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仙俠]百媚圖 作者:美味羅宋湯(連載中)

 
wwdon 2013-3-16 22:38:5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4 73787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2:52
廿八章 群狼惡虎何足懼,我命由我不由天(五)

如果殺戮是場盛宴,隨著這枚焰火的爆裂,總算開始上到了正餐。

身為開胃菜的黃元霸永遠想不明白,為什么這個厚道人能夠將堂堂正正的法術,用得如此詭滴難測,如同邪術。看著身邊越來越少,最終只剩下三個人,黃元霸終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恐懼。

一最后三個了。

錢逸群掃了一眼背靠背縮成一團的三個人。

他們必須活著,活著將恐懼傳遞下去。

只有這樣,“厚道人”這個名字才會讓人畏懼。

這并不是錢逸群的心理變態,而是他處于極端冷靜和理性的狀態下,得出的結論。

畏懼會讓人失去判斷,降低抵抗力,甚至坐以待斃引頸待戮。

只有這樣,厚道人才能更從容、更安全地在這片血腥場上游走。

如果等那些和尚來到這里,看到的只是一具具冰冷的尸體,那么他們的憤怒就會取代恐懼,從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

比如同歸于盡之類的。

這可不是錢逸群所希望看到的。

一來了!

錢逸群聽見了腳步聲。

在這片荊棘密布的叢林之中,那人走得十分辛苦,很快就傳來了粗重的喘息。

冷正奇的狗很快就叫了起來。經過長時間的折騰,這些雄壯的契犬也失去了銳氣,叫聲中流露出疲倦。

“是誰!”林佳德彈跳起來,緊緊握著劍柄,驚恐叫道。

“嗣漢天師府,繆建木。”喘息聲停了,傳來一絲不芶的自我介紹。

黃元霸手里捏著符,喝道:“站住!”

林佳德想起之前黃元霸與天師府的爭執,出聲道:“眼下不是口舌之爭的時候,等出去了……”‘

“你且說說,如何證明是你本人!”黃元霸沒有理會林佳德,只是出聲問道。

黃元霸不同于林佳德,他知道江湖上有人可以用玄術將自己變成另一個人。此刻已經成了驚弓之鳥,自然不敢輕易放松警惕。

繆建木停了片刻,道:“不能。”他又道:“以黃道長的修為,還不足以辨別出是否本尊么?”

“若是那妖道的道行高過我,看不出來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黃元霸所謂的道行,便是凝成的魄數。

繆建木邁步上前,道:“原來道長只凝成了一魄。”

黃元霸頗有些尷尬,只是在黑暗之中沒人看出來。他無力道:“我是修符法的,道行深淺有什么妨礙。”

繆建木走上前,出現在三人的視野之中,看了一眼對他狂吠的糞犬,道:“我一路過來,見到不少尸體。,‘

“那妖道喪心病狂!”林佳德帶著哭腔,發泄似地將一切發生過的慘事倒了出來。

錢逸群安然地坐在荊棘叢中,傾聽著“受害人”的控訴,發現事情換個角度去看,就變得格外有趣了。

—一“妖道”最大的罪過,并非殺人,而是阻止除妖!

錢逸群心中一訕:妖與人的區別就在于,妖永遠都是妖,人有時候比妖更妖。

“你對他用符了?”繆建木指了指冷正奇。

雖然外人看不出來什么,但是以一個符家高手的身份,繆建木很清楚地捕捉到了冷正奇異常的冷靜。那是一種略帶呆滯的冷靜。

“清靜符。”黃元霸道。

清靜符是許多道人喜歡用的符,能夠幫助自己更深地入定。不過對于那些沒有準備的人,清靜符的威力就有些過大了。

繆建木微微搖頭,卻沒有動手。這種呆滯過個幾天就好了……前提是他能活到那個時候。

四人在林中清理出一小塊空地,撿來干枝,點起一團小小的篝火。黃元霸從納物錦囊中取出食物和水,分給三人,好像放開了生死哪怕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那妖道也沒吃東西吧……會不會……刺激他?”林佳德小心翼翼地嚼著嘴里的干餅。

一謝謝關心,哥晚飯吃的是鮮筍湯。

錢逸群心中暗笑。

“那邊好像有火。”繆建木站了起來。

狗兒很快就叫了起來。

一條火龍從遠而近,人數大約在二三十人。林間傳來的聲聲佛號,正是永塔法師帶領的九華山法力僧眾與九仙宮眾人。

林佳德見到這么多人,總算放下了心,道:“那妖道膽子再大,也不敢………”

“小心!”繆建木打斷了林掌門,因為他看到一道白光在林佳德身后閃現。

“不敢……”,林佳德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機械地重復了一遍。

節隱劍已經刺頭了他的后胸,透體而出。

“我敢的。”錢逸群在林佳德耳邊輕聲說道,旋即鬼步而出。

一道靈符打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上,轟然炸開。

錢逸群感覺到了余波振蕩,哈哈一笑,搖起坎鈴,遁入密林之中。

夜幕是最好的掩護,錢逸群再次消失在密林深處,誰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再來。

就連錢逸群都不知道。

永膝和尚好不容易在荊棘叢中繞過來的時候,林佳德的尸體都已經冷透了。

和尚們一個個衣衫襤樓,好端端的僧袍袈裟被荊棘勾劃得支離破碎。地上還總是有突然出現的尸體,嚇得人魂飛魄散。

“這妖道作孽多端,看來是不能留他了。”永擦一直想度化厚道人這樣的高手,一旦成功,佛門中自然也就多了一尊護法金剛。然而度化失敗,那就只有從肉體上抹去了。

再加上龍魂被滅,永擦表面上仍舊是老僧祥和的模樣,內心里卻是痛到了極點。他甚至對王家都存了怨念,懊悔自己竟然被他們蠱惑,千里迢迢跑來葬送了一件師傳寶物。

“之前我們勢單力薄,如今有法師在,定然不會讓那妖道逃脫。”黃元霸上前道,“我想布下一個符陣,還請法師相助。”

“責無旁貸!”永熔法師雙掌合什,沉聲應道。

黃元霸雖然以售符聞名但是錢逸群卻嘗試過他弟弟用的那個古符符陣,著實知道這天下第一符師的厲害。

見黃元霸要布下符陣,錢逸群當然不會等在旁邊觀摩。他直接鬼步躍出在黑夜之中果然如同鬼魅一般,輕而易舉地奪去了一個和尚的性命。

“抓住他!”眾人高聲喊了起來,聲音之中帶著驚惶。

正是錢逸群之前所預料的結果。

殺人不是目的,殺得人怕才是手段。

“孽障!”永塔數十年來不曾爆發出來的嗔怒混入錫杖之中,當頭砸下,一股腦傾瀉出來。

一渾身都是破綻啊!

錢逸群心中暗暗吐槽,卻沒有趁勢攻殺,以免被拖入泥淖之中不能脫身。他之所以只對小蝦米出手并非欺軟怕硬,而是他知道黃元霸、永塔這樣的人,肯定隨手會有一兩件隨身法寶要想靠偷襲,必須經過嚴密的設計和反復試探才有可能成功。

既然如此,現在自己明暗兩面的目的都已經達成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永塔的錫杖一擊落空,重重砸在地上帶起蓬蓬泥土。

錢逸群化入白光之中,再次現身時已經是在十步開外了。

夜晚的密林之中,十步就是兩個世界。

那是個連火光都無法穿透的世界。

“虛德你帶領師兄們將陣法布開,一旦看到白光或是鬼影,便合力擊殺。”永擦直起腰身,平復呼吸,努力維持著自己的高僧形象。

“大師不可!”黃元霸連忙出聲阻止道,“切切不可分散人手。之前我們變這樣被各個擊殺的……”‘

黃元霸與林佳德當然不甘心坐以待斃。他們也發現了錢逸群神出鬼沒的范圍大約就在是十步于是放寬了警戒線。誰知錢逸群根本不是為了襲擊營地,只要碰到人就殺故而分散之后更加危險。

永塔聽了黃元霸的解釋,正要從善如流,突然聽到一聲凄厲的慘叫聲。

又一個和尚被錢逸群神出鬼沒的身法刺死留下嘶嘶噴血的創。。

站在受害者身邊的和尚茫然無措,直到鮮血射到他臉上,方才心有余悸地補叫一聲,嚇癱在地。

這些小和尚都是永擦帶出來歷練的徒孫輩,原本并不指望他們能幫上什么忙,但眼看著他們被人如此欺凌屠戮,永螓心中的憤怒之火幾乎要將他那具枯瘦的身體都燒了起來。

錢逸群成功的激怒了這些和尚,同時也在這群人的營地附近撒下了藤蔓的種子。黃元霸的符陣雖然厲害,但終究是陣。只要是人為之陣,必然會被人破去。

黃元霸并不知道錢逸群暗中坐下的手腳,從袖中——取出各種形制的玉牌玉尊,讓人圍攏一圈,面外背里,說是怕被錢逸群偷看到陣眼的安排。

繆建木卻知道他防的并非錢逸群,而是在場這些人,尤其是他一—天師府的符術比所謂的茅山上清要強許多,卻難保沒有凱覦之心。他心中閃過一絲不屑,暗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天師府那么多符法我都尚未精通,哪里會窺測你的本事。

黃元霸見繆建木自覺地背身走開,這才放心地開始在地上埋設陣眼。

他是真心沒有防備錢逸群。

誰能想到呢,錢逸群竟然可以在如此黑暗的環境下,隔開數十步距離,將這些玉件的位置和順序看了個清清楚楚。

這也是黃元霸自作孽。他若是不聲不響埋了,錢逸群未必就能注意。他偏偏要弄一圈人圍著,這豈不是告訴錢逸群:我這里的動作是符陣關鍵!

主人這么客氣,錢逸群怎么會跟他見外呢?

等黃元霸埋好了陣眼,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方才選了方位,種下玉符。不等他這邊備好,空靈的帝鐘聲再次叮當響起。

冷正奇渾身顫栗地蜷縮一團,跟他的契犬擠在一起,驚恐地看著黑暗里那頭猛獸。

“大家小心!他每次出來之前都要打鈴!”黃元霸叫道。

永塔老僧聞言皺眉,心中暗道:我怎地總是想起八百年前五臺山清心鐘的事來。

—一若清心鐘真的落在了妖人手中,那天下蒼生恐怕就要遭難了。

永熔心中悲嘆,低頭看了看自己枯瘦的雙手,上面已經長出了老人斑。他又想想自己這一脈的壯年弟子十之八九死于妖道劍下傳世的龍魂也被破了,更是悲從中來,雙手顫抖無從抵御即將到來的威脅。

眾人各持兵器,緊張兮兮,生怕自己成了那個倒霉鬼。

鈴聲就如催魂一般,讓所有人都驚恐萬分。

錢逸群卻一直都沒有出現,因為他打的是坎鈴。

流水鈴子的打發與尋常帝鐘不同,外人見識少的,修為低的,根本分不出八卦鈴之間的區別。

錢逸群用坎鈴讓植物的根系在地下游走一時間仿佛自己長了眼睛一般,將那些玉件紛紛纏住。

這些根雖然沒有什么力量,卻可將震動陣眼。越是精妙的陣法對陣眼的穩定性也就越高。從這點上說來,八門混天陣其實也是極高明的陣法,因為它已經不能用死物列陣必須要布陣者隨時調整,否則很快就會被人破去。

“他怎么還不出來?”虛德低聲問身邊的僧侶。

那僧侶嚇得滿頭大汗手中一支木魚也不知道空了多久,想起來方才一陣急敲。

“那妖道怎么還不出來?”黃元霸也忍不住問永培和尚。

“因為還少個了人。”繆建木突然插嘴道。

“誰?”黃元霸騰起一股希望,“誰還在外面?”

“我師弟符玉澤。,‘繆建木極端信任符玉澤’認為之前援手錢逸群是他不小心犯錯。這個小師弟絕不會做出正邪不辨,助紂為虐的事來。照這個邏輯推論,錢逸群非但與符玉澤有仇,而且還是背后插刀子的血海深仇。

黃元霸和永擦都不甚以為然。

符玉澤當時的表現十分灑脫,大有一副“我就算助紂為虐你能奈我何?,‘的模樣。如此這般反應,就算真的助紂為虐也在情理之中。而且在江湖上混了那么久的人精,誰會看不出符玉澤的那點小心思。

“他在等九仙宮諸位長老?,‘永熔并不是很信任那些人。

照他們實力,充其量就是江湖中的一方豪強,要想讓厚道人專程等他們,恐怕沒那么大面子。

其實,按照錢逸群的計劃,現在已經應該大開殺戒,誘使黃元霸催動符陣,然后……

喀嚓,捏碎!

然而,現在的情況是,狐貍找來了。

它沒有說話,只是咬著錢逸群的袍角往外拖。幸好錢逸群躲得遠,否則未必能夠瞞過那老僧和黃道士的耳朵。

“九仙宮的九個長老正要放火燒林!”狐貍壓低聲音道。

“咦,他們不怕死么?”錢逸群雖然只是道聽途說,卻也知道山火一起,就算大羅神仙都未必能逃得出去。

“他們自然有萬全之策。”狐貍道。

“我跟他們沒仇,他們干嗎下這么大本錢?”錢逸群不解道,“要放火燒死我的,怎么也輪不上這九個人吧?”黃元霸、永熔,這兩個不就是現成的苦主么?就錢逸群的那本帳上,還有誰比他倆更苦大仇深的?

