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建隋大業 作者:江水濤濤(連載中)

 
uuuuuuuuuu 2013-5-28 21:47: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56 20387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01:14
第431章 瞬息千變

    “豎子敢爾!”

    “陛下快閃!”

    安吐根,賀蘭豹子等人見狀,皆是驚駭欲絕,目眥欲裂,不由都瞠目大喝,與此同時,他們都拼命地沖向賀若弼,身上那濃重的煞氣似是要將空氣都凝結。

    碰!

    高延宗終於醒過神來,但他還來不及反應,便覺眼前一黑,整個人便被一股巨力撲下馬背,狠狠摔在地上,渾身疼痛欲裂,氣血翻湧。

    高延宗用力甩了甩頭,昏沈的頭腦終於清醒了些,他正要掙紮著起身,卻突然感覺到額頭上正有一股溫熱的液體緩緩流下。他伸手輕輕在額頭上一抹,再拿至眼前,便見手掌上滿是殷紅的鮮血,溫熱的觸感直透心底。

    受傷了?

    這是高延宗的第一反應,心中不由一沈。然而此時他整個人都被摔得七葷八素,憑感覺卻是不知具體傷在何處。就在這時,高延宗感覺身上突然一輕,接著便見莫多婁敬顯那極其蒼白的臉龐出現在眼前。

    高延宗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立即向莫多婁敬顯身上看去,便見他左胸口上正有半截箭頭,其周圍很大一片衣襟都被鮮血浸透。

    “陛下,末將怕是不能再追隨您左右,剩下的事情就只能靠您了,您一定要保重自己啊!咳咳……”

    莫多婁敬顯強打起精神,艱難地扯動著嘴角,似是想笑,但劇烈的痛楚卻讓他的嘴唇不斷顫抖著,始終無法勾勒出一個彎曲的弧度。此時的他是那樣的虛弱,每一句話似是都能耗盡他全部的力氣,隨著嘴唇的翕動,嘴角溢出的鮮血也是越來越多。

    “莫多婁將軍,你怎麽樣?”高延宗心神巨震,雙手緊緊把著莫多婁敬顯,焦急地大吼道:“你不許死,朕命令你活下去,你還要為朕殺敵呢!起來,你快起來!”

    “莫多婁將軍!”周圍的北齊士卒紛紛失聲驚呼,眼圈泛紅,聲音甚是悲切。

    “陛下,末將去了,您保、保重!”莫多婁敬顯眼中的神采突然明亮了一下,但卻很快就暗淡下去,最終歸於黑暗和空洞,整個人再也沒有一絲生息。

    看著莫多婁敬顯張望著天空,那雙似乎還殘留著遺憾與留戀的眼睛,高延宗心頭突然湧起一股無以言表的憤怒與壓抑。

    在這一刻,面對著死在懷中的將軍,他仿佛才真正明白自己肩膀上的責任,戰勝周軍,不只是為了活命,為了抱住祖先的榮耀,更是將士們為之奮鬥,為之犧牲的希望。

    高延宗緩緩站起身來,看著慘烈而混亂的戰場,激烈廝殺在一起的賀若弼、安吐根等人,猛然仰天咆哮道:“大齊的勇士們,驅逐仇寇,死戰到底!”

    “驅逐仇寇,誓死不退!”

    看著重新騎乘在戰馬上,振臂高呼的高延宗,北齊的將士似乎在剎那間忘記了身體的疲憊,心中的恐懼,紛紛仰天怒吼起來,那低迷的士氣再次高漲起來。

    “殺啊!”

    “周賊,殺人償命,死來!”

    “大齊的兒郎們,今日能殺賀若弼,為莫多婁將軍報仇者官升三級,賞金萬兩!生擒周帝宇文邕者,封驃騎大將軍,萬戶侯!殺!”

    高延宗雖然肥胖,但此時卻是化身為一座人形的肉山,在戰場上橫沖直撞,鐵槊揮舞得霍霍有聲,寒氣森森,如同一個巨型絞肉機,直讓周軍鬼哭狼嚎,紛紛退避。

    安吐根目眥欲裂,血湧雙目,整個人如同一頭癲狂的猛獸,攻向楊堅的一招一式都是那般狠厲,完全是以命搏命。此時的他,生龍活虎,力大無窮,年齡在他身上似乎已經找不到絲毫痕跡。

    相比起老將安吐根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玩命心態,楊堅卻是大有不如。雖然在功夫,氣力上來說他不比安吐根弱,甚至因為年紀而更甚一籌,但此時此刻他卻是落在了下風,被安吐根殺得節節敗退。

    另一邊廂,勇將賀蘭豹子也是不弱,勢如虎狼,招招搏命,雖然身上添了不少傷口,但卻也將賀若弼的勢頭壓制下去,讓他無法再前進一步。

    在高延宗,賀蘭豹子,安吐根等人的爆發下,北齊軍頓時舍生忘死,奮力進攻,再次爆發出極其驚人的戰鬥力,竟然在片刻之間將敗局扭轉,重新取得了上風。

    北周陣營處,看著形勢突然轉變的戰局,宇文邕面色倒是沒有出現多少變化,只是淡淡地說道:“高延宗雖然胖了點,但腦子卻是比高緯好了不少啊!”

    “雖然高延宗有些能耐,不過要想戰勝陛下您的十萬精銳之士,只怕還相差甚遠!”韋孝寬的言語中不乏對宇文邕的吹捧,但他陳述的語氣卻似是說著理所當然的事實,讓宇文邕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王軌手搭涼棚,遠遠地看了一眼晉陽城下,然後沖宇文邕道:“陛下,城外的齊人差不多有一半都進城了。”

    “哦?果然!”宇文邕眉頭一挑,然後神色一肅,沈聲道:“韋愛卿,時間差不多了,發動最後的進攻,準備一決勝負,朕要在落日之前踏上晉陽的城頭!”

    “是!”韋孝寬面色一緊,嚴肅地應道。

    隆隆的鼓聲響起,廝殺中的周軍士氣頓時一振,繼而迅速開始變換陣形。分散的周軍迅速開始收攏,穩步向前,慢慢向著齊軍壓迫而去。

    酣戰之中楊堅和賀蘭豹子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頓時爆發出一團炙熱的精光。

    “安吐根,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納命來!”楊堅大喝一聲,一改守勢,手中精鋼打造長槍突然被他當作長棍奮力地照著安吐根當頭劈下。

    安吐根頓時猝不及防,感受著那勢大力沈的攻擊,臉色變了一變,連忙架起刀兵向著楊堅的長槍撞去。

    “當”的一聲脆響,安吐根手中的兵刃頓時被蕩了開去,身子晃了一晃,胸前空門大開。如此大好機會,楊堅又如何會錯過。只聽他空中輕斥一聲,手中的長槍頓時化作一點寒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電般地刺向安吐根的胸口。

    “休想!”

    此時安吐根舊力方去,新力未生,想要格擋已是不及。好一個老將,他猛然怒吼一聲,身子側扭,寬厚的左手猛然向著楊堅刺來的長槍拍去。

    “碰!”

    “噗!”

    雖然安吐根將楊堅刺來的長槍拍偏了幾分,但後者鋒銳的槍尖卻依舊刺入了他的右側肩胛,殷紅的鮮血頓時如泉水般汩汩而流。

    “下來!”肩膀上劇大的痛楚讓安吐根面部劇烈地顫抖著,額頭上大汗淋漓,但此時他卻是沒有絲毫猶豫,厲喝一聲,左手死死攥住長槍用力一拽。

    楊堅始料不及,身子頓時向前傾倒,眼看就要栽下馬背,他卻突然松開了長槍,迅速抱住了馬背,終於避免了被拽下馬背的結局。安吐根本就受傷,楊堅一松手,他卻是用力過度,一下墜落馬背,半晌爬不起來。

    “安吐根,你老了!”楊堅看著在地上不斷掙紮的安吐根,似是感嘆般地說了一句,猛然抽出馬鞍上的寶劍,狠狠地向下劈去。

    “安將軍!”眼看著安吐根就要斃命,附近的齊軍頓時驚呼出聲,亡命般地向著他沖來。看著飛速放大的劍芒,安吐根雙目瞳孔一縮,奮起余力向著一旁滾去,雖然姿勢甚是狼狽,但生死關頭又哪裏顧得上這許多。

    “啊!”

    一番慘烈的廝殺,安吐根早已是精疲力竭,此時又深受重創,反應遠不及往日。楊堅的長劍雖然依舊未能劃破他的咽喉,但他的右臂卻是齊肩而斷。刺目的鮮血頓時迸濺得到處都是,而安吐根也因為巨大的痛苦慘叫一聲,就此暈厥過去。

    “安將軍,您一定要挺住,挺住啊!”安吐根麾下的將士終於趕到,一起攔住了楊堅的進攻,同時護送著安吐根迅速向後退去。

    “護送安將軍回城救治,這裏交給我來應付!”不遠處的賀蘭豹子見狀,頓時大聲吩咐一聲,手中的攻勢更是淩厲了一分。此時此刻,他渾身的征袍早已被鮮血浸透,呈現出紫紅的色澤,讓剽悍的他看上去如同來自煉獄一般恐怖。

    “高延宗,休得張狂,讓我韓擒虎來會會你!”就在賀蘭豹子陷入楊堅與賀若弼的圍攻之中,風雨飄搖,岌岌可危之時,高延宗身側不遠處卻突然爆發出一道震天的怒吼。

    此人也是年方三十,相貌英偉不凡,騎乘著一匹通體血紅的戰馬,手中使一對鳳翅鎦戟,左劈右斬,風馳電掣地向著高延宗奔來,手下竟無一合之將。

    韓擒虎突然自側翼殺來,頓時讓齊軍陣形大亂,眼看高延宗就要陷入敵軍的前後夾擊之中,齊軍中頓時有人慌亂地驚叫道:“保護皇上,快撤,快撤!”

    “韓建業,攔住他,不許退!”高延宗勃然大怒,不由瞠目怒吼道。

    “陛下,快退吧,在不退就來不及了!”那叫韓建業的中年將軍卻是一臉懼色,一邊焦急地大聲呼喊,一邊迅速向後退去。

    “韓建業,你敢違抗命令?朕要誅你九族!來啊,沖上去,攔住那周將!”高延宗氣得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地大聲怒吼著。

    “高延宗,你想死可別拖上我。小的們,晉陽根本保不住,要想活命的就跟我一起投降了周軍!”韓建業眼中閃過一抹仇恨的神采,惡狠狠看了高延宗一眼猛然高聲喝道。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韓擒虎也是微微一怔,繼而大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韓將軍,不如你我一起擒了高延宗,也算是大功一件啊!哈哈!”

    “敢不從命?”韓建業獰笑一聲,惡狠狠地看著高延宗道:“高延宗,還不下馬受降?”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01:15
第432章 風蕭蕭兮易水寒

    韓建業,北齊開府儀同三司,官職不小,但在此時北齊而言卻是大有水分。雖然如此,但在晉陽城中的高級將領不多的情況下,韓建業卻也排得上名號。尤其是在這戰事的關鍵時刻,韓建業的突然反水,對齊軍的影響何其之大。

    “逆賊,安敢如此猖獗!”韓建業瞬間的倒戈相向讓高延宗氣憤不已,渾身顫抖著,大聲咆哮著,那一張沾著不少血跡的胖臉完全扭曲在一起,看上去兇神惡煞,猙獰可怖之極。

    “韓將軍,皇上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行事,難道當真要背信棄義?”

    “韓建業,你這忘恩負義,賣主求榮之徒,今日我必殺汝!”

    “韓將軍,休要聽信周人的花言巧語,你就算投降也無法活命,只有死戰到底才是上策!”

    “韓建業,難道你真的要遺臭萬年,讓祖宗蒙羞嗎?”

    附近的齊國將領都是不敢置信地看著韓建業,紛紛出言勸阻,或是憤怒的斥責,或是誠懇地規勸。

    “荒謬!”韓建業冷笑一聲,不屑地遠遠看著高延宗道:“高延宗,你這死胖子,不過與你那兄弟高緯是一丘之貉,暴虐自大,荒淫無道,你們才是大齊江山的最大禍害,就憑你兄弟二人的秉性,大齊空有百萬大軍,永遠都無法戰勝周帝!”

