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建隋大業 作者:江水濤濤(連載中)

 
uuuuuuuuuu 2013-5-28 21:47: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56 20389
410555 發表於 2019-9-18 23:19
第401章 再見黎風

    正準備一擁而上,將隨著高興沖出平陽城的齊軍堵回去的周軍頓時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得呆在了當場。

    雖然段文震沒有齊王宇文憲等十二柱國大將軍那等赫赫威名,但其人血勇剽悍,在軍中也算小有名氣,如今卻一招敗亡在齊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卒手中,如此結果眾人一時間自然有些難以接受。

    高興右手高舉鐵槊,左手用力一拽馬韁,胯下本來頗為不忿的戰馬頓時吃痛,嘶吼一聲就要人立而起,高興卻是冷哼一聲,無邊的煞氣瞬時包裹了戰馬,讓後者生生安分下來,不安地打著響鼻。

    “殺!”

    趁著周軍呆滯的當口,高興瞠目大喝一聲,雙腿用力踢馬腹,胯下戰馬頓時一個哆嗦,四蹄頓地,身子如離弦之箭一般躥將出去。

    “攔住他,為段將軍報仇!”眼見高興接近,周軍也醒過神來,紛紛大喝著向高興撲來。

    “找死!”

    高興眼中的冷光一閃而逝,雙眸霎時如寒潭般深邃,古井般平靜,嘴角再次浮現出悲憫的笑容。高興胯下戰馬速度再增,手中的鐵槊微微一擺,下一刻便挾著無匹的力氣,劃出一道幻影,狠狠地向著圍上前來的周軍砸去。

    “喀嚓!”

    “噗嗤!”

    摧枯拉朽,當高興手中的鐵槊揮向前方時,一切阻礙似乎都是紙糊的一般,不堪一擊。兵刃紛紛斷折,約莫十五名周軍士卒被高興一下砸飛出去,運氣好些的被他用鐵槊砸了個骨斷筋折,差的則是當場變作了一團肉醬,一命嗚呼。

    一槊之威,竟至於斯。

    如果說段文震的死亡只是讓周軍覺得震撼,難以置信,那高興這一槊,卻是讓周軍發自內心的恐懼。

    這還是人嗎?傳說中的西楚霸王項羽也不過如此吧!

    周軍盡皆驚駭莫名地看著高興,不斷地吞咽著口水,一臉的緊張惶恐,一時間不敢再向前逼近一分。

    “沖!”

    高興招呼一聲身後的齊軍,戰馬再次向前沖去。高興一馬當先,手中的鐵槊或挑或掃,但凡是攔在面前的敵人,不是被他開膛破肚,便是被掃得人仰馬翻,狼狽不堪。有高興做鋒矢,齊軍壓力頓時大減,心神大定,紛紛聚攏在一起,追隨著高興的腳步向前沖去。

    盡管周軍中的將領不斷呵斥手下士卒傾力阻攔,但他們的包圍圈本就沒有形成,再加上失了士氣,最終也只能望著近八千齊軍沖破了封鎖線楊長而去。好在平陽城已經告破,宇文邕的戰略計劃已經完成,區區八千敗軍也無足輕重了。

    高興帶著八千齊軍一路北上,一口氣逃出了四十裏地,直到眾人都精疲力竭之時方才停下了腳步。甫一停下,所有人便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大張著嘴,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大人,接下來我們將何去何從?”狗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喘息著問高興道。

    “先休息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高興有雄厚的長生真氣傍身,雖然沒有多少疲憊之感,但此時的心情卻是頗差。

    公元576年九月二十二日夜,晉州行台左丞侯子欽在刺史崔景崇的首肯下,率領親衛斬殺了平陽城北城門處的守衛,將城外周國開府儀同大將軍王軌放入城來。王軌入城與崔景崇會合後,一同沖往尉相貴住處,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之俘虜。隨後,在晉州軍政一幹首腦投降後,平陽城徹底地放棄了抵抗,成為周國的囊中之物,只有八千余守軍在混亂之處自東城門逃走。

    平陽城破了,雖然過程稍有不同,但結果卻一如歷史上一樣,哪怕是高興參與其中,它的結果依舊未能改變。

    如果高興是主將,他一定可以逆轉這個結局,就算只是一個普通的士卒,他一樣有很大的機會改變這一段歷史,但他卻沒有選擇如此去做。

    面對著十萬訓練有素的周軍,縱使他高興渾身是鐵,又能殺得了多少人,堅持得了多久。兩天的時間,足夠並州的援軍趕到,但當平陽陷落之時,援軍依舊遙遙無期,這對晉州守軍的士氣是個多大的打擊?

    城池沒有了可以在建,但戰士沒有了生命,還能站否?

    “唰唰唰!”

    高興等人剛喘息了一陣,身側不遠處的密林中突然傳來一陣輕響,而且越來越近。昏暗的夜色下,劇烈搖曳的叢林中突然出現了無數光點。

    “什麽人?!”

    “敵襲,敵襲!”

    眾人心中一驚,剛剛有些松弛的神經再次緊張起來,紛紛從地上跳將起來,緊緊握著兵刃,警惕地看著叢林中那些不斷移動的光點,大氣都不敢出。

    高興沒有起身,一臉的淡定,但右手卻不自禁地握緊了身側的鐵槊。雖然對叢林中的來客有所猜測,但他也不得不以防萬一。若是周軍追來,少不得又要有一場慘烈的廝殺。

    少頃,叢林中的光點來到近前,接著搖曳的火光,眾人也終於看清了來者的廬山真面目,心頭頓時長舒了口氣。

    來者雖然有近千人,但男女老少都有,穿著更是五花八門,較為樸素,甚至有些人可以用“衣衫襤褸”來形容。這些人不僅與統一制式,褐衣褐甲的周軍完全占不上幹系,看上去像是一群貧苦的難民,準確的說是一群乞丐。

    “天王蓋地虎!”看著這群乞丐,高興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起身來到雙方之間,大聲說道。

    “寶塔鎮河妖!”乞丐中走出一個臉色嚴峻的青年,眼神直勾勾地看著高興,有激動,有欣喜。

    高興笑著又道:“興華高。”

    青年回答:“鄴城黎。”

    高興定了定心神,大聲問道:“東西帶來了嗎?”

    青年點頭,轉身揮手道:“來啊,擡上來!”

    兩人之間莫名其妙的對話讓狗蛋等人如同在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正詫異間,就將前方的乞丐突然讓開了身子,從他們身後走出一隊挑夫,人人扁擔兩頭都掛著兩個滿滿當當的竹筐,仔細數來,卻是有不下百筐。

    “狗蛋,過來!”高興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向一臉困惑的狗蛋招手道。待狗蛋來到近千,高興上前掀開一個竹筐上的布蓋,露出裏面的物事,然後說道:“這些幹糧清水拿下去給兄弟們分分,讓他們填飽肚子,好好休息。”

    一路亡命的奔逃,狗蛋早有些饑腸轆轆,此時見了食物清水,兩眼頓時放光,喉頭也不由自主地聳動著,一臉地渴望之色。其他的齊軍也好不到哪去,一個個都緊緊地盯著竹筐,不斷地吞咽著唾沫。

    “幹糧足夠,別搶!”高興嘆了口氣,拍了拍狗蛋的肩膀,然後看向一臉嚴峻的青年。青年頷首,一揮手,那些挑夫立即會意,擔著扁擔便向著齊軍陣營走去。

    “走,去那邊談談!”看著眾人七嘴八舌地分食幹糧,高興再次嘆息一聲,然後緩緩向著遠方走去。

    “黎風,一路辛苦了!”

    青年搖頭,“公子言重了!”

    高興擺擺手,笑著說道:“有些日子不見,你的功夫長進不少,人也壯實了許多啊!”黎風輕笑不語,一臉謙遜。高興又問:“最近鄴城的情況如何?”

    黎風答道:“還是老樣子,權貴依舊夜夜笙歌,醉生夢死,黎民百姓只能苦苦掙紮,卻無力反抗。”

    “不用多久一切都會結束的!”高興握了握拳,頓了頓,接著問道:“路上都安排好了吧?”

    “一切準備就緒!”

    “能保存一些就保存一些吧!”高興點點頭,看著天邊稀疏的星辰,再次嘆息一聲。

    ……

    九月二十三日,在平陽城破的第二日,周國齊王宇文憲攻克洪洞,永安兩城,短暫修正後準備繼續向北進攻。當時高緯已經得知了平陽城破的消息,當即勒令各地嚴防死守,不能放周軍北進。於是齊軍燒毀橋梁,破壞道路,並把守各險要地段,終於遏制了宇文憲前進的勢頭,轉而駐守永安城。

    宇文憲坐鎮永安城,一面肅清境內頑抗的齊軍,一面命令永昌公爵宇文椿進駐雞棲原(永安東北),砍伐松柏,搭蓋半永久性圓形帳篷,建立大英,防備齊軍反撲。

    (汾水東側,依次而下分別是介休,雀鼠谷,高壁,汾水關,雞棲原,永安,千裏徑,洪洞,平陽,高梁橋,汾曲)

    九月二十五日,北齊皇帝高緯分兵一萬人增援千裏徑(永安東部),再派軍增援汾水關,而他則親率主力軍攻擊雞棲原。駐守汾水關的北周柱國大將軍宇文盛抵擋不住,連忙向大營求援,齊王宇文憲當即率軍赴援。

    齊軍這些年疏於訓練,哪裏是精銳周軍的對手,甫一接觸周軍便敗下陣來。宇文憲乘勝追擊,時間不長便將齊軍擊退。宇文憲本想徹底擊潰這一股齊軍,奈何雞棲原的永昌公爵突然來報,齊軍正逐漸逼近,宇文憲只得引兵回援。

    因為來回奔波,周軍人困馬乏,不宜主動出戰,所以宇文憲便布下穩固的戰陣,與齊軍對峙,直到夜晚都不肯出戰。正巧,當夜宇文憲接到宇文邕的召喚,連夜率軍撤退。撤退時,宇文憲命令部下人銜草,馬銜枚,用棉布裹足,沒有發出一絲響動。齊軍見周軍帳篷完好,還當敵人正熟睡,直到次日才發現周軍早已人去營空。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00:48
第402章 撤軍

    當高緯得知平陽陷落後的第二日,便集結兵馬,任命高阿那肱為先鋒將,率五萬並州軍先行,自己則率領十萬主力軍隊隨後逼近,一路上浩浩蕩蕩,氣勢好不壯觀。

    高阿那肱媚上欺下,投機取巧倒是一把好手,但說到軍事上的能耐,實在少的可憐。尤其是他曾敗於高興之手,其中痛苦狼狽的過程早已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陰影。

    所謂兵貴神速,作為先鋒,除了鋪路搭橋,還有探查敵情,掃清障礙的作用,但高阿那肱一路上卻盡可能地放滿了腳步,生怕與身後的中軍拉開太大的距離,從而被周軍趁機剿殺。如此一來,齊軍便錯過了對銜圍追擊宇文憲的時機,更是錯過了反敗為勝的機會。

    當高阿那肱和高緯先後到達雞棲原時,周國齊王宇文憲早已匯合了永昌公爵宇文椿溜之大吉,只留下一座空蕩蕩的營盤。

    敵軍逃逸,高緯頓時怒不可遏,立時破口大罵起來:“飯桶,統統都是飯桶!竟然眼睜睜地看著賊子溜走,錯失良機,統統該死!來啊,給朕全部拖出去,斬了!”

    “陛下,還請手下留情!”高緯話音剛落,一身戎裝的高阿那肱立即拜倒在地,阻止道。

    “怎麽,你想為他們求情?”高興皺眉看著高阿那肱,又掃視了一眼股倒在地,渾身顫抖,大汗淋漓的七八名官吏,不悅地說道。

    高阿那肱深施一禮,言辭懇切地道:“陛下請暫息雷霆之怒,待微臣說完再做決定不遲!”

    “你且說來聽聽,若是不能叫朕滿意,你要休想逃脫幹系!”高緯一甩袍袖,冷哼一聲坐回帥張中的龍椅上,目光陰沈地看著高阿那肱。

    高阿那肱深吸口氣,略微理了理思緒,這才開口緩緩說道:“陛下,雖然諸位大人讓宇文憲逃逸,罪不容恕,但周人一向詭詐奸猾,詭計百出,諸位大人一時不察著了道也是情有可原。還請陛下念在他們竭心盡力守衛國土,這些年來一直竭忠盡智的份上饒去他們的性命。更何況如今周軍來犯,正值用人之際,陛下也不宜陣前殺將,打擊我方士氣,助漲敵人聲威。而且,此番周軍逃遁,也非全是壞事啊!”

