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仙俠]百媚圖 作者:美味羅宋湯(連載中)

 
wwdon 2013-3-16 22:38:5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4 73788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2:11
十八章 神仙自有神仙術,不與世人共火爐(三)

符玉澤一早起來吃了些點心,踱步在院子里散步。

作為天師八將的入室弟子,他在王家的地位極高,非但有獨門獨戶的小院,而且還可以享受這座莊園內宅的花園。

當然,他年紀還小不被人忌諱。

三月底的鳳陽還有些寒意,然而耐寒的草木倒是都已經吐出了嫩芽。

符玉澤很享受這種早上睡懶覺、不用做功課的日子,感覺出門游歷簡直是樁福利。

“小道長起得真早。”一個嬌嫩的呼聲打破了早間的寧靜。

符玉澤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這兩天總是碰到這位王家小姐,莫非是王家盯上我了?不行不行,我一個道士哪能動這等凡心?就算要思春,起碼也得是媚娘那樣的女子呀!

論說起來,這回如果不是撞到了槍口上,正好碰到天師府的師兄們出來公干,符玉澤是絕對不想跟顧媚娘等人分開的。

“王小姐早。”符玉澤淡淡應了一聲,負著雙手,作出一副高真模樣。

“道長,”王小姐款步上前,“道長這些日子來住得還習慣么?”

“我一個道人,有什么習慣不習慣的。”符玉澤嘿嘿笑了兩聲,不自覺地模仿起錢逸群的腔調

不得不說,這樣的回復能讓人氣得牙癢。因為這答案超出了許多人的預設,讓人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口

王小姐足足愣了兩息,方才幽幽道:“道長修為高深,小女子這般俗人是不懂的了。說起來,我家也收羅了許多道法典籍,也請過先生傳授家中子弟,好讓他們修生養性,卻遠不如道長的手段高明。”

符玉澤被人一夸,不由骨頭發松,話也多了,說道:“王公疏財仗義,卻被愚人誤了。”

“哦?道長何出此言呢?”王家小姐貌似驚訝,眼神中卻頗為靜定。

“聽說過秘法修行的人很多,許多士大夫也參禪打坐,可終究能有多高的修為,只有他自己知道。”符玉澤得意道,“殊不知,仙家手段,絕非僅僅修心養性。更有玄術顯道,除妖伏魔,捍衛道庭。”

王小姐恍然大悟一般,道:“那為何有真本事如道長者,卻是少之又少呢?”

“這個嘛,一來是資質局限,二來是道門法不輕傳、術不輕授,防止匪人偷學,為害一方。”符玉澤頗有些自夸道,“故而要想修習玄術,資質人品缺一不可。”

“如此說來,我家那些哥哥弟弟,原來卻是被人坑了。”王小姐咯咯笑道,“只請了些冬烘先生來教他們參禪打坐。”

“哈。”符玉澤輕笑一聲,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失言,說起來跟這位小姐只是見了幾面而已,還不足以討論這些事。

“道長,我那些兄弟們卻是人傻錢多,與其被愚人騙去,還不如與道長結個善緣呢。”王小姐婉約地提出了請符玉澤教授玄術的意思。

符玉澤搖頭道:“不經師尊同意,怎能傳人法術?再說,千兩黃金不賣道,十字街頭贈有緣。這善緣卻不是那么好結的。”

“那萬兩黃金賣不賣呢?”王小姐咯咯笑了起來,好像是在開玩笑,卻又像真的誠心要買。

符玉澤對金銀財寶沒有概念。他是天師府的人,身無私財,一應開銷都是人家會鈔。千兩萬兩對他何用?

“聽說黃老爺最喜歡與人結緣,你那些兄弟何不找他。”符玉澤對黃元霸從未有過什么好感,尤其帶著天師府的清高孤傲,看不起茅山法混世賣錢。

王小姐碰了個軟釘子,倒也不惱,順著黃元霸的話題又說了些最近挑選高手異能之士的趣事。

符玉澤只覺得耳中聒噪,已經在想如何才能從容告辭。

“咦,這么早就有蝴蝶了么?”王家小姐突然驚奇道。

雖說陽春三月,然而在小冰河期的影響下,鳳陽的風里仍帶著凜倒寒意,哪里來的蝴蝶?

符玉澤循著王家小姐的目光望去,果然有一團白色的東西撲扇著兩只翅膀,直直朝他飛來。

是一只紙鶴。

紙鶴落在符玉澤手心,身上靈光一閃而滅。

白色的靈光之下,紙鶴身上顯露出曲折的文字。

符玉澤小心翼翼拆開紙鶴,首先看到的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符文,甚至在郭璞的《符說》中也無法找到對應的內容。

從這符文來看,多半是一種隱秘支派所信奉的神抵。那就說明施術者或有奇遇,或是直達本心真神。

在紙的背面,符玉澤看到密密麻麻一頁文字,先沒看開頭,直接跳到了落款上,差點被嚇了一跳:厚道人。

是錢逸群的手書。

符玉澤捏著信紙,邊看內容邊暗暗心道:看來那位厚道師兄又有了奇遇,竟然得了如此精妙的法術。

“這是什么?”王家小姐好奇地湊了過來,眼睛飛快地在信上掃過,牢牢印在腦中。

符玉澤已經收起了信紙,道:“也沒甚么大事,只是我師兄要來了。”

“你師兄?是張天師的弟子么?還是天師八將的弟子?”王小姐瞪大了眼睛,貌似可愛地追問道,一如后世的追星族模樣。

符玉澤當然不能說自己對于那位厚道師兄所知甚少,只得故作高深地搖了搖頭,道:“還是請為他準備兩間屋舍,他另外有個朋友一起來。

王家小姐坦然應諾,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并非如表面一般超然物外。

一般來說,像王小姐這樣的大家閨秀絕不會參與家中事務。在明朝,女兒終究是潑出去的水。許多家規都說“傳媳不傳女”因為媳婦是自己家人,而女兒出嫁就是外姓人了。

這條鐵律在山右王家卻是例外。

王家的女子時常參與家族事務,并且常常比王家的男子更顯得耀眼。作為商人,王家很清楚物以稀為貴的道理,同時也有得是耐心、錢財來收羅這些奇貨。

當然,這些奇貨卻不是用來轉賣的,而是像酒曲一般,用來制造更多的奇貨。

符玉澤雖然還不足以一眼洞穿這等深厚的城府卻對這位王家小姐隱隱有些排斥。他收了信紙,理所當然地告辭王小姐,去外院找白楓等人了。

這封信以及這種紙鶴傳書之法,很快就在這個小圈子之中傳了個遍。

只是真正能夠施用的,卻還是只有符玉澤一人。

符玉澤本來天資不錯,又有畫符的本領,拿著茅君筆很快就能毫不費力地畫出數張鴻雁符他為這符取的名字口其他人只能用符玉澤畫好的符紙寫信,然后再交給符玉澤誦咒放飛。

如此一來,收信人的范圍就僅限于符玉澤認識的熟人之中了。

符玉澤的第一封信,卻是寄給顧媚娘的。

不過小半個時辰顧媚娘和楊愛就在錢衛的陪同之下來到了王家莊園,要見符玉澤。

的確,楊愛和顧媚娘以及錢衛都沒有投入王家。她們很清楚自己的立場,至于是不是投身這場“盛事”總得聽了錢逸群的意見才能決定。

“老師怎么給你傳書不傳給我們呢?”顧媚娘見到符玉澤不悅道口

“怕是因為只有我會畫符吧。”符玉澤嘿嘿一笑,“你要傳書給誰?我來幫你送出去。”

“先給老師回信吧!”楊愛提醒道。

這才嚇得符玉澤暗自咋舌連忙回了信給錢逸群,又送出一封給天師府。他倒不是有心要通風報信,純粹是學會了秘法忍不住炫耀一番。

張天師收到符玉澤的信的時候已經收到了錢逸群的飛鶴。這種法術在真正的行家眼里,難度并不算大。就連符玉澤都能輕松掌握的法術,更不會讓張天師費神。

非但張天師收到了這紙鶴,另有一只紙鶴正飛往更遙遠的蘇州府呢。

錢逸群剛從翠巒圣境中出來,就一口氣放飛了數只飛鶴,為他傳遞消息。這些飛鶴速度一般與尋常鳥雀無異,卻勝在不用飲食休息更沒有天敵獵殺,朝夕不墜,故而在明季之世,已經算是超特快專遞了。

不過他自己的速度也不慢,翻山涉水如若等閑,只比鳥兒慢了區區幾日便到了中都鳳陽。

鳳陽雖然是明廷龍興之地,卻遠不如南北二京發達。王家英雄大會的事鬧得沸沸騰騰,就連普通行路的客商都忍不住去湊湊熱鬧口

“那些山西老摳真是一文銅錢掰成兩半花,哥哥我這般的身量,竟然才給了丁字房!”

酒樓之中,錢逸群與以琳剛剛入座,便聽到隔開兩桌有人大聲抱怨。

以琳大大方方地望了過去,正巧那人也回望過來,兩人不由對眼。若是換了尋常女子,多半已經羞紅了臉面垂頭滴血了,偏偏以琳是山里長大的,并不知道忌諱,只是淡淡一笑,好像是在安慰那壯漢的懷才不遇一般。

那大漢壓低聲音對自己伙伴道:“看到那邊那個美嬌娘否?她剛對我笑了!”

他那伙伴歪著頭偷看以琳,附和道:“多半是那個公子哥不濟事。”

“嘿嘿,”那大漢賤笑一聲,“哥哥我去去就來。”

錢逸群一直看著窗外,耳朵卻將這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收了個全套。他感覺到地板震動,方才回過頭,冷冷地看著那個身高八尺的壯漢,在春寒陡峭的日子里只穿了一件單衣口

壯漢走到錢逸群身邊,甕聲甕氣道:“你這可有人坐么?”

“沒有,坐吧。”錢逸群道口

那壯漢假裝聽不出錢逸群的不悅,拉開條凳坐了下去,朝以琳露出一口黃牙:“小姐是哪里人氏?來中都所為甚么事?”

以琳微微掩鼻,正是受不了他的口臭。她心中暗道:怎的山外的人都這般味道么?還好錢道士卻沒有口

“王家給丁字房是什么意思?”錢逸群敲了敲那壯漢的肩膀。

“你大膽!”壯漢猛地站起,踢開身后的凳子。

錢逸群輕輕點了點筷子:“我問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別惹了道人我不痛快。”說話間,一雙竹筷已經浮在了空中,直指那壯漢的雙眼。

那壯漢哈哈一笑,道:“好叫你得知!哥哥我也是有見識的!兄弟你這一手,起碼在王家能領到天字房!”

一你臉變得真快……

錢逸群緩緩收了筷子。

壯漢拉開條凳,大馬金刀坐了下來道:“王家雖然豪富,卻是個精打細算的主。”

錢逸群點了點頭:“商人都是如此。”

“著啊!”壯漢一拍大腿,好像是經年故友重逢一般“所以他家為了不白花錢,將招徠的英雄豪杰分成了四類,分成四房。如兄弟這般神通玄妙的,都在天字房里當老爺般供著。”(天字房—一———跟丁字房什么關系?”

“在天字房之下,便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等客房。”壯漢道,“那些沒有神通玄術,但江湖名望高,手段了得的大豪俠,便在這八等之中。”

其實真正的江湖客人只排到丁字口戊己庚辛這四房,已經是雜役仆從、馬夫挑夫們住的地方了。那壯漢怕被錢逸群看輕,故而扯在一起。

錢逸群哦了一聲,心道:原來王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玄術修士之間啊!看似等級排列下來,“天字輩”與“天干輩”卻是質的區別。

一也多虧王家的這等科普,省了哥不少麻煩。

錢逸群心道。

“你可以走了。”錢逸群示意小二快些上菜,對那壯漢揮了揮手。

那壯漢卻沒動,陪笑道:“小弟人稱浪里橫帆小白龍,本姓彭,世代居住彭澤湖口雖然陸上功夫稀松平常,但是抄帆掌舵的本事可是實打實的。敢問道爺怎么稱呼?”

