯人的習慣是,當戰敗之後要麼盡快逃走,要麼就投降。”

    “因為當初奧普魯帝國是個小國,兵源有限。所以萊曼的定下的規矩是,戰勝之後所有的降兵,一律收為自己的隊伍。他需要大量的俘虜來補充士兵,所以在那些奧普魯人看來,別人也是一樣的。他們認為,投降之後他們還會繼續做士兵,只不過換了一個主人而已。”

    陳定南道:“其實真正的奧普魯民族的士兵不多,當時修倫斯的家族雖然在奧普魯算是貴族,但畢竟是個小國的貴族,能有多少人口?現在修倫斯部下這二十幾萬人馬,其實都是在歷年征戰中得到的俘虜。這些士兵被修倫斯訓練的極具戰鬥力,但是對修倫斯根本談不上有多忠誠。”

    方解點了點頭。

    “怎麼處置?”

    “把楚居正請來。”

    方解吩咐道:“他的楚軍肯定有興趣做儈子手。”

    眾人笑起來,心情都很不錯。

    楚人來做這種事,似乎最合適不過了。

    他們國破家亡。

    方解站起來吩咐道:“一天之內,把洋人所有的武器全部清點出來交給火器營,然後由火器營選擇分配到各軍之中。大軍在馬欄山休整十天,準備開拔去鳳凰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2 17:14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你們就是一群狼


    天氣出奇的好。

    一般來說凡事都不是特別如人意,比如天氣,陽光明媚的一天往往陪伴著風。而且是超出人們喜愛程度的風力。但是今天顯然老天爺心情不錯,天氣好的讓人不忍心閉眼,如果有人在這種天氣選擇睡覺的話,那無疑是在糟蹋自己。

    魏安就算想睡也睡不著。

    前線的情報源源不斷的送回來,到了太陽依依不捨的從西邊往下墜的時候,最後的消息來了。

    黑旗軍大獲全勝。

    魏安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然後一口喝光了杯子裏的酒。

    他竟然有些激動,竟然有些高興!

    他甚至想站起來,朝著戰場的方向大聲吼一嗓子幹得漂亮。

    不管一個人為自己考慮的有多重,不管魏安在這場戰役中表現的有多不光彩,但他始終是個漢人。當他聽到黑旗軍大獲全勝這句話的時候,心裏是真的高興。敵人戰勝了另一個敵人,從某種情感上來說這絕對不是戰略意義上的高興。

    他讓人把屋子裏的桌子搬到院子裏,然後吩咐親兵去弄幾個熱菜過來。

    他從中午開始喝酒喝到現在,但他之前喝下去的酒和水沒有任何分別。沐府的人幾乎都知道,魏安嗜酒如命。而且這個人千杯不醉,不管多烈的酒,在他面前都不會有一點威力。他習慣了在戰場上喝酒,甚至以前還是低級軍官衝殺的時候,都是一手持刀一手拎著酒壺。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緣故,他可能要提前至少五年爬到現在這個位子。

    整個下午喝酒,都不如這一刻有喝酒的感覺。

    他讓自己的幾個幕僚坐下來,陪著他喝。當然,這幾個人的酒量加在一起再翻倍,也不是他的對手。

    “大將軍似乎很高興?”

    叫做殷熬的幕僚笑著問。

    “難道你不是一樣?”

    魏安反問。

    殷熬笑起來:“屬下也高興,畢竟這是一場大勝,畢竟這場大勝對於東疆來說太重要了。”

    “遺憾的是”

    魏安歎了口氣道:“這樣提氣的一場大勝,似乎和我沒有什麼關係。”

    “怎麼會沒有?”

    殷熬道:“如果不是大將軍下令將軍隊後撤了十里,黑旗軍不會那般放開手腳的去和洋人開戰。大將軍雖然沒有直接派兵參戰,但僅僅是這一點,在這場戰役裏的作用就毋庸置疑。要知道大將軍冒著的風險,一點兒都不小。”

    魏安苦笑。

    是啊。

    現在他還沒有想到,將來在沐廣陵面前怎麼解釋。這一場大聲確實讓人高興,可沐廣陵必然暴怒。也許用不了多久,沐廣陵就會親自來問罪。到時候魏安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因為他始終過不去自己心裏那個坎兒。

    他畢竟,是沐廣陵一手提拔起來的。

    “可不只這些。”

    聲音來自於遠處,不是院子裏的人說的。

    魏安一驚,猛的站了起來。

    說話的人站在院牆上。

    穿一襲黑衣,身材修長,很俊朗。

    不只是他一個人,院牆上忽然出現了不少人,這些人顯然修為都不低,不然不可能避開所有的護衛,在十五萬大軍之中自由自在的穿行,到了魏安的住所院牆上。毫無疑問的是,如果這些人是來殺魏安的,魏安已經死了。

    “你是誰!”

    魏安問了一句,但是很快就明白過來:“武王?”

    桌子上的酒菜恰好上齊。

    方解在魏安對面坐下來,自己動手倒了一杯酒。他的護衛都在院牆上沒有動,雖然外面已經聚集起來至少兩千人馬,將這個小院子圍的水泄不通。弓箭手已經瞄準了他們,只等一聲令下。

    但是沒人敢下這個令。

    因為魏安在院子裏,誰都知道如果放箭的話,最先死的或許是他們的大將軍。

    “王爺此來,有什麼事還是直接說吧。”

    魏安掃了一眼院牆上站著的那些人,雖然他個人的修為也不俗,但是他看得出來,方解帶來的這些護衛隨便抽出來一個,都能殺了自己。東疆的修行界本來就很凋零,二百多年前中原修行者殺入東疆的那一場大戰的結果就是,二百年來東疆的修行界也沒有能恢復元氣。

    現在看來,中原的修行者確實遠比東疆的修行者可怕。

    “我自己的酒比你的好。”

    方解笑了笑,品了一口酒:“這些年來走在四方,喝了很多酒,最好喝的莫過於大隋西疆樊固城的梨花釀。那就才是酒但是今天這酒如果喝下去的話,比以往我喝過的任何一次酒都要重要。”

    魏安臉色一變,隱隱間猜到了方解的意圖。

    方解放下酒杯,環顧四周。

    “我聽聞魏將軍和沐府的其他將領都不同,你不是靠著家族的力量才做到大將軍的,而是靠著自己的本事。”

    魏安不知道方解想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國公爺抬愛,才有魏某人今天的地位。”

    這話說的,像是把路都堵住了。但是實則不然,這話說的很有水平。

    “第一,我是來致謝的。”

    方解緩緩道:“當然,如果僅僅是致謝,還不至於讓我親自來一趟。你能按兵不動,對於今天的這一場大戰來說很重要。我能猜到沐廣陵給你的指示是什麼,所以你能做到這一點殊為不易。”

    “我自己來,是為了第二點。”

    方解道:“我不是來勸你的,只是來告訴你,莫要自誤。”

    魏安的臉色再次變了變,他知道方解這話可絕不僅僅是威脅。一樣的話在地位不一樣的人嘴裏說出來,分量肯定不同。這句話甚至不是威脅,因為魏安知道,現在方解已經可以專心致志的對付他了。

    顯然,方解來是想讓他投降的。

    “王爺,如果我願意的話,戰亂之際,東疆這片大地上早就有我的那麼一小片了。之所以我還在這裏,恰是因為我知道什麼是恩義。當初國公爺對我很好,現在我若做出些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我怕背不起罵名。”

    “你怎麼做都會挨罵。”

    方解笑了笑道:“你若繼續跟著沐廣陵和黑旗軍開戰,百姓罵你。你若離開了沐廣陵,沐府罵你。區別就在於,罵你的人多還是人少。”

    魏安沉默不語。

    方解道:“我沒必要苦口婆心的勸你什麼,因為我不需要那樣做。事實上你很清楚,這個天下早晚還要一統。但沐廣陵顯然已經失去了機會,我知道你還算有良知,雖然這幾年你沒和洋人打過什麼太大的仗,但你始終不是楊順會那樣的人。我需要一個替我守著東疆的人,在未來。”

    方解說完這句話後起身,掠上院牆。

    魏安下意識的轉頭看向他,卻只看到了一個背影

    殷熬看了一眼魏安,沉吟了一會兒後開口說道:“大將軍,雖然之前方解的話不太友善,但屬下卻覺得,不是假話請恕屬下說幾句無禮的話,大將軍重恩義,這也是屬下願意跟著您的緣故。但是大將軍有沒有想過,如果光憑恩義,大將軍留的住多少人?”

    殷熬道:“這話說的可能太直接太市儈,但是,跟著大將軍的人大部分都是想謀個好前程。如果大家都看的出來沐府已經不能在統治東疆,大家跟著沐府也是膽顫心驚。也許用不了多久,會有很多人選擇離開。”

    “大將軍現在有家眷,已經不是幾年前獨自一人的時候了。那個時候,大將軍可以來去自如,甚至可以為報效沐府而死,流忠義之名千古。但是現在,大將軍的妻兒呢?”

    這話,猶如在魏安的心坎兒上擂了一拳。

    是啊,他的家人怎麼辦?