    “此話怎講?”高緯的臉色沒有緩和多少,但聽見最後一句話,明顯有了興趣,身子不由微微前傾,心中的怒氣也淡了些。

    高阿那肱心頭一松,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彩道:“陛下,此番周國齊王之所以連夜逃遁,蓋因陛下您無雙的威名讓他畏懼震驚,這才狼狽而歸,不敢正面一戰。”

    “周軍一路上高歌猛進,氣勢如虹,未曾一敗,如今只不過聽見陛下的名號便望風而逃,如此以來,周軍士氣定然大挫,我們只要乘勝追擊,必定能一舉將晉州收覆,大敗周軍!”後一句話,高阿那肱說的是底氣十足,意氣風發。

    高緯聞言,雙目陡然一亮,臉上頓時綻放出激動滿意的笑容。周國與齊國乃是世仇,兩國征戰數十年,互有勝負,但近些年,自從宇文邕登上皇位以來,齊國卻每每處在下風。如今,宇文邕見高緯引兵支援,立即望風而逃,不正間接表明了他懼怕高緯麽?對於好大喜功,自尊自卑的高緯來說,還有什麽比這個更值得高興的麽?

    “高阿愛卿所言有理,平身!”高緯溫和地笑著對高阿那肱說完,然後又將嫌惡冰冷的目光投向其他的官吏,冷冷地說道:“既然高阿愛卿威爾等求情,朕就先暫時饒過你等性命,準許你們戴罪立功,到戰後在追究你們玩忽職守的罪責!”

    “謝陛下不殺之恩!”眾人頓時拜伏在地,感激涕零地不斷叩首道。

    “滾吧!”高緯冷哼一聲,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眾人立即如蒙大赦,忙不叠地連滾帶爬地出了帥帳。空曠的帥帳中頓時只剩下八名披盔冠甲,手持利刃,威猛不凡的護衛,高阿那肱,高緯以及妖嬈嫵媚的馮淑妃馮小憐十數人。

    高緯好色如命,殘忍暴戾,前前後後不知臨幸了多少女子,就連皇後都立過三位,但最寵幸的卻是馮小憐,尤其是高緯修煉《長生訣》後,對馮小憐更是癡迷,無論去哪裏都會將之帶在身邊,讓其侍奉左右。

    “高阿愛卿,如今情勢大好,朕準備發兵反攻,你以為該當如何?”高緯接過馮小憐遞上的香茗,輕輕地抿了一口,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地問道。

    高阿那肱面色一僵,但很快便笑著道:“回稟比下,周軍雖然南撤,但平陽城卻依舊掌控在他們手中。不過平陽城只有一萬守軍,如何能抵擋我大齊數十萬雄兵,只要陛下一聲令下,平陽城定會頃刻間土崩瓦解!”

    “高阿愛卿說得好!”高緯讚同地點點頭道:“不弱高阿愛卿就代朕監軍,揮兵進攻平陽城如何?”

    高阿那肱心中一緊,一臉為難地道:“陛下,非是微臣不願替陛下分憂解難,實在是微臣才疏學淺,不善征戰,只怕會貽誤戰機,耽誤陛下的大事啊!”高阿那肱說的是言辭鑿鑿,情真意切,一片衷心。

    高緯臉上閃過一絲感動,嘆息道:“高阿愛卿不必妄自菲薄,你在朕身邊多有建樹,朕心裏明白。只是朕身邊少有可用之人,派誰擔此眾人呢?”說著,高緯擰眉苦思起來。

    “陛下,如今您坐鎮晉州,哪怕只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將,在您的光輝照耀下也一定能爆發出極其悍勇的戰鬥力!”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高阿那肱雖然權傾朝野,但卻不會替高緯做決定,那絕對會遭到高緯的嫉恨。

    高緯思索半晌,這才輕笑著說道:“並州刺史高延宗年少有為,常年駐守定州,剿滅叛匪高思好有多有經驗,此次就派他率並州守軍出戰,高阿愛卿以為如何?”

    “陛下英明!”高阿那肱有些欲言又止:“只是——”

    “高阿愛卿有什麽話但說無妨便是!”

    “陛下,十數日前突厥七王子阿史那庫合真引兵五萬南下攻伐我朔州,雖然北平郡公高興堪堪借助城池之力,終將敵寇阻擋在城外十日之久,讓其知難而退,但朔州的情形卻不容樂觀。”頓了頓,高阿那肱憂心忡忡地道:“如今我大齊正與周軍斡旋,倘若突厥再次來犯,高興怕是抵擋不住,並州空虛,只怕會給突厥可乘之機,如此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高緯的眉頭頓時緊緊皺起,凝神思索半晌,有些惱恨地道:“這些蠻子,就會生事,早晚有一天朕要踏平他們!高阿愛卿,擬召,讓高延宗擔任前鋒大將軍,率領皇城禁衛軍三萬人會同本部一萬人馬攻打平陽,務必要在三日內破城,將晉州境內的周軍一網打盡!”

    “是!”高阿那肱欣然領命而去,退出帥帳前,他不由偷偷看了馮小憐一眼,後者只是低頭擺弄著桌上那上好的玉器茶具,右手卻是在不經意間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圈。

    ……

    九月二十五日,宇文憲等人撤退的同時,北周皇帝宇文邕任命開府儀同大將軍梁士彥擔任晉州刺史,率軍一萬鎮守剛剛攻克不久的晉州平陽城。

    九月二十九日,北齊安德王高延宗率領軍四萬兵馬圍攻平陽城,高緯則率領中軍十萬策應在後,聲勢極其浩大。

    得知高緯率軍來援晉州,北齊各地軍隊大肆集結,聲勢隆重,宇文邕一時沒有必勝的把握,又不願過多折損兵力,遂急召各部人馬率軍向西南撤退,準備班師回朝,以避開齊軍的鋒銳,但這一決定卻遭到了眾多將領的反對。

    開府儀同大將軍宇文忻立即進言勸阻道:“陛下,以您的英明神武,趁著敵人荒淫放縱的時機,如何不能攻破敵國?倘若錯過這次機會,敵人出現一位賢明的君主,到時候敵國上下一心,團結一致,就算有成湯周武之能,我們想要取勝也是難上加難啊!而今敵人君主昏聵,奸佞橫行,朝綱混亂,民怨沸騰,軍無鬥志,正是我軍出兵的好時機,實乃上蒼有感陛下雄才大略,賜下的禮物啊!”

    大營宮正(總教練)王纮也諫言道:“陛下,齊國自高湛以來,朝綱不正,法紀當然以歷兩代,如今正是覆滅他們的大好時機。只需一戰,我們就能扼住他們的咽喉,活捉昏君高緯,將萬裏土地收入囊中就在今日!恕末將愚鈍,實在不能理解陛下為何要下令班師回朝!”

    其他將領諸如宇文憲,於冀等也紛紛出言阻止宇文邕退兵回師。他們這麽做除了不想放棄近在眼前的戰機,更是不想放過唾手可得的功勳。

    宇文邕長身而起,一揮手,所有的聲音迅速消失不見,他威棱四射地掃視了一眼帥帳中濟濟一堂的將領官員,這才用不容質疑的口吻道:“諸位不必再言,朕心意已決。宇文憲!”

    “臣在!”

    “朕命你為後衛大將軍,負責阻擊拖延齊國追兵!”

    “臣定不負陛下所托!”

    “好!其他人速去點齊兵馬,即刻起拔營回師!”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00:49
第四百零三章 兩王的第一次交鋒

    陰霾的天空下,北周齊王宇文憲靜靜地坐在馬背上,遠眺著遠方遼闊的曠野,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在他身後七八百米處,是一條並不如何寬闊的管道,管道兩旁是一片連綿的山丘,其上長滿了各種闊葉樹木,因為是深秋時節,樹葉多是泛黃,更有不少落葉在秋風的吹拂下,離開了樹枝,在空中慢悠悠地飄蕩著,似是在留戀生命的美麗。

    “冬天就要來了!”宇文憲輕輕將肩膀上一片剛剛無聲無息墜落的落葉拿至眼前,看著那澄明的黃色,突然有些傷感,落寞地嘆息一聲。

    三十萬大軍,來時浩浩蕩蕩,氣動山河,去時也是排山倒海,聲威赫赫,然而想要一舉覆滅敵國的壯志卻是沒有實現。如此的結果,對於宇文憲等一幹志氣高昂的將軍來說,實在是一種莫大的打擊與遺憾。

    雖然宇文憲知道,從全局出發,宇文邕的做法沒錯。畢竟周國的敵人不止有齊國,還有陳國,突厥,或者更西方的吐谷渾,更北方的高句麗,庫莫奚,宇文邕的志向也遠不止區區一個齊國。

    此番東伐的三十萬大軍,乃是三年前宇文邕禁止佛道二教所征召,他們身上那怯懦的善良早已不覆存在,剩下的只是戰無不勝的信念與血勇之氣。正是有這三十萬大軍,宇文邕才敢揚言覆滅陳齊,統一天下。

    晉州新得,民心不穩,周國還未站穩腳跟就想與齊國對抗,且不說做法很不明智,更因為他們是入侵者,沒有大義,高緯卻是正義之師,師出有名,銳氣無邊。為了保存實力,從整體來看,宇文邕不爭取一州的得失,選擇暫時退避並沒有錯。

    齊國已經從根本上腐朽,就算是有一個賢明的君主出現,果真像宇文忻所言一般反敗為勝嗎?而且高緯年少力強,大權獨攬,更何況變態家族出身的都是一丘之貉,這種情況出現的幾率有多少呢?

    從一個戰士,一個將軍的角度來說,不戰而退並不合適,但從一個統籌全局,執掌一國的統帥,帝王來說,穩定才是對自己負責,對國家,對百姓負責。

    因為清楚這一點,是以對於宇文邕交給自己斷後的這一危險任務,宇文憲沒有絲毫怨言。男兒大丈夫,生當馳騁天下,死當馬革裹屍,為了大周的榮耀,他甘願奉獻一切!

    “嘚嘚嘚!”

    時間不長,宇文邕耳邊突然傳來隆隆的馬蹄聲,感受著大地的震顫,看著遠方出現的土龍,宇文邕暗道一聲“好快”,冷靜的面容頓時變得嚴肅無比。

    “將軍,齊國的追兵來了!”宇文忻緊緊握住手中的精鋼長槍,一臉凝重地說道。

    宇文憲輕輕頷首,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沈聲道:“傳令下去,步卒退入谷中,戰局有利地形,結成戰陣,所有騎兵列鋒矢陣,準備發起沖鋒!”

    “是!”宇文忻應一聲,立即開始傳達起宇文憲的命令。周軍皆是訓練有素之輩,命令一下,所有人都迅速行動起來,有條不紊,少有雜音,如此,宇文憲心中也踏實不少。

    此次負責斷後的共有一萬人,騎兵卻只有一千,是以當所有步卒退入谷中後,原本擁堵的谷口便突然變得空曠起來。一千騎兵在宇文憲身後排成一個緊致的鋒矢陣形,肅殺的鋒銳之氣遠遠擴散而去,雖然只有一千人,但氣勢卻趕得上四五千眾。

    少頃,齊軍終於到得近前,看著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邊的紅色海洋,宇文憲心中不由暗吸了口涼氣,心情也不禁有些沈重。雖然齊軍的戰鬥力他瞧不上眼,但蟻多咬死象的道理他卻知道,看這架勢,齊軍的追兵只怕有近三萬。

    宇文憲深吸一口涼氣,平覆了下心神,然後一帶馬韁,竟小跑著向齊軍迎去。

    “將軍!王爺!”宇文忻等一幹將領頓時被宇文憲冒險的舉動驚了一跳,紛紛出言阻攔道。

    宇文憲頭也不回,依舊以均勻的速度向著那紅色的潮水接近,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聲音卻傳了來,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聽命令!”

    宇文忻伸了伸手,還想要說什麼,但看著宇文憲那寬闊的背脊,隨風飄蕩的黑色披風,感受著他身上一往無前的氣勢,不由閉上了嘴巴,只是瞪圓了雙眼,握緊了槍桿,時刻準備支援。

    齊軍奔來如風般趕來,但見敵人竟然一人出陣,不由有些詫異地停下了腳步。齊軍帥旗下,一個銀甲將軍手中馬鞭前指,傲慢地長聲喝道:“來者何人?”

    “本王乃是大周帝國齊王宇文憲。”宇文憲揚回答,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你又是何人,且報上名來,本王不殺無名小卒!”

    “呔!宇文憲,你這喪家之犬,死到臨頭竟然還敢大放厥詞!”銀甲將軍頓時勃然大怒,面目猙獰地大喝道:“你且聽好了,本王乃是大齊帝國廣寧王高孝珩是也,今日特奉吾皇之命取你狗命!宇文憲,識相的就乖乖束手就縛,也好少吃些苦頭,否則本王三萬大軍出擊,爾等賊寇豈有全屍?哈哈哈哈!”

