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守株待兔
夢淵進了大廳,袁承志連忙引見了,他的名聲並不如袁承志這般響亮,但單鐵生畢竟年老成精,看到袁承志無意中流露出來的那一點敬畏,知道這個人是個不可輕視的角色,也表現得很是恭敬。
這位老公差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鬚髮都白了,一隻左眼炯炯有神,看上去十分的精明幹練。只聽他道:「小老兒做得冒昧,不過確實有件大事,想請袁相公與各位鼎立相助,不過小老兒和各位素不相識,只得出此下策,不想卻招惱了各位,就此謝罪了。」說著便要跪下磕頭。
袁承志連忙扶起,正要問他所求何事,卻聽夢淵忽然「咦」了一聲。便站起身來,繞著單鐵生走了一圈。
那單鐵生被他看得渾身發毛,連忙問:「這位先生不知有何見教。」
夢淵擺擺手道:「見教不敢,不過夢某人卻有那麼一點觀人識氣的小小本事,我方才便覺得閣下身上頗有幾分不詳之氣,唯恐有誤,才仔細地看了看。」
單鐵生黯然一笑道:「小老兒確實是霉運纏身,先生所言不假。」
夢淵冷笑一聲道:「霉運?何止是霉運,我看你是死星照命,凶兆已顯,不僅近日有血光之災,恐怕老命也難保。」
單鐵生打了個哆嗦道:「先生莫要嚇我。」
夢淵冷聲道:「短則一日,長則三日,自有分曉。」
袁承志好奇,便要問個明白,卻見外面跑來一個捕快,滿臉憂色,對單鐵生道:
「單老師,不得了了,今天丟了五千兩庫銀啊。」
單鐵生聞聲咕咚一聲坐到地上,對夢淵袁承志連連作揖道:「請兩位救小老兒和弟兄們一救,小老兒死不足惜,但可憐這幫弟兄們啊。」
袁承志上前相扶道:「袁某尚不知單頭兒所求何事,但請明言。」
單鐵生一怔,從懷中取出一張信箋道:「小老兒昨日收到袁相公來信,一言中的,怎會不知?」
袁承志接過一看,那信上只有兩個大字:
「庫銀」
卻是夢淵的手跡。
袁承志道:「夢兄,你意下如何。」
夢淵點點頭,對單鐵生道:「對此事我確實已略知一二,不過此事的對手並非易於之輩,我卻是怕我等出手,有些得不償失啊。」
單鐵生連忙道:「只要閣下能夠給些指點,救我等兄弟性命,只要是單某兄弟能做到的,哪怕是要單某這條老命,單某也是在所不辭。」
夢淵笑道:「我要你性命何用?不過你等久居京城,該是有些門路,如果能依我三事,我幫你們一把也無妨。」
單鐵生應道:「先生請說,小老兒聽憑吩咐。」
夢淵微笑著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一件事,我要消息,京師裡有捕快數百,與三教九流人員都有往來,想來打探點消息應該不難,從明天開始,我每天要看到一份關於京中發生大小事務的報告,只要是異常的,礙眼的事和人,尤其是江湖人,他們的穿著打扮,男女老幼,落腳地方,我都要能夠在當天知道。我和袁盟主也會讓你們找人或者找特定的事的下落,也包括一些地方的地圖。」
單鐵生道:「這事小老兒還是有些把握的。」
夢淵伸出第二根手指道:「第二件事,我要材料,這次的對手很棘手,即使我親自出手,也難保在座各位和你們的人沒有死傷,所以我需要一些藥物,還有材料,我這裡有一份清單,你們要盡快準備妥當。另外所有的行動開銷,都由你們承擔。
單鐵生接過夢淵遞來的清單,看了一眼,有些吃驚,但還是說:「這是自然。」
夢淵伸出第三根手指道:「第三件事,我要權力,當然,僅限於要求你們,在處理這件事上,我要你們怎麼做,你們就怎麼做,不得陽奉陰違,不得質疑我的做法,我會看情況出手,但做到什麼程度由我決定。我會讓你們有人犯交差,但我對抓到的犯人,有優先處置的權力。」
單鐵生猶豫了一下,一咬牙道:「信人不疑,既然先生說了我們這次都有性命之憂,我還怕什麼,我代我那幫兄弟們應下了。」
夢淵邪邪一笑道:「老單你是個聰明人,既然如此,我就趟了這趟渾水。」
一邊沙天廣,胡桂南忍不住了,問道:「軍師,你們在說的,到底是什麼事,不明不白的?」