    頓了頓,韓建業繼而道:“大齊的將士們,如今晉陽城被困,城中缺兵少糧,援兵不至,周軍遲早會破城而入,與其白白送死,不若舉城降了周軍,也免得無謂的傷亡。大勢所趨,非人力可當,大家還猶豫什麽?難道當真要為昏君繼續賣命,甚至搭上父母家人嗎?”

    “來人,將那叛徒擒來,朕要將他碎屍萬段!”高延宗再也忍耐不住,憤怒地咆哮一聲,手中兵刃一揮,就要向著韓建業沖去。

    “陛下,此時不是沖動的時候,還請您三思而後行啊!”一直護衛在高延宗身邊的韓骨胡一把拽住高延宗的馬韁,一臉焦急地勸說道。

    “滾開,朕今日若不嚴懲那叛徒,今後如何服眾?”高延宗瞠目大喝,眼中滿是獰厲之色,牙齒更是咬得咯吱作響,顯然是對韓建業憤怒仇恨到了極點。

    面對高延宗的呵斥,韓骨胡非但沒有後退,而且將韁繩攥得更緊,繼續勸阻著高延宗:“陛下,小不忍則亂大謀,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您萬金之軀,不能涉嫌,退吧!”

    “難道你也想造反嗎?讓開!”高延宗此時早已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所想的就是將韓建業擊斃,又哪裏能聽得進別人的勸阻。他的臉色愈發陰沈,身上的殺氣也愈發濃郁起來。

    “陛下——”韓骨胡一臉哀求地看著高延宗。

    “滾開!否則,朕判你與韓建業同罪,殺無赦!”高延宗眼中的血光越來越盛,說出的話更是冷冽無情。

    “叮叮叮叮!”

    就在韓骨胡還想拼死再勸時,晉陽城頭卻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響。交戰中的北齊士卒心神一振,不由看向晉陽城頭,便見令旗揮舞,正是撤退的訊號。

    卻是城頭始終關註戰事的唐邕發現高延宗情況不妙,適時下達了收兵的命令。

    “速速撤回城中,保護好皇上,快!”韓骨胡心中一松,立即揚聲高喝一聲,強拽著高延宗的馬匹就向晉陽城奔去。

    “還未戰勝周軍,如何能退?誰敢後退,殺無赦!”高延宗頓時大怒,眼中一道濃重的殺機閃過,下一刻,便見一道銀色的鋒芒劈向韓骨胡的咽喉。

    “小心!”

    高延宗突然暴起,委實出乎了韓骨胡的預料。他與高延宗相距太近,雙手又分別操控著二人的馬匹,此時根本無法抵禦高延宗的殺招。

    看著那鐵槊的鋒芒在瞳孔中越來越大,韓骨胡眼中不由湧上濃濃的不甘與淡淡的失落。

    高延宗生性暴虐,暴怒中的他又有什麽做不出來的,只是韓骨胡一時竟未曾想到這些。

    在死亡降臨前的剎那,韓骨胡不由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也許韓建業所言不假,跟著高延宗遲早免不了滅亡一途,只是自己是大齊的臣子,又如何能賣主求榮呢?

    就在韓骨胡閉上雙眼,等待死亡時,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道清脆的金鐵交擊聲,而撲面而來的,那淩厲的勁風卻也消散不見。韓骨胡掙開雙眼,便見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英挺的青年,從裝束上看,他應該是高延宗的貼身親衛。他手中握著一柄秋水長劍,正緊緊地將高延宗手中的鐵槊壓下。

    看著青年臉上的傲然之色,韓骨胡眼神微動便想起了這人的身份。數日前,就是這人一劍擊斃了周國焉氏公爵伊升,打擊了周人的士氣。據說此人叫做章名亢,但來歷神秘,與高延宗之間卻也不知有何關系,讓堂堂皇帝對他甚是縱容遷就。

    “陛下,難道你想葬身此處,將大齊的江山拱手讓人嗎?如果知道你是如此不及,當初就不該選擇與你合作。哼!”章姓護衛冷冷地看了高延宗一眼,冷哼一聲,然後收劍歸鞘,轉身就走,空氣中傳來一道低沈的聲音:“只要再堅持兩日,援兵就會趕到。”

    高延宗渾身一震,眼中的血色如潮水般退去,頭腦為之一清。看著正被周軍不斷壓縮,緩緩退卻的齊軍陣營,再看看正向著自己瘋狂沖殺而來的韓建業,韓擒虎二人,高延宗眼中不由劃過一抹深深的仇恨之色。

    “撤退!”高延宗深深看了心有余悸的韓骨胡一眼,大喝一聲,打馬就走。

    “陛下,齊軍退了!”韋孝寬一臉平靜地看著齊軍迅速向著晉陽城內退去,淡淡地說道。

    “傳令下去,全速追擊,朕要親自率兵攻破晉陽,活捉齊主高延宗!”宇文邕雙目陡然一亮,猛然抽出腰間的寶劍,沈聲吩咐道。

    “是!”韋孝寬與王軌同時應聲。

    “大周的勇士們,與朕一同沖入晉陽,活捉高延宗!”宇文邕仰天高呼一聲,高舉的寶劍便狠狠拍在馬臀上,下一刻他便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向著晉陽城奔去。

    “必勝!”

    “殺!”

    隨著宇文邕話音落下,周軍頓時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吼聲,高漲的氣勢更是在瞬間攀升至頂峰。三萬將士在宇文邕的率領下,如同洶湧澎湃的滾滾洪流,挾著無匹的氣勢向著晉陽城湧去。

    “周軍來了,快跑,跑啊!”

    齊軍本就處在下風,韓建業的反戈更是極大的震動了軍心,面對周軍瘋狂的追擊,他們心中的鬥志剎那間土崩瓦解,深深的恐懼再次席卷了他們的身心。他們驚叫著,哭嚎著,拼命地向著晉陽城沖去。

    沙場鏖戰,局勢一息千變。

    當高延宗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後,戰爭的結局也許便已註定。盡管唐邕安排了數千騎兵出城接應,但城外想要進城的難民和驚恐的齊軍沖撞在一起,造成了極大的混亂,竟將城門堵了個水泄不通。

    看著宇文邕帥旗接近,周軍如排山倒海一般攻來,而己方卻是騷亂一片,城門更是無法關閉,傷痕累累的賀蘭豹子心中發狠,頓時揚聲高呼道:“弟兄們,大齊已到了生死危難的緊要關頭,就讓我們為國最後一戰吧!”

    “陛下,為我們報仇!”賀蘭豹子遙遙看了一眼剛剛進入城中的高延宗,淒厲地大吼一聲,旋即便調轉馬頭,覆又向著周軍沖去。

    “宇文邕,要想踏入晉陽,就先踏過我的屍體!”

    “大齊的勇士,只有站著死,沒有跪著生,死戰不退!”

    “殺!”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覆還。

    雖然賀蘭豹子渾身是傷,早已精疲力竭,但此刻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那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卻是深深震撼了所有人,無論是晉陽城頭焦急的唐邕,城中的高延宗,抑或是正風馳電掣向著晉陽奔來的宇文邕,還有那正爭先恐後向城中逃去的齊軍士卒。

    “誓死追隨賀蘭將軍,死戰不退,殺!”

    一個,兩個,是個,百個,千個……越來愈多的齊軍放棄了逃向城中,而是回過頭,追隨在賀蘭豹子身後,瘋狂地吼叫著,迎面向周軍沖去。

    “殺!”

    賀蘭豹子終於與周軍相撞在一起,他那單薄的身體瞬間便被褐色的洪流所湮沒,沒有激起多大的浪花。

    “賀蘭將軍!”

    “為將軍報仇!殺!”

    看著賀蘭豹子挺拔的身體慢慢的墜落馬背,在他身後的齊軍將士頓時發出驚天的悲鳴,那淒厲悲切的聲音直讓人心神震動。賀蘭豹子的死並未讓他們恐懼,反而讓他們完全忘記了心中的恐懼,體內湧起了無窮的力量。

    近萬齊軍將士吶喊著沖向洶洶而來的周軍,雖然不斷有人慘叫著倒地,但他們卻前赴後繼,忘乎生死。

    場面何其慘烈而悲壯?

    這一刻,晉陽城頭的空氣似乎彌散著一股悲壯的氣息,壓抑得讓人心尖微微顫抖著,就連陽光也悄然鉆入了雲層之中,灰暗的天空中,呼嘯的寒風拂動著臉龐,撩動著發絲,卻無法讓滾燙的心變得冰涼。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01:15
第433章 援軍

    “賀蘭將軍——”

    高延宗悲呼一聲,雙目含淚。這一刻,他也如普通的士卒一般被深深震撼和感動。

    生死面前,賀蘭豹子能夠放棄生還的希望,毅然決然地返回去阻擋周軍的前進,如此大無畏的勇氣這世間又有幾人能夠做到。即便他曾今沒有獨孤永業,斛律光一般的豐功偉業,但他如今的所作所為卻足以讓歷史記住他,讓晉陽數十萬百姓,甚至是全北齊人民所銘記。

    “大齊的勇士們,殺回去,為賀蘭將軍報仇,殺!”高延宗死死地盯著城外周軍中,那獵獵作響的,宇文邕的帥旗,振臂高呼一聲,就要揮舞著鐵槊向城外沖去。

    “陛下,如今之時,您實在不宜出城涉險,末將願意以死阻敵,決不讓周軍踏入晉陽城一步。”韓骨胡見高延宗情緒又有些失控,連忙勸阻道。

    “陛下,周軍已經發動了總攻,東、南、北三方都有人馬來攻,陛下理當坐鎮城中,指揮全局,以免讓周人有可乘之機。”唐邕這時已經飛速下得城來,一臉沈重地對高延宗說道。

    高延宗聞言,神色頓時一肅,眉頭緊緊皺起,眼中閃過一抹濃濃的憂色,“城外的將士還在浴血廝殺,朕又如何能棄他們於不顧啊?無論如何,朕都要出城一戰,與將士們同生共死。”

    高延宗身邊眾人眼中不由露出感動的神色,韓骨胡眼底更是閃過一抹決絕:“陛下,您身系天下百姓,萬不能有任何差池。倘若晉陽有失,莫多婁將軍,賀蘭將軍等人的犧牲又有什麽意義?末將雖然不才,但卻有一身熱血,即便無法戰勝周軍,但也要讓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

    “陛下,此時不是猶豫的時候,下令吧!末將也願意出城阻敵!”就在這時,剛剛醒來過的安吐根也掙紮著走過來,目光灼灼地看著高延宗說道。雖然他的臉色異常蒼白,半個身子都被鮮血染紅,但語氣卻是堅毅無比。

    “安將軍!”看著如同血人一般,斷了一臂的安吐根,高延宗不由驚呼一聲,然後堅決地道:“老將軍,你已經受傷,還是好好下去將養吧。朕不會盲目行事,一定會守住晉陽!”說道這裏,高延宗將目光投向韓骨胡,一臉鄭重地沈聲道:“韓將軍,一切拜托你了!”

    “定不辱命!”韓骨胡咬了咬牙,然後堅定地答道。

    “這匹馬給你,保重!”高延宗翻身下馬,將馬韁遞給韓骨胡,然後深深地看了韓骨胡一眼,留下一句“上城”,便迅速向城頭攀去。

    韓骨胡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翻身上馬,望著城外百余米外的周軍,頓時振臂高呼道:“弟兄們,為了大齊,與我一同殺出去!”

    “大齊萬歲!”

    “殺!”

    韓骨胡身邊約莫三千甲士頓時發出一聲震天的怒吼,揮舞著兵刃,嗷嗷怪叫著向城外沖去。

    “想不到齊國中也有如此將領,如此精神倒也叫人欽佩啊!”