    “必勝!必勝!死無全屍!死無全屍!”三萬齊軍一同放聲高喝起來,聲Lang猶如山崩海嘯,驚天動地。受這氣勢所迫,周軍騎兵胯下的戰馬都有些躁動不安起來,好在雙方相隔甚遠,到沒有引起多大的騷亂。

    “堂堂齊國王爺居然只會以多欺少,氣度狹隘,膽小如鼠,實在讓本王好生失望啊!比起隋王高長恭,你差的實在太遠了!”宇文憲一臉失望地看了高孝珩一眼,話鋒突然一轉,瞠目大喝道:“你要戰,我便戰,好叫你這鼠輩看看我大周男兒是何等英姿!”

    “啊呸!狗賊猖狂,氣煞我也!”高孝珩暴跳如雷,他的面貌本來很是清秀,如今卻扭曲成一團,分外可怖,“今日本王就來會會你,看看你是不是Lang得虛名!”說著,高孝珩扔了馬鞭,抽出腰間華麗的佩劍,就要沖出陣去與宇文憲相鬥。

    北齊廣寧王高孝珩,乃是北齊文襄皇帝高澄次子,高長恭的二哥。其人知識淵博,多才多藝,尤其是在繪畫與音律方面有很深的造詣,在北齊高氏皇族中實屬少見。文襄六子中,除去高長恭,也只有他的名聲比較好一些。雖然他的脾氣也繼承了高氏一族的暴力,但他畢竟不是高緯,高綽等不學無術之流。

    然而高孝珩對高長恭的態度與其他兄弟並無什麼不同,這除了嫉妒高長恭在各面出類拔萃的能力,更是因為後者不怎麼光明的身份。沒有人願意活在別人的光芒之下,尤其是生來便註定高貴不凡的嫡系皇族,如何能被一個身份不正的人比下去?

    宇文憲誇讚高長恭,無疑是當眾抽高孝珩的耳光,他如何能不怒?

    “大王,區區宇文憲如何勞您動手?末將請戰,願意代大王取回惡賊狗頭!”卻是一個虎背熊腰,身高近兩米,面相兇惡清奇的大漢攔在了高孝珩的馬前。此時,他正一臉嚴肅認真地看著高孝珩,雙目中充斥著濃濃的戰意。

    “賀蘭豹子?”高孝珩一怔。

    “大王,您乃是全軍主帥,怎能輕易涉險?賀蘭將軍悍勇絕倫,正是擊殺宇文狗賊的最佳人選啊!”周圍的將領紛紛進言道。宇文憲的威名他們可是如雷貫耳,如何能叫高孝珩輕易犯險。他死了不要緊,要緊的是他死了眾人會受到很大的牽連。

    高孝珩心中的怒氣頓時消散了不少,心緒冷靜下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舞文弄墨自己擅長,戰場廝殺鬥狠卻不在行,遂平和地看著賀蘭豹子道:“諸位所言有理,區區宇文憲還沒有資格叫本王出手!賀蘭將軍,就由你代本王前去迎戰,本王溫酒以候佳音!”

    “定不辱命!”賀蘭豹子大聲答應一聲,長身而起,渾身散發出滔天的戰意,翻身上馬,右手鐵槊一擊馬臀,駿馬頓時長嘶一聲,四體攢動,如電般射向宇文憲。

    “宇文憲,你家賀蘭豹子爺爺在此,吃我一槊!”

    “不自量力!”宇文憲面色一冷,寒聲喝道:“殺!”說完,宇文憲猛然抽出腰間的佩劍,高舉過頭,然後用力向前一揮。

    “將士們,忠君報國,建功立業就在此時,隨我殺!”宇文忻早已迫不及待,得了宇文憲的示意,立即揚聲大喝一聲,縱馬就沖。

    “殺!!!”一千周軍騎兵頓時齊聲大喝,縱馬狂奔沖向齊軍,殺氣與戰意凝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極其驚人的氣勢。雖然他們只有千人,但齊軍卻感覺面前仿佛有萬馬奔騰,讓他們心頭一陣悸動。

    “好賊廝,竟然耍詐!”高孝珩見周軍突然撲來,頓時明白宇文憲的計謀,憤怒地咒罵一聲,厲聲大喝道:“沖,給本王將所有周賊殺個片甲不留!”

    “殺!”齊軍得令,不敢怠慢,鉚足了力氣,齊聲吶喊著向前沖去。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00:49
第四百零四章 他我要了

    “宇文狗賊,納命來!”

    賀蘭豹子本以為可以和宇文憲正大光明決一死戰,哪曾想對方居然如此卑劣,群起而攻之,心頭頓時怒火中燒.他的相貌本就有些奇異,如今動起怒來,一張黝黑的臉龐剎那間變成紫黑色,雙目血紅,甚是駭人。賀蘭豹子一邊咆哮著,一邊奮力地抽打馬臀,空氣中似乎都出現了電弧。

    宇文憲冷哼一聲,長喝一聲“來得好”,也禦馬向著賀蘭豹子沖來。他乃是統兵大將,一舉一動都關乎戰爭的勝敗,所以他只能前進,不能後退。更何況宇文憲身為大周齊王,身份高貴地位尊崇,如今卻被眼中的鄙賤蠻夷屢屢侮辱,心頭的一口惡氣也只能以戰鬥來化解。

    “當!”

    宇文憲與賀蘭豹子就如同兩頭發狂的猛獸,經過短距離的沖鋒之後,終於劇烈地撞擊在一起,鐵槊與精鋼鑄就的寶劍交擊在一起,爆發出震天的巨響的同時,空中更是激蕩出一溜驚人的火光。

    “希津津!”

    宇文憲與賀蘭豹子胯下的戰馬同時痛楚地哀嚎著,因為劇烈地撞擊力踉蹌著向後退開數步,身前的地面上責備馬蹄劃出一道道深深的溝壑,足見兩人沖撞力之大。

    “這廝好大的力氣!”宇文憲心中暗驚,眼角的余光瞥見宇文忻已帶人來到百米之內,心頭大定,他深吸一口氣,面色凝重地看著賀蘭豹子,大喝道:“再來!”說著,宇文憲一抖馬韁,再次向著賀蘭豹子沖去。

    宇文憲心中吃驚,卻不知賀蘭豹子心中驚駭尤甚。雖然他早就聽說過周國宇文憲的名號,但他卻以為那是因為宇文憲皇族的身份,世人多有誇大之辭,如今一見,才知傳言不虛。

    剛才那一招,結果看似雙方勢均力敵,實際上卻是賀蘭豹子落在下風。畢竟賀蘭豹子沖鋒的時間較早,戰馬的速度已達到極致,所爆發出的沖擊力差不多是他巔峰的水準,但宇文憲卻是後出手,就有如此威勢,其人氣力之大可見一斑。

    “殺!”雖然雙臂依舊有些酥麻,但面對宇文憲,賀蘭豹子還是毫不退縮,鼓蕩起全身的氣力,將鐵槊高舉過頭,狠狠地向著前者砸去。

    “大齊的勇士,讓周賊知道我們的厲害,沖啊!”

    “殺光周賊,將他們趕回老家,讓他們吃奶去!”

    “榮華富貴就在眼前,殺啊!”

    “大周的兒郎們,讓我們用手中的鋼刀護衛自己的尊嚴,國家的榮耀,告訴這幫粗鄙蠻夷,什麽才是王者之師,什麽才是戰無不勝!”

    “戰無不勝,殺――”

    就在宇文憲與賀蘭豹子再次相撞在一起時,周國的騎兵到來,他們沒有理會纏戰中的兩人,而是一往無前,風馳電掣地沖向蜂擁而至的齊軍。雙方雖然還未真個兒交火,但呵斥怒罵,口號卻是喊得山響,震耳欲聾。

    “轟――”

    就如同兩股洪流,激烈地碰撞在一起,掀起滔天巨Lang。周國騎兵組成的鋒矢陣如同一把尖銳的錐子,一下便刺破了齊軍的防線,兇猛的沖擊力直讓鋒線上的齊軍人仰馬翻,骨斷筋折。

    向前,向前,再向前!

    這一刻,交戰的雙方已經忘卻了一切,眼中,心中只有前方的敵人。後退就是死,只有向前才能勝利,才能生存。在這一刻,所有的口號都是虛幻,只有一往無前,戰無不勝的血勇之氣才是戰爭的根本,也是生存的條件。

    人喊馬嘶,金鐵交擊,所有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場面極其混亂,也極其慘烈。沖天的煞氣讓天空愈加陰霾,腥臭的鮮血將大地染紅,是那樣的怵目驚心。

    雖然齊國有三萬人,數萬於周國,但步騎混雜,陣形混亂,又是遠道而來,倉促應戰,而周軍不但是養精蓄銳,以逸待勞,更是早有預謀,先發制人,再加上士兵的素養也比齊軍強上一籌,所以雙方甫一交鋒,周軍便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撕裂了齊軍的陣營,沖入深處。

    一千對三萬,要想全殲敵人顯然是妄想,但想要鑿穿,摧毀齊軍的陣形卻不無可能。是以宇文忻一邊奮力殺敵,一邊大聲吶喊著,指揮著眾騎兵一路向前,突進,再突進!

    “宇文憲,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必殺汝!”賀蘭豹子與宇文憲再硬拼一記,雙方對掉了方位,賀蘭豹子一邊劇烈地喘息著,一邊咬牙切齒地怒聲道。

    兩人交手不過十數合,但賀蘭豹子左臂和右腿上卻多了兩道深深的口子,汩汩而流的鮮血使紅色的戰袍愈發妖艷可怖。反觀宇文憲,除了胸腹間的戰袍被撕裂,身上並無明顯的傷痕。宇文憲與賀蘭豹子,雙方孰強孰弱,答案顯而易見。

    “不知死活,受死吧!”宇文憲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眼中怒芒閃爍,厲吼一聲,手中寶劍輕顫,發出一聲悠揚的龍吟,他便再次策馬向著賀蘭豹子撲去。

    “呀嘿!”

    賀蘭豹子怒目圓睜,突然松開了馬韁,雙手高舉著鐵槊,如同泰山壓頂一般朝著宇文憲兜頭砸下。還隔著好一段距離,那淩厲的勁風竟將宇文憲的須發激得肆意飛舞。

    看著狂暴不已的賀蘭豹子,沖鋒中的宇文憲嘴角卻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論整體實力,他雖然強過賀蘭豹子,但想要殺他卻要費上不少功夫。如今賀蘭豹子因為屢屢受挫,怒火中燒,失去了理智,對付起來自然容易許多。

    就在賀蘭豹子手中的鐵槊落到頭頂一尺之時,宇文憲的身子突然一扭,整個人攸的一下消失在馬背上。賀蘭豹子心中一驚,但招式用老,想要變招已是不能。然而他剛意識到不妙,耳邊便傳來“嗡”的一聲響,左側肋下突然有一股刺骨的寒意傳來。

    看著手中的鐵槊將宇文憲的戰馬“碰”的一聲砸成一團肉醬,賀蘭豹子心中非但不喜,更是不甘而惱恨地嘆息道:“吾命休矣!”

    然而就在賀蘭豹子閉目等死之時,卻突然感覺右側傳來一股無可匹敵的巨力,生生將他拽下馬背。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賀蘭豹子瞪圓了眼睛,但他卻只瞧見一個紅色的身影出現在視野當中,耳畔還同時傳來一聲淒厲的嘶吼:“大王――”

    “蹬蹬蹬!”賀蘭豹子落在地上,退了三大步方才站穩身形。他連忙向前看去,這才驚訝的發現,方才還勢不可擋的宇文憲居然也落到了地面,而他的脖子上正有一把明晃晃的長劍。在宇文憲的身前,正立著一個模樣清秀的紅衣士兵。

    十數名周軍發現宇文憲的危機,風馳電掣趕來相救,但面對宇文憲脖子上鋒銳的長劍,也只能硬生生停下腳步,驚怒交加地看著那清秀的小兵。這些人本是宇文忻特意留下照應宇文憲的,哪曾想還是被一個普通的小卒子鉆了空子,心中自責的同時也十分驚駭。因為從始至終,沒有人知道這士卒從何而來,如何出手。

    “趕快放了我家大王,否則我們定然將你碎屍萬段!”

    清秀的士兵卻是對他們色厲內荏的威脅無動於衷,側臉看著震驚的賀蘭豹子道:“賀蘭大人,你說該如何處置宇文憲?”

    “啊?當然是一刀殺了!宇文憲是宇文邕的左膀右臂,沒了宇文憲,不僅此處敵軍必潰,而且對於周國的士氣更是莫大的打擊!小家夥,此番你可是立了大功,本將一定為你向廣寧王好好請功!”賀蘭豹子回過神來,頓時激動得難以自禁。頓了頓,賀蘭豹子冷笑著看著宇文憲道:“宇文狗賊,你還是落在了我的手中,哈哈哈哈!”