“你想多了,他們不是為了殺你。”狐貍道。

“那是………”

“殺黃元霸和那些和所!”狐貍道。

“為什么?他們不是一伙的么!”錢逸群大奇。

“聽起來好像是有個姓商的向黃元霸買符,被狠狠地敲了一筆竹杠。”狐貍道,“還有個姓古的,看不慣那些和尚,尤其是永培老禿驢一副正派老大的模樣,說是讓他作嘔。,‘

“就這事?”錢逸群不可思議地看著狐貍,“你和你的朋友沒聽錯吧?”

“你沒聽說過瑕疵必報這話么?”狐貍不屑道,“咱還見過有人為了個饅頭引發血案的呢,人類啊人類!”

錢逸群語噎。

如果說要連這九個人一起殺掉,他丁點壓力都沒有。不過要說峰回路轉,過去的敵人突然成了現在敵人的敵人,那自己也要一起殺光了事么?

一刻又不是嗜殺的變態。

錢逸群否定了這個念頭,道:“就讓他們狗咬狗吧。不過我喜歡這片林子,不能輕易讓他們燒了!”

“你打算怎么做?,‘狐貍問道。

“隔岸觀火呀,還能怎么辦?”錢逸群嘿嘿一笑。

這嘿嘿一笑,意味著錢逸群的想法絕非簡單局限在“隔岸觀火”這四個字。

錢逸群直接送出了兩只紙鶴,其中一只寫個永塔法師,告訴他九仙宮眾人要放火燒林,而且還給出了大致方位。另一封寫個九仙宮商長老,那是錢逸群唯一腦子里還有印象的人。

在商長老的那封信中,錢逸群直言不諱地告訴他,黃元霸和永培已經知道了他們即將放火的事,已經從聚集點散開而去。如果不想死只有跟他們拼命。

紙鶴忠實地將這兩封信送到了兩撥人手中。

在一個沒有即時通訊工具的時代,誰都不知道錢逸群寫這封信的目的和時間,這就逼著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采取動作。

終究還是經年伏魔的永擦法師動作快一步,當下就帶著弟子們朝錢逸群標識的方位跑去。

“除魔衛道,在所不辭!”永螓法師高聲喊道。

他身后的佛子們紛紛跟著搖旗吶喊,好像已經凱旋而歸了一般。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2:53
廿八章 群狼惡虎何足懼,我命由我不由天(五)

如果殺戮是場盛宴,隨著這枚焰火的爆裂,總算開始上到了正餐。

身為開胃菜的黃元霸永遠想不明白,為什么這個厚道人能夠將堂堂正正的法術,用得如此詭滴難測,如同邪術。看著身邊越來越少,最終只剩下三個人,黃元霸終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恐懼。

一最后三個了。

錢逸群掃了一眼背靠背縮成一團的三個人。

他們必須活著,活著將恐懼傳遞下去。

只有這樣,“厚道人”這個名字才會讓人畏懼。

這并不是錢逸群的心理變態,而是他處于極端冷靜和理性的狀態下,得出的結論。

畏懼會讓人失去判斷,降低抵抗力,甚至坐以待斃引頸待戮。

只有這樣,厚道人才能更從容、更安全地在這片血腥場上游走。

如果等那些和尚來到這里,看到的只是一具具冰冷的尸體,那么他們的憤怒就會取代恐懼,從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

比如同歸于盡之類的。

這可不是錢逸群所希望看到的。

一來了!

錢逸群聽見了腳步聲。

在這片荊棘密布的叢林之中,那人走得十分辛苦,很快就傳來了粗重的喘息。

冷正奇的狗很快就叫了起來。經過長時間的折騰,這些雄壯的契犬也失去了銳氣,叫聲中流露出疲倦。

“是誰!”林佳德彈跳起來,緊緊握著劍柄,驚恐叫道。

“嗣漢天師府,繆建木。”喘息聲停了,傳來一絲不芶的自我介紹。

黃元霸手里捏著符,喝道:“站住!”

林佳德想起之前黃元霸與天師府的爭執,出聲道:“眼下不是口舌之爭的時候,等出去了……”‘

“你且說說,如何證明是你本人!”黃元霸沒有理會林佳德,只是出聲問道。

黃元霸不同于林佳德,他知道江湖上有人可以用玄術將自己變成另一個人。此刻已經成了驚弓之鳥,自然不敢輕易放松警惕。

繆建木停了片刻,道:“不能。”他又道:“以黃道長的修為,還不足以辨別出是否本尊么?”

“若是那妖道的道行高過我,看不出來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黃元霸所謂的道行,便是凝成的魄數。

繆建木邁步上前,道:“原來道長只凝成了一魄。”

黃元霸頗有些尷尬,只是在黑暗之中沒人看出來。他無力道:“我是修符法的,道行深淺有什么妨礙。”

繆建木走上前,出現在三人的視野之中,看了一眼對他狂吠的糞犬,道:“我一路過來,見到不少尸體。,‘

“那妖道喪心病狂!”林佳德帶著哭腔,發泄似地將一切發生過的慘事倒了出來。

錢逸群安然地坐在荊棘叢中,傾聽著“受害人”的控訴,發現事情換個角度去看,就變得格外有趣了。

—一“妖道”最大的罪過,并非殺人,而是阻止除妖!

錢逸群心中一訕:妖與人的區別就在于,妖永遠都是妖,人有時候比妖更妖。

“你對他用符了?”繆建木指了指冷正奇。

雖然外人看不出來什么,但是以一個符家高手的身份,繆建木很清楚地捕捉到了冷正奇異常的冷靜。那是一種略帶呆滯的冷靜。

“清靜符。”黃元霸道。

清靜符是許多道人喜歡用的符,能夠幫助自己更深地入定。不過對于那些沒有準備的人,清靜符的威力就有些過大了。

繆建木微微搖頭,卻沒有動手。這種呆滯過個幾天就好了……前提是他能活到那個時候。

四人在林中清理出一小塊空地,撿來干枝,點起一團小小的篝火。黃元霸從納物錦囊中取出食物和水,分給三人,好像放開了生死哪怕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那妖道也沒吃東西吧……會不會……刺激他?”林佳德小心翼翼地嚼著嘴里的干餅。

一謝謝關心,哥晚飯吃的是鮮筍湯。

錢逸群心中暗笑。

“那邊好像有火。”繆建木站了起來。

狗兒很快就叫了起來。

一條火龍從遠而近,人數大約在二三十人。林間傳來的聲聲佛號,正是永塔法師帶領的九華山法力僧眾與九仙宮眾人。

林佳德見到這么多人,總算放下了心,道:“那妖道膽子再大,也不敢………”

“小心!”繆建木打斷了林掌門,因為他看到一道白光在林佳德身后閃現。

“不敢……”,林佳德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機械地重復了一遍。

節隱劍已經刺頭了他的后胸,透體而出。

“我敢的。”錢逸群在林佳德耳邊輕聲說道,旋即鬼步而出。

一道靈符打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上,轟然炸開。

錢逸群感覺到了余波振蕩,哈哈一笑,搖起坎鈴,遁入密林之中。

夜幕是最好的掩護,錢逸群再次消失在密林深處,誰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再來。

就連錢逸群都不知道。

永膝和尚好不容易在荊棘叢中繞過來的時候,林佳德的尸體都已經冷透了。

和尚們一個個衣衫襤樓,好端端的僧袍袈裟被荊棘勾劃得支離破碎。地上還總是有突然出現的尸體,嚇得人魂飛魄散。

“這妖道作孽多端,看來是不能留他了。”永擦一直想度化厚道人這樣的高手,一旦成功,佛門中自然也就多了一尊護法金剛。然而度化失敗,那就只有從肉體上抹去了。

再加上龍魂被滅,永擦表面上仍舊是老僧祥和的模樣,內心里卻是痛到了極點。他甚至對王家都存了怨念,懊悔自己竟然被他們蠱惑,千里迢迢跑來葬送了一件師傳寶物。

“之前我們勢單力薄,如今有法師在,定然不會讓那妖道逃脫。”黃元霸上前道,“我想布下一個符陣,還請法師相助。”

“責無旁貸!”永熔法師雙掌合什,沉聲應道。

黃元霸雖然以售符聞名但是錢逸群卻嘗試過他弟弟用的那個古符符陣,著實知道這天下第一符師的厲害。

見黃元霸要布下符陣,錢逸群當然不會等在旁邊觀摩。他直接鬼步躍出在黑夜之中果然如同鬼魅一般,輕而易舉地奪去了一個和尚的性命。

“抓住他!”眾人高聲喊了起來,聲音之中帶著驚惶。

正是錢逸群之前所預料的結果。

殺人不是目的,殺得人怕才是手段。

“孽障!”永塔數十年來不曾爆發出來的嗔怒混入錫杖之中,當頭砸下,一股腦傾瀉出來。

一渾身都是破綻啊!

錢逸群心中暗暗吐槽,卻沒有趁勢攻殺,以免被拖入泥淖之中不能脫身。他之所以只對小蝦米出手并非欺軟怕硬,而是他知道黃元霸、永塔這樣的人,肯定隨手會有一兩件隨身法寶要想靠偷襲,必須經過嚴密的設計和反復試探才有可能成功。

既然如此,現在自己明暗兩面的目的都已經達成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永塔的錫杖一擊落空,重重砸在地上帶起蓬蓬泥土。

錢逸群化入白光之中,再次現身時已經是在十步開外了。

夜晚的密林之中,十步就是兩個世界。

那是個連火光都無法穿透的世界。

“虛德你帶領師兄們將陣法布開,一旦看到白光或是鬼影,便合力擊殺。”永擦直起腰身,平復呼吸,努力維持著自己的高僧形象。

“大師不可!”黃元霸連忙出聲阻止道,“切切不可分散人手。之前我們變這樣被各個擊殺的……”‘

黃元霸與林佳德當然不甘心坐以待斃。他們也發現了錢逸群神出鬼沒的范圍大約就在是十步于是放寬了警戒線。誰知錢逸群根本不是為了襲擊營地,只要碰到人就殺故而分散之后更加危險。

永塔聽了黃元霸的解釋,正要從善如流,突然聽到一聲凄厲的慘叫聲。

又一個和尚被錢逸群神出鬼沒的身法刺死留下嘶嘶噴血的創。。

站在受害者身邊的和尚茫然無措,直到鮮血射到他臉上,方才心有余悸地補叫一聲,嚇癱在地。

這些小和尚都是永擦帶出來歷練的徒孫輩,原本并不指望他們能幫上什么忙,但眼看著他們被人如此欺凌屠戮,永螓心中的憤怒之火幾乎要將他那具枯瘦的身體都燒了起來。

錢逸群成功的激怒了這些和尚,同時也在這群人的營地附近撒下了藤蔓的種子。黃元霸的符陣雖然厲害,但終究是陣。只要是人為之陣,必然會被人破去。

黃元霸并不知道錢逸群暗中坐下的手腳,從袖中——取出各種形制的玉牌玉尊,讓人圍攏一圈,面外背里,說是怕被錢逸群偷看到陣眼的安排。

繆建木卻知道他防的并非錢逸群,而是在場這些人,尤其是他一—天師府的符術比所謂的茅山上清要強許多,卻難保沒有凱覦之心。他心中閃過一絲不屑,暗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天師府那么多符法我都尚未精通,哪里會窺測你的本事。

黃元霸見繆建木自覺地背身走開,這才放心地開始在地上埋設陣眼。

他是真心沒有防備錢逸群。

誰能想到呢,錢逸群竟然可以在如此黑暗的環境下,隔開數十步距離,將這些玉件的位置和順序看了個清清楚楚。

這也是黃元霸自作孽。他若是不聲不響埋了,錢逸群未必就能注意。他偏偏要弄一圈人圍著,這豈不是告訴錢逸群:我這里的動作是符陣關鍵!

主人這么客氣,錢逸群怎么會跟他見外呢?

等黃元霸埋好了陣眼,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方才選了方位,種下玉符。不等他這邊備好,空靈的帝鐘聲再次叮當響起。

冷正奇渾身顫栗地蜷縮一團,跟他的契犬擠在一起,驚恐地看著黑暗里那頭猛獸。

“大家小心!他每次出來之前都要打鈴!”黃元霸叫道。

永塔老僧聞言皺眉,心中暗道:我怎地總是想起八百年前五臺山清心鐘的事來。

—一若清心鐘真的落在了妖人手中,那天下蒼生恐怕就要遭難了。

永熔心中悲嘆,低頭看了看自己枯瘦的雙手,上面已經長出了老人斑。他又想想自己這一脈的壯年弟子十之八九死于妖道劍下傳世的龍魂也被破了,更是悲從中來,雙手顫抖無從抵御即將到來的威脅。

眾人各持兵器,緊張兮兮,生怕自己成了那個倒霉鬼。

鈴聲就如催魂一般,讓所有人都驚恐萬分。

錢逸群卻一直都沒有出現,因為他打的是坎鈴。

流水鈴子的打發與尋常帝鐘不同,外人見識少的,修為低的,根本分不出八卦鈴之間的區別。

錢逸群用坎鈴讓植物的根系在地下游走一時間仿佛自己長了眼睛一般,將那些玉件紛紛纏住。

這些根雖然沒有什么力量,卻可將震動陣眼。越是精妙的陣法對陣眼的穩定性也就越高。從這點上說來,八門混天陣其實也是極高明的陣法,因為它已經不能用死物列陣必須要布陣者隨時調整,否則很快就會被人破去。

“他怎么還不出來?”虛德低聲問身邊的僧侶。

那僧侶嚇得滿頭大汗手中一支木魚也不知道空了多久,想起來方才一陣急敲。

“那妖道怎么還不出來?”黃元霸也忍不住問永培和尚。

“因為還少個了人。”繆建木突然插嘴道。

“誰?”黃元霸騰起一股希望,“誰還在外面?”