    幾年前,他還沒有妻兒的時候,他也絕不會有現在的這些顧慮。其實他內心深處何嘗不是猶豫過?無需殷熬來說什麼,他也曾自己想過離開沐府。沐府在東疆的地位已經不是以前那樣根深蒂固了,現在看來,最有希望一統天下的是黑旗軍。

    “不用說了。”

    魏安擺了擺手:“讓我靜一靜。”

    殷熬張了張嘴,卻沒有再說下去。

    他起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

    魏安忽然又把他叫住,看著他的眼睛問:“你是不是拿了黑旗軍的好處?”

    殷熬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屬下早些日子確實和黑旗軍的人接觸過,但沒有拿黑旗軍的一點好處。屬下這樣做都是為了大將軍考慮,大將軍當初是受了沐廣陵的恩義,您卻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殺了你!”

    魏安站起來,一把攥住了殷熬的衣領:“你這個小人!”

    殷熬臉色平靜,甚至沒有一絲恐懼:“屬下早就知道,這樣做可能被大將軍所殺,但屬下沒有猶豫。大將軍,屬下如果是為了自己投靠黑旗軍,能得到什麼?只不過是一些銀錢罷了,於我來說,金銀有用嗎?”

    魏安一怔,隨即有些無力的鬆開了手。

    “屬下若是想要錢,當年不會跟著大將軍。屬下如果想為了名利,也不會跟著大將軍。屬下雖然無才,但想要混一些功名還是不難。”

    殷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剛才有句話說的不清楚,不是黑旗軍的人主動來找屬下的,而是屬下主動去聯繫他們的。”

    他看著魏安的眼睛:“請大將軍為自己多想想。”

    “我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修倫斯看著方解,很認真的說道:“但我能不能有一個請求,我想死的痛快一些。”

    “不能”

    方解的否定如此的幹脆。

    他擺了擺手吩咐道:“把這兩個人押送到附近的村鎮裏,告訴百姓們就是這個人帶著幾十萬軍隊禍害了東疆,告訴百姓們他叫修倫斯,是洋人在東疆之前的最高將領,至少有上百萬百姓的命債,要算在他身上。”

    “喏!”

    幾個驍騎校上來,將修倫斯和柯克博一塊押出去。

    “你真狠毒!”

    修倫斯喊了一句。

    “你真傻逼。”

    恰好這個時候進門的項青牛罵了一句:“你傷害了我,然後卻想著我以德報怨?你殺了我們的百姓,奪走我們的糧食和土地,戰敗之後卻說別人狠毒”

    項青牛道:“如果是我來處置你,就把你丟進狼群裏。”

    柯克博卻大笑起來:“你們就是一群狼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3 16:11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用新人


    方解雖然沒有看到修倫斯和柯克博怎麼死的,但他可以想像的出來。憤怒的東疆百姓會把他們打成肉泥,絕不會因為他們是老人而心生憐憫。就好像,修倫斯和柯克博也沒有因為自己是老人而心生憐憫。

    其實這個世界上總是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因為他年紀大了,就容易被原諒。人們總是會說,算了,他已經那麼大的歲數了,原諒他吧。又或是因為他太小,人們也會說,算了,他還那麼小,原諒他吧。這是一群善良的人們,當這群善良的人們開始變得暴戾開始殺人的時候,可想而知他們背負著多大的仇恨。

    方解不願意去多想這樣的事。

    涉及到人性,總是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從魏安的大營回來之後,方解見了楚居正。這個落魄皇帝現在總算稍稍有一些底氣,畢竟手裏有了一支軍隊。自東楚滅亡之後他的日子過的暗無天日,沐廣陵才不會真的幫他做些什麼。

    在沐府裏,他如同一個囚犯。

    不過,最起碼活著。

    “王爺”

    楚居正微微欠了欠身子,盡量保持著自己身為楚國皇帝的尊嚴。當然,也就只有他和他落魄的部下還在盡力的維護這一絲絲尊嚴。當國破之後,還要努力維護自己曾經身為帝王的榮譽,是一件多可悲的事?

    楚居正微笑著,讓自己表現的很溫和。但是他心裏在憤怒,因為方解把那超過十萬的戰俘交給了他。

    “戰俘的事,不知該如何處置?”

    他問。

    方解笑了笑,回答:“我以為陛下是知道的,原來陛下不知道。”

    這句話聽起來沒有什麼很深的含義,但楚居正的臉卻微微發紅。按照道理,他根本沒有必要來問。因為他知道,現在楚軍之中所有人都在強烈的要求,處死那些戰俘。可是楚居正偏偏不敢,他怕洋人的報復會落在自己身上。

    在他看來,方解也是在擔心這一點所以才會把戰俘都交給他來處置。

    但是他錯了。

    “如果陛下仁慈,倒是可以養著他們,也可以放了他們。”

    方解緩緩道:“我只不過認為這些人對於楚人來說,才是最應該面對的敵人。東疆雖然也在遭受洋人的侵害,但東疆還在。陛下的國家……”

    方解頓了一下,沒有繼續說後面的幾個字,而是轉而說了別的:“不過,陛下的軍隊目前沒有糧草補給,我的軍隊糧草也不是很豐沛,所以暫時不能為陛下提供什麼。如果陛下覺得可以養著那些戰俘,倒是需要自己想辦法了。”

    楚居正的臉色不好看,可他現在不是皇帝,臉色再不好看也不會讓方解擔心什麼。其實就算他還是楚國的皇帝,他臉色好不好看方解也不會在意。

    “朕只是覺得,殺這麼多人有違天和。”

    “哦”

    方解哦了一聲:“你隨意。”

    楚居正心裏罵了一聲,面前這個看起來年紀如此輕的男人居然水潑不進。

    “朕以為,不如這樣。反正這些降兵殺了也是殺了,不如驅使他們去和萊曼作戰。這些人已經做了俘虜,萊曼也不會善待他們的,所以他們應該不會再叛逃回去,王爺以為如何?”

    “這些人我已經給你了。”

    方解擺了擺手:“陛下怎麼處置,是陛下的事。至於陛下要怎麼做,也無需和我商議。說的好聽些,陛下和你的軍隊是暫住在東疆。說的難聽些,你們是在逃亡。如果連國破家亡的你們都可以原諒洋人,我還能說些什麼呢?”

    方解起身,舒展了一下身體:“陛下如此宅心仁厚,我倒是有些明白楚國為什麼會滅國了。”

    “你!”

    楚居正的臉色猛的一變,手指向方解卻不敢繼續說下去。

    方解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想復國?想復國離得開我的幫助嗎?如果陛下覺得離得開,隨意。如果必選覺得離不開,還是應該拿出些誠意來的。我記得綠林上的人,新人入夥之前都要交一份投名狀……這樣納了投名狀,別人才會接納他信任他。陛下以為,這些綠林上的人做法如何?”

    楚居正腦子裏嗡的一聲,這才明白方解什麼意思。

    方解就是信不過他們。

    楚軍接下來必然是要和黑旗軍並肩作戰才能回到東楚去的,但是方解信不過他們這些人。所以方解需要他們表態,那超過十萬的戰俘就是投名狀。只要楚人斬殺了那些戰俘,他們才是真的沒有了退路。以前的萊曼可以招降他們,殺了這些戰俘之後,萊曼是斷然不會再招降他們了。

    方解也許沒指望他們能在戰場上有多大作為,但是方解也不希望他們拖後腿。

    “好……好吧!”

    楚居正站起來,朝著方解抱了抱拳:“這份投名狀,朕來交。”

    ……

    ……

    軍情是在傍晚時候送來的,很急迫。

    方解將信封上的火漆挑開,抽出信來看了看。信是鳳凰台來的,納蘭定東的親筆信。信上說現在萊曼的大軍已經距離鳳凰台不到一百五十里了,斥候偵查的消息來看,萊曼至少帶來了超過六十萬軍隊。而這支軍隊,奧普魯帝國最精銳的軍隊,是萊曼的直系軍隊。

    當初萊曼為了刺激國內貴族參戰,允許貴族得到最大的利益。所以,在這十幾年內,奧普魯帝國貴族軍隊的數量成倍數的增長。比如修倫斯的黑牽牛花,要知道修倫斯家族最早的時候不過是三流國家的二流家族,到現在擁有兩個公國幾十萬軍隊,這種發展是恐怖的。

    “各軍騎兵,兩日後開拔。”

    方解將軍情遞給散金侯吳一道後吩咐道:“所有騎兵在這兩天內準備好需要的東西,在十天之內務必趕到鳳凰台。”

    現在的黑旗軍,騎兵總兵力規模在十萬人左右。在這個時代,要養如此規模的騎兵所消耗的物資錢糧就是一個天文數字。也就是方解有貨通天下行這樣的龐然大物在背後支撐著,換做別人,只怕連兩萬騎兵都養不起。

    即便是大隋全勝的時候,即便是大隋有戰馬可養,以整個大隋之力養上十萬騎兵就已經是極限了。畢竟那個時候,貨通天下行是斷然不會拿出全部實力來供給軍隊的。靠著國庫的錢糧,根本不夠。

    要知道李遠山叛逆之前,曾經養過一支重騎兵。

    以李遠山在西北的統治力,他幾乎是搜刮地皮式的的掠奪之下,也不能讓重騎兵的規模超過三千。

    養重騎三千,就能讓一個本來富庶的道治變得捉襟見肘。

    更何況是西北那樣疲敝的地方?

