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仙俠]百媚圖 作者:美味羅宋湯(連載中)

 
wwdon 2013-3-16 22:38:5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4 73795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1:00
第一零五章 十全老滅團奪寶,厚道人大開福門(十九)

第一零五章十全老滅團奪寶,厚道人大開福門(十九)求各種票

在說書先生口中,這等法寶總是將人吸進去,一時三刻之后化作一攤膿水。然而這金缽收了那么多人,卻從未見過有什么膿水,反倒像是一個小小的傳送之陣,將人送去了未知的世界。

錢逸群當時金光耗盡,被攝入缽岳之中,仿佛看到了一扇黑色濃霧流轉而成的通道,與倒是有幾分相像。既然不是絕路,道人自然心生信念,索性縱身躥了進去。

那濃霧通道黝黑漫長,卻將錢逸群的過往記憶一絲絲盡數挖掘出來。他漸漸忽略了自己在通道中飛行的事,像看電影一般回味著許許多多早已經被塵封的記憶。有些記憶甚至讓他覺得不可思議,自己竟然還有過那般呆萌天真的過去。

此生記憶上映完畢,錢逸群看到了前世短短十九年生活,看到了自己曾經讀過的書,背過的課文,暗戀過的女生……看到了自己前世的父母,以及他們的喜怒哀樂。

當錢逸群最終歸于襁褓,眼前又被黑暗吞噬。

這種感覺之前已經有過,正是生死之間的一段黑路。

走到這里,錢逸群心中更多的是好奇和期待。一—在身為平凡學生的前世,我會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錢逸群無意間挺了挺身,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光明。

光明之中,似乎有人說了些什么,似乎有草木河流,似乎有大漠瀚海,似乎……切都變得虛無縹渺,不可捉摸,卻又實實在在。

這種詭異的感覺完全不同于剛才看電影一般的清晰連貫。

錢逸群完全不懂其中緣故,突然聽到有個輕佻的聲音問他:“世間不好玩么?”

“當然好玩!”錢逸群不知道這是外力還是自己內心的意識,總之挑著堅定樂觀的方向回答。他想起讀過的那些瀕死體驗的前世書籍,其中所有回歸陽世的人都有一個共通信念:要活下去!

“那你來找我,是為了什么呢?”那個聲音說道。

“我是被人坑進來的,順偵問一下,閣下是哪位?”錢逸群道。

“你還不知道么?”那個聲音咯咯笑了起來,漸漸浮出一個影手,“不才河東郭璞郭景純。”一—唔!竟然碰到他了?他為什么會在和尚的缽盂里?這是我的心魔吧?

錢逸群突然想起曾聽說過:人在死后的中陰身中,會見到種種幻象。若是被幻象騙了,執迷于此,便會墜入惡趣。只有堅定信念,不受誘惑,方能登達彼岸。

一—看來我是真的死了,不知道會不會繼續不刪檔換地圖再來。

錢逸群心中隱隱有些失落。

“很好奇么?”郭璞的身影越發明顯了,看身材是個跟錢逸群差不多高矮胖瘦的人物。不過這若是心魔自造,也當不得真。

“這個與其說好奇,不如說失望……我大概是死了。”錢逸群嘆聲道,“郭大真人有什么指教的么?”

“這個嘛,我倒不覺得你會死。”郭璞的口吻聽上去嚴肅了一些,“你知道我是兵解升天的,這個疙瘩解決不了咱們都消停不得口你還沒能宿世通達,這就有些耽誤進度了。”

錢逸群聽著郭璞的話,覺得味道有些奇怪。姑且不說他兵解升天與道人我有什么關系。這位晉朝古人,貌似應該用那種類似文言般的白話說話吧!怎么比五百年后的人說得還要白?

錢逸群一時間感覺信息量略大。

“這回一定要練好金華出世術啊!”郭璞說道。

“那個術,干嘛用的?”錢逸群問道。

“上古仙真動輒活個幾百歲上千歲,然后拔宅飛升,肉身成真,靠的就是這個金華出世術。”郭璞解釋說道。

“古來只有不死神,沒有不死身啊!”郭璞這話頗為顛覆錢逸群的常識。

他一早就接受了“天命有數”的說法,不相信人能幾百歲上千歲地活下去。

雖然上古仙話之中這樣的仙人不少,但早就被“死后解脫神游仙界……”的先進神仙學說取代了!

“不信就試試。”郭璞沒有多加分辯,“好了,早點出去吧。”

“慢著!玉鉤洞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錢逸群叫道,“那些符兵是怎么做的!還有沒有什么機關暗器?你那個倚翠是故意留著坑人的么……”

郭璞一個問題都沒有回答,身形便已經消散。

錢逸群只覺得周圍世界震蕩不已,耳畔傳來若有若無的誦經聲,頭頂突然爆出一團金光。這金光柔和溫暖,讓他心中莫名認定那是出口所在,發動鬼步—舉身上跳。

這一跳就跳了出來。

出來之后,所有記憶仍舊清晰可查。

而且還多出來一段………

很長的一晨”

金華出世術!

錢逸群一出缽盂,就見一張老臉對著盆手,正是圓明老僧,心中疑惑:難道剛才沒將他徹底殺死?等他沖上半天,那老禿驢卻已經逃到了十全老人身后。

反正這兩個老妖半斤八兩,殺誰都一樣,錢逸群便沒有硬追圓明,只是解決了十全。

錢逸群見身后眾人已經站好了方位,掃視一周,被空氣中的血腥氣沖得鼻頭發癢。他先走到了慧光跟前,這和尚已經渾身骨頭碎裂,躺在地上不住咳血,一雙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般。

“看到你,我莫名地捌目信報應了。”錢逸群淡淡笑了笑,跨過的慧光茍延饞喘的軀體,來到那福清老尼面前。

他蹲下身,笑道:“你真的在雪花庵里見過我?”

“道爺饒命!”老尼眼淚鼻涕齊流,“我只是拿了十兩銀手,聽人吩咐罷了。”

“一樂大師,聽見了沒?”錢逸群扭頭問道。

一樂垂下雙目,口中道了一聲“阿彌陀佛”鼻頭微微發酸。他知道僧團之中混有邪魔,但是沒想到慧光這樣的年輕俊杰,頗有慧根毅力的比丘,竟然也墮落到了這等地步。

錢逸群嘿嘿一笑,暗道:還有更根的呢!

“十兩銀手,不過是你們院里尼姑兩晚上的度夜之資罷了,你怎地眼皮子這么淺?竟來陷害我!”錢逸群拿著節隱劍,在福清老尼面前晃蕩。

福清哭道:“道長明鑒啊!我們多有仰仗大明寺的地方,別說十兩銀手,就是分文不給,老尼也不敢駁了他面手啊。”

“唔,原來如此,是因為他們也算熟客么?”錢逸群笑道。

“夠了!”一樂屏足—口真氣,怒喝道。他已經再也聽不下去了,雖然內心中一遍遍否認自己聽到的內容,但柞為一個在紅塵游走的法力僧,他怎么可能天真單純得連“妓院”都不知道。

錢逸群直起腰,無所謂地掃視這些和尚,看得人心發毛,然后方才挪步徐英國那邊。

江湖人在這里死得最多,幾乎躺在尸身之中。他們之中任何一個回去之后都有資格說一句:老子是死人堆里宋出來的!

只是,能否回去卻要看這位道爺的心情。

“徐英國呢?”錢逸群并沒有因為一場戰斗就忘記剛才的控訴。

徐英國很想躺在地上裝死但是周圍總有人不小心看他,像舉著火把一般,將他暴露在錢逸群的視野之中。

“你耍我向你弟弟道歉來著?”

“仙晨...真、真會開玩笑。”徐英國干笑兩聲,“那小手自己不長進,怎么能賴在仙長頭上?”

“你只要道歉么?就不要些別的?比如銀子啦、地盤啦、游仙書啦之類的?”錢逸群笑道,“你也看出來了吧,這里我說了算。”

“不要不要!小的不敢動這種貪念!”徐英國搖得如同撥浪鼓。

“真的什么都不要啊?這就比較麻煩了……”錢逸群輕輕摸著額頭,好像在想什么深邃的問題,“一般來說,我都是兩倍討還的。”

徐英國心中重重吐了口氣,暗道:老娘說不要貪小偵宜,幸好剛才人還傻!

“磕頭認錯吧。”錢逸群似乎十分失望。

“仙長大人大量不與小的計較,小的沒齒難忘!”徐英國當即雙膝跪地,磕頭如搗蒜。

錢逸群抿了抿嘴,心中格外舒坦,暗道:難怪皇帝都喜歡佞臣,明知人家是被迫的,但并不妨礙享受這種感覺啊。他笑道:“你真是個聰明人。

這樣,我正好需要個人手,幫我照頓一下這玉鉤洞天里的生意,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徐英國連忙停下磕頭,滿眼期待地看著錢逸群,一顆心提到了嗓手眼:真是福禍難測!若是與這魚簍道人搭上關系,日后豈不是在江湖上橫著走了!

“我只要每月六成純利,其他的都歸你吧。”錢逸群點頭道。

旁人聽了不由羨慕。日后徐英國只要打出魚簍道人的旗號,誰還敢跟他搶木材、獸皮和鐵礦?每月六成聽起來嚇人,但只要調集人手運出去,翻上兩三倍都有人買!

“銀子放在瓊花觀,我自然會去取的。”錢逸群拍了拍徐英國的肩膀,對著這個比自己年長近十歲的男手道,“好好干。”

徐英國受到了極大的鼓舞,躬身抱拳道:“必不負仙長所托!”

錢逸群微微點頭,轉過身去,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如此算來,只有家里的開銷非但足夠了,還可以養一支私兵,以免高老師一旦離開,李巖那邊靠不住。我也得盡快回一趟家,在星盤上定個點,日后也方偵照顧家里。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1:01
第一零六章 十全老滅團奪寶,厚道人大開福門(廿)

錢逸群總算體會到了什么叫做有霸之氣。

只要被他的目光掃過,誰都得低下頭。

這種生死操之一握的感覺的確讓人陶醉,難怪那么多人都沉浸在對于力量的渴求之中。

道人緩步走到羅奧松僅剩的腦袋面前,見他死,不瞑月,身體已經成了滿地碎肉。

一一這個倒霉催的。

錢逸群抬起眼,落在榭宣和簡翠風身上。

“仙長饒命啊!”簡翠風可憐兮兮叫道。

錢逸群直接越過了這個妖女,突然咧嘴笑道:“王秀才,別來無恙啊。”

王英朗尷尬地笑了笑,道:“托仙長洪福。”

“唔,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沒有比這更真的了!”王英朗喘了口氣,見錢逸群跟他開玩笑,不由喜上眉梢:這樣就不會殺我了吧。

相比其他人,王英朗其實更希望落在錢逸群手里。因為錢逸群上一回就沒殺多少人,可見這人并不像十全那般嗜殺成性

“既然是托我的福,多少得意思意思。”錢逸群徑自走到他面前,笑道,“我打算在這里做點買賣,正好缺人手,你與這些兄弟就別走了。”

王英朗一愣:這算什么意思?就將我們罰作奴隸了么!

大明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奴隸,但又有嚴格的人身限制法令。錢逸群并不關心其中的法律問題,也沒思考過道德含義。反正這種情況多得很,即便再過五百年,還有黑心煤窯拘禁打工者下井挖礦呢。

“你們在這里要死要活我不管。”錢逸群站起身,面孔一板,“但現在開始,你們都是我的人!每人都欠我五千兩銀子,要么拿銀子贖身,要么做工抵債。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錢逸群高聲宣布之后,手中坎鈴搖動,將王英朗與徐英國救了起來。甩出紙張筆墨,草擬了幾句賣身死契,拿下去讓這些人簽名畫押按了手印。

白楓走到錢逸群身邊,道:“你很缺銀子么?”

“不是很缺。”錢逸群想想自己在墨憨齋還有股份,又有鄭翰學那個金主,銀子對他其實也就是個數字。

“那你干嘛還要做這種事。”白楓微微皺了皺眉,不屑道。

一一誰會嫌銀子多啊!

錢逸群認真地看著白楓道:“這里沒一個善類,怎么能輕易放他們出去?尤其是這邊……”他指了指王英朗和他那干手下,說道:“這些人到了外面就要打家劫舍,殺官造反,我不辛苦些留下他們做工抵債,難道全都殺掉?”

“應該交給官府。

”白楓淡淡道。

“他們就是從官府手里跑出來的。”錢逸群不屑道。

“你這樣,他們仍舊會逃跑。”白楓道。

錢逸群低頭想了想,道:“的確,你說得對。徐英國、王英朗,過來”

兩人聽到召喚,連忙小步快跑到了錢逸群面前,面露討好之色,異口同聲道:“仙長有何吩咐?”