夢淵哈哈一笑,便讓單鐵生把整件事的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原來上個月開始,戶部大庫接連三次失盜,每次都劫去數千兩庫銀。天子腳底下幹出這等大事來,立時九城震動。皇帝過不兩天就知道了,把戶部傅尚書和五城兵馬周指揮使狠狠訓斥了一頓,諭示:一個月內若不破案,戶部和兵馬指揮司衙門大小官員一律革職嚴辦。北京的眾公差給上司追逼得叫苦連天,連公差的家屬也都收了監。不料衙門中越是追查得緊,庫銀卻接連一次又一次的失盜。眾公差無法可施,只得上門磕頭,苦苦哀求,把久已退休的老公差獨眼神龍單鐵生請了出來。
單鐵生一番勘查,知道盜銀子的必然不是尋常盜賊,而是武林高手所為。一番尋查,便知道了最近來京的好手就只有袁承志一夥。
青青大怒道:「原來你們是懷疑我們做的。」
單鐵生連連賠罪道:「後來知道了袁盟主的身份,知道錯了,就趕忙送禮賠罪補過。結果還是惹惱了袁盟主一行,查了小老兒的名號,撒名帖懲戒了小老兒一頓。」
夢淵暗自好笑,知道這是青青為了出氣所為,便道:
「老單知錯就改,善莫大焉。不過這事,可不僅是盜官銀那麼簡單,內中更有玄機。」
單鐵生獨眼一亮,忙問道:「請先生指點。」
夢淵嘿嘿笑道:「如是尋常盜賊所為,必然一次或幾天內多次盜到所想要的數字,然後揚長而去,豈有這般連盜一個多月,每次幾千兩的道理。按照老單所說的,只能說明一件事。」
青青和單鐵生同時叫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正是如此,那麼老單,如果這案一直破不了,有誰會得益,有誰會倒霉?」
單鐵生沉吟道:「倒霉的當然是我們捕快弟兄,還有就是,戶部傅尚書和五城兵馬司周指揮使。至於得益麼,戶部侍郎,還有五城兵馬司副史是誠王爺的人,如果傅尚書和周指揮使被革職問罪,他們是最有可能上位的。」
夢淵笑道:「老單果然不凡,一點就通。那麼誠王爺這樣做的好處呢?」
「這,這,難道是?」單鐵生呼地跳了起來,滿臉都是冷汗。袁承志卻是替他說出了答案。
「圖謀不軌?」
單鐵生搖了搖頭:「先生所說,恐怕不差,但卻沒有實據。」
夢淵冷笑一聲道:「要證據還不簡單,那誠王爺在京都附近有哪些產業,其中適合他勾結的那些武林人物居住的也不會太多。而且,今日他們敢盜五千兩,這意味著什麼,難道還要我一一道明麼。」
單鐵生道:「先生的意思是?」
「無他,守株待兔,不過,只怕待來的不是兔子啊。」
單鐵生立刻明白了夢淵的意思,如果來的是真正的高手,別說抓捕犯人,連自己眾人是否能全身而退都是問題。
他卻是個老江湖,知道自己是不適合開口求袁承志等人出手相助的,而且方才聽夢淵一番話下來,知道這人雖然年輕,但確實有獨到之處,他是萬萬不敢得罪的。
他們正在聊著,就聽見洪勝海在外面叫道。「先生,盟主,不好了,程幫主被人打傷了。」
夢淵眉峰一皺,對單鐵生道:「你不妨去找下傅尚書和周指揮使,問他們借些個高手來用用,另外,我要的材料,快去準備,忙完以後,還是回到這裡來。」
單鐵生連聲道謝去了,就看沙天廣和洪勝海兩人架著程青竹,匆匆跑了進來。
夢淵一看那程青竹臉上灰濛濛的籠著一層黑氣,雙目低垂,呼吸微弱,也是一怔,忙轉身拿出朱睛冰蟾和燒酒來。袁承志解開程青竹上衣,眾人都吃了一驚,只見他右邊整個肩膀已全成黑色,便似用濃墨塗過一般,黑氣向上蔓延,蓋滿了整張臉孔,直到發心,向下延到腰間。肩頭黑色最濃處有五個爪痕深入肉裡。
胡桂南看到夢淵拿出冰蟾,喜道:「還好此寶到了夢軍師手裡,不然被我送了孟伯飛,程幫主就危險了。
夢淵將蟾嘴對準傷口。伸手按於蟾背,潛運內力,吸收毒氣,只見通體雪白的冰蟾漸漸由白而灰、由灰而黑,待得冰蟾變成黑色,把它放入燒酒中,便有縷縷黑水從蟾口中吐出,待得一碗燒酒變得墨汁相似,冰蟾卻又純淨雪白。這般吸毒浸毒,直浸了四碗燒酒,程青竹身上黑氣方始褪盡。
家丁來報說來了個郎中,原來那單鐵生聽到有人受傷,便去找了個頗有名氣的郎中前來。那郎中也有些本事,開了點解毒清血的藥,程青竹吃了便沉沉睡去。
沙天廣等人大怒,便要出去查訪,卻被夢淵攔了下來,笑道:
「讓老單去查只比我們做來更好,到時我們只要去幫老程報仇即可,大家這些天不要單獨外出,以防遭人暗算。」
眾人想到以程青竹的武功都吃了大虧,又見夢淵收服了單鐵生,便也聽從了他的意見,只是連聲咒罵,準備找那傷了程青竹的人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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