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仙俠]百媚圖 作者:美味羅宋湯(連載中)

 
wwdon 2013-3-16 22:38:5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4 73794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1:22
第八章 國亂時節多妖孽,心存厚道人自安(二)

在白沙白楓兄弟申請加入的時候,錢逸群還慶幸自己多了兩個助力。

現如今是亂世之初,旅途上多些人正免了宵小凱覦。

何況白沙有了紅蓮尺之后并非手無縛雞之力,好歹也是個男人,應該有點用處。

等符玉澤理所當然回來,錢逸群宣告人手到齊!可以西向河南,去焦作云臺山找神仙姐姐留下的秘寶。那位孫姐姐說自己丹房里有不少實用的法術,而且如今多半失傳,自己云臺之旅必然不會虛行。

錢逸群找鄭翰學再次充實了小金庫之后,一行人收拾好行囊,踏上西去的官道。

眼下山陜的義軍已經波及到了河南,雖然還不曾封官建府,但已然遍地流寇。錢逸群一行七人,坐騎連帶馱馬,也算是浩浩蕩蕩一個小商隊的規模。

“咦,前面有人劫道?”符玉澤眼尖,一眼看到遠方路上有人一字排開,正像是劫道的。

錢逸群運目而視,胸口有些憋氣,緊了緊手里的韁繩,暗道:師兄跟嫂嫂跑來這里,貌似來者不善啊!也不見柳叔柳嬸,莫非他們私奔了不成?唔,他們已經是夫妻了……肯定是柳家那兩位大人要空樂雙運,去過沒羞沒臊的歡喜生活,所以把這小兩口趕出來了!

“我忘了拿東西,咱們先轉回去吧。”錢逸群勒緊韁繩。

“是禍躲不過,你做了什么對不起你師兄的事?”白楓認真地看著錢逸群,“大家既然同行,所以你哪怕真做了蠢事,也該讓我們知道。”

“芥子說的有理。”符玉澤點頭稱道。

“唔,算了,到了前面鎮上再買也一樣。”錢逸群沒有分辯,心中暗道:等你們被那個柳家姐姐坑得死去活來的時候,就知道哥的先見之明了!

顧媚娘看了一眼楊愛,想知道這位老師之前的故事。楊愛卻權當沒有發現,落后半個馬身跟著錢逸群。

等一行人走進了,錢逸群朗聲笑道:“師兄,來送我們么?”

“不是,是跟你們一起走。”阿牛甕聲甕氣道。

“你們去哪里?”錢逸群心道:無論他要去哪兒,我都只說不順路。雖然阿牛師兄天生神力,但這點正面影響全被他老婆抵消了。貌似他們還要帶著個有智力缺陷的方清竹,那絕對是大大的負分!

“你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阿牛道。

錢逸群頓時覺得自己腦子一時怔住,想不出應對臺詞了。

“這個大家怎么看?”錢逸群回頭問道。

“跟我龍關。”白楓表態道。

“這位牛師兄,也是一大助力吧。”白沙道。

……你還不了解他老婆么?啥都不懂還要亂指揮。

錢逸群望向符玉澤。

符玉澤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也受到了重視,挺了挺胸道:“同路倒是沒什么不好,但我們此行兇險異常……”

“對,兇險異常!”錢逸群明知云臺山獼猴谷的地宮是孫小姐的煉丹房,不會有什么兇險。不過符玉澤異常配合,還是讓他心中愉快。

“那我去保護你。”阿牛大大方方一招手,“師弟,我們走吧。”說罷轉身便走,像是此行的領隊一般。

錢逸群身子前傾,肘壓鹿角,輕輕抹了抹額頭。

“這人老實寬厚,還算靠得住。”狐貍道。

“是,就是有點笨吧……”錢逸群壓低了聲音!“還有就是,有點弱。”

阿牛天生神力,碰上一般的蟊賊綽綽有余。

一旦真的對陣秘法修士,明顯扛不住。錢逸群更希望他跟柳定定先去找個地方,把《大威德金剛密法》修好了再來。

不過終究是自家師兄弟,一條法脈牽連,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錢逸群無奈地將馱馬上的東西收進了魚簍,騰出兩匹馬讓柳定定和方清竹騎了。倒不是因為馬不夠,而是駝得動阿牛的馬比較少見。

“師弟啊”,阿牛走在錢逸群身邊,只比騎著麇鹿的錢逸群略低一線,“你既然有這魚簍能裝東西,為什么還要馬駝呢?”

“因為一群人走在路上,連件行李都沒有就太奇怪了。”錢逸群道。

“有什么奇怪的?”阿牛盯著問道。

“當然奇怪啦,人家會好奇我們從哪里來,要去哪里,干些什么,在野外怎么吃飯,在旅舍怎么睡覺,碰到劫匪怎么抵御,衣服臟了怎么換就……”錢逸群有氣無力地隨口應道,自己都不知道在胡扯些什么。

“他們好奇他們的,關我們屁事?”阿牛愣道。

“好奇,然后便是搭訕,搭訕然后便是試探,試探必然讓道人我不爽,道人我不爽了就要大開殺戒!”錢逸群深深吸了口氣,“仙道貴生呀,師兄。”

“唔,原來是這樣。”阿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兩人說話并沒有回避旁人,方清竹低聲對柳定定道:“厚道長真是窺葉而知天下秋的人呀。”

“他是在胡謅吧。”柳定定在錢逸群背后扔了一個白眼,轉而笑道,“也就你與牛哥那樣的淳樸之人會信。”

“那你說他為何要讓馬馱著那些雜物呢?”方清竹將信將疑問道。

柳定定轉頭一看,朝符玉澤招了招手。

符玉澤原本呆滯的容顏瞬間鮮活起來,屁顛地縱馬上前,甜甜叫了一聲:“柳姐姐。”

柳定定笑得眼如月牙,將阿牛的問題轉給了符玉澤。

符玉澤最喜歡這種被人咨詢請教的感覺,尤其又是兩個美女當前,真真一點道士的節操都不剩了。他故作清淡道:“哦,這事啊,很簡單呀。

“怎么說?”方清竹毫無城府,不自覺間便配合了符玉澤的賣關子。

“因為師兄說:每次扎營起灶、生火造飯都要找他拿東西,實在是煩得要命。”符玉澤道。

柳定定拋了個“果然如此”的眼神給方清竹。

方清竹似乎受到了打擊,垂下頭不說話了。

顧媚娘看著符玉澤那臉得意勁,不知怎么就覺得有些膩歪。她干咳一聲:“嗯哼,有人背后說我老師壞話!”

符玉澤嘿嘿一笑:“你該叫我師叔的。”

“你是哪一門哪一宗的啊,跟我老師是同門么?”顧媚娘斜眼一瞪,自然風情流露。雖然略嫌青澀,卻足以在符道士的心頭狠狠撓一把了。

“那你怎么不叫大方磚師伯呢?”符玉澤無力反擊道。

顧媚娘轉過頭去,撇了撇嘴,心道:那方磚看上去又蠢又笨,哪里像老師的師兄啊?

符玉澤傻乎乎笑著,自然湊在了這堆女眷之中。

錢逸群走在前面沒回頭,并不代表聽不見。

他只是懶得去管罷了。

而且他還要應對阿牛的各種問題,其中自然包括為什么不用本來名姓之類較為復雜難言的問題。有那么一刻,他真心想轉頭回去。

在縮地術的加持之下,眾人步履如風。符玉澤又給每個人、每件姓李、每匹坐騎身上都畫了輕身符,更是大大加快了趕路的速度。

尋常人要從揚州到南京,起碼也要一天半的光陰,錢逸群等人卻只走了半天,便已經踏上了南京地界。

到了南京也就是到了顧媚娘的家,一路上聽她說起金陵名勝、各處小吃、老字號的酒樓,如數家珍。錢逸群不是個吃貨,但是奈何隊伍之中吃貨不少。

尤其是符玉澤,直接撒潑耍賴大有不肯走下去的趨勢,只得服從眾愿,在金陵玩了大半天,夜宿媚香樓。

“我真想自己上路了。”錢逸群大有被拖后腿的感覺。

“若是遇上高手,難免會有不便。”狐貍勸道,“其實也耽擱不了幾天,云臺山又不會跑了。”

錢逸群微微搖頭。以他對玄術的饑渴,恨不得當時就飛到云臺山去,哪里有這神仙時間虛度的?

好不容易等這幫人在金陵休整好,又添置了一輛馬車,供女士們避風遮雨,這才緩緩往西北開進。

金陵是地跨長江的一座大城,到了江北,沒行出多遠,景色大為一變。再沒有江南的清風綠樹,鶯歌燕舞。整個天地都灰蒙蒙的,地上多是砂土,半灰不黃。就連野地里長著的樹木都是無精打采。

等進了安徽地界,路上的流民漸漸多了起來,各個都是萎靡不振、半死不活的模樣。

這便是亂世亡國之兆。

錢逸群心中暗道,騎著高頭大鹿從人群中穿過。他這一身扮相若是在江南繁華地,必然引起圍觀贊嘆,在這里卻鮮有人矚目。

即便有人盯著麇鹿,也只是盤算著如何打來吃掉,好果腹謀生。

“安徽還好些”,白沙皺著眉頭,“徽商大多愿意施粥救濟,造福鄉梓。等再往西北,到了河南,恐怕更慘淡。

“咦,中原不是糧倉重地么?也鬧饑荒?”符玉澤問道。

“從天啟年至今,連年天災,加上遼餉加派,大戶提租,種地只有餓死。”白沙商家出身,對于世情了解遠多于旁人,論說起種種社會弊端,常有一針見血、直指本源的味道,就連錢逸群都聽得十分認真。

正說話間,只聽得鐺鐺一陣銅鑼大響,有人當街大喊道:“紅陽教放粥啦!紅陽教放粥啦!”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1:25
第九章 國亂時節多妖孽,心存厚道人自安(三)

人流涌動,如同萬川歸海,又如拔了塞子的水池。

原本好像只剩下一口氣的人,紛紛站了起來,如同枯骨復起,沖向粥棚。

錢逸群一聽是紅陽教,不由輕微嘆氣。這小動作卻被楊愛抓了個正著,問道:“老師為何氣?”

“飲鴆止渴。”錢逸群簡單答道。

楊愛當然知道飲鴆止渴的典故,但并不知道為什么說去搶粥就是飲鴆止渴,難道粥里會有毒不成?

“紅陽教是白蓮教的一支。”白沙上前解說道,“道長所謂的飲鴆止渴,是怕這些人陷入邪教不能自拔吧。”

“命都沒了,管什么邪教。”符玉澤身為道士,卻還沒有相應的宗教純潔感。

許多人的想法都是如符玉澤一般。他們只要活下去,并不在乎吃了誰家的米。

“這些人,為什么不去玉鉤洞天呢?”方清竹低聲道,“我聽一泉妹妹說,洞天里勞力不足,有的是地。”

白沙苦笑道:“這些人從河南一路行到這里,已經是十不存一,要再往揚州走,更不知道有幾個能活著。而且穿州過府可不容易,更別說還要繞開南京。”

方清竹哦了一聲,垂眼不忍細看。

“我們繞路走吧。”錢逸群輕輕拍了拍鹿頸,想避開人潮。

誰知更多的人從外面涌來,竟然沒法回頭,只能順著人流往前挪。

白楓和錢衛提著寶劍,走在兩旁。阿牛舉著兩丈長的降魔金剛杵走在最后,望過去就如廟里的護法金剛一般。有這三人將隊伍圍了起來,才不至于被洶涌人流沖散。

“喂,你這鹿賣么!”突然一個尖銳的聲音壓過人群,傳到的錢逸群耳中。

錢逸群循聲望去,一個頭系紅巾的男子正朝自己的喊道。

這額頭一抹紅巾看似尋常,其實卻是身份的象征。

白蓮教以三陽輪轉為教義,相信燃燈佛掌管青陽世,釋迦佛掌紅陽世,彌勒佛掌白陽世口三世佛,三世界,正應過去、現在、將來。照他們的推算,眼下正是紅陽末世,只有信了圣教白蓮,才能度過此“紅羊劫”進入白陽凈土世界。

所以許多白蓮支派,都以紅色頭巾為標志。

“抱歉,不賣。”錢逸群搖了搖頭,好言答道。

做善事是論行不論心的,無論這些邪教徒想收買人心或是擴充勢力,只要在事實上減少了餓槨遍野的慘劇,錢逸群便不會有心為難。他這道人的身份都十分可疑,更別說當今狂信徒了。

“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么?”那人在三月里穿著單衣,扭胯上前,顯得頗有氣勢。

錢逸群卻從他暗顫大腿和微微發青的嘴唇上看出了些許端倪,這人頭上的紅巾,并不能讓他吃飽穿暖。

“剛過了鳳陽府,這里該是個什么鎮子吧。”錢逸群邊說邊走,并沒有停留的打算,“對了,你不是本地人么?”