“去把銅錢燒紅,愿意做工抵債的人,額頭烙個記號。”錢逸群說著,又特意交代道,“自覺自愿呀,別強迫他們。”說罷,他望向白楓,問道:“哥夠仁義吧?”

“這還有人肯自愿么!”白楓嘲笑道。

“當然,我咕計他們人人都會自愿的。”

兩人知道這是防止這里的人逃跑,并不以為奇。反倒是對于“自愿”十分好奇:又不是傻子,誰會自愿在額頭上烙個銅錢印子?

王英朗到底是土匪出身的秀才,很快就明白過來,連忙道:“小的這就去辦,弟兄們一定歡喜得很!”說罷,一溜煙就跑了。

錢逸群見徐英國還沒反應過來,微微搖頭:“好好跟他學著吧!”

徐英國心中叫苦:本來是大總管的,轉眼之間就被人擠掉了!真是命運不濟。不過他也沒敢耽擱,偷偷湊去了王英朗身邊,想看看這秀才怎么才能讓人自愿。

王英朗的辦法很簡單,凡是不愿意的,一律殺掉,活著的人絕對都是自愿的。

當然,這都是手下臨時工干的事,身為慈悲為懷的厚道人,是絕對不知道、不清楚、不認可、不承擔責任的!

狐貍吃了白楓的靈藥,過了好半天才從桌子底線鉆出來,有氣無古地湊過來打了個招呼。

錢逸群蹲下身子,在狐貍后頸上摸了摸,道:“狐哥,受苦了啊。”

“唉,還行,你隨咱來。”狐貍腳步虛浮,直到走出這屋子方才恢復過來。

錢逸群倒是大大方方跟著出去了,白楓卻知道十全老妖有死而復生的本事,持劍站他身邊,不敢大意。阿牛本來要跟著師弟去的,卻也被白楓扯住,讓他留下幫忙鎮著場子。符玉澤則是一臉困頓,坐在矮桌上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你不覺得奇怪么?”狐貍邊走邊道,“這里起碼少了個房間。”唔,倚翠的閨房。”錢迷群點頭道。

雖然對于倚翠能夠活得那么久仍舊很抵觸,但既然郭璞一口咬定金華出世術大有用處,那倚翠仍舊是“人“這件事恐怕并非虛假。既然是人,而且是個有需求欲望的人,那她肯定會有一方自己的小天地。

七寶樓中,一樓是廳堂,二樓是客堂,三樓是藏寶室,的確沒有發現女子適合休息起居的地方。

狐貍繞著七寶樓走了兩圈,細細數著外面的窗戶,怪叫一聲:“在三樓!”

錢逸群只得再跟它上樓,在一堵磚墻前站定。他用節隱劍敲了敲,果然是中空的,想必里面另有乾坤。

狐貍又是誦咒又是布陣,想將這門喚開。

錢逸群誰手在墻上的燈架上一堆,木墻嘎啦啦朝左滑開一人寬的位置,露出了門洞。

“你這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狐貍大為不服氣。

錢逸群懶得分辯。

想想看,倚翠在這里是神一樣的存在,有什么必要為難自己?每天出門進門都要耗神誦咒,那得什么樣的腦殘才能做起來。反正這里有得是“人力,“弄一扇簡單的機關門便走了。

“果然是女子的閨房。”

門一打開便有股脂粉味沖鼻而來。

屋里除了一張矮榻,另有一排矮柜,中間的卻是一個大小如浴缸的盆子。盆子里裝滿了泥沙,顯露出屋舍、城墻、草木等等造型。

沙盆中便是玉鉤洞天。

一草一木,無不對應。

甚至能看到人來人往,只要凝神一處,還能聽到他們言談對話。

“轉這盆子。“狐貍看出了沙盆下存有縫隙,出聲提示道。

錢逸群雙手扶住盆沿順向旋轉。

沙盆之中的景物齊齊縮小,所展現出來的地域卻大了數倍。錢逸群再反向轉動,景色拉近,甚至能看到往來人臉,而地域卻小了。

“倚翠定然是通過這寶貝控制玉鉤洞天。“錢逸群道。

狐貍頜首表示贊同

兩人又研究了片刻,非但整個洞天,就連城池和七寶樓的大小,也一并可以通過這沙盆變化。若說玉鉤調天是個神仙洞府,那這沙盆無疑便是控制中心了。

“眼下唯一的問題,便是找不到畜生道關閉的法子。“錢逸群遺憾道。

“開著又有什么不好?“狐貍的容貌配著這個聲音,簡直就是對,‘奸詐“的完美詮釋。

錢逸群很快也醒悟過來。

這畜生道非但是皮草的原料產地,更是一種對人心的威懾。只有面臨強敵,人才會意識到互相之間的幫助是多么可貴。若是沒有那些惡獸,恐怕這里的人沒幾日便要火拼一場。

“那是什么?“狐貍指了指沙盆中一串快速移動的小點。

錢逸群將景色拉近,手覆其上,側耳凝聽。

“三叔,剛才看著這些樹還在天邊,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跟前?這也是太邪門了吧!“曹變蛟勒住馬,不安地問道。

“這里本就不是尋常地界,誰能知道呢。”曹文用也有些心虛。

眼下七寶樓的李還沒傳回去,誰都不知道那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曹文用快馬加鞭想趕上最后一口湯,卻隱隱有絲不祥的感覺。

“我命人去開路!“曹變蛟要粗獷得多,并沒有三叔想法細膩,幾乎瞬間便接受了“神奇之地必有神奇之事“的解釋。

錢逸群并不希望他們那么快就趕過來,問狐貍道:“眼下怎么辦?”

狐貍眼珠子轉了兩轉,道:“眼下符兵盡毀,若是官府真的有心要開疆拓土,咱們恐怕也擋不住。不如議合了吧。”

錢逸群也正有此意。

若是官府真的發起民夫、大軍進來墾荒,自己也怕是承受不住。他與狐貍四處翻看一圈,見沒有什么別的東西值得耗心,這才回到了那間藏寶室。屋子里已經燒起了五六個炭盆,正輪番給人烙上記號。

錢逸群走到白楓跟前,掃了一眼地上的碎肉。

白楓從袖中取出一枚紅色的珠子,遞給錢逸群,道:“他剛想搗亂,被我一劍刺死了,這是他身上掉下來的東西。”

錢逸群記得這枚珠子,祭出之后能做盾牌用。連節隱劍都刺不透,威能倒是客觀。他毫不客氣地收起了珠子,道:“他不會再復活了吧?”

“我用金光咒岫過了,讓他神魂俱滅,絕對活不轉來。“符玉澤得意道。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1:02
第一零七章 十全老滅團奪寶,厚道人大開福門(廿一)

“芥子,你是有功名的人,就由你去打發他們吧”錢逸群道,“咱們要的很簡單,洞天之中歸咱們管,洞天之外歸朝廷管進出貨物,估價納稅僅此而已”

“他們肯么?”白楓皺眉道

“不肯能奈我何?大不了一拍兩散!”錢逸群霸氣側漏,轉而笑道,“當然,那種損人不利己的事,也就嚇唬嚇唬他們我等會就出去找鄭元勛,讓徽商浙商都參合進來這些人在朝中勢力頗大,只要搬出‘與民爭利’就能讓他們忌憚幾分”

白楓微微點頭

眾所周知,國朝太祖是貧農起家,得了天下之后以重典治國凡是縣衙修得比學校好的,一律斬首凡是貪墨五匹絹以上的,是要剝皮充草……這種傳統到了崇禎年間已經逐步淡化,但如果御史們抬出“與民爭利”的牌匾,依舊可以占領道德制高點

這也是崇禎以有為之君想行有為之事,卻連連受阻的緣故

“我一個道人,拿了錢有什么用?”錢逸群突然長嘆一聲,微微仰頭望天,孤高冷艷起來,“還不是要拿來救濟天下生民?與其讓那些官吏污了去,道人便辛苦一些,親自送到需要的人手中罷”

白楓為之一動他雖然不信錢逸群的人品,卻知道他的確恪守戒規非但眠不枕席,就連葷腥都不沾口這樣的人要錢干嘛?

“我去幫你說”白楓頓了頓,又道“不過陰山法脈的那柄紅蓮尺,便送給彌子了罷”

——你丫這是跟我談條件么?

“呵呵這場子是大家一起奪下來的,彌子兄也好,你也好,凡是想要的東西都自便就是了”錢逸群笑道

白沙這才上前道:“總歸還是要聽主人的”他們見錢逸群剛才以主人自居,下意識中也受了這等影響這種地位的誕生,卻的感謝一樂和尚,讓錢逸群在危難之時從邪魔手中救了眾人,正好是馴養人類的要見之一

“不過這種陰氣森森的東西你拿了干嗎用?”錢逸群好心道,“我這里有個瑪尼輪,你要的話可以拿去”

“這紅蓮尺卻正合我用”白沙笑道,“我的摩訶薩天眼能看到陰鬼,卻沒有防備的手段這紅蓮尺能夠吸納陰鬼煉化,一旦打在人身上又能吐出紅蓮業火,對我來說實在是再好不過的良器”

“合適就好”錢逸群點頭道

世間絕大部分的法寶并沒有明顯的優劣主要是看會不會用節隱解么逆天的東西在白楓手里只能爛掉,假劍在錢逸群手中也不過是利器,所以說合適就好

錢逸群正要離去,突然聽到蚊子叫一般的聲音,低低叫了聲他的道號回頭一看,果然是方清竹

“有事么?”錢逸群盡量保持著臉上帶點微笑免得嚇壞這姑娘

“道長,我能住倚翠的房間么?”方清竹低聲道

錢逸群微微一愣,道:“你住在哪里干嘛?”

方清竹對世態人心的恐懼已經到了從抵御的程度她本來情商就低,碰上羅奧松那樣的狡詐之徒是不能辨別思來想去,與其在外面那個處處都會被人坑的世界晃蕩不如獨自生活在這里好些

“雖然不是不可以,但你怎么保護自己呢?”錢逸群問道

現在符兵已經被清理干凈了七寶樓也沒見有什么機關密咒以玉鉤洞天的男女比例和方清竹的容貌身材,很有可能招惹很多登徒浪子來采花劫色

“你還不如跟著我師兄先回去”錢逸群見方清竹臉色大變,這才想起來她不認識阿牛,連忙解釋道:“他老婆就是柳姑娘,一直吵著鬧著要找你呢”

方清竹這才放下心來,問道:“柳姑娘現在在哪里?”

阿牛道:“跟柳叔柳嬸在城外等著,我去叫他們進來”說罷便往外跑去

外面等著的可不止柳家三口,還有多想進不敢進,或者沒資格進的武林人士阿牛說話聲音大,又不知道避諱,等于做了一次廣播宣傳

眾人蜂擁涌進城里,碰上可欺負的小獸便一刀砍死,碰上欺負不了的猛獸便抱團繞路

猛獸也是一般,碰上落單的人便一口咬死拖走,碰上抱團勢大的便退避逃開

一時間,城里這些動物都成了遵守自然規則的典范

看到七寶樓里所謂的精英各個半死不活,臉上還被人烙下了印記,這些后來者自然得意非常,為自己的謹慎感到慶幸

這種小人得志的反應讓許多人不爽,卻又可奈何

除了錢逸群

錢逸群同樣不爽,所以他決定讓這些小人加不爽

“凡是在玉鉤洞天里,臉上有銅錢印子的就是我的朋友,誰敢殺我朋友,我殺他全家!”錢逸群作出一副江湖豪杰的涅,殺氣騰騰地宣告眾人

后來者一陣膽寒,偏有不甘心:“若是他們主動挑釁呢?”

“忍著!”

“忍可忍呢?”偏有人跟錢逸群抬上杠了,果然是沒見過厚道人發威的菜鳥

錢逸群眉頭一皺,道:“忍不了,就去死!”

有這么一個“死”字出口,眾游俠噤若寒蟬,不敢說話

錢逸群最后掃視一眼,這才跟白楓等人道別,帶著狐貍往外走去

“等等!”狐貍咬住了錢逸群的褲腳

“怎么?”

“把這丫頭火葬了吧”狐貍在一堆碎肉旁邊停下,指了指倚翠勉強可認的尸身

錢逸群心中頗為好奇,狐貍竟然也會發這種善心不過既然狐貍這么說了,反正也是舉手之勞

其實連舉手之勞都算不上,只是動動嘴皮子的事罷了

現在錢逸群說一句話,誰敢不從?當即有人去外面準備柴火,有人將這尸身用布包裹,不一時便可以在院子里火葬了

雖然尋常人家講究入土為安,但是和尚們都是習慣火化的一樂見火葬臺都搭好了,自然請求將死去的僧人一并火化錢逸群自己不用動手,當然不會反對如此一來,許多人都分不清是主要葬和尚,還是葬那個倚翠

看著尸體在火堆里刺啦作響,錢逸群掩著鼻子問狐貍道:“你怎么想起來要火葬她的?”