    “喏”

    各軍將領答應了一聲。

    “我會和騎兵一同出發,其餘人馬還是交給散金侯帶著。”

    方解看向吳一道,吳一道連忙俯身:“臣領命。”

    “咱們在外面抗擊敵寇,但是家裏面也不能不顧。”

    方解忽然說了一句和戰事無關的話,但是這句話讓大帳裏所有的將領的心都跟著緊了一下。因為他們都知道,方解這樣毫無徵兆的提起家裏,肯定是有什麼重大的安排。而這看起來突兀的安排,必然是因為家裏有什麼事引起了方解的注意。

    “我已經派人去了雲南道,調魏西亭回京。”

    方解道:“朝廷裏的事太瑣碎繁雜,獨孤一人顯然有些力不從心。魏西亭在雲南道做的很好,可以重用。另外,我讓他從雲南道募兵五萬,現在估計著已經出發了。崔中振的人馬負責長安城的戍衛,兵力雖然不算太少但畢竟還是力量有些單薄。魏西亭的五萬人,將駐守京畿道。”

    這話一說出來,眾將心裏都震了一下。

    顯然,朝廷裏確實是出了什麼事。

    “只是補充一下兵員而已。”

    方解見眾人臉上變色,淡淡的解釋了一句後繼續說道:“另外,有個好消息跟你說……宋自悔在西北樊固城附近大破蒙元人馬,殺敵十萬。現在蒙元人已經元氣大傷,只怕二十年內都不可能恢複過來。我已經下令升宋自悔為西北諸道節度使,對蒙元人的戰事全權交給他處置。”

    聽聞蒙元大敗,將領們都輕鬆下來。

    “還有一件事。”

    方解道:“殺楊順會之後,我沒有讓那支軍隊跟回來。第一是因為糧草不足。第二是擔心那些人不服管教。不過這些日子以來,那支軍隊已經先後三次派人過來,請求加入黑旗軍……這是因為他們實在混不下去了,沒有糧草沒有支援,就算他們有十萬人也毫無作為。所以……你們誰願意去接手那支隊伍?”

    方解問了一句。

    下面人都沉默下來。

    放棄自己領了多年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軍隊,去接手一支陌生的沒有什麼忠誠可言的軍隊,誰都不會願意。畢竟在戰場上,還是使順了手的隊伍好帶。

    “臣……願往。”

    過了一會熱之後,陳定南站出來抱拳說道。

    “臣亦願往”

    杜定北站出來抱拳。

    “定南,你還有別的事要做,就交給杜定北吧。”

    方解看了一眼杜定北,杜定北連忙拜倒在地:“臣定不負主公重託。”

    “起來吧。”

    方解道:“回頭你選一些人帶著,然後帶去一批糧草輜重。我會讓散金侯幫你,到了那邊之後先不要急著讓他們開戰。至於什麼時候進戰局,我會派人告訴你。”

    這時候眾人才明白過來,方解根本就不是要他們去領那支人馬。肯定是早就想好了讓杜定北去,但是方解擔心的是手下這些將領不服氣,所以才會這樣問。方解很清楚,讓這些人離開自己熟悉的隊伍,對於戰事來說絕不是什麼好事。而杜定北資歷太淺,如果貿然委以重任的話,怕引起部下的不滿。

    “臣遵命”

    杜定北垂首道。

    其實杜定北開始也沒反應過來,因為方解並沒有找他談過。現在他是心潮澎湃,總算是獨領一軍了,而且還是一支規模在十萬人左右的大隋戰兵!對於他這樣年輕的人來說,無異於平步青雲!

    他看向方解,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報效主公的知遇之恩。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3 16:16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風雨欲來


    吳一道低頭喝茶,似乎心事重重。

    他不知道方解為什麼突然宣布之前那個消息,而他也不知道方解密調了魏西亭回京。不可否認,魏西亭在幾年在雲南道幹的確實很不錯,那麼複雜的地方,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條。他在雲南道是軍政大權於一身,實打實的封疆大吏。現在回到長安城,也不知道方解會怎麼安排他。

    但是,當初魏西亭可是獨孤文秀的手下。

    “最近你一直是在帶著大隊人馬趕路行軍打仗。”

    方解為他續了茶,坐在他對面後說道:“長安城裏的消息一直往這邊送,很多事你也不清楚。我知道你肯定很疑惑不解,為什麼在戰事最要緊的時候在長安城有所動作……”

    方解笑了笑道:“你也了解我,不會放任隱患生長下去。最近驍騎校的消息比以往來的密集的多,我離京之前是把陳孝儒秘密留在了長安城的,誰也不知道。雖然陳孝儒送來的消息沒有什麼太重要的事,但這密集本身就是一種信號。”

    吳一道點了點頭,然後試探著問:“是……獨孤?”

    方解道:“長安城裏,怎麼可能是一個人的事。你在長安城裏的時間比我久的多,對長安城裏隱藏在暗處那些人什麼行事風格比我也了解的多。我不在長安城,黑旗軍大部分兵力也不在,所以難免有些人覺得來了機會。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天下快太平了,離天下大定還遠著呢。”

    吳一道知道方解在擔心什麼。

    他確實比方解還要了解長安城。

    那座大城,表面上看起來總是那麼風平浪靜的,可這風平浪靜下面的激流,能把人捲進去吞的臉骨頭渣子都剩不下。長安城不只是大隋的都城,曾經也是大鄭的都城,甚至還是大鄭之前的大周的都城。三朝古都,這城裏暗河中到底藏著多少勢力,誰能說清楚?

    表面上看起來,長安城裏那些個世家大戶都已經被方解殺的怕了。可他們那樣的人什麼場面沒見過?幾百上千年來,比方解還敢殺人的又不是沒出現過。

    而且吳一道知道方解擔心的根本緣由在哪兒……那些世家大戶的人,始終認為方解是個外人。方解不是出自任何一個派系的人,在那些世家之人看來,哪怕方解是出自敵對派系的都要比方解不是任何派系出身的要好。

    因為不管出身任何派系,方解都知道怎麼維護世家的利益。

    但是方解,做的太凶了。

    方解正在大規模的徹底的剝奪那些世家的利益,將這些利益分給百姓。

    吳一道甚至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想到過,這種政策實行之後帶來的巨大矛盾。他早就想透徹了這個問題,好像只有兩個極端可以解決。第一,是這些世家聯合起來,趁著方解不在中原的時候,徹底摧毀方解在中原的根基,然後選一個人出來取代他。第二,是方解用一種殘酷決絕的手段,來徹底打擊那些世家。

    這種手段,想想都令人懼怕。

    這是一種極難控制的手段,一旦發動起來,只怕連方解自己都控制不了。

    到時候,對於整個社會來說可能就是一場災難。不過,這樣的手段能夠簡單直接的在最短的時間讓社會穩定下來,哪怕這是一種極端的畸形的穩定。吳一道正因為能想到方解打算怎麼做,所以他才擔憂才害怕。

    因為那種手段一旦開始實施,到時候不是一個人能控制的住的。

    他甚至不理解,方解如此的年輕,怎麼會有這樣狠戾決絕的心。

    還從沒有人,敢去觸碰千年不變的社會制度。如果說方解這次的爭天下和以往歷史上那麼多次爭天下不一樣,根本就在於之前的動亂紛爭是在不變的社會制度之下的紛爭戰亂。而方解這一次,太徹底太決絕。

    方解要爭的,令人心生畏懼。

    “會很艱難,很……殘酷。”

    吳一道說。

    方解點了點頭:“我知道,但我必須那麼做。要想成功,似乎也只能這樣做。這樣做的好處是讓百姓得到最大的利益。壞處則是……只怕用不了二十年之後,連百姓都會罵我殘暴不仁,罵我獨裁罵我暴戾。”

    吳一道能猜測的到,未來的人對方解會是一種怎麼樣的態度。

    “如果我贏了。”

    方解往後坐了坐,讓自己舒服些:“這個世界會記住我很久,但只怕毀譽參半。即便是我贏了,十幾二十年,最多幾十年之後就會有大部分站出來罵我。如果我輸了,非但死無葬身之地,罵名只怕要背上幾千年。”

    “所以,好像我怎麼都不會有特別好的下場。”

    他說。

    吳一道歎了口氣:“你……心太大了。”

    方解笑起來:“到現在為止,你是唯一知道我要幹什麼的人。”

    “所以,我也害怕。”

    吳一道看了方解一眼:“一旦那種風暴成型,除了在這風暴中心的人之外,只怕沒幾個可以倖免。很殘忍,或許我也逃不出去。”

    方解搖頭:“不會,沒人能動你。”

    吳一道心裏一暖。

    他看著這個年輕人,說實話,真的很佩服他。他挑戰的敵人根本就不是某個人某個勢力,甚至不是某些勢力的聯盟。而是更加大的一個利益團體,大到方解是在以一個人和整個世界戰鬥。

    “魏西亭很合適。”

    吳一道說。

    方解點了點頭:“所以我讓他回長安城。”

    ……

    ……

    吳一道和方解的對話很開放,因為哪怕他們身邊有人也不會理解他們的談話內容到底是什麼。如果他們知道了的話,也只有很少一部分聰明人能預料道未來的風暴有多殘酷猛烈。大部分人,根本想不了那麼深遠。

    就如全天下的百姓,將來可能都會參與其中,但是沒幾個人能想到最深處。

    “辛苦嗎?”