“我操你十八代祖宗!我是說:你知道這是誰的地盤么!”那人破口大罵,一字一頓地吼了出來。

聽到這聲吼,更多頭纏紅巾的男子涌了出來,氣勢洶洶地圍住了錢逸群一行人。他們的威力之大,使得原本勢不可擋的饑民浪潮也為之改道,不敢硬闖。

白沙翻身下馬上前道:“諸位,我們只是過路的旅人,還望行個方便。”說罷,手中已經多了一錠銀子,不動聲色地遞給那最先發難的男子。

那男子接過銀子,收入懷中,往地上啐了了一口,放緩了。吻,拖長音道:“道人,你這鹿怎么賣?”

白沙無奈搖頭,轉身往馬邊走去,踏鐙上馬,暗道:人要作死便怎么都攔不住了。

錢逸群抿了抿嘴,心中暗道:若是祖師們碰到這種情況怎么辦?把鹿送給他?還是說他們有更大的智慧來開導此人?

“唉,”錢逸群半天沒想出還有什么別的辦法,只好嘆了。氣,直言道,“道人我已經很久不做那當街殺人的幼稚事了,你們快些讓開吧。”

“你還殺過人!”那紅巾男子大笑一聲,“弟兄們,這可是小牛鼻子自己承認的!咱們拿了他去見官,定有賞錢啊!”

一行人登時興奮起來,紛紛掏出家伙。哪里有什么刀劍,盡是些竹槍木刀,哨棒鐵尺便算是裝備精良的了。

錢逸群轉頭道:“誰去嚇唬他們一下?”

“老師,放著我來!”顧媚娘嬌呼一聲,躍下馬兒,懷抱寶劍,沖著前面那些人叫道:“你們一起上吧!”

那些人見來了個細皮嫩肉美目流連的小姑娘,登時淫笑聲氣。為首那個男子手持鐵尺,上前笑道:“小娘子可許了人家么?”

顧媚娘甜甜一笑,道:“你說什么?我聽不清,且湊近些嘛。”

那人還從未與如此美女說過話,更見她毫不膽怯,聲音甜美,心里癢癢得就如無數螞蟻爬過一般。他就像是被花香吸引了的蜜蜂,無知無畏地走上前道:“小娘子叫甚么名兒?”

“你奶奶!”顧媚娘突然雙眉一豎,懷中寶劍哐當出鞘,帶著顫鳴朝那人刺去。

那人大吃一驚,瞬間清醒過來,一見兩人之間隔開五六步,只是微微退了半步,擺出架勢。

他只道距離太遠,那小娘皮刺不到他。

誰知顧媚娘飛身上前已經拉近了兩三步,手中寶劍卻是直直擲出,在空中瞬間飛過剩下那幾步,奔到那人面前。

那人鐵尺上撩,想撥開這飛劍,正待說兩句場面話,好名正言順拿下顧媚娘。只見那劍在半空中一滯一頓,讓過了鐵尺,旋即發動,直闖中門。

寶劍只發出噗地一聲,便刺入了那人膻中要穴。

顧媚娘劍指一比,拔劍而出。細窄的創口中飆出一道血線,嘶嘶作響。

“我只是讓你嚇唬嚇唬你……”錢逸群有些無語。

當街殺人也要看情況。

如錢家那般的地頭蛇,殺個把家丁,左右鄰舍誰敢亂說?何況真要出了事,還可以斬白鵝。

現在站在人家的地盤上,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這么殺人終究會有麻煩的。

人群之中爆出驚呼,不過更多的人只是繞開此處,對他們來說搶粥才是第一要務。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1:35
第十章 國亂時節多妖孽,心存厚道人自安(四)

沒有激起公憤可能是錢逸群能夠想到的最完美結局,然而這些紅陽教徒卻不會放任自己的兄弟被人當街刺死紛紛圍了過來。

街頭上揚起幾聲響哨,那是他們在召喚支援。

錢逸群只得翻身下鹿,擋在顧媚娘身前,道:“眼下正是男兒奮起時候,大家為什么不留著有用之軀,隨便干點什么呢?沒必要硬要在這里找死嘛。”

白楓嘴角不由抽搐,暗道:你這是在化解干戈還是在逼他們動手?

“師弟說得有理!”阿牛大步上前,一百三十斤重的金剛伏魔杵往地上一柱,青石板上登時多了一團蛛網般的裂紋。

如此強烈的震撼,卻只是讓紅陽教徒覺得這些人并不好硬啃,所以需要多叫一些人手口

如果眼下不殺出去,恐怕等會就得殺更多的人。

——唉,真是人在路上走,禍從天上來。

錢逸群嘆了口氣道:“你們就算不講道理,也得有點眼水呀。我這學生都可以御劍殺人,何況道人我呢?還有我這師兄,手里拿著一百三十斤的鐵棍子和玩似的,當真是擦著即死碰著即亡!你們何苦一心送命?”

“呔!你這野道人,哪里知道我圣教大師兄的法力通玄?這御劍之術,在他眼里不過微塵一般。還有這個方磚莽漢,不過是一身蠻力!”那邊有人大聲叫道,卻躲在人群之中沒有出頭。

錢逸群正要說話,顧媚娘出聲道:“老師,我過去殺了他們就是了,何必與他們浪費口舌!”

“你還是不明白天道貴生的道理啊!”錢逸群無奈搖頭。

“他們的大師兄來了。”白楓走上前,手中假劍略略上提。

錢逸群也看到了。

這位大師兄龍行虎步,身上筋肉團團墳起,撐得衣服緊緊繃繃。從他眼中精光可以看出,此人的確不是一個只有肌肉的莽夫,而是靈蘊覺醒之輩。而且他既然是紅陽教的大師兄想來肯定修習過秘法。

難怪那些人如此肆無忌憚。

“大師兄!狗蛋被人殺了!”周圍教徒紛紛叫嚷起來。

大師兄掃了一眼地上的尸體,微微抬手,作勢輕壓周圍登時鴉雀無聲。

“你殺了我的人?”那大師兄沉聲道。

“這個,應該算是誤殺。”錢逸群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們路過,他硬要搶我的鹿………”

“你給他就是了。”大師兄斬釘截鐵道。

“呃?你這就霸道點了吧?”錢逸群怒氣已經在肝部凝結,只是聽著心中鐘響,仍舊一片空明。

“天下蒼生受苦,我們紅陽教不知道拿了多少米面出來救濟群生你還憐惜一頭鹿么!”那大師兄暴聲喝道。

錢逸群臉色一沉:“我就是見你們憐惜黎庶,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你們講道理。你要這般強詞奪理,我也就沒話好說了。給道爺我滾!”

“看看誰滾!”

大師兄身子前傾足尖點地,發出一連串爆豆般的脆響,原來是鞋尖綴了鐵片叮叮叮一路朝錢逸群沖來。

錢逸群見他來勢極快,卻不是走的剛猛之中不乏靈便擔心阿牛受傷,搶先壓了上去。

大師兄從腰間抽出一柄長刀,倒也鋼紋層層寒氣逼人,是柄好刀。他以刀法覺醒靈蘊,刀術已是大成,走遍豫皖之地不曾有過敗績。

錢逸群見他用的仍舊是刀,心道:他這刀只有二尺半,刀面又不闊看來走的是快刀一路。

兩人相距不過十步,幾個沖步已經到了面前。

大師兄沉身墜體反手橫斬,一道若有若無的刀氣如同一道新月,從刀刃上激發出來,直切錢逸群腹部。

“盾!”錢逸群一聲呼喝,手中一枚雞蛋大小的赤紅珠子絞」身飛出,迎著這道刀氣瞬間變成了一道泛著紅光的扁平圓盾。這正是十全老人留下的遺物,根據白楓試下來,要比圓明和尚的菊花硬氣不少。

刀氣盡數被赤盾珠所攔截,就如砍在了銅墻鐵壁上一般。

錢逸群手中節隱劍一翻,沖著大師兄當前一劃。

大師兄心中暗道:真是個雛兒!我即便站著不動,你那短劍也不可能傷到我。

他正想抓住這個破綻,直接將錢逸群開膛破肚,只等短劍勢盡便欺身而上,眼前卻突然一晃,好似有道白光閃亮。

這白光正是錢逸群開啟了五色筆的穿界之效。

下一所,錢逸群鬼步已經發動,直接消失在大師兄眼前。

“大師兄小心背后!”周圍紅陽教徒分明看到大師兄身后亮起白光,紛紛示警口

大師兄反應不可謂不快,并沒有回頭,揉身朝前一沖,反手便是一刀劈出。

又是正中赤盾珠。

這赤盾珠一經入手煉化,便能用心念驅動,繞身飛行速度極快,饒是大師兄這快刀手也破不了它的防御。

適才錢逸群鬼步一進界門,便且大師兄團身前沖,硬生生在虛空折返,腰間如同被人重重踹了一腳,從鬼步中顯出身影。

這個折返雖然消耗了大量的腎杰,卻讓他比大師兄預估位置的近了兩步。

正是這兩步之差,大師兄快刀的后半刀身砸在了赤盾珠上,震得他手腕一抬,露出一道破綻。

錢逸群御劍刺入。

一道寒芒打在了節隱劍劍柄,爆出一團靈光。

錢逸群已經很久沒有被人截斷過靈蘊控制,手中御劍訣重重一彈,差點掙開。等他重將節隱劍御了回來,卻見大師兄已經翻身朝前滾出兩周,一只手正五指虛開,擲出三柄寒光閃閃的飛刀口

一柄直取額頭。

一柄直取小腹。

還有一柄在空中左右偏移,讓人難以捉摸真正的落點。

赤盾珠最多只能擋住其中之二,還有一柄總是攔不住了。

“乾坤一擲!落!”

落寶銅錢化作漫天金幣,噼里啪啦打在這三柄飛刀上。

飛刀上的靈蘊也好,勁力也罷,一股腦被這落寶銅錢打消,兵呤兵哪落了一地。

大師兄心中一緊暗道:野道人這一把錢撒下來,是要讓人踩死我么!

這乾坤一擲的威力在打落法寶暗器上,盡顯無疑。

在挑逗人心上也是威能大作。

“撒錢了!”周圍有路過的饑民看到這一幕,登時被漫天金光所扯住眼球,直到銅錢落地,他們方才醒悟過來,高聲大喊。

真個是欣喜若狂,一群人蜂擁而上,不管不顧地撲向地上的銅錢。

錢逸群習慣性地捏了一枚在手心,只要心念一動這滿地的銅錢不過是泡沫幻影。他朝后一躍,避開饑民,高聲喝道:“雷來!”