“咱想來想去覺得不對,”狐貍抬起頭,“畜生道是怎么開出來的?”

“呃……她大概有什么秘訣?”

“對,不過咱懷疑,郭璞成仙之后,五色筆其實是留給了她”狐貍道,“五色筆是通界筆,若是落在她手里,那開通畜生道也就不算什么難事了”

“即便真是她拿的,跟火葬有什么關系……”

像是回答錢逸群這個問題,一團五彩明光,突然從火焰堆中跳了出來

“就是它!”狐貍叫了一聲

錢逸群反應極,縱身一躍已經用上了鬼步,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沖到空中,凌空一抓,將這團五彩明光抓在手里五彩明光掙扎兩下,終于服軟,竄進錢逸群的身體之中消失不見

直到錢逸群落地,回到狐貍身邊,絕大部分人都沒搞明白剛才發生了什么事只有少部分人,隱約猜到這位厚道人又得了一件了不得的寶貝

錢逸群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自己往身體里鉆的寶貝

在他的靈蘊合空,玉清雷符之側,一道五彩明光環繞不休,正是狐貍說的五色筆茅君筆是三茅真君所煉制的寶貝,五色筆卻是天地初開的一道祥光所凝,最后被郭璞煉化,檔次高了不知凡幾

郭璞不知怎地將這筆送給江淹,江淹卻用它來寫文章,難怪最后會被郭璞收回去

“怎么用呢?”錢逸群問狐貍

“這就得你自己琢磨了”狐貍搖頭晃腦,“好了,這下算是了結了咱家的心愿,可以安心地走了”

錢逸群輕輕摸了摸額頭,心道:人間往來上千年的老怪物,竟然還是說不好人話

厚道人拿了這么多寶貝,多少有些心得他沉心靈蘊之海,用神識捉到這抹祥光,意外地騰起一股親近的感覺這或許是傳說中的緣分,讓錢逸群歡欣不已

五色筆并非真正的筆,叫它五色光似乎加恰當它沒有實質,卻可以附加在節隱較

只要心念一動,節隱劍就能畫破開眼前空間,露出一道白茫茫的空間錢逸群知道這是時空裂隙,卻不敢莽撞沖進去——誰知道出口在哪里啊

狐貍看出了錢逸群的尷尬,道:“既然是白光,便沒有破界的能力,往來都在這個洞天里開著金光過去探探路,大約便是你所能破開的最大限度了”

錢逸群放心不少,二話不說便喊了一聲“金光速現”,沖入這白光之中在他身體穿過白光的同時,人已經從另一處白光里探了出來,原來只是十步開外因為隱沒在樹后,剛才不曾看到

錢逸群心中暗爽連連,一個閃身便進了翠巒圣境

當他出來的時候,已經學會了控制這白光的范圍,但凡在十步之內,可以說想開在何處便開在何處,穿梭礙,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1:03
第一章 玉鉤洞金山初顯,憶盈樓才女論首(一)

錢逸群將玉鉤洞天之事托付給了白楓一行,與狐貍悄悄出了洞天歡迎來到閱讀等柳定定四處尋他不著的時候,才知道人已經走了多時

有縮地術風行履震鈴的諸多加持,錢逸群背著狐貍輕輕松松日行百里這還是因為狐貍不肯進曈爐之中,否則錢逸群還能

再者說,這一人一狐就連吃飯睡覺都在翠巒圣境之中,這等速度誰還能追得上?

數日奔波之后,錢逸群終于到了玉鉤洞天的出口孰料卻見原本的山洞口成了一道詭異的通路,兩旁還有老軍守門找了兩個江湖游俠打探,方才知道官府不知從哪里請來的半仙,竟然將這玉鉤洞天的出入通道打開,一應進出皆要給付城門捐

“這毛皮出去,要按皮草給稅!”老軍攔住錢逸群,大聲喝道

錢逸群不愿與他爭執,雖然不爽,卻還是給了銀子,帶著狐貍穿過那通道只是轉瞬之間,人已經站在了瓊花觀玉鉤井旁此時正是夕陽西斜,晚風漸起,空氣中帶著久違的炊煙氣味

他回頭一看,一座高高立起的木質牌坊,上面篆刻了奇怪的符文,心中暗道:果然高人常常隱遁不出,光是這手本事天下便罕見吧

上面的門口也守著幾個軍士,倒是比下面嚴整精銳為首的一個把總上前推搡錢逸群:“走走!別攔了后面的路!”

錢逸群瞪了他一眼,看他雙腿虛浮雙眼渾濁別說是秘法修士,恐怕尋常江湖人士都比他強些那軍官見這道人一瞥之下自己竟然心神不寧,隱隱透露著恐懼,再抬起來的手便放不下去了,尷尬地退開兩步,放軟了口吻:“仔細里面出來的木頭撞上你”

錢逸群見他放了軟,也不至于跟這樣的人糾纏,徑自朝瓊花觀走去

“軍爺,您真是膽壯!”一旁做小買賣的攤販湊了過去壓低聲音說道,像是生怕錢逸群聽見

那把總猶自膽顫,不知道這道人對自己用了什么邪術他原本是不相信那些鬼神之類的傳說,自從那晚親眼見了茅山道士施法,開創出這洞天通道,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少見多怪

——哎呀呀,看來下次得對道士客氣些說不得都是有些本事的

把總心中暗道

他聽了那小販湊過來搭訕,斜眼裝作不以為然,言道:“怎么?不就是個道士么!”

“軍爺不知么?揚州城里道士不少,有一個卻是萬萬得罪不得的”小販故作神秘道

“要說說,不說滾!”把總把眼一瞪

“便是腰間掛著魚簍的那位”小販滿臉賠笑,“人稱魚簍道人的厚道人”

“厚道人……”把總口中輕輕回了回這個名號心臟砰砰直跳,惴惴不安:我竟推了厚道人?我竟推了厚道人!

小販見這軍爺眼都直了,連忙退散他反正也就是來混個眼熟,讓這些丘八以后欺壓的時候多少留一兩分余地罷了

把總望向錢逸群的背影,心有余悸正想找人說說話,遣散內中恐懼卻發現身邊一個人都沒了

“道長!”把總一把取過崗哨旁的火把,追了上去,“天暗了,小的給您打個火!”

錢逸群修行之后,耳聰目明,聽力極好這兩人在他身后閑話,一字不落地收進了耳中見他如此巴結,很想嘲笑一句:軍爺為何前倨而后恭耶?

等真正看到那張麻餅一般的老臉,錢逸群卻又沒了調戲老男人的興致,一言不發地進了觀門,讓那把總又是的良久,回營之后整夜都沒睡著

拜會了陳監院閑聊兩句,錢逸群便請辭離去,說是要北上

因為厚道人的關系,整個揚州城里的道士地位都有所提升,故而陳監院是真心實意地舍不得錢逸群走不過掛單道人來來去去乃是平常,如何能硬留人家?陳監院只好請錢逸群再多住幾日,好為他填寫云水參訪錄

錢逸群滿口答應,卻連單房都沒回便從側門去了影園

一連拜會了鄭元勛鄭家老太太,又跟鄭翰學應付幾句,補充了一下自己的黃金儲備,這才輪上徐佛錢衛等人

“說來,我們憶盈樓雖然以風塵女子為主,卻不一定只做風塵生意”徐佛靜靜聽完錢逸群講述玉鉤洞天里種種經歷,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與師妹再開宗門之后維生手段

對于她們來說,有的是金主愿意出借金銀然而最大的問題是官府的捐稅,還有便是地痞流氓的騷擾雖然憶盈樓的姐妹們身手非常,但和氣生財,總不能讓外人知道她們整日里舞姜刀的

“便在玉鉤洞天里開些客棧酒樓吧”錢逸群道,“凡是里面狩獵挖礦伐木,賺了銀子總也要花出去到時候打出我的招牌,總能震懾些宵小”

徐佛正是此意,見錢逸群自己說出來,心下暗喜道:這錢公子閱歷愈多,人也是越加老成體貼了他這么說來,倒是不讓我求他

“若此多謝厚道長了”徐佛微微欠身

“你我相交莫逆,有什么好客氣的?玉鉤洞天里的買賣雖然只能做四年,卻也是一筆錢只是這餅子怕是還得分出去一些”錢逸群道

“道長屬意誰家?”徐佛問道

“憶盈樓是內定了的,墨憨齋的書坊我覺得也大可搬進去做”錢逸群道

現在墨憨齋只能出月刊,即便如此也有些吃力若是搬進玉鉤洞天之中,十日光陰方才是外間的一日,如此一來,起碼做成雙周刊是不費什么力氣的

雜志書刊的知名度往往與它的速度有關,故而理論上說來,只要能天長日久地堅持日萬字,總會有大批忠實讀者的

錢逸群解說之后,徐佛也深以為然,愿意親自回蘇州與馮老先生商議不過如此一來,周文兩家也是少不得參與進來的了

“再加上鄭家和他們背后的淮浙商幫,應該是差不多了”錢逸群道,“若是弄得好了,又是一座金山”

徐佛臉上泛起一道紅霞,顯然也是頗為激蕩她見錢逸群盯著她看,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道:“道長見諒,奴家失態了”

“失態確有之,不過卻也好看了”錢逸群笑道

“道長一個出家人,還在乎這紅顏皮相么?”徐佛大大方方反調笑道

“徐媽媽該知道我是半路出家嘛”錢逸群甩開袖子,“如浮草一般的道心,哪經得住這般美色挑逗”

徐佛不知道被觸動了那個笑點,笑得花枝亂顫,半晌方才平復道:“還有樁大事,差點被道長插科打諢錯過了!”

“哦?什么大事?”錢逸群好奇問道

“我憶盈樓想重振旗鼓,總要有位樓主”徐佛為難道,“可惜我與貞麗都不愿那顧大姐出任樓主,她也不愿我們來掌事”

“我當什么大事呢”錢逸群笑道,“這種事,大家明確個分工,相互制衡不就行了?何必一定要有人當樓主呢?”

“敢問其詳”徐佛認真請教道

錢逸群當下將后世公司之中,董事會監事會高級管理層之間關系解說一遍這些東西在明朝其實也有,只是注重人合,而非資合憶盈樓三條支脈的關系,卻像資本合作,故而適合先小人后君子的后世管理慕

徐佛久在商超自然知道其中關節,暗道:道長所言,“章程”二字,聽說禾之中也是如此看來他平日不顯山露水,見聞還是頗廣呢

她又想起《墨憨齋志異》真能刊行,也是因為這位道長的奇思異想,再錢逸群時,只覺得他身上總是繚繞著一團若有若的虛霧

——難怪愛愛那妮子不能自拔……

徐佛心中暗道

錢逸群見徐佛毫不費力地接受了,心中暗道:難怪說明朝有資本主義萌芽,姑且不看那些玄之又玄的生產力生產關系,光是普通老百姓對資本運作和商業活動的理解,就可見一二了

“道長什么時候回蘇州,讓姐姐搭個風如何?”徐佛內中計較妥當,便想借錢逸群縮地術的便利

錢逸群不應許,約定明日便啟程回蘇州

徐佛自然應諾,又轉去告訴那三個小丫頭,讓她們興奮不已

那日錢衛前來報信,說錢逸群下了玉鉤洞天,三個丫頭便多少有些不忿

楊愛心中難過,好像被遺棄了一般

顧媚娘嘟著嘴,說媽媽這銀子給得冤枉了,那厚道人總是撇開她們不管

惟獨李香君道:“我們錦不精,怕是去了也成人累贅,還不如在這兒好生練劍呢”

這是中肯之言,那二女聽了方才心中好過一些

聽說錢逸群回來了,這三個丫頭臉上沒什么表示,心中卻已經盼得天明,好見見那位不負責任的老師,憋了一肚子的怨氣都要一絲不剩地吐出來!

ps:看到那些金光閃閃的打賞,小湯真想加啊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1:04
第二章 玉鉤洞金山初顯,憶盈樓才女論首(二)

“老衛,這次玉鉤洞天回來,左右不過兩件事情要做。”錢逸群回到臥房,喚來錢衛。

“道長請吩咐。”錢衛束手侍立,越發有大戶人家隨從仆役的模樣,絲毫不見錦衣衛留在他身上的痕跡。

“一是要回家省親,”錢逸群懶得解釋那星盤的事,又道,“二是要北上京師,看看有什么機會報效國家”

“是。”錢衛口中應道,心中奇道:倒還是第一回見老爺您如此熱心公義,想要報效國家。

“所以吶,”錢逸群轉了口氣,“回了蘇州,就好生找戶人家,我看能否用輪回珠度繡娘投胎轉世。投胎是門學問啊!”