“我師弟符玉澤。,‘繆建木極端信任符玉澤’認為之前援手錢逸群是他不小心犯錯。這個小師弟絕不會做出正邪不辨,助紂為虐的事來。照這個邏輯推論,錢逸群非但與符玉澤有仇,而且還是背后插刀子的血海深仇。

黃元霸和永擦都不甚以為然。

符玉澤當時的表現十分灑脫,大有一副“我就算助紂為虐你能奈我何?,‘的模樣。如此這般反應,就算真的助紂為虐也在情理之中。而且在江湖上混了那么久的人精,誰會看不出符玉澤的那點小心思。

“他在等九仙宮諸位長老?,‘永熔并不是很信任那些人。

照他們實力,充其量就是江湖中的一方豪強,要想讓厚道人專程等他們,恐怕沒那么大面子。

其實,按照錢逸群的計劃,現在已經應該大開殺戒,誘使黃元霸催動符陣,然后……

喀嚓,捏碎!

然而,現在的情況是,狐貍找來了。

它沒有說話,只是咬著錢逸群的袍角往外拖。幸好錢逸群躲得遠,否則未必能夠瞞過那老僧和黃道士的耳朵。

“九仙宮的九個長老正要放火燒林!”狐貍壓低聲音道。

“咦,他們不怕死么?”錢逸群雖然只是道聽途說,卻也知道山火一起,就算大羅神仙都未必能逃得出去。

“他們自然有萬全之策。”狐貍道。

“我跟他們沒仇,他們干嗎下這么大本錢?”錢逸群不解道,“要放火燒死我的,怎么也輪不上這九個人吧?”黃元霸、永熔,這兩個不就是現成的苦主么?就錢逸群的那本帳上,還有誰比他倆更苦大仇深的?

“你想多了,他們不是為了殺你。”狐貍道。

“那是………”

“殺黃元霸和那些和所!”狐貍道。

“為什么?他們不是一伙的么!”錢逸群大奇。

“聽起來好像是有個姓商的向黃元霸買符,被狠狠地敲了一筆竹杠。”狐貍道,“還有個姓古的,看不慣那些和尚,尤其是永培老禿驢一副正派老大的模樣,說是讓他作嘔。,‘

“就這事?”錢逸群不可思議地看著狐貍,“你和你的朋友沒聽錯吧?”

“你沒聽說過瑕疵必報這話么?”狐貍不屑道,“咱還見過有人為了個饅頭引發血案的呢,人類啊人類!”

錢逸群語噎。

如果說要連這九個人一起殺掉,他丁點壓力都沒有。不過要說峰回路轉,過去的敵人突然成了現在敵人的敵人,那自己也要一起殺光了事么?

一刻又不是嗜殺的變態。

錢逸群否定了這個念頭,道:“就讓他們狗咬狗吧。不過我喜歡這片林子,不能輕易讓他們燒了!”

“你打算怎么做?,‘狐貍問道。

“隔岸觀火呀,還能怎么辦?”錢逸群嘿嘿一笑。

這嘿嘿一笑,意味著錢逸群的想法絕非簡單局限在“隔岸觀火”這四個字。

錢逸群直接送出了兩只紙鶴,其中一只寫個永塔法師,告訴他九仙宮眾人要放火燒林,而且還給出了大致方位。另一封寫個九仙宮商長老,那是錢逸群唯一腦子里還有印象的人。

在商長老的那封信中,錢逸群直言不諱地告訴他,黃元霸和永培已經知道了他們即將放火的事,已經從聚集點散開而去。如果不想死只有跟他們拼命。

紙鶴忠實地將這兩封信送到了兩撥人手中。

在一個沒有即時通訊工具的時代,誰都不知道錢逸群寫這封信的目的和時間,這就逼著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采取動作。

終究還是經年伏魔的永擦法師動作快一步,當下就帶著弟子們朝錢逸群標識的方位跑去。

“除魔衛道,在所不辭!”永螓法師高聲喊道。

他身后的佛子們紛紛跟著搖旗吶喊,好像已經凱旋而歸了一般。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2:55
廿九章 群狼惡虎何足懼,我命由我不由天(六)

森林里騰起一大片火光。

九仙宮長老之中,有個脾氣十分火爆的夏長老。看了飛鶴傳書,夏長老的怒氣不可抑止地爆發出來,將身邊弟子手中的火把扔向了一大堆引燃物上。

還好他們放火燒林純屬臨時起意,引燃物也多大是就地取材,這火勢燒得并不大。

山林大火聽起來很可怕,實際上在沒有人類參與的情況下,每一座山都難免要燒幾次。

因為老天爺是要打雷的。

雷霆劈倒大樹,引起火災,又因為落葉之中含有油脂,不容易被雨水澆滅。

然而這種火災并不會對森林造成極大的危害。

因為火勢不大,高大的喬木很容易在火災中幸存,只有那些低矮的灌木和落葉會被燒掉。燒掉的植物融入土攘,提供營養,使得森林能夠很快恢復生機,植物生長得更為茂盛。

反倒是有了人類參與自然活動之后,一見火星便要將之撲滅扼殺。如此這般,地上的枯枝落葉越積越多,灌木更是生生不息,布滿森林。

這種情況下,一旦著火,便邊是毀滅性的大火。無論是高大的喬木還是低矮的灌木,都無從幸免。

這便是陰符經所謂:天生天殺,道之理也。

一旦人為,便違自然。貌似救命,實則殺生。

這片山林在春雷初起之士便有過一次小火。地上的枯葉積蓄不多,主要的引火角色灌木叢還沒有生長成勢。夏長老這把火又點得急了,所造成的危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然而它卻證明錢逸群的飛鶴傳書絕非空穴來風,將九仙宮眾人的行徑,坐到了實處。

“本來我還想自己放這把火的,沒想到他們竟然這么熱情。”錢逸群對狐貍感嘆道,“世上蠢人多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噓!”狐貍發出了一個對于犬科動物而言難度極高的語氣詞,讓錢逸群頗為驚訝。

“和尚們來了!”狐貍伏在地上聽了聽,以不遜于鬼步的速度竄入了隱蔽位置,顯然人間的生活并沒有消磨它作為野獸的求生本能。

錢逸群正要躲閃,突然見到一個九仙宮弟子正悄悄閃到一株大樹之后。

很快,這位九仙宮弟子從大樹后走了出來,回到人群之中。

再小的人群中也會有派系的存在。錢逸群掃視眾人,見有個身材魁梧的男子正盯著他,臉上充滿了笑意,猜想他必是這人的至交好友,便緩步走了過去。

“這么快?”那人果然出口詢問道,聲音卻不似身材那般陽剛,頗有些溫柔的味道。

“沒貨。”錢逸群做出一副苦臉。

那人笑道:“我就說,你這一會兒都尿了七八回了,哪有那么多水讓你排。”

“別說了。”錢逸群見自己蒙中了,上下一加聯系便知道自己這借身是個一緊張就想小便的家伙。

“再說又要去了。”錢逸群補了一句。

“放心好了,這次九位長老聚齊,那些和尚就算統統撲來,也不過是送命秧子。”那人寬慰錢逸群,又補說道:“你看那些和尚,被人劍架在脖子上,只會念佛,能有什么本事。”

“但是那個老和尚真是嚇人,你就看那條龍。嘖嘖。”錢逸群裝出心有余悸的模樣。

“龍!”那人瞪圓了眼睛,“你能看見!”……咦!還有人看不見么?

錢逸群這才仔細借著火光打量此人,見他目光渙散,皮膚干枯,果然是個沒有覺醒靈蘊的小悲催。剛才下手太快,沒注意那個被打暈的家伙是否覺醒了靈蘊……沒想到,九仙宮竟然連靈蘊不曾覺醒的弟子都派出來了!

“噓!”錢逸群連忙噓聲,“別讓人知道!”

那人見錢逸群如此緊張,以為他是故意藏拙,臉上露出一個了然的模樣:“好你個趙宗陽!竟然連我都瞞過了!”……多謝,總算知道我的名字了。

錢逸群靦腆笑了笑,低聲道:“噓,你莫非沒聽說過那個故事么?樹只有長得歪里吧唧才不會被人砍嘍。”

“嚯,你還讀了《莊子》?果然是藏拙!”那人也壓低了聲音道,“不過,你不見后面又說:公雞因為不會打鳴,所以被殺了吃肉?”

“所以才要介于有用無用之間,比如俺現在這樣。”錢逸群從那人口中,已經大致知道自己這借身的地位了。看來九仙宮果然是人才匱乏到了極限,就連《莊子》都不曾讀過的人也被抓了差事。

“你這話……”那人面露疑色。

“怎么?有什么不對么?”錢逸群內中一緊,手中暗暗掐訣,心道:莫非表現得太高調了?唉,當初真該讓紅娘子把搜魂術一并教授才是!

“這話太有道理了啊!是你自己悟出來的?”那人殷切地看著錢逸群,“宗陽,咱們可是同時入門的,你這么藏私豈不讓哥哥我心寒么?快說說你到底什么境界了!”

錢逸群被這目光盯得發毛,索性手指前方,“看,和尚們越來越近了!”

“都給我噤聲!”前面的師兄回頭厲聲喝道。

別看這群九仙宮弟子站得散亂,其中一樣有三六九等。地位高的弟子都站在前面,眾星捧月一般圍繞著九位長老,又暗中以九長老的派系分列。雖然無心而立,卻暗藏玄機。如錢逸群與這位“哥哥”因為地位低下,站得十分靠外,已經看不出是屬于哪一位長老的弟子。

那位自稱哥哥的人,被這一聲歷喝嚇得不敢說話,只是朝錢逸群打眼色。

錢逸群要扮演“趙宗陽”也只好低頭后退,幾乎已經站在最外圍。

不一時,和尚們面色不善地趕了回來。

永瑢法師站在最前頭,左右顧盼,心中黯然心傷:得意弟子盡數被殺,如今能站出來說個場面話的人都沒有了。

還好黃元霸知道永踏法師地位高絕,是這里的主力,掃了一眼冷正奇。他本想讓冷正奇上前開場,又見他還有些呆滯,只好清了清喉嚨,親自上前道:“諸位道友,這是何意啊?”

“放火燒林!”夏長老怒氣沖沖道。

“把那妖道逼出來。”商長老上前打了個圓場,輕輕拂袖,示意師弟退下。

黃元霸原本還擔心要火拼,見商長老仍舊要留下一絲余地,便也順水推舟道:“那妖道殘忍好殺,狡詐詭謫,想要抓他的確不易。不過這放火燒林嘛,還不至于,不至于呀。”

“哦?黃道長有何高見?”商長老問道。

“金霄門已經被那妖道殺了個干凈,就連林掌門都被他一擊斃命。”黃元霸突然蕩開一筆,通報了林佳德的訃告。

九位長老齊齊變色。有驚訝的,有不信的,有恐懼的,還有暗爽的。

商長老與他們目光交流,出言道:“沒想到那妖道竟然如此厲害,我看大家還是一起走為好。”

“貧道正有此意。”黃元霸道,“天黑無月,正是那妖道各個擊破的好時機。我們只要抱成一團,廣布哨卡,大興火光,到了天亮就沒事了。”

“正是。”商長老應聲道。

“嗯哼!”夏長老不耐煩,出聲示意。

商長老知道自己師弟的性子,假裝沒有在意。

“師兄”,夏長老見商長老不應話,出聲道,“我有話說。”

一憋著!

商長老心中怒道,臉上卻作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道:“師弟有何建言?”

“我們是來抓妖道、除妖怪的!怎么反倒像是在被那妖道捉!”夏長老火氣沖天。

——你太誠實了!

所有人都不好意思地岔開了目光,這話問得實在讓人無言以對。

不說黃元霸和冷正奇,就連九華山的和尚們見了三五步一具尸骸,也頗有些心中發毛。能問出這種問題的人,果然還沒有見識妖道的厲害啊!

“敢問道長有何妙招?”黃元霸見他道士打扮,故而以“道長”相稱。

“當然是放火燒林!”夏長老道,“把他逼出來!”