    “呸!”宇文憲雖然利刃加身,但只是眉頭挑了挑,臉上毫無懼色,聽見賀蘭豹子滿含殺機的話語,更是不屑地啐了一口道:“還以為你是敢作敢當的好漢,卻不想也是卑鄙無恥之徒。本王一時大意,被人擒住,自然無話可說,但卻與你有什麽幹系?!”

    “死到臨頭還逞口舌之利!”賀蘭豹子氣得臉色陣青陣白,勃然大怒道:“我殺了你!”說著,賀蘭豹子便抽出腰間的佩劍,瘋狂地沖向宇文憲。

    “住手!”清秀少年腳步輕移,卻是帶著宇文憲迅速避開了賀蘭豹子的攻擊,同時厲聲怒喝道。

    “你想幹什麽,難道要造反不成?”賀蘭豹子本就是粗人一個,被宇文憲三言兩語就激得怒火中燒,如今又被區區小兵呵斥,胸中的怒火更是幾乎裂胸而出。

    “賀蘭豹子,宇文憲殺不得!”清秀的少年冷冷地看了賀蘭豹子一眼,那冰冷深邃,煞氣充盈的目光直讓後者渾身一個機靈,心頭的怒火也消散了不少。

    “他我要了,功勞是你的,就算你還我救命之恩!”清秀少年話音未落,便抓著宇文憲淩空一躍,騎乘在賀蘭豹子的戰馬上。“駕!”少年輕喝一聲,他胯下的戰馬便甩開了四蹄向著北方奔去。

    “留下大王!”十數名周軍打馬就追,紛紛怒喝道。

    “給你!”少年頭也不回,隨手一扔,他手中的長劍便“嗖”的一聲,便將跟得最緊的一名周軍透胸刺死。如此淩厲的一手頓時將賀蘭豹子在內的十數人震驚當場,追趕的腳步也慢了不少。而清秀少年卻突然長聲大喝道:“宇文憲逃了,主將逃了,大家快跑啊!”

    賀蘭豹子陡然驚醒,擡眼看去,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宇文憲的鬥篷竟出現在了少年的身上。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00:50
第四百零五章 楊堅

    宇文忻知道自己責任重大,是以從一開始他便報著必死的決心.其他騎兵同樣如此,因此他們的沖鋒格外兇猛,人人都瘋狂地吶喊著,竭盡所能壓榨著身體中的每一絲力量,只求盡可能地殺死敵人,為主力部隊的撤退拖延時間。

    “喝呀!”

    宇文忻一聲暴喝,手中的精鋼長槍將攔在面前的最後一名齊軍透胸而過,然後振臂一揮,那士卒便被他狠狠甩將出去三米多遠。

    看著面前空曠的原野,宇文忻心頭浮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暢快,既有鑿穿敵陣的成就感,也有幸免於存的喜悅。然而就在宇文忻放緩馬速,準備整隊,再次沖殺回去之時,耳邊卻突然傳來一聲悠揚地長喝:“宇文憲逃了,主將逃了,大家快跑啊!”

    宇文忻心頭一突,連忙極目遠眺,就見在北方戰場的邊緣,正看見一襲隨風飄蕩的黑色鬥篷。那熟悉的,親切的黑色,如今在宇文忻眼中卻是那般刺眼,讓他剛硬而堅強的心臟一陣抽搐。

    “休要走了宇文狗賊,殺啊!”賀蘭豹子雖然對那清秀士卒狂傲無比,自作主張的舉動十分不忿,但他卻也不笨。遂他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而是大聲疾呼,讓戰場上的所有人知道,齊王宇文憲逃了。

    “生擒宇文憲者,賞金千兩,官升三級,沖!”高孝珩原本還為周軍的悍不畏死,高歌猛進而擔憂,突然看見周軍的主將獨自逃走,頓時喜不自禁,大聲喝道。而他本人也緊緊握著佩劍,急忙催促著戰馬追逐宇文憲。

    “宇文憲逃了,周軍敗了,殺啊!”

    齊軍原來疲憊,又被周軍當頭一棒,殺得鬼哭狼嚎,士氣便有些低迷,但聽見賀蘭豹子與高孝珩的呼喝,心中突然爆發出超強的自信,低落的士氣也瞬間激昂起來。所有人都興奮難明地大喝著,使出了吃奶的力量向著北方追去。

    “殺光周賊,為我大齊的亡魂報仇雪恨,殺啊!”

    與之相反,本來鬥志高昂的周軍卻是受到了莫大的打擊。他們之所以舍生忘死,為的便是大周國宇文族的榮耀,為的就是對他們統帥的尊重與敬仰。然而此時此刻,隨著宇文憲的畏戰逃遁,他們心中必勝的信念轟然倒塌,士氣瞬間降到了極點。

    失望,憤怒,怨恨,不甘的情緒在周軍將士中迅速蔓延開來。沒有人可以原諒出生入死的兄弟背叛,也沒有人可以容忍被自己的主公無情的出賣。

    看著一雙雙通紅如血,充滿怨懟,憤怒,失望至極的目光,宇文忻驚怒交加,心頭巨震,他想說什麽,但卻發覺一切說辭在事實面前都顯得那般蒼白無力。

    宇文憲的服飾已經證明了一切。

    面對著毫無鬥志可言的周軍,齊軍的利刃沒有絲毫猶豫的揮出,將一個個失魂落魄的周軍擊殺。原本密集的戰陣,只是在片刻之間便支離破碎,失去了所有的銳氣。

    看著麾下的士卒一個個悲痛絕望地倒在血泊之中,聽著他們淒慘的痛呼,宇文忻心痛如絞,一雙虎目中似欲噴出火來,牙齒咬的“咯咯”作響,對宇文憲也不禁有了無邊的怒氣。雖然宇文憲的逃遁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發覺事有蹊蹺,但宇文憲的敗逃給周軍將士造成了莫大的打擊卻是不爭的事實。

    “撤,兄弟們快撤!留得性命在,才能洗刷今日的恥辱!”宇文忻瘋狂地沖入人群,拼命地揮舞著利刃,收割著齊軍性命的同時也解救著一個個陷入重圍的周軍。

    “堅持住,殺出去,只有活著才能找宇文憲算賬,殺啊!”鮮血已將征袍浸透,嗓音已經嘶啞,但宇文忻依舊奮力地揮動著酸軟沈重的雙臂,拼盡全力將殘余的周軍凝聚起來。

    “弟兄們,隨本將軍殺進去,將敵陣中的宇文將軍和眾兄弟解救出來!殺!”

    “殺!!!”

    就在宇文忻感覺自身陷入泥沼,再也掙紮不出去時,齊軍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宇文忻精神一陣,凝目一看,心中不由一喜。卻是埋伏在山谷中的士卒發現事情有變,沖殺了出來。

    “援軍來了,弟兄們,給我狠狠地殺!”

    這一刻,不只是宇文忻,尚存的五百余周軍騎兵那幹涸的身體裏瞬間湧出出無窮的力氣,再次爆發出兇悍無比的戰鬥力,將攔在眼前的敵軍紛紛撕碎。

    當希望之火點燃,人所能爆發出的力量是難以想象的!

    高孝珩分了一千人追殺宇文憲,剩下的則通力圍剿宇文忻等騎兵,哪曾想山谷中卻突然沖出大隊敵軍,齊軍頓時措不及防,陣腳打亂,被周軍殺得好不狼狽。

    齊軍的戰鬥力本就弱於周軍,如今又被敵人背後偷襲,一時猝不及防,心頭剛剛激起的鬥志與豪氣霎那間被驅散不少,被八千如洪水猛獸的周軍一沖擊,沒有堅持多久便呈現出潰散的局勢。

    雖然暴怒的高孝珩不斷大聲呵斥,讓齊軍收攏壓縮陣形,務必頂住周軍的攻勢,但一方置之死地而後生,另一方卻有些畏首畏尾,是以宇文忻最終還是沖出了重圍,與大部人馬回合一處,只是一千英勇的騎士,如今卻只有三百不到,而且人人帶傷,無法再戰。

    “撤!”

    看了一眼慘烈狼藉的戰場,宇文忻鐵青著臉大喝一聲便向著山谷奔去。

    ……

    高興帶著宇文憲一路狂奔,整整跑出五十裏地才停下了腳步。宇文憲甫一落地,便冷冷地問道:“你是誰?”

    “難道你不認識我了?”少年士卒將身上的鬥篷扯下,微笑著看著宇文憲。他的笑容很是溫和,就如同春日的晨曦般溫暖,配上那俊美的容顏,讓宇文憲出現了剎那間的失神。

    宇文憲神色一怔,凝神仔細看著面前的少年。突然,他似是想起了什麽,威嚴的雙目中猛然爆出兩道精芒,沈聲道:“你是高興,隋王世子高興。”後一句,宇文憲的語氣出現了明顯的波動,似是吃驚,又似是憤怒。

    “宇文將軍果然好記性!”高興讚了一句,然後雙手抱拳,笑著施禮道:“大齊北平郡公,車騎將軍,朔州刺史高興見過宇文將軍!”

    “哼!”宇文憲冷哼一聲,寒聲道:“你不用惺惺作態,說出你的目的吧!”

    高興眉頭一挑,笑容依舊:“宇文將軍何出此言?”

    “你擒住本王卻不拿去邀功,反而將我私自帶走,不是另有目的是什麽?”頓了頓,宇文憲冷笑道:“要殺要刮煩請快點,本王何懼之有?”

    “既然你要死,那我便成全你!”高興臉色一冷,雙目中陡然爆發出森寒的殺機,他的右手更是出手如電,狠狠拍向宇文憲的天靈蓋。

    淩厲的勁風將宇文憲的須發激得向後飄飛,但他的雙眼卻是眨也不眨,只是不屑地看著高興,嘴角掛著高傲的冷笑。

    風,突然靜了,高興的右手靜靜地停在宇文憲的面前,距離額頭只有一厘米的距離。

    “齊王宇文憲,果然了得,盛名之下無虛士,今日我算是領教了!”高興臉上的陰雲瞬間散去,再次浮現出親和的笑容,頗有些感慨地說道。

    宇文憲扯了扯嘴角道:“你卻讓本王失望的很啊!”

    “以後你就不失望了!”高興臉上的笑容濃郁了一分,接著道:“宇文將軍,距離周國滅亡的日子不長了!”

    看著高興認真的模樣,宇文憲雙目驟然一凝,不知為什麽,直覺告訴他高興說的是一個事實。雖然如此,但宇文憲卻是嗤笑道:“你似乎說反了,是齊國快滅亡了吧!”

    “呵呵,是嗎?準確的說應該是高緯要亡了,不是大齊。但宇文邕要是死了,周國又如何呢?”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宇文憲第一次動容,皺眉問道。

    高興笑笑:“現在說還早了點,宇文將軍以後自然會知道!蕭淩,把宇文將軍帶回去吧!”

    “唰”的一聲響,宇文憲身前突然出現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衣中的青年。雖然他看上去十分普通,但宇文憲卻感覺一陣莫名其妙的危險。

    “你不殺我?”宇文憲疑惑地看著高興,實在不明白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既不請功,也不招降,更沒有從自己口中探取己方的軍情。

    “我從未想過要殺你,以後你就會明白的!”高興擺擺手,見宇文憲依舊困惑不解,不由再次開口道:“給你個提示,楊堅。”說完,高興便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楊堅?”宇文憲擰眉喃喃自語一聲,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臉色剎那間變得蒼白起來,眼神慌亂驚懼,呼吸變得些紊亂起來。

    ……

    “追,萬不能跑了周賊!”見周軍要跑,高孝珩頓時惱怒地大喝道。齊軍士卒雖然畏懼疲憊,但軍令如山,他們也不得不緊追著周軍向山谷中奔去。

    “殺!”

    然而齊軍剛一進谷,身側便傳來了大片的喊殺聲,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箭雨自兩側山坡上射下。齊軍頓時手忙腳亂,前沖的腳步剎那間便縮了回來,狼狽地向著谷外逃去。

    宇文忻乘著留守山谷一千士卒爭取的時間,終於帶著大部人馬逃遁而去。當身後再也沒有齊軍的影子時,宇文忻突然感覺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就要跌下馬來。

    “宇文將軍,您怎了?宇文將軍!”一個渾身穿著烏黑鐵甲的將軍連忙沖上前去扶住他,一臉關切擔憂地問道。

    “楊隋國公,這次多虧了你啊,否則我怕是要客死他鄉!你放心,本將軍定會奏請陛下為你請功!”宇文忻艱難地笑笑,虛弱地說道。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00:51
第四百零六章 城破

    晉州,平陽城。

    距城一裏余遠處,搭建著一座三米高的高台。肥胖的高延宗正站在高台上的遮陽傘下,憤怒地看著裏許外殘破不堪的晉陽城,看著城頭帥旗下毅然挺立如松柏的一員老將,大聲喝道:“梁士彥,宇文邕已經撤回了長安,放棄了你們。你這老匹夫,難道還不願降嗎?”