錢衛登時淚眼滿眶。他雖然明知女兒若是轉世,就與他徹底沒了關系,但仍舊希望女兒的下一站能夠走得順當點。誠如錢逸群說的,投胎是門學問,這事不能自己掌控的時候沒辦法,一旦有了自己掌控的機會,怎能放過?

“老爺大恩,我沒齒難忘!”錢衛跪倒在地,淚珠打落在地上。

錢逸群微微搖頭,道:“我對你談不上什么恩情,只是有時候看到你在身邊,就像看到了當初的自己一般。”

錢衛一愣,心中疑惑道:你身來就不憨吃穿,怎么跟我一樣?

“我也曾一怒殺人,差點還讓你當了替罪白鵝。”錢逸群自嘲笑道,“現在知道老子所謂‘自勝者強’的道理,再回頭想來,我們都是一般的弱者啊。”

“老奴是真懦弱,道長是有血性。”錢衛由衷不認同錢逸群的說法,反替他辯解道。

“強者只會朝更強者肅拳,弱者卻是欺壓更弱者。這話我早年聽說過,卻忘得一干二凈,難得現在想起來,咱倆共勉吧。”錢逸群嘆了口氣,不等錢衛答話,已經坐在了坐墊上,眼簾微閉。

錢衛知道這是厚道人體息了,躬身而退,在外間和衣而臥,一只耳朵豎起聽著里間的動靜,不敢睡死。

一夜無話,到了卯時,天色仍舊烏黑一片,錢衛聽到里間傳來衣衫摩擦的聲音,知道是道人起座,連忙跳下床,搓了搓臉,腦子里過了一遍要做的事:得讓人準備早餐,再打水來讓錢老爺洗漱。

他卻沒想到,自己如此巴結,更有甚者在外。

顧媚娘捧著銅盆,李香君提著開水,楊愛端著布中、鹽巴,排成一排等著開門。她們身后跟著徐佛,親手提著食盒,里面飄出一縷澆足了麻油的餛飩香氣。——老爺真是好福氣。

錢衛忍不住咧嘴笑了,心里比自己得到這般待遇更開心。

錢逸群跨不出來,正要習練罡步、劍法、身形,見了這陣勢,硬生生被嚇得退了回去。

“你們這是干嘛?”錢逸群不由警惕。

“見老師風塵仆仆,不敢不來請安。”顧媚娘一臉媚笑著進來,雖然只有十二三歲,卻也有了幾分媚功,讓人見了恨不得在她胖嘟嘟的臉上捏一把。

“老師去玉鉤洞天,怎么不帶我們呢?”李香君雖然知道自己這些人會成為錢逸群的累贅,內心中卻希望錢逸群親口否認。

“帶著你們危險、麻煩。”錢逸群又不是少女問題專家,怎能知道這小女孩的心思?

他更不知道,李香君此刻的心情恨不得將一壺開水澆他頭上。

“老師,請用。”楊愛沒說什么,上前地上鹽巴,那是用來清潔口腔的。

錢逸群熟練地調好鹽水,漱了漱口,結果布中就著熱水燙了個臉,整個人都精神了。

徐佛遞上熱騰騰的蘇州小餛飩,道:“這是奴家早上親自包的,就怕你吃不慣淮揚味。”

錢逸群舀起一個輕輕一咬,果然是正宗的姑蘇風味。而且里面用豆腐代替了肉食,口感相近,卻沒有絲毫腥臭。

“姐姐有心了。”錢逸群笑道,“你們這么早過來,不會是歸心似箭到了這種地步吧?”

“老師,給我們講講洞天里的故事吧。”顧媚娘湊了過去,輕輕在錢逸群的餛飩碗里吹了口氣,像是迫不及待要讓錢逸群吃快些。

楊愛李香君看在眼里,心中齊齊罵了聲:小騷蹄子1

“多不衛生!”錢逸群當然不能讓自己學生來調戲,點著顧媚娘的額頭將她推開,道,“那洞天里也沒甚故事,不過你們老師我倒是得了一門秘法,還算不錯,等回去的路上傳給你們吧。”

這下就連徐佛都好奇起來0

按照老規矩,師父傳授學問、秘訣,作為弟子只能聽著,不能多嘴相問,更不能挑三揀四,要學這個不學那個的。錢逸群此言一出,正是等著四位女士出聲詢問,自己正好賣賣關子,享受吊人胃口的樂趣,誰知她們四個竟然忍得住,閉口不言。

只是三個丫頭迫不及待地去牽來了麋鹿,備好鹿鞍,可見她們對出發上路的迫切。

一行人告辭了主家,踏上了南下的路途,此時天空不過微微泛青,天幕上仍舊綴著幾顆星星。

錢逸群要傳的秘法,正是那段莫名其妙被郭璞塞進腦子里的《金華出世術》。

誠如郭璞所說,上古傳說之中,仙人并沒有特別大的神通,但都能活得很長久,而且最后肉身成真,拔宅飛升。總是乘龍、御風而去,絕沒有死后證真的道理。

到了中古之后,這樣的仙人越來越少,等內丹清修一脈大顯于世,人們反倒認為上古傳說都是虛構故事,只有死后才能登天。就如錢逸群一般。

即便腦袋里塞進了正本的古仙修法,錢逸群仍舊覺得有些不可靠。

直到他在圣境之中練習五色筆,閑暇時檢閱腦中這本秘法,將信將疑地試了試,卻發現這法門的確有點不一般的地方。

它直接培養陽氣入手,目的就是讓人駐顏有術,乃至最后長生不老。又一共分了三層,練到了第一層便能度年如日,不見老態。到了第二層,便可以十年當一日,青春永駐。修成了最上一層,那邊是常駐人間,長生不老。

雖然修習時間較短,身體中的陽氣卻明顯增強,新陳代謝增快,人卻不見衰老。他在圣境中呆了半年,出來之后的確容貌不變,就連狐貍那么毒的眼光,都以為他只不過呆了數日罷了。

倚翠能夠活在玉鉤洞天之中數以千百年記,一者靠的是郭璞給她的靈丹,再者便是靠的這金華出世術。

此術雖好,要想修成卻也是難上加上。不光是古今草藥異樣,許多關鍵的丹丸無從煉制。而且那份恬淡無為的心境,如今能有多少人做到?

這一路上錢逸群并沒有私藏,盡心教授,可那四位靈蘊開醒的女子,學起來也是跌跌撞撞,幾乎沒有進展。

錢逸群教她們卻是練手。他真正想教的學生,乃是家里人。

想想這四位都學得如此辛苦,父母那邊恐怕更是難以學成了。少不得還是得從靈丹妙藥入手,讓父母在世常年。

一行人跋山涉水,走得盡是小路捷徑。

坐騎累了便由錢逸群帶入圣境之中,放開吃些靈草,看得狐貍姓牙咧嘴,大叫“暴殄天物”。不過在它編撰完翠巒山本草之前,錢逸群才不會介意什么靈芝仙草,反正這種東西日生夜長,絕不會方盡。

等回到蘇州,徐佛自然帶著三位女子回綺紅小筑,錢逸群領著錢衛回家。

錢衛時時刻刻都盡心修習金華出世術中的法門,雖然沒有炫耀,陽氣增長卻是最為醒目的。

錢逸群因為尋鬼司南時而震動,這才發現錢衛已經從陰鬼之身,回到了時鬼時人的境界。這讓他不免多了幾分信心,或許父母習練之后也有奇效。

此番回家,家里模樣又有些不同。家中人口似乎又多了,反倒是那些犯禁的弓手護院悉數不見。

錢逸群本以為是高仁老師幫忙隱匿起來,見了李巖才知道自己父親出錢買下了好大一塊地,將整個莊園都包了起來。如今四面前是投身的佃戶,間歇安插著李巖的眼線,可謂是“御敵于家門之外”。

“剛才我進來的林子,想必也是高老師布下的陣法吧。”錢逸群畢恭畢敬問道。

高仁微微頜首,滿意笑道:“你能認出來,便已是不易。”

錢逸群卻沒有絲毫得意,心中暗道:我只以為高老師是個高人,卻沒想到他已經高到了這等境界。

宇宙便是一個大陣,在這陣中便要遵循它的規則,也就是“道”。天地自然也是一個“大陣”人若是一味妄自亂來,自然便會以各種災害報復人類。

當一個人將人為之陣聳得猶如天然一般,他又是什么境界!

錢逸群只覺得高仁身形飄渺,竟然是自己仰望都仰望不到的。他將自己在洞中所得,毫無隱蔽的對高仁說了。

高仁卻只關心兩件事。

無方木陣與易盤。

無窮木陣在高仁解說中,恐怕已經突破了天人之際,將兩個世界串聯起來,就如錢逸群當日出示給雪嶺看的魔比斯環。無論怎么走,都不可能走到終點。不過以錢逸群的描述,他也很難窺其秘訣,只能等日后親自去查探一番。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1:06
第三章 玉鉤洞金山初顯,憶盈樓才女論首(三)

“老夫也曾游歷仙境,得列子傳授御風之術最..”高仁嘆道

“求老師傳授!”錢逸群大大方方開口叫道

“可惜啊……”高仁微微搖頭

“是學生資質不好么?”錢逸群因這高深莫測的表情困惑了

“是我沒學會”

“呃……”

“所以說,郭璞果然是天縱英姿,與我等凡俗之人不同,竟然連這么復雜的法寶都學會了”高仁將星盤還給錢逸群,說話間有些自卑

——你和我們這些凡俗之人也絕對不同!

錢逸群收起星盤,心中喊了一聲

至于這些法寶的使用,錢逸群倒不需要高仁指點

神棍們總是喜歡說緣分,這東西也的確跟緣分有關

有緣的人隨便擺弄一下就能用,沒緣分的人就算給他一張說明書都沒用

錢逸群想起靈蘊海中凍結起來的玉清雷符,只能將之歸于暫時緣的那類

等高仁指點完畢,錢逸群告辭而出

李巖和紅娘子正等在門外

錢逸群看到他們期盼的目光,突然有種疲倦的感覺這種疲倦甚至超過了在玉鉤洞天中的連番戰斗他迎了上去,朝二人拱了拱手,摯出相扇,道:“家中平安,李兄之勞也!這本相扇,還是物歸原主罷”

李巖怔怔,手只伸出一半,卻不知道該不該接

“大丈夫一言駟馬難追!”紅娘子急忙替李巖拿了過來,“你后悔也沒用了!”

“我不后悔”錢逸群笑了

現在他的戰斗風格已經基本成型,以節隱劍為主,清心鐘為輔,詭譎多變,攻防一體,若是平白插入一柄相扇,反而不美

李巖卻不知道自己的寶貝在錢逸群看來已經是垃圾一般還以為自己的一片苦心終于暖熱了石頭,當下秉扇謝道:“道長慷慨,實令在下感懷至深!”

“我慷慨的還在后面呢”錢逸群道,“揚州玉鉤洞天的事,你知道么?”

“略有耳聞”

錢逸群一想也是,兩第相隔不算太遠,都在江蘇境內,李巖這般聰明的人不會一點消息都得不到

他道:“老百姓造反非是沒田沒糧玉鉤洞天里有得是地,而且我看過,都是黑土熟肥的上等良田你大可回去轉告李自成,他要是愿意帶人來墾荒,我保證一文錢不收他的”

李巖面露疑sè,轉而變成了為難

錢逸群見到李巖這般神情,知道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或許在義軍起兵之初,的確是為了吃飽穿暖,有條活路然而自從去年王嘉分官稱王,恐怕這些人已經不再單純為了生活而造反了

品嘗過了權力的滋味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放下

“李公子,”錢逸群錯開一步“道人我身為華夏子民,炎黃苗裔,不愿看到同族殘殺若是有人野心膨脹,只為了自己一將功成,罔視萬骨骷髏,道人我少不得大開殺戒!”

李巖被錢逸群這殺氣騰騰的話一震,清醒過來道:“道長此言差矣其實還有一事,不知道長怎么看”

“說”

“氣運”李巖吐出一個虛縹緲的詞來

“何解?”

“如今天下龍氣,遼東占了三分西北占了三分,西南又占了三分,朱明僅留一分”李巖侃侃而談道,“僅僅這一分龍氣,又是四分五裂這難道不是說朱明當滅么!”