    吳一道問。

    “不算太辛苦,最起碼還有一個人知道我要做什麼。”

    方解笑了笑。

    這才是辛苦。

    吳一道在心裏默默的說了一句。

    方解不曾跟任何人說過他的想法,就連吳一道也沒有提起過。吳一道能明白,完全是他自己猜測出來的。所幸的是,現在還有這樣一個人陪方解說說話。這個想法,方解不可能透露給任何人,哪怕是那些被他拉進局裏面的人。

    他更不可能告訴自己的女人。

    那樣的話,她們會擔心的夜不能寐。讓自己的女人為自己擔心到惶惶不可終日,這絕不是一個男人的成功之處。方解有大男子主義這沒錯,但這僅僅局限於他不希望自己的女人牽扯進漩渦之中。他確實獨斷,但這種獨斷只是想讓他的女人和孩子活的踏實安逸。

    “魏西亭回去之後,矛盾就要爆發了。”

    方解道:“所以我是算計著時間來的,從雲南道不走水路,帶兵回到長安城最少也要走上七八個月的時間,而我必須在未來幾個月內結束東疆的戰事。隊伍是來不及帶回去了,我只能自己先趕回去處理。”

    “崔中振值得信任。”

    吳一道說。

    方解點了點頭:“所以我留下了他。”

    “我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你要啟用那些新人。如陳定南在雲南道,如宋自悔在西北諸道,如納蘭定東在東疆,如這次提拔了杜定北……這些人不管年紀大小,對於黑旗軍來說都是新人,他們現在還遊離於利益之外。”

    吳一道看著方解說道:“我對未來是擔心的,對現在也是擔心的。”

    方解問:“對現在最擔心的是什麼?”

    吳一道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我倒是不擔心黑旗軍中有人猜到你的想法,畢竟這樣匪夷所思的事不是任何人都能想到的。即便你之前已經有這樣的徵兆,但他們不會想的那麼深。我擔心的是……你啟用的這幾個新人,在將來不能幫你穩定局面。”

    “我一直在小心翼翼的把握著這個事情的進度。”

    方解道:“盡量不去讓現在的大部分人醒悟過來,但是未來這種直面相對是不可避免的。我啟用的這幾個人,未來能做到什麼地步我自己也沒有把握。但既然我已經無限的接近了終點,就不可能止步。”

    “我很好奇。”

    吳一道看著方解問:“你不是在為自己打算,你真的是在為了百姓打算。”

    “是”

    方解笑了笑:“連我都覺得自己偉大的要命,有時候我崇拜自己都不敢照鏡子,怕跪下來磕頭。”

    吳一道笑起來,既然方解還能開玩笑,就證明他還是有些底氣的。

    “我是個瘋子嗎?”

    方解問。

    吳一道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你可能是有史以來,最有理智的一個瘋子。用瘋狂的行動,來追求最理智的結果。”

    “好評語。”

    方解笑著,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他最近好像有些疲憊,不管是神情上還是身體上,都是看得出來的有些疲憊。

    “所以你才會拚了命的修行?”

    吳一道終於忍不住問出這個問題。

    方解點頭:“我有那麼大的目標,卻沒有為那麼大目標無償獻出生命的覺悟。如果事情到了不可控制地步,我必須有保護自己親人的實力。現在還好,我已經準備好了。如果有一天我必須離開,就去草原。”

    吳一道嗯了一聲,笑的很釋然:“我曾經後悔過,把隱玉交給了你。但是現在看來,你終究不是一個真正的瘋子。如果你失敗了,我就毀了貨通天下行,跟著你去草原。你知道,人年紀大了總是喜歡哄哄孩子什麼的。”

    方解笑起來,特別歡暢:“等我回去的時候,孩子都要一周歲了。”

    ……

    ……

    方解不在的長安城

    風雲湧動

    方解所在的東疆

    風雨欲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11 11:12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替我守著


    方解和吳一道深談一次之後,心情顯然好了許多。其實人們往往都忽略了一件事,減壓的最好方式之一就是訴說。可是如此簡單的事人們為什麼會忽略?也許在很多時候,人們不是忽略,而是不想去訴說,或者找不到可以訴說的人。

    如果不是吳一道猜到了方解的想法,那麼也不會有這樣一次深談。

    從大帳裏走出來,方解抬起頭看了看深邃的天空。

    東疆的戰事到目前為止暫時能休息片刻,但真的僅僅是片刻而已。緊跟著方解就要帶兵去鳳凰台,直面萊曼。

    但是在這之前,方解要先見見沐廣陵。

    方解也確定,沐廣陵現在也想見見自己。如果沐廣陵有直殺方解的實力,那麼說不定現在沐廣陵就會出現在方解面前。這樣一個曾經在東疆說一不二的大人物,現在已經淪落到幾乎被排除在權力地位中心之外。

    幾十年的籌謀,幾十年的沉澱。

    換來的卻不是那一身明黃色的長袍,不是那九龍座椅。

    如一夢

    方解換了一身衣服,依然是他習慣穿的黑色錦衣。不過這件錦衣上有淡金色的龍形刺繡,並不是那種刺眼的金黃,而是淡淡的金色。天色暗一些的話幾乎看不出來,陽光照在上面才會反射出一些金色光華。

    這件長衫和他封王大典那天穿的,一摸一樣。

    他從馬欄山關的關口上一躍而下,如一隻巨大的雄鷹從山頂飛落。當他從關口上躍下去之後,緊跟著上百道黑色身影跟著他從雄關上掠下去。那場面之震撼,直指人心。想像一下,這麼多人從幾十米高的城關上一躍而下,那一個個的黑色身影多麼的讓人難以平靜!

    方解在前面疾馳,他身後項青牛精挑細選出來的百十個黑衣江湖客緊隨其後。這些修行者的修為都很不俗,是道宗各宗門的精銳子弟。傍晚的餘暉中,這些人在峽谷中如一道一道的黑色流光般一閃即逝。

    他們的目標,是北方。

    馬欄山北邊,是沐廣陵的大營。

    穿過峽谷,一般人最少要走一天的時間。但是對於這些修行者來說,這段路程耗費不了多長時間。

    當天色已經徹底黑透之後,他們已經穿過陳搬山的隊伍。

    夜色中,士兵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在兩側的石壁上有人飛掠而過。為了不驚擾陳搬山緩緩後撤的隊伍,方解並沒有停留。

    在方解身後,距離他最近的是依稀黑色道袍的項青牛。後面是葉竹寒、石灣等人。

    到了月亮剛剛掛上樹梢的時候,已經看到前面一片燈火連營。

    沐府兵

    方解在一塊大石頭上停下來。

    刷刷刷的輕微破空之聲不絕於耳,百十個江湖客在他身後停了下來。眾人注視著遠處的燈火處,每個人都沒有說話。

    廖生和黑澤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各自帶著七八個黑衣江湖客離開了隊伍。

    很快,沐府兵大營外面的暗哨就被清理乾淨。

    對於廖生和黑澤來說,幹這點活兒輕車熟路。

    方解從大石頭上掠下來,雙手向後一拂,負手朝著沐府兵大營正門走了過去。那些黑衣江湖客一部分停留在原地,一部分往山坡上掠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嗖!

    一支響箭從轅門箭樓上射了下來,戳在距離方解不遠處的地上。

    “來人是誰?!再靠近一步亂箭射死!”

    箭樓上,當值的沐府兵弓箭手大聲喊著。

    方解身後,項青牛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猛的一抬頭。在他身後,一尊他的幻象如巨神一般膨大起來,這內勁形成的巨人足有十幾米高,帶著一股子令人望而生畏的氣勢。項青牛往前邁了一步,那巨大的幻象也跟著往前邁了一步。

    這一步,是實打實的內勁踩在地上。

    大地似乎都為之顫抖了一下。

    “請沐廣陵相見!”

    項青牛一聲大喝,那巨大的幻象也跟著張嘴,就好像是幻象說出來的話語一樣,聲音傳出去很遠很遠。緊跟著,整個沐府兵的大營都沸騰了。當值的將軍緊急下令吹角,軍營裏一隊一隊的士兵朝著轅門這邊聚集過來。

    轅門扣的沐府兵隻覺得眼前恍惚了一下,再看時,一個白衣獨臂的年輕人已經出現在他們面前。

    “方解”

    這個白衣青年叫出了方解的名字。

    “沐閑君”

    方解也認出了他。

    ……

    ……

    “黑旗軍武王果然好氣魄,只帶著幾個隨從就要來踏破我沐府大營?”

    沐閑君的聲音很冷,就好像萬年不化的堅冰。他死死的盯著那個黑衣青年,本以為再見時會很平靜,卻依然難以抑制心裏的波濤。這兩個人遙遙相對,一黑一白,如此的醒目。

    沐閑君托起自己那條空蕩蕩的衣袖,問方解:“一別三年,還記得當初如何斷我一臂的嗎?”