大師兄從腰間摸出一塊木牌也高聲誦咒道:“天兵天將,黃巾力士,護佑真人保衛誦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道青色光暈將這大師兄籠罩起來。

錢逸群手中雷團漸大,扎得臉上汗毛發癢越過滿地撿錢的饑民,奮力扔了過去。

大師兄用了木符,雙腳微張與肩同寬收腹含胸,扎下馬步。他緊扣三指,只留拇指與食指比了個八字,鼓起周身肌肉,運氣周天,準備硬抗錢逸群的雷球。

雷團轉瞬即到。

那淺薄的靈蘊光罩登時被雷氣轟散。

剩下的力量也足以將大師兄轟飛出去。

他的身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圓弧,啪地一聲重重落地正落在阿牛腳下口

這一擊打得他五臟震動、骨骼若裂,在地上痛苦扭曲,一時刻站不起來了。

阿牛將金剛伏魔杵輕輕壓在他胸口,更不讓他起來,只等師弟說話。

錢逸群收了地上的銅錢,聽得饑民們一片驚呼哀嚎,好像自己的錢被偷了一般。

“論說起來,你們邪教引人歧途,斷人慧命,我本該殺了你的。”錢逸群信步上前,“只是道人我一念慈悲,想想生死事大,這才幾次三番勸你讓路,你竟然不聽!”

大師兄從口中吐出一口逆血,登時松泛了許多,放聲道:“你與我紅陽教結仇,不怕我百萬教眾不饒過你么!”

“盡管來。”錢逸群毫不理會這等沒營養的威脅,示意阿牛挪開伏魔杵。他看了一眼地上呻吟的大師兄,又道:“即便生在亂世,命也是挺值錢的。”說罷招呼眾人上了坐騎,繼續趕路。

紅陽教徒眼看這道人竟然將神人一般的大師兄打得毫無招架之力,紛紛讓道,再沒人敢說一句狠話。

錢逸群見道路一下子暢通起來,當即為眾人加持縮地術,好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

符玉澤沒能出個風頭,頗為不爽,當即運起茅君筆,——加持輕身符,越發顯得嫻熟自然。

“慢著!你這道人把我們的銅錢弄哪兒去了!”有個饑民喊道。

錢逸群深知長期營養不良會導致智力下降,但是沒想到這些人竟然會蠢到這種地步。就算是自己真的偷了他們的錢,他們又能如何?

一真以為人多力量大,就能對抗道爺我的秘法么!

“哼哼,”錢逸群瞇起雙眼,果斷喝道,“逃!”

一錘定音,麇鹿率先撒開寬厚的四蹄狂奔起來。

楊愛媚娘頗有些意外,緊跟著縱馬奔馳。

其他人也在短暫的呆滯之后,跟著錢逸群跑了起來。

阿牛沒有坐騎,不過有了輕身符的加持,腳下步速不慢。他護著馱馬不被饑民拉扯,伏魔杵掄圓,掃出一大片空當。百十個饑民,沒有一人敢沖上去試試這鐵棒槌。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1:41
十一章 國亂時節多妖孽,心存厚道人自安(五)

被饑餓的人群攆出了城門,錢逸群總算喘了口氣,慶幸這些人沒有吃飯,否則絕不會如此輕易放過他們。

當人處在絕境之中的時候,完全不會考慮其他事情,只會盯著眼前那根救命稻草。在這些饑民眼中,殺人并不算什么,他們自己就生活在死人堆里。而一文錢,卻代表了半個饅頭,代表了自己活過今天的希望。

這是本能。

錢逸群等人的逃跑讓原本人滿為患的街頭突然輕松了許多。大師兄緩緩坐起身,咳嗽著將身體里的廢血吐出來口他別過頭,正好看到狗蛋的尸體,嘶啞著叫道:“去把他埋了!”

有兩人上前,一言不發地拖起狗蛋的兩條腿,往城外走去。

“埋深些!”大師兄又關照了一聲。現在城里已經出現了一股傳說,說這些饑民會在半夜挖墳,吃新死的人。這讓城里的人心中不安,因為傳說吃過人的人會上癮,吃了死人就會偷小孩吃,最后眼睛發紅,變成瘋子,逮誰咬誰。也因此,紅陽教和城里的幾個大戶輪番舍粥,希望慘劇不要發生在自己鄉槨。

“大師兄,現在怎么辦?”有人上前問道。

大師兄心道:那道人比我強得不是一絲半點,還能怎么辦?這世道拳頭大就是老子,難道要我去報官?而且狗蛋不過是個領著三兩個小嘍啰的小頭目,死便死了唄。就算今日不死說不定哪天就被人莫名其妙殺了。

作為大師兄,他雖然心中明白,卻不能這么說出田口今日戰敗已經讓他名聲受到了影響,許多墻頭草或許還會生出投靠其他大師兄的念頭。若是他直言說不理會狗蛋被殺的事,手下弟兄們的心也就寒透了。

“狗蛋一天是教中兄弟,就一輩子是我聶天勝的兄弟!”大師兄嘴角故意掛著血,不去抹它斬釘截鐵說道:“咱們兄弟被殺,豈能就此罷休?從今日起,狗蛋的爹娘就是我聶天勝的爹娘!他老婆,就是我妹子!他子女,就是我的親侄!不能讓他在地下閉不上眼睛!”

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果然拉攏了許多教中兄弟的心。

聶天勝又道:“黑二,給我找匹馬來,我要去黑風寨。”

眾人為之一振,竟有幾個叫起了好來。

原來在這皖北之地,黑風寨是綠林上數得著的大寨子。尤其與紅陽教關系親近寨中許多兄弟都是信教兄弟,故而聶天勝與黑風寨寨主韋高峰頗有往來。二者雖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大致的勢力范圍卻還是要分清楚的。在這城里,紅陽教說了算。

出了城,就是黑風寨的地盤。

聶天勝要追殺、設伏肯定都得在城外干,所以跟黑風寨打聲招呼是必須的江湖規矩。何況這位大師兄并不只是要打招呼而是實打實地求援,要問黑風寨借兵。

黑風寨在去年年前劫掠了一個衛所,得了幾個老弱病殘的衛所兵自不去說它主要是得了不少弓箭。這在江湖上可算得上是大殺器了,只要不是天下頂尖的俠客,在箭簇的寒光之下也只有退避三舍、引頸就戮的份。

聶天勝騎了一匹瘦馬,好不容易勒緊了鞍子,自己都有些心疼,暗道:眼下連年天災外面山里都快寸草不生了,那道人卻是哪里去找的食料喂馬喂鹿?竟長得那般膘肥體壯!要想馬兒上膘可不是草料就夠的,往往還得加入大量的豆料。眼下誰還有那份閑糧?有這些豆料,也早就先喂了饑民的肚子。騎著這匹瘦馬,聶天勝在踢踏的馬蹄聲中馳出城外,身后揚起一人多高的浮塵。

這馬順著官道,自然拐進了山里,顯然也是熟門熟路的老馬。

山中好歹草料還多些,它還記得附近有一口不為人知的鹽泉,能出這么一趟差,對它來說卻是好事。

一人一馬剛進山中,就聽到一聲聲布谷鳥叫。

聶天勝聽老人家說過,但凡大災之地,死氣沖天,鳥獸蟲蛇自然回避。眼下這情形,已經不知道多久沒在山里見過鳥獸了,哪里來的布谷鳥?肯定是黑風寨的暗哨!

“紅羊劫至,盡歸真空。無生老母,憐我實多!”聶天勝勒馬朗聲道。

“朋友燒的什么香?”林子里傳來詢問聲。

“一柱青香敬天地,二柱紅香禮神佛,三柱白香還萬民,我自燒得如意香!”聶天勝對了切口,“紅陽教聶天勝,求見韋寨主。”

那暗哨對完了切口,總算從隱蔽處走了出來,上前見禮,叫了聲“大師兄”便將聶天勝往密林深處引去。

往年這密林之中水土肥沃,地上盡是草木腐爛之后的黑土,灑把種子就能長出苗來。如今草木凋零,從去年十月開始的大旱讓這里的土壤干裂,已經變成了灰撲撲的砂士,人馬一過便是高高的揚塵。

兩人走了片刻,地勢漸高,林中樹影之間可見紅牙黃底的三角旗,迎風舒展。

正是黑風寨的營寨所在。

聶天勝進了門,將馬隨手扔在了外面,任由它去吃草。

韋高峰得到了訊號,早迎了出來,哈哈大笑兩聲:“今天刮的什么風,竟把聶老弟吹來了。”

“正有事來求哥哥。”

聶天勝抱拳道口

“借人借弓可不行口……”韋高峰臉上堆笑,作勢請聶天勝進去,嘴里卻將聶天勝的來意擋在寨門外面。

聶天勝腳下一絆,道:“哥哥怎么知道我是來借人借弓的?”

“豫、皖兩省的綠林道上都傳遍了,哥哥我也不是聾子瞎子。”韋高峰笑意不減,態度卻十分堅決。

聶天勝心中不由一虛,道:“咱倆說的恐怕不是一回事吧。”

他怎么都不相信,自己剛剛敗在那道人手下,現在就已經傳到了黑風寨。天底下哪有這么快的風聲?

“喔?老弟不妨先說,借人借弓所為何事?”韋高峰笑問道。

聶天勝未語先嘆,道:“城里饑民太多,我教便開了粥棚,想的是能救一個救一個。誰知今日來了個過路的道人,騎了一頭大角鹿。我一個弟兄向他采買,誰知卻被他的使女殺了!唉唉唉,我與他理論,卻又被他打傷,實在丟臉得很。”

韋高峰微微皺眉道:“原來是這事,只是一個騎鹿的道人,恐怕油水不夠弟兄們的跑腿錢呢。”

“其實也不用多少弟晨……”,聶天勝的意思是,只要黑風寨派出點人,到時候就說追丟了那道人,自己面子得以保全,什么事都沒了。

說實在的,他知道那道人手段了得,未必不能用玄術直取他項上人頭,能不招惹還是不要招惹為妙。

韋高峰眉頭緊皺,翹著下巴拔著硬扎扎的粗黑胡子,沉吟片刻,道:“兄弟,照理說我不該駁你面子。但是眼下豫皖兩省百來個寨子,都要做一筆大買賣,你這事還是作罷吧。”

“咦?是何大買賣,竟然驚動了百來個寨子?”聶天勝好奇問道,心中盤算:若是我也能帶著兄弟們分一杯羹,今日戰敗之恥肯定沒人再提了。

“這事還要從年前說起……”,韋高峰挽著聶天勝的手臂往茅草搭起的樓里走去,將一段綠林道上的傳說故事娓娓道來。

就在年前的時候,鳳陽府城外突然來了個落難的公子。這公子十四五歲,古怪得很,一身錦衣,縫制得連個線腳都看不見,據說連藩王府里都未必能有這么好手工的裁縫。然而此人言談舉止,卻是粗鄙非常,絕非大戶人家子弟。

照那古怪公子說:他本是臨淮縣城隍廟里的一個道童,有一日出去采藥,在山中失足落入澗中,兩條腿都摔斷了。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誰知竟讓他遇到了一個絕美的婦人。

聶天勝聽到這里,不由打斷道:“山中哪里來的絕美婦人?莫不是山魑狐媚子之類的山精水怪吧?”

“你且聽我說下去。”韋高峰進了屋,示意左右嘍啰上酒上菜,邊吃邊說。

那道童平日也聽說過山精水怪找“替身”的故事,只是眼下自己雙腿齊斷,就算不被妖精抓了替身,也斷然出不了這山澗。等廟里的道人尋來這里,恐怕自己早就死透了。想想左右是死不如痛快些,便對那婦人道:“奶奶,你可是要吃我么?”