    看著齊軍突然爆發出驚人的氣勢,拼死反撲,韋孝寬不由微微動容。也許在韋孝寬看來,賀蘭豹子的舉動不啻於螳臂當車,無濟於事,但他的意志卻不得不讓人尊重與佩服。

    “傳令,讓北部的宇文忻將軍派一萬人馬來西城。”見韓骨胡再次率眾沖出城來,韋孝寬眉頭一挑,沈聲對身邊的傳令兵吩咐道。宇文邕親自率軍向西門中沖鋒,統禦全局的責任便落在了韋孝寬的身上。

    如今晉陽西門打開,短時間內無法關閉,正是周軍突破的最佳時機。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一旦讓齊軍反撲成功,重新關閉城門,周軍要想再次突破,所花費的代價只怕會大上許多。

    是以,雖然周軍在齊軍舍生忘死的反撲下,一時間無法突進,損失更是巨大,但韋孝寬不但不放松,反而加大攻勢的緣由。

    而在東、南、北三方面,周軍的攻勢也甚是迅猛,唯有如此,他們才能極大地牽制住高延宗以及城內的兵力,讓他們沒有足夠的力量阻止宇文邕進城。晉陽城雖然固若金湯,但只要周軍進城,長驅直入,失敗便在所難免。

    高延宗雖然與高緯一樣,算不得什麽賢明的君主,但他在此時此刻的表現,他與後者卻是天壤之別。危難當頭,高延宗沒有畏懼得六神無主,驚慌失措,想著棄城而逃,而是奮力一搏,雖然這之中有形勢所迫的原因,但他能做到這一點也實在難得。

    到了城頭,高延宗顧不得休息,立即便投身於戰鬥中,肥胖的身子奔走如飛,一柄鐵槊更是寒光閃爍,不斷收割著攀上城頭的周軍的性命。

    高延宗身先士卒,無疑極大的穩定了軍心,激發了齊軍的鬥志,雖然他們缺乏訓練,指揮調度還有些混亂,但在城中百姓的鼎立支持下,倒也將三面城墻穩穩守住。

    滾木雷石,火油烈火,飛石箭雨不斷從晉陽城頭拋下,給周軍造成了極大的困擾,但在韋孝寬機敏靈活的調度下,周軍的進攻節奏控制得極好,給齊軍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狹路相逢勇者勝,踏平晉陽,活捉齊主!”晉陽西城下,踏入城門,看著城門內密密麻麻擁擠著的齊軍,宇文邕一邊從一名齊軍士卒胸膛中拔出染血的寶劍,一邊厲聲大喝道。

    “大周必勝,殺!”王軌緊緊地守衛在宇文邕身邊,一邊劈砍著附近的齊軍,一邊大聲道。

    “殺!”

    在宇文邕的帶領下,面對齊軍的瘋狂反撲,周軍沒有絲毫畏懼和退縮,所有人都緊跟著那高高飄揚的帥旗,瘋狂地怒吼著,殺戮著。

    “宇文邕,有我韓骨胡在此,你就休想踏入晉陽城半步!嘿!”韓骨胡一刀將一名周軍劈成兩段,一邊紅著眼睛,仇恨地看著數十米外的宇文邕厲聲道。

    “韓骨胡,休要出言不遜,賀若弼在此,哪裏容得你猖狂?”賀若弼一撥馬頭,狠狠將一名齊國士卒踩踏在馬蹄之下,沖韓骨胡怒罵道。

    “賀將軍,咱們就比比,看看誰先拿到韓骨胡的狗頭!”卻是韓擒虎在另一邊笑著說道。

    “二位將軍,算我一個!”楊堅長槍一擺,傲立馬背,大笑道。

    “爾等賊寇好大的口氣!”韓骨胡頓時被氣得不輕,一臉醬紫,怒極反笑道:“韓骨胡大好頭顱就在此處,倒要看看爾等有什麽本事,莫不要只是嘴上的功夫了得啊!”

    “插標賣首之徒,本將軍來了!”韓擒虎不屑地一笑,一抖馬韁,便沖著韓骨胡沖去。

    “等等我!”楊堅與賀若弼也不示弱,紛紛催馬疾馳,同時手中的兵刃揮舞不停,將攔路的齊軍盡數擊退。

    雖然齊軍士氣如虹,拼死反擊,但能夠獨當一面的猛將卻是不剩幾人,韓骨胡即便使盡渾身解術,但在周國三大年輕將領的圍攻下,還是很快就落在了下風,搖搖欲墜,身上更是添了許多傷口。

    突然,韓骨胡一個不慎便被賀若弼抓住破綻,乘機掃落馬下。楊堅和韓擒虎眼疾手快,頓時輕斥一聲便欲斬下其頭顱,身後卻突然傳來宇文邕的聲音:“住手!”

    眾人回頭看去,便見宇文邕已經率領大部來到近前,城外的齊軍已所剩無幾,大量的周軍順著開啟的城門湧入,不斷地將齊軍向城內壓縮著。地上已經堆滿了厚厚的屍體,鮮血更是匯聚成一條條紅色的小溪,但此時卻沒有人關註,只是忘我地吶喊著,廝殺著,只為腳下那方寸之地的得失。

    “韓骨胡,朕念你忠義勇武,實在不忍殺你,如今大勢已定,高延宗已無力回天,你還是投降吧!”宇文邕居高臨下地看著滿臉血汙,被楊堅三人牢牢制住的韓骨胡,一臉真誠地說道。

    “忠臣不事二主,我韓骨胡又怎會投靠你這鮮卑蠻族!”韓骨胡冷笑一聲,眼中突然蒙上一抹異樣的光彩。

    王軌看的真切,心中一突,正要說話,便見韓骨胡突然暴起,一掌拍開架在脖子上大刀兵,整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毫無戒備的宇文邕,口中瘋狂地大吼道:“宇文邕,受死!”

    “保護皇上!”王軌驚駭欲絕,一邊驚呼,一邊向著宇文邕身前沖去。

    “喀嚓!”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賀若弼,韓擒虎二人震驚之時,卻見一道黑影閃過,空中的韓骨胡卻突然停滯,頭顱沖天而起,鮮血噴濺得到處都是,宇文邕更是被淋了一頭一臉。

    “好險!”眾人心頭頓時松了口氣,這才發現,方才出手的乃是隋國公楊堅。

    宇文邕讚賞地看了楊堅一眼,再看看躺倒在地,不斷抽搐的無頭屍體,眼中的失望一閃即逝。頓了頓,宇文邕高舉右臂,大聲喝道:“韓骨胡已死,齊軍敗了,沖!”

    “晉陽破了,齊軍敗了,沖啊!”周軍心神一震,頓時齊聲吶喊一聲,再次鼓足力氣向著晉陽沖去。

    晉陽城頭,高延宗渾身一震,一臉驚駭地看向城下,正見無數周軍正蜂擁著向晉陽城內湧來,城門下的齊軍不斷被周軍湮沒著。

    “來人,隨朕下城,一定要將宇文邕趕出去!”高延宗心沈海底,但還是強作鎮定,大聲說道。

    “陛下,您看!”唐邕也是憂心忡忡,正要說什麽,卻突然看見西城外的天際處出現了一道遮天蔽日的土龍,而在土龍中,則是若隱若現的紅色,如血一般的紅色。

    “援軍,是援軍,陛下,援軍來了!”唐邕滿臉潮紅,激動不已,有些語無倫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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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不可限量

    高延宗渾身巨震,連忙停下腳步向西方看去。果然如唐邕所說,天地連線處,漫天的煙塵下,正隱隱有一條紅色的長龍飛速的向著晉陽接近著。紅色,正是齊軍軍服的顏色。

    “援軍來了,大家堅持住,殺!”高延宗緊張低迷的心緒頓時一松,體內再次煥發出蓬勃的力氣,手中鐵槊用力一震,揚聲大喝道。

    晉陽城中的眾人先是一怔,繼而大喜,霎時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低沈的士氣驟然高漲,本被周軍逼得節節敗退的勢頭也瞬時扭轉過來。

    齊軍的變化頓時讓宇文邕心中一緊,他不由回頭看了一眼,臉色頓時變得嚴肅了幾分。

    齊國的援軍果然來了。

    在這個緊要的關頭,齊軍援軍出現對周軍委實不妙。且不說援軍的出現將會打亂宇文邕全局的部署,更能極大的激發晉陽城軍民的鬥志,使即將分出勝負的戰爭再次變得未知難測起來。雖然宇文邕相信,韋孝寬有足夠的能力應對一切突然的變故,但戰場之上,瞬息千變,誰又能做到萬無一失呢?

    “不要顧及身後,一鼓作氣殺進城去!”宇文邕看了一眼王軌,眼中閃過一抹決然,沈聲吩咐道。

    “是!”王軌重重地點點頭,然後收攏隊形,集中火力,開始搶占西城門處的重要據點。

    “大周的勇士們,齊人已是強弩之末,勝利就在眼前,殺啊!”宇文邕怒吼一聲,手中寶劍橫劈豎斬,將渾身的氣力提升至極致。

    一個優秀的統帥,需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韋孝寬是其中的佼佼者,自然也不例外。雖然他將大部分的精力都投註在宇文邕身上,但身後甫一出現變化,他便立即有所警覺。

    “傳令高穎,命他率領五千步卒阻擊敵人援軍,無論如何,在皇上奪下晉陽城前不得放一名敵軍來到晉陽城下!”韋孝寬眸子中神光連閃,唯一思索,然後沈聲說道。

    “是!”

    隨著命令的傳達,時間不長,晉陽城南部便分出五千步卒迅速向著齊國的援軍迎去。

    ……

    晉陽城西側,十裏之外。

    “叔寶,讓弟兄們放慢速度,節省體力,有朋友來了,咱們需要好生招待一番。”高興銀盔銀甲,穩穩當當地騎乘在勻速奔馳的駿馬上,一邊放下手中的望遠鏡,一邊對身邊一臉嚴肅的秦瓊說道。

    “是!”秦瓊答應一聲,然後舉手做了幾個動作,身後的五千騎兵頓時放緩了速度,令行禁止,整齊劃一,再加上他們身上那肅殺凝重的氣息,足可見這五千士卒都是精銳。

    “將軍,來人大概在五千人,我們只需一次沖鋒就能擊潰他們。”頓了頓,秦瓊續道:“看情形,周帝宇文邕已經攻入城內,時間拖得久了,只怕晉陽危矣!”

    “無妨!”高興微微一笑,輕輕擺了擺手,雙目微瞇,遠眺著前方正迅速接近的褐色洪流,壓低了聲音,淡淡地道:“宇文邕斷不會傷害晉陽城的百姓,至於高延宗的死活與我又有何幹?一城一池的得失並不重要。”

    頓了頓,高興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聲音也有些深邃而飄渺,“如果宇文邕真的進了晉陽城,他也就再不用回長安了!”

    秦瓊一怔,接著似是想到了什麽,眼中閃過一抹恍然。就在這時,前方的褐色洪流終於在一裏之外停下了腳步,同時傳來一道清朗的喝聲:“來者止步!”

    “停!”

    高興朗聲長喝一聲,身後的騎兵頓時齊刷刷停住腳步,期間竟無一絲雜音發出。

    “大周高穎在此,來者何人,速速報上名來!”

    高穎約莫三十歲,身形不高,樣貌普通,但穿著一身厚重的鎖子甲的他卻有著一雙眸子卻甚是深邃,身上更是隱隱透出危險的氣息。

    遙遙看著那令行禁止的齊軍,看著那高高飄揚的,寫著一個大大的“高”字的帥旗,高穎心中不禁陡然一沈,心下隱隱有了猜測,但他臉上卻沒有絲毫畏懼,眼中反而露出更為強盛的戰意。

    驅馬上前,高穎目光灼灼地看著一裏外,齊軍陣營前那一抹銀色的身影,身上的氣勢逐漸變得強盛。

    “高穎?”聽見這個名字,高興雙目陡然一亮,周身那淡然的氣息都出現了不小的波動。

    高興的變化頓時秦瓊讓心中一驚,在他的記憶中,高興始終都是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淡然之態,如今卻只為一個名字而有所變化,他不由驚奇地問道:“將軍,怎麽了?”

    “叔寶,高穎此人雖然目前名不見經傳,但他卻不簡單,日後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你須得小心應付。如果可能的話,最好能生擒他!”高興臉色很快恢覆了平靜,嘴角再次浮現出淡淡的笑容,看著秦瓊認真地說道。

    秦瓊神色頓時一肅,鄭重地道:“將軍教誨,末將一定謹記於心!”

    雖然高興所言有些莫名其妙,但秦瓊還是將他的話認真記在了心中。要知道,高興從不無的放矢,而能讓他有如此高評價之人也定然不是等閑之輩。

    自北周東伐開始,高興陸續擒獲了不少周將,對他們一直禮遇有加。其中有聞名遐邇的齊王宇文憲,於翼,也有籍籍無名的斛律鐘都,史萬歲等人。雖然高興一直沒有具體說明如何安置他們,但秦瓊知道,高興這麽做自有他的道理。

    “高穎?沒聽說過,想來也是無名小輩!”高興驅馬走上幾步,張狂地大笑幾聲道:“大齊北平郡公高興,車騎將軍在此,兀那周將,念在你與我系數同一宗族的份上,本公不與你多計較,識相的就快快讓開去路,否則休怪本公下手無情!”