錢逸群嘴角微微抽搐,在李巖看來卻成了冷笑

如果說誰能看透歷史的迷霧,知道未來二十年的事錢逸群絕對是其中之一所謂天下龍氣四分,遼東必然是金國皇太極,西北有大順李自成,西南是大西張獻忠

或許有人覺得在李自成有帝王之氣,也有人覺得張獻忠是個血xing男兒

但是身為蘇州人的錢逸群,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二十年,是絕對不可能接受這兩個西北漢子的行事風格和治國理念的相比之下,朱明王朝即便再爛,起碼百姓還不至于到了辜受戮的地步

錢逸群淡淡道:“我一個道人,管那么多天下大事干嘛?反正我的話已經放在這里了,剩下的便看你們的了”

李巖突然覺得頭疼:你一個道人不管天下大事,干嘛要出言恐嚇呢?說得好像李自成不投降,就要遭你毒手一般

“道長,”紅娘子突然開口道,“你可要知道,你這是在與天下秘法修士相抗”

“哦?李自成一介黨項余種,如此得我漢人英雄的青眼么?”錢逸群不屑道

許多追隨者都不知道李自成其實是黨項拓跋氏,卻被錢逸群一語道破

這正擊中了李巖的軟肋

身為謀士,李巖十分清楚華夷之辨的重要他努力平息心中波蕩,道:“李將軍雖為羌人,卻以漢人形容游走世間,與我漢人有何不同?別說李將軍,恐怕還有人要去投靠金國那些建奴呢!”

錢逸群微微皺眉

“道長,別的不說,在下只問一句,長chun真人為何要投身蒙元?”李巖道

長chun真人丘處機一身褒貶,爭議便在西行大雪山,見成吉思汗他向成吉思汗講了“道”與“養生”,勸他止殺,被成吉思汗稱作“神仙”,格外信任這也是全真教在蒙元初期興盛匹的緣故

后世總有人覺得這是丘處機投敵賣國,然而實際上在丘處機時代,全真教的勢力范圍在金國國內論說起來他們屬于蒙古人分列的“漢人”,實在不算是宋國臣民而且面對蒙元鐵蹄,國家軍隊都愧了,難道指望這些清修派的出家道士?

“一言止殺,救下千萬生靈”錢逸群道

“其實不過是為了氣運罷了!”李巖直言道,“丘處機知道中原終究歸于蒙古,這才千里迢迢前往大雪山覲見成吉思汗好處也是十分易見的,全真一教因此而盛,龍門是半數天下”

“這就是所謂的扶龍庭么?”錢逸群不屑道

李巖認真問道:“道長莫非不信‘功德’一說么?”

這回輪到錢逸群語噎了

如果否認“功德”,疑是否定了道教神仙信仰的基石,否定了凡人成仙成神的可能

如果承認“功德”,那聽起來如同玄幻小說一般的“扶龍庭”便是的確存在

三千功成,八百德就,超升天門……這不是經文里寫的么?

最方便刷功德值的方法,恐怕就是“從龍之功”了

如龍門丘祖

“呵呵呵,”錢逸群笑道,“如今天下哪個宗門領袖有丘祖師那般大智慧?非一群蠅營狗茍的東西再說了,正經修行人有多少投奔了李自成?恐怕多的還是白蓮妖人吧”

李巖的秘法就是白蓮教里學來了,這一聲“妖人”的確將他打得不輕

“這功德,也不一定只為宗門積累”紅娘子低聲道,“自己修行就沒有功德了么?”

錢逸群沒來由一陣煩躁,道:“為人處世,還是多積些yin德,再說什么功德吧!就算冥冥之中自有功德主宰,也斷然不會讓滿手血腥之人占這種便宜自古從龍有功,而死葬身之地的人,史不絕書!”

錢逸群說完,大袖一甩,側身而過,不再與兩人爭辯

他一時有些吃不準,到底是秘法修士都做這等觀想,還是李巖故意弄了個概念來糊弄自己,以及糊弄旁人

這世界上笨蛋比雞蛋還多,說不定真有人為了“功德”就認賊作父了!

雖然話不投機,李巖卻不敢在錢逸群家人安全上有所懈憚幾ri里依舊勤勉有加

錢逸群這次回來,族中也有人來探看,他便換了俗裝,又理了理胡須,看上去年輕不少

錢大通照錢逸群關照的,說兒子出家是為了治鉑如今病治好了,自然可以回家休養這在江南十分普遍,倒不讓人生疑

如此過了數ri,徐佛派了楊愛送來請柬,邀請錢逸群參加憶盈樓樓主選賽

秉承錢逸群的指點,憶盈樓樓主將從三人的親傳弟子中選出,年紀最小的顧媚娘只有十二歲,年紀最大的也不過二十出頭

徐李顧三位媽媽榮升一級,組成長老會,但凡大事都要一致裁決而定,缺一不可

樓主可以自己選出執事,多不過十人,少不過五人,經長老會認可之后便可執掌一方就如分店的掌柜一般

憶盈樓重掛牌的事并沒有驚動太多人,徐佛三人既然是有心重振祖師道超所以這組織像是秘法宗派所邀請的都是秘法修士——雖然這些儒門修士連雞都抓不住

錢逸群很容易就發現了客人的分區

徐佛的客人多是儒生,說是有傳承,其實自身修為十分稀疏,與尋常人異李貞麗的客人多是江湖人士,雖然不修秘法,卻也有些氣勢,報出名號也十分自信

錢逸群一身道裝打扮,在眾客之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倒是有武林人士過來搭訕,卻被錢逸群神秘莫測的微笑拒之千里至于那些儒生,自矜身份,當然不會來找他說話

顧大姐卻幾乎沒有客人,看上去有些冷清直到見了錢逸群,方才過來展顏調笑,.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1:07
第四章 玉鉤洞金山初顯,憶盈樓才女論首(四)

碩大姐與錢迷群說了些媚娘的事,言辭中頗為懇切,道:“奴家知道,恐怕第一次見面時便得罪了道長。只是那時候媚香樓眼看要淪為尋常青樓,奴家實在愧對先師,所以行事才極端了些。”

“一時一境,能覺今是而昨非,便是修行進益。”錢逸群微微笑道。

碩大姐連連頜首,道:“道長所言極是。也是聽了道長之言,奴家才決心舍了出去,焉知不是大得。”

“顧媽媽好心境。”錢逸群這回是由衷贊道,“舍得舍得,常人以為舍了方能得,實際上卻是‘舍,便是‘得,。”他伸出一拳,又道:“我這一握,所取不過一物,所持不過斤兩,然而一旦松開……”錢逸群攤開手,變拳為掌,盯著碩大姐。

碩大姐若有所悟,福身而退。

錢逸群回首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

“那手勢,是說一夜五兩?”旁邊有人大咧咧地錢逸群道。

錢逸群聽他聲音稚嫩,再看他臉上一片蠟黃,顯然是用了某種低級的易容術。雖然的確有效地保護了他的真實身份,但這種容貌行走江湖,很容易讓人覺得反感。

比如現在。

錢逸群端起茶,抿了一口。

“喂,道人,爺我跟你說話呢!”那人叫道。

錢逸群連瞥他一眼的興趣都缺缺,伸手將腰間的魚簍轉到側面,輕輕彈了彈。

“哈,你是捕魚的?”那年輕人叫道。

“叫你家大人來。”錢逸群淡淡道。

“大人?我就是大人!”那孩子大咧咧站到了錢逸群面前,手按腰間佩劍,一副江湖少俠的模樣。

錢逸群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道:“十年后么?”

“喂!你這牛鼻子可聽說過士可殺不可辱!敢跟爺較量一番么!”那少俠滿臉脹紅。

“不敢“錢逸群微微搖頭,“我得主人家面子。”

“哈哈哈,認慫了吧!”

“這時候殺人,有些忌諱吧。”錢逸群繼續平淡道。

年輕的江湖豪客噬地抽出佩劍,劍尖直指錢逸群的鼻尖:“沒卵子的東西,爺跟你說話是看得起你,竟然還敢羞辱爺!你連這里的妓女都不如!”

“她們是‘伎“不是妓女。”錢逸群伸出手指,點在劍尖上,“道人我睚眥必報,你若讓我出一點血,我就讓這血淹死你。”

錢逸群提高了音量,登時引來周圍不少圍觀目光。

那些儒生眼看錢逸群一個手指就頂住了寶劍,紛紛叫好,稱贊這道人手段高明。

江湖客們看看錢逸群腰間的魚簍,想起揚州傳來的故事,紛紛吸足了涼氣。再聽錢逸群那般殺意盎然的宣告,沒一個人敢出面淌這渾水。

“哈哈哈,廖賢侄,是在獻寶么?”一個粗獷的聲音從江湖客中響起,站起來一個濃須大眼的老者。

這老者大約六十開外,精氣神充盈,太陽穴高鼓,一雙肉掌綿綿如婦人,顯然是內家拳高手。

“你這柄龍泉劍的確是少有的精品,不過在厚道長眼中,恐怕還算不得什么。”那老者起身朝錢逸群走來,打躬行禮道,“老朽余杭曾可全,江湖人稱獅子頭。”

錢逸群見對方是老者,也不托大,起身行社,道:“厚道人,見過老師。”他再看那老者的容貌,果然圓頭圓腦,一臉絡腮胡,鼻梁內陷,鼻頭渾圓,果然有幾分獅子頭的模樣。

只是,更像是淮揚菜里的獅子頭。

“老朽聽說,道長乃走到中神仙,所藏絕世仙劍,何不讓眾多朋友開開眼界呢?”曾可全笑道。

錢逸群微笑道:“老師為無知小輩解圍的目的已經達成,這種不情之請,便作罷吧。”

曾可全干笑兩聲,給自己找了個臺階,道:“道長真是快人快語,哈哈,哈哈哈川…對了,廖賢侄,怎不見你爹爹?”

“哼。”那廖姓少俠收起劍,對錢逸群嗤之以鼻,嚇得曾可全一身冷汗。他換了客氣些的。吻,道:“父親在后面與此間主人說話,想是快出來了。”

徐佛見有人出面化解了尷尬,這才讓人去后面請李貞麗出來。到底這些客人都是李貞麗請來的,她實在不便上去說些什么。再者說,她更不能上去幫著外人勸錢逸群冷靜克制。

人有遠近親疏,這是禮制社會必須遵循的規則。

李貞麗得信之后很快就出來了。

隨著厚道人的迅速崛起,聲名在外,李貞麗還無法像徐佛那般坦然接受。這或許也是年紀相近的緣故,總有些許不服氣。

而且,她斷難忘記第一次見到錢逸群時的情形。

那時候的厚道人,只是個很不厚道的公子哥。

“道長,這位是江南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廖德勝,廖老師。”李貞麗上前介紹跟在她身邊的中年人,臉上明顯擺出了個笑容,算是對錢逸群的特別尊重。

常來常往的武林人士都知道,綺紅小筑的李媽媽,見了天王老子都不會笑。

錢逸群應了一聲,朝那中年人的點了點頭,問道:“唔,選賽什么時候開始?”

尋常禮節而言,兩人初次見面,先將地位低的人介紹給地位高的人。廖德勝四十開外的年紀,先被介紹給錢逸群這二十余歲的小伙子,已經覺得貼盡了老臉,誰知人家壓根就不將他放在眼里,根本沒有給李貞麗繼續介紹相識的機會。

一念及此,廖德勝不由有些惱羞成怒,板著臉拉著兒子離開。

“馬上開始。”李劃麗答了一句,微微貼近錢逸群,吐氣如蘭,低聲道,“道長這點面子都不給么!”