    梁士彥,字相如,乃是北周柱國大將軍之一。如果說楊堅的爵位官品多是繼承自父親,那梁士彥的官職爵位卻是以實打實的軍功所換取。

    宇文邕撤軍時能將鎮守晉州的重任交付與他,顯然是看中了這一宿將持重沈穩的性子。也只有他這種飽經血火磨礪的老將,才能完成這一艱巨的任務。

    梁士彥也沒有讓宇文邕失望,三天了,任憑高延宗四萬大軍如何猛攻,平陽城卻依舊在周軍的手中,他梁士彥也依舊精神抖擻地矗立在墻頭,沒有絲毫的恐懼。

    “高胖子,有本事你就攻上城來,休要在下方聒噪嚎叫!”梁士彥不屑地看著高延宗道。

    “老匹夫,這可是你自己找死,休要怪本王不給你機會!”高延宗氣得渾身顫抖,目眥欲裂,咬牙切齒地大喝道:“進攻,全面進攻,務必在傍晚之前踏平平陽城!”

    “咚!咚!咚!”

    沈悶的戰鼓劃破了清晨的寂靜,肅殺的氣息再次將頹唐破敗的平陽城籠罩。

    “殺啊!”

    隨著高延宗的命令,三萬北齊將士迅速行動起來。三天的廝殺,四萬齊軍如今還有戰鬥力的僅有三萬人,如此慘重的傷亡可見雙方戰爭的慘烈。

    投石車發出一聲聲怒吼將鬥大的石頭拋向城墻,刀盾手憤怒地咆哮著,架著雲梯,撞城車,瘋狂地向著平陽城奔去。雖然喊殺聲依舊震天動地,但所有人卻都有些麻木。任誰連續三天處在這樣的環境中,對這個聲音也會免疫。

    “弓箭手準備,”看著蜂擁而至的齊軍,任由齊軍投石車不斷轟擊著腳下的平陽城,梁士彥紋絲不動,面沈如水,眼眸中沒有一絲的感情波動,直到足夠多的齊軍進入弓箭手射程時,他才寒聲大喝道:“放!”

    雖然因為高緯倒行逆施,官吏貪汙腐敗,北齊的民心已經喪失許多,但周軍想要完全消化平陽城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做到的。為了穩定民心,梁士彥不得不拿出許多錢糧接濟平民,再加上這三天的消耗,平陽城中囤積的物資可以說所剩無幾,因此梁士彥必須將每一份力量發揮到極致。

    “嗖嗖嗖!”

    零星的箭雨從城頭射下,雖然稀疏,但殺傷力卻依舊巨大。在周軍刻意而為下,所有的箭矢都向著那些擡著雲梯,撞城車的齊軍將士而去。

    “噗噗噗!”

    鋒利的利箭無情地穿過齊軍將士的肉體,讓他們奔跑的身形狠狠地栽倒在地,手中的攻城器械也摔落在地。

    “殺啊!”

    雖然每一架雲梯在靠上平陽城頭之前都會歷經磨難,但在高延宗無情暴虐的屠刀面前,北齊將士也爆發出驚人的勇氣,前赴後繼,瘋狂地向著平陽城沖去。

    他們知道,只有攻入平陽城,取得最終的勝利,他們才能得以幸存,過上夢寐以求的生活,而逃跑後退,等待他們的只有死亡。法不責眾這句話在高延宗這裏是行不通的,他要的只是結果,只是平陽城。

    雖然三天持續不停的戰鬥早已讓徐松精疲力竭,頭腦昏沈不已,但他卻依舊頑強地握著手中的兵刃,從幹涸的身體中壓榨著一絲絲的氣力,為了軍人的驕傲,家中的妻兒。

    “去死!”

    徐松的聲音已經嘶啞得如同發狂的猛獸,紅腫的雙眼,似欲滴出血來,但他手中的鋼刀卻依舊迅捷地劈砍在剛剛攀上城頭的一名齊軍的胸腹上。

    “嘶啦”一聲響,輕薄的皮甲頓時被撕裂開來,同時被撕裂的還有齊軍士卒的腹腔。紅色的血,淡黃色的油脂從傷口中滑落出來,是那樣猙獰惡心。但在這慘烈的戰場上,到處都是人間煉獄,所有人的心都如鐵石一般冰冷堅硬而麻木。

    “碰!”

    徐松殘忍地一笑,狠狠一腳將慘叫著的齊軍踹出城墻去。雖然平陽城隨著三天激烈的戰爭坍塌了不少,只有七八米高下,但這卻足以將重傷的齊軍摔成肉醬。

    然而不等徐松為殺敵而得意松懈,一名齊軍卻在此時陰狠地一刀劈在他的腿上。

    “啊!”徐松慘叫一聲,身子踉蹌著退出幾步,單膝跪地,蒼白的臉上因為疼痛布滿了虛汗,本就粗重的呼吸更是急促了幾分。

    “去死吧,周賊!”齊軍得勢不饒人,淒厲地怒吼著,面目猙獰得像是癲狂的猛獸,再次兇猛地撲向徐松。

    “休想!”徐松心頭發狠,憤怒地咆哮著,猛然站起身來,手中那微微卷刃的鋼刀狠狠地向前揮去。

    “噗!”

    劈中了!徐松心頭一喜,但緊接著渾身一震,有些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去,就見一柄雪亮的鋼刀正嵌在胸前,汩汩的鮮血是那樣的刺眼。

    “呀嘿!”徐松艱難地喘息一聲,厲吼一聲,用力將砍在敵人肩頸上的鋼刀抽出。因為力氣過大,他整個人也向後跌倒。

    “嘭!”

    雖然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但徐松卻沒有感覺到一絲疼痛。感受著身體中力量一絲絲的逝去,望著有些陰霾的天空,他無聲地嘆息一聲,慢慢閉上了眼睛。當永恒的黑暗來臨的時刻,他的眼中沒有怨恨,沒有憤怒,有的只是留戀,是解脫。

    齊國士卒雖然沒有當場死去,但也是身負重傷。然而不等他做出規避的動作,一名填補徐松位置的周軍便無情地將他的生命終結。

    同樣的事情在平陽城各處上演,為了各自的目的和信仰,周軍與齊軍之間的戰鬥已經達到了白熱化的階段。每時每刻都有無數人倒下,但也有無數人加入。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沒有了弓箭,滾木雷石,周軍便拆了城中的房舍,用房梁椽子來代替。到中午時分,平陽城下更是燃起了熊熊大火,如墨的濃煙在城頭上翻滾,空氣中更是充滿了烤肉的香味。

    “快,快點,再快點!”

    “將士們,今天就是我們的死期,但我一定死在你們之前!”梁士彥雖然已近六旬,但兩膀上的氣力卻絕對不小,腰間的佩劍舞得虎虎生風。

    雖然城中還剩下的,包括投降周國的齊軍,還剩下近一萬人,但看著搖搖欲墜的平陽城,梁士彥的心卻是愈發沈重。

    “殺!”

    梁士彥身先士卒,更是激發北周將士必勝的信念,人人勇猛悲壯,激烈奮戰,以一當百,吶喊聲震天動地,竟然在片刻間一掃頹勢,再次抵擋住了齊軍這一波的攻勢。

    “飯桶,飯桶,統統都是飯桶!”看著退下的齊軍,高延宗氣得暴跳如雷,大聲喝嘛道,壯碩的腳板更是將木質的地板跺得山響。

    “擂鼓,沖鋒,日落之前必須要沖進成去,否則統統給本王提頭來見!”

    所有齊將都敢怒不敢言,只能將所有的怒火發泄在普通的士卒身上,催促喝罵,準備著下一輪的進攻。

    ……

    “鄉親們,昏君高緯無道,縱容奸臣汙吏為所欲為,大肆欺淩我們。吾皇雄才大略,宅心仁厚,不忍齊國百姓受苦,是以出兵伐齊,解萬民於水火之中。”

    “而今,高緯來犯,只有擊退他,我們才能不再忍受暴君的欺淩,過上安定富足的生活,父慈子孝,鄰裏相親才不再是空話!雖然城外高延宗叫囂張狂,不可一世,但只要我們撐過了明天,吾皇援軍便能趕到,到那時,齊軍之圍自然得解。”

    “鄉親們,我梁士彥當天立誓,願與平陽共存亡!鄉親們,為了我們的子子孫孫不再受到昏君佞臣的氣壓,為了自己能過上富足的生活,我懇求你們與我同心協力,共抗齊軍!”

    “鄉親們,我求你們了!”梁士彥說著,便雙膝一曲跪倒在地。

    “大人!將軍!”平陽城的軍民盡皆驚呼出聲,不少人更是涕淚連連,不止是擔憂平陽城的命運,更是為梁士彥的舉動而震撼,而感動。

    “誓與平陽共存亡,誓與將軍共生死,推翻暴政,打倒狗皇帝!”

    起初還只是零星的吶喊,但很快便連成了一片,如同高潮一般,一波高過一波。

    聽著城內傳出的地動山搖的寒聲,感受著平陽城上下一氣,高昂的士氣,高延宗一張白皙的胖臉幾乎變成了烏青色,“進攻,進攻!給本王踏平平陽,將一切亂臣賊子誅滅幹凈!”

    “殺!”

    隨著齊軍的齊聲怒吼,戰爭再次開啟。迫於高延宗的壓力,齊軍的進攻更顯瘋狂,而周軍背水一戰,困獸之鬥,則更是慘烈。

    “轟隆!”

    當夜幕降臨的剎那,隨著一聲如同悶雷般的巨響,不算巍峨的平陽城再也經受不住齊軍的猛攻,被齊軍挖倒,轟然一聲倒塌。

    “吼――”齊軍頓時爆發出驚天般的喝彩聲,一個個如同打了雞血一般興奮,甩開雙腿就要沖進城去。高延宗也是喜上眉梢,正要命令親衛護送自己進城,但後方卻突然傳來高緯的命令:大軍暫止,等待皇帝親臨破城。 本帖最後由 410555 於 2019-9-19 00:54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00:55
第四百零七章 烽火戲諸侯

    平陽城外,安德王高延宗的行軍大帳中。

    “嘭!”

    高延宗狠狠一拳擊在書案上,右拳死死地抵在一紙手諭上。他那一張胖臉完全扭曲在一起,一對小眼睛頓時成了一道狹小的縫隙,但從那一絲縫隙中,投射而出的目光卻是如此的陰狠憤怒。

    “蠢貨!廢物!”高延宗壓抑著聲音憤怒地咒罵著,擡起一腳便將面前的書案踹翻在地,其上的筆墨紙硯頓時撒了一地,“叮呤哐啷”一陣亂響。

    “大王,您怎麽了?”

    “保護王爺!”

    屋外當值的親衛頓時驚慌起來,想也不想便操著兵刃爭先恐後地向著帥帳沖來。哪曾想,他們前腳剛進入帥帳,撲面而來的便是高延宗那如同暴怒的雄獅般的厲吼:“滾出去,滾,滾!”

    眾人頓時一個機靈,不過懸著的心總算是好了些,畢竟高延宗還很安全。眾人連忙退出了帥帳,並且刻意走遠了些,以免高延宗的怒火無端地降臨到自己頭上。

    高延宗將帥帳中的物事亂砸一氣,直到氣力耗盡才停止了動作,一屁股坐倒在地,氣喘籲籲,眼中的怒火經過這一番宣泄終於消散了些。

    辛辛苦苦數日,死傷無數戰士,耗費如此大的代價,眼看著平陽城就要告破,高緯卻突然傳來停止進攻的命令,最可笑,最不可理喻的是,理由居然是要讓馮小憐親眼目睹破城的壯觀場景。

    對於高緯的荒yin無道,百姓的生死存亡,高延宗並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他自己的權益。

    雖然對於那懦弱無能的家夥繼承正統很有些不忿,但高延宗卻也只能將心中的不滿隱藏起來,所謂井水不犯河水,自己只要當個土皇帝就好。

    然而事與願違,一句莫須有的“安德於天下”的謠言,徹底讓高延宗明哲保身的打算終結。權力傾軋的道路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不殺人,人就會殺你。高緯逼他出兵並州,明升暗降,安插心腹這些措施,無不表明著高緯對他心懷猜忌,想要殺他之心昭然若揭。

    他高延宗,擁有高氏皇族正統血脈的王爺,在高緯眼中只不過是一個下人,一條狗一般,呼之則來,揮之即去。北齊的江山,祖宗的榮耀,在高緯眼中竟然比不上一個女人的歡笑。

    “高緯,你這昏君!”高延宗雙拳緊握,咬牙切齒地低聲咒罵一聲。如果說之前他只是因為不忿高緯對待自己的態度和一絲野心而有反意,如今卻是真真正正下定了決心。

    古有周幽王為博褒姒一笑,烽火戲諸侯,今有齊主高緯為博取馮小憐的歡心,竟然喝令即將破城的大軍停止進攻,世上還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嗎?