    “果然!”

    高穎心神巨震,心中的猜測果然得到了證實。高興之名,對於北周之人來說絕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如雷貫耳。正是這個膽大包天的家夥,不僅玷汙了太子妃,最後更是全身而退,讓北周宇文氏蒙羞。

    而讓高穎震撼的卻遠不止如此。雖然這個時代信息傳遞甚是緩慢,但高穎卻也隱隱聽說過,高興曾擊敗過陳國老將黃法瞿,剿滅了齊國最強大的叛賊高鑫,前不久更是將突厥七王子五萬鐵騎生生擊退。雖然他年方十六,但他的功績卻讓很多年齡數倍於他的人汗顏。

    而今,當得知自己所面對的是高興時,高穎除了短暫的震撼之外,更多的卻是興奮,甚至全身都止不住地顫栗起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對於一個喜好戎馬倥傯的生活,身處亂世的將軍來說,強大的敵人更能激發他心中的戰意。

    “高興,你這無恥之徒,今日撞見了我,你的好運便將終結!我必定取你性命,好洗刷你帶給我大周的恥辱!”高穎眉頭一挑,厲聲大喝道,雙目中陡然爆發出極其強盛的戰意。

    “本事不大,口氣卻不小!”高興不屑地一笑,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光彩:“高穎,本公大好頭顱就在此處,有本事你便來取!”

    “怕你不成?”高穎眉頭一揚,大聲說道。話音放落,高穎手中鋼刀用力向前一揮,大聲道:“前進!”

    五千周軍立即行動起來,他們的速度並不快,但卻極其穩定。步兵對輕騎兵發動沖鋒顯然不是明智的決定,雖然高穎對於高興的輕視甚是憤怒,但他卻也沒有因此失去理智。

    高興眼中光芒一閃便明白了高穎的意圖,他臉上的笑容不由濃郁了幾分,似是對高穎舉措頗為讚賞。

    高穎如此做,不僅可以拖延時間,達到韋孝寬的目標,還可以使高興一方騎兵沖鋒的距離縮短,大大削減騎兵的鋒銳之氣。要知道,失去了速度和沖鋒,輕騎兵對於有著密集陣型步兵的優勢將會完全消失,他們的優勢更會成為劣勢。

    戰場交鋒,揚長避短,正是制勝的關鍵。

    “高穎,既然你怯懦不前,本公可等不及了!”頓了頓,高興語氣頓時一肅,大聲道:“弟兄們,周人猖狂卑劣,奪我城池,辱我百姓,我等大齊臣民如何能坐視不理?敵人就在眼前,眾兄弟隨我一起沖,誓將一切仇寇掃蕩!”

    “殺!”

    話音方落,高興雙腳用力一踢馬腹,胯下戰馬頓時四體攢動,如離弦之箭一般躥將出去。隨著高興的動作,秦瓊等五千早已磨刀霍霍的輕騎兵再也按捺不住,齊聲吶喊著便催馬向前沖去。

    隆隆的馬蹄聲下,沙粒塵土四散飛濺,大地都輕輕地顫抖起來,最是驚人的卻是這五千士卒身上那無匹鋒銳,冰冷至極的煞氣。經歷過無數戰火的洗禮,這五千騎兵身上所積蓄的煞氣已經達到了極其駭人的地步。

    高穎首當其沖,看著萬馬奔騰的洪流,面色頓時變了再變。如果說剛才還懷疑高興的威名是僥幸使然,如今卻再沒有一絲懷疑。從晉州到並州,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精銳的齊軍,其身上的氣勢,縱使比之周國最精悍的部隊也不遑多讓。能統禦,訓練如此軍隊之人,又豈是浪得虛名?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01:16
第435章 一步之遙 作者:江水濤濤

    “狹路相逢勇者勝!”雖然高興一方的表現出乎了高穎的預料,但他的臉色很快便恢覆了正常,深邃的雙目愈發明亮,自始至終都沒有畏懼之色。

    就在雙方相距二百米時,高穎猛地按住馬頭,手中鋼刀高舉過頭,大喝道:“盾陣!”

    隨著高穎的的命令,奔走中的五千周軍迅速停下腳步,圍攏成一個碩大的圓形。外圍的刀盾手將盾牌相疊,組成一人半高的盾墻。每一面盾牌都由三名身體粗壯的士卒共同掌握,而從盾牌銜接的縫隙處,則探出一根根鋒銳無比的長矛。

    銅墻鐵壁,銳氣森森,這圓陣從遠處看就像一個受驚的刺猬一般,將自身緊緊地保護起來,讓人無從下口。

    “拋射!”

    看著高穎擺出的陣形,高興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大聲說道。隨著高興的命令,他身後的五千騎兵頓時松開了雙手,張弓搭箭,斜舉四十五度,動作齊整麻利,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高穎遠遠看著這一幕,心中既是震驚又是讚嘆。

    在高穎甚至是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的認知裏,能夠單憑雙腿禦馬的,其騎術必定都是非同凡響,除了自幼生長在馬背上的遊牧民族,漢民族極少有人能做到如此。

    尤其是,在雙馬鐙,高橋馬鞍出現之前,騎兵完全憑借雙腿上的功夫穩定身形,這便導致了騎兵訓練的艱苦和來之不易。三國時公孫瓚的白馬義從,曹操的虎豹騎,人數不多,但卻都是一等一的精銳之士。

    然而如今,高興身後的五千騎兵不用手照樣可以得心應手地操縱馬匹,這又怎能叫高穎不震驚,尤其是從那五千支箭矢上遙遙傳來的、冰寒的殺氣,更是叫他心沈海底。

    “放!”

    當接近五十米時,高興冰冷的聲音霎時響徹天空。

    “咻咻咻!”

    尖銳的破空聲響起,五千支羽箭頓時如同狂風暴雨般攜帶著無匹的殺氣,鋪天蓋地地籠罩向高穎組建的圓陣。

    “叮叮當當!”

    密集的金鐵之聲中,無數火星四濺,無數箭矢無力地順著堅實的盾牌無力地滑落,但也有不少箭矢從縫隙中射入周軍的身體之中,哭聲喊聲此起彼伏。

    高興可以選擇了拋射,不僅增加了射程,更可以借助重力的作用,使箭矢具備更快的射速,而且也能避免過多的箭矢被盾墻阻擋住。

    “快點,快點,再快點!”

    雖然身邊不斷有士卒慘叫著倒下,但高穎的雙眼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高興等人,心中暗自吶喊著。雖然高穎統禦的不是重步兵,對上輕騎兵並無太多的優勢,但他采用密集的圓陣,以盾牌為依托,長矛手為攻擊利器倒也能縮小不少劣勢。只要高興不能一舉撕破高穎的圓陣,那一根根由長矛必將化作一柄柄死神的鐮刀。

    “分!”

    然而就在高穎火熱的眼神中,在距離周軍圓陣還有二十米時,高興卻突然大喝一聲,與身邊的秦瓊對視一眼,一撥馬頭便向著右奔馳而去,秦瓊則以同樣迅捷的速度向左而行。而隨著高興與秦瓊的分離,他們身後的五千騎兵也極有默契的,一半朝左,一半向右縱馬飛奔而去。

    高穎的一個“殺”字正要脫口而出,但卻見到高興等人在幾乎貼上圓陣之時突然甩尾,悠忽而去。如此突如其來的做法驚得生生咽了回去。聞著空氣中嗆鼻的煙塵,高穎心中頓時咯噔一下,暗自大叫一聲“不妙”。

    “放箭!”

    就在這時,高興冷冰冰的聲音再次響起,接著便聽見在弓弦嘣嘣的嗡鳴聲中,無數箭矢破空而來,狠狠地鉆入周軍陣營中,再次掀起了一片腥風血雨。

    “高興,你這膽小鼠輩,難道就不敢與我堂堂正正一戰嗎?”高穎看得目眥欲裂,一口鋼牙幾乎咬碎,暴跳如雷地怒吼道。

    “高將軍,只要你肯撤了陣形,咱們便來一場君子之間的正面交鋒,你肯嗎?”高興奔馳在高穎的右翼,臉上掛著濃郁的笑容,大聲說道。

    “呃——”高穎頓時語塞,一張臉漲的通紅,豬肝也似。

    步兵對騎兵發動沖鋒,除非高穎頭腦發熱,神魂顛倒,尤其是面對高興手下這如此犀利的弓騎兵,正面沖鋒無異於白白送死。是以,一開始高穎便沒準備與高興正面硬捍,而是盡可能地阻撓拖延高興的前進,為宇文邕的進攻爭取時間。

    只是高興的狡猾出乎了高穎的預料,而他手下騎兵的精銳程度更是讓高穎震撼,甚至是駭然。如此迅猛靈活精悍的騎兵,再配合上一個精明詭詐的統帥,只怕再給他五倍的人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高將軍,高某要去見你家皇上了,恕不遠送!”就在高穎呆滯之時,高興的聲音再次傳來。聽著這溫和的,客氣的語氣,高穎卻感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生疼,羞愧憤怒的情緒讓他幾乎無地自容。

    看著周軍的狼狽模樣,高興身後的騎兵們頓時張狂地哈哈大笑起來,刺耳的笑聲讓周軍幾欲抓狂,恨不得散開陣型,撲上前來與高興痛快地廝殺一番。

    “將士們,高興實在太過囂張,欺人太甚,今日我高穎縱使一死,也決不讓他踏入晉陽城半步!給我殺!”高穎再也忍耐不住,咬牙切齒地大聲道。

    “和他們拼了,殺!”

    周軍頓時齊聲怒吼,迅速散開了圓陣。在高穎的指揮下,四千周軍立即化作兩條長龍,堅定而迅速地向著高興與秦瓊壓迫而去。

    “想要反包圍?哪有那麽容易!”看著周軍的變化,高興不由輕笑一聲,手一揮,他身後的兩千五百騎兵立撥馬向著右側疾馳而去,另一邊廂,秦瓊采取了同樣的方法,讓高穎的算盤落了空。

    “叔寶,高將軍既然要戰,那你變陪他好好玩玩,我得去晉陽見宇文邕,讓他久等可不是好事!”高興遙遙地看了一眼二裏之外的秦瓊,朗聲說道。

    “將軍自去便是,末將絕不辱使命!”

    “好!”高興大笑一聲,話鋒突然一轉,大聲道:“列陣,沖鋒!”

    話音放落,高興便再次縱馬飛奔起來,方向正是東面的晉陽城。高興身後,原本排列成一字長蛇陣的騎兵迅速聚攏,形成三角形的鋒矢陣,雖然只有兩千五百人,但他們身上所凝聚的煞氣卻是極其驚人。

    “弟兄們,我們的國家正遭受著敵人的踐踏,我們能容忍嗎?”高興身子微伏,身後血紅的披風獵獵作響,但他的聲音卻清晰地傳至每一個人的耳中。

    “不能!”

    “我們的同胞,父母妻兒,兄弟姐妹正飽受著敵人的蹂躪,我們能容忍嗎?”

    “不能!!”

    隨著震天的怒吼,眾騎兵臉上都浮上一抹興奮的紅暈,就連獰厲的眼眸中都漸漸浮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這是嗜血的顏色,尤其是他們身上的煞氣也愈發濃郁起來。

    “好!既然不能容忍,那就用你們手中的刀告訴敵人,這裏不是他們該來的地方,不是他們的花園,而是他們的墳墓!”伴隨著“嗆啷”一聲,高興猛然拔出腰間的鋼刀,仰天怒吼道:“英勇的戰士們,讓我們把每一滴血都流進祖國的土地,殺!”

    “把每一滴血都流進祖國的土地,誓死殺敵,永不退縮!”

    “殺!!!”