“很給你面子了“錢逸群笑道,“否則定要剝光那貨的衣衫,按在地上一頓狠揍。”

“你說什么!”廖少俠剛走開兩步,就聽到身后那道人口出狂言,轉身怒道。

錢逸群所經歷過的打磨豈是這種少年能夠理解,當下面不改色,繼續對李貞麗道:“快些開始吧。今晚還要趕回去吃飯呢。”

李貞麗無奈地抿了抿嘴,眉頭微皺。錢逸群看了不由一笑,差點伸手捏一把,只是覺得太過輕傀方才沒有付諸行動。

徐佛早在一旁看得心驚膽跳了。

如果讓她用一個詞形容錢逸群,她多半會說:“貌似寬厚。”

貌似的意思就是,看上去像,至于實際上嘛…咳咳。

徐佛朗聲道:“今日是我憶盈樓選取樓主之盛事,多榭諸位朋友大駕光臨。”

開場白說完,在座眾人也漸漸安靜下來。

徐佛站在團桌中間,將四面每個席位都照顧到位,不讓一人感覺受了冷落,這已經不啻于煉就一門絕世神功了。

她說道:“我憶盈樓樓主一職當以才、貌、德、能為要。其中才、貌、德三樣,乃是入門之基,故而今日當著眾多同道、朋友的面,只以‘能,為準。只是我門人年紀尚幼,恐怕招式淺陋,多入不得方家法眼,還請見諒則個。”

眾人轟轟笑道:“徐媽媽的女兒必定走了得的。”

又有人道:“哪怕不是很了得,我們也不敢欺負新樓主呀。”

錢逸群聽了微微皺眉。這重開祖師道場的事,請來這些無聊人幫閑,豈不是又弄成了青樓模式?果然是積習難改。

這的確是思維上的差異。

任何一個宗門總有自己的產業,即便是三山符箓宗壇,除了廟田之外也有一個若隱若現的客戶群、市場圈。如果真的只靠那幾畝山田,沒了大戶人家的按月香火,恐怕連蠟燭都點不起。

徐佛等人總覺得,即便重開道場,仍舊需要江湖朋友多多打賞捧場,不能得罪。雖然她們也出賣江湖情報,卻是暗中買賣,絕不敢聲張。

在小說中,人人都有顧忌和需求,故而不會以極端手段報復這些情報楣客。

而實際上,江湖上混的人群之中,絕大部分都不是理性人。他們覺得你損了他們,才不會管那么許多亂七八糟的關系,總是先出氣再說。而且這種人往往實力不濟,卻如狗皮膏藥一般,純粹惡心人,乃是開門做生意的天敵。

所以在這些看客眼中,常胃的憶盈樓不過是徐、李、顧三人搞出的噓頭,仍舊是歌舞場子,曲中風月。

錢逸群擔心她們被人看低,實際上她們何嘗被人高看過?

原本表演大型歌舞的空地已經改成了纏繞著繡球的擂臺,身著不同色衣衫的女子們紛紛上前,自報名號,與同門競技。

其中倒是有幾個靈蘊開啟的,終究還是少數,而且在劍意的領悟上多有欠缺。楊愛、顧媚娘和李貞麗三人輪番登場,接連獲勝,倒是讓下面的人眼睛一亮。

錢逸群見她們都是將“花開四季陣”拆開了用,或是客串兩角,不由會心一笑。徐佛也是替補過這個劍陣,看了之后不免心道:原來這劍陣拆開來,也要比我們所傳的劍術高明許多。我竟沒能回來傳授下去,真是年老眼拙了。

光是與姐妹們對戰,這花開四季的劍法妙處還只是實用。許多劍術名家看了,也只以為憶盈樓一脈有兩套相近的劍法而已。

直到李貞麗對上顧媚娘,一個是烈陽高照,火辣無情,一個是秋風慘淡,哀腸百轉。兩人如同花間蝴蝶,翩翩起舞,數十招對攻下來,劍都不曾碰撞,卻已經滿場劍意橫流。即便是不通劍法之輩,也被這劍意感染,身心俱被奪去,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舞得好!”突然一聲喝彩之聲,打破了擂臺上兩人對戰激發出的情境,引來眾人一片不滿的側目。

如此忘我投入地叫好聲,除了開朗熱情外向大方的廖家公子,還能有誰?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1:10
第五章 玉鉤洞金山初顯,憶盈樓才女論首(五)

臺上二女并沒受到影響,但是下面的劍術名家卻很不高興。

雖然他們的水平超過二女甚多,但所謂方家,正是能夠從點滴中吸取他人長處的人。碰到如此有借鑒意義的劍術,本是喜出望外,卻被人硬生生打斷,其中痛苦豈能說盡?

廖氏是天下聞名的鑄劍名家,于劍術一道也是有些體悟,廖德勝自然知道兒子出了多大的丑。他拽了兒子一把,卻沒有絲毫責怪。

錢逸群看在眼里,心道:這般家教,難怪會教出此等敗兒。

所有人中,李貞麗最為惱火。

小香君之于她,名為徒弟,號稱女兒,實則姐妹,這種大放異彩的關頭,竟然被個登徒浪子壞了事,怎能不恨!她輕輕走到徐佛身邊,耳語兩句,抽身往屋后去了。

徐佛面無表情,心中卻道:你這丫頭想一出是一出,請人來的是你,現在要趕人走的也是你,卻讓我怎么辦?

“起!”

臺上兩人卻是爭斗正酣,全然沒有理會下面的意外。

顧媚娘一聲嬌喝,劍指直刺,手中寶劍飛身而出。

正是這些日子以來苦練的御劍術!

憶盈樓的劍法來路多端,有魏夫人所傳,也有裴將軍所贈,如論哪種劍法,要想修到真正的秘法境界,練成《劍器渾脫》,御劍才是基礎。

可惜本門的御劍術早就失傳,眼下眾人見顧媚娘御劍而起,登時發出一陣驚呼。

儒生修士倒還能以“萬般玄術皆塵技”來自我安慰,那些江湖客們卻著實羨慕嫉妒恨,各種滋味涌上心頭,最后留下濃濃的酸意。

就算顧媚娘劍術幼稚,但有這一手,便是質的變化。

這是尋常劍客,與劍仙之間的差距。

顧媚娘以此劍逼開李香君,人劍分行,搶占了卦位,亂了李香君陣腳。

“道長教出來的好學生。”徐佛悄悄挪到錢逸群身邊,低聲耳語道。

“兩個都是我學生。”錢逸群心中也是頗為得意。

“貞麗在后面偷看呢,想來臉色差極了。”徐佛道。

“看別人家的孩子總覺得更爭氣些,其實小香君也很不錯的。”錢逸群道。

徐佛抿了抿嘴,暗道:這兩個姑娘都是憶盈樓中天資極好的,看來愛愛是沒法與她們相爭,這一代的樓主多半落在了顧家,真是不忖。

眾人都以為顧媚娘穩超勝券之時,李香君卻突然爆發出一股極濃烈的氣勢。

這股氣勢彷如火辣辣的盛夏烈日,噴射出陣陣熱浪。非但擂臺上的顧媚娘,撤步掩面,就連臺下的觀禮賓客都紛紛扭頭回避。

劍意!

實實在在的劍意!

李貞麗躲在后面,偷看著前面擂臺上的逆轉,剛剛頗有些沮喪的心登時被點燃了一般,情不自禁地跳了起來。不等人落地,她便意識到不對,連忙收斂心情,左右張望,確定沒旁人看見,方才再關注起擂臺上的情形。

在眼下這個階段,掌握了劍意幾乎就是江湖一流高手境界,已經不是半生不熟的御劍術能夠對抗的了。

李香君一招得手,劍如霹靂,非但扭轉了局面,更是奠定了勝基。

顧媚娘到底年幼,沒有經歷過足夠的生死廝殺,被李香君這一頓強攻,徹底失去了對戰的心境,只得認輸。她雙眼含淚,下得擂臺,走到錢逸群身邊,哭腔叫了聲“老師”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錢逸群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珠,高深莫測地笑了笑。

李香君卻有些茫然地站在臺上,有像是有些不盡興,直到見師伯徐佛上臺,方才收起手中的劍。

對她來說,剛才那股劍意,的確太過突然。

二女雖然相處日久,不復仇敵一般的對立,但爭強好勝之心卻是越燃越烈。李香君終于在眼看要落敗的剎那,將積蓄已久的心境一股腦發泄出來。

顧媚娘的勤學苦練,李香君的臨戰頓悟,成就了這驚艷的一戰,讓諸多劍術名家不免慶幸自己沒有缺席錯過。

廖德勝遠遠聽到顧媚娘叫錢逸群“老師”突然靈機一動,大笑道:“香君小姐果然才貌德能初萃拔類!我寂寥劍莊,愿為新任樓主奉上紋銀五百兩磨劍。”

眾人來的時候已經送過了禮物,不過廖德勝祝賀新任樓主再送一份,也未嘗不可,只是讓人稱頌他的豪闊。

“所以啊,同樣是天姿過人,師父先生就格外重要。若是一棵好苗子,落在庸師手中,真真是暴殄天物啊!”廖德勝感慨道。

江湖客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能混入李貞麗的法眼,名聲X勢力、功夫、人脈……總有一樣走過于常人。這種人,哪有傻子?聽到廖德勝這么一說,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齊聚到了錢逸群身上。

錢逸群干咳一聲,滿臉茫然問道:“大家為什么看著我?是要我說些什么嗎?”

“道長以為然否?”廖德勝面帶笑意,盯上了錢逸群。

錢逸群微微頜首,道:“的確,花拳入手,貽誤終身。啟蒙師若是自己不明,常會斷人慧命。”

廖德勝笑道:“這媚娘小姐,也是天姿過人,可惜了呀。”

兩人都是笑臉迎人,言語中卻是劍戟橫陳,嚇得周圍江湖客與一般儒生緘口不言,只是旁聽心中紛紛吃驚!這廖德勝今天吃了什么藥,竟然跟兇名昭著的魚簍道人對上了?這不是明著說人不會教學生么?

“沒什么可惜的,修行之道,并非人人都走在一條線上。”錢逸群坦然道,“媚娘學玄術有天資,香君在體悟上有獨到之處,在貧道看來并無優劣之分。”

顧媚娘感念地看了道長老師一眼,躲在錢逸群身后輕輕拉起道袍擦了擦眼淚,一雙明光晃晃的鳳眼直瞪廖德勝,透出少女的任性一‘怨念。

“哈哈哈,教不過人家,自找借。!”廖少俠也湊了進來。

廖德勝攔了攔兒子,笑道:“天下英才,總需要有明師指教。我寂寥劍莊,愿以‘龍音’贈與李樓主的授業師,想來也是寶劍贈高士,相得益彰。”

“龍音!”江湖客們紛紛驚詫。

儒士們此亥也不自矜了,湊上前去問道:“這是柄什么劍?”

“據說是寂寥劍莊十大名劍之一,用之有神龍吟嘯之聲,吹毛斷發對它來說都不算個事!”有人解說道。

“聽說前兩年有南京豪客,以兩個園子去換,都沒換到呢!”又有人補充道。

眼下一處園子若是整治得當,少說也要上千兩銀子。兩個園子都換不到,那豈不是說龍音價值萬兩白銀!

儒生們大多家境殷實,聽了也不免咋舌。

“只是吹得厲害吧?”錢逸群不以為意,“真要這么好的劍,你舍得么?”

眾人暗道:的確,這萬兩白銀就拱手送人了,舍得么?

廖德勝首先是寂寥劍莊的主人,當然不肯做虧本買賣。

龍音劍是他父親的巔峰之作,從鋼材到淬水,無不精心選備,乃至鼓風吹火之人,都是數十年工齡的老師傅,可以說是代表了寂寥劍莊最高水準的作品。

龍音出爐之后當然也對得起所有人的心血,唯一的問題在于:賣給誰?

如此寶劍,當然得配天下英雄。

可惜萬歷以來,英雄歸塵,豎子成名,沒人可送。

若是送皇帝,倒也不是配不上。可惜大明宮廷自有規矩,皇家所用器物不得落款。而這樣的寶劍出爐,鑄劍師怎能忍受不得留名后世的情形?

若是只因為價高便賣個那些豪商巨賈、勢家名門,不出十年,此劍便只是劍閣上的玩物,整日與香爐、石硯為伴。

在廖德勝看來,憶盈樓有這兩位弟子,十二三歲便能御劍、抒發劍意,日后誰都不能小瞧這股勢力。而能教出這樣弟子的師父,如果不是揚名天下的劍圣,肯定也是江湖傳聞中的世外高人。

龍音若是得配這樣的高人,也不辜負了上面“寂寥劍莊廖”五個小字。

而且這柄劍存在劍莊中日久,許多人通過各種關系向廖德勝討要,若是能借機將這壓力轉嫁出去,對于劍莊的名聲無疑也能更好些。

“此所謂寶劍贈英雄。”廖德勝慷慨道。

錢逸群往交椅上一靠,道:“我倒想見識一番。”

“龍音就在劍莊館藏閣,不過一時三刻便能送來。”廖德勝傲視在座諸公,見李貞麗從后面出來,又道:“李媽媽,龍音不是凡品。廖某托大,敢請李媽媽邀香君小姐的授業師親來領取。”

李貞麗面色如常,像是今日奪得樓主之位的并非自己女兒一般。她語氣平淡,漠然道:“那位老師就在此間,廖老師還是先請龍音吧。”

李香君見媽媽故意誤導這個姓廖的,不由心情大暢,接口道:“我老師未必看得上龍音呢。”

“那卻不會。”廖德勝滿臉自信。

“龍音之于懂劍之人,便如香君小姐之于小生,乃是無從抗拒之誘惑啊!”廖少俠一本正經地對香君道。

錢逸群深吸了口氣,心中罵道:禽獸!

李香君才十三歲啊!