商長老見師弟如此執著放火的事,心中一轉,卻回過味來,暗道:夏師弟還真是粗中有細,如此一來,即便那些人得到了信報,也只會以為是妖道的離間計。

果然,永踏與黃元霸對視一眼,分明是在心中暗道:果然是那妖道的離間之計!還好沒讓他得售。

錢逸群豎著耳朵聽了半晌,暗道:如此看來,那個粗咧咧蠢乎乎的夏長老才是個中高手啊!我就喜歡聰明人!得留著最后殺他。

因為,聰明人常常自作聰明,坑爹賣隊友之類的事,遠比蠢人做得更漂亮。

“咱們還是先回到之前的宿營地吧。”黃元霸說著,上前與商長老耳語幾句,無非就是已經在那里布下了符陣,只等妖道上鉤。

永塔法師也上前出示了紙鶴,說了這借刀殺人的離間計。雙方登時冰釋前嫌,決定一同前往秘陣所在之地,引誘妖道出來。

錢逸群心中暗喜,這一路上黑影憧憧,有得是可以利用的機會!九仙宮用的是普通長劍,正合錢逸群的胃口。

不過嘛……

“兄弟,跟哥哥我走得近些,小心那妖道偷襲。”

“那個……”錢逸群無奈道,“你能不能別抱著我的胳膊發抖?震得我頭暈。”

那人干咳兩聲,松開了錢逸群的手臂,仍舊緊貼在一旁,顯然是嚇得不輕。

“你剛才不是對九位長老很有信心么?”錢逸群調笑道,“怎地如此害怕那妖道?”

“嚇!我會怕那妖道?!”那哥哥叫道,旋即壓低了聲音,“哥哥我只是怕黑罷了。”

一你以為賣個萌我就不殺你了么?

錢逸群很快就給了自己答案:好吧,看來我還不是徹底的冷血殺手。這種無關緊要的小萌物就留他一條命吧,也算是我借用趙宗陽身體給的利錢。

“大家小心!好像前面林子里有動靜!”冷正奇突然示意道。

“放狗去看看!”夏長老緊張道。

冷正奇沒有理他,心道:這些狗兒可是我的好兄弟,怎能讓它們去送死?你那么多門人,死兩個又有什么關系!

“不用了”,黃元霸道,“若真是那妖道,等狗過去了也沒影了。”

前面的灌木從果然晃動起來,露出一個人影。

……你妹!

錢逸群心中暗叫不好:這貨竟然這么快就醒了!

易容陣所借之人若是死了,這陣法立即告破。故而錢逸群只是將那趙宗陽打暈過去,又怕他被野獸啃噬,特意藏在一個樹洞里,召出藤蔓死死捆住。誰知這家伙竟然醒了,掙脫了藤蔓,而且還莫名其妙從側面追了上來!

趙宗陽被人突然襲擊,旋即人事不醒。好不容易醒了過來,回到原處卻發現同門師友都走了。

他遠遠看到一點火光,自然如同飛蛾一般追了過來,難道還真的獨自在這山林之中過夜么?

“洪波,帶兩個人去看看!”商長老出聲道。

之前歷喝眾人噤聲的那位師兄站了出來,人群自然分開,生怕被他挑上。他也算光棍,直走到了隊尾,方才點名道:“熊樂意,還有那誰誰,跟我來!”

熊樂意的臉上登時充滿了痛苦和糾結,腿都邁不開了。

那誰誰……也就是小透明趙宗陽,也就是錢逸群……倒是很磊落地跟了上去,心中暗道:還好點了我的名字,否則毛遂自薦就有些醒目了。

熊樂意見“趙宗陽”如此膽壯,好歹受到了些許鼓勵,勉強跟了上去。

三人呈品字朝人影走去。

越來越近。

以錢逸群的目力,已經清楚看到了真趙宗陽的顏面。

“咦?”走在前面的洪波師兄突然驚疑叫了一聲,回頭望向錢逸群,“你們……”

“啊呀!妖道!”錢逸群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聲喊道,就像是被嚇得腿軟一般。

洪波看到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師弟,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見自己這邊的師弟驚慌失措嚇癱在地。他再回頭看去,突然見到一柄短劍,兇光粼粼,直刺胸口而來。

御劍訣!

錢操縱著節隱,故意刺中了洪波的大腿,在逼出他一聲慘叫之后,方才結果他的性命。

這聲慘叫卻是讓熊樂意聽的。

果然,慘叫聲讓正要沖上前幫忙的熊樂意嚇得邁不開腿,站在原地瑟瑟發抖。

有了這個時間,錢逸群方才得以搖動坎鈴,施加草木之心的木炁在藤蔓種子上。

一條手臂粗細的藤蔓破土而出,纏住熊樂意的雙腿,用力一扯,將他扯倒在地。

一圈圈的藤蔓飛速繞著熊樂意的身體,很快就纏到了頭上,徹底將他的臉蒙了起來。

乘著熊樂意吱呀亂叫的時候,錢逸群已經一劍刺死了洪波,旋即鬼步而出,沖到真趙宗陽的面前。

趙宗陽已經被這莫名其妙的一幕嚇得癡呆,雙手緊緊抓住身邊的樹干,在錢逸群充滿笑意的目光下瑟瑟發抖。

就如一只小雞子面對一匹大灰狼。

“不殺你,快跑。”錢逸群咧嘴一笑,手朝東面一指。

趙宗陽嚇得雙腿發軟,聽到這句話,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撒開雙腿,連滾帶爬地順著錢逸群所指的方向跑了。

錢逸群好整以暇地收起了節隱劍,將翠巒山收在趙宗陽的包袱里,手提魚簍,活動臉上的肌肉,裝作驚魂未定的模樣,朝大部隊跑去。

“師,師兄被殺了!”錢逸群高聲喊道,好像受到了極大的精神創傷。

黃元霸面無表情,心中暗道:還好,這妖道每次只殺一個人,這回算是有人血祭了。

商長老作色道:“洪波!他竟然殺了洪波!”

“你傷什么心?洪波是古師兄的弟子。”長老之中,有人幽幽說道。

因為聲音過于“幽幽”,以至于商長老一時都沒聽出是誰人來。

天地良心!

他派洪波過去查看,真的沒有一絲半毫借刀殺人的意思!

只是……反正是古天遠的徒弟,死了也不可惜。

“趙宗陽”作為幸存者,理所當然要受到師長們的召見。他手提著空空如也的魚簍,急促喘息,還故意消耗心炁,讓心臟跳速加快,做足了功夫方才走上前去。

“剛才那聲‘妖道’是你叫的么?”永镕和尚上前掃視錢逸群,只覺得這人好像有些不對勁,臉上仿佛蒙了一層薄紗,總是讓人難以看清。

錢逸群知道易容陣在高修為的人眼中并沒有什么意義,被永塔打量得渾身炸毛,準備一拼。不過又見這老僧一沒有結手印,二沒有小動作示警,就連黃元霸都毫無防備地站在旁邊,九成九是沒看出自己的本尊。

“是,是學生叫的。”錢逸群道。

“當時那個洪波走在最前,為何你比他先認出來是妖道!”永瑢威壓迸發,錫杖頓地。

錢逸群反倒放心了。

這老僧正因為沒有看出來,所以才會如此做派。估計送他兩個膽子讓他猜,也最多猜是“內應”,絕想不到“妖道”本尊就站在他面前。

想到這節,錢逸群假意略退一步,道:“任誰都不一定能認出來,但我卻是可以一眼認出來。”

“哦?你修習了什么神功異法么?”黃元霸好奇問道,一邊望向商長老,想讓他驗證九仙宮是否有這種相人的秘法。

商長老,以及其他八位長老也是一頭霧水,好奇地看著這個名字和容貌都很模糊的門下弟子。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2:55
第卅章 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一)

一樣的發型,一樣的衣著,一樣的眼耳鼻舌……

“就連說話聲音都一樣,我都沒法說了。”錢逸群“焦慮”道,“除了那妖道,還有誰有這般本事,變出一個我來?”

黃元霸與永瑢對視一眼,雙雙暗道:原來那道人還有這等易容秘術!真是要小心才是!

“你手里提著什么?”繆建木站在永瑢身后,一直不開口說話,突然這么一問,頗有些鬼氣森森的意味。

“是個魚簍”,錢逸群舉手提了提,道,“那妖道對我說:‘不殺你’快跑,。然后就將這個魚簍塞在了我手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魚簍上。

厚道人江湖人稱魚簍道人,可見這魚簍就是他的身份標志。然而與厚道人交過手的人也都知道,這魚簍是件納物法寶,也不知本體有多大,從未見它有窮盡的時候。

無論是身份標識,還是納物法寶,都沒有交給別人的道理。

永瑢法師腦中一閃,道:“拿來我看看。”

錢逸群放心將魚簍遞給永瑢。

各種寶貝的用法不同,并非人人都能使用。其中緣份說不清道不明,非有大智慧者是看不穿的。

永瑢拿著魚簍擺弄片刻,取不出,也放不進,知道這寶貝魚簍在自己手中只是個真正的魚簍。

他正要遞給黃元霸看,黃元霸卻搖頭退開一步道:“這魚簍讓我想起一個故事。”

眾人紛紛看著黃元霸,聽他繼續講說。

“當日楚國有箭神養由基,百發百中,例無虛發。然而他在戰場上的功績卻不顯著。”黃元霸頓了頓,又道:“究其原因,乃是因為敵將不肯過多裝飾,讓他不能分辨出誰是主帥誰是裨將。”

眾人中有腦子反應快的,齊齊哦了一聲,表示了然。

黃元霸還是將錢逸群的目的說了個透徹。他道:“那妖道送了這魚簍寶貝來,就是想看我們之中誰的分量最重,自然會佩戴此物多半會是他下一個擊殺的目標。”

“這妖道心思真是縝密惡毒!”商長老長吁一口氣,“那眼下這魚簍怎么處置?”

“他給誰,誰就拿著。”黃元霸甩了甩衣袖“或者你們誰想要,我也不攔著。”

錢逸群的確有過誰拿魚簍便殺誰的想法,這樣可以保證魚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又能給人壓力。一旦他們發現“妖道”竟然是在玩一個游戲,精神奔潰速度便會大大加強。

現在被人看穿了倒也不錯,這樣魚簍隨身帶著,更是方便安全許多。

熊樂意很快就被人救了出來,攙扶著來到眾位前輩高人面前面如土色。他見到“趙宗陽”打了個哆嗦,欲退未退,欲語還休。

“剛才那妖道與你這師弟一模一樣?”黃元霸開口問道。

熊樂意定了定神,道:“那妖道的容貌我尚未來得及認清,不過聲音確實一模一樣,簡直就是一個人說話似的。”

“那妖道用了什么手段殺你洪波師兄,又是如何將你捆起來的?”繆建木插嘴問道。

眾人固然不滿這位天師府俊杰,但也不能阻止他問話。

熊樂意腦中過了一遍,方才緩緩道:“那道人是用御劍術刺死的洪波師兄那劍看起來也不甚長,大約是柄短劍。我是被腳下藤蔓纏住,直直打了個卷徹底蒙住了臉面……至于他是如何做的,弟子真是一點都沒頭緒。

“剛才有一陣鈴子響起多半是那妖道又使出了妖術,役使草木。”黃元霸道。

“對對對!”熊樂意叫了起來:“當時那團藤蔓哪里像是尋常花草倒像成了精似的!”

黃元霸嫌他不懂規矩,在師長面前大呼小叫,成何體統?他別過臉去,對商長老和永峪和尚道:“看來那妖道又要玩新花樣了。”

兩人想那厚道人竟然有易容的秘法,不由眉頭緊鎖。黃元霸又道:“如今之計,只有兩兩互保,不想分離才行。”

眾人又是點頭認可,顯然是將黃元霸視作了出謀劃策的軍師人物。

錢逸群本以為熊樂意受了驚嚇,不肯跟自己在一起,誰知熊樂意轉頭就對他道:“宗陽兄弟,你看,就是你太沒鋒芒,本門許多人都叫不出你名字,這才有那妖道冒充你的事。”

——其實只是因為一泡尿而已。

錢逸群微微點頭,略有所思:這熊樂意膽小無能,更沒覺醒靈蘊,自己真有點什么動作,他也發現不了。不如就與他互保,也方便等會行事。

“不如就咱們互保,免得誤會。”熊樂意道。

錢逸群重重點了點頭:“還要熊哥哥多多照顧。”

“唉,該是你照顧我才對!”熊樂意頗為胸悶。那感覺就像是倒數第一名的學渣突然進了優等生集團,而作為倒數第二名的死黨內心感覺被拋棄了一般。

錢逸群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絲郁悶,寬慰道:“我雖然靈蘊覺醒,不過與常人并無異處,也不會什么法術,還是得靠熊哥。”

熊樂意這才樂意起來,領著錢逸群在隊伍里四處走動,有意無意地報出自己和“趙宗陽”的名字,以免因為過于透明被人誤會。

錢逸群這一路走下來,方才知道九仙宮的年輕一輩之中,覺醒靈蘊的不過洪波等寥寥數人,即便如此也不是人人都修習了秘法。在修習秘法之前還有兩個前置條件:讓師父滿意,讓所有長老都滿意。

顯然,因為牽涉到長老在九仙宮中的地位,等閑是不會同意與自己不睦的那一系弟子修法的。

沒有足夠數量和質量的秘法弟子,九仙宮在江湖中只處于二流,這也就不是什么難以理解的事了。

眾人緊趕慢趕,終于到了黃元霸設下符陣的地方。這一路上看到那么多尸體,九仙宮眾諸位長老總算知道了那妖道不是易與之輩。若是之前放火之計的售,多半也會被妖道撿了便宜去。

“還有三個時辰天便要亮了,咱們每兩個人背靠背而坐,一人體息一人放哨。一旦有什么異動,也好有個照應。”黃元霸安排道。

眾人自然不會反對,當下與自己兩兩王保的搭子靠背而坐,準備休息。

這一整天被折騰得東奔西走,提心吊膽,很少有人能真正睡著的,好不容易開始安定下來,卻傳來一聲慘叫,打破林中靜謐。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2:56
卅一章 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二)

錢逸群感覺得到,熊樂意漸漸失去支持的體重,幾乎會部落在他身上。

這說胡熊樂意師兄已經睡熟了。

黑夜是偷襲者最好的敵人,錢逸群飛出節隱劍,十步之內一擊必殺。

他會先輕輕刺醒被殺的人,然后重重一劍了賬。這讓充滿殺戮的游戲充滿了恐怖色彩,一聲聲尖叫足以消解這邊眾人的意志。

“為什么都是我們的人死!一定是那邊和尚干的好事!”九仙宮的夏長老終于喊出了錢逸群的心聲。

“阿彌陀佛,或許是九仙宮得罪了那妖道,怎么能賴在我們頭上?”和尚之中有人出言反駁。

這反駁卻是蒼白無力。

圍攻妖女的是和尚,與妖道廝殺最狠的也是和尚,九仙宮說穿了只是出來打個醬油撈點好處罷了。

“是妖道為了激起我們內訌干的好事。”繆建木一針見血,道玻了錢逸群的想法。他道:“他多半是幻形為九仙宮弟子,這樣動子時不會惹人懷疑。”

錢逸群聽了不由暗自頭痛:你這種半生不熟似是而非的推理,很搞人腦子啊!萬一他們想偏了怎么辦?