錢逸群拍了拍腰間,只是用筷子夾了一塊雞腿,放在以琳碗里。以琳微微笑了笑,伸出玉手,抓住了雞腿啃了起來,絲毫沒有顧忌美女形象的想法。

錢逸群看了心中大喜:這姑娘出身好,卻沒有半分做作,豈非佳媳?帶回去一定會讓二老歡喜口

一念及此,臉上自然浮出一層傻笑。

狐貍看在眼里,心中擔憂:這兩人自從碰到了一起,常常如此傻笑,看來咱重塑靈體的大計就如此毀了!唉,只聽說有人智慧蒙蔽,像這廝智力都蒙蔽了的,也是天下少見!

“道長?道長!”壯漢叫道。

“你還不走?”錢逸群皺了皺眉頭。

“這個………”

“看到了我腰間的魚簍,還敢跟我扯那些胡話么?”錢逸群厲聲道。

“你也聽出來了?”以琳嘴邊泛著油星,好奇問道。

“水面人家,哪有這般白嫩的?”錢逸群不屑道,“顯然是個不會功夫的混子,來這里騙飯吃罷。”

以琳點頭道:“這般身量,做些什么不好,真是懶人奇多。”

兩人一言一語,將那浪里橫帆小白龍說得滿臉通紅,灰溜溜地退了回去。等他回到桌前一看,自己那新結交的“朋友”已經不見了。非但留下了一桌子的殘羹冷炙,更留下一筆簡直三兩銀子的巨債!

錢逸群和以琳聽到店家與那壯漢爭執,對視一笑,又讓狐貍看得心頭煩悶。

不過這壯漢倒真的是王家的“門客,”關于三六九等的分房制度也算說得簡單明了。

錢逸群在符玉澤的回信中只看到了王家莊院,沒見符少單獨告知楊愛和顧媚娘的落腳處,只以為他們住在一起,便與以琳跨鹿直接取了王家莊院。

“大娘,請問王家莊院在哪里?”錢逸群在路上攔住了一個當地大媽。

大媽伸手一指:“東門外。”

這個概念十分宏大,也十分精確。

東門之外不到二里,便見有人搭出了茅棚,棚子里放著各種點心茶水。錢逸群本以為是城外茶肆,卻聽見有人招呼:“二位是來參加除妖大會的么!”

那人四十開外,容貌精干,一口濃濃的山西口音,就像是一張金光閃閃的名片。

誰都知道,王家是山西人。

這人正是王家在中都別院的二管事,名叫王觀。他從來都以善于相面自命,頗喜歡人家喊他“王半仙”。他平日并不常來此處,只是今天心血來潮,剛來了沒多久,便見一對男女跨鹿而來,簡直比他還要有“仙氣”。

王觀腦中已經閃過了數個人名,都是王家重金禮請的“神仙人物”。其中似乎并沒有女子,也沒有如此年輕的男子。只是他也知道,真人無相,不能以皮囊取人,即便年輕如錢逸群,他還是畢恭畢敬,就如下等雜役。

“我們是來找人的,”錢逸群開口道,“符玉澤、白楓、白沙,這三位都是我朋友。”

王觀身軀一震……

看走眼了?

這三人的名字完全沒有聽說過啊!絕對不是天字房里的貴客。

王觀這等人,只要有些身份的客人,聽過一次名號便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自然知道其中有些什么人。

如果只是那些武林上的泥腿子,即便在甲字號里,也不需要王管事出面。

“來人,招待客人!”王觀沒好氣的喊了一嗓子,匆匆一抱拳,連場面話都沒說便走了。

王家是官商之家,這些管事雖然不是七品官,但真正的七品官見了他們也不敢隨意稱兄論弟,自然能有這份氣魄。

“我們冒犯他了么?”以琳對于人類的禮節還不明了,納悶道,“是否該下鹿見禮啊?”

“狗樣的東西,不配咱們下鹿。”錢逸群道。

“你為何看不起狗?是在欺辱我么?”以琳微微撇嘴,兩道平眉往中間送了送。

錢逸群這才想起來,狐貍也是犬科動物啊!這位狐女怎么都好,就是敏感了些。

……不過,我喜歡!

錢逸群臉上瞬間堆起了賤笑口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2:15
十九章 有錢能使鬼推磨,重賞之下多勇夫

兩人的對話理所當然落在王觀耳中,當即變了臉色,轉頭冷聲道:“狗?別以為騎著一頭鹿就可以裝大尾巴狼!你想當我這樣的狗都不夠格呢!”

錢逸群并不介意別人罵自己,早在穹窿山他就知道任何辱罵不過是天外浮云。

只有力量才是真的。厚道人身形一晃,人已經站在了地上。他正要出手教訓小突然身后飛出一條白練。

白練一頭綴著兩個鈴謅,在空中碰撞,叮當作響。另一頭卻是纏在以琳的手腕上,被衣袖虛虛遮掩。王觀還沒反應過來,驀然覺得雙腿一緊,低頭一看,下身已經被白練纏了個緊。

以琳重重一扯,登時將王觀扯倒在地,對錢逸群喊道:“上來,咱們走!”

錢逸群飛身躍上大角鹿,一拍鹿頸,道了一聲:“鹿兄,咱們走!”大角鹿吃多了仙靈珍草,頗有些靈智開啟的苗頭,大通人性,撒開寬厚的四蹄便跑了起來。

王觀被拖在地上,哇哇大叫。

草棚里的王家人紛紛跑了出來,跟在鹿后大聲叫嚷:“放開王管事!快放開王管事。”

錢逸群哪里理會他們,猶自在以琳耳鬢道:“你倒是殺伐果斷啊。”

“什么殺伐果斷?我又沒殺人。”以琳道,“不過他讓我不舒服,自然要教訓教訓—他。”

“教訓—他可以,不舒服卻沒必要。”錢逸群嘻嘻笑道,“他這樣的土雞瓦狗,哪里配在你心里添堵?”

“是啊是啊,起碼也得是你這道士般的人物嘛。”以琳跟著笑了起來。

錢逸群嘿嘿一笑,縱鹿狂奔,一時間風馳電掣,速度驚人。等到了王家莊院,那位王觀王管事已經三魂去了兩魂半,躺在地上輾轉呻吟。

“是何方妖人!”門口的王家健仆手持哨棒,排成一列,如臨大敵。

以琳手腕一振,在鈴鐺聲中將白練收了回來,好整以暇,默默騎在鹿上。錢逸群朗聲道:“我來找幾個人,天師府符玉澤,或者蘇州白楓昆仲。”

門里又出來一個管事,驚恐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王觀,叫道:……你這是不給我們王家面子!”

以琳等得有些不耐煩,對錢逸群道:“用紙鶴將你朋友叫出來不就行了?這鳳陽地界,咱們能早走便早走吧。”她背著母親出來玩,到底心虛,更想早些去外面世界看看。至于鳳陽,實在提不起這位大小姐的興致。

“原來是逃犯!”那管事的喊道,“弟兄們,給我攔下他們去見官!”

錢逸群本來不想浪費一只紙鶴,到底畫符比較繁瑣,此時此刻看來也顧不得了,難道真的打殺進去不成?他剛從魚簍中摯出一只紙鶴,王家的護院已經持棒打了上來。

“水風井!”錢逸群暴喝一聲,揉身沖如戰團之中。一團團黑霧飄散開來,將這些護院裹在其中。只聽到一陣兵兵亂響,等黑霧散去,只見錢逸群孤身站著,正提筆在一只紙鶴翅膀上寫字。王家護院,盡數躺在地上,呻吟不已。

錢逸群口誦咒言,將紙鶴往空中輕輕一拋。紙鶴登時活了過來,撲扇著翅膀朝里飛去。門房管事見錢逸群本事大,雙腿已經軟了。他本想當即跪倒在地,求高人饒命,誰知話到嘴邊,卻是破聲叫道:“去請天字房的貴客來相助!”

錢逸群聞言,暗道:咦,看來真是要做一回惡客了。

天宇房,聽起來像是一間尋常旅舍的房間。在王家卻是一座座獨門小院,院里更是主樓廂房齊備,比尋常大戶人家不弱。這些小院多散布在錢王家莊院的外院,很快就有人聞訊而來。

“某家會仙山金霄門少門主,林志明!”從門口出來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蓄著稀疏的一字胡,手持寶劍,大聲喝道。很快便有不少門人聚集在他身后,為他壯聲勢,壓陣腳。

錢逸群掃了他一眼:“我來找幾個朋友,跟你無關。”江湖尋仇常有人將“仇敵”稱作“朋友,”錢逸群如此氣勢洶洶來找“朋友,”多半也該被人誤會的。

林志明上下打量錢逸群,將目光投向了以琳身上,突然心跳極快,暗自驚懼:這女子長得如此禍國殃民,豈是人間該有的紅顏?!我、我、我若是能與她說上一句話,就算死了也如愿了!

錢逸群見他眼神飄忽,心中不悅,擋在了以琳面前,輕咳一聲:“有些人的眼睛若是不知禮數,恐怕就沒必要長在眼眶里了。林志明這才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地上的王家護院,假意怒道:“你這道人,竟沒有半分慈悲心腸!你既然只是來找朋友的,何必為難這些人!”

“難道讓他們的棒子落在我身上?”錢逸群嗤之以鼻。

“你是修士否!”林志明喝道,手中寶到直指錢逸群,“你有秘法護身‘何必與這些常人計較!”

錢逸群從地上撿起小半截哨棒,長短如同鼓槌,放手中掂了掂,一言不發召出節隱劍。

只見白光一閃,錢逸群已經鬼步穿了過去,出現在林志明身后。瞬息之間,金霄門門人的寶劍紛紛出鞘,直指突然襲來的錢逸群。錢逸群隨手后撩,手起棒落,啪啪連著兩聲,重重打在林志明的屁股上。林志明吃痛前沖,拔劍揮砍,眼看就要砍中錢逸群時,卻見這道人身形一晃,竟然消失不見了!錢逸群鬼步躍出,再次出現在林志明身后,又是啪啪兩聲,打得林志明跳了起來。

“哈,你是在教訓小孩子么,真有趣!”以琳騎在鹿上,笑得燦爛奪目。

林志明被打了四下屁股,毫無還手反抗躲閃之力,已經是惱羞成怒。聽見自己心慕的美貌女子在一旁鼓掌歡笑,心中更是如刀割一般。他自己也說不清,是恨這道人多一些,還是恨那女子多一些!

錢逸群卻是大受鼓舞。想周幽王為博取美人一笑,連祖宗基業都燒掉了。自己只要打人家屁股就行了,可見擇偶的時候選個開朗外向的女朋友十分重要。

“殺了他!”林志明高聲怒喝,猝不及防之間卻又被錢逸群打了兩下。

金霄門門眾見了這等架勢哪里還敢上前?他們倒不是怕死而是怕少門主有個三長兩短。眼前這道人顯然是個高手,若是將他惹惱了,不用棒子,換成寶劍,這可如何是好?丟人和丟命之間,還是丟人好些。林志明見自己人竟然不肯上前,氣惱已極,拔出寶劍四面亂砍。錢逸群卻已經回鹿旁,和以琳一起笑吟吟地看著這位少門主一個人緊閉著眼睛低吼劈空。

“金霄門的劍術果然是劍劍落在金霄之上。”錢逸群嘆道,“不知道為何也有資格住在天字房!”

“這卻是本門的聲名所在!”一個渾厚的聲音從門后傳來。一個身穿金絲錦袍的中年男子滿面寒霜走了出來,厲聲喝道:“金霄劍陣!”