那婦人聽了笑得前仰后合,道:“你這皮黑肉少,想來不好吃。”

那道童連聲道:“正是正是,我這肉聞聞就是酸的,真心難吃急啦!”

“何止是酸,更是臭的!”那絕美婦人笑道,“你倒是有趣,我且問你,你是全真道道士么?”

“全真道……”,道童只是個城隍廟里打雜的苦力,就連他師父也是個沒有師承的野道士的,穿了道袍在廟里混口飯吃罷了。他甚至連全真道都沒聽說過,只知道南面有個龍虎山,山上有個正一天師,那是管天下道士的官。

“是!我是全真道的!”道童拿捏著那婦人的口吻神情,斬釘截鐵認了祖宗,心道:但凡她問什么經典,只說我入門時候短,不曾習得便是了。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1:47
十二章 國亂時節多妖孽,心存厚道人自安(六)

聶天勝聽韋高峰說得如同自己親歷一般,心中也起了濃濃興趣,不自覺中對那絕美婦人充滿了好奇。他因問道:“那婦人是什么來歷?”

韋高峰端起酒盅喝了一口,夾了兩筷子拌菜,道:“且聽我說來。”

那道童此刻已經當這婦人是山中仙子,帶他所去的地方自然也是云霄繚繞,隱在人間的仙山奇境。

那仙山之中,鳥獸悠然,草木葳蕤,一應有侍女雜役,親友棲集。

道童在山中修養旬日,用了神仙靈藥,內服外用之下,兩條斷腿竟然好得一如往常,行走奔跑毫無異樣。

這一日,這道童從山中小路來到一座洞府。

那洞府門口石屏如畫,兩道大門上布滿了藤蔓。道童看著好奇,心道:此間主人從未說過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想來這里進去看看也并不妨礙。他好奇心盛,哪里還有什么講究,當即推門而入,果然毫無的阻礙。

“洞里卻有什么?”聶天勝好奇問道。

“洞中金碧輝煌,如同白晝,點的卻不是燈,竟是西瓜大小的夜明珠!”韋高峰道,“洞壁上海畫了圖畫,都是狐貍直立人形,或是拜月,或是衣冠,或是打坐,或是行拳,好像狐妖修行的法門。”

聶天勝哈哈一笑,長吐一口酒氣道:“本以為大哥說的是真是,原來卻是小說話本里的傳奇。莫非是不肯借我人手,故意誑我的?”

韋高峰也不惱他不信,只說道:“那道童從洞中取了幾件物事出來,盡是唐宋古物,做工精良,勝卻皇家無數。若說他用這法子來江湖揚名,恐怕蠢了些吧。”

聶天勝手中攥著酒盅,低頭看著桌上的木紋。

“大哥,我看此事怕有些蹊蹺。”聶天勝沉吟良久,方才吐口道。

“老弟說來聽聽。”韋高峰挑著拌菜,臉上已經浮起一層酒紅。

“這道童偷了人家東西逃出來,為何要如此張揚呢?”聶天勝問道。

“因為啊,”韋高峰哈了一聲,“人心不足蛇吞象吶!”

“怎么說?”

“他愿意獻出地圖,以及進出仙山之法,卻是為了分得山中美婢、財物。”韋高峰道,“若真有這么座山,你看三十六營的大王們,誰不想要?別說分一些,哪怕全給他,只是占了那座山都值當。”

韋高峰所謂的三十六營,便是如今呼嘯神州的三十六大義軍。他們若能有這么一座山,無疑便有了爭奪天下的根本所在。既不用擔心官兵圍剿,又可以借水土肥美,自給自足。更別說山上還有那么多寶物、美女,誰能不動心呢?

“無論山上是人是狐,終究都不是好惹的。”聶天勝剛吃了秘法修士的虧,心有余悸,暗道:你們這些烏合之眾都能搶得仙山,那些修士豈會坐視不理?天下宗門林立,一座山頭都擠著幾家,誰不想弄座仙山來開宗立派?

“是,”韋高峰笑道,“這事原本的確棘手,誰敢去挑逗那些高來高去的狐仙?不過嘛,你可聽說過茅山黃元霸?”

“唔,如此人物,怎能沒聽說過?”聶天勝心中一凜。

“聽說黃元霸已經放出風聲,愿意除妖衛道。所以豫皖百多個當家齊齊商議,想請他出馬。咱們綠林道再與三十六營盡出好手,誓要將那山上的狐妖一舉剿滅。”韋高峰說著,重重一捶桌面。

“即便有黃元霸這等高人……真能行么?”聶天勝仍有猶豫,無視了綠林道與三十六營的好手。

“若是那些狐妖不可一戰,哪里還會龜縮在山里?它們就不想占這花花世界么?”韋高峰哈哈大笑起來,一拍桌子,“不瞞老弟,此番我也要帶著弟兄們去分一杯羹呢!所以這段日子來借人借箭的,真是一蓋對不住了。”

有道是酒壯慫人膽,聶天勝原本不過就是獨霸一鎮的心量,幾杯濁酒下肚,頓時豪氣萬丈,道:“大哥知道我的,一手罡氣刀也算略有小成,你我兄弟何不聯手呢?”

“等的就是兄弟這話!來,喝酒!”韋高峰重重拍了聶天勝肩膀上,大笑起來。

聶天勝酒勁沖頭,也當了了一樁心事,大口大口灌了起來。一覺醒來,他人已經回到了城里,也不知是怎么回來的。

拍了拍痛得像是要裂開的腦袋,聶天勝努力回想起昨日在黑風寨里的事來。再將攻打狐山的事拿捏出來,仔細一盤,心道:我跟個土匪一起算怎么回事?這事自然要通報教門長老,到時候我這大師兄也該升個壇主做做了!

他當即提筆修書,歪歪扭扭寫了個經過,滿頭大汗,比跟野道人打了一架還累。

紅陽教在白蓮教中不算大宗門,創教教主是河北人,所以勢力多在北直隸一代。教中掌事長老接到了聶天勝的信報,將信將疑,不能決斷,便交給了當代教主秦振恩。

秦振恩正想說這空穴來風,不必理會,卻意外得到一個消息,原來是渭南王家出了天下英雄帖,廣招天下英雄,要去剿滅一處妖怪洞穴,愿以重金相酬。

天下號稱自己有秘法的人絕不少,只不過有九成九都是假的。他們或是學些古彩戲法,或是練得一身雜耍,就敢號稱神通、玄術,無非騙些錢財供養罷了。

渭南王家這回出了天價賞格,招的自然是那有真本事的秘法修士。

有錢人出手,自然不會是幾千兩銀子小打小鬧。

王家直接花巨金禮請九華山永堵法師、茅山黃元霸真人、推衍關家家主關順關老爺子,由他們三人評定慕名而來的英雄豪杰。只這一手,便攪動天下,掀起一股狂瀾巨浪。

永俗法師是九華山五長老之一,據說佛法精深,山上法力僧有一大半都是他的徒子徒孫。這回他肯出面,純粹是看在王家老太爺當年敬佛,給過一筆巨款的緣分

關順號稱“萬簽無一失,”據說到了行走坐臥全靠卜筮推衍的境界。他之所以前來,卻不是王家面子大,更不會因為金銀,純椏是這位老爺子得了“天命,”說要來為自家兒孫謀個百年之福。

至于黃元霸……哪里有銀子,哪里銀子多,哪里就有他。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算是最平易近人的高人。

這些高人齊齊出動,雖然嚇跑了一群想來混錢的騙子,但是引來了更多瞻仰偶像的信徒。永俗法師很少開壇說法,知道他名號的多半都是修佛宗法門的居士。黃元霸為人熱情,但是只認銀子,所以來找他買符的客人也不少。

至于關順關老爺子,那簡直就是活神仙啊!來找他指點迷津的人,每日都排得有三五里之長。

王家一下子將這聲勢鋪開了去,使得揚州城又熱鬧起來。

這讓知府大人十分擔心,但是沒過卜天,便傳說王家便轉戰鳳陽。

這讓揚劃知府王泉公大大松了口氣,沿途州縣上的官員們卻過上了痛并快樂的日子。

痛,自然是因為這么多人穿州過府,看著頭痛,放過

快樂,那是因為王家總是或多或少給了實惠。或是引薦晉幫高官,或是給了金銀,總沒有空手而過的事。

鳳陽名為中都,實際上卻不像南北二都那般繁華,又因為朱家龍脈所在,這中都留守反倒不愿意看到太多閑人聚集此地,更別說是江湖人士。

錢逸群等人原本已經過了鳳陽,誰知越往前走越是逆流而動。越來越多的江湖客們,乃至秘法修士涌向鳳陽。開始還只是山東X河南等地的名家,漸漸就連山陜

白沙敏銳地嗅到了這樁新聞,毫不客氣地提出了轉到鳳陽,先看看此間盛會。

白沙做出這種決定,白楓自然跟隨。這兩兄弟從來都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哪有分開的道理。

柳定定也因此心生好奇,何況錢逸群不肯明說去云臺山到底干嘛,她更樂意留在中都觀摩盛事。如此一來,阿牛果斷毫無節操地拋棄了錢逸群,要跟在老婆身邊。

“看來你人緣真差,看,只有我還沒拋棄了。”符玉澤得意地對錢逸群道。

錢逸群心道:其實此去云臺山是為了開啟孫姐姐的密藏。那是她煉丹的地方,恐怕也不樂意看到一群人蜂擁過去。原本我就要找理由讓他們等在外面,現在索性把他們撇在這里,回頭再來找他們。

主意打定,代逸群道:“你就留下吧。”

“你不用自暴自棄。”符玉澤倒是真心。

“老衛,你也留下。”錢逸群不容辯駁,又對顧媚娘和楊愛道:“我那朋友不喜歡外人去她家,你們也跟著白楓他們去鳳陽吧。符少,我這兩位妹子的安危就交給你了,你可要給我生醒些!”

“你真一個人去?沒事么?”符玉澤瞪大了眼睛。

“沒事,天地有正氣,像我這樣的厚道人,肯定不會有事的。”錢逸群看了一眼狐貍,“你怎么說?”