“我倒以為,”商長老站出來道,“他多半是幻化成了和尚,這樣才能激發我們雙方火拼。”

“說不定就是和尚想殺咱們呢……”,一個細若蚊吟的尖銳聲音從人群中傳出。

“誰!誰在胡言亂語!”黃元霸沖著九仙宮眾人怒喝道。

“黃道長,慎言。”商長老怒道,“我九仙宮弟子,輪不到你來呵斥!”

黃元霸是真心把這里眾人視作一條船上的人,不愿看到內部被一個拙劣的離間計搞得支離破碎。然而他卻低估了人性的偏執。

很多看似愚昧的決策往往會被聰明人做出來,原因何在?

因為應景。

所謂應景,就是撥動了人們心中最想看到,或是最不想看到的那根弦!

錢逸群聽出那句誅心之言是狐貍說的,心中暗道:這老兄果然有幾分用處,可惜托身狐貍了……哎呀呀,這話可不能在以琳面前說出來。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經安全到家了……

“我九華山的僧人持齋念佛,大悲大行,只除魔,不殺人。”永增宣了一聲佛號,“再者說,我們與九仙宮有何仇怨,要殺你們弟子?”

九仙宮諸位長老可是一致想殺光和尚,滅了黃元霸,好摸些寶貝口而且在日后的征討狐妖之戰中,失去了這兩支強力勁敵,自己的功勛豈非更加卓著?獲取的好處豈非更多?否則極可能只是給人當了墊腳石,白做嫁衣送旁個。

他們有這樣的想法,肯定會覺得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和尚們斷然是卑鄙小人,佛口蛇心。一旦認準了這種念頭,便又陷入了疑人偷斧的怪圈,越看越像,越像越有證據。

其實九華山是否有心在狐妖山上謀取好處不談,光是以他們的實力,直接可以無視九仙宮。別看現在永溶老僧身邊青黃不接,整座九華山三萬僧眾,要再派百十個壯年法力僧過來,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是千年道場的底蘊。

就連錢逸群都不免聯想到莊子的那則寓言:貓頭鷹見鳳凰飛過,以為鳳凰要搶它嘴里的死老鼠,發出嘶嘶的恐嚇聲……

—所以說,正常人是難以理解小人的想法……以后碰到了直接打倒在地踩上一腳就行了。

錢逸群暗中告誡自己,算是增長了一層人生閱歷。

被這兩邊人一吵,誰都沒心思睡覺了,眾人紛紛醒轉過來。

熊樂意睡眼惺忪地問身邊的錢逸群:“怎么吵起來了?”

“和尚暗害了我們的人。”錢逸群簡單明了道。

熊樂意打了個激靈,果然看到有師兄弟們再也站不起來了。

對于錢逸群來說,這些人只是一個個必須被拿掉的棋子,如此才能活棋。然而對于熊樂意來說,這些人卻是跟他一口鍋里吃了好幾年飯的兄弟!

就算之前只是點頭之交,哪怕有過節,那也是自家兄弟!

“要是現在拔劍上去砍了禿賊,不知道會不會被長老們賞識……”,錢逸群壓低聲音。

熊樂意不由神馳物外,暗忖:聽說長老那邊有一種靈丹,吃了可以激發人的靈蘊。如今連趙宗陽都已開啟靈蘊了,我怎么也得拼上一拼!哥哥我怎么也是跟妖道對過臉的人物啊!

錢逸群見熊樂意的手顫抖著摸向劍柄,不由喜出望外。

一—自己原本只想利用熊樂意傳遞這個消息,沒想到熊樂意自己要往上沖。

錢逸群心中暗道:恐怕他的本事太過稀松,我得助他一臂之力。

震鈴雖然能夠有效提高戰斗力,但是眾目睽睽之下錢逸群可不敢搖鈴施法。好在他還有草木之心的木炁可用,抽冷子給一記暗器還是沒問題的。而且,必要時給個金光護體,也算是讓他多一條命。

“熊哥,回報雖大,風險也大,不值得!”錢逸群按住熊樂意的手,微微搖頭。

這手欲擒故縱正成了壓垮熊樂意的最后一才隅草。他越發羨慕嫉妒恨起來,心道:好你個趙宗陽,自己覺醒了靈蘊,就見不得哥哥我更上一層樓么?

熊樂意又想到趙宗陽有心藏拙,連自己這么個知心道友都不肯說,看來此人城府之深實在令人齒寒!

“我意已決!”熊樂意從喉間擠出一句話來,甩開錢逸群的手,大步流星走了上去,徑直來到一具尸體跟前,厲聲喝道:“哪個王八蛋殺了我兄弟!是不是你!”

這后面一句卻是指著離尸體最近的那個和尚喊的。

錢逸群所殺之人,自然不是隨機挑選,總是要挑附近有和尚的人殺,這樣才能造成和尚抽冷子殺人的疑云。若是殺自己這邊的,擺明了就是妖道厚道人殺的,誰能攀誣到和尚頭上?

那和尚怒道:“我好端端地殺他作甚!我又不認得他!”他答完話,方才想起來剛才這人喊的是“王八蛋,”然后又指著他,那豈不是罵他是王八蛋么!

泥菩薩還是三分火氣何況肉身和尚呢!

那和尚一振手中哨棒,立了個門戶道:“你這人有眼無珠,再要啰唣便給你吃一頓棒頭烤肉!”

錢逸群悄悄走到熊樂意身后,手中暗扣一枚竹片,以木照甩了出去,正中那和尚的鼻梁骨。

那和尚嗷地一聲扔下哨棒,雙手捂臉蹲在地上,大聲哀嚎道“卑鄙無膽竟然用暗器偷襲我!”

熊樂意一愣:我還沒有動手啊!

九仙宮的諸位長老大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門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暗器偷襲之類的事實在太平常不過了。

他們關注的是:兩人相聚十來步,這不動聲色就將人打傷的手段,頗有些可造之材的味道。

商長老率先站出來護短道:“天知道是不是烏屎落在你臉上了,就在這么賴我們的人么!”

永培也不禁動容,上前道:“虛誠,你可有事?”

虛誠和尚捂著鼻子鼻血滴滴答答往下流。他甕聲甕氣道:“師叔祖,我的鼻梁骨怕是被打斷了。”

“過來我看!”永增怒道。

“過來我看才是正理!”熊樂意被錢逸群在身后一推,蹬蹬蹬幾步沖了上去。

熊樂意這突然發難,看得數位長老心頭一喜,暗道:我九仙宮終究還是有不少血性男兒的!待回去之后,總得好好栽培一番。唔,這人是誰的徒弟?

那和尚見熊樂意沖上來,當即撿起地上的哨棒,揮出一聲風嘯朝熊樂意打了過去。

熊樂意心中一寒抽出寶劍就要硬抗。

錢逸群真是忍不住捂臉:這到底是玄修門派還是三流的武林混混?人家棒子那么粗,你用劍能削斷么!你當這劍是白楓那柄假劍么!

剎那之間,劍棍已經碰撞在了一起。

只聽一聲爽利的劍鳴那哨棒已經被削去了一截。

一唔,這什么劍?這么舟害!

錢逸群忍不住拔出了自己的佩劍,這是從真趙宗陽身上取來的。他輕輕彈了彈劍背,鋼制一般,大約也就是和自己老爹那柄繡春刀是一個級別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削斷哨棒呢?莫非熊樂意的那柄劍另有玄機?

“他們要以多欺少!布羅漢陣啊!”后面的和尚見自己師兄弟吃虧,又見錢逸群拔劍而彈,以為九仙宮這邊要不將規矩以多欺少紛紛亮出兵器。

“砍你姥爺的腿!”九仙宮這邊可不是吃素的,見和尚亮了兵器紛紛拔劍。

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堪,就連熊樂意都不知道是否該退回來。

“大家住手!”黃元霸喊道。

“你拉偏架!”錢逸群氣憤喊道,手中長劍一指,“殺我兄弟,不共戴天!,J

口號喊完,錢逸群便率先帶人朝和尚們奔去。

九仙宮眾人早就不耐煩黃元霸在那邊充老大,指手畫腳,好像一切只有他最英明。見自己人沖了,哪甘落后?紛紛跟著沖了上去。

這下,就算是雙方大佬喝令住手,也沒人聽得見了。

眼看著混戰爆發,錢逸群“不小心”腳下一絆,摔倒在地,一臉壞笑地看著九仙宮眾弟子沖入九華山虛字輩弟子組成的羅漢陣中。

一邊是缺乏實戰經驗的小和尚,一邊是不曾受過好好指點的三流劍客。這一架打起來,真是花樣百出,招式全無,看得永堵老僧連連搖頭,九仙宮長老齊齊皺眉。

“會都給我住手!”一聲獅子吼傳來,登時壓住了全場混戰的浪潮。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2:58
卅二章 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三)

之所以獅子吼這種功夫會誕生在佛門,是因為和尚們有辯經的傳統。

這種活動并不像外人所想象那般溫文爾雅,機鋒連連,一句話一口茶,悠閑自在。實際上比后世的辯論會更加野蠻粗獷,除了不許動手幾乎沒有別的規則。

在這種情況下,就有人發明了獅子吼。

辯不過人家,起碼也能在聲音和氣勢上壓倒人家

在修為碾壓的狀況下,這秘法倒是有點用,往往被吼的一方修為過低,霎時就會像小貓一般伏在地上。但是真碰到這種情形的機會卻不多,即便如雪嶺法師那般修為,吼嘎巴喇嘛,也只是讓他頓一頓罷了。

眼下這聲獅子吼,卻趕上了一群半吊子械斗,登時呈碾壓之勢席卷而來,將械斗場上眾人震得心肝亂顫,震栗不已。

錢逸群頗有些可惜地看著滿地傷員,這都是學藝不精之輩。真正的高手,一觸之下便分生死哪里會像街頭混混群毆,打個半天熱鬧非凡,卻死者寥寥。

再加上有人來攪局,這就夾是雪上加霜,要想重挑起爭端,還得費一番功夫。

最郁悶的是,錢逸群對于來攪局之人連牢騷都不能發。

因為,這聲音,分明就是那位方頭方腦方塊身材的阿牛師兄!

這群人打得太過熱鬧,就連有人點著火把過來都沒人注意。

而且還不是阿牛一個人,隨行而來的還有白楓白沙兄弟,錢衛和楊愛、媚娘。這一行六人顯然是得到了消息,黃夜趕來為錢逸群助陣。

“我師弟可在這里?”阿牛大咧咧上前,手提著一百二十斤的金剛降魔杖,上面鑲嵌的金銀珠寶在火光下熠熠發光。

別的不說,九仙宮的好幾位長老都因為這根長杖泛起了心思,由衷不樂意阿牛離去。

“你師弟是誰?”商長老問得還算比較客氣。因為客觀上正是因為阿牛的一聲獅子吼,讓九仙宮的顏面得以保留——剛才的混戰中,和尚占了上風。

“你是厚道人的師兄?”繆建木從符玉澤那邊聽多了錢逸群這伙人的故事,對于柳定定和那位方磚師兄,頗有印象。

“正是。”阿牛大大方方承認道。

黃元霸冷笑兩聲,陰惻惻道:“我們也正找他來著。”

“喔,那我們再往里邊找找去。”阿牛沒聽出黃元霸言語不善,只當做是尋常說話。

白楓卻是智商正常之人,一聽這語調就知道不對勁。他站到阿牛身側,抱劍懷中,低聲對阿牛道:“這些人是你師弟的對頭。”

“噢!師弟今天在王家殺的就是他們啊?”阿牛這才如夢初醒,大聲叫道。

饒是白楓修學大儒門下,修養功夫做到了一流,仍舊興起了吐血三升噴他一臉的沖動。

“阿彌陀佛,施主剛才用的是我佛門獅子吼,可是哪位大德的俗家弟子?”永瑢上前合什問道。

他恨錢逸群入骨,但好歹也知道禍不及人的道理,并未遷怒阿牛。這是他作為高僧的修養。而且他還有些好奇:為何同門師兄弟,一個修的是佛法,一個卻是妖術。

說到這個修佛法的……感覺有些怪異啊!