    ……

    “齊軍退了,齊軍退了!”

    平陽城內,看著順著城墻坍塌處蜂擁而入的齊軍突然如潮水般退去,數萬軍民頓時齊聲吶喊起來。每個人臉上都堆滿了激動欣喜的笑容,雖然他們的臉上沾滿了汙垢,但那笑容卻是極其的純粹。

    梁士彥也是一楞,對於齊軍的做法摸不著頭腦。他原本以為齊軍就要進城,已經做好了殺身成仁的準備,哪裏料到齊軍竟然突然退兵。

    “將軍,齊軍退了,是不是吾皇派援兵來了?”一名周將有些興奮地問道。

    雖然梁士彥知道,宇文邕的援兵還遙遙無期,但看著那員將領傷痕累累的身子,滿臉疲憊之色,充滿希冀的目光,梁士彥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應該是吾皇來了,不然齊軍斷不會退去!”

    “太好了,就知道吾皇不會放棄我們的!”那將領精神一震,目光灼灼地看著梁士彥道:“將軍,下令吧,末將願率軍出城,與吾皇一同夾擊敵人!”

    “不!”梁士彥連忙阻止道:“雖然齊軍都是些烏合之眾,不堪一擊,但平陽是我軍目前唯一的據點,萬不能失去。傳令下去,動員城中一切人員,迅速修葺城墻,構建防禦工事,一面齊軍反撲!”

    “是!”那員將領眼中滑過一絲失望之色,但還是拖著微有些跛的左腿四下傳達命令,不過疲憊的精神倒是亢奮了不少。

    “將士們,戰爭還沒有結束,不要睡,再堅持一下,只要再堅持一下我們就能取得勝利!”

    “小夥子,好樣的,殺敵十四人,你是我大周的英雄,我以你為傲!”

    “老哥哥,謝謝你捐獻的糧食,我梁士彥一定不會忘記您的恩情,必將竭盡所能守護平陽城的周全。”

    ……

    雖然齊軍看似暫時不會來攻,但梁士彥卻沒有一絲懈怠。他一邊指揮著城中的軍民添堵缺口,構築簡易工事,一邊溫和地慰問著城頭的將士以及幫忙的百姓。

    平陽城之所以能堅守這些天,除了梁士彥身先士卒,指揮有方,周軍英勇善戰,更因為城中百姓積極擁戴。若沒有城中數萬百姓無私的幫助,梁士彥想以本就殘破的平陽城禦敵,實在有些困難。

    ……

    平陽城外十裏處,中軍帥帳。

    “陛下,按照您的命令,安德王已經下令停止進攻,就等您前去指揮破城了!”高阿那肱向坐在主位上,氣定神閑品嘗著美酒的高緯稟報道。

    “好,待朕的愛妃梳妝打扮好,便一同去見證平陽城的破滅,朕要梁士彥的項上人頭,活的最好!”高緯臉上堆滿了滿意的笑容,右手輕輕把玩著一只精致的白玉杯。

    高阿那肱向著帥帳側方瞥了一眼,在那裏正有一面輕薄華美的屏風,正中間正有一個窈窕動人的身影。高阿那肱嘴角閃過一抹不可察覺的冷笑,接著一臉恭維地道:“陛下貴為九五至尊,威嚴加於四海,此番禦駕親征,周人畏懼如鼠,平陽城焉有不破之理?那梁士彥竟敢負隅頑抗,實在是蚍蜉撼樹,不知死活!”

    “哈哈哈哈,高阿愛卿所言甚是!來,陪朕喝一杯!”高緯心懷大暢,笑著招手道。

    “來人,賜座!”

    “謝陛下恩典!”高阿那肱深施一禮,這才邁著細碎的步伐來到高緯下首的位置上輕輕坐下。

    待宮女滿上酒水,高阿那肱便長身而起來到高緯座前,恭敬而誠懇地說道:“陛下,微臣敬您。一祝平陽城破,梁士彥伏誅;二祝您旗開得勝,擊敗宇文邕,一統天下;三祝您福如東海,壽與天齊!”

    “好,好,好!”高緯擊掌而笑,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然後將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

    高阿那肱本就是善於投機鉆營的家夥,順著高緯的心意,如潮的馬匹奉上,直將高緯捧得如坐雲端,渾身舒泰。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梳妝打扮的馮小憐才千呼萬喚始出來。馮小憐繞過屏風的剎那,天地似乎在剎那間黯然失色,無論是高緯,還是高阿那肱,抑或是帥帳中的其他人,都呆若木雞地看著馮小憐。

    馮小憐的美貌,眾人平日見的多了,雖然驚艷,但還不至於如此失態。眾人之所以如此,蓋因馮小憐身上居然穿著母儀天下的皇後的著裝。那高貴而精美的黃金鳳冠在搖曳的燭光下閃爍著異議光芒,絲滑柔順的衣裙上,代表高傲尊貴的鳳凰栩栩如生,這一切無不彰顯著主人的身份。

    馮小憐邁著婀娜的步伐來到高緯身邊,輕蹙蛾眉,有些惶恐地輕聲問道:“陛下,是不是臣妾哪裏不好,您為什麽這麽看著臣妾?”

    “美,實在是美!”高緯這才驚醒過來,一把握住馮小憐的柔荑,一臉驚嘆地道:“沈魚落雁,傾城傾國也不過如此啊!”

    “陛下謬讚了!”馮小憐舒了口氣,有些嬌羞,又有些欣喜地說道,白皙的臉上浮上一抹動人的紅暈。

    “怎麽能是謬讚呢?這天下還有誰能比朕的皇後美麗?”高緯眉頭一挑,揚聲道:“高阿愛卿,你說呢?”

    高阿那肱連忙起身離座,一拜到地:“微臣高阿那肱拜見皇後娘娘,願皇後娘娘青春永駐,與月同輝!皇後娘娘實乃天女下凡,凡人又有誰能企及?微臣今日有幸得見皇後娘娘天顏,實在三生有幸啊!”

    自從穆黃花穆皇後被廢後,北齊皇後之位一直空缺。高緯早已屬意馮小憐,在朝臣面前也幾次透露出立後之意。如今馮小憐穿上了皇後的著裝,自然得了高緯的授意,高阿那肱又如何會有忤逆之言。

    “哈哈哈哈!高阿愛卿,平身吧!”高緯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朗聲大笑道:“皇後,走,隨朕一同前往平陽,見證平陽城破的壯烈時刻!”

    “臣妾遵旨!”馮小憐笑意吟殷,輕輕攙住高緯的一條手臂,微微落後一分,慢慢向著帳外行去。

    ……

    當高緯攜馮小憐來到前線後,平陽城中已經修建了起了新的簡易工事。高延宗下令攻城,但是半個時辰過去,城池卻依舊掌握在周軍的手中。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齊軍沒有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破城而入,給了周軍喘息之機,平白丟了到手的城池。面對此種結果,雖然高緯、高延宗極力督戰,但將士士氣已泄,卻是再難成事。

    就在此時,遠方突然傳來戰報,宇文邕再次引兵來犯,同時出兵並州西側的西汾州和毗鄰晉州的南汾州,這一天是十月初五。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00:56
第408章 挖墳

    北周勳州,玉璧城。

    “什麽,你說什麽?”宇文邕豁然起身,雙目圓瞪,一臉震驚地看著渾身沐血的宇文忻,失聲問道。

    “回陛下,雖然微臣齊王宇文憲於戰場上突然遁走是不爭的事實,但微臣相信齊王定有自己的苦衷。此番雖然我軍損失不小,但幸得楊堅楊將軍舍命率軍救援,微臣也能繼續侍奉陛下左右,主力部隊也終於安然撤回!”

    宇文忻一臉沈痛之色,眉頭緊皺。一番慘戰,他幾乎耗盡了心力,再加上一路倉皇而逃,此時的精神依舊有些萎靡。尤其是宇文憲的杳無音訊,更是讓他心情沈重。數十年的兄弟,突然成為國家的叛徒,人人喊打的罪人,他的心情如何能夠好過。尤其是宇文忻發自內心地不願意承認宇文憲會是逃兵。

    “不,不會的!”宇文邕渾身一顫,有些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語。

    歷數三軍數十萬將士,誰都可能做逃兵,但宇文憲卻絕無可能。想當初,宇文護掌權之時,他宇文憲不過還是個傀儡,宇文憲便堅定不移地支持他。十數年來,他為北周出生入死,身受數十創都未曾有絲毫的畏懼,如今又怎麽可能畏戰先逃。

    莫非王弟死了?想到這個可能,宇文憲不禁機靈靈打了個顫,連忙將這一念頭生生驅逐。若是宇文憲果真死亡,齊人又有什麽道理會說他逃遁,只怕早就大肆宣揚,打擊己方的士氣了。

    “陛下——”宇文忻看著宇文邕有些恍惚的神色,不禁擔憂地輕喚了一聲。

    宇文邕瞬間醒過神來,臉色很快便恢覆了平靜:“此事暫且不提,敵軍動向如何?”

    “啟稟陛下,齊軍追擊不成,故而回兵圍攻平陽城。”說話的是一名老將,雖然須發均白,但卻是精神矍鑠,眼中精光閃爍,身上沈凝肅殺的氣息不容人小覷。頓了頓,他接著說道:“陛下,雖然梁將軍是沙場宿將,但平陽畢竟孤懸在外,又是新得,兵力不足,只怕不能支撐許久。”話雖如此,不過他的臉上卻沒有多少擔憂,反而很是淡定。

    此人便是韋叔裕,韋孝寬,北周最為傑出的軍事家,戰略家。當年高歡自六鎮起家,威勢一時無兩,直將西魏壓制得無法喘息,正因為韋孝寬鎮守玉璧城,高歡才止步不前,最終一病不起,為宇文氏爭取到了可貴的發展壯大的時機。

    宇文邕雙目一凝,點頭道:“孝寬愛卿所言極是。我大周與齊人交惡已久,此番齊主率軍南來,定不會善罷甘休,平陽的勢力確實有些薄弱了。諸位愛卿有何看法?”

    “陛下,微臣以為,我們應當立即派軍救援。”說話的是站在韋孝寬下手的於翼面色鄭重地說道。平齊三策乃是他進獻,他自然是力主全面進攻北齊的。

    “臣附議!”韋孝寬立即出言支持,“陛下,我軍未與齊主一戰便先行撤退,全軍士氣有所低落,如今齊王不知所蹤,軍中更是人心惶惶,倘若不發兵救援平陽,只怕會寒了將士們的心啊!”

    “臣也附議!”趙王宇文招道:“此次撤軍,將士心中多有不服,此時發兵正是時機。所謂驕兵必敗,齊人一時得勢必然驕傲自滿,銳氣又失,我大軍突然回擊,定能取勝。”

    宇文邕暗自點頭,然後看向其他的文武大臣。其他人相互對視一眼,最後齊聲答道:“臣等附議!”

    “好,既然諸位愛卿都同意再次出兵,那便傳令三軍,明日卯時大軍開拔,此番一定要一戰而下,覆亡齊國!”宇文邕神色一肅,長身而起,沈聲說道。

    “臣等遵旨!”

    ……

    十月初五,北周大軍去而覆返,更是兵分兩路,再次來犯。

    近年來,周國與齊國交手,周軍都是勝多敗少,前些天的東伐也是勢如破竹,一路高歌猛進。然而就在周軍想要一鼓作氣,攻入並州生擒齊主高緯時,宇文邕卻下達了撤退的命令。這個命令不止是軍方高層困惑不忿,下層的將士心中更是郁氣橫生。

    而今,齊軍張狂,平陽被圍,更是讓周軍義憤填膺,甫一得知宇文邕發兵救援,三軍將士頓時如同打了雞血一般亢奮起來,人人心頭都憋著一股氣,暗自發誓要叫齊人好看。

    因此,當宇文邕下令兵分兩路出兵的命令下達後,周軍士卒便如下山的猛虎,鬥志高昂,極其兇悍。只是半日不到的功夫,周軍竟以如摧枯拉朽之勢,將晉州臨近的南汾州和西汾州竟然相繼吞並。

    消息傳來,高緯頓時嚇了一跳。西汾州淪陷,且不說他最為重視的並州將處於敵軍的威脅之下,倘若周軍順汾水而下,兩面夾擊,他卻又如何自處?