“咱以為這句話大部分是對的,”狐貍舔了舔嘴唇道,“不過像你這樣的絕不是厚道人。”

“我是說,你跟我走,還是去鳳陽!”錢逸群怒

“咱跟你走。”狐貍真的邁開步子走了兩步,旋即還是回頭跳到了背簍里,指望錢逸群背他。

錢逸群與白氏兄弟和阿牛師兄打了個招呼,道:“我見了故友,立時便回來找你們。”

“我們會沿途留下銅錢記號,讓人通信。”白楓道,“你保重。”

錢逸群點了點頭,見二女臉色不悅,寬慰一笑:“出門在外,好生長長見識吧,深山溝里沒什么去頭。”

二女勉強點了點頭,齊聲道:“老師一路保重。”

錢逸群這才躍上麇鹿,隨手扯起竹簍抱在胸前,在縮地術和輕身符的加持之下,很快便消失在了官道彎處。他心中頗有些輕松自在,興起“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之感。

—看來我還真不適合集體生活呢。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1:48
十三章 云臺密洞出一線,驚來仙子下凡塵(一)

有的人喜歡群居,上個廁所都得招朋引伴,好像離開人就沒法活下去。

有的人喜歡獨來獨往,雖然明知道多個朋力多條路,一旦落單,卻感覺無比愜意。

錢逸群便是后者。

他知道白楓、符玉澤都是有用的人。而且在前途未卜的世界,多這么兩位有用的朋友總是安會得多。然而他又抑制不住單獨行動的喜悅,好像自己是個多么孤僻的人一般。

回頭想想,若不是他這個性格,恐怕被困翠巒山的時候就已經瘋了。

“你倒是挺像狼的。”狐貍對錢逸群道。

“什么意思?”錢逸群并不喜歡那種兇殘的動物。

如果要選一個動物作為自己的形象代言,他更喜歡猿猴。

或許這跟他習練猿公劍法和靈猿騰挪身法有關。

“狼這種動物,到了冬天就會聚集起來,互幫互助,熬過最困難的時節。”狐貍道,“一旦到了食物豐盛的季節,便會散居開去,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

“別把我說得跟有交際困難癥一樣,”錢逸群自己卻不愿意承認,“只是這一路上被拖慢了速度,讓我心焦。”

的確,沒有了眾人的耽擱,錢逸群每天能多走上百里路。無論是麇鹿還是人,累了就進翠巒山休息飲食,出來繼續趕路。對外面的世界來說,這正是日月兼程,鹿不停蹄。

若是大隊行進,其他人可進不了翠巒山,吃飯睡覺終究要耗用大量時間。

而且錢逸群又幾乎挑了直線,碰上大角鹿不便穿行的深山密林,他便將老鹿和狐貍哄進瞳爐,然后施展靈猿身法,飛馳電掣,直沖云臺山。

狐貍是很不愿意進瞳爐的,用它的話來說:萬一自己身在瞳爐,錢逸群卻突然死了,那豈不是永世不得出來?它可不想終于被人放出來的時候,發現滄海桑田人物皆非。

錢逸群再三保證自己一旦碰到什么事,絕對先開金光,隨后便是將它從瞳爐里喚出來。

如此磨了足足三天,狐貍才勉強答應在實在難行的路上才肯進去暫住。而且它還有個附加條件,進出兩地,必須肉眼可見。

它的肉眼可見。

錢逸群雖然喜好惡作劇,但在這個問題上卻沒有戲弄狐貍,每次都忠誠履約,總算獲得了些許信任,再讓狐貍進瞳爐的時候便沒開始那么困難了。

這好處直等錢逸群看到了云臺山才顯露出來。

“狐哥,你先進去休息下,看到那個山頭了么?我到了就喚你出來。”錢逸群指了指遠處云霧蒙蒙的山頭。

狐貍盯著那山頭看了一會,這才進了瞳爐。

望山跑死馬,其實從此地到云臺山還有不下一天的路程。

錢逸群收了狐貍,一應物事盡數扔進了金鱗簍,給自己和老鹿都上了輕身符,加持了縮地術,震鈴一打,歡喜叫道:“咱們走!”

麇鹿已經愛上了狂奔的感覺,呦呦喚了兩聲,放開四蹄便奔跑出去。

兩個時辰之后,錢逸群如愿以償到了云臺山下。

不過……

“獼猴谷?沒聽說過。”

錢逸群在山下尋了個村子,找了幾個年紀大的老人,卻怎么都問不出云臺山獼猴谷的消息。

他將狐貍放了出來,又取出,分別咨詢。

——滄海桑田,斗轉星移,獼猴谷的名稱與那塊獼猴狀的石頭,恐怕早已經湮沒在自然山河之中。

無論是狐貍和中行悅,都如此說。

“我千里迢迢跑來這里,豈能就此放棄!”錢逸群正色道,“何況洞里的法術說不定能讓我更上一層樓,哪能錯過!”

他仔細回想當日與孫姑娘的對答,總算想起一個細節。當日他擔心地宮之中另有機關,孫姑娘對此嗤之以鼻,說那里是她借九地之陰煉丹的丹房,哪里會有機關?

“既然有九地之陰這個講究,想來不會滿山遍野皆是。”錢逸群道,“我們只要找到這個地方,然后大聲喊喊口令便是了。”

九地之陰看起來是個很明顯的標志,真要從堪典之中尋到這個地方卻是難如上清天。

錢逸群本以為狐貍和中行悅在這方面都能幫上忙,誰知這一人一狐兩個老怪物,對于這個專業問題竟然一籌莫展。身為一個業務不熟練的道士,錢逸群只能在山上漫天地跑了整整三天,最后還是靠狐貍的獸語精通,查到了獼猴狀巨石的下落。

獼猴谷并非有獼猴,而是因為有塊神似獼猴的石頭。

所謂神似的意思,便是……

如果不硬往那個方向想,死活猜不出那是獼猴!

錢逸群站在一塊渾圓的石頭前,努力尋找著歲月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跡。看來看去,數百年的光陰也不可能將原本是猴子模樣的巨石豐滿成狗熊。

“長安城里度蓉國。”錢逸群清楚地記得口令,上前喊道。

山腹中隱隱傳來機括聲響,一塊巨大的石壁左右分開,露出一道小小的縫隙。

錢逸群恨不得趴在縫隙上往里張望,只是洞穴內久積的陰風颼颼涌出,使他不得不退避三舍。

喀喇……

山腹中突然傳出一聲并不協調的脆響,像是金屬斷裂的聲音。

巨大的石門一沉,停下不動了。

“這個……”,錢逸群隱約猜到了答案,但不相信自己會碰到這么倒霉的事。

“貌似時日久遠,機括壞了。”狐貍殘忍地說出了真相。

“這種狗血的事會發生在我身上么!”錢逸群看著這細窄得只能勉強插入一只手掌的裂縫,不甘心地雙手踢了石門一腳。

“你不可能拉開它的!”

一個女子的聲音在錢逸群身后響起。

錢逸群還沒來得及回頭,只聽得悉悉索索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原來是狐貍從他身邊飛速地竄進了一旁的灌木叢中。

“無量壽福,貧道有禮了。”錢逸群見狐貍如此反應,當下轉身塌腰,口中行禮,卻是猿公劍法“靈猿投樹”的起勢,隨時可以彈身躍出。

“有禮有禮。”那女子輕笑道,“你怎知道這里口令的?”

錢逸群見這女子沒有敵意,這才站直了腰,單掌豎在胸前,道:“我與此間主人有日,是她讓我來取些東西。”

“咦,此間主人是我祖母的朋友,我都不曾見過,你竟然跟她有舊?”那女子橫著頭,滿眼好奇地打量著錢逸群。

錢逸群也正打量著她。

只見這女子一身白衣如雪,如紗似錦,做工精美。寬袖大裙,衣領低開,露出雪白粉嫩的脖頸,一對鎖骨如玉,在衣領下若隱若現。

錢逸群的目光落在她的腳上。

那是一雙白玉雕琢出來的美足,每個腳趾甲蓋都像是良工巧匠費盡心思雕磨出來的一般。盡管沒有纏足的痕跡,這雙玉足卻也小巧秀氣,大大方方地踩在泥地上,卻沒有一絲半點的污濁。

“我的腳好看么?要不要湊近些讓你看?”女子咯咯笑道。

“小妹妹,不要得理不饒人。”錢逸群見她外向活潑,沒有絲毫見怪的意思,也放膽調戲道,“這腳雖然可愛,看看也就罷了,若是湊近了………”

錢逸群突然噤口不言。

女子等了等,兩道平平的秀眉齊齊往中間一蹙,道:“快說,湊近了又如何?難道就不美了么!”

“若是湊近了,”錢逸群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我倒是想………”

一親芳澤!

錢逸群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冒出了這么奇怪的念頭來。

自從轉世以來,他還沒有見過符合他審美觀的女子。

經歷過“沒有丑女只有懶女……”的世界,來到這個徹底素面朝天的時代,見到所謂的“美女”也覺得不過爾爾。

那種清水芙蓉,人見人愛的超級大美女,終究只是小說中才有的吧。

直到遇見她!

只是定定地一個照面,這女子便已經完敗楊愛、顧媚娘、李香君,乃至風情萬種的徐佛,孤高冷傲的李貞麗,魅香橫溢的顧大姐……

“倒是想怎樣?”女子故意做出一副兇相,露了露發亮的小虎牙。

“想問一下,小姐芳名啊?”錢逸群手指輕掐手心,咧嘴笑道。

“你還沒答我呢。”女子道,“你怎么知道這里口令的?為什么說是此間主人的故舊?”

“孫姐姐告訴我的。”

錢逸群語速飛快,“她說這是她煉丹的地方。好了,該你說了,你叫什么?”

“唔?孫姐姐……是奶奶說的孫姑娘么?”女子目光清澈,問錢逸群道。

“多半是她,你叫什么?”錢逸群此刻更關注這個問題。

女子露著虎牙,得意地笑著,偏偏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望向一旁灌木叢,道:“那只是狐貍么?不是狐貍吧?”

“從生物學角度來說的確是狐貍,但是從心理學角度來看,不能算是真正的狐貍。”錢逸群補充道,“他覺得自己不是。”

女子又咯咯笑了起來,道:“你真逗。這個學那個學的,現在山外的人都這么說話么?”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1:53
十四章 云臺密洞出一線,驚來仙子下凡塵(二)

“嗯嗯,修行走修行,不過我沒有師父。”女子的腳掌在地上碾了碾,碾出一個小小的扇面。自顧自看了一會兒,她道:“我們都是照母親說的修行,該算是家傳吧。”

“哦哦,修真世家,我懂。”錢逸群連連點頭,“姑娘,你和令堂住這附近?”

“我一個人住這兒。”女子道,“我就是看著這塊石頭的,不讓人進去。我想,你現在也進不去了。”

“呃……這個……貌似……技術上是有些困難……只錢逸群總算回想起了自己的初衷,暗道:這下糟糕了,我若是硬要進去,勢必會引起這姑娘的惡感啊!萬一她再來個進去者死那我豈不是要與她為敵?

“說起來里面也沒什么好玩的。”姑娘道。

“咦,聽你這自吻,好像知道里面藏了什么東西?”錢逸群好奇道。

“那是自然,里面的所有東西,在我家都有抄本。”姑娘得意道,并攏了雙腳朝后跳了跳,顯然心情很好。

“里面前有些什么啊?”錢逸群問道。

“幾個小法術的練法,一套《金丹玉壺》,講煉丹的。還有《龜經》、《千金》,是藥圣孫真人留下的。”女子輕輕點了點下巴,“最重要的是《吳真人玄蘊書》和《茶劍劍譜》。”

錢逸群每聽一個名字都不由心肝暗顫。他前世所學之中有一門《目錄學》,枯燥無比,簡單說來就是背書目。托一樂和尚那缽盂的福,錢逸群回憶起了前世每一絲細節,包括掃過一眼的諸多目錄。

在這些目錄之中,《龜經》、《千金》都是常見的醫書,但是《金丹玉壺》、《吳真人玄蘊書》和《茶劍劍譜》卻從未見諸典籍文冊。很有可能這些書壓根不曾面世,只在私家傳承。

“你都看過么?”錢逸群問道。

“沒有,我最討厭看書了。”女子扶了扶額頭,這動作竟與錢逸群的習堊慣性小動作一模一樣。

“呵呵,”錢逸群干笑一聲,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若走進去了,你會拿我怎樣?”

“這個嘛,當然是追上你,殺了你。”女子輕描淡寫道,突然眼神一軟,“難得碰到你這樣有趣的人,你陪我說說話罷。”

有美女如此請求,錢逸群當然不會拒絕。

兩人站在這石縫口,莫名其妙地就聊了起來。

這姑娘名叫以琳,卻沒說姓氏。她從小生活在山上,長大了些就被母親派來這里看守石洞。自從接受這個家族傳承的任務以來,以琳就再也沒見過什么人,只有每年不定什么時候,母親回來看她一次,根據她的修行進度給些指導。

“那你父親……”錢逸群小心翼翼問道。

“我沒聽母親說過。”以琳道,“不過我們家的孩子很少談論父親,只認母親。”

一唔,原來還是個保留了母系遺澤的修真家族!她們不會是上古家族吧?