    高興部的氣勢頓時攀升至頂點,雖然他們只有五千人,但所爆發出的氣勢卻不亞於數萬人。看著那一個個兇悍無比的騎兵戰士,感受著他們身上那排山倒海一般的煞氣,高穎臉上終於露出了驚容。

    “狹路相逢勇者勝,殺!”這一刻,所有的話語似乎都顯得多余,只有如同野獸一般歇斯底裏,野性十足的嘶吼,痛苦的哭號才是戰場的主旋律,殺死眼前的一切敵人才是最根本的目標。

    ……

    “高延宗,你難道還要繼續負隅頑抗嗎?”晉陽城中,宇文邕一邊在王軌,賀若弼,楊堅等人的護衛下迅速向著城頭殺去,一邊遠遠地看著渾身鮮血淋漓的高延宗大聲說道。

    “宇文老匹夫,休要多費唇舌!”高延宗冷笑一聲,“聽見了嗎?朕的援軍已到,今日鹿死誰手還未可知!你若是現在退走或可保留一命,否則只怕是要成為朕的甕中之鱉!哈哈哈哈!”

    宇文邕雙目陡然一凝,臉上的表情不由僵了一僵。城外高興那驚天動地的吶喊他又如何聽不見,但成功就在一步之遙,讓他就此退走他又怎能甘心。

    “傳令,今日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擒殺高延宗,殺!”說著,宇文邕擡手抹了下臉,手上的血汙頓時糊在臉上,胡須上,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兇悍了不少,殺氣騰騰的,讓人心頭發怵。

    “高延宗,受死!”賀若弼等人頓時精神大振,雙目頓時綻放出洶洶的血光,手中的兵刃揮舞得愈發迅猛淩厲。

    “堅持住,援軍就到了,堅持住!誰若後退,朕誅他九族!”

    雖然援軍到來的訊息城中齊軍已經知曉,但在宇文邕等周軍發狂的攻擊下,齊軍依舊不可避免地被壓制在下風,高延宗身前的士卒越來越少,更有些被周軍瘋狂的攻勢嚇破了膽,丟盔棄甲就要逃走。

    高延宗不禁驚怒交加,一邊為眾人打氣,一邊厲聲斥責,穩定局勢。無論是他還是宇文邕,如今都在和時間賽跑,等待著那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決定這場戰爭勝負的關鍵的援軍。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01:17
第436章 韋孝寬

    “把每一滴血都流進祖國的土地,誓死殺敵,永不退縮!”

    聽著高興部那如雷般的怒吼聲,韋孝寬渾身巨震,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呆滯在原地,眼中滿是深深的震撼之色。

    韋孝寬戎馬數十載,大大小小的戰爭經歷了無數場,就連北齊神武皇帝高歡縱橫天下的百戰雄獅也沒有絲毫畏懼,但今日卻為高興所率的五千騎兵而動容。

    論及體魄,也許他們比之好勇鬥狠的草原民族還有些差距,武功也不一定能勝過周國最精銳的戰士,但他們身上所爆發出的氣息,戰必勝的狂熱與決心卻是韋孝寬生平僅見。

    把每一滴血都流進祖國的土地。

    多麽簡單的一句話,但其中所流露出的決心任誰聽了都會為之震撼,為之震撼而感動。

    高興究竟有什麽樣的魅力和能力,能訓練出如此精悍而忠貞的鋼鐵戰士?

    雖然雙方乃是敵對,但這卻不妨礙韋孝寬對高興的讚嘆與佩服,這更是在他那顆已經有些蒼老而平淡的內心深處激起了陣陣波瀾,讓他遲暮的軀體中猛然爆發出蓬勃的活力和無邊的戰意。

    當年玉璧一戰,韋孝寬單憑一己一城之力,將高歡數十萬大軍攔在城外,數月不得寸進,最後終於導致高歡重病不治,撒手人寰,給北周贏得了喘息之機。

    雖然玉璧之戰甚是慘烈而艱苦,但韋孝寬卻從未有所畏懼。但是當高興那震天動地的吼聲傳來時,韋孝寬卻有一種驚悸之感。冥冥之中,他仿佛看見了一頭蟄伏在深淵中的巨龍,即將一飛沖天,渾身都散發著讓萬物臣服的威嚴與霸氣。

    “如果可能,一定要斬殺高興,否則必將成我大周之大患!”韋孝寬平定了一下激蕩的心緒,然後緩緩吐出一口胸中的濁氣,暗自說道。

    “將軍,齊軍殺來了!”就在這時,斥候一臉驚慌地大喊道。

    韋孝寬心中一緊,立即打眼看去,果不其然,一身銀甲的高興一馬當先,已然來到己方百余米外,隔著很遠,韋孝寬也能感受到他們身上那股濃重的煞氣與血腥味。

    “傳令,不惜一切代價攔住他們!誰若後退,定斬不饒!”韋孝寬猛然抽出腰間的佩刀,振臂沈聲喝道。

    “決不後退!”

    圍攻晉陽的共計十萬人,分成四部分後每一面差不多有兩萬余。而作為突破點的西側則更多,約莫有五萬人。

    然而方才高延宗率軍出戰,身先士卒,激發了齊軍的戰意與士氣,使他們戰鬥力大增,這給周軍造成了很大的傷亡。之後賀蘭豹子毅然赴死的舉措再次喚醒了齊軍低迷的士氣,讓他們紛紛以死相搏。

    是以,在近一個時辰的殺戮中,齊軍損失了近三萬人馬,周軍也有兩萬余軍士永遠無法回到故土,如今除了隨宇文邕攻入晉陽的兩萬將士,韋孝寬身邊僅有八千人。

    雖然人數依舊數倍於高興,但韋孝寬卻不敢有半點掉以輕心,許久不曾出現的緊張再次襲上他的心頭,讓他的手心都微微有些汗意。

    高興已經極為接近,要想從他處調集兵馬已是不及,而韋孝寬也不敢再抽調其他方向的兵馬。他很清楚,一旦其他三面的攻擊有所減緩,讓高延宗得到喘息之機,齊軍很可能反敗為勝,將宇文邕趕出城來。

    隨著韋孝寬急促而嚴肅的命令,八千軍士迅速行動起來,排列成一個密集的方陣,最前方依舊是刀盾手與長矛手,後方則是弓箭手。

    雖然高興一方來勢洶洶,氣勢駭人,但這八千周軍也絕非烏合之眾,他們並未被高興一方的氣勢所震懾,一個個嚴肅而凝重,眼中含著絲絲殺氣,靜靜地等待著戰爭的到來。

    遙遙看著韋孝寬率領八千軍士嚴陣以待,高興沒有絲毫猶豫和畏懼,雙眸愈發深邃而冷靜,嘴角那悲憫的笑容在銀色而冰冷的鎧甲的襯托下顯得那樣邪異,隱隱透著徹骨的寒意。

    “弓!”

    隨著高興的命令,兩千五百名騎兵立即張弓搭箭,鷹隼一般犀利的目光直直地註視著遠方的敵軍,目光冰冷中夾雜著渴望勝利,渴望鮮血的灼熱。

    “目標弓弩手,自由射擊!”

    “放!”

    當高興率領騎兵來到周軍一箭之地以外時,手中高舉的鋼刀猛然向前一揮,接著見無數箭矢如同過境的蝗蟲一般,挾著嗚嗚的尖嘯聲,如風似電,鋪天蓋地般地將韋孝寬身後的兩千名弓箭手籠罩。

    “咻咻咻!”

    “噗噗噗!”

    無論是周軍還是韋孝寬顯然未料到,高興一方所用的弓箭乃是他仔細改造過的,無論是射程,還是射速都遠遠超過了一般的弓箭。是以甫一照面,周軍便吃了大虧。

    鋒銳的箭矢借助馬勢,速度更快,射程也更遠,只是一輪箭雨就幾乎就有近千名周軍倒下。而面對著鋪天蓋地的箭雨,臨近的危險,許多士卒更是條件反射地松開了弓弦,但射出的羽箭沒有絲毫準度可言不說,更是達不到有效的殺傷射程。

    “放箭!”

    所有騎兵在松開弓弦後的第一反應並不是看敵人有沒有中招,而是自馬鞍上的箭囊中取箭。是以,雖然高興兩次的命令不過相隔兩次呼吸的時間,但所有騎兵還是完美地執行了他的命令。

    “嗖嗖嗖!”

    周軍還在為第一輪箭雨手忙腳亂,哀嚎痛哭之時,高興的第二輪箭雨便已到得近前,讓他們根本沒有喘息之機。雖然因為刀盾手的存在,對騎兵們的精準度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但他們的殺傷力卻依舊十分可怕。

    兩輪箭雨過後,周軍的兩千弓箭手無恙的僅有五百人,雖然真正陣亡的只有五六百人,但其他人卻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創傷,戰鬥力直線下降。

    歷史上的成吉思汗鐵木真之所以能夠縱橫歐亞大陸,所仰仗的就是弓騎兵。弓騎兵機動性強,靈活而多變,而且殺傷力巨大,再配合高興傳授的遊擊思想,配給的先進武器裝備,弓騎兵所能發揮出的戰鬥力十分驚人。

    韋孝寬看得心驚不已,雖然他早就知道為了給宇文邕爭取足夠的時間,己方必須要與高興正面對壘,傷亡一定十分慘重,但兩千名弓箭手幾乎在剎那間被殲滅依舊超乎了他的預料。

    對此,韋孝寬除了痛心,憤怒之外,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形勢所迫,他只能咬牙而上,硬悍高興。

    “高興小兒,今日有我韋孝寬在此,你休想再前進一步!”韋孝寬肩膀一抖,聲若洪鐘般地大喝道:“將士們,拔刀,迎敵,死戰不退!”

    “死戰不退!”周軍頓時齊聲怒吼,一雙雙眸子更是浮上濃重的血色,似欲將高興等人撕碎。

    “架弩!”

    高興卻是沒有答話,冰冷的聲音清晰地傳至每一個騎兵的耳中。所有騎兵立即將長弓掛在身後,迅速取出掛在馬鞍兩側的勁弩,平舉著對準周軍。

    “放!”

    在距離周軍還有三十米時,所有士卒都扣動了勁弩上的扳機。隨著“嘣嘣”的機簧聲響,頓時自五千架勁弩上飛射出無數烏黑的弩箭,直奔周軍而去,

    看著那一片如同烏雲一般撲面而來的弩箭,聽著空氣中那淒厲的尖嘯聲,饒是韋孝寬久經陣仗也不禁豁然色變,眼中充滿了驚懼之色。

    “叮叮當當!”

    “噗噗噗噗!”

    “啊——”

    剎那間,弩箭與盾牌撞擊的金鐵之聲,利刃入肉的聲響以及士卒痛楚的嘶吼哀嚎聲交織在一起,響徹整個天空。無數周軍慘叫著倒下,空中飄灑著一朵朵淒艷的血花。

    “拔刀,殺!”

    一輪弩箭過後,高興便來到周軍近前,隨著他的命令,眾騎兵立時收了勁弩,拔出了精鋼打造的彎刀。隨著兩千五百雪亮的彎刀出鞘,高興一幹人身上的煞氣陡然攀升至頂點,如同怒海浪濤一般洶湧澎湃。

    “殺!”

    高興一馬當先,瞠目厲喝的同時,手中的鋼刀自頭頂狠狠劈下,一道雪亮的刀芒閃過,如同一道匹練,又似是閃電一般,幾欲將天地撕裂。

    “碰!”

    首當其沖的兩名周軍手中的盾牌頓時應聲碎裂成數塊,而他們的身子更是淩空向後飛去,手臂扭曲成一個可怕的形狀,胸前更是深深凹陷下去,口中血流如註。還未落地,這二人便已氣絕身亡。

    “鑿穿,殺!”

    “殺!”

    在高興的率領下,兩千五百名騎兵便如同一柄鋒銳無比的鋼刀,只是剎那間便狠狠插入了周軍的陣營,將他們構築的第一道防線狠狠撕裂。

    三年來,這些家夥早已身經百戰,脫胎換骨,哪一個不是以一當十,甚至當百的好漢。在高興的率領下,他們更是化身為豺狼猛虎,更加兇狠淩厲。

    刀切豆腐也許有些誇張,但高興等人突進的速度實在太快,尤其是高興一人一馬如入無人之境,所過之處竟沒有一人活著。殘肢斷臂到處都是,橫流的鮮血更是染紅了大地,場面極其淒慘可怖,好似人間煉獄。

    “斬馬腿,收縮陣形!”韋孝寬臉色變得極其凝重,眉頭緊皺著大喝道。

    被高興當頭一棒打得有些發懵的周軍恐慌之情頓時消散不少,數人之間相互配合,將攻擊重心放在了眾騎兵的戰馬上。

    “好一個韋孝寬!”高興眼眸中冷光一閃即逝,看著帥旗之下的韋孝寬,大喝道:“韋孝寬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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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俠客行

    當高興的余光看見,己方有兩名騎兵疏忽之間被周軍斬斷了馬腿,狠狠摔在地上,被一擁而上的周軍砍成肉泥後,心中陡然爆發出一股駭人的戾氣,他那雙深邃而冷漠的眸子中頓時湧上一層濃重的血色,身周的煞氣猶如實質一般,幾欲將空氣凍結,讓附近的周軍都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吼!”