    高緯當即派遣高孝珩前去禦敵,哪曾想只是一個時辰功夫,三萬齊軍竟然便被韋孝寬擊潰,折損大半,就連勇將賀蘭豹子也是身受重創,若非親衛拼死相互,只怕要成為韋孝寬的刀下亡魂。而文弱的高孝珩,手無縛雞之力,面對全面潰散的齊軍,也只能望而興嘆。

    廣寧王高孝珩落敗,又得知周軍一日後便能到達平陽城,高緯頓時有些慌神,心中不由萌生退意。

    北齊眾臣也知道宇文邕此次來勢洶洶,但高緯卻絕不能退。否則不說千辛萬苦即將攻破的平陽城再難擊破,只怕齊軍也會因此泄了氣勢,一蹶不振,整個北齊都將呈現在北周的鐵蹄之下。

    眾人苦勸良久,終於讓高緯打消了撤回鄴城的想法。齊軍暫時放棄了進攻平陽城,轉而在平陽城南側和東側掘開一道長達近十裏,寬約三十米的壕溝,近十萬大軍則在壕溝以東嚴陣以待。

    十月初七,宇文邕率領十五萬兵馬進抵平陽。得知宇文邕親臨,平陽城軍民頓時爆發出驚天的歡呼聲,緊繃數日的精神頓時松懈下來。老將梁士彥更是因為心力交瘁,勉強與宇文邕見禮後便昏了過去。

    望著平陽城軍民那一張張劫後余生,充滿希冀的臉龐,再看看幾乎變成廢墟的平陽城,宇文邕的心情頗是沈重。若是沒有梁士彥,這平陽城只怕早就失守了。想到此,與齊國決一死戰的決心也愈發堅定下來。

    宇文邕顧不上旅途疲憊,再安頓了幸存將士好好休息,正式接管平陽城防務後便帶領著一幹文武慰問起城中的百姓來。武力可以奪取土地,但卻不能用作治理之法。北齊民心大失,宇文邕此舉正是賺取民心的好時機。

    宇文邕在城中巡視了一圈,剛回到大營,去前線探查敵情的韋孝寬便已返回。宇文邕問起情況如何,後者則答道:“取勝容易!等微臣擊破他們,再與三軍進餐!”

    宇文邕臉上露出放松而滿意的笑容,然後道:“既然這樣,朕也不再憂慮。將士一路奔波,頗是辛苦勞頓,還是先休息一下!齊軍不過烏合之眾,破之易也,不在乎朝夕功夫。”

    說完,宇文邕便帶著親信,騎上戰馬巡視前線,所到之處都能叫出各方主帥的名字,大加安慰勉勵。眾將士見皇帝如此親和,能記住自己的名字,大受感動,人人都奮勇效命,高漲的士氣更是達到了巔峰狀態。

    齊軍嚴陣以待,不敢絲毫放松,然而從早晨到傍晚,周軍卻都未發動進攻。宇文邕之所以如此做,除了因為士卒遠道而來,疲乏不堪,更是想給齊軍施加壓力,消耗他們的精力。

    ……

    平陽城以北三十裏,汾水之上。

    一身白衣的高興靜靜地矗立在船首,背負雙手,極目遠眺著南方的平陽城,深邃的眸子中夾雜著淡淡的傷感。蕭瑟的深秋,天氣已是頗涼,但高興卻是猶若未覺,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塑一般,任由船舶在水面搖蕩,他的身子也未出現絲毫的晃動。

    良久,高興才開口問道:“黎風,周軍應該已經到平陽了吧!”

    “已經到了,西汾州方向由於翼和宇文招率領的五萬人也正馬不停蹄地向南而來。”黎風一臉恭敬地答道。

    “平陽城外齊軍的壕溝挖好了嗎?”高興似是不經意地問道。

    “已經完工!”黎風接著說道:“相信有這壕溝在,周軍定難再進一步!”

    高興輕笑著搖搖頭,聲音有些飄渺蕭索地道:“只憑一條戰壕果真能抵擋住周軍麽?只怕高緯是為十萬將士挖掘了一個巨大的墳墓啊!”

    “大人的意思是——”黎風一怔,有些遲疑地問道。

    高興搖頭一笑,卻是未作解答,話鋒一轉道:“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上岸了,讓秦瓊將軍按計劃行動,不求有功,要盡量減少損失。”

    “是!”黎風說完,便轉身操漿,向著岸邊劃去。

    ……

    十月七日夜晚,齊軍帥帳。

    高緯端坐主位,看著帳中的眾臣,有些疑惑地問道:“諸位愛卿,宇文邕已到平陽,為何遲遲不來進攻?”

    “陛下,微臣想,那宇文邕不過是虛有其名,一定是見到您心生畏懼,不敢進攻!”

    “陛下威勢無雙,宇文狗賊如何敢來?”下面的人立即拍起馬匹,聽得高緯哈哈大笑,渾身三千毛孔似是也在剎那間舒張開來,熨帖之極。

    “那依諸位之間,朕是主動決戰還是繼續防守?”高緯笑了一陣,然後問道。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00:57
第四百零九章 小將

    汾水之西,官道之上,五萬周軍如同一道褐色的洪流,裹挾著漫天的塵埃迅速奔行著.時值深秋季節,天氣寒冷,但眾周軍卻是大汗淋漓,頭頂熱氣騰騰。雖然眾人臉上風塵仆仆的疲累氣息難掩,但五萬周軍的精神卻依舊振奮,身上那沈凝的氣勢和淡淡的血腥味讓人不自禁心生畏懼。

    “弟兄們,再快些,只要到了汾水之畔,咱們便能好生休息一番!”於翼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看著並沒有因為急行軍而出現散亂,依舊齊整的隊列,臉上不禁露出滿意的笑容。

    日前,於翼與趙王宇文招奇襲西汾州後,留下些許人馬守衛後,他還來不及休整,便帶著其余士卒馬不停蹄地向著汾水而來。如今已臨近冬季,天氣愈發嚴寒,不適合戰鬥。倘若戰事繼續拉鋸,宇文邕設想的達到的戰略目標自然就無法實現。

    是以,宇文邕遂打定主意,兩相夾擊,要麽迫得高緯撤回鄴城,周軍則好趁機攻占晉州,謀取並州;要麽就是將高緯困在晉州,生擒之,如此一來,北齊必亡。

    基於此,雖然於翼也愛惜將士,但他卻也知道時間緊迫,所以一路上不斷催促麾下士卒加快速度,好早些到達平陽,與宇文邕互為犄角,完成合圍之勢。

    為此,於翼和宇文招更是放棄了騎乘戰馬,卷起褲管,隨著大軍一起在地上奔行。主帥同甘共苦,以身作則的表現讓眾將士感動,故而雖然身心俱疲,但卻都是緊咬牙關,拼力堅持著。

    “再有兩個時辰就能到達汾水之畔了!”於翼擡頭看了看天色,喃喃自語一聲,繼續提氣奔跑起來。他雖然不是垂暮之年,但也比不上壯碩的青年,一路趕來也頗是辛苦。

    又跑了一陣,氣喘籲籲地宇文招來到於翼身邊,一邊抹著臉上的汗珠,一邊道:“將軍,眾兄弟差不多已到極限,您看是不是停下來稍作休整?”

    於翼凝神看了一眼前方之路,那是一處山谷,並不多幽深,但卻十分狹小,兩旁的山坡上更是長滿了樹木。正是深秋十分,草木枯黃,隨著秋風的拂動,無數枯葉隨風飄蕩,看得人眼花繚亂。不知為何,當於翼看向那深邃的谷口時,心中沒來由有些異樣之感。

    於翼沈吟片刻,然後深吸一口氣道:“王爺所言甚是。咱們便過了這山谷再休息,您看如何?”

    “一切謹遵將軍吩咐!”雖然宇文招貴為趙王,但此番行動,於翼卻是主帥,更何況宇文邕對他也是極其器重,宇文招自然不敢過於自持。

    於翼乃是沙場宿將,久在邊關,歷經生死,對於危機十分敏感。雖然方才那異樣的感覺有些莫名,但於翼心中還是警覺起來。是以,於翼吩咐全軍放慢速度,收縮了陣形。

    大軍進入山谷,於翼警惕地四下張望,但山谷中卻甚是安靜,沒有絲毫異動。於翼眉頭輕皺,不知為何,他心中那絲異樣不僅沒有減退,反而愈發強烈起來。然而,直到大軍來到谷口前百米處,猜想之中的埋伏並未出現。

    難道是我多慮了?

    於翼緊皺著眉頭暗自思量,不過緊張的心神也放松了不少。畢竟沒有人願意被人伏擊,尤其是此刻周軍一路勞頓,又是爭分奪秒之時,一切阻礙對他們的軍事計劃都是極其不利的。

    就在於翼啞然搖頭,準備下令全軍休整的命令時,變故橫生。

    “轟隆隆――”

    一陣如同悶雷般的巨響在山谷間回蕩起來,緊接著便見谷口兩側原本安靜的山峰突然碎裂開來,無數碎石四散開來,挾著剛猛的氣勢,漫天的煙塵滑落谷口,眨眼間便將谷口封死。

    突如其來的變化頓時讓周軍大驚失色,尤其是那如雷霆般的巨響,大地劇烈地震動直讓他們腳步踉蹌,氣血翻湧,頭暈目眩。

    “敵襲,列陣!”於翼也是一驚,但很快便鎮定下來,沈聲大喝道。

    周軍果然是訓練有素,於翼命令一下,各級將官迅速傳達著命令,騷亂的士卒很快安靜下來,迅速收攏了陣形,刀盾手在外撐起了刀盾,弓弩手在內張弓搭箭瞄準了兩側的山峰。

    時間不長,煙塵散盡,於翼舉目望去,就見那狹小的谷口處此時已經完全被封閉,看著那高達十數米高的碎石堆,於翼倒吸了口涼氣,心情十分沈重。

    就在眾周軍奇怪敵人身在何方時,山峰兩側突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接著便見山頂突然出現了無數人影。當看見這些人時,包括於翼,宇文招在內的周軍皆是一楞,與他們想像中的不同,這些人竟然不是齊軍。

    “底下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若想活命,留下買路財!”山頂上突然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說話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的青年,身高背闊,極是壯碩。

    “不知好漢如何稱呼?”於翼打量了四周一眼,然後大聲問道。

    “血煞寨寨主秦瓊是也!”壯漢答道。

    於翼皺眉思索片刻,北齊有名的將領中他卻是沒有聽過這麽一號人物,心中稍微放松了些。如果對方只是盜匪,那還好辦,若是官軍,只怕就難以善了了。

    “原來是秦寨主,幸會幸會!”於翼雖然心中氣憤,但臉上卻是鎮定自若,笑著說道。

    “不過是區區草頭王!”秦瓊擺擺手,不過從語氣中,於翼卻是聽出了一絲得色。

    “好漢可是遇到了什麽困難,不妨說來,於某或可援助一二。”於翼溫言說道。

    “落草為寇,缺的自然是錢糧啊!”頓了頓,秦瓊接著道:“本寨主看你們攜帶了不少糧草,卻是不知你願意支援我幾成?”

    於翼眼珠一轉,然後直直地盯著山頂上的秦瓊道:“秦寨主,於某看你也是英雄豪傑,占山為王平白Lang費了一身本事不說,只怕還有損聲譽啊!況且,綠林總是小道,不是長久之道啊!”

    “本寨主也不想背上罵名幹這營生,只是政府昏聵,生活所迫,為了眾兄弟的生計,我也只能如此!”秦瓊恨恨地說道,語氣中透著些許無奈。

    於翼雙眸一亮,與宇文招對視一眼,然後道:“秦寨主,實不相瞞,吾乃大周勳州刺史於翼,此番正是為討伐高緯而來。吾皇雄才大略,有經天緯地之才,此番舉兵前來,正是救萬民於水火,秦寨主何不棄暗投明,投效吾皇,從此榮華富貴,光宗耀祖,總好過這山中淒苦的生活?”

    “你的提議倒是不錯。”秦瓊砸吧了下嘴巴,似乎對於翼頗有興致,然而就在於翼和宇文招欣喜之時,他卻話鋒一轉,冷冷地說道:“雖然高緯昏庸無能,但這是我齊國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你周國來管?宇文邕解救萬民於水火?休要說的那般冠冕堂皇,想要一統江山,滿足野心直說便是!”

    “你!”被秦瓊如此赤*裸裸地說辭,於翼眼角劇烈地跳動起來。雖然秦瓊所言不假,但被人掀去掩蓋吃相的面紗的感覺還是不怎麽舒服。

    宇文招眼中寒芒閃爍,冷冷地說道:“秦瓊,你可要看清楚,此地有五萬精銳之士,就憑你一介草莽流寇,竟然妄自尊大,簡直是不自量力!”