不過這一聲獅子吼卻是純純正正的佛宗罡炁,沒有半點雜質,做不得假。

永瑢心中疑惑,希望阿牛能夠解釋清楚。當然,若是能順便了解那妖道的師承就更好了。

“我師父是道士!”阿牛道,“這大聲喊話是我岳父教我的,他是和尚。”

眾人哄笑。

和尚當了別人岳父,那可是極有趣的事啊。

“笑什么!誰說出家之前不能生兒育女呢!”和尚們氣得辯解。

“我岳父是出家之后遇到我丈母娘,然后生的我老婆。”阿牛大聲解釋道。

“你是那妖道一伙的!妖孽!謗佛!當下阿鼻地獄!”和尚們惱羞成怒,紛紛罵道。

阿牛憑空被罵,也怒道:“你們這些出家人,真是沒有半分涵養!且吃我一杖!”

錢逸群見阿牛沖了過來,微微搖頭,卻也沒有阻攔。他限于體質,不可能跟所有這些人硬拼。但是阿牛師兄可以呀!他身大力不虧,又有趁手的兵器。剛沖上前就有白楓幫他封住了左翼,又有錢衛、楊愛和媚娘在右翼列陣攻殺。

光是這些小字輩,怎么可能擋得住他們!

錢逸群混在人群之中,四周環視,見狐貍朝他招手,連忙連滾帶爬混了過去,倒在一個和尚身邊,假裝受傷不起。雖然他身上一道傷痕都沒有,不過這黑燈瞎火的地方,誰會注意這等細節?

狐貍對于這個小團體比錢逸群更加著意,此刻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私物被人耗用一般,心疼莫名。它匍匐到錢逸群身邊:“你不出手還等什么!”

“這些小兒戲,讓師兄他們打發了就好。”錢逸群仰面躺著,調整了一下那個和尚的身體,真當成了靠墊,愜意地欣賞著這一幕混戰。

“而且,得讓我師兄有點實戰經驗,免得以后坑自己人,對吧。”錢逸群盯著阿牛,回憶起上次協同作戰時候的悲劇,連連搖了搖頭。

狐貍語噎。

平心而論,阿牛這段時間修煉得很不錯。

柳和尚雖然看似不靠譜,又敗在嘎巴手下,實際上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尤其在眼光上,或許比尋常一流高手更一流些。他當年針對錢逸群提出的戰斗意見,讓錢逸群受益匪淺,如今親自調教這個女婿,自然也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狐貍急道:“雙拳難敵四手,他們人手終究太多了!”

九仙宮與九華山合并起來,將近小一百人的勢力,將這片不大的林間空地擠得滿滿登登。阿牛這邊不過六個人,沖入人群之中,就像是浩瀚大海上的一葉扁舟,時不時被隱沒在人群之中。

好在錢衛、楊愛和媚娘三人用的是劍陣,互相照應,不容易被沖開。少了李香君之后,劍陣若有所缺,還好香君負責的是夏部,只是削弱了攻擊力,在防御層面上仍舊不是那些小輩弟子們能夠沖破的。

幾經交手下來,九仙宮和九華山漸漸分成了一左一右兩堆,從側翼攻入,想將眾人切開。

這其中自然有阿牛力大無窮,金剛杵橫掃威力極大,逼得眾人趨吉避兇,讓開這尊兇神。同時也有黃元霸在其中調整戰術,要將這伙人徹底吞沒。

狐貍焦慮道:“看!你還看!再不出手,終究讓你懊悔眾生!”

錢逸群見楊愛那邊壓力越發重大,知道劍陣固然威力足夠,但那兩個姑娘卻只是十三五歲的女童,還沒長好身子,這種高強度的對戰實在太耗體能。

“該我出手了。”錢逸群從地上一躍而起,手中倒持節隱劍。他從后面殺入,誰都沒有提防,連連刺倒了三個和尚都沒被人發現。

依著狐貍的本心,是錢逸群高喊一聲“厚道人來也”,將一切壓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仗著金剛珠無敵護體,外加赤盾珠隨心抵御,哪里是哪么容易受傷的?

眼看錢逸群這邊無聲無息,殺人如割草,狐貍真忍不住替他喊了起來。

“我來也!”

聲音帶著童稚,帶著高亢,帶著興奮。

卻是符玉澤喊出來的。

以他正在變聲期的聲帶,是很難在這種喧嘩的廝殺場上壓倒群雄。然而,每個人都聽到了他的聲音。

以及,轟隆作響的腳步聲。

戊土神兵!

符玉澤直接站在戊土神兵的腦袋上,手持茅君筆!迎風而立。身上的道袍大袖被晚風鼓起,飄飄然真有仙人風度。

繆建木見了微微搖頭,暗道:符師弟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戊土神兵符哪能這么個用法?

在他看來,對付這些稱不上是高手的人,用一些尋常符咒就可以了,完全沒有必要動用那么厲害的靈符。

理雖如此,可惜繆建木并不知道符玉澤的真實想法。

戊土神兵沖進人群之中,抬起巨大的堅石腳掌,隨著喀喇喇聲響,將兩個九仙宮弟子踢倒在地,踩碎了周身骨骼。

九仙宮的諸位長老正等著大開眼界,誰知死的卻是自己門下弟子,不由大怒。

商長老面紅耳赤,再無之前智珠在握的模樣,怒氣沖沖對繆建木吼道:“你天師府到底是站在哪一邊!莫非是幫妖人的么!”

繆建木啞然。

如果說之前不小心“失手”一張戊土神兵符還可以死撐,現在人就站在土兵頭上,竟然還殺了自己人,過……思來想去只有“故意”這個詞能用在符玉澤頭上了。

……看來符師弟已經實實在在被妖道蠱惑了啊!

繆建木心中一冷,臉上頓時騰起悲涼。

符玉澤完全沒有“墜入魔道”的自覺,興奮地控制戊土神兵大肆開殺。

錢逸群退了回去,低聲道:“看,有人出手了,我旁邊看一會。”

“懶!”狐貍撇去一眼,哼了一聲。

“其實我是為了他們好。”錢逸群悠哉道,“你看,我殺這些人已經沒有任何可取的經驗了。不如讓他們多積累些實戰經驗,我來對付厲害的。比如那個老和尚。”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3:00
卅三章 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四)

“師兄!快跑啊,他們知道了!”符玉澤這邊殺人,那邊還不忘坑自己的師兄。

繆建木心中一奇:誰知道了什么?我好端端的為什么要跑?慢著……

一—你害我!

繆建木從未想過跟自己一同長大的符玉澤竟然會陰自己一把。即便腦中已經閃出了這個念頭,但情感上仍舊不肯相信這是真的。

符玉澤倒不是真的要暗害繆建木。他知道這位師兄的厲害,也不愿意與同門修行的師兄兵戈相見。現在自己這么放聲喊一嗓子,挑唆那幫賊人對師兄動手,師兄肯定會從容而退。

這樣既去了強敵,也不會傷到師兄,保存了師門情誼。

符玉澤暗自得意:道爺我真是一步一個計謀,堪比武侯諸葛亮呀!

繆建木的思路卻不可能跟符玉澤在一條線上。他只覺得符玉澤背叛師門,也背叛了司門兄弟之情。這種情況之下,自己唯有斬斷私情,將他捉拿回去聽候審罰。繆建木牙關一咬,袖中翻出一張玉符,口中喃喃誦出咒言。

玉符爆出一團青光,空中氣流涌動,搏擊成雷,轟然若鼓。

“呀!”符玉澤尖聲叫道,“師兄!你別想不開!”

—事情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樣啊!

符玉澤認出這是天師府一流強符,乃是將天地木熙根本直接封印在玉符之中。因為沒有半點人力導引,這天然木煮一旦用出,威力驚人。

繆建木劍指一比,指向符玉澤的戊土神兵,厲聲喝道:“萬壑春意繞!”

這一聲歷喝非咒似訣,正是龍虎山符訣一體的最高表現。繆建木在年輕一輩中堪稱佼佼者,已經有了修習這秘法的資本。

這口訣夾帶著咒言,激發出玉符的全部力量,青光以不可抵御的威壓之勢朝符玉澤轟了過去。

不等青光團靠近,戊土神兵身上殘留的小草弱藤、殘枝敗葉,紛紛在強勁的木炁之中重獲生肌,蓬然綻放,硬生生將戊土神兵巨大的身形撐裂,因為無法支撐巨大沉重的身體而崩潰。

符玉澤水煮獨強,正好被木燕所克,比其他五行均衡之人格外壓抑。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青光木煮,由身體上的痛苦,漸漸生出心理上的絕望。

—師兄真的要殺我!

符玉澤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幾乎放棄了求生的希望!

“金光速現!”

一道金光籠罩符玉澤周身,讓他所受的木燕壓迫頓時消散。

“萬木爭榮竟葳蕤!”繆建木雙目微閉,兩眉之間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血痕,卻是秘文符字。

在這秘文符字的幫助之下,繆建木清楚地看到了天地之間怨機的變化,看到了那道金光的來源。

——竟然是那個九仙宮弟子!那個妖道玩得好一首偷梁換柱瞞天過海!

繆建木爆出P訣,“蕤”字剛落,那團巨大的青光木怨,硬生生止住前行之勢,直奔錢逸群而去。他自始至終都不曾想過要殺符玉澤,只是想以此引出妖道,予以擊殺,徹底了掉此間糾纏。

錢逸群頓時感覺到了威壓降臨,只是他也身中五行強木,與天地間的木燕相呼相應,并沒有符玉澤那種被壓制的痛苦。然而人中五行都有定數,強弱無妨,關鍵在于平衡。

這木炁玉符壓臨其身,正打破了錢逸群身中平衡,木熊得到呼應,頓時暴漲。

肝木強而克脾土,反辱肺金。

錢逸群頓時感覺脾胃刺痛,呼吸不暢,身體沉重,欲逃無路。他總算知道剛才符玉澤那股絕望之氣是從何而來的了,換個人一樣會被這強大的力量逼得生機斷絕。

“金光速現!”錢逸群喚出金光,體內千種痛楚一并消滅。

他卻沒有絲毫快意。

這木炁青光,整個地將他包了起來,連金光都射不出去。

從外面看,就像是個巨大的蟲繭,泛著絲絲青色光華。

狐貍已經退到了安全地帶,瞇眼打量著這個光繭,暗道:人間的修為是越來越差,這等術法卻是越來越強,真是天道消匿!唉,咱該想個辦法救他出來啊!唔,這木炁該怎么破才好?用金杰去克?一時半會上哪找去?

“師兄!”符玉澤撕心裂肺喊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在叫哪個師兄。

繆建木手掐指訣,感受著錢逸群在光繭中的掙扎抵御,依舊輕松地將符中木燕強行壓入,不讓這妖道有絲毫可乘之機。

“殺了那道士!”狐貍尖聲叫道。

雖然玉符已經發動,就算殺了施符者也沒有用處,但是起碼能夠讓錢逸群多熬過一時半刻,總比眼下就灰飛煙滅地好!

阿牛頓時驚醒起來,啊呀呀大叫一聲,手中金光伏魔杵掄起一陣罡風,直別繆建木沖去。

“放開我老師!”楊愛橫眉豎目,手中寶劍突然使得如同長刀一般,劈開得毫無章法,只顧著朝繆建木沖殺。

顧媚娘心中暗道不好:這妮子顯然是急了眼,這樣別說殺人,自己也得交代在這里呀!

她連忙招呼錢衛,兩人從旁護送,不讓周圍那些弟子傷了楊愛。

白楓白沙若是不跟著同進同退,勢必會被人海淹沒,只得跟了上去,盡心圓場。

“金光速現!”

錢逸群熬不過玉符木然,眼見身上金光黯淡,連忙又召喚一道。繆建木所感受到的掙扎抵御,其實都是源于這金光。

以錢逸群凡人之身,怎么可能與如此濃烈的天地木熊相抗?

在金光交替的剎那之間。

“道士!我回來了!”

以琳的聲音從萬千雜音之中被錢逸群自動過濾出來,納入耳中。

一—傻丫頭,你走呀!

錢逸群心中一亂,金光瞬間黯淡一層。

“來了就好!”黃元霸突然放聲笑道,“天師府的青府正符果然厲害,且看看我茅山的‘千紅一窟’!”

黃元霸笑聲剛落,突然見九仙宮商長老目眥欲裂,道:“賊子!你敢暗害我們!”

眾人還不明所以,只聽黃元霸嘿嘿笑道:“是了,那符陣你也買過的,還好用么?不過,我這個嘛,更厲害些!”