    高興頓時仰天咆哮一聲,左手一用力一帶馬韁,戰馬頓時嘶鳴一聲,四體攢動,飛躍而起。與此同時,高興右手的鋼刀則如同閃電般再次劈下,刀鋒撕裂空氣發出嗚嗚的哀鳴。

    “嘶啦——”

    “啊!”

    高興身在空中,一刀斬下,方圓一米之內的所有周軍竟然都在他這一刀之下如同布帛一般被撕碎。一刀之威,十數人竟數斃命,而其中居然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首,碎裂的器臟四處飛濺,溫熱腥臭的鮮血更是如同潑墨一般在大地上勾勒著淒艷之極的畫卷。

    “殺!”

    高興伸出舌頭輕輕將嘴角的一顆血珠舔舐幹凈,殷紅的嘴唇再次勾勒出一個悲憫的弧度,但從他口中迸出的話語卻如同萬載寒冰一般冰寒。

    澎湃的煞氣如同颶風一般自高興身上席卷而出,直讓周圍的周軍心驚膽戰,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就連處在後方的韋孝寬都為高興的殘酷暴戾而失神了剎那。

    “殺!!!”

    敵人的難纏,同伴的死亡不但不能叫眾騎兵恐懼膽怯,反而更加激起了他們心中的憤怒與嗜血。隨著一聲驚天的怒吼,他們身上那凜凜的戾氣竟然再次濃郁了一分,出招也更為兇狠剛猛。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高興殺得興起,再次放聲高歌起來,吟唱的卻是詩仙李白的《俠客行》。

    如今的高興《長生訣》已修煉至第六重,功力日益精深,體內真氣極是浩瀚,宛若長江大河一般,奔流不息。

    高興雙手各執一柄鋼刀,隨意地在周身舞動,似慢實快,尤其是閃閃的刀光之間竟隱隱有雷霆之聲,面前的周軍便如土雞瓦狗一般,不堪一擊。

    銀甲早已染上了一層紅暈,鋼刀已經卷刃,但高興的身子卻依舊穩定如山,舞動的雙臂仍然迅疾如風。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此時的高興便如同那來自九幽地獄的殺神,每前進一步便會掀起無數腥風血雨,攔在他面前的周軍便如割麥子一般成片倒下。

    雖然高興身後的騎兵沒有他的本事,但瘋狂的他們也如同聚集在一起,在高興的帶領下如同一座巨型的絞肉機般,所過之處,群雄退避,萬鬼哭嚎。

    雖然周軍談不上羸弱不堪,但與高興等瘋狂如同猛獸般的家夥比起來實在相差太遠。盡管韋孝寬不斷調整隊形,鼓足士氣,但這卻依舊無法阻擋住高興前進的勢頭。

    “韋孝寬,受死!”

    終於,高興經過一番瘋狂的殺戮,浴血來到韋孝寬近前,瞠目大喝一聲,他左手中的鋼刀頓時脫手而出,直奔帥旗下的韋孝寬而去。

    與此同時,高興的身子也自馬背上躍起,如同一只展翅高飛的大鳥,緊隨那飛出的鋼刀之後撲向韋孝寬。

    “將軍小心!”

    見高興氣勢洶洶地撲來,韋孝寬身邊的護衛頓時驚呼出聲,同時紛紛拔出兵刃將韋孝寬緊緊護在身後。

    “當!”

    一名護衛終於擊中了高興拋來的鋼刀,但他的身子卻在一聲尖銳的巨響中踉蹌著倒退了五大部,“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臉色頓時蒼白如紙,精神甚是萎靡。

    “滾開!”

    高興身在空中,陡然瞠目暴喝一聲,便如平地間春雷炸響,驚天動地。韋孝寬等人首當其沖,被高興的聲浪震得耳暈目眩,氣血翻騰,提聚的氣力也消散了不少。

    就在這時,高興驟然從天而降,手中的鋼刀猛然在身前劃出一道圓弧。

    “呲啦——”

    金屬摩擦中發出刺耳的尖嘯,火星四濺中,最前方的七八名護衛頓時如斷線的紙鳶向後拋飛出去,頓時將韋孝寬暴露在高興面前。

    “韋孝寬,接招!”高興腳尖在地面上輕輕一點,身子頓時如利箭一般再次撲向韋孝寬,鋒銳的刀鋒如同一點森冷的星光,逐漸在韋孝寬的眼中放大。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當韋孝寬反應過來時,撲面而來的淩厲的勁風幾乎讓他無法掙開眼睛,而高興身上那濃重的煞氣更讓他如墜冰窟一般,渾身沈重,幾乎無法動彈。

    “休想傷害我家將軍!”

    就在那森冷的刀芒即將觸碰到韋孝寬的咽喉,就要將之割裂時,他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驚天的怒吼。接著便見韋孝寬猛然被一股巨力連人帶馬撞飛出去,而他原先的位置上卻出現了一員十分魁梧的裨將,懷中正抱著一桿沖天的大旗,正是周軍的帥旗。

    “噗!”

    被高興灌註了渾厚真氣的鋼刀如同盜竊豆腐一般撕碎了那裨將的胸甲,透體而出,殷紅血箭頓時自傷口噴出,濺了高興一臉。

    “嘿!”

    高興心中微微一震,眉頭輕挑,輕斥一聲,猛地將鋼刀抽出,同時順勢一斬,砍在那裨將懷中的旗桿上。只聽“喀嚓”一聲響,那高高飄揚的帥旗頓時應聲折斷。

    “不!”

    那裨將雙目登時瞪得溜圓,淒厲地大喝一聲,聲音中充滿了惶恐與絕望,他的雙臂舒展開,十指劇烈地蜷曲著,似是想要挽救什麽,但最終卻只能帶著無盡的悵然與失落緩緩跌倒在地。

    “石開——”

    韋孝寬剛穩定住身形,便見到裨將慘死的情形,頓時淒厲地大吼一聲,舉著寶劍便向著高興瘋狂地沖來,雙目血紅,似欲將高興生吞活剝一般。

    “高興,我要將你碎屍萬段!殺!”

    “來得好!”

    高興輕聲一笑,腳步輕移,身子迅速扭動,手中的鋼刀一撥一擋,便將周邊護衛的攻勢悉數化解,身子則繼續向著韋孝寬迎去。

    “周軍敗了,周軍敗了!”

    “活捉宇文邕,殺啊!”

    高興那蘊含真氣的聲音頓時傳遍了全場,就連晉陽城中的宇文邕也是驚了一驚。而在城外的周軍,當看見帥旗倒下的時候,心中不由恐慌起來,本就被高興等人殺得心驚膽戰,此時更是六神無主,無論進攻還是防禦之間都失去了章法。

    “高興受死!”

    韋孝寬雖然年歲不小,但憤怒中的他所爆發出的氣勢委實駭人。這一刻,獅子再次露出了他的獠牙,森冷的長劍迅即無比地向著高興的脖頸劃去。

    高興卻是輕哼一聲,雖然韋孝寬借助馬勢,居高臨下,但他卻沒有絲毫畏懼,嘴角依舊帶著悲憫的笑容,眼神深邃而冷漠。

    就在高興即將與韋孝寬相撞時,他的身子卻突然在韋孝寬眼前攸的消失不見。

    韋孝寬心中頓時一突,然而還不待他有所動作,便覺一股巨力自身下傳來,身子不由自主地淩空向前拋飛出去。卻是高興以極為迅捷的速度避開了正面,轉至側方,斬斷了韋孝寬胯下戰馬的前腿。

    “嘿!”

    韋孝寬身在空中,眼前卻突然出現一道黑影,下一刻他的身子便重重的摔落在地,胸口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一口氣喘不上來便就此昏迷過去。

    “保護將軍!”

    眼見韋孝寬倒地不起,周圍忠實的護衛頓時發狂地向著高興沖來。

    “找死!”高興冷哼一聲,右足一頓,身子頓時如同撲食的餓虎一般沖入人群,鋼刀揮舞,再次奏響了死亡的旋律。

    “韋孝寬已死,周軍敗了!”

    高興的身形只是幾個閃爍便沖開了數十名周軍的圍攻,身子淩空一躍便重新回到馬背,他飽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再次被周軍護在身後,人事不醒的韋孝寬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猛然長聲喝道。

    “殺!”

    周軍本就被高興殺得膽寒,如今又傳出韋孝寬戰死的消息,凝聚的士氣頓時一落千丈,再也沒有絲毫的鬥志可言。而高興則抓住機會,率眾猛然向著晉陽城沖去,很快便將八千周軍沖散。

    “朔州刺史,車騎將軍救駕來遲,還望皇上恕罪!”高興還未來到城門前,清朗的聲音便遠遠地傳至高延宗的耳中。

    長時間的殺戮,高延宗早已神疲力竭,成了強弩之末,如今聽見高興那響亮的聲音,精神頓時一振,心頭的緊張也舒緩了不少,不由放聲大笑道:“高將軍來的正是時候,速速擋住宇文邕的去路,今日朕要甕中捉鱉,生擒宇文邕!”

    “末將領命!”高興答應一聲,嚴肅地喝道:“弟兄們,休要走了宇文邕,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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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放生

    “宇文邕,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高延宗看著被賀若弼等一幹周將緊緊護在中間,臉色極差的宇文邕,張狂而得意的大笑道。雖然身體的疲憊讓他氣喘如牛,大汗淋漓,但此時一雙狹小的眸子中卻是精光熠熠,顯然是為戰局的逆轉而欣喜自得。

    笑了一陣,高延宗好整以暇地看著宇文邕道:“宇文邕,識時務者為俊傑,只要你束手就擒,朕保證留你一命,還可封你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周王,榮華富貴依舊享之不盡!”

    宇文邕勃然大怒,臉色驟然變得鐵青,雙目似欲噴火地看著高延宗,忿恨地道:“死胖子,猖狂至極!今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你死還是我亡!”

    頓了頓,宇文邕猛地厲聲道:“將士們,給我殺,今日朕一定要將高延宗挫骨揚灰,踏平晉陽!”說著,宇文邕爆吼一聲,持劍便再次向前沖殺而去。

    “陛下且慢!”宇文邕的身子還未沖出,便被一人死死抱住,正是王軌。王軌一臉焦急而擔憂地看著暴怒的宇文邕,大聲道:“陛下您一定要冷靜啊,如今齊軍援兵已至,此時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時候,如不速速退出城去,必有大禍啊!”

    “方開朕,今日朕一定要和那死胖子決一雌雄!”眼看成功就在一步之遙,偏又橫生枝節,在被高延宗一同奚落羞辱,宇文邕連日擠壓在胸中的怒氣再也克制不住,一邊奮力掙紮,一邊大聲咆哮著。

    王軌看著已經極為接近城門的高興,充滿焦慮的眼中頓時閃過一抹決然,他沈聲說道:“陛下,得罪了!”說著,王軌擡手便重重擊在宇文邕的脖子上,後者一臉驚愕,微微掙紮了下,但卻迅速昏迷過去。

    “王軌,你做什麽?”周圍眾將哪裏料到王軌竟如此大膽,不由驚怒交加地厲喝道,手中染血的兵刃也紛紛對準了王軌,殺氣四溢。

    王軌對眾人的喝罵卻是置若罔聞,一臉嚴峻地看著賀若弼,韓擒虎,楊堅諸將喝道:“眾將士,如今情況緊急,王軌迫不得以行此下策,一切責任有我一人承擔!為今之計,我們要拼盡一切護送陛下出城,還請諸位同心協力!”

    說著,王軌將宇文邕交與韓擒虎之手,鄭重地道:“諸位,皇上就交給你們了,定不能有所閃失,我在此為你們斷後!”