    “土雞瓦狗,不過爾爾!”秦瓊嗤之以鼻,然後道:“於翼,宇文招,我勸你們乖乖束手就縛,免得待會損失慘重。”

    “猖狂!”於翼就算久經磨礪,心智沈穩,但被秦瓊幾次三番輕視,心頭頓時火起。堂堂大將,何時受過如此侮辱。於翼深吸口氣,將心中的怒火強行壓制,眼中一片森冷:“斛律鐘都,給你兩千人馬自左側沖鋒,李淵,與你兩千人馬自右側發起沖鋒,不需你二人斬敵立功,只求吸引敵人的註意力!”

    “是!”永兩個年紀相仿的青年小將抱拳出列,齊聲答應一聲,便迅速退下傳令,準備發起沖鋒。兩側的山峰坡度較緩,沖上去並不多麽困難。

    見宇文椿與李淵離去,於翼接著低聲道:“史萬歲,你率一隊人馬從後方迂回攀上山峰活捉賊寇!”

    “是!”應聲的同樣是一個青年,只是渾身散發著極其剽悍的氣息,一雙眸子更是精光四射,讓人不敢小視。說完,史萬歲便邁開大步,走入陣營。

    “殺!”

    少頃,隨著一聲驚天的喝聲,四千周軍頓時瘋狂地向著兩側的山峰沖去,那剛猛無畏的勢頭讓秦瓊瞳孔不禁一縮。這些周軍一路奔馳,按說早已疲累不堪,但發起沖鋒卻是若氣逼人,實在可貴,也難怪大人會吩咐自己一切以拖延為主,不必強求,以免損失太大。

    “弟兄們,動手,叫這些周軍見識一番咱們辛苦準備的大禮!”秦瓊一臉平靜地看著周軍,大聲說道。

    隨著他的命令下達,山頂上的眾人頓時行動起來,人人手上多了一張長弓,羽箭上更是竄起了火苗。隨著秦瓊一揮手,無數羽箭便帶著“咻咻”的尖嘯向著山谷中射去。

    於翼看著那飛射而至的漫天火星,心中再沈,哪曾想到這些山賊的烏合之眾竟有如此很辣的招數,尤其是那射程極遠的長弓更是讓他心頭急跳。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00:58
第四百一十章 高緯的勇氣

    “高緯,我父親為大齊的江山社稷嘔心瀝血,但最終卻落得家破人亡的結局.今日,我斛律鐘都踏上這片土地,就是你這昏君的死期!”斛律鐘都雙拳緊握,死死地盯著山坡上的秦瓊,心中暗道。

    他本是落雁都督,太傅斛律光之子,自小錦衣玉食,熟人敬仰,哪曾想這一切的光輝都在一夜之間湮滅,而這都是因為奸人的一句讒言。也許這一切的罪責應該歸咎到盡顯讒言的祖庭,三貴身上,但斛律鐘都對於昏聵無能的高緯更是憎恨。

    他要報覆,報覆那些無恥奸邪的小人,報覆那荒yin無道的昏君。為了活命,他裝過乞丐,當過小偷,一路輾轉,終於來到了北周。恰逢北周征軍,斛律鐘都便毅然決然地加入了周軍。既然北齊拋棄了自己的父親,那他也不介意將之覆滅,為父親叔伯陪葬。

    雖然高興曾告訴他,不要因為一時的仇恨遷怒整個大齊,從而毀去斛律光畢生守護的信念,但如今行將就木的北齊卻無法讓他看見一絲希望。或許,覆滅才是最好的結局,尤其是那處在底層的萬千百姓來說。

    “於翼,既然你執迷不悟,那也休怪我下手無情!”山坡之上,看著擺出防禦陣勢的數萬周軍,秦瓊眼中精芒閃爍,隨著無數火箭落下,山谷中很快便燃起了大火。

    炙熱的火光與濃烈的煙塵直讓周軍呼吸困難,止不住地向後退去。好在於翼向來謹慎,周軍陣形十分密集,又有刀盾手架起刀盾防禦,雖然一時間有些慌亂,但卻並未有太大的傷亡。

    “撤!”

    於翼一臉鐵青,但此時卻容不得他過多思量,果斷下達了撤退的命令。雖然是後撤,但周軍也沒有一哄而散,而是井然有序,後軍變前軍,刀盾手撐起盾墻,以穩定的速度向谷外撤去。

    如今正是秋季,枯葉遍地,山谷中一旦燃起大火,後果實在不堪設想。雖然甫一交鋒己方便處於下風,但於翼心中卻未有太多的擔憂。五萬精銳之士能在半日之內攻破西汾州,又怎是好相與的。

    讓於翼唯一悔恨的是,進谷前他曾讓斥候探查過,但山谷中卻沒有什麽埋伏,然而方才敵人在頃刻間便封堵了谷口,顯然是準備多時。一股山匪真的有如此本事,可以騙過經驗豐富的斥候嗎?

    看著自兩側瘋狂向山頂沖來的四千周軍,感受著他們身上透出的熊熊戰意,秦瓊心中讚嘆,這周國士卒果然比高緯手下的士卒強上許多。雖然如此,但他卻沒有絲毫畏懼之色,相反,眼中更是跳躍著興奮的火花。

    騎兵師自組建到今,也有兩個年頭了,大大小小的戰鬥歷經數十上百次,士卒各個都是身經百戰的鐵血漢子。

    他們曾在涇州與黃法瞿交手非但未敗,相反還使得對方頭痛不已;他們曾與獨孤永業相鬥,同樣讓對方深深忌憚;前些天,他們更是在秦瓊的率領下與草原的霸主激戰,最終生生將後者擊退。

    如今,面對著周國的精銳,他們沒有畏懼,有的只是雄渾的戰意。兩側山頂上雖然各自只有千人,但面對著四千周軍,他們卻沒有絲毫的畏縮,所有人都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他們年輕的統帥下達出擊的命令。

    “列陣!”當周軍沖到半山腰時,秦瓊大手一揮,沈聲喝道。

    山頂上的所有人精神一陣,當即迅速移動起來,只是兩次呼吸的功夫便集結成了兩個小型的方陣,所有人身上都散發著濃重的煞氣,直讓飄蕩的落葉都不敢接近。

    “弓!”

    “唰!”所有士卒立即張弓搭箭,咯吱咯吱,弓弦繃緊的聲音直讓向上沖的周軍頭皮一陣發麻。

    “舉盾!”斛律鐘都眼中寒芒一閃,立即大喝一聲。聽見他的和聲,兩千周軍立即將盾牌舉在頭頂,身子緊緊所在盾牌之下,但前進的腳步卻沒有多少減緩。

    而在另一側的李淵,也下達了同樣的命令。雖然能夠成為統領千人的小將,多是因為父親唐國公李昞的蔭庇,但他本人卻也是有不少能耐。其人雖然出身豪門,但卻聰明機智,寬厚仁慈,出手闊綽,極善人際交往,深受麾下士卒的愛戴。

    “射!”秦瓊雙瞳一瞇,敵將反應之迅速讓他微微有些訝異,但他卻沒有一絲遲疑。

    “嗖嗖嗖!”

    又是一陣讓人背脊發涼的破空聲響起,密集的箭雨自山頂兩側飛射而下。

    “叮叮當當!”

    “噗噗噗!”

    “啊!”

    雖然周軍采取了防禦措施,但在箭雨之下,依舊有不少人受到傷倒地,慘叫聲此起彼伏。要知道,他們面對的可不是尋常山匪,而是極其精銳的騎兵。這些人連擅長騎射的突厥勇士都不怕,手上的本事自然極其出眾。居高臨下,要在空襲中射殺周軍並無太大的困難。

    “弟兄們,堅持住,沖上去!”斛律鐘都看著身邊不斷倒下的身影,雙目霎時變得血紅目眥欲裂地大吼著,一手舉著盾牌,腳下的速度陡增。

    若是連區區山匪都無法剿滅,又談何覆滅齊國,為夫報仇?

    看著隊形依然齊整,氣勢依舊兇悍的周軍,秦瓊不由皺了皺眉頭。兩輪箭雨,不過才有六七百人倒下,在戰局地利先機的情況下,這個結果實在有些差強人意。

    “變陣!”看著已經沖到三十米之內的周軍,秦瓊知道弓箭所能造成的殺傷已經不大,遂揚聲大喝道。

    “唰唰唰!”

    急促的腳步聲中,人影飛速晃動,很快,山頂上的騎兵們便轉換成了兩個小型的沖鋒陣形。雖然因為地理之故,他們並沒有騎乘戰馬,但身上那濃重的煞氣卻凝聚成了鋒銳的氣息,遠遠傳開,讓斛律鐘都與李淵眉頭緊皺。

    “拔刀!”

    “嗆啷——”

    “沖鋒!”

    “殺!”

    隨著這一齊聲怒喝,兩千騎兵的氣勢頓時攀升到極點。話音放落,兩個沖鋒陣便如颶風一般向著周軍迎頭沖去。

    ……

    平陽城外,齊軍大營。

    “諸位愛卿,依你們之見,我們是決戰還是退守呢?”高緯端坐帥位,威嚴的目光掃視著帳中的數十位文武大臣。

    西汾州的淪陷和高孝珩的戰敗本來讓他十分震驚,對宇文邕和周軍有些畏懼,但周軍來到平陽城後卻遲遲沒有進攻,這讓他懸著的心平穩了多少。而且北周次此來只有十萬,遠不及己方,高緯底氣便也充足起來,更何況有那天塹一般的戰壕存在。

    眾臣相互對視,默默交流一番,高阿那肱卻是當先出列,面色沈重地道:“陛下,雖然我軍數量遠勝周軍,但能夠戰鬥的也不過十萬之數,與周軍只在伯仲之間。而今天氣嚴寒,並不適合征戰,微臣以為不宜主動出擊。”

    “想當年,神武皇帝之時,我大齊雄兵百萬,攻伐周國玉璧城,在敵人援軍到達後也不得不撤退,難道如今的軍隊能比得上神武皇帝訓練的精銳嗎?”

    “微臣以為,固守最是穩妥。陛下可派一員大將率數萬兵馬在此守衛,中軍後撤至高梁橋(臨汾東北)駐紮。如今已近深冬,天寒地凍,周軍遠道而來,補給自然困難。而我大齊卻占據地利,只要拖上數十日,周軍必退無疑!”

    高緯點頭,然後看著其他人道:“高阿愛卿所言有理,其他人還有何看法?”

    “陛下,末將以為右丞相此言差矣!”卻是一員虎背熊腰的大將邁步而出,雖然已是年近五旬,但渾身上下卻依舊透著股子狂野肅殺的味道。此人卻是武衛將軍,安吐根。

    安吐根,本是安息胡人,因為祖父而侍奉北魏。北魏末年,他曾出使蠕蠕國,在高歡治理東魏時返還晉陽,並且幫助高歡擊敗了蠕蠕國的進犯,從而獲得了高歡的賞識。此人英勇果敢,跟著高歡立下了不少的功勞。只是這些年高湛,高緯昏聵無能,這一員老將也受到了冷落和打擊。

    “安吐根將軍,依你之見該當如何?”高阿那肱眉頭一挑,微沈著臉問道。

    安吐根卻是絲毫不懼地與高阿那肱對視了一眼,然後看著高緯道:“陛下,周人不過是無膽鼠輩,何懼之有?遙想當年,神武皇帝何等英姿,只叫周人聞風喪膽。雖然我們遠不及神武皇帝之威勢,但甚為神武皇帝的臣民,卻又懼怕那宇文小兒?陛下且與我數萬兵馬,看末將如何將周賊擊斃,拋入汾水之中!”

    安吐根這一番話說的中氣十足,鏗鏘有力,直讓營帳中的將領熱血沸騰。數年前,齊人何等威風,周人何其弱小,但如今卻正好反過來,但凡有血性的漢子,誰不感覺屈辱?

    高緯眉頭緊皺,安吐根祭出神武皇帝,他不禁開始猶豫起來。從內心來講,他並不願與周國硬悍,但若是畏畏縮縮,顯然也不是件好事。若是因此而被皇族中人詬病,鬧出事端,才是最壞的事情。

    就在這時,一些貼近的宦官卻道:“陛下,陛下與宇文邕同為一國之君,他能攻來,為何您不能主動出擊?倘若陛下禦駕親征,擊潰宇文邕,到時候萬民歸心,一統天下也不是難事!”

    “倘若我大齊畏戰不出,只怕會讓人小視啊!”

    “陛下,您乃天下共主,何懼宇文小兒,臣妾也希望能看見您擊潰周賊的英姿呢!”就在高緯舉棋不定時,一身皇後衣衫的馮小憐卻突然嬌聲說道。

    看著一臉希冀的美人,高緯渾身一個機靈,似有無窮的力量湧進了體內,他不禁坐直了身子,大聲喝道:“宇文小兒想戰,朕又如何會俱?看朕如何退敵,哈哈哈哈!”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uuuuuuuuuu

LV:9 元老

追蹤
  • 195

    主題

  • 91908

    回文

  • 25

    粉絲

就是愛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