    方解點了點頭:“雖然不算什麼成就,但還沒忘。”

    沐閑君的眼神裏閃過一抹濃烈的仇恨,很快就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曾經想過很多次,你我在再次相見會是在怎麼樣的一種場合。我曾經想過,選一個最合適的地方找你復仇。卻從不曾想到,第二次相見是你打上門來。”

    沐閑君雖然還在笑,但語氣卻越來越寒冷:“是來殺我父親和我的?”

    “當殺則殺,能不殺,則不殺。”

    方解的回答,語氣平淡無奇。

    “好一句當殺則殺!”

    沐閑君往前垮了一步:“若不是你,沐府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若非是你,我也不會失去一條胳膊。若非是你,我父也不會日漸憔悴!這一筆一筆的債,就算你不來,我終究也是要找你去要回來一些的。”

    方解緩緩搖頭:“即便沒有我,沐府當亡還是要亡。”

    “君兒”

    臉色陰沉的沐廣陵從大營裏緩步走了出來,叫了沐閑君一聲後說道:“你先退下,武王遠來是客,無論如何,咱們也不能失了沐府的待客之道。曾經我沐府門客三千,雞鳴狗盜之輩尚且奉為上賓,堂堂大隋第一個外姓王大駕光臨,怎麼能失了禮數?”

    沐閑君沒再說什麼,走到沐廣陵身邊站住。

    “見過王爺”

    沐廣陵深深一拜:“我現在還視自己為大隋之朝臣,所以當對你行禮。”

    方解搖頭道:“你做這些舉動,心裏舒服嗎?“

    沐廣陵眼神一寒,殺機突起。

    方解那雙眼睛,似乎能穿破夜色直接看穿沐廣陵的心思:“你這人虛偽了幾十年,已經忘記了自己這是虛偽。沐閑君恨我,溢於言表,這是真性情。你比他還要恨我,卻為了自己那所謂的氣度而憋著心裏的怒氣,想必不會好受。”

    方解道:“你是大隋之臣也好,不是也好。對我行禮也好,不行禮也好。你我之間的關係,也早已經不能同處一室。”

    “說的好啊。”

    沐廣陵冷笑道:“你是要做皇帝,對不對?”

    方解看著沐廣陵,反問:“你能做?”

    沐廣陵的表情幾乎都扭曲了,卻還強忍著。

    “難道你來,是想用江湖上的方式了解你我之間的恩怨?”

    他問方解。

    方解道:“我來,只是想勸你一句。當初我在雲南道的時候,曾經安置了不少南燕的朝臣,這些人雖然失去了權勢地位,但最起碼可以帶著家人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富足的繼續生活。我知道你是斷然不會這樣選擇,但還是要勸一句。”

    “多謝王爺賜教。”

    沐廣陵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為何還不動手?”

    ……

    ……

    沐廣陵門下一個江湖客聽到兩個人的對話,也極氣憤。他上前幾步,指著方解大怒道:“莫要以為你現在占了優勢,便能如此飛揚跋扈。說到底東疆還是沐府的地盤,你以為帶來幾十萬人馬就能在這片大地上橫行無忌?”

    他招了招大喊道:“願為國公爺赴死之人何在?!你我一同上前!”

    噗噗噗噗的聲音響起,幾十具屍體被人從黑暗處丟了出來,就丟在方解和沐廣陵之間的空地上。這些屍體皆是沐府門客,剛才想趁著方解和沐廣陵對話的時候繞過去,從背後偷襲。結果一個都沒能靠近,全部在無聲無息中被殺。

    看著那些屍體,之前吼叫的門客臉色大變。

    沐閑君深吸一口氣,舉步上前,卻被沐廣陵從後面拉住:“君兒,你記住,沐府的未來還在你身上。”

    說完這句話,他向前邁出。

    “沐閑君的沐府,不是沐府。”

    沐閑君卻再一次跨出,將沐廣陵攔在身後。他回頭對沐廣陵笑了笑:“父親,我知道其實你對我一直寄予厚望,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你是那麼在意那皇位嗎?不是……你只是覺得,你的兒子應該坐在上面吧?”

    沐廣陵的嘴角抽搐了幾下,卻無言以對。

    “到我了。”

    他說。

    方解歎了口氣:“前二十年看父愛子,後二十年看子敬父……莫過於此。”

    他伸出手指了指大營轅門一側不遠的箭樓:“先談?”

    ……

    ……

    箭樓上

    一張矮几放在正中,沒有茶,沒有酒。

    矮几上放著一張地圖。

    方解看著怒目相向的沐廣陵,絲毫也沒有受到那目光的影響:“你這樣看我,也看不死我。我只是想來說幾句實實在在的話,可能就和剛才說的一樣實在所以你們不會喜歡聽。我不是來求你辦事的,沒必要說些好聽的。”

    “沐府,還有資格爭天下嗎?”

    他問。

    沐廣陵愣了一下,將頭扭向一邊。沐閑君倒是沒有避開方解的視線,卻也沒有回答。

    “中原亂的太久了,是時候恢復過來。”

    他指著地圖:“接下來的實在話,你們要是覺得傷了自尊可以裝作聽不見……從今天開始對洋人的戰事,你們父子不需要再打一戰,這二十萬沐府兵,也留著。自馬欄山北,還歸你沐廣陵節制。我是來殺洋人的,不是來殺漢人的……剛才你有一句話說的很對,我要做皇帝。”

    方解的語氣,如此的篤定。

    “馬欄山以北,山海關以東,你願意的話還守著。”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替我守著。”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11 11:45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不復過往


    沐廣陵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方解,就好像方解之前的話如天方夜譚一樣讓他不能相信。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方解是來說這個的,怎麼也沒有想到方解會是這樣想的。沐府和方解之間的矛盾,應該是無法化解的才對。

    “除了時間,沒有什麼是固定不變的。”

    方解說。

    他站在箭樓上,俯瞰著下面的沐府大營。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你這次帶來二十萬軍隊根本不足數,而且其中只要有三成以上是拚湊起來的。沐府現在的狀況就和大年大隋崩亂之初一摸一樣,才亂起來的時候,大隋的皇帝以為可以迅速將亂事蕩平。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他的命令根本難以得到回應。沐府在東疆經營多年,說你手裏有百萬兵我絲毫都不懷疑。”

    “但是,自從你不斷的犯錯開始,沐府的控制力就開始不斷的崩壞。到現在,這二十萬軍隊也不過是你最後能拿出來撐門面的東西了。雖然我沒有得到具體的請報,不過可想而知,這其中有多少是根本沒有上過戰場殺過人的新兵。”

    沐廣陵的臉色變了變,扭頭看向一邊。

    “守著自己過去的東西,絕對帶不來什麼希望。”

    方解看向沐廣陵道:“你如果還覺得東疆依然是你的,那麼今天的談話你當做沒有發生。我不會在這種場合殺你,而是在戰場上。對你的策略,我只能有兩個選擇。第一,在戰場上正面擊敗你,然後告訴東疆百姓你不行。第二,你臣服,告訴東疆百姓你不行。”

    方解的話很直接,直接到再一次割傷了沐廣陵的自尊。

    “不好聽?”

    方解笑了笑:“給你兒子留下點什麼吧。”

    方解這句話,似乎擊穿了沐廣陵的心防。

    沐廣陵沉默了好一會兒,終究只是無聲的歎息。或許他自己早已經看破,他心目中的那張九龍座椅早就已經離他遠去。如果和黑旗軍從暗鬥變成明鬥,打下去,他還能為沐閑君留下什麼?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方解扭頭看向沐閑君:“想殺我盡管試試,但……以前你不行,現在依然不行。”

    沐廣陵伸手拉了沐閑君的衣袖,緩緩搖了搖頭。

    “你不是一個很會談判的人。”

    沐廣陵對方解說。

    “我本就不是來談判的,而是來給你兩個選擇。”

    方解重新坐下來,因為他知道沐廣陵的心已經在動搖了。方解在這個世界沒有父親,但他能理解一個父親對獨子的那種溺愛。沐廣陵的年紀已經不小了,他已經在東疆隱忍了幾十年,難道真的那麼迫切的想在死之前做皇帝?不,他是想為沐閑君去爭一爭。什麼家族的榮耀,什麼化家為國,這些在對兒子的感情面前都要退避。

    “如果不是有沐閑君建立了赤眉軍和洋人死戰,我不會來找你有這次談話。”

    方解指向沐閑君,對沐廣陵說道:“他比你更適合做一個守護者。”

    沐閑君的眉頭一皺,但眼神裏的恨意卻在逐漸消散。

    “想想吧。”

    方解轉身要離開。

    沐廣陵從後面叫了一聲:“給我一個朝廷的任命。”

    方解站住,回頭看向沐廣陵:“這個很重要?”

    沐廣陵道:“拿出你的玉璽吧。”

    方解笑了,很釋然。

    ……

    ……

    經歷過太多事的人才會對更多的事懷疑,所以方解並不認為一次談話就能讓沐廣陵變得配合。沒錯,沐廣陵確實希望為他的兒子留下一些什麼,但是這個人的心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改變的?