錢逸群心中暗道。

“為什么派你來這兒呢?”錢逸群問道,“你特別厲害,還是特別不厲害?”

以琳豎起如蔥般纖細筆直的食指,在下頜輕輕點了點,道:“中不溜吧。姐妹之中,我不是特別厲害,也不是特別不厲害。反正每個長大的孩子都有事要做,母親就這么分派給我了,每天看著這里便是,沒什么特別緣故。”

“你住哪里?”錢逸群問道。

“山里。”以琳狡黠地眨了眨眼,“喂,你問我這么多,該我問你啦。”

“小道知無不言!”錢逸群咧嘴笑道。

“你生來就是道士么?”以琳好奇開問。

“小生本住在蘇州的城邊,家中有屋又有田……”錢逸群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的履歷報了一遍。

以琳聽得眉開眼笑,道:“你說話真有意思,能留下陪我么?”

錢逸群心里砰砰直跳,暗想:這就是私定終身了么?

他道:“這個,小道自然萬分愿意!不過,山外的世界更精彩啊!與其我留下,不如咱們一起去山外看看,漫步天下,豈不妙哉?”

“下山啊?”以琳面露難色,“母親說,山下很多壞人,不許我下山。”

“母親說的話,不就是用來破壞的么?”錢逸群嘿嘿笑道,“雖然山下壞人很多,但同樣也有好人啊。再說,尋常壞人哪里是我的敵手!”

“你竟說得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一定是壞人!”以琳盯著錢逸群,心中卻對這大膽的想法興奮不已:我守了這么多年,偶爾下山看看應該沒什么關系吧?唔,反正這大門又沉又厚,縫隙又小沒人能過得去。

錢逸群從她那雙清澈透明的眼睛中已經看到了答案,心肝直顫。雖然此行沒能進入孫姑娘說的密洞之中,但是碰上了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山中仙子,豈非造化之幸?

“還是算了……”以琳卻又撲滅了心中的那絲好奇,“讓母親知道了,肯定要怪罪我的。”

“能怪罪到什么程度?你都已經像是被流放了。”錢逸群鍥而不舍地進行著誘拐工作。

眼前這個十八歲模樣的少女絕非笨蛋,時而在眸子中閃過的精光可以證明她還是個很聰明的人。然而人的智商往往只決定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面臨大事決斷更重要的是看閱歷。

而這,正是從未下過山的少女的悲哀。

她幾乎沒有閱歷可言。

以琳想了想,道:“若是被捉回家去關起來就慘了……嘻嘻,我有個主意,你且等著。”

少女咧嘴一笑,從不足盈握的腰間取下一個銀絲編織的錦囊。玉手探入,從錦囊中依次取出六個晶瑩剔透的水晶球。

錢逸群看著以琳將這六個水晶球依序放在地上,擺出了一個陣法。

“你站到那邊去。”以琳指了指錢逸群的身側后,正是狐貍藏身的灌木叢。

錢逸群依言站了過去。

以琳嘴唇蠕堊動,神光內斂,只見白光在水晶球上凝聚,越發刺眼。等光芒大作,六個水晶球參差飄浮,在空中拉出一個不規則的光團。

光團之中的白霧漸漸消散,出現了一個身著宮裝的女子形象

錢逸群站在光團之后,只看得到那女子的背影,知道以琳讓他躲在了死角。他暗自咋舌:這竟然是三維投影通訊!低魔位面哪兒來這么彪悍的修真世家啊!太不科學了!

“母親大人。”以琳束手而立,畢恭畢敬叫道。

“何事?”以琳母親的聲音顯得空靈不可捉摸,就像山谷回音一般。

“母親大人容秉,”以琳一板一眼道,“今日有個道士,用口令喚開了丹房大門。”

“哦?道士?又是死道士!”那位母親大人似乎對道士頗有怨念,語氣不善。

錢逸群雖然看不到正臉,卻聽出這聲音里的不悅,暗叫不好,難免糾結起來:我倒也不是執著這身道袍,卻總有些對不起師父的感覺。尤其是因為一個女子而變裝……那豈不是跟阿牛一樣了?不好不好!我怎能做那等欺師滅祖的事來?

一不過顯然這位未來岳母不喜歡道士啊!

錢逸群心中暗暗叫苦:世間暗有雙全法?不負師尊不負卿……

“唔,他也不一定是道士,只是看他的服色有些像吧。”以琳不知道自己為何替那道士開脫,心中不免忐忑。

“他是如何知道口令的?”那女子問道。

“他說:是孫姑娘告訴他,讓他來取一件物事的。”以琳道。

“胡說八道!”那女子暴躁起來,“你孫姨奶奶早就飛升諸天了,哪里會跟個道士說這些!”

錢逸群聞言心道:是你自己見識少“還好以琳沒你那么暴躁的性子,看來多半是隨他爹了。

“母親,現在女兒只是哄住了他。若是他硬要進去……那該如何呢?”以琳沒有糾結這些無關緊要的細節,只是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問道。

“他只要敢進去,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將他剝皮剜心,挫骨揚灰!”以琳母親恨聲道,“這些臭道士最好別來惹我,否則說不得我就違背法旨,盡滅天下道門!”——岳母大人,你知道天下英雄有多少么?別的不說,光是我師父可就是圣人般的存在呦。

錢逸群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暗暗腹誹。

“母親息怒!女兒一定守著門,不讓他踏進去一步。若是他敢進去,女兒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會放過他。”以琳正色道。

“慢著!”那位暴怒的母親突然叫了一聲,拖長了聲腔,“你不會是編謊想下山去玩吧?”

以琳登時可憐兮兮地看著母親,委屈道:“女兒在這里守了這么久,何曾想過出去玩呢?母親冤枉女兒啦。”

——萌翻了!若是給你插條尾巴,簡直就是狗啊!

錢逸群看著以琳當面撒謊,心中暗道:不過哥就喜歡你這腹黑的樣子。

見女兒如此說來,母親終究還是會心軟的。她放緩了聲音,道:“待我此間事了,便會過去探看。你先盯著那道士,別輕舉妄動。山下的人各個心狠手辣、謊話連篇、狡詐兇殘,只怕你閱歷淺,被人賣了刻皮吃肉都未嘗可知呢!”

以琳連連點頭,道:“女兒明白,到底如何,還是等母親大人來了再做計較。”

“一應小心,不可硬碰。”母親關照了一聲,“平日也要勤加修煉,你妹妹們的進益都比你快了。還有,早晚要記得添衣裳,若是再傷風害病吃苦的還不是自己?自我走后,你還在持齋茹素么?別太急功近利,等身體長成了,再吃齋也不說六

——如此看來,岳母大人也不是很兇嘛。

錢逸群聽那女子柔聲關懷女兒,一時更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只等此間事了便有回蘇州探親的沖動。唔,這回少不得還要多帶一個姑娘回去,嘿嘿,只怕父母太著急抱孫子,嚇壞了以琳。

以琳乖巧地應承下來,等母親的身影消散,方才收了這些水晶球,望向錢逸群。

她見錢逸群一臉呆滯,嘴角上裂,隱約能看到將流未流的口水,心中暗暗放心:即便山下壞人多,這傻乎乎的道士卻肯定不會害我。奶奶不是說過么:天下壞事都是聰明人做的,笨人可沒腦子做壞事呢。不過……”

錢逸群賊笑兮兮湊上前去,蹲下堊身幫以琳撿起水晶球:“以琳小堊姐,咱們可以走了吧。

以琳自顧自將水晶球放回了錦囊,轉臉黯然道:“我還是不去了,騙了母親,我心里不安。”

“這個……”錢逸群腦子里飛快地轉了轉,“只是去玩兩天,很快就回來了。”

“不要啦,”以琳搖頭,“母親一來就知道其實你沒進去過。”說著,她望了望那裂開來的那道石縫。

錢逸群也矚目石縫,心道:如此看來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道人我都放下了,偏偏讓我不得不進去!哈,這便是天意吧!也好,只要穿過道石門,秘法、美女一箭雙雕!喔,不,是事業愛情一舉兩得!

只是,如何進去呢?

“錢公子,要想進入密洞,也不是什么難事。”中行悅突然喚道。

錢逸群聽得中行悅的太監聲線,突然想道:那羅奧松可是懷有幻沙的魅靈,他死之后,這魅靈應該就在之中!

中行悅提醒錢逸群,也正是這事。

“我發現公子如今陽氣充沛,大可以納了那幻沙魅靈。”中行悅道。

錢逸群微微點頭,意識進入中,順利將那幻沙魅靈納入神魂之中。等他徹底吸收了這魅靈,腦中自然浮現出如何施法作用,不由驚嘆神通之威能巨大。

原來幻沙并非只是身體變成沙子,而是將人身所轄一切物事變成流沙。這流沙只要保得一半,便能回復原身,充其量只是收些傷勞病損。

這神通唯一不好的便是,它必須要有足夠的脾胃土煮方能作用。而不像鬼步那般,可以透支腎煮,用了再說。這也是羅奧松被十全秒殺,連幻沙都來不及使出來。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1:56
十五章 云臺密洞出一線,驚來仙子下凡塵(三)

石門的厚度讓錢逸群驚詫莫名。

身為沙土,神識仍日是人的感覺,故而他能夠輕松估算出所行的距離。

足足三丈!

這道石門,是由兩塊三丈寬的巨石做成的!

想想看,將近五丈高,三丈寬,這樣的石頭若不是隱沒在山體之中,足以自立為山了!

錢逸群不由心中感嘆:這不就是傳說中的移山別海么?古代修士的大能,竟然到了這種程度么?為何秘法修行反倒一代不如一代?

身體再次緩緩凝固起來,錢逸群一抖身上道袍,人已經站在了石門之后,密室丹房之中。他從魚簍中取出夜明珠,運起草木之心,目力大漲。

這丹房用了那么大的門,內中的格局卻簡單得發指。乃是一間八邊形的房間,最長的對角線也不過兩丈,應對八卦。這八邊形丹房的每一邊都有石臺,上面擺放著凌亂無序的各種器物、簡犢、瓷瓶陶罐。——看來那位孫姑娘也不是個很講究的人啊。

錢逸群草草巡視一遍,將夜明珠放在了丹房中間的八卦爐上。

道門丹鼎一派在唐宋之際已經沒落,明朝時也就世宗嘉靖皇帝“中興”了一番。到了錢逸群這個時候,丹藥特指內丹,很少還有人煉制外丹的。若是寬泛說來,外丹也算是落入了醫家門墻,制煉一些丸藥罷了。

故而錢逸群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用來煉丹的丹爐X銅鼎。他好奇地摸索半晌,方才搞明白爐中如何生火,鼎內如何置藥,上面的滑輪又是如何升鼎開爐。一—看這配置,難道那些重金屬金量超高的外丹竟然真的有效?

錢逸群知道孫姑娘能夠投影圣境,隨心轉世,稱愿來去,修為絕非平庸。以她那般高明,竟然是專修丹鼎一脈,想來這一脈也的確有真東西。

這就像一本名為《永動機制造》的書,若是放在尋常中學生的書架上,多半會被人當做是科幻小說。若是這書的題名作者是世界物理權威,同時又放在另一位權威的案頭,搖身一變就成了科學巨著。

錢逸群滿意地探索完這間丹房,開始在周邊的石臺上翻找神仙姐姐許給他的各種好處。有那么剎那,錢逸群滿心歡心,差點連清心鐘的鐘聲都沒聽見。

這里既然是丹房,丹藥和藥材是最多的。

錢逸群明知時日久了,就連仙家機括都會出問題,這藥材是否變質就難說得很了。只是作為一個拾荒者,他仍舊將自己所見的瓶瓶罐罐一并收入金鱗簍中,等日后再加辨析。

丹房里的書的確不多。想想這里光線不好,又處九地之陰,肯定不會用來當書房。只有在離位石臺上,散落這幾卷竹簡X玉板,以及數本紙質發黃發脆的書冊。

錢逸群湊著夜明珠,仔細讀道:“《吳真人玄蘊書》、《茶劍劍譜》……咦,這個珠子是干嘛的?”