“快殺了他!不能讓他布陣!否則我們都得死在這里!”商長老暴喝一聲,朝黃元霸出手攻去。

哐當一聲。

商長老的長劍被一柄九環錫杖擋了下來,卻是永踏和尚出手了。PS:唉,裸奔那么久,好不容易輪上個不錯的推薦,竟然沒法爆發……小湯很郁悶啊,求諸位親們安慰一下。推薦票、月票、五星評價、催更票、打賞、贊一下……小湯絕不挑食。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3:01
卅四章 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五)

之前是小輩們混戰—老和尚不便出手殺生,不過此刻為了救人,自然可以理直氣壯對這愚昧的九仙宮施以薄懲。

“九仙宮貌似一直都是站在妖道那邊的,”永瑢壽眉一耷,老眼微瞇,“否則為何連自家弟堊子的真假都分辨不出?”

商長堊老當然不能說:是的,剛才的確是想殺了你們弄點寶貝,順便讓九仙宮出個頭,但我們絕沒有和妖道混在一起……

這一時之間,如何解釋?

商長堊老只有撤步回身,奪回寶劍,道:“千紅一窟乃是絕殺之陣!一旦符靈成陣,遍地火蓮!我們這里所有人都要死!”

“火蓮!?,‘

九仙宮諸位長堊老之中突然跳出一個身材修長的蒙面長堊老,聽聲音卻是女子。

“我翠竹峰弟堊子三十八人盡數死于火蓮地獄大陣,其實是你搞的鬼!”那女長堊老長劍一甩,指向商長堊老。

商長堊老滿臉脹紅:一時情急,我竟將這事說出來了!

他連忙道:“古師妹,我只是因為翠竹峰一事,特意查訪,方才知道這千紅一窟的事。,‘

“那他為何說你買過!”那古長堊老咄咄逼近,大有同歸于盡的態勢。

“不花點銀子買他一套,怎么知道真假!”商長堊老惱羞成怒道,“你別在這里胡攪蠻纏,不知道我們性命只在旦夕么!”

“大師,不可讓他成陣,否則我們全都要死在這里!”夏長堊老直接邁過商長堊老與古長堊老拔劍遙指黃元霸,卻礙于永熔法師,不敢強攻。

永塔法師側身轉向黃元霸,道:“黃真人,想來你不會做出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事吧?”

黃元霸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不置可否。他暗掐指訣,與之前所埋的玉符——感應,誦出咒語。

永熔也略感不對,用錫杖試探黃元霸真堊實意圖。錫杖尚未抵近黃元霸身周兩尺,便被一道突然泛起的白光擋了下來,正是一道極其牢固的護身符。

夏長堊老沖上前,一刻刺去。這回沒有受外人阻礙,但劍尖也終究難以刺透那到白光。

黃元霸嘴角帶著笑意,咒言之聲愈來愈響。

埋藏玉符的地方射堊出一束束紅光,但凡有人不小心被射到的骨肉瞬息被燒成灰“哼。

“好你這賊子!原來之前就已經設計要殺我們!,‘永瓊怒斥道。

如此厲害的殺陣,若是只用來對付一個錢逸群,那實在有些殺雞用牛刀的感覺。

黃元霸腳下射堊出一圈綠光,將他保護起來,其他地方卻是紅光越來越多,大有將這一片林間空地徹底填滿的意思。

“快逃啊!”商長堊老哭喊一聲勢身往外跑去的。

眾人如鳥獸散,四處逃逸。人一多堊難免會推推搡搡原本可以逃掉的人,也被推進紅光之中,化作灰“哼。

哀嚎聲似乎瞬息之間,便此起彼伏響了起來。

“我們走。”白楓拉住白沙,對阿牛道。

阿牛茫然地看著四散的人群,一時不知道該往何處去。他這一呆,倒是成了一道標桿,的誰都不敢往這邊撞過來沒讓兩個小女孩受到傷害。

楊愛卻不想庇護在阿牛身后,她想去看看錢逸群。

顧媚娘一只小手死死拽著楊愛的衣角,嘴里不住地說著:“不能去不能過去!”

—一刻要過去呀!

楊愛心中焦慮,身上卻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沒有半分力氣,甚至連站著都勉強。

因為她看到了一個身穿白衣,在這黑夜幕布之下格外顯眼的女子,正圍著錢逸群所在的光繭打轉。同樣身為女子,只要看到她臉上的焦慮就知道這陌生人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簡單。

那是以琳。

狐女根本無法靠那光繭太近,只是繞個不停。她回憶了所有自己學過的法術也用了幾種,偏偏沒有一種能夠發揮效用。

錢逸群被困在光繭之中,喊了兩嗓子,但是外面的以琳和狐貍都沒有反應,看來是里面的聲音傳不出去。他摸出研山,輕喚翠巒,誰知山上一陣青光波動,自己卻進不去了。

—一只聽說過電磁干擾,沒想到連木杰都能干擾!

錢逸群被困得萬分無奈,眼見金光黯淡,一旦金光盡去,這強大的木柔就要將自己碾成齏粉。

—一要不,試試幻沙?

錢逸群已經試了鬼步和五色筆,都無法穿透那層屏障。不過幻沙的作用嘛……錢逸群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公子,進來一敘吧!”中行悅的聲音在錢逸群耳畔響起。

錢逸群心中一動,刺破手指進了中。

沒有繼續受到摧殘虐待的中行悅顯得和正常人比較相似。他又混進了房間之中,只是沒有敢擅自變化房間布局,仍舊是大明光景。

八仙桌上已經放好了茶,中行悅與一個女仆魅靈侍立一邊。

錢逸群沒有心情喝茶,直言道:“你叫我進來,肯定有什么話說吧?”

“這團木熙濃烈非常,已經近似一個小世界了。”中行悅道,“故而以公子的修為,就連五色筆都光法穿透。”

“直說。”

中行悅笑了笑:“老子所謂和其光,同其塵,以公子的悟性,還是想不到嗎?”

一和光同塵,不能力敵。一旦對抗便陷入了下乘……

錢逸群心中閃過數個判斷,豁然開朗,暗道:我一直想逃避或者抵御這木煮,其實已經是落入了下乘!既然我五行強木,為什么不能反借這木煮脫身呢?

中行悅一直關注著錢逸群的面色,見他流露堊出一絲明悟方才道:“只是你的身堊體承受不了如此龐大的木熙。”

“你有什么建議?”錢逸群問道。

“圣人說上善若水,若是引到咱們身上,便是性如水,命如河床。”中行悅道,“既然身堊體如同河床一旦承載不住大水,便會洪水泛濫,不能收拾……川。”

“你直說該如何開拓這河床吧。”錢逸群終究是個急性子,受不了中行悅比喻來比喻去,半天說不到重點。

“身堊體里的杰息哪里是那么容易控堊制的,”中行悅微微點頭道,“我唯一能夠想到的法子,便是在木然涌堊入身堊體的剎那之間,你大大地消耗掉吧。”

錢逸群略略點頭,暗道:以草木之心來生長植物倒是需要大大消耗肝煮,說不堊得要行一次險。

“我這兒還有一個魅靈是消耗木杰的,你也大可先備在神中。”中行悅道,“以免到時候來不及宣泄。”

錢逸群見那魅靈緩緩走向自己,從容融入神魂之中,微微閥目暗道一聲:原來如此!

“好了,我先走了!”錢逸群雙目一睜還神本身。

剎那之間,金光登時幻滅,磅礴無比的木煮如倒灌的堊江海,洶涌朝錢逸群沖去。

以琳心中如同被針扎一般,腦中只閃過一個念頭:出事了!

地銀身一躍,沖入那團光黃之兵縣絲木柔如同鋒銳的劍刃,割裂她的皮膚。

這種近乎本能的行徑嚇了狐貍一跳心中暗道:都說狐女癡情,常做出同生共死的殉情而死的事來,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對于以琳來說她卻沒想過什么殉情。她只是想用自己的身堊體,吸納木熙,為錢逸群留出一線生機。

錢逸群吸足了一口氣,展開草木之心,與之前埋下去的種子取得聯系。當木煮涌堊入之時,草木之心也在瞬間被催動到了最大程度。

絲絲縷縷的木熙順著錢逸群的神念,瞬間沖向那些半萌未發的種子幾乎轉瞬之間就將植株催熟。

藤蔓的須根卷起地堊下的玉符,破土而出呼吸著充滿了血堊腥味的空氣。

黃元霸原本已經勝券在握的,只差一步就能喚出萬千火蓮,布滿整個林間空地。到時候除了自己有“綠葉”護身,其他人只能在烈火焚燒中化作灰“哼。—一明年此地,必然豐茂異常。

黃元霸心中暗道。

然而異變突生,萬千紅光突然消失。

陣法被破!

奔走的人群尚未安穩下來的,地堊下邊傳來隱隱震動。如同地震,卻毫無地震的剛烈,更像是有個龐然大物在地堊下掘土。

怎么回事?

所有人腦中都閃過這個問題。

作為回答,一道道粗壯的藤蔓破土而出,直沖空中,對于久久潛伏而感到憋屈,正一抒胸襟。

這些“伏兵”嚇了眾人一跳,不知道又是什么奇怪的秘術。

黃元霸心知不好。這種非咒訣符陣四門之一的玄術,在他印象中只有一個人比較擅長。

厚道堊人!

一莫非是天師府的符沒用?

黃元霸望向繆建木。

繆建木行符半途,無法停下,臉上露堊出了痛苦的神情。

一定是被那妖道反制了!

黃元霸心中明悟,轉身便跑。

“賊子!哪里跑!”夏長堊老追了上去,連連刺劍。

黃元霸冷笑不已,手腕一揚,團團符紙已經轟了出去,正中夏長堊老胸口,將他打飛足足兩丈。

夏長堊老勉強抬起上半身吐了。血,又重重倒了下去,頭垂向一邊。

永擦正要出手,卻見黃元霸腳下突然生出兩條藤蔓,飛速絞」住他腳踝,猛然一扯。

黃元霸猝不及防,登時被扯倒在地。

那兩條藤蔓拉扯黃元霸,就近攀上一株高大的樹木,繞過枝椏,將黃元霸吊了起來。

這自然是錢逸群做的好事。他尤其擔心草木不夠自己催發,又取出備用的種子,一把把灑在地上,直接灌入木柔,將其催生。

自然界中的草木生長,都有必然的間距,然而此刻錢逸群哪里管那么多?先讓它們長出來再說。由此出現了緊靠的水杉樹林、抱團的銀杏樹林、交纏在一起的黃楊樹林……各種奇觀,在這林間空地上展現出來。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1 16:11
卅五章 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六)

繆建木臉上猶如開了個彩錦鋪子,時而白,時而青,時而黑,時而紅。

在這場不被人矚目,卻又關係到整個戰局的戰鬥中,他已經完全被擊敗了。

從一開始的步步施壓,如今卻落得個被反製的境地。

符中的木炁,已經不再受他掌控,而是徹底淪為錢逸群的力量,通過身體周轉化作奇異的草木,搶占這片有限的空間。

——我還有什麽臉麵回天師府!

繆建木的心頭滴血。

很少有人知道龍虎山青府正符的厲害,作為年輕一輩的佼佼者,繆建木能得到這麽一枚,也是珍而寶之。若不是錢逸群表現得太讓他重視,是絕對不肯輕易動用這枚玉符的。而此刻,這天師府的一流強符,比戊土神兵符更強的強符,就這麽被人反用了。

——若是不殺了你,我還如何活在這世上!

繆建木從未感受過如此強勁的殺意。一時之間,他甚至難以接受這是發自內心的聲音,直到他再次咬了咬舌尖,堅定了這個心念。他手掌一翻,已經喚出一把玉符,枚枚不凡,可見殺心堅定。

“金光爍處,鬼妖喪膽!吾奉圓明道母天尊之令,疾!”

繆建木高聲喝道,一枚玉符淩空躍起,朝錢逸群裹身的金光之中飛去。

“小心!鬥姆除妖符!”符玉澤邊往錢逸群那邊跑,邊跳起來高聲示警。

阿牛聞聲而動,巨大的伏魔杵高高拋起,竟被他朝那玉符擲了過去。巨大的金屬杖在空中發出嗡嗡顫鳴,終究是沒有砸中那枚二指寬打開玉符。

“禦劍啊!”楊愛急得跺腳,對顧媚娘喊道。

其實她看得出,這距離已經超過了媚娘的飛劍能夠攔截的範圍,但她更知道這玉符若是落在了錢逸群身上,絕對有翻轉戰局的可能。

楊愛止不住眼眶中的清淚,鼻頭酸痛。隻恨自己修為太淺,此刻竟然幫不上一點忙。

媚娘緊緊握住楊愛的手,也沒有絲毫辦法,隻能望向光繭之中隱約可見的人影,心中急道:怎麽老師還不能破繭而出呢!

並非錢逸群不願,實在是他不能。

這團木炁凝結而成的光繭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將他囚禁其中。強大的木炁從頭頂百匯湧入,流轉周身經脈、四肢百骸。被導入肝內。錢逸群必須要在第一時間將這木炁揮霍出去,否則便是爆體而亡。

此刻別說一枚玉符級別的鬥姆除妖符,就算是一張三流道士畫的四流靈符,也能讓錢逸群好好喝上一壺。

錢逸群身在光繭之中,對外麵的動靜卻了如指掌,心中騰起一股沮喪:難道我就要止步於此麽!我還想再見見師父,見見父母啊!