    “王將軍!”韓擒虎眾人皆是動容驚呼。

    “情況緊急,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快走,一定要保護好皇上!”王軌看了一眼已經出現混亂的城門處一眼,眼中憂色更重了一分,厲聲說道。

    “王將軍——”韓擒虎還有些猶豫,想要說什麽,身旁的楊堅卻是出言打斷道:“王將軍,後方就拜托你了,楊堅原作開路先鋒,縱使拼得一死也要將皇上安全送出城去!王將軍,保重!”

    說著,楊堅一揮手,便率領著麾下的將士迅速向著城下奔去。

    “王將軍保重!”韓擒虎賀若弼對視一眼,知道此地不宜逗留,遂一同向王軌莊重施了一禮後便將宇文邕扶上馬背,在許多周軍的拱衛下向著城門處殺去。

    “宇文邕要跑?”高延宗正等著宇文邕送上門來,卻突然看見周軍王城門處沖去,頓時明白了他們的意圖,心中不由一驚,忙高聲喝道:“休要走了宇文邕,快攔住他們,殺!”

    “高延宗,你的對數是我!”王軌手中長劍一震,大喝一聲便率眾迎面沖向高延宗。

    “大周的勇士們,我們盡忠的時候到了,殺!”

    “殺!”

    負責斷後的約莫有兩千人,乃是追隨王軌多年的部隊。王軌選擇斷後,已是存了必死之心,破釜沈舟,背水一戰,眾人既知必死無疑,遂紛紛爆發出最大的潛力,紛紛怒吼著,如同發狂的猛獸一般向著高延宗殺去。

    “敵將何人,大周隋國公楊堅在此,你還不速速讓開去路!”楊堅策馬來到城門前,看著湧進城中的騎兵猛然厲聲大喝道。

    他的面貌本就十分清奇,一雙眸子又燦若星辰,此時含著怒氣的喝聲倒是頗具威勢,讓高興的騎兵身上那濃重的煞氣縮了一縮。

    “我當是誰,卻原來是隋國公楊堅,真是失敬!”爽朗的笑聲響起,高興打馬走上幾步,深邃的眼中波瀾不興,就這麽靜靜地,一臉溫和地看著楊堅。

    “高興?果然是你!”高興現身,楊堅雙目陡然暴起一團精芒,眼角急劇地跳動幾下,厲聲道:“好一個登徒子,沒想到你居然還活著?好,好,今日本公就斬殺了你,也好告慰麗華的在天之靈!”

    “楊將軍,你我翁婿難得一見,你怎麽如此大的火氣?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韋孝寬已死,宇文邕成了甕中之鱉,周軍必敗無疑,岳丈何不早做打算?”

    頓了頓,高興續道:“岳丈大人放心,有小婿替您求情,吾皇一定不會虧待與您的!”

    “住口!”楊堅一臉慍色,兩道濃重的劍眉幾乎直直豎起,其上隱隱透著鋒銳的氣息,“本公乃大周臣民,如何能與你這無恥之徒為伍?高興小兒,今日本公必斬殺汝!將士們,殺!”說著,楊堅立即打馬向著高興沖去。

    “殺!”

    高興眼中冷芒一閃即逝,右手鋼刀在空中輕輕一顫,毫不畏懼地向著楊堅沖去。

    “小兒受死!”楊堅一聲怒吼,手中的長槍抖出一串槍花,如同毒蛇一般向著高興的咽喉刺去,又快又狠。

    對於高興,楊堅心中不僅一絲好感也欠奉,更可以說是恨之入骨。就是因為高興,長女楊麗華才會失身,讓家門蒙受屈辱,最讓楊堅惱火的是他因此失去了成為國丈的機會,這無論是對他自身,或是對楊氏宗族的發展都極其不利。

    是以此番見面,楊堅對高興的殺意非常強烈,下手毫不容情。

    “著!”高興怡然不懼,嘴角笑容不變,對於刺向咽喉的長槍不閃不躲,手中鋼刀自上而下劈下,目標直指楊堅的頭顱。

    “瘋子!”

    看著高興那深邃得沒有一絲畏懼的雙眼,感受著頭頂上那凜然的殺意與淩厲的勁風,楊堅不由暗罵一聲,手中的長槍猛然一抖,折轉向上,重重擊在高興劈下的鋼刀上。

    “當!”

    一聲脆響,高興的鋼刀終於沒能落下,楊堅的身子卻也晃了幾晃,臉上浮上一抹血氣,心中猛地一沈,暗道:“這廝好大的力氣,好狠的心。”

    世上真正不怕死的實在不多,而對於大富大貴的人來說性命尤其重要。高興雖然也怕死,但常年在生死邊緣奔走的他卻能在戰鬥中將生死置之度外。也正因此,他才能存活至今。就算論功夫,他不是最厲害的,但生死搏殺之中,最終活下來的也必然是他。

    是以,面對高興同歸於盡的攻擊,楊堅露了怯,甫一照面便處在了下風。

    “再來!”

    一招得勢,高形又怎會給人喘息之機。口中輕喝一聲,高興手中的鋼刀再次斬下。

    “怕你不成!”楊堅大怒,厲吼一聲便擎槍迎上。

    “當當當!”

    楊堅曾在北方邊界與突厥有過交手,手上的功夫也甚是硬朗,與高興纏鬥在一起,雖然失去先手,但刀來劍往,倒也有進有退,卻沒有明顯的頹勢。

    “你不是我的對手!”二人相鬥了數合,高興眼角余光看見一個金甲長須的將軍正要乘亂出城,雙目頓時一瞇,突然輕聲說道。

    楊堅見面前的刀影驟然消散,心中不由一怔,然而還不待他有所反應,便見高興輕斥一聲,手中的鋼刀竟快若閃電般當頭斬下,空中傳來空氣被撕裂的尖嘯聲。

    “爾敢!”楊堅瞠目大喝一聲,鼓蕩起全身的氣力,猛然揮槍向上迎去。

    “哢嚓!”

    一聲巨響,楊堅手中兒臂粗細的槍桿頓時折斷,而那雪亮的長刀只是微微一滯便繼續向下劈來。

    “吾命休矣!”看著那在眼中逐漸放大的刀身,楊堅眼中頓時浮現出濃濃的不甘,情不自禁地脫口道:“麗華——”

    高興渾身巨震,手中的動作不由一緩,終於在刀身即將劈中楊堅的剎那改劈為拍,用刀脊拍在楊堅的胸口上。

    “碰!”

    伴隨著清脆的骨裂聲,楊堅慘叫一聲,身子頓時淩空飛起,重重地落在周軍之中,口中血流如註,臉色有如金紙,氣息萎靡至極。

    “楊將軍!”

    “國公!”附近的周軍紛紛驚呼,連忙將楊堅緊緊地包圍起來,一臉警惕憤恨地看著高興。

    高興遙遙看著重傷不起的楊堅,眼中閃過一抹掙紮,但很快便歸於平靜,而是將目光投向身穿金甲的宇文邕。

    雖然高興知道,楊堅不除,以後必成大患,但想到家中那為他吃了不少苦楚的楊麗華,心中的殺意便悄然散去。他不是腹黑的梟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相信,即便縱虎歸山,自己也一定能戰而勝之。

    “穿金甲的是宇文邕,不要跑了宇文邕,追!”就在這時,高延宗終於率眾沖破了王軌的阻截,向著城門奔來,口中揚聲大喝道。

    雖然高興手下的騎兵都是一等一的精銳,但畢竟數量有限,在楊堅的拼死阻撓下,依舊讓賀若弼和韓擒虎得了機會沖出了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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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麗華還好嗎?

    “楊將軍!”賀若弼雖然奮力向城外突圍,但心神卻也一直註意著不遠處的楊堅,當看見後者被高興擊飛出去,狂噴鮮血的情形,不由失聲驚呼起來。

    聽得賀若弼的呼喊,韓擒虎等人手上的動作不由一緩,前進的速度頓時一滯。

    楊堅看得真切,心中不由大急,忙高聲喊道:“不要管我,快護送皇上出城,快!”他的聲音有些嘶啞而顫抖,中氣更是缺缺,顯然被高興傷的不輕。

    “唉!”賀若弼雙目微微泛紅,嘴唇顫了幾顫,想要說什麽,最終卻都化作一聲似是悲痛,又似是無奈的長嘆,牙關一咬,繼續策馬護送著宇文邕向城外奔去。

    “楊將軍保重!”韓擒虎深深地看了神情委頓的楊堅一眼,旋即便看向前方,眼神堅定而執著。

    “大周的將士們,堅持住,父母妻兒正在遠方翹首期盼著我們回家,隨朕一起殺出去,回家!”就在這時,宇文邕的聲音遠遠傳開。

    周軍先是一楞,繼而紛紛歡呼起來,慌亂的心緒霎時消散不少,低迷的士氣更是大振。

    “陛下,您醒了?”韓擒虎和賀若弼不由驚喜交加地看著宇文邕道。

    宇文邕用力點了點頭,然後看看陷入苦戰中的楊堅,以及不斷慘叫著倒下的周軍士卒,雙目不禁微微有些晶瑩,雙拳不由緊緊握起,咯咯作響。

    雖然王軌出手擊昏宇文邕乃是權宜之計,但後者畢竟是一國之君,龍威豈能輕犯,是以王軌出手並不重,宇文邕也只是昏睡了極短的時間便清醒過來。

    而經過這短暫的休息,目睹楊堅被高興重創,宇文邕心中的怒氣也散去了不少,更是意識到了形勢的危機與嚴峻。

    “將士們,隨朕回家!狹路相逢勇者勝,殺!”宇文邕很快便恢覆了鎮定,眼神變得一片冰寒,冷冽得讓人心旌都不自禁有些動搖。

    “回家,殺!”

    韓擒虎和賀若弼同時仰天怒吼,二人雙騎並駕齊驅,如同兩頭洪荒猛獸,風卷殘雲一般地向著城外沖去,攔路的齊軍頓時被裝得人仰馬翻,紛紛退避。

    只是奇怪的是,隨著高興一同殺進城中的騎兵此時的表現卻是平平,遠沒有城外的剛猛淩厲,在賀若弼與韓擒虎的猛攻下不斷後退。

    楊堅雖然身受重創,但此時卻是強打精神,端坐馬背,在親衛的護送下,大聲指揮著手下的士卒阻擋高興的進攻,且戰且退。

    “眾將士聽令,休要放走一個周軍,擒殺宇文邕者賞金萬兩,封萬戶侯!”眼看著宇文邕就要率領殘余完全突破齊軍的圍追堵截,逃脫而去,高延宗不由焦急地大喝道。

    “宇文老匹夫,哪裏走!”高興眼中神光一閃,手中鋼刀一擺,大聲喝道:“弟兄們,給我殺!”

    “殺!”

    隨著高興的喝聲,騎兵師的成員精神陡然一振,立即放棄了與敵人糾纏,迅速集結在一起,再次形成了一個密集的沖鋒陣型向著已經出城,正倉皇向著西南方向逃跑的宇文邕追去。

    周軍帥旗被高興一刀斬斷,韋孝寬又被重傷,晉陽西城外的周軍早已潰不成軍,混亂一片。當宇文邕沖出晉陽城,看著惶惶如喪家之犬,狼狽之極的不下,心中是又惱又恨。

    一切都是高興,若非他突然殺至,晉陽如何不破,高延宗又如何能如此猖狂?

    “高興小兒,朕當天立誓,此生若不殺,你誓不為人!”宇文邕回頭看了正緊追不舍的高興一眼,不由咬牙切齒地說道,雙目中幾欲噴出火來。

    “宇文老匹夫,休要胡吹大氣,你若有種便停下來與我大戰三百回合,一決生死!”高興氣定神閑,不緊不慢地掉在宇文邕身後,不屑地高聲說道。

    “好個猖狂的小子!”宇文邕頓時語塞,如今周軍氣勢跌至低谷,軍容不整,齊軍卻是聲威浩瀚,氣勢如虹,停下來不啻於以卵擊石,自尋死路,他又如何能做。但高興言語中的蔑視與奚落卻讓他怒不可遏,卻又無可奈何。

    高興一邊控制著馬速,一邊繼續調侃道:“想不到堂堂周帝宇文邕也不過時無膽鼠輩,喪家之犬,實在叫人失望之極!”他的聲音本就十分宏亮,再借助真氣之力,更是傳出老遠,直讓齊軍哄聲大笑,周軍羞憤難當。

    “噗!”