    方解要的,只是時間。

    接下來,他要全力以赴的準備和萊曼的決戰了。

    他沒有時間沒有精力也沒有富裕的兵力和沐廣陵周旋,他不能讓自己在後方不穩的情況下和強敵決戰。就好像兩個修為旗鼓相當的修行者,在準備拚出一個生死勝負的時候,誰都沒有心思去顧及其他事。

    兩個高手之間的決鬥,如果其中一個人的身後出現了攪局者,哪怕這個攪局者的修為很渣,那麼也會引起分心。

    一旦分出精力和修為戒備身後的人,或許失敗和戰死就隨即而來。

    方解需要時間,他需要沐廣陵老實下來。

    他甚至很清楚,沐廣陵這樣的老狐狸也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但是方解開出的條件已經足夠優越了,給沐府留下了一半的地盤,留下這二十萬不到的軍隊,這就相當於讓沐廣陵給沐閑君留下了一大筆資產。

    這個條件,沐廣陵必然會心動。

    因為沐廣陵深知,這一仗他打不贏了。就算他從背後牽制住方解,讓方解不能全力的去和萊曼決戰,對沐廣陵有什麼好處呢?如果萊曼贏了的話,只怕接下來沐廣陵要面對的更加困難。

    所以,方解早就知道沐廣陵不會拒絕。

    沐廣陵這樣的人,早就已經不是因為仇恨就能左右選擇的冒失鬼了。

    “你有把握?”

    沐廣陵輕輕吹乾方解剛剛寫完的旨意,看著那一方大印有些失神。幾乎與他同時說話的是沐閑君,不過沐閑君的視線卻不在玉璽上,而是在字跡。

    “好醜”

    他說,一臉的嫌棄。

    方解面不改色的看了沐閑君一眼,然後隨手把玉璽從箭樓上扔了下去,下面站著的黑衣隨從伸手接住,放進腰畔的鹿皮囊裏。字寫的醜……又不是一年兩年了。

    “戰場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敢確定自己十成十會贏,有些時候為了激勵士氣會這樣說,但內心中總是有各種擔憂。你也領兵多年,自然知道這道理。”

    方解沒有理會沐閑君的嘲諷,而是對沐廣陵說道:“其實你現在應該很高興才對,如果我有把握,我和洋人打完之後沒準元氣大傷,你還有機會。如果我沒把握,最起碼也能把洋人拚個兩敗俱傷……你接下來要面對洋人的時候壓力不大。”

    話很直接。

    方解今天說話都很直接。

    沐廣陵等墨跡乾了之後,小心收起來:“這個東西我要留著,將來說不定會有大用處。”

    “馬欄山以北,山海關以東。”

    方解又強調了一句。

    “因為馬欄山南邊,我已經交給別人守著了。”

    “魏安?”

    沐廣陵試探著問了一句。

    方解沒有回答,但沐廣陵知道自己沒有猜錯。說實話,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高興起來。方解的強勢讓他不滿,而魏安的背叛讓他憤怒。但他不知道的是,到現在位置其實魏安還沒有給方解一個明確的答覆。

    “就這樣吧。”

    方解這次是真的要離開了。

    “東疆之地,未離中原。”

    方解緩緩道:“你在東疆的時間那麼久,沐府在東疆的時間更久,所以我相信你比別人更知道這句話的意思。當初大隋的皇帝敢信你沐府能守好東疆,我也敢。”

    他從箭樓上一躍而下。

    “完事了?”

    項青牛問。

    方解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暫時忽悠住了這個老傢伙,不過他不是一個能信任的人。現在我沒時間和他糾纏,先爭取來時間把洋人的事搞定了再說。”

    項青牛嗯了一聲:“其實你可以殺了他的。”

    方解搖頭:“罵名太重。”

    ……

    ……

    “你其實不想殺他,對不對?”

    沐廣陵看向自己的兒子,他的話就好像一滴水穿破了紙張滴進了沐閑君的心裏。

    “你表現出來的恨意,都只是你想表現出來的。你對他其實已經沒有什麼仇恨可言了,對不對?你只不過不想在這個人面前讓自己看起來已經改變,你不想讓他知道你已經不想殺他了,我沒說錯吧。”

    沐閑君苦笑,點頭:“是,孩兒確實沒有殺他之心了。”

    “若你有實力殺他呢?”

    沐廣陵又問。

    “父親為什麼要這樣問?”

    沐閑君反問。

    沐廣陵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態度,因為這關乎到我以後的安排。你想殺他,和你不想殺他,對我來說要做的安排完全不同。”

    “不想,就算我現在有實力殺他,也不想。”

    雖然明知道是這樣的答案,但是聽沐閑君這樣回答沐廣陵的心裏還是有些惱火有些難過。

    “他斷了你一條胳膊。”

    沐廣陵道。

    沐閑君看向他的父親:“如果你真的對我好,就不會故意用這樣的言辭來刺激我,如果你是想逼我去殺人,可以直接告訴我。我去殺方解,明知道不可能殺得了他我還是會去,因為你是我的父親。”

    沐廣陵臉色一變,有一種被自己兒子羞辱了的感覺。但是很快,這種感覺就煙消雲散。

    “能給我一個理由嗎?”

    沐廣陵問。

    沐閑君坐下來,轉頭看向方解離開的方向:“雖然我知道這樣想很不符合沐府人的風格,但是我確實覺得他才是最正確的那個人選。我這幾年一直在打探有關方解的消息,他在中原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我相信,父親也都知道。我也一直有一件事沒能確定……方解爭天下,到底是不是為了他自己?如果是,他走的路就完全錯了。如果不是,他到底圖的是什麼?”

    “我想,他心目中的那個世界,應該和我心目中的世界不一樣,和父親的也不一樣。父親爭天下,想的是家族能得到什麼,自己能得到什麼,我能得到什麼……但是看起來,方解似乎想的不是這些。”

    “你好像很佩服他?”

    沐廣陵又問。

    沐閑君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還是點了點頭:“是”

    沐廣陵長歎一聲:“連你都沒有了鬥志,沒有了敵意……我再有鬥志再有敵意還有什麼用處?沐府將來是要交給你的,如果我強行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不顧忌你以後如何面對,那麼將來沐府可能更加的舉步維艱。”

    “父親”

    沐閑君站起來,輕聲道:“放下吧……”

    “放下?”

    沐廣陵冷笑:“談何容易!”

    “不難”

    沐閑君搖了搖頭:“當我被斷一臂的時候,我也確定自己不會放下這仇恨。但是這才幾年,我心裏已經沒有了恨。我們以為的放不下,只是不想放下。當你決定放下的時候,又有什麼放不下?難的不是別人不是環境,而是自己的心。”

    他知道,自己的話或許影響不了父親,但他必須說:“也許等到您覺得可以放下的時候,再回過頭來看看曾經經歷的這些事,都不值一提。”

    沐廣陵看著如此鄭重認真說話的兒子,心裏的酸楚越發的濃烈起來。這種酸楚不是嫉恨,而是失望逐漸轉變為絕望。

    “沐府……不復過往。”

    他說。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11 11:49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只需要一個杯子


    長安城

    一如既往的平靜

    這座大城不管是否有過戰爭的經歷,好像都難以打破它這種形成已久的氣氛。如果這座大城有自己靈魂的話,那應該也是一個很沉悶的靈魂。大街上的行人越發的多了起來,中原的戰事差不多結束,所以不管是長安城還是其他道治,正在逐漸恢復秩序。

    當第一批行商走進長安城大門的時候,守在道路兩側迎接他們的百姓爆發出一陣歡呼。這把那些行商嚇了一跳,他們還以為自己身後跟著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呢,可是左看右看前看後看,才確定被迎接的是自己。

    這樣的禮遇,對於地位低下的行商來說是絕無僅有的。

    也許,到他們老去的時候,也不會忘記這一天自己的遭遇。

    那些長安城裏的百姓們,終於讓這座大城有了一些活力。

    獨孤文秀從朝廷裏回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再過不到半個時辰,長安城的主要大街上就要明燈。這是長安城自稱為大隋帝都之後就定下的時辰,雷打不動。即便是在長安城被圍困的物資最匱乏的時候,大街上的明燈也沒有完全熄滅。

    不知道為什麼,獨孤文秀沒有選擇乘坐馬車。

    他步行回家。

    走在大街上,看著還沒有關門的鋪子裏散發出來的柔和光芒,獨孤文秀笑了笑,心裏的苦楚和壓抑也減輕了一些。在以前,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能攀爬到現在的高度。這座象徵著權力中心的大城,如今在他的掌控之中。

    這些百姓,得益於他在維持著朝廷的穩定。

    城裏百姓吃的糧食,用的布匹,來自於大量湧入長安城的商人。而這些商人,是他下令各州府組織起來的。他需要這座大城盡快回復生機,需要城裏的百姓盡快穩定下來。

    他走在大街上,感受著自己的成就。

    幾十個護衛,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緊不慢跟在後邊。雖然長安城的街景看起來千篇一律,但是偏偏就是這樣的千篇一律讓無數人想征服這裏控制這裏。走在這樣的大街上,總是讓人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成就感。

    獨孤文秀走的很慢,他好像要把每一個細節都看進眼裏。

    特別分派在他身邊的驍騎校千戶易衝。

    這個在長安城裏裝扮成賣小吃的已經連他自己都不記得多少年的男人,此時已經完全從過往的經歷中抽離了出來。此時他身上的錦衣在告訴別人,他是這座大城中最有權勢的衙門……驍騎校的當權者之一。

    “大人,還是加快一些吧。”

    易衝走到獨孤文秀身邊壓低聲音提醒道:“驍騎校得到了消息,最近長安城裏不太平。”

    “好”

    獨孤文秀沒有固執,沒有擺架子,而是點了點頭:“那咱們就上車。”

    馬車很快就來了,獨孤文秀上了馬車之後讓易衝也跟上來。

    “驍騎校裏最近在查什麼?”