“大叔,臉色這么難看不會是生病了吧?”錢逸群調笑道。

任誰見了自己兒子被人調戲,臉色都不會好看的。這位金霄門門主林佳德年過三十才有這么一個寶貝兒子,如今兒子被人折辱,正是要討回場子的時候!

金霄門雖然貌似武林門派,但是很少在武林中走動。乃是中原少數的劍修宗派之一,以全真遇仙派為宗門,號稱自己的劍法傳自丹陽真人馬鈺。雖然實際宗譜難考,金霄門也不以遇仙派的字派排輩,但“劍氣橫流”卻是實打實的宗門招牌。今宵劍陣,用的便是劍氣。

錢逸群知道劍氣易發,卻難操控,還以為金霄門中能有高人駕馭劍氣。等他們擺出了陣法,隱隱失望。這些金霄門人,也只不過走到了激發劍氣的境界,要說掌控,卻還差得遠了。

“上!”林佳德大手一揮,喝令門下弟子上前。

錢逸群縱身躍進劍陣,手中的哨棒隨手擲出,換上了節隱劍。他心算發動,輔以草木之心的目力,將陣法內的每個人每個動作都納入分析之中,輕重緩急,心中明了。一道道劍氣在錢逸群身邊擦身而過,就像是配合錢逸群展現實力的舞臺效果,只是襯托出這道人的從容高絕。

“雷來!”錢逸群順著玄術易走到了安位,正是此陣的死角,牢牢立住,召喚掌心雷。自從他明悟了玄術易第二重,掌心雷的威力便是可以由兩重震卦疊加,威力大增。眼看這雷球電團噼啪作響,威能駭人,不等錢逸群將這雷發出去,金霄門的弟子們就已經紛紛慌亂退避,登時陣法自亂。

錢逸群可是個絲毫不肯浪費的人。既然已經召出了雷來,哪里能夠就此散掉?轟!雷聲破空,直沖林志明而去。

“休傷我兒!”林佳德暴怒喝道,拔劍飛身而上,攔在林志明身前。他手中寶劍映出一陣血紅,彌漫開漫天血氣,夾裹著劍氣將這發掌心雷接了下來,站在原地,微微晃身。

“大家住手!都是自己人!”一個山西口音響起,帶著濃郁的焦躁。

錢逸群收住了后手,只見大門中開,一個微胖的男子正摸著額頭上的汗滴,吭哧吭哧跑了過來。他身上錦衣華服,看年紀又不過三十,顯然是王家之中血緣較近的執事子弟。胖子夸張地喘著氣,撫胸叫道:“林伯伯,厚道長,且先住手!都是自己人!自己人!”在他身后,探出一張略顯陰柔的嫩臉,見了錢逸群頓時眉開眼笑道:“師兄,你來啦!”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2:30
第廿章 有錢能使鬼推磨,重賞之下多勇夫(二)

胖子聽到符玉澤出來認明了真身,知道自己沒有喊錯,連忙上前見禮,熱情洋溢道:“在下本是山西人氏,姓王名介推,草字帛山。家父諱上登下庫,早年前往張家口行商,故而也算是張家口人。”

錢逸群看了他一眼,心道:第一次見面,你跟我說這些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查你戶口。

“貧道厚道人。”錢逸群簡單應了一聲,對符玉澤道:“你們怎么個安排,要找你們真不容易。”

符玉澤還沒說話,王介推先笑道:“道長憑地著急,先請里面奉茶,洗去風塵,讓小弟做個賠禮罷。”

符玉澤也幫腔道:“師兄,這事三言兩語說不清,坐下細說吧。”

錢逸群不耐煩道:“三宮兩語還不夠?我這才走了也沒幾天。”

“起碼不夠你說清楚,哪里找來如此傾國傾城的師嫂啊!”符玉澤嘿嘿一笑,上前對側身坐在鹿上的以琳唱了個大嗟,道:“小弟符玉澤,嗣漢天師府門人,見過師嫂。”

以琳微微一笑,翻身下馬,掀起白裙如浪,白玉赤足踩在地上,欠身行禮道:“叔叔安。”她轉而望向錢逸群,好奇問道:“你也是天師府的道士?”

“我不是。”錢逸群其實也說不清自己的師承法脈,只說道:“我正牌子師兄只有一位,正是要來找他。這個算是……道友吧,彼此客氣叫聲師兄。”

符玉澤頗為受傷,嘟囔道:“你受過我師伯指點,多少也算是參師吧?參師也是師,當我師兄就辱沒了你么?”

錢逸群倒是不好否認,只得沖以琳一笑,表示算他占理。

王介推胖乎乎的臉上笑容更甚,心中卻是略起寒意,暗自惴惴:就連天師府的“符少”都硬要跟他攀上交情,可見這厚道人比傳聞中更厲害些!可惡的王觀,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這位道爺,萬幸要讓我化解了這番糾葛才好。

他狠狠剜了一眼地上呻吟的王觀,左右當即有會看眼色的仆役上前將那倒霉的管事架走。

王介推上前笑道:“嫂嫂,路上辛苦,還請里面奉茶安坐。”

以琳看了眼錢逸群,緩步走了過去,搖頭道:“我沒下過山,還是聽他的。”

錢逸群登時心中泛蜜,樂呵呵道:“這事卻得聽你的,我可不敢做你的主。”

狐貍躲在一旁,把頭埋進前腿之間,無聊地撲閃耳朵,不愿看兩人大庭廣眾之下沒羞沒臊地發膩。

王介推何等精明的人,背后使出手勢,當即有健婦手捧銅盆,內盛清水,魚貫而來。從凈手到凈面,再到胭脂水粉,排成一列,大有讓以琳當街梳洗的模樣。

這番做派,錢逸群若是再堅持不進去,那就是讓以琳尷尬了。

見錢逸群受到如此禮遇,金霄門門主林佳德卻是看不下去了。他冷聲道:“看來是我金霄門多事了,王公子,林某就此別過!”

王介推心中暗罵:你不過是個拿銀子出勞力的苦哈哈,還給我臉色看么!

他滿臉肥肉堆起一坨,大笑兩聲:“咱們開路設埠的事還沒談好呢,怎能放老師走?來來來,大家都是好朋友,一起坐下喝杯茶,能有多大的誤會?家父最看重林老師的爽直,想來厚道長喜歡爽直之人吧?”

這世上豈會有人說自己喜歡腹黑陰沉之人?王介推如此一說,正是讓錢逸群不能否認,間接得出“厚道長喜歡林先生……”的結論。

“那是當然,我當然喜歡爽直之人。”

錢逸群笑道,“扔塊骨頭就能哄得他團團轉,天下還有比這更可愛的人么?”

王介推沒料到這厚道人如此不厚道。非但不放過小小過節,就連王家都被牽連進去,變成了耍弄天下英雄于股掌之間的梟客。

林佳德正要發作,突然想道:這道人話糙理不糙,豈不正是王家借我金霄門之力,我借王家之財么?一—這內中道理,卻怎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宣之于。!

王介推與林佳德在心中同時咒罵了一聲:不當人子!

符玉澤微微搖頭,領錢逸群走在前面。他低聲對錢逸群道:“師兄,何必一來就這么沖呢?王家其實還是挺慷慨的。”

“王家慷慨與否關我什么事?”錢逸群不屑道,“我是來接老衛和師兄他們,擇日赴京。”

“北京?你去北京做什么?”符玉澤好奇問道。

“游玩。”錢逸群懶得解釋,“他們沒跟你在一起么?”

符玉澤這才將自己碰到天師府的師兄,被奉為上賓住在內院的事說了。又說了白楓白沙二人住在甲字房,至于楊愛等人卻因為不愿投靠王家,在附近農家借宿。

錢逸群微微點頭,暗道:楊愛倒是老成,做事不見孟浪。哎呀呀,差點忘了,我跟她也曾曖昧不明過,貌似那丫頭對我還有些意思。是了,這事可不能讓以琳知道……

“楊愛和媚娘,是你的小妾么?”以琳問道。

符玉澤和狐貍幸災樂禍地看著錢逸群。

錢逸群干咳兩聲,道:“我在遇到你之前,只是一心修行,對于男女之事完全沒有一星半點的牽扯。這兩個小丫頭都是友人托付,讓我教導成才,傳授些玄術罷。你別想歪了。”

“就算是小妾也沒什么呀,”以琳瞇起眼睛如同弦月,“你道門本就有雙修之術,也好幫你增益修為。”

“我修的是清靜之道,”錢逸群正色道,“女色實乃葬我道之劇毒!”

“那我豈不是也成了劇毒?”以琳笑得更愉快了。

“說實話,我真心沒發現你漂亮。”錢逸群一本正經道。

符玉澤和狐貍登時雙目圓睜,心道:這道人修傻了么?一會癡情如許,一會又絕情無戀。

以琳面色如常,心中暗道:這呆子真不會說話,就算我長相平平,也不該當著我面說出來!

“我之所以心儀于你,純粹是受你的內涵所熏染,難以自拔!”錢逸群話鋒一轉,嚴肅說道,“誠如登泰山而豪氣生,臨瀚海而胸懷暢,見你一面便如墜三千軟紗之帳。此乃妙圓天心,不生不滅,不垢不凈,累世長存,絕非一時俗情可比!”

符玉澤聽得如癡如醉,暗道:我若是有厚師兄一半的臉皮,還不讓天下女子紛紛投懷送抱么?哎呀呀,祖師在上,我絕非動了春思呀!只是威嘆,感嘆而已。

錢逸群也覺得自己這一手先抑后揚玩得漂亮,可他卻高估了自己的情圣等級。像他這樣從未談過戀愛,只是紙上談兵的“情圣”哪里能夠真正明白女孩子的心思?

一—說到底,我還是不好看!

以琳眉頭一緊,決定好好報復這呆子的口不擇言,瞇笑著刁難問道:“那我若是變成個瘋子,你便要離我遠遠的了,是不是?”

“這個”錢逸群一噎,“你怎么會變成瘋子。”

“哈,瘋關難過,萬一過不去了,豈不是成了瘋子?”林志明在后面補了一聲,旋即縮回老爹身后。

錢逸群真想沖過去再揍他一頓,卻被以琳的目光扯住,支吾道:“我剛不是說了么,妙元天心呀,累世長存呀,絕非凡俗艷情呀,這個你是風兒我是沙呀.......”

“道長,這邊請。”王介推連忙上前解圍,“呵呵,聽說道長才藝雙絕,這園手還入得道長法眼否?”

錢逸群如釋重負,輕輕在王介推手肘上一扶,目送心聲:這份情誼,哥哥我記住了。

王介推微微頜首,心道:道長記得回報小弟就好!

兩人岔開了話題,點評園林,談笑風生,一路進了花廳奉茶。

王介推又請出族中以為女性長輩,領著以琳去了內院梳洗休息,見見姐妹。

錢逸群則被留在了花廳之中,與人閑話。以琳一走,他頓時無聊起來,就好像從彩色世界落入了黑白電影,周圍一切都失去了顏色。貌似只有以琳在的時候,他才是完整的。

“這位是黃山九仙宮的商長老。”

“這位是天柱山上清宮遮清道長。”

“這位是相山居士鐘山鐘子博先生。”

“這位是龍脊山散人.....”

王介推請來了天字號的貴賓,——向錢逸群介紹道。錢逸群木然回禮,并無幾分誠意,卻讓人也挑不出什么有瞰來。

“我師兄來了!”符玉澤出聲叫道,率先站了起來。

花廳門簾一掀,一個道人身穿藏青道袍,手持拂塵,沉穩矯健走了進來。

他在廳中站定,掃視眾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錢逸群身上。

“小道龍虎山嗣漢天師府建木道人,俗姓繆。”來者自我介紹,拂上一甩,搭在臂彎,躬身行禮道,“福生無量天尊!”