李香君握了握劍柄,卻被李貞麗攔住了。

李貞麗一言不發地看著廖德勝父子,那架勢擺明了只有一句話:拿劍來再說話。

寂寥劍莊傳到聳德勝手中已經第五代了。

所謂富不過三代,可見廖家在挑選接班人這個問題上,還算比較成功。

廖德勝本人也是大明數得著的鑄劍師,同時還算是一名二流劍客——他的滄州鐵線劍在江南頗有名氣。一手握著鋼錘,一手握著劍,這樣的人只要性子別太極端,總是會有一大幫朋友聚集身邊的。

然而今天,廖德勝完全錯估了厚道人的底蘊。

在他看來,錢逸群只能算是個聲名鵲起的江湖暴發戶。至于玄術通神之類的,固然有真實部分,但虛構故事恐怕更多。

廖德勝不是沒見識過玄術,即便被人吹捧得神仙下凡,真正捉對廝殺也不過爾爾。譬如剛才那媚娘的御劍訣,看著唬人,自己的鐵線十三劍要想贏她易如反掌。

即便那道士真的強過自己,難道他還能當眾殺人不成?還能搞垮自家的寂寥劍莊不成?江湖中說白了,便是看誰人面廣,朋友多,然后以多欺少,恃強凜弱。他這道人除非天下無敵,否則勢必會被廣大江湖俠客們逼上絕路。

錢逸群卻真沒打算以武力壓他。經歷了幾番血戰之后,錢逸群的眼界越來越高了。死于自己劍下之人若是大討低端,實在有損厚道人的盛名。

廖德勝就是屬于低端之人。——起碼也得是個江南武林盟主吧。

錢逸群悄悄給自己的對手劃了一條線。他猶然記得,看一個人的品位要看他的朋友,看一個人的地位要看他的敵人。敵人地位太低,是會拉低自己地位的。

不過戲耍一下就沒關系了。這種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娛樂活動絕不會沾惹上個人褒貶。比如呂洞賓三戲白牡丹,誰都不會說他這位上八洞神仙欺壓弱女子只是當一出愛情喜劇來看。

廖德勝派管家取來了龍音劍。

劍收在劍匱之中廖德勝剛按下機括,劍匱兩邊一分,登時彌漫開來一股金屬特有的質感。

這是龍音劍的氣質。

錢逸群伸手一抓,龍音劍直直飛入他手中。這一手干凈利落,廖德勝還沒反應過來,錢逸群已經拔劍出鞘了。

劍是龍泉劍式劍身鋼紋如龍,數來竟有十五六道,在有明之世絕對屬于不可多得的寶劍。

錢逸群輕輕一彈,只聽得龍音輕嘯余音繚繞,久久不絕。

“嗯的確是柄寶劍。”錢逸群點了點頭。

“這是送給明師高人的禮物,你速速還來!”廖德勝見錢逸群不告而取,怒氣大起,厲聲喝道。

“香君,你來。”錢逸群招了招手。

李香君聽話地走了過去,抬起一雙大眼睛看著錢逸群。

“把這柄劍還給那個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先生。”錢逸群瞇著眼睛,沖李香君笑道。

李香君接過寶劍,雖然不知道為何老師要讓她去還,卻仍舊聽話而行。她走到廖德勝面前,脆生生道:“呶,這劍還你。”

廖德勝正要發怒,見周圍所有人都盯著他看,又想起李香君也算是新任樓主,只得壓下怒火,裝出柔聲道:“香君小姐,這劍是送給你授業恩師的心

“嗯,他不要,讓我還給你。”李香君簡單明了。

“你……不要?”廖德勝緩緩直起腰,望向錢逸群,喉嚨發干,“你與媚娘小姐,是同門學藝?”

“嗯,到快拿走。”李香君已經不耐煩了。

廖德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恨自己之前話說得太滿。他熱切環顧四周,只盼有人出來幫忙給個臺階。

眾多武林同道之中,廖德勝與曾可全交情最深。而此刻,就連曾可全都一臉木然,高高掛起。

“這劍還可以,但不配真正的高手使用。”錢逸群清了清喉嚨,團在交持之中,“我勸廖老爺還是早些賣給那些揮金如土的闊少爺吧。也就他們能拿著這劍出去裝裝樣子了。”

這論斷登時讓廖德勝面如死灰。

這話若是傳出去,以后還有誰會來高價買寂寥劍莊的劍?

實際上錢逸群的確擊中了廖德勝的命門。動輒數百上千兩的名劍,主要客戶群本就集中在豪門名家,尋常江湖劍士砸鍋賣鐵也湊不出那么多銀子。

從今而后,肯定會有人引用錢逸群的話,來發泄自己羨慕嫉妒恨的心理。最終讓寂寥劍莊成為“樣子貨”的招牌,逐漸被眾人所拋棄。

“你若是能拿出一柄比龍音更好的寶劍,我才服你。”廖德勝強撐顏面,心中暗暗祈禱:聽說高人都是飛花摘葉便能傷人,已經不用那些神兵利器了。老天爺保佑,讓他千萬拿不出來啊!

此時此刻,廖德勝是真心希望錢逸群是個能夠飛花摘葉殺人于無形的高人。

錢逸群隨手從魚簍中取出節隱劍,分分合合,差點閃瞎了眾人的眼睛。

廖德勝看了心中吃驚,暗道:世間竟然有這般神奇的寶劍!我倒真成了坐井觀天的癲蛤蟆!糟糕,今天若是抱著這劍灰溜溜走了,寂寥劍莊的百年聲譽可就砸在我手里了!

平日里秘不示人的寶貝,現在竟然成了燙手的山芋,實在讓廖德勝口唇干裂,滿口苦澀。

“你這劍的確比我們的龍音罕見,不過,你舍得送人么!”廖少俠跳了出來,一臉不屑道。

廖德勝被兒子提醒,抒解了幾分,朗聲道:“江湖豪俠皆知,這龍音劍是我們寂寥劍莊十大名劍之一,不知道長手中的寶劍,又有幾柄?”

“唔?拼不過質量就要比數量么?”錢逸群冷嘲道,“我一個道人,又不是賣賤的。”

底下一片哄笑,笑得廖家父子惱羞成怒,滿臉通紅。

“不過你既然要送人嘛,”錢逸群嘿嘿笑道,“小道我這里還有一柄不用的舊劍,不知道樓主愿意要哪柄。”

錢逸群說出這話,徐佛李貞麗仿若有了預感,雙雙舉手按胸,心臟跳得咚咚直響。

果不其然,錢逸群從魚簍中取出一柄通體墨綠,散發著玉光的長劍。光看這款型色澤,便知道絕非尋常鋼鐵所鑄的凡劍。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1:16
第六章 玉鉤洞金山初顯,憶盈樓才女論首(六)

李貞麗連忙推了牽香君一把,卻差點將小姑娘當眾推倒。原是她太過激動,見師門信物有望回歸,手下輕重都把握不住了。

李香君連忙上前,雙手接過錢逸群手中的西河劍,畢恭畢敬道:“多謝老師賜劍。”

“大唐開元年間,午公孫大娘者,善舞劍,與張旭的狂草、裴發的劍術,并稱天下三絕。”錢逸群施施然緩步眾人面前,“因為思念其妹公孫盈,故而以憶盈樓為號,傳諸后世。這柄劍便是那位公孫祖師的佩劍。1

在座的儒生都讀過杜甫的《劍器行》,對這位大娘并不陌生。那些江湖人士卻知之不多,只是聽錢逸群說得鄭重,又有“天下三絕”的稱號,皆肅然起敬。

錢逸群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無論憶盈樓的經營策略如何,都不該被人視作妓女。他作為徐佛三人的朋友,自然有義務為她們拔樁。

“大唐開元至今已經九百年了,不知鑄劍工藝可有長進?”錢逸群望向廖德勝。

廖德勝有些恍惚,隨口道:“代代匠師傾心泣血,怎么可能不進反退?”

,‘剛才誰說龍音是天下名劍來著’不如一試。”錢逸群倡議道。

廖德勝是開劍莊的,每天不知道都有多少人拿著各種“名劍”來莊子上挑釁試劍。一般來說,和氣生財,劍莊都是好喝好吃招呼著,看那人的劍若是不怎么樣,便找柄強劍斷了他的念想。若果然是好劍,或打個哈哈,或開價收購,也不用真的試鋒。

今天他卻被錢逸群逼到了絕路上。若是不比,那自然就是認輸了。若是比,剛才自己又說滿了話,贏了理所當然,輸了卻丟人敗興。

廖少俠卻受不了這譏諷,強取過龍音劍,當頭朝李香君劈下。

古人之所以在鑄刀之于還鑄劍,就是因為這兩樣兵器用法不同。將劍當刀用,無疑是被方家們嘲諷的無知之徒。

廖德勝微微轉過頭,暗嘆道:今日我父子兩人的顏面算是徹底折在這里了。

果不其然,李香君撤步后退,避開龍音鋒芒,轉手以西河劍壓過,吐勁一割,只聽金石交鳴,龍音劍干凈利落地斷成兩截,落在地上。

廖少俠失魂落魄,看著地上的斷劍怔怔發呆。

李香君理所當然,背劍而立。

李貞麗和徐佛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暗道:少年人果然不夠沉穩,這憶盈樓還得自己掌舵個三五十年才能交給這樓主。只盼西河劍上別有什么缺口,否則真是萬死,莫贖。

“好生回去用功,歷代匠師的傾心泣血,都讓你們敗光了,拿這么一柄劍就敢說是天下名劍,當天下人都是傻子么?”錢逸群悠悠然道。

廖德勝朝眾人虛虛抱拳:“廖某今夭折在了這里,先告辭了。”說罷便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我廖哲彥一定會討回這場子的!”廖少俠狠狠瞪了錢逸群一眼。

“快走!1廖德勝見兒子還不甘心,連忙回頭叫了一聲,怕他吃更大的虧。

廖哲彥這才跟上父親,快步朝外走去。

錢逸群環視席間,自顧自往后院走去,宛如主人一般,目示李貞麗過去。

“道長有何吩咐?”李貞麗這回算是真服了,雖然故意裝出一昏調侃的模樣,卻不敢有失恭敬。

,‘憶盈樓以后的主營是什么?”錢逸群問道。

“仍舊是曲中勾當。”李貞麗雙睫微顫,道,“奴想試試,能否做成巡演曲班。”

,‘這事我聽徐姐姐說過。”

錢逸群道”‘天下三百肘府’論說要吸金是不成問題的。”

光是從蘇州歌姬的水準X容貌、服飾,去絕大多數咐府都是碾壓無敵的存在。即便京師京堊城,揚州益咐,憶盈樓也不會怵了誰。

“然而,你們既然立了祖師道場,勾欄營生便不該是主業。”錢逸群道。

李貞麗苦笑:大好女子,誰肯自甘風塵?雖然曲中女郎是賣藝不賣身,但不照樣被人視作出堊賣皮肉的妓女么?

,‘為什么不試試‘情報’呢?”錢逸群道,“我聽說你有九天,其中也有專司情報的。”

,‘是‘九霄’。”李貞麗嘴角微微上揚,在她來說已經是笑容滿面了。她道:,‘九霄之中的晉霄的確是搜羅世情、傳遞消息的,不過卻是個花錢如流水,卻賺不了銀子的部置。”

錢逸群微微搖頭。后世多少人都是靠販賣情報起家?而且許多情報,并非需要人從嚴防死守的敵人老巢挖出來,只需要日常觀察、積累,分析之后賣給合適的買家就成了。

他知道無論是徽商還是晉商,都一門心思挖競爭對手的老底,美人計都已經用得爛大街了。若是憶盈樓做得小心些,反而能夠在法上面打開局再

因為很多時候,歌伎琴女在宴會上只是個擺設,只是個人形花瓶罷了。

誰能想到,突然有一天,花瓶也長了耳朵呢?

李貞麗眼前一亮。她為人聰敏,舉一反三。商人如此,官場上豈不也是一樣?憶盈樓的歌伎大多都在教坊司下登籍在冊,屬于“官伎”,常要出席一些官場上的活動——充當人形播放器和花瓶。

那些大人物在說起官場秘辛的時候,非但不會要求她們回避,往往還會要這些女子捧場,博取心理上的滿足感。如此不也是個重要的情報來源?

,‘我們還有許多姐妹被大戶人家買回去為妾室’只可惜地位不高,接堊觸不得更重要的情報。”李貞麗仔細咬字,說出了厚道堊人所言的,‘情報”兩字,不由覺得有趣。雖然是今生僻詞,仔細琢磨一番卻別有滋味。

“對嘛。”錢逸群對她勇于開拓,不甘現狀的態度十分滿意,“地位不高,你們可以幫忙提高她的地位,對不?讓她有娘家的支持,腰桿硬些,是不是就能更有利于宅斗、邀寵?她地位高了,是不是更會反饋你們這些娘家人?”