    獨孤文秀問。

    易衝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卑職也不知道,卑職已經很久沒有回到衙門裏了。自從主公分派我過來保護大人的安全,其他事卑職都不再參與。卑職只是接到了驍騎校衙門專門派人送來的提醒,告訴我說最近長安城裏有不少來歷不明的人。”

    “哦”

    這或許是獨孤文秀預想之中的答案,所以他沒有什麼感情的哦了一聲,沒有失望,也沒有不滿。

    “我聽說,你在進驍騎校之前,曾經在長安城裏賣了很多年小吃?”

    “是”

    “手藝如何?”

    “還好吧,最起碼沒有食客拍桌子罵過娘。”

    易衝的回答讓獨孤文秀笑起來,心情好像更輕鬆了一些。但是易衝看得出來,獨孤文秀有心事,很沉重很沉重的心事。而且這種心事還屬於誰也不能告訴的類型,隻能憋在獨孤文秀心裏。

    雖然易衝很想知道這些心事是什麼,但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問。

    “回去之後,給我煮一碗熱湯麵吧。”

    獨孤文秀說。

    到現在為止,獨孤文秀還沒有娶妻。以他現在的身份,不管是想取那一家名門望族的女兒,只怕都不是什麼難事。甚至,從他進長安城開始,就有數不清的人想把自己最出色的女人許配給他。

    因為,他是黑旗軍文官之首。

    現在,他是朝廷裏權勢最重的那個人。

    雖然在方解離開長安城的時候那些安排有些讓人難以琢磨,但是方解沒有動獨孤文秀的位置就說明他依然被信任著。方解臨走之前強調軍政分開,崔中振領兵不能干預朝政,而獨孤文秀主理朝事卻沒有兵權。

    曾經,一度有人認為獨孤文秀要失勢了。

    但是這樣的懷疑,隨著獨孤文秀依然坐穩朝堂之後逐漸消失。

    “是”

    易衝點了點頭。

    他知道,獨孤文秀讓自己上了馬車,肯定不只是想讓自己為他做一碗熱湯麵。

    “大人是不是還有什麼吩咐?”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易衝選擇直接問。他不能問獨孤文秀有什麼心事,但可以問他有什麼要求。

    “沒有”

    獨孤文秀搖了搖頭:“沒有什麼需要你做的,只是每天往來,這馬車裏從來都是我自己,回到家裏之後也只是我的自己,所以偶爾會覺得有些太冷清了……你坐在我對面,什麼都不用說,只是坐在那兒就夠了。”

    易衝一怔,實在想不透這位權傾朝野的大人物到底承受著多大的壓力,這種壓力是從哪兒來的?誰給他的?

    ……

    ……

    將軍府

    崔中振放下手裏的書冊,揉了揉發酸的眉角。

    他似乎無事可做,除了每日例行去大營裏巡查之後,便整日呆在書房裏看書。當初他本就是個書呆子,和方解一同進長安城的時候,他也沒有想到過有朝一日自己會達到現在的地位。

    隴右崔家,因為出了他這樣一個大人物,地位也越發的高了起來。他的父親,曾經對他格外失望的父親,現在每每提起自己的兒子,嘴角上和眼神裏的驕傲是那麼顯而易見。崔家在隴右都算不得什麼大家族,但是現在,崔家的一舉一動都能夠影響隴右其他家族的動向。

    這就是一個人的成就,這就是地位帶來的好處。

    “最近長安城裏,好像不太平?”

    他像是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

    回答他的人,站在他身後。

    窗子開著,說話的人剛剛進來。

    這扇窗子在自從方解離開長安城之後就再也沒有關上過,沒有人知道這扇窗子打開的目的,其實只是一個通道。但是,這個通道太重要了。

    “確實不太平,從外面來了很多人,這些江湖客都是新面孔。當初主公辦武林大會的時候,表麵上看起來是想讓道宗整合起來,是想獲得江湖勢力的支持。但是主公的目的,其實是想讓那些藏著的人現身。這樣一個武林大會,是多好的一個機會?那些人應該不會放棄,只要他們派人參加,就能打入黑旗軍內部……可惜,這些人遠沒有那麼簡單,他們放棄了。”

    回答崔中振的人,從黑暗中走出來。

    正是陳孝儒。

    “堂堂驍騎校的都統,現在居然不能走在光明中。”

    崔中振搖了搖頭:“其實又有多少人走在光明中,卻心懷黑暗?”

    “這是怎麼了?”

    陳孝儒坐下來:“是不是真的有了怨氣?”

    崔中振白了他一眼:“我比你了解主公。”

    陳孝儒笑起來,想到了最早跟著主公進長安的兩個人。一個是崔中振,後來經歷坎坷,但最終成為黑旗軍權力集團的核心之一。一個是項青牛,道尊的地位不在於權勢,而在於他和主公的關係。

    “似乎,真的坐不住了。”

    陳孝儒道:“他們一直在忍耐著,一直在等待著。”

    “他們需要一個時機,還有一個合適的人。”

    崔中振說。

    陳孝儒點了點頭,拿起崔中振的茶杯喝水,崔中振微微皺眉:“你不怕我有病?”

    陳孝儒喝完之後,把杯子擦乾淨之後放進袖口裏。

    崔中振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的第一步棋不在長安城。雖然他們找到了時機也找到了合適的人,但他們需要先把隱患清理掉。你不要以為他們第一步是殺你,雖然你格外重要。”

    陳孝儒起身,準備離開:“第一個面對危險的,是魏西亭。”

    崔中振微微一怔,然後點頭:“獨孤……不希望魏西亭回來。”

    陳孝儒嗯了一聲,想說什麼,卻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喊吧”

    陳孝儒從窗口掠了出去。

    “來人!”

    崔中振大聲喊了一句,隨即有幾個驍騎校從外面衝進來,一分鍾之後,府裏的幾個護院也衝了過來。

    “我丟了一只杯子。”

    崔中振暴怒道:“我的書房裏居然少了一只杯子!這說明有人可以輕而易舉的進入府裏,輕而易舉的進入書房,如果來的人要殺我呢?你們整天告訴我說府裏戒備森嚴,那麼誰來告訴我,杯子是自己飛走的嗎?”

    府裏的驍騎校和護衛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說話。

    “不行”

    崔中振怒道:“你們幾個回驍騎校,告訴現在管事的人,我府裏丟了一個杯子!”

    “喏!”

    最先進來的驍騎校隨即點了點頭:“將軍放心,我們這就回去稟告千戶大人,大人會立刻調派精銳人手增補過來,這件事,驍騎校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去!快去!”

    崔中振暴怒,額頭上的青筋都繃了起來。

    ……

    ……

    陳孝儒把手裏的杯子隨手丟在一邊,看了看越發平淡下來的馬麗蓮。

    這是大學士府

    很冷清的大學士府。

    “我需要一個理由,不然不能隨意在崔中振身邊加派護衛。那些人要想動手,第一件事是殺主公從雲南道調回來的魏西亭,第二個就是崔中振。他們懼怕魏西亭是回來接替獨孤文秀的,也不想兵權始終在崔中振手裏。”

    “所以你偷了一個杯子?”

    馬麗蓮笑了笑:“這藉口好爛。”

    陳孝儒也笑起來:“藉口雖然爛,但那些人卻會慌。他們肯定在懷疑,誰會閑的沒事從崔中振的書房裏偷一個杯子?要是你,你會怎麼以為?”

    “淺顯來想,是崔中振故弄玄虛。”

    馬麗蓮道:“深一些去想,他們會以為有人想提醒崔中振什麼。所以會懷疑,自己人之中出了內鬼。”

    陳孝儒笑的越發暢快起來:“只需要一個杯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11 17:18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外人


    水鄉總是有一種很溫婉的風情,哪怕是按照季節來看已經正是寒冬。就算是最普通的民居,在夜色的襯托下也有一種寫意的韻味。月亮很圓,月色很柔,遠處景色如潑墨。門前有一棵垂柳的小院子裏,燈火通明。

    院子裏停著一輛馬車,借著燈火的光芒可以看到漆黑的馬車車廂上有一團烈焰的圖案。現在整個天下都知道這圖案代表著什麼,只有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衙門,才能使用這樣的圖案。

    驍騎校

    院子裏戒備森嚴。

    整個村子也一樣。

    軍隊在存在駐紮,這是一支雖然很年輕但充滿了鬥志的軍隊。他們從遙遠的雲南道一路向北,調赴京畿道戍衛。所有士兵都知道,能在京畿道做事就以為著真正的成為了黑旗軍中精銳的一支。

    這讓每個人都很興奮。

    這些士兵,都是從雲南道和雍州從苦寒人家中選拔出來的。這些家庭都受到了黑旗軍的恩惠,他們對於黑旗軍的忠誠遠比從其他地方招募來的士兵要高。如果不是黑旗軍,他們早已經家破人亡。

    所以,雖然他們都知道此行遙遠艱辛,但沒有一個人抵觸。

    一襲月白色長衫的年輕男子緩步走進小院子裏,隨手把一顆還在滴血的人頭拋給守在門口的驍騎校。那驍騎校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事,面不改色的將人頭接住,然後轉身走向遠處。

    不久之後,這顆人頭就會隨隨便便的埋在什麼地方。

    白色長衫的年輕人步伐很穩,他單手負在背後,手裏握著一柄如秋水般的長劍,劍身在月色的照耀下反射出點點寒芒。

    吱呀一聲,有人從屋子裏推門出來。

    “第幾個了?”