“無量壽福。”錢逸群雙足并肩寬,照足禮數回了一禮。

“久不聞全真嫡裔出沒江湖,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敢問眼下嫡脈是在哪一派?”繆建木不芶言笑,直言相詢。

錢逸群自己都有些吃驚。

誠如柳和尚說的,木道人是駐世圣人,只差一步就破碎虛空合于大道,哪里會有門派之分?

若說錢逸群自己,所學駁雜,有雷訣、罡步X劍法X醫術……反倒是會真本門功課他基本沒碰!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2:36
廿一章 有錢能使鬼推磨,重賞之下多勇夫(三)

在這個圈子里,沒門沒派的散修是很難要人重視的。

甚至小門小派的修士,都難以入人法眼。

比如繆建木,從進門開始禮數周全,但是對于那些九仙宮、天柱山、金霄門之類的修士道友,連一句寒暄都沒有。

若不是他認出了全真嫡脈的標志,恐怕也不會理會什么厚道人。

錢逸群微微搖頭,并不答話。

繆建木見錢逸群不肯回答,也不能強逼,只是道:“我師弟符玉澤’常受道長照顧,多謝了。”

“符少也幫了我不少忙。”錢逸群這回總要說話了。

繆建木見一言一答完畢,就像是完成了任務一般,往符玉澤身邊一坐,再不說話了。

符玉澤朝錢逸群嘿嘿一笑,面色中帶著無奈,表示師兄繆建木就是這個性子。錢逸群并不以為惱,反正兩人只是萍水栩逢,又不需要交心換肺。

“難得大家今日都沒出去,真是有緣。”王介推未語先笑,就如彌勒佛一般,“正巧揚州那邊送來了一些洞天土產,咱們就開個茶宴吧。來,將芙蓉軟膏呈上來。”

“那老夫真是趕上了!”

一個并不蒼老的聲音從花廳之外傳來,清清楚楚送到了每個人耳中。

仆從掀開花廳門簾,一個雙目閃著精光的乾道邁步進來。

他這一出場,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天字房的諸多貴客,平日里眼高于頂,卻站得最快。王介推是此間主人,略停一停再起身迎他,十分得當。天師府的繆建木與符玉、澤又慢了一拍,頗有流于應付的感覺。

最后站起來的卻是錢逸群。

錢逸群是怔住了。

進來的此人,不是黃元霸是誰!

無論是眉眼還是面盤,乃至那付清雅長須,無不是錢逸群的老熟人,黃元霸!

“老夫茅山黃元霸,想必你聽說過吧。”黃元霸對在場眾人不理不睬,只是盯上了錢逸群。

錢逸群站起身也不是為了迎他,而是迎戰。

“你我交往甚密,怎會不認識?”錢逸群手指暗扣,腦中卻回憶起影園時擊殺黃元霸的情形。那時候決不至于讓黃元霸裝死逃生,這個黃元霸又是怎么回事?

“你交往甚密的,該是舍弟黃元伯。”黃元霸道,“我與他一母同胞,同時降生,自小到大容貌不異。聽說是你殺了他?”

錢逸群恍然:原來是雙胞胎!

所有人都吸了。冷氣,暗道:這殺弟之仇,恐怕難以善了。

王介推頭痛無比,拗著自己的手指關節,苦思冥想化解的對策。

金霄門那對父子卻是幸災樂禍,暗道: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你本事再大,能大得過黃元霸去?人家天下第一符師的名頭難道是白叫的?

“原來如此,”錢逸群哈哈大笑起來,“難怪我覺得他的手段不過爾爾,原來只是打著你的名號冒充高手。”

“你與他有何過節,說來聽聽。”黃元霸冷聲道。

“并無過節。”錢逸群道,“他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我是為了自保。他那些符的確厲害,我出手當然也不能留情。

“夠爽快。”黃元霸冷笑道,“你可知道此番除妖大會,除的是什么妖?”

“我只以為是王家人有錢燒的,招徠江湖異能之士。”錢逸群沒好氣道。

王介推心中呻吟:你這道人真是不懂道理!這些話雖然是真的,但也不能說出來呀!

“哈,”黃元霸笑道,“原來你不知道啊。帛山,何不跟尊客說清楚些?”

王介推硬著頭皮上前,仍舊不忘先笑上一笑。他緩緩將鳳陽臨淮縣小道童的山中奇遇記講述出來,又添油加醋說了那仙山之中的金磚鋪路銀花掛樹,而那些狐妖卻是弱不禁風,數量稀少。

“那仙山就在鳳陽?”錢逸群問道。

“正是隱在臨淮之西的山林之中。”王介推道。

錢逸群哦了一聲,心中暗道不好:若是狐妖還沒到遍地都是的程度,這幫人正是要去打我媳婦家呢!難怪岳母大人對道士的感觀極差,原來是被個恩將仇報、見利忘義的道童騙了!話說,狐貍精不該是狡詐腹黑之徒么?

一慢著!這幫人若是要除妖……

—一肯定有能夠辨別狐妖與凡人的手段吧!

—一否則狐妖化作人形,誰能認出來?

起碼連錢逸群凝成兩魄的水準都認不出,更別提那些沒有凝魄的修士了。

“我在王家上下貼滿了覓妖符,你進門時,其實已經被我認出來了。”黃元霸好整以暇道。

“呵呵,”錢逸群干笑一聲,“你可知道,我為………”

話音一半,錢逸群身形突然閃動不見了。

瞬息之后,他已經出現在黃元霸身后,節隱劍瞬息而發。

一道黃光閃過,將黃元霸籠罩其中。

“賊子看劍!”金霄門主林佳德腦子轉得極快,當即飛出一把暗器,手上赤血劍劍氣勃發,直朝錢逸群射去。其他幾人雖然聽出來這位天下第一符師與風頭正勁的厚道人有血仇,但這電光火石之間也不好盲目站隊。來這里的人每一個都是有交易在身,哪能隨意做些交易之外的事?萬一討不得好,還惹一身騷氣。

錢逸群這突如其來的一擊,并非為了擊殺黃元霸,而是為了沖出這花廳。

他早就知道黃元霸身上有保命護身的法寶,而且多半就是符咒。當初與偽黃元霸交手多次,對于符師的戰斗方式也頗有了解。這黃元霸最為擅長符陣,只要躲開他的攻擊符紙,不讓他布成陣,自然不會有什么危害。

只有讓這個屋子里的高手們都以為自己是要殺黃元霸,才能放松門口的布防。

果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黃元霸身上,看他如何反擊。卻沒人發現,一道白光閃現在花廳門簾。

“住!”一道黃符飛向白光,正好是錢逸群從光中穿出之時。

錢逸群再次鬼步竄出,讓這符落空而爆,一股強大的牽扯力赫然是要將他牢牢吸住。

—一只是波及便已經有了如此巨大的威力,若是被打個正著如何是好?

錢逸群已所沖出了簾幕,心中慶幸。他回頭一瞟,見繆建木余勢未收,原來剛才這道符是他打出來的。

符玉澤摯出茅君筆,臨空畫符,緊跟著暴喝道:“疾!”

錢逸群身在簾外,見符少的符追來,身形一滯,像是故意湊上去的一般,被打個正著。

林佳德喊道:“大家還不齊誅妖孽!”他自己已經飛身追出,見錢逸群被符玉澤發出的金光打中,心中大喜,赤血劍凌空虛刺,瞬息之間刺出四道劍氣。

錢逸群不退反進,身形如同鬼魅,飄忽之間反制貼上了林佳德的面門,手中節隱劍一翻,直刺林佳德手腕。

林佳德沒見過錢逸群的劍術,只當他是個修習玄術的術士,沒想到一手短劍竟然如此出神入化。若是他此時收手,那短劍的劍尖勢必要挑斷手筋,當下只能躬身落肘,貼地畫圓而退。

錢逸群等的就是這一刻。

赤血劍下落,他也正好從空中墜下,一腳踏在劍身。

只聽鐺地一聲,赤血劍被重重踩在地上。

林佳德朝后哴蹌兩步,只覺得掌心發麻,舉手一看,掌心如同被砂紙磨過一般。

錢逸群隨手抄起赤血劍,往魚簍里一送,高聲笑道:“敬謝不敏!”旋即隨出漫天銅錢,正好將兩道追來的靈符打落在地。

等銅錢兵呤兵螂落地,花廳中人方才發現無論是錢逸群還是那些銅錢,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王介推面如土灰,道:“黃仙長,你是說此人帶著個妖孽來我王家探查么那我家家咚……”,想到自己竟然引狼入室,讓那狐妖去了內宅,他不由心中絞痛。

“放心,永塔法師已經帶了九華山法力僧眾前往除妖。”黃元霸嘴角微微揚起,“他若是去救同伙,只是自投羅網罷了。不過嘛,符少,你剛才那道符卻是面生的很呢。”

“那是你見識少。”符玉澤理直氣壯道。

“聽說符少與那道人兄弟相稱?”黃元霸嘴角微抿。

“那又如何?”符玉澤手里轉著茅君筆,“你想說我跟妖孽勾結么?”

繆建木看了看符玉澤,也疑心剛才那道符有什么玄機。若說黃元霸見識少,認不全天師府的符。他建木道人可是天師府年輕一輩中的翹楚,絕沒有不認識的道理。而事實上,他也不曾見過……

“黃真人,舌動是非生,還請慎言。”繆建木站在符玉澤身前,正視黃元霸。

論符術來說,黃元霸自然要比繆建木精湛許多。然而在實戰上,以賺錢為第一要務的黃元霸,自然比不上專注降妖伏魔千百年的嗣漢天師府。

符玉澤抬了抬下巴,甩袖道:“你那劍值錢么?”

這記耳光扇得不痛不癢,但是響亮無比。

赤血劍是金霄門掌門的信物,自然不能流落他人之手。林佳德當即奪過兒子林志明的寶劍,怒道:“我們去助永塔法師一臂之力!”

王介推連忙道:“大家都去,都去!”

金主發話,其余眾人也不得不跟著往外跑去,分頭去堵截錢逸群

當那時,錢逸群若是抽身而逃,難免會被人緊追不放。他福臨心智,先回身奪了林佳德的寶劍,正是敲山震虎之計。這也果然有效,其余眾人見他并非徒有虛名,在追擊之時難免會有顧慮。

正是這幾句話的功夫,錢逸群借著符玉澤給他的輕身符,手中震鈴搖動,腳下生風。又因為學會了御風術第一層,兩丈多高的墻垣在他眼里不過籬笆一般,足不點地便飛身而過,嚇得王府護院驚呼退避,無人敢擋。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2:37
廿二章 有錢能使鬼推磨,重賞之下多勇夫(四)

龍魂一出,傷人傷己。

鎖妖陣被錢逸群破去一半,又被龍魂破去一半,徹底敗了。

永瑢老僧看著佛門弟子血肉橫飛,心中悲慟盡數化作一腔怒火,口誦真言,打出種種手印,駕馭著龍魂朝錢逸群撲去。

錢逸群與以琳身上有金光籠罩,暫時不受龍魂傷害口然而十息時間到底極短,總不能靠著翠巒圣境中反復祭煉,最終耗死自己。

龍魂張開巨口,吸進氣流,隱隱顯出一個黑色的漩渦。只要等它再次將這些天地之氣吐出,便是混合了真龍靈氣的強大罡氣。

被這罡氣吹著,輕則骨肉消散,重則神魂俱滅。

“還不悟么!”永擦手印結成,怒聲喝道。

錢逸群摟住以琳,兩人相視無言。

“看來我們打了個平手。”以琳突然微笑道。

錢逸群也笑了。

一有美相伴,從容赴死這豈非人間一大快意事?