《茶劍劍譜》之下,藏著一顆米粒大小的珠子。

雖然是米粒之珠,光芒卻比錢逸群手里的夜明珠更甚。它剛才被劍譜蓋住,故而給了新主人一個驚喜。

錢逸群收好了書冊,拿著米粒珠走了一圈,見丹房里凡是能移動的東西全都收入金鱗簍中。

就在他志得意滿,準備出去仔細研究一番這米粒珠的時候,不小心靈蘊輕吐,滲入珠子之中。

米粒珠砰然一炸,威力雖然不大,卻也讓錢逸群手心一扎。

炸開的米珠頓時化作光塵,懸浮空中,隱隱露出一個人影來。

這人影漸漸凝聚,顯露出孫姑娘的模樣。

錢逸群早在圣境見過神仙姐姐的容貌,此時看米粒珠中的成相,更像是孫姑娘年輕時候的影子。臉上帶著調皮的神情,目光凝聚,像是濃情蜜意地看著誰。

這影子持續了不過小半盞茶的功夫,漸漸消散!重又凝聚成了米粒大小。一—這個……是神仙用的相片!

錢逸群撿起米粒珠,再次送入靈蘊。

米粒珠仍舊放出了孫姑娘的身影,仍舊是那個甜蜜蜜的笑容,就連衣擺上的褶皺都沒有變過。一—果然是神仙玩的照片!

錢逸群繞著的神仙姐姐的光影走了一圈,發現竟然還是三維全角度投影,幾乎和真人立在面前一模一樣。雖然他隱約知道古代的玄術比現在更為發達,但是真沒想到竟然發達得幾乎成了另一個文明。

錢逸群最終收起米粒珠的時候,頗有些沉重。如果說過去他只是為了保家而努力,如今他卻是接觸到了更高的層面,必須思考一個問題‘一華夏文明該何去何從。

這個問題一度是那么遙遠,遠得幾乎比天狼星更遠。錢逸群也只是泛泛認為解決了糧食問題,度過小冰河期,然后以明人對新技術新科學的強大熱忱,華夏肯定能夠主導工業革命,繼續在全世界領跑。

然而現在,他卻又想:如果能將汝種玄術推廣出共,使之利益百姓,華夏恐怕會踏上一條靈性文明的道路,未必就要比講科學技術的工業革命差。

而且,這其中有個最顯著的好處:

修仙是不會破壞自然環境的!

錢逸群帶著一魚簍的寶貝,以及一腦袋的深刻思想,再次幻沙而出,看到了門口守著的以琳小姐。

“咦,我那朋友呢?還沒出來么?”錢逸群好奇地問道。

以琳道:“他好像有些怕我呢。對了,你真的進去了?這下我只有追殺你了。”

“是呀。”錢逸餅說得理所當然。

兩人討論生殺之事的神情,就像是約會中的小情侶,討論看哪部電影一般。

錢逸群取出了米粒珠,投出里面的影像,道:“這個你見過么?”

以琳點頭道:“這是相珠呀。”

“相嘻……”錢逸群無奈道,“這主人的起名水平真是…………”

“你沒見過么?你不是修玄術的道士么?”以琳反倒好奇起來。

“這個……這到底是怎么個原理?”錢逸群不經意間騰起一股自卑,頗有些小屌絲追求白富美的既視感。

“西海之荒有一種叫蜃蚌的貝類,大約就比我的手心還小些。”以琳豎起白嫩的手心,比劃了一下,“如果有沙粒混到了蜃蚌的肉里,它就會凝成這種相珠。以前有個本領很高強的道士,發明了一種投影術,利用相珠存影的特性,可以留住當時的影像。”

“好厲害的道士。”錢逸群由衷贊道,“不過這相珠也實在難得,西海之荒又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們的相珠都是家里養的。”以琳大有語不驚人死不休之勢,“這種蜃蚌只要兩對,翻過年去便能長得滿池塘都是。”

錢逸群原本以為是舉世奇珍的東西,竟然在人家家里隨便能撈到,腦袋瞬間便放空了。過了不知多久,心里的鐘聲方才將他喚回來。沒見識的道人甩了甩腦袋:“這個相珠你有現成的么?我來幫你照個相。”

“現在沒有了,都用掉了...”以琳從錦囊里隨手就抓出一捧,示意錢逸群攤開手。

錢逸群雙手一捧,生怕漏掉。

兩人索性找了個蔭涼處,坐在石頭上,一粒粒看起了相珠。

相珠里都是云臺山上的風光,花草樹木,怪石嶙峋,飛禽走嘻……就像是個題材頗廣的個人攝影展。

錢逸群開始抱定了只夸不貶的態度,看了幾粒之后,方才覺得以琳真是把攝影升華成了藝術。以自己的斤兩,完全沒有置喙的余地。

狐貍見兩人越坐越近,肩頭都快碰到了一起,終于從灌木中緩步走了出來。它故意加重了步伐,卻仍日沒有引起兩人的注意。

“咳咳。”狐貍干咳一聲。

錢逸群和以琳回頭看了一眼狐貍,幾乎瞬間便將頭轉了過去,討論起如何將光線同時攝入相珠之中。

“若是讓我來拍,便以這株桂樹做背景,把你放在樹下,讓陽光從側面射到你臉上,一邊是光影,一邊是人影,肯定是美極了的。”錢逸群手舞足蹈說道。

以琳偏著頭,將自己代入到了錢逸群的描述中去,莞爾一笑:“好像是不錯呢,等母親大人這回過來,我求她多帶些相珠。”

“咳咳咳咳!”狐貍加大了音量。

“咦,你這朋友嗓子不好么?”以琳說著,掃視狐貍一番,突然道:“其實你是靈獸吧。”

“嗯,咱是上古靈種。”狐貍開口道。

“喔,難怪你這么怕我。”以琳恍然大悟。

“跟你沒什么關系,它本性膽小見什么怕什么,誰讓他是狐貍呢!”錢逸餅心情舒暢,哈哈大笑起來。

狐貍和以琳卻沒有笑。

很快,狐貍嘴角一咧,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

以琳仍日沒有笑,甚至眉頭微微收緊,嘴唇輕輕嘟起,露出不悅的神情。

“我、說錯了什么?”錢逸群敏銳地意識到了氣氛變化,低聲道。

“誰說狐貍就是見什么怕什么?”以琳輕輕踢著腿,“膽小的狐貍我見得還真不多!”

錢逸群毫無節操地點頭附和,心道:有愛貓愛狗的,沒想到以琳妹子是愛狐貍的。咦,這不是說,狐哥能幫我加不少分?哈,果然有緣分啊!

“咱見到以琳小姐,倒不是怕,是不太好意思。”狐貍的音調中都帶著落井下石的味道,“靈種轉世,一般會回避狐貍,以免沖犯狐族,是咱不講究了。”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2:00
十六章 神仙自有神仙術,不與世人共火爐(一)

因為要到狐貍的科普,錢逸群對妖怪的理解比常人要透徹些。

他知道所謂的“妖,”其實是各種精怪修煉到了大成之后的境界。就如人修煉成仙一樣口

所謂的“怪,”是人類對于會修煉的非人類統一采取的貶義稱呼。

當然,在人類社會之中對應“怪”的人,被稱為“高人”、“真人”、“神人”等等不一而足口

“你知道上古之人不?”狐貍得意地看著錢逸群,知道他肯定不知道,“上古之人生而有靈,舉手投足飲食起居都是修行,御風而起乘云兒落,是后世神仙們的原型。

軒轅黃帝就是上古之人的余裔,所以生而有靈,成而登天。

“照你們人類的話來說,妖族就是生而有靈的精怪,它們介于妖與怪,怪與人之間。有自己的修行法門,有自己的世界。”狐貍道。

錢逸群看著以蚓,見她微微點頭,表示贊同,不由問道:“既然生而有靈,為什么要用人類的形體呢?狐貍怎么就不用?”

以琳驚訝地看著錢逸群,道:“你什么都不懂啊。”

所謂人類的形體,自然是站在人的角度上來說的。這點妖族絕對不會認可。對于一切有情眾生而言,四肢應對四象,五體分合五行,負陰抱陽,天地貫通,這是“道體”。只有生就道體,在合道入虛的旅途中方能走得更輕松愜意些。

因為人類數量太多,而且穩定生成道體,故而才將其他修成道體的族群稱作“妖族”。

“那你怎么不轉個道體呢?”錢逸群問狐貍道口

“咱是上古靈行,就如白吵那般,有大報通。”狐貍無奈道“一旦轉為人類咱就無法通曉萬物之情了。”

白澤的最大特點就是什么都知道,而且精通一切語言口要讓狐貍以此去換個道體,實在不甘心得很。反正身體用慣了都差不多,而且很多獸類的身體在自然山林之中,比人類更方便。

錢逸群總算是將靈種、妖族、妖、怪的關系理順了。

于是又回到了“沖犯狐族”的問題上。

原來狐族雖然生兒有靈,但是母親仍舊會以狐身分娩,這樣可以避免難產之類的慘劇。狐族幼兒出生的時候,也是以狐貍的姿態,這可以保護它們盡快度過幼生期。

“咱在投胎轉世的時候,其實也不能分別狐族和普通狐貍的區別。”狐貍撲棱了一下耳朵掩飾自己的羞澀,“若是不小心奪了狐族的身舍雖然對咱沒啥關系,但終究坑了人家。”

妖族在新生兒存活率上高于人類許多,問題是他們的種群基數太小,每個族人都無比重要。故而不像人類那般舍得自相殘殺,甚至不肯與外族通婚。

“我聽說以前妖族很多很多,后來就是因為靈種們轉世總先借妖族的身舍,結果現在只有寥寥數支妖族。”以琳道口

“咱保證這個身體是純粹的狐獸。”白澤當即表白道。

“我知道呀,狐族上千年前就聚族而居了,不會有散居人間的狐族。”以琳道口

白澤這才徹底放松下來。

錢逸群卻沒法放松。

一人類和妖族之間,有沒有繁殖壁壘啊?會不會耽誤老人家抱孫子呢?

錢逸群輕輕拔著下巴上的胡須。

“你在想什么呢?”以琳推了推錢逸群。

“唔,我在想丹房里的法術。”錢逸群當然不會直說自己在考慮生兒育女的問題,從金鱗簍里取出收羅道的簡犢、玉板、書冊。

以琳大大方方湊了過來,只掃了一眼便將地上的一應物事分門別類嘴里說道:“這些是醫書,這些是丹經,這些才是秘法。”這些典籍很快就如同孩童玩具一般,被粗粗分成三堆。

錢逸群對醫術沒什么興趣,翻了翻目錄便掃進金鱗簍里。至于丹經,滿紙符號暗語,筆跡多有不同,顯然不是一個人寫的。錢逸群在半個時辰前才認識了真正的丹爐,哪里能看得懂這些?

他大手一掃,一般送進金鱗簍里。只對著地上的那對秘法怔怔出神。

—一這些秘法,能送我到達一個什么高度呢!