李貞麗連連點頭,道:“多謝道長指點迷津!我這就去做。”

“就喜歡你這風風火火聽風就是雨的性子!”錢逸群贊嘆道。

李貞麗福了福身,快步離去。

徐佛見了不免微微一笑,走過來對錢逸群道:“多謝道長。”

,‘咦’你聽到了?”錢逸群看了看剛才兩人的距離,起碼也有十來米遠,這都能聽見?

‘奴見貞麗多年困惑盡解’當然要謝道長。”徐佛從容微笑,手扶欄桿,腰胯微斜,說不出的嫵媚。

其實我也就是隨便說說。”錢逸群道。

徐佛抿著嘴甜甜一笑:“道長可知道,貞麗十三歲就殺人了。”

“呃……真厲害。”錢逸群嘆道:就算五百年后,十三歲也是不用付刑事責任的年紀啊!熊孩子果然可怕。

“她殺人之后回到我那兒,臉上就是一昏怎么都想不開的模樣。”徐佛回憶起年幼時候的李貞麗。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卻歷歷在目,宛如昨日。她道:“當時貞麗劍上血跡未干,卻追著我問了一個我怎么都不能答她的問題。”

“她問什么?”錢逸群好奇道。

“她問我:咱們修得劍術,奪人性命不過翻手之間,為什么還要做這等營生。”徐佛無奈道,“她小小,年紀,便已經視曲中為下賤了。”

“噗!”錢逸群失聲笑道。

,‘道長笑什么?”徐佛微微嘟起嘴,責怪錢逸群打破氣氛。

“我突然想到,天啟帝與貞麗必然一見如故,引為知己,可惜造化弄人,沒讓貞麗入選宮中。”錢逸群笑道。

,‘道長此言何意?”徐佛沒聽不明白。

“天啟帝一定也常說:朕手藝超絕,傾心魯班之術,奈何讓朕當今皇帝吶?”錢逸群輕笑道。

,‘這怎么一樣?”徐佛滿臉困惑,轉而大笑道:“道長是說他們兩個都不安生么!”

“其實職業哪有高低貴賤,還不都是讓人說的么?”錢逸群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那是讀書人說的。只要咱們把握好了墨憨齋,自然就有資格大聲喊‘百無一用是書生’。誰說當今就沒有紅抗那般的俠義女呢?”

徐佛微微感動,順著錢逸群的話頭將墨憨齋的事說了一會兒。錢逸群還沒來得及追看,不過想來也不多,先多給點金子銀子養著唄。他又讓徐佛推動馮夢龍搬家去玉鉤洞天的事,只要更新勤快,鐵忠自然也就有了。

徐佛很快就被人叫走了,聽起來像是官場上來的人。

如今憶盈樓重開,整合了三家強勢青樓的資源,官場士林武林渠道通暢無比C

早在綺紅小筑時代,李貞麗便著手進行資源區分的工作,轄下的各個青樓迎合不同的受眾群,職司也各不盡同。

很有點后世集團公司下屬各個分公司的味道。

錢逸群甚至覺得,自己就算帶著五百年后的見識來大明經商,都未必是這些明人的對手。恐怕在管理學上,這些古人已經走在了世界前沿。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1:20
第七章 國亂時節多妖孽,心存厚道人自安(一)

楊愛本來是有資格參與樓主選賽的,但她自知論劍術不如顧媚娘,論劍心不如李香君,同臺競技,必然要輸。而且少女一旦懷春,很少再想那些虛名外物0楊愛比李、顧兒女大著兩歲,已經足夠“成熟”得懷春了。

一—跟隨一個如意郎君度過此生,才是女子最大的成功。

楊愛一直記得徐佛在她很小的時候時常如此感嘆。

所以當楊愛向媽媽稟明心事,徐佛很大方地取出了楊愛的身契,又花了二百兩銀子為她脫籍。辦妥一應手續,只等今日錢逸群親來綺紅小筑,便將楊愛送給錢逸群。至于領回去當侍女、妾室、外房、妹子、學生、徒弟……皆聽厚道長尊便。

錢逸群看著楊愛那張紅撲外的俏臉,已經分明顯露出一代絕色的容顏匕他道:“這個既然徐媽媽有心,我也不能不識抬舉。只是我一個道人,又是乾道,帶女弟子多有不你……”

“就如之前那般又如何?”楊愛不滿道,“實在不行,我便換了男裝,穿了蝴蝶扣,誰能知道我是女子呢。”

蝴蝶扣幾乎是為了女扮男裝特意發明出來的道具。女子在小鞋外再穿一雙特制的大鞋,頗類似后世的旱冰鞋設計,既不影響走路,又不露出小腳。

讓人雌雄莫辨。

當然,這就和后世的比基尼一樣,純粹是心理安慰,實際上嘛”……分辨男女誰說一定要看腳?看眉眼、耳洞、喉結、胸脯、腰胯……都能一眼得見。甚至有各中高手,觀發色、手腕、指尖、步履,一樣是百發百中。

“這倒不必。”錢逸群不愿意做那種欲蓋彌彰的事,道,“你若是執意要跟我走,辛苦的還是你。咦,對了,你纏了足?”

“嗯啊,”楊愛道,“綺紅小筑和媚香樓修習劍術的姊妹是不纏的,不過我們歸家院的姐妹都要纏揚州足。”

因為歸家院的經濟條件不好,姑娘們非但要修習秘法,還要賣藝榮養,所以不能全職修行。

揚州足卻不是三寸金蓮。因為揚州瘦馬一應要求歌舞嫻熟,所以這種纏足方法便是用兩塊夾板夾在足弓足刃,將足裹瘦,并不將腳趾拗斷裹起來。所以裹揚州足的姑娘,行走跳舞都不會受到太大影響,足型看起來更為纖長苗條。

“能放就放吧,在外奔走,天足終究方便些。”錢逸群道。

楊愛只有十五歲,腳還不算定型,若是放開說不定也真的就長大了。她略微羞澀道:“就怕不好看。”說著,臉上已經紅了大片。

在這個時代,女子的足非但是身體器官,更是性器官。跟一個男人討論自己的腳,已經越線太多了。錢逸群見到她臉上可疑的紅暈,方才想起這個道理,尤其人家還叫他老師,實在是太不應當了。

他道:“終究性命要緊。對了,這樣一來,你豈不是不能住在這兒了?”

徐佛當然不會那么狠心趕楊愛走,但是楊愛一顆心已經不在這里了,當然是順水推舟可憐兮兮地點頭稱是。

錢逸群抬頭看了看天色,道:“這樣的話,咱們早些回去給你挑個地方住吧0”

楊愛喜憂參半。

喜的是,錢逸群毫不排斥地接納了她,還讓她有了個家0

憂的是,若是別館而居,看來是不會收入房中了。

她雖然有些失落,很快又沖淡了,壓著步子走出了錢逸群的視線。見左右無人,提起裙角便跑了起來,臉上洋溢著幸福。

楊愛卻不知道,隱約之中,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她。

很快就變成了一雙噙淚的淚眼。

顧媚娘抱著劍,站在廊檐之下。三今天天廝守一起的姐妹,一個得了憶盈樓樓主的尊位,一個脫去坊籍,跟了高人修行。自己卻該何去何從?

她想得太過出神,甚至沒有發覺到錢逸群故意踩重的腳步。

“咳咳,你想什么呢?”錢逸群看她這副模樣,像只斗敗了的公雞,決定開導一番。

“在想我人老珠黃獨居幽館,青燈古佛……哎呦!”

錢逸群在顧媚娘額頭重重彈了一下,這下真把她眼淚打出來了。錢逸群聲調平平,道:“你個欺師滅祖的死丫頭,我們玄門子弟,古個毛佛!”

“嗚嗚……”顧媚娘摸著額頭,終于忍不住壓抑地哭了起來。

錢逸群知道她輸了選賽,一直憋在心里,就是給她個機會發泄出來。

顧媚娘也是不負所望,越哭越響,哭到最后竟引來了不少人圍觀,直哭得梨花帶雨,千回百轉,如同唱歌一般。

李香君聽到顧媚娘的哭聲,卻興起了一股艷羨。

她的心一直被什么包裹了似的。

喜,不能放聲大笑。

怒,不能破口大罵。

哀,不能縱情一哭。

樂,不能笑而露齒0

“媽媽,其實我不是很想做這個樓主。”李香君低聲對身邊的李貞麗道。

李貞麗撫了撫香君的背,道:“天不遂人愿,你我來到這世上,總得做自己該做的事0這便是天命。”

李香君投眼后院,問道:“我就不能跟道長老師學么?”

“他呀,”李貞麗嘆了口氣,“若說他能教出雄霸天下的徒弟,我不會有半點疑心。但是作為承視祖師基業的樓主,善戰卻是最末一等。這點上,我也教不了你什么,你還得多跟徐師伯、顧師伯學著。”

一—我還是想四處走走呀。

李香君心中暗道,緊緊攥著掌中的西河劍,恍惚間好像感覺到了她的呼吸,又像是聽到了它在低聲喚自己。

一—走了,就是剛才,這柄劍幫她解開了內心中的重重束縛。我以后便與這柄劍作伴吧。

李香君抱著西河劍,用臉龐輕輕貼了貼劍身。

崇禎四年三月,距離天下大變還有十三年,似緩若急,讓人既緊張又難以真正緊張起來。

錢逸群與周正卿、文蘊和兩位公子交談之后,二人都十分懇切由他牽線,玉鉤洞天占據一席之地。一—錢逸群沒說自己是厚道人,只是說他師兄在此事上有極大權柄,也不算騙人0

雖然星盤已經定了兩個點位,然而這星盤只能一人穿行,就連坐騎都帶不過去勻每次使用之后又要等它二十一日,吸收北斗精華,方能下次再用。看起來是永無能源耗竭的憂患,但是翠巒圣境中沒有北斗七星,所以這坑爹貨的使用周期就是實打實的二十一天!

錢逸群辭別父母,告別高老師,帶著楊愛顧媚娘和錢衛三個尾巴,背著狐貍,騎著鹿鹿,重又邁向了揚州城。這條路上他已經走得熟了,就連野外宿營留下的坑灰都還在0

每天早上他牽著一鹿三馬四頭坐騎,以及狐貍!進翠巒山放牧。

在食草動物大快朵頤的時候,錢逸群便在洞里做功課。

說來慚愧,作為一名掛過單的道士。錢逸群仍舊無法做完全本早課,只是從母親那兒請了元始天尊圣像放在洞中,朝夕禮拜。

禮拜圣真之后,便是長達一個時辰的踏罡步斗,淬煉魂魄、滋養靈蘊。這套原本只是應急的法門,反被錢逸群利用得最多。就連新學的金華出世術都可以用它來習練,包容無礙。

等踏完罡步,錢逸群還要花一個時辰來練劍和攀援疾走,鍛煉身法。等他全套功課做完,大半天便過去了0等四頭坐騎吃飽回來,差不多錢逸群也擦洗完畢,可以一起出去了。

這兩個時辰里,狐貍有時候會花許多時間勘察靈草,又時候卻又不耐煩地吵著要出去。雖然它知道進出口令,可惜翠巒圣境只認錢逸群一個人。

鹿、馬吃多了靈草仙花,非但各個皮毛光鮮,更是足下有力,日行百里也不覺得疲憊。等要過河之時,錢逸群便取出了爐,好言勸這幾位大爺進去,無疑也加快了渡河的速度。如此一路行去,從蘇州到揚州花了只不過三日。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了爐不能強行將百獸納7、。

只有禽獸們真心愿意,這了爐才能生效0錢逸群真沒想到,郭璞竟然還是個眾生平等分子0

到了揚州之后,錢逸群駐足瓊花觀,白楓等人很快就等在了外面0

“不知道長下一站可是入京?”白沙就住在觀外,每天都要來看看,提心吊膽恐怕錢逸群一去渺無音訊。

得知錢逸群回來,他立刻趕來見這位道長,生怕再錯過。

“下一站……”,錢逸群略略一咬口,只說道,“貧道要去云臺山拜會一位故人。”

“唔!”白沙問道,“小可能否同行呢?”

“這個你不用撰寫稿件么?”錢逸群問道。

“那自然有文筆絕妙之輩操刀,小可只是負責四處探尋新鮮事。”白沙道,“小可發現,道長所到之處,總有些故事發生,實在不忍離去。”

一—這個……我又不是柯南,走到哪兒哪死人……

錢逸群無奈地撇了撇嘴,道:“這個我就怕保護不力………”

“這個就不勞你操心了,”白楓上前道,“反正我無意春闈,便四處游歷一番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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