錢逸群突然想起了自己父母和妹妹,師兄阿牛和不知所蹤的師父,想起了翠巒圣境和尚未出現的神仙孫姐姐……

一糟糕!應龍老兄轉世的事還沒辦妥呢!

錢逸群連忙探手取出應龍轉世靈珠,電光火石之間找到符玉澤的位置,朝他擲去。

以符玉澤的聰明見識,以及天師府那個強大后盾,他肯定能夠知道這是什么東西。日后應龍若是轉世人間,有天師符少接引開悟,修行之路也不會太過坎坷。

“吼!”龍魂一聲巨吼,身形頓時提快了數倍,幾乎拉成了飄風一般的虛影,朝應龍轉世靈珠撲去。

“混蛋!”

錢逸群大罵一聲,松開懷里的以琳,節隱劍劃破看空,打開一道直撲龍魂的通道。他鬼步穿越,正趕上龍魂的尾巴。

節隱劍身上符光閃爍,刺在龍魂身上,剔去幾片形如龍鱗的靈甲,如同刺在實質。

即便是虛無靈體,也逃不出節隱劍的一擊。

龍魂吃痛狂吼,尾巴用力一甩,抽向錢逸群。

錢逸群只覺得一股罡風襲來,連忙蜷曲身形,催動赤盾珠護住正面,就如被數噸重的卡車撞了一記,直愣愣飛了出去。

以琳沒了鎖妖陣的壓迫,體內力氣絲絲恢復。她甩出白練,裹住錢逸群的腰腿,硬是又將他拉了回來。

錢逸群眼睜睜看著強那龍魂將應龍老兄的轉世靈珠吞如口中,心中不由大怒。

在翠巒之中,唯一談得上生物鄰居的,除了往圣的遺蛻尸身,就只有這位老兄了!想到應龍老兄最后的神魂就這么被自己葬送,錢逸群忿恨大作,兩個踩出鬼步,又朝永擠沖去。

永擠鼓起袈裟,院里頓時狂風大作。他大聲吼道:“放下屠刀,立時懺悔!”風聲瞬間將這話吞沒,沒有傳出去半分。

“吼!”

更為強大的龍吟破空而出。

錢逸群腳下一顫,差點跌倒。

應龍!

這龍吟他聽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就刻印在腦海深處無法抹去。

錢逸群連忙回頭,正看到永蟒錫杖之中的龍魂在空中首尾翻滾,好像無比痛苦。

那聲龍吟卻是從它腹中傳來。

“吼!”

應龍的龍吟之聲再次響起,一道黑光從那龍魂的腹中滲透出來。

呼吸之間,角龍龍魂身體爆裂突然爆裂開來!

更為碩大的應龍龍魂,撲閃著身后的翅膀,從虛空中誕生而出,放出暴戾無比的龍吟長嘯。

錢逸群仿佛回到了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第一次看到應龍被月潭鎖困的模樣。

永躥面容失色,手持微顫:“怎么、怎么可能!應龍之魂!”

能夠收得一頭角龍之魂已經是天下罕見的異事,竟然有人能夠收得應龍之魂!

這就好像拿到了一副同花順,滿以為可以大殺四方,誰知竟然有人翻出了冤家牌!

錢逸群驚喜交加,心中暗道:這倒是出人意料,但是老兄你現在怎么轉世?

應龍浮空張望,漸漸息止了龍吟呼嘯。它是被強大的龍魂之氣吸了才出來的,而且中陰身殘留的本能告訴它,此刻應該有個宿體等著它,好讓它轉世重修,最終證得無上道果。

一身宿在哪里?

應龍茫然地尋找著。

它清楚地感知到了下方有個熟悉可靠的氣息,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身宿!

身宿!

再不投生,只有在這天地之杰中消散,徹底歸于虛無。除非和剛才那條龍魂一般,找個宿體依附,成為一個被奴役的魂靈。

—一寧可死也不能被奴役!

應龍引頸長嘯,迸發出磅礴龍威。

錢逸群也發現了應龍的困境,心中暗道:老兄,這回是我坑了你……等等,這個有用么?!

他連忙從魚簍中取出輪回珠,高高舉起,對應龍喊道:“我有此物助你轉生!”

“僧娑洛珠!”永擦面容聳動,驚叫道,“你怎么會有此佛門密寶!”

“應龍兄!速速入此珠中!”錢逸群著急吼道,頗為遺憾自己不會佛門獅子吼。

應龍聽不見錢逸群等人的呼喊,只是感覺到了如同身宿般的吸3。雖然看起來有些詭異,像是一顆珠子,但總比在這里魂飛魄散地好。最終頂不過求生根本的應龍,呼嘯著朝輪回珠飛去。

巨大無朋的龍魂,在輪回珠光之下急速縮小最終涌入珠中。

錢逸群一看珠面上浮現出一條應龍的影子,兩扇大大的翅膀栩栩如生,連忙將珠子送回魚簍,朝永擦高喊一聲:“乾坤一擲!”

永熔見漫天金光襲來,側身一退,掀起大紅袈裟,將自己裹在。

“不好!”

永培便知道自己中計。

他一翻衣袖,扯下袈裟,只見兩道人影相依相偎正躍過墻垣,消失在視野之中。

“快追!”永蟒上前兩步,習慣地振動九環錫杖,卻聽到錫杖杖頭喀喇碎裂,落在地上。

這是因為龍魂消散的緣故。

外人都以為老僧修為已經極高,外物不動于心。然而永熔卻明白,自己只是對一般外物不動于心。

對于這個歷代祖師傳下來龍魂錫杖,他終究還是難以釋懷。

看著地上杖頭碎片,永有心痛如絞,又見弟子門人死傷過半,各路豪杰狼狽不堪,再也說不出“追擊”的話來。

錢逸群帶著以琳飛身過墻,打出震鈴,兩人一路狂奔沖出王家別院。

“這里!”狐貍高亢的聲音追上了兩人,原來它見事情有變,早早去將老鹿帶了出來,在墻外等著。

錢逸群和以琳飛身上鹿,隨手一撈,將狐貍抱起胸前,道:“快走!”

麇鹿撒開蹄子,在錢逸群的震鈴加持下跑得飛快。這種生活在沼澤丘陵間的動物,機敏地鉆進了自己的世界,哪怕王家出動快馬也是追不上了。

“咦?前面好像有人?”錢逸群遠遠看到一個人影,放目細觀。

那人雞皮鶴發,留著雜亂的長須,身穿葛衣,手持木杖。正站在一處稍高于地面的小土丘上,朝錢逸群揮手相邀。

那條路,正是麇鹿自己選的林中小徑,不知道通向何方。對于麇鹿而言,這也是隨意所選,并未想過。

“小友請留步!”老者出聲喊道,“老夫有話說!”

錢逸群任由麇鹿跑近,方才一拍鹿頸,讓它慢下來,自己在鹿背上略略抱拳道:“老先生,小道正忙于逃命,還請見諒。”

“哎哎,放心些,他們追不上來的。”老者駝著背,緩緩走向錢逸群,“老夫關順,就是那個關順。”

“關”姓并不冷門,“順”字也十分常見。然而有信心說“那個關順”的人,全天下只有一位,那就是那個關順。

那個推衍第一,萬無一失的關順。

那個傳說中每踏出一步,每說一句話,都會推衍一番的關順。

錢逸群當然聽說過這位關先生的大名。既然關老爺子說王家人追不上來,那就肯定追不上來!厚道人十分厚道地翻身下鹿,長揖道:“小道厚道人,見過關老先生。”

“客氣,”關順道,“我聽說有人星不入命,就一直想著要見一見,錯過這回可就有得等了,所以小友別挑剔老夫選的時機不對了呵呵呵口……”

一咦,我星不入命的事已經傳得眾人皆知了嗎?

錢逸群有些尷尬。

“放心些,我與何道友是忘年之交,這才知道。”關順拈須解釋道。

聽說是何守清老師的朋友,錢逸群總算放松了些,笑道:“既然見了,老先生必有教我。”

“唔,的確,一見之下,疑竇頓消,原來是跟你的前世有關。”關順又看了一眼以琳,“你們居然已經遇著了,前因后果自然很快就會解開了。”

“老先生,這般機鋒打得好沒意思。”以琳在鹿背上欠了欠身,若嗔若嬌,“前生渺渺,哪里去尋?再者說,既然已經喝了忘川水孟婆湯,何必再去尋那前世的煩惱?”

“你說得有理,”關順嘿嘿笑道,“不過有些人生來就想窮究古今之變,通達天人之際,這卻是娘胎里帶看來的種子。”

“老爺子,你好歹在這里等了我們半天,怎么也得留下點什么話頭才是。”以琳雖然不曾聽說過關順的名號,但是內心機敏遠勝人類,知道這老者身懷絕技,當然不肯放過這等機緣。

“老夫等在這里,是想與小道友做筆買賣。”關順好像頗為不好意思。

“先生直說,要小道做些什么。”錢逸群道。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2:38
廿三章 有錢能使鬼推磨,重賞之下多勇夫(五)

“賊道!休將傷及無辜!”

一聲尖銳的暴喝,聽不出男女。

錢逸群循聲看去,果然是符玉澤的聲音。

“你竟然為了個妖怪,如此殘暴好殺!我與你再無一絲半點的瓜葛!”符玉澤站在墻頭高聲叫道,身邊是他那個不芶言笑的師兄。

“好。”錢逸群應了一聲,手中的節隱劍卻是飛快劃過一名僧人的頸側,飚起兩丈高的血柱。

“你還敢殺!是可忍孰不可忍!”符玉澤叫道,“師兄,咱們出手吧!”

繆建木手入衣袖,正要出手,卻見符玉澤已經搶先一步站在了他身前,口中高誦:“黃中總燕,戊土神兵。鎮星伏穢,流煉神庭。吾奉太上急急如律令!起!”

一道黃符朝錢逸群飛去。

錢逸群心中大喜,暗道:我原本以為你是要明哲保身,沒想到竟然還敢瞞天過海!

他飛身而起,凌空接住那道符紙,用力拍入地下,將剛才那咒言一字不落地重復一般。

符紙瞬間融入土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隆起一個土堆。

“大家并肩子上!不能讓他符成!”黃元霸跑得慢了一步,一來便見錢逸群用出了戊土神兵符,心中一急,大聲嘀道:“否則咱們都得死!”

眾人還沒分辨出這是什么符咒,見黃元霸說得這么危急,再不敢本著保留實力看熱鬧的心思,紛紛摯出法器寶貝,朝錢逸群打去。

錢逸群鬼步閃開,摟住以琳的腰肢,重又閃了回來。

節隱劍分身七十二支,依序插入土中,撐起一道光幕。

各色攻擊落在這八門混天陣中,紛紛被錢逸群彈開。他如今殺意大盛,正是將心中猛虎徹底釋放,這些被彈開的法術、暗器,紛紛落在那些轉列陣法的和尚身上,頓時慘嚎聲響起一片。

土石如同涌泉一般,越聚越高,漸漸顯露出身高丈余的人形土偶。這土偶的皮膚筋骨都是泥土堅石,對于各種攻擊都視若無睹。

錢逸群神念操控土偶,讓它直奔永培法師,巨大的拳頭轟然砸下。

永塔法師雙手持著錫杖,橫在胸前,發出一聲滄桑咒音:“嗡!”