錢逸群伸出手的時候,竟然微微有些顫抖口

秘法典籍只有竹簡和玉板兩種。竹簡之中都是上古咒文,符法。狐貍湊過來通讀一遍,給出了鑒定結論,道:“這是春秋時虞國通行的《咒文行》。”

錢逸群只是點了點頭,伸手取過玉板,側頭就著陽光,仔細分辨上面宛如蜥料的文字。

“送進靈蘊就能讀了。”以琳道。

“咳咳。”錢逸群干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靈蘊入玉,玉板登時一亮,原本扭曲如轎斟的文字頓時跳出了板面,浮在空中形成一幕楷體字。

錢逸群如果不是已經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二十年,看到眼前這一幕,絕對會以為自己穿越到了未來世界。

這位制造玉板的高人,竟然以奇異的術法將字凝刻在一塊板上,而放開之后卻足足有厚厚一本書的信息量。

同樣的玉板還有三塊。

錢逸群如饑似渴地閱讀起來。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一個心慕玄術的人,拿到如此之多的法術,絕對不會只是閱讀而已。

他會恨不得當即就修煉起來。

“以琳,你的手借我用一下。”錢逸群道。

以琳伸出溫潤白嫩的手,笑問道:“你打算怎么還?”

錢逸群收起地上的東西,一手握住以琳,一手抓起狐貍,對著翠巒山喊出了。令。

瞬息之后,一人一妖一狐便出現在了翠巒圣境之中。

錢逸群雖然高興以琳不在孫姑娘的黑名單上,轉而卻又覺得自己這高興來得很沒道理。

—一若是以琳也同樣是人,貌似更好些啊。

—一不對不對!就算以琳不是人,也沒有任何不好!

錢逸群心中紛亂。還好以琳被這新世界所吸引,問雜問西,這才讓錢逸群沒有機會沉迷在各種沒羞沒臊的幻想之中。

“好了,你去修習法術吧,我自己去玩。”以琳在山洞里找到個竹籃,是錢逸群當年被困時自己編的,興致勃勃要去挖竹筍。

錢逸群給她指明了道路,目送以琳蹦蹦跳跳出了山洞,坐在地上開始翻出剛才看的玉板,鉆研起來。

狐貍繞著錢逸群走了兩圈,伸出爪子捅了捅他,問道:“你不會被這狐貍精迷住了么?”

“別說這么難聽,什么狐貍精啊。”錢逸群頭都沒抬,一顆心思被分成了兩半。

“妖族嘛,在你們眼里不就是天生的精怪么。”狐貍犬坐錢逸群身邊,“其實就算是被迷住了也沒什么,只是年歲上有些麻煩。”

“怎么說?”錢逸群耳朵一豎,終于轉向了狐貍。

“狐族的天年是在八百歲上,”狐貍道,“再加之據山而居,修行有法,活個六七百年對狐族來說只是尋常。而且狐族天性專一,若是配偶死了,絕不會改嫁………”

“唔……”,錢逸群心中一沉:狐貍這意思就是我死了之后,以琳要守寡幾百年啊!

“狐哥,你覺得金華出世術到底如何?”錢逸群想起當日郭璞的交代,“我上次在蘇州問高老師,高老師卻不肯評說,就當沒聽見似的。”

“這個嘛,”狐貍搖頭晃腦,“從原理上說,只要陽氣積蓄快于消耗,人的確能夠青春常駐,不老不死。從道理上說,卻讓人覺得不妥。”

“咦?什么意思?”

“道理者,大道之理。”狐貍解說道,“大道有生死有動靜。你執于生而厭惡死豈不是背道而馳?而且你看那山石。”

錢逸群順著狐貍的爪子望了過去。

“它比人要堅硬得多,可以立在那兒幾千幾萬年。然而大道依舊要送出罡風,將它消磨成粉。這就是自然生殺之理口你萬一真修成了金華出世術,成了人群中的一塊不朽之石,你猜大道自然會怎么對付你?”狐貍娓娓說道。

錢逸群不能否認狐貍說得有道理,而且實在是太有道理了!

但是……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

錢逸群心中吶喊道。

“還是先看看到底有些什么法術吧!”狐貍見錢逸群愣在當場,出生叫道。

錢逸群這才將目光的重投玉板之上,先將板上法術的名姓——報出。

這其中原來也有以琳剛才用的聲影傳訊陣和相珠攝影法。只是這兩個秘法都需要奇物為基礎。相珠攝影法需要蜃蚌之珠,也就是相珠。聲影傳訊陣又需要蜃石,也是一種產于大荒之西的礦石。

如果說蜃蚌可以人工繁育,但是蜃石作為礦產,顯然沒法輕易獲取。

“不過這個鴻雁傳書術很有意思!”錢逸群發現了好東西,大聲叫道。

這法術對于錢逸群來說十分簡單,只要先取一張白紙,正面寫上傳書的內容,背面施符,其中存想收信之人的聲音容貌和姓名,不至于送錯。

然后再將這張紙疊成一只紙鶴,誦咒激活符文,這紙鶴自然就能飛躍千山萬水,不到收信人手中誓不罷休。

“而且一旦被人用法術截獲,這紙鶴還會自焚呢!”錢逸群拉著狐貍,驚喜道,“你怎么從未跟我說過,世上竟然有如此方便的玄術?”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2:05
十七章 神仙自有神仙術,不與世人共火爐(二)

如果說狐貍白澤作為一名生物學家,對于玄術的了解還不夠深刻,那么中行悅可是實打實的玄術專家。

尤其專精秦漢奇術。

“這些法術難度都極低,難得的是這天馬行空的創意。”中行悅道,“前漢之前絕對沒有,據我所想,該是曇花一現的東西。”

若非曇花一現,怎么會現在一點跡象都沒有留下?

靈蘊是人人都有的,許多人自己覺醒了靈蘊甚至都不知道。其中絕大部分人都碌碌無為,蓋因沒有找到對路的人生規劃而已。如果那位高人有心將這些實用的法術傳出去,過個一兩百年,肯定滿天下都能見到。

最多只是從業人員比較少罷了。

“若說這是狐族的秘法,卻也不像。”

狐貍道,“狐族秘法從來都近似巫術。”

“大約是那位發明了這些東西的人,沒有留下弟子傳承吧。”中行悅道,“醉心這等淫技奇巧,自身成就畢竟有限,收不到徒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錢逸群微微搖頭。

中行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在這位高人的另一塊玉板上,刻錄著錢逸群轉世以來所見過的最玄妙的法術!

正是那塊《吳真人玄蘊書》!

這書中以樸實無華的口吻,細細記錄了一位姓吳的高人講述一本名作《玄蘊錄》的天書口從這書名和序言中,錢逸群便可知道這玉板上的內容已經算是三手貨了。然而,即便是三手貨,加之其中關竅又并不明朗,卻仍舊顯露出其中的不凡來。

這書中講的便是“御”字。

御風、御劍、御心。

御風術能夠讓人飛行天空,往來無拘,可謂是“朝北海而暮蒼梧”就如神話故事一般。御劍術也與錢逸群所知的御劍訣不同,御的乃是劍氣、劍心、劍意,以劍自養,最終九轉三還,成就劍仙。

至于御心,那更是明心見性,立地得道的高深法門。

可以說,這本書中將術、法、道涵蓋一爐,幾乎是成仙得道的一條龍全套服務。

這樣的高人,難道會收不到弟子?若說真的收不到,恐怕也是因為世間弟子太過愚魯,不入高人的法眼罷。

至于第三塊玉板,那上面刻錄的是《天妖密煉大法》。開宗明義便是寫給精怪們看的,雖然沒有文字表明這與那位吳真人有什么關系,但既然放在一起,想必多少有些關聯。

“別的不說,光是這玉板刻字,如幻如夢,歷久不衰的法術,就足以震撼世人了。”錢逸群感嘆道口

狐貍雙眼微微瞇起,暗道:咱都只注意了玉板上的玄術,沒留神這玉板本就是一門絕妙的玄術,這小子的悟性的確有過人之處。

錢逸群又嘆道:“都說世間如火爐,煎熬眾生。如果有了這些玄術,這火爐恐怕也就不那么熱了。”

“到了這種隨心所欲創出法術的境界,世間火爐與他何干?”狐貍不以為然道,“你如今進展不錯,勢頭也好,可別墮入邪路毀了自己前途。”

“我么?你是說……”錢逸群聽出狐貍的敲打意味,卻不愿承認。

“當然是那位以琳小姐。”狐貍道,“咱就是喜歡你這種心無旁騖鉆研玄術的樣子,若是落入兒女情長的窠臼,恐怕你這輩子的進益也就有限得很了。”

錢逸群撇了撇嘴,先將小法術放在一旁,端著玉板看起了《玄蘊書》,恨不得把每個字都記在腦子里。

這門三手的御風術原理簡單,講解也通俗易懂,然而真正修行起來卻是難上加上。更別說后面的御劍、御心篇,樣逸群基本只能做到“通讀”連“揣摩”的資格都不欠奉。

等以琳在翠巒山中再無新鮮感的時候,錢逸群總算也能騰空而起三五丈,在空中懸浮三兩息,掌握了基本的御風竅門,接下去便是無休止地熟練應運用了。

狐貍在在這段時間里倒是豐富了自己的《白澤圖》,將翠巒山中各種靈草仙苗登錄在冊,與《金丹玉壺》搭配,看能練出什么丹來。沒想到竟然真讓它配出了一味《玄水丹》,是補身中腎柔的,只等到時候找到地方開爐置鼎,以及找個經驗豐富的丹家掌握火頭。

“好了,咱們該出去了!”錢逸群信心滿滿,一手狐貍一手狐女,朗聲道:“如意!”

以琳咦了一聲,人已經在外面了。

她已經知道山中百年,山外剎那,出來之后才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你現在要去哪里?”以琳笑道,“我還得追殺你呢。”

錢逸群輕輕握了握以琳的玉手,道:“來之前與幾個朋友約好了要去鳳陽相會。他們要去見識一樁大場面。”

“鳳陽?”以琳蹙眉道,“我家就在鳳陽城外不遠,你若是去到那里,豈非自投羅網?”

“呃,這個……”錢逸群看著以琳面帶擔憂,不由笑道,“到時候順便提親也好。”

“提親呀?這個恐怕家里不樂意。”以琳嘆了口氣。

兩人在翠巒山中朝夕相處,若說沒有情愫是不可能的口然而進展這么快,卻也讓錢逸群大為驚訝,原本他只想假裝調笑而已,誰知以琳竟大大方方答應下來。

“你愿意?”錢逸群激動道口

以琳抽出被攥疼的手,面無表情道:“反正我總要嫁人的,嫁你也沒什么不好呀。”

“呃……”錢逸群頗有些被打擊的感覺。

以琳一臉無所謂的模樣,內里卻是心花怒放:這道人看似機靈,會說笑話故事,其實卻是呆頭鵝一般,木木的真是有趣。若是跟他長長久久呆在一起,肯定也不會乏味。不過,為何我總覺得好像以前在哪里見過他呢?他好像一個熟悉的影子呀……

“哈,又呆住了!”以琳笑道,“好吧,既然你不怕,咱們就快些上路,萬一被母親堵個正著可就白撒謊了。”

錢逸群正處于智商清零的階段,深以為然,喚出大角鹿,邀請以琳同騎。

狐族從來不講究人類的禮法,以琳又是常年在山中,絲毫不知忌諱,嘻嘻哈哈上了錢逸群的“賊鹿”。

錢逸群輕環以琳的腰肢,只覺得一股香氣輕輕挑逗著自己的鼻腔,勝過了世間所有的濃香淡雅。此時此刻,他真希望能夠一直這么走下去,直到天地的盡頭,讓更浪漫事發生在自己和以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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