    從屋子裏出來的人問。

    白色長衫的年輕男子搖了搖頭:“沒去記。”

    屋子裏出來的人啞然失笑,心說也便是這樣心高氣傲的劍客,才會有這樣的態度。這一路上若非有這個年輕劍客相伴,說不定已經遭遇了什麼不測。從他接到主公的命令開始,他就知道自己這一路走的絕對不會平安無事。

    “謝謝”

    他說。

    “魏大人客氣,這是王爺安排我做的事,所以大人無需致謝。”

    “謝先生”

    魏西亭問:“我聽聞你之前是去了西北,怎麼突然出現在雍州和我彙合?”

    被稱為謝先生的年輕男子,正是謝扶搖。

    “那是王爺的安排,他的心思……誰能猜透?我和言先生先是去了西北,走出去了已經足足一千一百里,被驍騎校的人從後面追上,讓我們立刻趕赴雍州。然後就在雍州等著,什麼時候看到你回京,什麼時候和你彙合。”

    “主公神機妙算。”

    魏西亭讚歎了一聲。

    謝扶搖沒答話,他本來就是個性子清冷的人。

    “言先生呢?”

    魏西亭問。

    “在村外,剛才我殺的不過是探子而已,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夜會有些大舉動。想殺你的人太多,所以能找來的修為不俗的江湖客也太多。”

    “辛苦”

    魏西亭微微欠了欠身子,施禮道謝。

    “看起來,你很擔心?”

    謝扶搖問了一句。

    魏西亭點了點頭,沒有絲毫的遮掩:“我怕死……已經到了我這個年紀,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成就地位,眼看著就要有更大的成就地位,萬一就這麼死了豈不可惜?所以我確實有些擔心,只有言卿先生和你兩個人,我怕有些單薄。”

    “王爺不擔心,你就無需擔心。”

    謝扶搖在門口坐下來,指了指屋子裏面:“夜深了,明兒一早還要趕路,早點睡。如果有人能越過我進這個屋子,就算你擔心也沒用。”

    魏西亭笑了笑。

    他轉身,腳步頓了一下:“你可知道,為什麼主公選了我?”

    他問。

    謝扶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回答:“因為你看準了一條線,就會順著跑。”

    “哈哈”

    魏西亭大笑起來:“即便主公沒有說明白,即便這個天下所有牽扯其中的人都在猜,但我確定真正能猜到主公心思的不超過三個人。一個是散金侯吳一道,一個是獨孤文秀,另一個就是我。”

    謝扶搖轉頭看向他:“因為獨孤也猜到了,所以你才會不停的遭遇凶險?”

    魏西亭的笑容逐漸消失,卻沒有什麼憤恨的表情:“他很聰明,真的很聰明。”

    謝扶搖不知道魏西亭說這句話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他也不想去猜。

    ……

    ……

    長安城

    暢春園

    園子裏有很多獨院,這些小院的建築風格也都相差無幾。方解選了最靠近荷池的那座三層小樓居住,而沒有住進大隋天佑皇帝曾經最喜歡住的穹廬。但是木樓和穹廬,是直線距離最近的兩個住所。

    所以,羅蔚然住在穹廬。

    對於他的女人來說,這有些為難。

    因為曾經住在這裏的,是她的另一個男人。

    “回來了?”

    女人笑著問,放下手裏正在縫補的衣衫。這麼多年了,她依然溫婉如水。雖然她的臉上已經有不少細細的皺紋,笑起來的時候眉角間也有滄桑之色。但是,她還是美的,在羅蔚然眼裏,她始終都是美的。

    “回來了。”

    羅蔚然坐下,倒了一杯熱茶。

    不管他什麼時候回來,茶壺裏的茶都是熱著的。只這一份心,就不是隨隨便便一個女人可以做到。尤其是,她曾經貴為皇后。在這個小院裏,她拒絕了所有下人的服侍,任何事都是親力親為。

    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但她知道如果讓辛苦勞累的男人回來卻喝不上一口熱茶,便是女人做的不好,很不好。

    “園子外面不太平。”

    羅蔚然道:“最近這段日子,至少六批人試圖進來。”

    女人臉色微微變了變,想問,卻沒問。

    “放心吧,她不會有事。”

    羅蔚然知道她擔心的是誰,是那個始終不肯和他們住到一起來的女兒。方解臨走之前曾經讓她回暢春園住,但是她拒絕了。現在太極宮裏,只有她那個院子還有些人間煙火氣。

    “不管是誰在背後要幹什麼事,都不會先去傷害她。”

    羅蔚然解釋道:“畢竟,她是大隋的長公主,很多人需要她這個身份。不管是誰想要推翻方解,在成功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長公主推出來,站在眾人面前。在這之前,她不會有任何危險。況且……周院長也在太極宮裏。”

    女人點了點頭。

    “睡會嗎?”

    她問。

    “我還要去那邊轉一圈。”

    羅蔚然起身:“很快就回來。”

    他走出房間,走到荷池邊三層木樓下面。

    窗子在他到來的時候打開,抱著孩子的桑颯颯站在窗口對他微微頷首示意。

    羅蔚然道:“剛才又有一批人試圖進來,都被我殺了。這樓子四周都是方解安排的人,包括從一氣觀來的幾位老前輩。不管那些人請來什麼人,想要靠近這個木樓都不是什麼輕易簡單的事。況且,這只是方解明面上的安排,暗地裏他還準備了什麼,連我多不知道。你們只管安心休息就是了,裏裏外外的事,我來擋著。”

    “謝謝”

    桑颯颯致謝。

    羅蔚然點了點頭,轉身往回走。

    黑暗處,幾個人悄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目送羅蔚然離開。

    暢春園外

    兩個身穿道袍的老人來回巡視了一圈,然後招了招手。從黑暗處飛快的過來一批驍騎校,將園子外面的橫七豎八的屍體全都抬走。有人打來水,將青石板上的血跡擦乾淨。到明天早上,沒有人知道這裏曾經死過很多人。

    距離此處百米之外,有個人在暗影裏看著這一切,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轉身離去。

    ……

    ……

    城東

    夫子廟

    每個城裏都有夫子廟,每個城裏的夫子廟供奉的人或許都不一樣。這就好像每個城裏的某條街道上都會供奉土地一樣,似乎只是一種捨不得丟掉的傳統。這個夫子廟已經很破舊,也不知道多少年不曾有人來打掃過。

    獨孤文秀走進來的時候忍不住皺了皺,過重的灰塵味讓他有些不適應。

    他走進大堂,然後走向東牆。

    東牆上斑斑駁駁,牆皮都掉了大部分。

    然後,牆裂開了一道縫。縫越來越大,很快就變成了可以容一個人進出的小門。獨孤文秀彎腰走進去,臉色越來越凝重。從門裏面出來迎接他的是個看起來有些呆傻的侏儒,身高才過獨孤文秀的腰,隻會傻笑。

    獨孤文秀知道,走進這個破破爛爛的地方,走進這個小門,才算走進了某個最接近真相的地方。他走進來,或許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裏面請,獨孤大人可是這幾十年來第一個走進這個小門裏面的外人。”

    侏儒嗓音很奇怪,就好像太監一樣。

    幾十年

    看不出年紀的侏儒,原來已經在這裏做了幾十年的守門人。

    順著一條很深很黑的路,獨孤文秀在侏儒手裏那一盞昏黃油燈的引領下走到了最深處。

    豁然開朗。

    誰又能想到,這樣一個看起來破爛到誰也不會懷疑下一刻就會坍塌的夫子廟裏,有這樣一間密室?而且這還是一間裝飾豪華到了令人震撼的密室。

    密室裏隻有一盞燈照明,但卻亮如白晝。

    因為這屋子的四壁,竟然是純銀打造的。在屋子的四角上,都鑲嵌著夜明珠。一盞油燈,就讓這屋子幾乎沒有任何黑暗,連影子都那麼淡。

    “這裏沒有秘密。”

    屋子裏坐著的人見獨孤文秀走進來,全都起身。為首的那個人微笑著走向獨孤文秀,張開雙臂:“歡迎你,獨孤大人。正如醜三剛才說的那樣,你是這幾十年來第一個走進這裏的外人。不過……只要走進這裏,你就不是外人了。”

    他笑容滿面,如春風般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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