巨拳砸在錫杖上,將永塔法師砸退三步,噴出一口逆血。

錢逸群撤了陣法,摟著以琳,飛身朝列陣的和尚疾馳過去。正是逆向而推,一柄節隱劍如同剖竹快刀,收割著性命,飛起漫天腥血,如同下雨一般落在兩人身上。

以琳渾身無力,趴在錢逸群肩頭,耳語道:“衣服都讓你弄臟了。

錢逸群正在漫天殺意帶來的灼熱之中,五臟焚燒,喘息如火,聽到這柔柔一句,恍然如同甘霖灑落,一片清涼。

他像是被破成了兩個人,一邊能夠看到自己的怒殺之氣,一邊卻又清心鐘聲常聞,清靜無垢。

冥冥之中,一道淡藍色的光芒在靈蘊海上凝聚。

漸漸顯露出一個人形。

這人形閃爍不定,似有若無,仿佛隨時都會撲滅一般。

錢逸群知道這是一魄將定的情形,卻不知道為何這一魄如此不爽利,更不知道該如何將它安定煉化。

“吃掉····”以琳的聲音好像能夠穿透一切,將錢逸群從內觀之中拉扯出來。

錢逸群看了一眼以琳掌心托起的豆粒般大小的藥丸,一低頭,舔入口中。藥丸入口即化,變作一道清流在體內流淌。

溪水般的清流漸漸壯大起來,與漫溢的靈蘊融為一體,在身中奔騰。

終于,靈蘊沖入海中,激起漫天浪潮,直直卷向那個閃爍不定的人形。

雀陰,歸位!

錢逸群想都沒想,直接將繁雜的八門混天陣融入雀陰之中。至于張天師所謂的各種修道助力,仍舊只能給玄術讓路。

這第三魄的歸位,非但給錢逸群帶來了隨心而發的八門混天陣,更直接催化了節隱劍的的融煉。

誠如道經所云,所謂七魄都是身中濁鬼。將它們凝煉出來,人與天地的溝通便少了一重障礙。其中自然包括法器寶貝。

融煉之后的節隱劍,在虛實變化中更為得心應手。原本錢逸群只能激發一支實劍,其他皆是幻化。現在卻能夠煉出兩柄實劍,同時駕馭。看似只進了一步,然而在運用威力上卻是倍數增長。

厚道人的實力增長,那些旁觀者卻是最為清晰。

原本厚道士或是殺人,或是列陣,總有凝滯。而瞬息之間,節隱劍的殺人、列陣,竟然并行不悖。尤其是那個逆天的防御陣法,竟然能夠隨布隨破,簡直令人發指。

繆建木饒是見多識廣,也不免肅然,問符玉澤道:“這道人之前只是在保存實力么?”

符玉澤不自覺地為錢逸群拔幢道:“現在也是。”

繆建木一怔,旋即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還將戊土神兵符給他?”

“我沒有啊。”符玉澤裝傻充愣道。

“你還狡辯,剛才……。”

“剛才是我手滑。”符玉澤理直氣壯道。

繆建木見符玉澤耍無賴,無言以對,再將目光投向下面的戰場之中。

“八部天龍,廣興佛化!破!”永培和尚擲出錫杖,正中戊土神兵胸口。

一道龍吟從錫杖之中傳出,直入云霄。

錢逸群暗叫不好。

在場眾人之中,聽過龍吟次數最多的恐怕便是他了。他深知這簡單的咒言之下必有強大的威能。

果不其然,一個虛影從錫杖中飛出,赫然是一頭長著鹿角鱷吻、虎齒蟒鱗的猙獰龍頭。

龍頭將戊土神兵穿出一個巨大的洞口,拖著一道蛇身,直沖錢逸群飛去。

龍身一出,墻上眾人紛紛撤步,被這龐大的龍威逼得站立不穩。

繆建木拋出兩張符紙,罩住自己和符玉澤,仍舊免不了墻基晃動。

“布陣!”錢逸群高呼一聲,心念一動,發動混天陣,調動八門流轉,只等龍頭襲來便轉出去。

見錢逸群不退不避,反而列陣硬抗口繆建木微微搖頭,暗道:看著道人終究還是托大,如此強大的龍魂豈是人力能夠硬抗的?看來還是智慧不明,成就終究有限。

龍魂轉瞬之間飛到錢逸群背后。

錢逸群只聽到喀喇一聲,旋即明白過來,威壓已經將這八門混天陣壓碎了!

如此霸道的力量,根本是他這個級別的陣法能夠硬抗的!

“金光速現!”

兩道金光憑空而降,將錢逸群和以琳包裹其中。

龍魂呼嘯而來,穿身而過,旋即高高拉起,避免誤傷前面的和尚。饒是如此,那些法力僧也被龍威吹得七零八落,紛紛倒飛出去,砸在墻上。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2:41
廿四章 群狼惡虎何足懼,我命由我不由天(一)

——有美相伴,從容赴死,這豈非人間一大快意事?

錢逸群突然想起了自己父母和妹妹,師兄阿牛和不知所蹤的師父,想起了翠巒圣境和尚未出現的神仙孫姐姐……

——糟糕!應龍老兄轉世的事還沒辦妥呢!

錢逸群連忙探手取出應龍轉世靈珠,電光火石之間找到符玉澤的位置,朝他擲去。

以符玉澤的聰明見識,以及天師府那個強大后盾,他肯定能夠知道這是什么東西。日后應龍若是轉世人間,有天師符少接引開悟,修行之路也不會太過坎坷。

“吼!”龍魂一聲巨吼,身形頓時提快了數倍,幾乎拉成了飄風一般的虛影,朝應龍轉世靈珠撲去。

“混蛋!”

錢逸群大罵一聲,松開懷里的以琳,節隱劍劃破虛空,打開一道直撲龍魂的通道。他鬼步穿越,正趕上龍魂的尾巴。

能夠收得一頭角龍之魂已經是天下罕見的異事,竟然有人能夠收得應龍之魂!

這就好像拿到了一副同花順,滿以為可以大殺四方,誰知竟然有人翻出了冤家牌!

錢逸群驚喜交加,心中暗道:這倒是出人意料,但是老兄你現在怎么轉世?

應龍浮空張望,漸漸息止了龍吟呼嘯。它是被強大的龍魂之氣吸引才出來的,而且中陰身殘留的本能告訴它,此刻應該有個宿體等著它,好讓它轉世重修,最終證得無上道果。

——身宿在哪里?

應龍茫然地尋找著。

它清楚地感知到了下方有個熟悉可靠的氣息,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身宿!

身宿!

再不投生,只有在這天地之炁中消散,徹底歸于虛無。除非和剛才那條龍魂一般,找個宿體依附,成為一個被奴役的魂靈。

——寧可死,也不能被奴役!

應龍引頸長嘯,迸發出磅礴龍威。

錢逸群也發現了應龍的困境,心中暗道:老兄,這回是我坑了你……等等,這個有用么?!

他連忙從魚簍中取出輪回珠,高高舉起,對應龍喊道:“我有此物助你轉生!”

“僧娑洛珠!”永瑢面容聳動,驚叫道,“你怎么會有此佛門密寶!”

“應龍兄!速速入此珠中!”錢逸群著急吼道,頗為遺憾自己不會佛門獅子吼。

應龍聽不見錢逸群等人的呼喊,只是感覺到了如同身宿般的吸引。雖然看起來有些詭異,像是一顆珠子,但總比在這里魂飛魄散地好。最終頂不過求生根本的應龍,呼嘯著朝輪回珠飛去。

巨大無朋的龍魂,在輪回珠光之下急速縮小,最終涌入珠中。

錢逸群一看珠面上浮現出一條應龍的影子,兩扇大大的翅膀栩栩如生,連忙將珠子送回魚簍,朝永瑢高喊一聲:“乾坤一擲!”

永瑢見漫天金光襲來,側身一退,掀起大紅袈裟,將自己裹在。

“不好!”

銅錢甫一砸到袈裟上,永瑢便知道自己中計。

他一翻衣袖,扯下袈裟,只見兩道人影相依相偎正躍過墻垣,消失在視野之中。

“快追!”永瑢上前兩步,習慣地振動九環錫杖,卻聽到錫杖杖頭喀喇碎裂,落在地上。

這是因為龍魂消散的緣故。

外人都以為老僧修為已經極高,外物不動于心。然而永瑢卻明白,自己只是對一般外物不動于心。

對于這個歷代祖師傳下來龍魂錫杖,他終究還是難以釋懷。

看著地上杖頭碎片,永瑢心痛如絞,又見弟子門人死傷過半,各路豪杰狼狽不堪,再也說不出“追擊”的話來。

錢逸群帶著以琳飛身過墻,打出震鈴,兩人一路狂奔沖出王家別院。

“這里!”狐貍高亢的聲音追上了兩人,原來它見事情有變,早早去將老鹿帶了出來,在墻外等著。

錢逸群和以琳飛身上鹿,隨手一撈,將狐貍抱起胸前,道:“快走!”

麋鹿撒開蹄子,在錢逸群的震鈴加持下跑得飛快。這種生活在沼澤丘陵間的動物,機敏地鉆進了自己的世界,哪怕王家出動快馬也是追不上了。

“咦?前面好像有人?”錢逸群遠遠看到一個人影,放目細觀。

那人雞皮鶴發,留著雜亂的長須,身穿葛衣,手持木杖。正站在一處稍高于地面的小土丘上,朝錢逸群揮手相邀。

“放心些,我與何道友是忘年之交,這才知道。”關順拈須解釋道。

聽說是何守清老師的朋友,錢逸群總算放松了些,笑道:“既然見了,老先生必有教我。”

“唔,的確,一見之下,疑竇頓消,原來是跟你的前世有關。”關順又看了一眼以琳,“你們居然已經遇著了,前因后果自然很快就會解開了。”

“老先生,這般機鋒打得好沒意思。”以琳在鹿背上欠了欠身,若嗔若嬌,“前生渺渺,哪里去尋?再者說,既然已經喝了忘川水孟婆湯,何必再去尋那前世的煩惱?”

“你說得有理,”關順嘿嘿笑道,“不過有些人生來就想窮究古今之變,通達天人之際,這卻是娘胎里帶著來的種子。”

“老爺子,你好歹在這里等了我們半天,怎么也得留下點什么話頭才是。”以琳雖然不曾聽說過關順的名號,但是內心機敏遠勝人類,知道這老者身懷絕技,當然不肯放過這等機緣。

“老夫等在這里,是想與小道友做筆買賣。”關順好像頗為不好意思。

“先生直說,要小道做些什么。”錢逸群道。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2:49
廿五章 群狼惡虎何足懼,我命由我不由天(二)

“我關家世代傳承陰陽秘術,干那泄露天機的營生,實在造孽頗多。”關順慨然嘆道,“雖然也有避天譴的法子,但是數百年來,已經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

“小道對此一竅不通,如何能幫先生?”錢逸群問道。

“嘿嘿,就在你那奪人星命的本事上。”關順笑道,“修習相卜推衍之術的人,無不欽羨老夫的‘萬無一失”其實老夫卻是有苦難言。正是這‘萬無一失”讓老夫注定難逃天譴。思來想去,若是這‘萬無一失’變成了‘萬萬不準”這天劫之力,豈不就沒了?”

“唔,老先生是要砸招牌自保。”錢逸群點頭道。

“正是正是!”關順一臉褶子都笑得飛了起來,他道:“這招牌砸得越狠,老天爺對我的忌諱也就消散得越快。不過你也知道,事關老天爺,用雞毛蒜皮砸我招牌也就沒什么用了。”

“那得多大的事……”

“天下!”關順堅定地吐出了讓錢逸群呆滯的兩字。

關順自己也知道嚇到了小朋友,不等錢逸群反應過來,就將未來天下大勢敘說出來。從崇禎四年的各種變亂,一直到崇禎十七年的甲申天變,娓娓道來。

以琳聽得饒有趣味,好像聽說書一般。

錢逸群卻是冷汗淋漓,就像回到了前世歷史課堂上,聽老師講述明亡歷程。他本以為自己能夠想象“萬無一失”的關順有多高明,現在才知道這老頭的高明已經絕非自己能夠揣摩一二的了。——說不定,這老頭也是穿越來的?