還有以琳……

錢逸群的目光落在了青光之中的黑影上。

那是以自殺的姿態投身青光的以琳。

隻是這一瞥,錢逸群的神念宛如錘擊,心神混亂,木炁竄得更加瘋狂無序。周身骨骼哢哢作響,好像隨時都會爆體而亡一般。

光繭之外。鬥姆除妖符已經飛臨一丈之內。

顧媚娘用力閉上眼睛,不忍看到恐怖的一麵。

“師弟!”阿牛一聲獅子吼,試圖喚醒錢逸群。

錢逸群被這佛門罡氣一震,噗地吐出一口鮮血。

那血霧倒是穿過了光繭,讓外麵的人看得無比揪心。

或者暗喜。

繆建木見錢逸群已經撐不住了,當即加重口訣,手指揮動……

“爆!”繆建木脖頸間血管暴起。衝玉符喊道。

“噻!”

一聲嬌喝,好像是對繆建木的回應。

以琳纖長的身影從青光之中飛射出來,撲向那道鬥姆除妖符。

除妖符在繆建木的敕令下。登時爆出一團宛如烈日的金光。

若是沒有以琳擋在錢逸群身前,這金光所蘊含的道炁,足以震殺錢逸群兩個來回。

麵對這個小太陽,眾人在經過短暫的盲視之後,偏著頭,小心翼翼地望了過去。

以琳四肢大敞,懸浮空中,身後是一麵扇子,如同孔雀開屏一般張開。在金光的照耀下,一時分辨不出顏色。

金光緩緩消散,繆建木眼看著青色光繭依舊矗立在那兒,眼中流出濃濃失望。他講目光投向了阻他除魔的肇事者,那個敢迎著鬥姆除妖符當肉盾的女人。

或許,稱之為女妖更為恰當。

黯淡的金光提供了絕佳的光源,正好讓眾人看清以琳的真容。

那一張溫潤的麵龐,從眼角、鼻孔、嘴唇流出條條殷虹的血跡。她的頭發銀白,沒有一絲雜色。頭頂上貌似發髻的兩團,不自覺地抽搐,卻是一雙挺立的尖耳朵。當一個美女長出了狐狸的耳朵,誰都能看出她的身份——狐妖!

“那是她的尾巴!”有人驚恐地大聲叫道。

“扇子”紛紛垂落,果然是這狐妖的九條毛茸茸的大尾巴!

光這超過一人身的尾巴,就足以嚇得小兒不敢夜啼。

以琳耳中嗡嗡作響,眼前是金光閃爍,鼻子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連自己的血腥味都嗅不到。她不知道錢逸群是否安全了,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須走。

落在地上的以琳四肢無力,幾乎難以站起來。

“嗷!嗷嗷!”

比犬吠略為生脆的狐啼聲壓過了耳鳴,傳入以琳耳中。

這熟悉的聲音是她初生時真正的母語。

以琳循著聲音,跌跌撞撞跑了過去,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的林中。

——不能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

以琳一念及此,渾然忘記了顫抖的五髒六腑,忘記了頭暈目盲,忘記了世間一切,隻想早些消失在人群之前。

“以琳!”錢逸群努力想平複身中的木炁亂流,心頭卻是一痛,好像被人奪去了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濃烈的失落感讓他幾乎對生命失去了渴望,任由蓬勃的木炁一股腦湧入身中,再無從抵抗。

四肢百骸就像是被撐裂一般,錢逸群在劇痛之中再難保有意識,呀地慘叫一聲便昏迷過去。

隻是一瞬。

這一瞬又像是無窮的隧道,讓錢逸群走了不知多少光陰。

當他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驀然發現自己竟然看到了靈蘊海,看到了清心鍾,看到了鍾頂的玉清雷符。

這不是一個人視野,而是三個。

就像是一個屏幕被分成了三個部分,其中畫麵甚至無法拚接起來。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1 16:11
卅六章 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七)  

——我在魄中!

錢逸群心中閃過一道明悟,旋即否定,更正:我就是魄!

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就是屍狗、伏矢、雀陰三魄所看到的景象。

丹家自古有玄關一說,乃是先後天的通道。一旦入了玄關,便是紫府丹台,所謂身中身者。

若不是承願再來的大修士,誰也不可能在二十歲上下就窺破這等密徑。這也是錢逸群福澤深厚,從最早在琅嬛別院就洗筋伐髓,其後又是一直正道修行,每時每刻都處在清心鍾和金光咒的洗刷之下。

再加之適才主動導引木炁,在體內開出“河床”。即便神識失守,這木炁也會慣性地循著“河床”衝擊搏浪。也正是錢逸群沒有以自己的意識控製,木炁才能自然打通玄關,將他送進這身中身。

錢逸群打量著玄關中的情形,見玉清天雷符上傾斜而下的青色光塵,如同銀河灑落,蔚為壯觀。

玄關一通,天地木炁自然湧入其中,與靈蘊混為一體,不再**那具血肉之軀。而這新配比出來的靈蘊,很快就從紫府流傳出去,周行全身,收攏身中五炁,最終返回靈蘊海中。

錢逸群發現這五炁靈蘊在出紫府之前並未分化,出了紫府方才分作金木水火土五行,各歸五髒六腑之中,正是先天後天的分野。

再有讓錢逸群頗感新奇的是:神識雖然能看到靈蘊海,但是並不能碰觸這裏的一點一滴。如今借著魄身,卻可以在這紫府之中自由翱翔,甚至撞擊清心鍾。

清心鍾每被魄身撞擊一下,便會發出輕微的顫鳴,表麵上的黝黑雜質,就如鐵鏽一般輕微剝落。

這次被剝落的卦象是:巽。

……

黃元霸被吊起之後,見妖道厚道人並沒有追上來補刀,連忙從懷中取出靈符,燒斷藤蔓。從兩丈高的空重跌落下來。他哎呦叫了一聲,旋即屏住,迅速掃視混亂不堪的現場,生怕引起旁人注意。

眾人都被狐妖的出現所震懾,這種隻存在於傳說中的生物。可是比仙人更罕見!誰還去看那賣符的江湖術士?

黃元霸暗叫一聲僥幸。正要驅動靈符閃人,突然見符光一黯,四周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色罩子。也不知道算是黃元霸運氣不好,或者是運氣非常不好。他正好被這罩子罩住,堪堪貼著邊。

若是這罩子再小一尺,他就可以躲在外麵了。

禦虛照影陣!

黃元霸心中暗罵:真是自作孽,這多半也是我自己賣出去的符。

禦虛照影陣在高仁的手上可以神念布陣,不落痕跡。換個修為差點的。便要大費周章,還未必能擺出來。現在局麵這麽混亂,竟然有人能夠不動聲色瞬息布陣,肯定要的是符法。

以符為陣,以陣入符,這正是黃元霸的最大賣點。

——白癡!眼下妖道勢大,非但不逃,還要將他與自己關在一起,這不是尋死麽!

黃元霸望著對戰中的繆建木。心中暗罵。

——可惜了,若是早一點用這符陣,那妖怪就逃不掉了。

繆建木心中一動,感覺有人看自己,回首望去。正與黃元霸對了個眼,心中不免埋怨黃元霸不舍得早點用這符。

兩人都以為是對方用的這禦虛照影陣,卻渾然沒有想到,在眾人混戰、逃命、內訌的時候。又有客人到了。

“哈哈哈,看來我們來的正是時候。真是熱鬧非凡。”一人的高聲笑道,聲波震得眾人耳中轟鳴,幾乎昏闕過去。

“嘎嘎嘎,黃大師的這符真是好用,好不讓一個賊人逃脫出去。”另一個尖銳得如同金屬刮過瓷片的聲音,聽了讓人渾身寒栗盡起。

“相山居士韓德海,龍脊山散人齊高陽,特奉王公子之命,來此捉拿賊人!”兩人齊聲喝道。

繆建木聞言心道:我若是再出手,豈不是成了那王公子座下?既然主家還有如此信心,我也不必費力。

他收起玉符,看了一眼光繭之中的錢逸群,神情複雜。一者想親手了結那妖道,一者又自恃身份。

“韓德海、齊高陽!我們都要拚完了,你們才來!這算什麽!摘桃子麽!”商長老吹胡子瞪眼怒氣衝衝道。

“老商不要著急,”韓德海隨手抖開一柄折扇,在春寒未退的晚風中迎風得瑟。他笑道:“我們是來黃大師的。”

黃元霸聽韓德海說明來意,心中泛起一絲不祥。他十分清楚的記得,韓德海的確從自己這裏買過禦虛照影陣。如果沒什麽意外,齊高陽手裏還有一枚九鳳火獄符。

那也是自己賣出去的。

黃元霸十分清楚自己這些高端符的價值,尤其是在戰場上的價值,所以他絕對沒有別人說的那般:有錢就賣。作為一個聰明人,黃元霸總是確保對方跟自己完全沒有利益衝突,絕不會生死相爭,然後才會出手威力巨大的符。

雖然架不住有人轉賣,但那些符回過頭來對付自己的可能性還是極低的。

沒想到,自己親手賣出去的兩張符,現在成了對自己的威脅。

“你們什麽意思!”黃元霸知道自己出不去,遲早要麵對這兩個家夥,索性直麵那兩人。

或是他們解開陣法,或是殺了他們破開陣法。

齊高陽用尖銳高亢的嗓音大笑道:“黃大師,揚州鄭家的金子,放在兜裏可是沉甸甸的?是否要山人幫你一把。”

黃元霸心裏咯噔一卡,心道:原來是這!王家人是怎麽知道的!

“黃元霸,你吃裏扒外!收了鹽商的金銀珠寶,要將王家貴客盡數屠戮,你還有什麽可說的!”韓德海厲聲喝道。

在場一片寂靜,隻聽到鬆木火把劈啪作響,釋放出一股濃濃的木香。

眾人都知道黃元霸埋下千紅一窟是為了殺人,殺所有人,但是誰都不知道其中原委。現在挺韓德海齊高陽兩人點破,這才知道明白過來,原來這位見錢眼開的第一符師,拿了鄭家的金子!

內商與邊商不合,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但是誰都沒想到,竟然已經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

其實反過來想想,既然王家可以出錢請人去殺鄭元勳和他的家眷,鄭家又為什麽不能找人壞了王家的好事?

在場這些人都是王家最高一等的門客,若是被人一網打盡,王家哪裏還敢如此囂張?而且站在鄭家的角度想想,王家突然聚嘯這麽多人,打得了妖怪,也一樣能再打一次影園,花點錢搞掉這些人,豈不妙哉?

“有什麽吃裏扒外?”黃元霸大笑道,“我先拿的鄭公子的錢,接的他的買賣,小兒不懂什麽叫反間計,偏偏說什麽吃裏扒外,好笑好笑!”

“好賊人!受死吧!”齊高陽尖聲叫道。

“看你的本事了!”黃元霸手中暗扣靈符,腦中閃過這齊高陽的一應消息。

這些天字號的貴客都是黃元霸、永瑢和尚、關順老爺子三人挑選出來,無論是江湖風評還是真實手段,這三人多多少少都清楚一些。

韓德海見齊高陽就要前衝,連忙拉住夥伴,對永瑢和尚道:“大師,您德高望重,還請說句話,說不定就免了一場幹戈。”

永瑢垂首不語,雙掌緩緩合什,轉向黃元霸,道:“黃道長,這回卻是你的錯了!”

韓德海心中一陣快意,朝齊高陽撅嘴弄眼,意思是說:我這驅虎吞狼可是不錯吧?

齊高陽卻心中暗道:永瑢和尚為什麽要幫著自己呢?

他隻以為永瑢地位超然,卻沒想到這和尚一樣有私欲。

不得不說,王家人對人的私欲把握極好。他們花錢請來了黃元霸,又用北上弘法請來永瑢。惟獨關順是自己聞訊而來,這讓王家把握不住,總覺得此人來得蹊蹺,所以著緊盯著,不敢有絲毫放鬆。

誰知今日從揚州趕來的密報,原來黃元霸曾在揚州玉鉤洞天為人開了一扇門。說是揚州府禮請他去的,實際上卻是徽浙鹽商們出的銀子。而其中鄭家給的更是天價,遠遠超過那扇門的價格。

前後一聯係,王家也不是白癡,當下派出韓德海和齊高陽這兩個靠得住的,讓他們帶了人手趕來支援永瑢,以免這老僧被黃元霸所害。

王家人很清楚,九仙宮、玉清宮這些認錢勝過認人的,死多少都無所謂。隻有永瑢和尚這樣因為信仰被他們拿捏的人,才是真正“可靠”的人。

黃元霸見永瑢出手,知道今日凶多吉少,腦中飛速旋轉,想看看還有何機會可以脫身。

“既然是鄭家的事,我不能坐視不理。”

一個異鄉口音突然傳了出來,將眾人的心狠狠一抓。

轉而又鬆懈下去。

因為說這話的人實在不被人看重。

白沙。

身為王家甲字房的客人,放在江湖上的確是一流好手,但是在這群天字房裏貴賓眼中,隻不過是小蝦米罷了。

所謂甲字房的水準,便是:有一兩件法寶,但是沒有傷人護命的玄術。

當日黃元霸、永瑢、關順,正是因此將白楓白沙兩兄弟放在了甲字房。其中其實還是看重白沙的紅蓮尺,否則單以白楓而論,那是乙字房的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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