錢逸群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幸而你來了,其中許多大事上又生出了交關。”關順道,“所以,天下若是有人敢說‘我命由我不由天”那人肯定非你莫屬。”

“我才不會說這么白癡的話呢……”錢逸群嘆道,“關爺,既然你也說了是做筆買賣,那我若是將這些事給您老攪黃了,您怎么謝我?”

“嘿,年輕人,不要動不動就講條件,未來的路長得很吶。”關順一副倚老賣老的模樣,見錢逸群轉身要走,連忙出手攔住道:“你若是答應我,我便送你們一人一樸。若是你將剛才我說的天下大事搞砸一件,我便送你一件寶貝;砸了兩件,就送一雙。老夫說到做到!如何?”

錢逸群心中偷笑:不讓滿清入關乃是自己最大心愿,即便沒有這關順老先生出手,自己也得拼了命去做。他竟然沒有算到!可見人心機變,即便推衍到了萬無一失的程度,也不能料事如神啊。

關順的確無法料到錢逸群內心的想法。不過他并不著急錢逸群的答復,因為他早就算定錢逸群會應承下來,而且沒有毀約之虞。

果不其然,錢逸群點頭道:“人說窮拜神富燒香,走投無路才算卦。我的那一卦就先存著,等我走投無路再說。你呢?以琳。”

“我現在就要算。”以琳道。

錢逸群心道:是了,你掛念你家里,大可求個心理安慰。

“我想算一下,他這輩子有幾個女人。”以琳突然指向錢逸群。

錢逸群愕然。

關順看著錢逸群,幸災樂禍笑著,豎起一個手指:“好了,就是這個。老夫走也。”說著,這酷似冬烘先生的天下第一個推衍高手,負手而去,莫名其妙地嘿嘿笑個不停。

錢逸群更加愕然。

這是說:就一個。

還是說:不止一個。

抑或說:一個沒有。

這不就是跑江湖騙錢的術士打的機鋒么!

以琳雖然聰明,到底閱歷太少,還以為關順說的是:就她一個。心中不免樂滋滋,甜蜜蜜的。

狐族之中女性掌權,彼此間說起這些情愛之事從不避諱,就如人間男子不會覺得討論女子容貌有什么不妥。故而以琳早早就期盼著自己的真命天子出現,直到在云臺山密洞前,第一眼看到錢逸群就覺得此人香嫩可口……

—還好還好,聽說人類男子最是風流成性,萬幸小道士不是這般。

以琳心中暗喜。

“那個你不用問問家里如何么?”錢逸群不解道,“那些修士說是要攻打你家呢。”

“怕什么,你不也會幫忙么?”以琳不以為意道,對錢逸群倒是莫名信任。

“我貌似還在你家的黑名單上。”錢逸群也懶得解釋黑名單,直接道,“這樣,你先回家,我混在那些人中,伺機里應外合,滅了他們。”

以琳微微皺眉,道:“你的樣子已經被人認出來了,再回去怕是有危險。”

“不怕,我有這個!”錢逸群使出易容陣,瞬間變了個人。

以琳眉頭緊蹙,眼帶厭惡,促聲道:“難看死了,還是你原來的模樣好看些。”

錢逸群隨手一翻,又恢復了本尊容貌,道:“你先走吧,到時候咱們鴻雁傳書。”

以琳當然也會這法術,不過狐族早就普及了聲影傳訊陣,誰還會用鴻雁傳書這等落伍的子段?她正要將傳訊陣教給錢逸群,突然雙耳一跳,驚道:“有人來了!”

錢逸群當即警覺起來,飛身上路,拉上了狐貍,讓麇鹿快跑。

“腳印在這里!”身后傳來了呼喊,間或還有獵犬的吠聲。

“關順這都沒算對?不會是冒牌貨吧!”錢逸群怒道。

“到底是沒算準還是不肯說,你就那么信他?”狐貍悠悠然說道。現在身在密林毛中,追殺者都是跟著錢逸群走的,自己隨時可以脫身潛逃。

一—可是……這段日子的心血可就打了水漂。

狐貍心中糾結。

“不行,”錢逸群道,“這么逃不是個辦法!以琳,你躲樹上去,我去把他們引開。然后你回家給母親通風報信。”

以琳點了點頭,拉住錢逸群的子臂道:“你要小心!”

“都什么時候了!別膩歪了!”狐貍叫道。

以琳袖中飛出一條白練,直直纏住一株高大的樹枝。她身材輕盈,又有玄術護身,借著牽扯之力毫不費勁地飛了上去。

錢逸群也沒有在地上留下足跡,如同靈猿一般,躍上了旁邊的樹干,掏出隱匿符貼在自己身上,只等后面的追兵過來。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2:50
廿六章 群狼惡虎何足懼,我命由我不由天(三)

那厚道人法力高強,我們這么追他,豈不是自尋死路么?符玉澤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這片密林之中,大聲說道的,生怕錢逸群聽不見。

“住口!”黃元霸喝道,“之前那戊土神兵符的事,還沒與你細細算賬呢!”

“你不過一個茅山賣符的野道,敢跟天師府叫板!”符玉澤叫了起來。

繆建木輕輕按了按符玉澤的手臂。他知道黃元霸的名頭,并不愿意憑空招惹此人。不過天師府對外就是一個整體,他更不能指摘自家師弟的不是。

雖然明眼人都知道這個符玉澤之前幫了厚道人,但這位符少一口咬死是自己手滑了,誰又能拿他怎么樣?甚至連冷嘲熱諷兩句都沒那個膽量。

嗣漢天師府,那可是道教正宗,本朝世代御封的“掌天下道教事”。

黃元霸正要發怒,繆建木已經擋在了符玉澤面前,冷聲道:“黃真人,無根之言可不是你這符家大師說得的。”

“你天師府越發霸道了,難道還想將我上清派打為邪教不成。”黃元霸訕訕道。

“上清教法自然不是邪教,不過黃老師的上清傳承,恐怕……呵呵。”繆建木只是“讀”出一個笑聲,卻沒絲毫笑意。

他道:“自仁宣之世,上清法脈便已經歸于天師府。若是學生沒有搞錯,黃老師并不曾來龍虎山領過法職。”

“如今大敵當前,我們只該同心合德,何必計較這些微末瑣事。”林佳德家傳寶劍被奪,心急如焚,偏偏兩個大佬在這里打沒營養的口水官司,不由焦急插話道。

黃元霸雖然法力強,但是在法統上的確是個軟肋。

就如有人學通古今,只要不進科場博化篇出身,仍舊不被世人所認可。

對于誠心修煉的人來說,這種虛名不要也罷,但是對于誠心賣符賺錢的黃元霸來說,卻是個被人拿捏的命門。

黃元霸順著林佳德的臺階下來,黑著臉不說話,專心地看著地上的足跡,好像看得出什么門路一般。

真正能夠看出門路的,還是天柱山來的上清宮冷正奇。

冷正奇是上清宮當家的師弟,出家前曾是天柱山的獵戶,最會分辨野獸足跡。

后來靈蘊覺醒,就近在本山上清宮出家,將符法與馭獸融合一體。論修為雖然不如掌門師兄,但說起護法衛道,卻也是皖地響當當的一塊牌子。

“咦,這里開始,他們分開逃了。”冷正奇直起腰,指了指地上略有變化的鹿鹿蹄印,四面張望。

黃元霸仍舊黑著臉上前,一言不發,從袖中甩出一疊符紙,凌空飛舞。

符紙翩翩落下,卻自然分成了三堆,在地上鋪出了三條線。

“他們分了三條路走,”黃元霸冷聲指著朝東的那條道符紙,“東邊有永峪法師和九華山法力僧,必定不會讓妖人逃脫。”

“中間這道似乎只有麇鹿。”冷正奇沒有見過錢逸群身邊跟著的狐貍,只是疑惑:為何在鹿鹿的蹄印旁有狐貍的爪印。難道是有狐貍想不開,想獵殺鹿鹿?

“那咱們往西去!”林佳德一咬牙。

黃元霸卻沒有挪動腳步,望向繆建木道:“天師府能來幫忙,實在是正道良心,不過誰都說不準那妖道是否會聲東擊西調虎離山,還請兩位走中間這條路。”

繆建木心道:你就差直說我們跟厚道人是一伙的了!也罷,若不是陳師叔的面子,我才不愿與你們這些人混在一起。

“玉澤,咱們走中間。”繆建木道。

符玉澤哦了一聲,又道:“他們就三個能打的,也敢去追厚道人?”

“咱們不管那些閑事。”繆建木一甩袖子,順著鹿鹿的足跡往前走去。

符玉澤連忙追了上去,瞥了一眼黃元霸:“小心步你兄弟后塵。”

黃元霸怒目而視,卻又奈何不得,咬牙切齒,暗中發誓道:日后若是不報此仇,我黃元霸再不做人了!

冷正奇見兩今天師府的高手都走了,再環視身邊,自己有三條葵犬護身,保住一條性命還是沒問題的。金霄門的劍客這次來了十余人,不過看上去手段平平,不足為恃。只有這個黃元霸,名聲極大,手段也多,只是不知道在那殺人如麻的賊道手下能否撐得過去。

“等會遇到了那賊道,你們只要拖住他片刻功夫,我便能讓他有來無回!”黃元霸殺氣騰騰道。

“那就只有靠林掌門了。”冷正奇心中暗道:這不就是和我們打獵一樣么?先放狗咬住,獵戶們在后面投槍射箭……你這道人名聲再大,難道能把我當獵犬使喚?做夢!

林佳德自從丟了劍便臉色鐵青,此刻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只是點頭。

“只要那妖道敢出和……”,林佳德拔出備用的配劍,一劍削斷了身前的灌木,“我便讓他身首異處,有如此木!”

“啊!”

林佳德話音剛落,身后弟子突然傳來一聲慘叫,頗為應景。

眾人朝那慘叫的金霄門弟子望去,赫然見他眼中插著一支木棍,上面隱約有字。

黃元霸翻手掏出一張靈符,朝那受傷弟子額頭一拍,再用另一張符紙裹住木棍尾端,緩緩抽出。

眾人不自覺地聚攏起來,望向四周樹端,空無一人。

“上面寫著什么?”林佳德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問黃元霸道。

“寫著:”黃元霸抹去上面血跡,露出新刻的文字,讀道,“有種來追。”

“妖道!我與你勢不兩立!”林佳德舉劍朝天,大聲吼道。

林中射出兩道木箭,直沖林佳德飛去。

林佳德心有防備,連忙揮劍將這兩枚木箭打落在地,劍指前方:“他就在前面!”

論說起來,林佳德的邏輯是很正確的,因為照常理:射出去的箭只能走直線,不會在空中轉彎。

然而,他卻還是不夠了解自己的對手—一厚道人錢逸群。

錢逸群非但可以讓木箭在空中轉彎,更可以在打出木箭之后,遁身樹上,在隱匿符的幫助下潛行到眾人身后。

自從剛才這些人追來,錢逸群就一直藏身在他們附近的樹冠之中,一字不落地聽著他們爭執、分析。

“冷兄,讓你的獒犬先開條路出來吧!”林佳德說道。

冷正奇心中并不甘愿,但架不住黃元霸那陰測測的目光,口中嗬嗬兩聲,喚了契犬的名字,走在前面開路。

黃元霸隨手捏了各種護身靈符,緊隨其后。

林佳德慢了一拍,只能殿后。

“這前面……并沒有足跡。”冷正奇見這里灌木叢生,都是原生的野樹。無論是枝干還是地上的野草,都沒有踩踏過的痕跡。再看周圍樹干,也沒有被人借力的足印,心中不由疑惑:那道人難道真的會飛?

“仔細找找………”

林佳德話音未落,突然聽到身后風聲響起,旋即再次傳來一個弟子慘叫聲。

身穿青色道袍的身影一閃而過,只在林間發出“呵呵”兩聲賤蕪

林佳德返身跑去,只來得及為走在最后的那弟子闔上眼睛。

“這妖道……”,冷正奇心中閃過一絲不祥:這豈不是和山中的狼捕食大獵物一樣?分而化之,各個擊破!

“他怎么會在我們后面!”林佳德叫道。

“林掌門冷靜些。”黃元霸上前看了看尸身上的致命傷,是一柄利劍刺透了后心。

“咱們退回去,與永踏法師匯合之后再說吧。”冷正奇出言道。

黃元霸不置可否,只是說道:“你來看。”

冷正奇返身回去,順著黃元霸所指的來路,驚訝得半天無法合攏嘴巴。

那條剛剛才走過的小路,此刻已經長滿了荊棘!

“我們的后路被斷了。”黃元霸道。

“不過是一些荊棘,砍了就走了!”冷正奇抱著一絲僥幸,摸出特意要來的開山刀,重重砍了下去。

開山刀麻利地砍下了一叢荊棘,給了他走出去的希望。

似有若無的鈴聲從林間傳來,時而在左,時而在右,忽焉在前,尋之在后。

在這鈴聲之中,更多的荊棘和藤蔓破土而出,以驚人的長勢封堵了眾人的后路。

這些正是錢逸群從翠巒山中收集的荊棘、藤蔓種子。以草木之心的神通,配合坎鈴的靈蘊促生,便能在短時間內制造出一片人造荊棘林。

看了看長滿尖刺的荊棘,黃元霸拉住冷正奇,道:“咱們繞出去!”

冷正奇頗為這秘術驚恐,連連點頭,連忙換了方向朝前蕩去。

錢逸群即便再厲害,也不可能憑空造出草木。

他一樣需要有足夠的種子作為儲備。

好在翠巒山就是一個龐大的植物園,無論是荊棘藤蔓,還是參天大樹,要什么有什么,要多少有多少。

而且身在密林之中,錢逸群有著無窮無盡的天然盟友。

一時間,恐怖的氣氛在林中蔓延開來,侵蝕著每個人的心。因為接連死的都是金霄門弟子,這些弟子更加惴惴不安,生怕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就連偶爾躥過的小松鼠,都能讓這些眼高于頂的秘法修士們嚇得驚慌失措。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1 02:51
廿七章 群狼惡虎何足懼,我命由我不由天(四)

“啊!”

又一個金霄門弟子脅前透出一點劍尖。

他看著這點散發著詭異光芒的劍尖,感受著血與氣噴涌而出的痛苦,除了慘叫一聲,再沒有其他想法。

這已經是第六個了!

林佳德抹去額頭上的冷汗,心中充滿了恐懼。

那妖道一直沒有正面出手,但總是用鈴音“召喚”出叢叢荊棘灌木擋住去路,然后以鬼魅般的身法出沒在密林之間,殘忍決斷地刺死了一個又一個鮮活生命。

這聲聲慘叫,條條性命,使得林佳德突然悟了: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什么都比不得自己的小命重要。

他萬分后悔自己要替兒子爭那口閥氣,更后悔自己放不下赤血劍,一定要追到這地獄中來。

“我受不了了!妖道!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啊!”冷正奇撕扯著自己的衣服,沖天喊道。

聲音被樹木吸收,很難傳出太遠。

當然,錢逸群是聽得到的。

在這場獵人獵物的游戲中,錢逸群也所得頗多。如果說戰斗經驗也有一個等級,現在他就出于升級之后的愉悅之中。——找到自己最適合的戰斗方式才是對!——我原本就不該和人硬拼,那不是哥的路數啊!

錢逸群懷揣明悟,節隱劍畫出一條通道,鬼步之中又踏上了另一株大樹。他試過種些大樹的種子,但是坎鈴只能催促生長,卻不是說一步到位讓植物長大。所以從性價比而言,荊棘這等矮小灌木實在是上上之選。

一來長得快,二來也能夠有效地逼迫這些人走自己設計的路線。

而這條路,終究是在林子里畫出了一個個圓圈,讓這并不算太大的密林仿佛永遠都走不到盡頭。

錢逸群見冷正奇已然崩潰,打出了震鈴。

下面的那些人對于法鈴并沒有研究,很難分辨出坎鈴和震鈴的區別。根據他們經驗每當鈴聲響起,自己身后的路就會長滿荊棘再難通過。

“又有一條路堵上了……”黃元霸也感覺到了衣服黏在后背,涼颼颼的。

“他是怎么憑空變出荊棘來的?”林佳德不解道。——圣人都做不到這種事!

黃元霸無法揭開錢逸群的子段,自然也就不會回答林佳德了。他給冷正奇貼了一張清靜符,這才將此人從崩潰發瘋的邊緣拉了回來。若是仔細算算,這一路上用去的“尋路符”、“血氣符”、“探查符……”加起來不下五百兩銀子了。

“這該死的鈴子怎么還在打個不停?”林佳德厭惡道。

黃元霸心生警兆。

一道人影從天而降,帶起獵獵風聲。

“舉劍!”黃元霸大喊一聲。

幸存的金霄門弟子總算見到了這妖魔禍首,紛紛舉劍準備將這妖道刺個稀爛。

錢逸群心中測算著自己的下落速度,以及撞到劍尖的時間,從容不迫地用節隱劍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白光。

旋即整個人跌入白光之中,消失不見。

“身后!”有人高喊一聲。

眾人紛紛轉向,渾身繃勁,一觸即發。

那里卻只是風吹草動。

“這里!”

錢逸群高喝一聲,已經從草叢中躥出一劍劃過最近的那個金霄門弟子的咽喉,穿過血霧踏出鬼步。

空氣中飄散著濃郁的血腥氣,伴隨著連綿不斷的鈴聲,顯得無比詭異。

在錢逸群剛剛落腳的地方,又生出了兩篷長勢極好的荊棘木。

一繼續崩潰吧!

錢逸群隱匿在了樹上,看著下面眾人在錯誤的方向上探查,激動之中帶著喜悅。

很快,這些人就會最終承受不住,喚來更多的幫手。借著密林這片主場錢逸群有信心讓所有拿著王家銀年而來的人以后看到樹木就會心生恐懼。

“我受不了了!道長!”林佳德哭喊道,“咱們求永擦法師來吧!他肯定有辦法!”——白癡,這分明是那妖道的圍魏救趙之計!

黃元霸心中焦躁眼看著天色漸暗,整晚都在別人的劍下等死這是何其悲劇的事?

他哪里知道,錢逸群并非要救誰,而是要行圍點打援之計!

錢逸群的胃口遠不是黃元霸想的那么小,而是包括永踏在內的所有法力僧,乃至所有王家天字號貴客!一—快點求援吧。

在同一時刻以不同角度仰望天空的諸人泛起了同一個念頭。

夜幕降臨,一支火箭如同逆行的流星沖到空中,砰地一聲炸出漫天焰火。

符玉澤抬起頭,看著焰火余“哼,道:“呀呀,這不是傳說中約定好的求救暗號么?果然魏麗非心黃道長的符法真是不遜于我大天師府呀!”

繆建木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拍在臉上,甩了甩手,櫓去多余的水珠,說道:“走。”

“去哪?,符玉澤一臉茫然問道。

“救人。”繆建木道。

“救誰啊?那些賣道賣法的不孝子么?”符玉澤搖頭晃腦道,“他們拿了人家的錢財,自然要賣命,我們一個銅子都沒得,何必趟這渾水?”

“修行人,慈悲為懷。”繆建木臉上的水珠漸漸滲入皮膚之中,看上去頗為水嫩。他道:“若是見死不救,等雨辰子師伯來了,我們都不好交代。”

“若不是等他老人家,我才不住進王家呢。”符玉澤原本并不諱言王家的優涯待遇’但是錢逸群跟王家一翻臉,他便懊惱起來。就像是不經意間吃了什么臟東西一般,雖然沒鬧肚子,但心里總是不舒服。

“你不去,我就去了。”繆建木不為所動。

“師兄,你不能正邪不分呀。”符玉澤急道。

“那道人跟妖物混在一起,眾目睽睽,還有什么‘不分’的?”繆建木厲聲道。

“妖物?那位姐姐可害了什么人嗎?”符玉澤道,“她比許多人都更像人呢!”

“你這出來一趟,怎變得如此不可理喻!”繆建木皺眉道,“我原本不愿說你什么,但你若是執迷不悟,同情魔道,待得回山之后,少不得要去靈官殿跪香!”

“跪香的事,自有我師父說了算,你最多只是告我小狀罷了。”符玉澤不屑道,“我勸你別去也是為了你好。你我同門兄弟,怎能看你去送死呢?”

繆建木眉頭漸漸松開,道:“那道人的手段也不過爾爾,只是那龍珠有些蹊蹺,不知道是什么來路。”

符玉澤不愿意說自己沒見過,哈哈一笑,道:“他身上更蹊蹺的東西多著呢。我說師兄啊,天色晚了,咱們要不然先回去收拾東西吧。等拜見了師伯,我還要繼續游歷呢。”

繆建木見符玉澤是鐵了心地不肯去救人,大袖一甩,道:“我自己去。”

符玉澤見攔他不住,索性在背后喊道:“那我先走了,師兄多多保重!遇到那個厚道人一定要謹而慎之啊!”

繆建木頭也沒回,鉆進了叢林深處,瞬間便被黑暗所吞沒。

符玉澤取出符紙筆墨,傳書白楓和媚娘,以及柳定定,請他們前來助陣。等這些紙鶴紛紛飛去,符少方才伸了個懶腰,按照記憶中的方位,向求援訊號處摸索過去。黃元霸的煙花心訊號在藏青色的夜幕中十分醒目,永擦老僧仰頭望了望,又看了看手里的缽盂,輕聲嘆氣,道:“黃道長碰到麻煩了。”

永增老僧身邊走上前一位隨行的法力僧,低聲求問道:“師祖,我們要去救他么?”

“這是自然!”永增眉心擰成了個川字,責怪這弟子竟然沒有同體大悲的慈悲心。

“可是,我們馬上就要追到那個妖怪了啊。”年輕的法力僧不甘心道。

“虛德,你當牢記,救人永遠要比其他一切事都重要啊!”永踏疲倦說道,手中錫杖觸地,朝西方指了指,道:“我們走。”

晃眼間,他又看到了光禿禿的錫杖頭,想起那條被撐裂的龍魂,心中不免一痛。

五十年了,上一次如此心痛,還是五十年前。

因為自己的師兄弟們被妖魔屠戮。一—我以為我早就不在滯于外物,原咚……

永塔的腳步越來越沉重,每一步都呈現出蒼老之態。

虛德看著師祖如此狀態,心中不免擔憂。他剃度出家不過五年,原本只是跟來打雜跑腿的小僧。因為今日師父師叔師伯等上一輩人在降妖過程中失手,被個妖道殺了,他才有機會直接跟在師祖身邊。一—既然那妖怪沒有害人,那妖道也只是求去,為何還要苦苦相逼呢?若是能逼死他們也就罷了,可是從白大的戰況來看,分明是那妖道更厲害些啊!

虛德抬起頭,夜幕上已經亮起了數顆明星。今日無月,星光可不是夜襲的好伙伴。

這位年輕的和尚回憶著白天里的情形,暗道:當時那些天字號的門客并沒有盡力出手,否到也不至于讓妖道逃去。如今大家分而散之,豈不是要被各個擊破?一—唉,師祖一心除魔,恐怕聽不進去。

虛德望向身后九個稀奇古怪的人物。

這九人僧不僧,道不道,看似玩世不恭,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樣,其實修為有限的很。

他們正是九仙宮的九位長老,這一路上跟著和尚們一同搜索妖怪。

“為什么要去救黃元霸?我們直接滅了那妖怪,黃道長自然死得其所。我們若是滅不了那妖魔,黃道長活著也沒什么用。”九仙之中的商長老見永踏轉向,出言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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