    宇文邕氣怒交加,再也忍將不住,一口逆血噴吐出來,臉色更是變得煞白。

    “陛下!”賀若弼和韓擒虎頓時驚駭欲絕,連忙關切地問道。

    “高興小兒,休要猖獗,今日就讓我韓擒虎來會會你,看看你這只會逞口舌之力的黃口小兒有何本事!”較之賀若弼的謹言慎行,韓擒虎的脾氣更為火爆一些。宇文邕再三被高興羞辱,他便再也按捺不住,怒吼一聲就要駐足與高興一決雌雄。

    “不要沖動,重了敵人的奸計!”宇文邕卻是一把拉住了韓擒虎的馬韁,一臉陰沈而嚴肅地說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走!”

    賀若弼也是一臉鄭重地勸說道:“韓將軍,此時不是意氣之爭的時候,當務之急乃是護送陛下離開!”

    韓擒虎遲疑了下,這才強忍著怒氣,重重哼了一聲,繼續埋頭趕路。

    “高興將軍,金甲者是宇文邕,休要走了宇文匹夫!”高延宗一直緊緊註視著宇文邕的行蹤不敢有絲毫放松,當他看見後者有越逃越遠的趨勢時,心中不由一急,連忙高聲喝道。

    “金甲者是宇文邕,不要理會其他人,追!”高興聞言立即大聲呼喝一聲,胯下的戰馬速度陡增,緊緊掉在宇文邕的身後。

    宇文邕聞言,不由亡魂盡冒。他身穿金甲本是為了彰顯身份威儀,如今卻成了戰場上最顯眼的活靶子。瞧著後方那如狼似虎般追來的齊軍,饒是宇文邕見慣了大風大浪,心中也難免一陣冰冷。

    “陛下,快快脫下鎧甲給我!”就在這時,楊堅終於自後方追趕上來,有些急促地喊道。

    宇文邕只是微一遲疑便不再猶豫,在賀若弼的幫助下迅速脫下了身上的金甲交於楊堅。

    “快幫我穿上!”楊堅摸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有些虛弱地說道:“為今之計我們只能分散逃走才能為陛下創造機會,我已經身受重傷,終究會被齊軍追上,與其白白死去,不若臨死前再為陛下引開一些追兵!”

    “楊愛卿——”宇文邕大是感動,聲音都有些哽咽起來。

    賀若弼與韓擒虎也是一臉敬佩而震撼地看著楊堅,雙目泛紅,嘴唇輕顫,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情況危機,陛下您快走吧,保重!”楊堅迅速將金甲披在身上,決然地說道。話音方落,楊堅便迅速一抖馬韁,率眾向著西方逃去。

    “宇文邕往西逃了,快追!”眼見“金甲宇文邕”改變了方向,追擊的齊軍登時紛紛大喊起來。

    “宇文邕休走!”高興也是雙目一凝,高聲厲喝著向著身穿金甲的楊堅追去。

    很快,隨著楊堅與宇文邕的分道揚鑣,追擊的數萬齊軍也分成了兩撥,大部分都朝著前者追去,其中最賣力,緊緊咬著不方的正是高興。

    “錯了,錯了!”

    雖然楊堅的李代桃僵之計幾乎騙過了所有人,但自始至終都將目光緊緊鎖定在宇文邕身上的高延宗卻是沒有上當受騙。當發現高興帶著大隊人馬向著假的宇文邕追去時,他不由氣得捶胸頓足,大聲道:“快回來,長髯者才是宇文邕!”

    雖然高延宗已經竭盡所能地大聲呼喝,但在這混亂的戰場上,他的聲音還是很快便被喊殺聲掩蓋下去,高興等人也是越追越遠。不得已,高延宗只能親自率眾追擊。

    然而,從早上到現在的一番慘烈鏖戰,無論是高延宗還是其他士卒,早已是精疲力竭,饑腸轆轆,他們只追出去十數裏便再也堅持不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宇文邕一幹人等消失在天地的盡頭。

    另一邊廂,高興一路追擊楊堅整整跑了三十裏,而後者也是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幾晃墜落馬背。

    經過這一番猛烈地追逐,楊堅身邊的人也是所剩無幾,只有十數名親信,也是累的氣喘噓噓。而高興一方,除了騎兵師的隊形還算完整,其他齊軍卻是早已看不見蹤影。

    “在這裏等我!”高興讓身後眾人在楊堅三十米外停住,淡淡地說了一句,便打馬慢慢向前走去。

    “站住!”

    “不要過來!”

    見高興這尊殺神靠近,雖然楊堅身邊的護衛心中甚是恐慌,但還是強作鎮定地喝道,只是虛弱的聲音和他們傴僂的身體讓這些話總有些色厲內荏的感覺,並沒有什麽威懾力。

    “你們散開吧!”楊堅掙紮著站起來,然後艱難地越眾而出,虛弱地說道。

    “將軍!”眾人不由焦急地呼喚道,一臉憂色。

    “退下!”楊堅擺擺手,然後挺直身子,又向前走了一步,直直地看著高興,嘴角露出一絲無奈而不甘的笑容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你果真讓人刮目相看。齊國有你是幸,對我周國卻是大不幸啊!”

    “國公謬讚了!”高興微微一笑,既不倨傲,也不自卑。

    “麗華還好嗎?”楊堅粗重地喘息幾聲,好半晌才開口問道。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01:20
第440章 一場豪賭

    高興一怔,雙眼頓時瞇起,直直地盯著楊堅。後者怡然不懼地與高興對視,眼神平靜如水,沒有憤怒,沒有仇恨,有的只是淡淡的思念和關切。

    良久,高興才輕輕開口道:“她很好,只是時常會想念您和家中的兄弟。”

    楊堅聞言,臉上的笑容不由燦爛了一分,讓他蒼白的面容多了幾分血色。此時此刻,楊堅不是一個聲威赫赫的將軍,國公大人,只是一個思念孩子的父親,一臉的慈祥平和。

    少頃,楊堅臉上的笑容微收,有些感慨地道:“這孩子,也是命運多舛啊!高公子,我知道你是人中龍鳳,今後成就一定不可限量,麗華跟著你也絕不會有所辱沒。在此,我僅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請求你,照顧好她。”

    高興沈默了一陣,然後點頭道:“她是我的妻子,我自會對她悉心照料,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如此便好!”楊堅臉上頓時松了口氣,神情甚是放松地道。

    高興笑道:“楊將軍,你既然思念女兒,何不與我一同離去,也好讓麗華侍奉左右,從此安享天倫?”

    楊堅聞言,不禁有些出神,好一陣他才自嘲地笑笑道:“高公子好意楊堅心領了,只是妻小盡在周國,我又怎能置他們於不顧?”

    頓了頓,楊堅繼續道:“高公子,你為齊臣,我為周將,立場不同,各為其主,今日我落於你手,自知必死,遂也不敢有什麽奢望,只懇求你能放我這幾位兄弟一條生路。”

    似是想到了什麽,楊堅又補充道:“你放心,我會逼他們立下重誓,此生不再從軍,更不會踏入齊國疆土半步,對今日之事絕口不提。”

    “將軍,我等生是將軍的人,死是將軍的鬼,又如何能獨自茍活?”

    “不求與將軍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還望將軍成全!”

    “對,誓與將軍同生共死!”

    楊堅身邊的眾親衛頓時感激涕淋,紛紛跪伏在地,大聲說道。

    “好兄弟,好兄弟,既如此,今日我等便共赴黃泉,來生在做好兄弟!”楊堅一臉感動地跪倒在地,與身邊眾人把臂互視,虎目含淚,言辭懇切之至。

    “好兄弟,哈哈哈!”眾護衛聞言頓時仰天大笑,笑聲中滿是悲壯豪邁之情。

    高興看著相擁一起,忽哭忽笑的楊堅等人,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楊將軍,我有說要殺你嗎?難道你不想活了?”

    楊堅的笑聲頓時戛然而止,驚疑地看著高興道:“什麽意思?”

    “你走吧!”高興輕輕搖搖頭,然後掉轉馬頭,慢慢地向著來路走去,空中傳來他淡淡的聲音。

    楊堅一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高興整理隊伍,打算離開之時才反應過來,不由高聲問道:“為什麽?”

    “原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高興頭也不回,聲音依舊平淡:“楊將軍,你是一個優秀的賭徒,也是一個瘋狂的賭徒!希望你我今後不要再在戰場上相遇吧,不然我真的會很為難。”

    話音方落,高興右手便猛然一拍馬臀,口中大喝一聲“駕”,當先策馬向著晉陽城奔去。在他身後,眾騎兵也紛紛策馬奔騰,很快便消失不見,只留下那漫天的煙塵。

    楊堅如遭雷擊一般,呆滯地看著高興離去的方向,一動不動。然而他的心中卻是掀起了滔天巨浪,手足更是一片冰涼。

    看破了,居然被他看破了?

    楊堅暗自重覆著這一句話,心中的驚駭簡直無以覆加。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打算竟然被高興看了個通透,這一刻,他仿佛渾身不找一縷般地暴露在空氣中,再沒有一絲一毫的秘密。

    高興說的沒錯,當高興沒有一招擊斃楊堅的那一刻,後者心中便已經計劃好了一切,準備著一場豪賭。

    如果只是單純的查看歷史資料,那你一定會發現,楊堅取得皇位的過程實在有些戲劇性,換種說法就是他的運氣實在太好,好得讓人嫉妒。

    楊堅的前半生可以說並沒有什麽大的功績,爵位與官職都是繼承於父親,而宇文邕伐齊之戰中,他的表現也並不搶眼。到宇文邕死去,宇文贇繼位,他身為國丈,從而平步青雲,一飛沖天。其後,宇文贇死於酒色,楊堅成為輔國大臣,權勢一時無兩,後來某朝篡位也幾乎是水到渠成。

    然而,楊堅得以最終威服天下,坐擁九州萬裏江山,雖然有上天的眷顧,但若是他只是個平庸無能之徒,這一切又怎麽可能實現?

    楊堅早就知道朝中有人說他有異心,是以一直都是韜光養晦,表現平平,而且盡可能地遠離長安,從不做出任何逾越的事情,這也是他能存活至今的重要原因。

    此番北周伐齊,楊堅從未想過如何爭功,所想的只是向宇文邕表現出一個忠臣應該做的事情,只有這樣,他才能保證自己的性命和維系家族的輝煌。

    如果說楊堅自告奮勇擔任開路先鋒之職是早就謀劃好的,那穿上宇文邕的金甲引開追兵就是一場豪賭,賭的就是長女楊麗華在高興心中的地位,賭高興會為了楊麗華放他離去。

    高興終是沒有讓楊堅失望,在楊堅甘願赴死,沒有絲毫怨恨的情況下網開一面,放他離去。只是出乎楊堅預料的是,高興竟然能將他的一切算計看穿。

    此時此刻,楊堅的心中劫後余生的僥幸已經完全散去,有的只是濃濃的驚懼。有生以來,楊堅從未見過有人能有高興這般武功,最可怕的是他那洞察一切的心智。

    若是今後再碰上……楊堅用力搖搖頭,他實在不敢想像,今後對上高興還能否逃脫。雖然他與高興只有數面之緣,但如今他卻有一種玄妙卻篤定的感覺,高興一定會成為平生最大的勁敵。

    “將軍,您怎麽了,不要緊吧?”一名護衛見楊堅臉上陰晴不定,額頭上滿是虛汗,不由關切地問道。

    “呼——”

    楊堅醒過神來,忙將心中的想法驅散,長出口氣道:“沒事,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快走吧!”

    “是!”眾護衛立即答應一聲,然後將楊堅浮上馬背,繼續向著西方行去。

    楊堅忍不住回頭看向東南方向,腦海中浮現出一道巧笑倩兮的靚影,而且愈發地清晰,口中喃喃道:“麗華。”

    ……

    回去的路上,高興一直很沈默,臉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身後的騎兵們也不打擾他,只是靜靜地跟在他身後,不疾不徐地行進著。

    兩次放走楊堅,放走那個有可能會成為生平最強大的敵人,高興並不後悔,無論是曾今,現在還是將來。雖然歷史選擇了楊堅,但高興的到來,歷史早已改變,命運也只在他自己的手中。

    只是楊堅的出現,讓高興難免有些懷念起家中的愛妻和父母來。

    前世他就是遊走在黑夜中的孤狼,獨自在刀尖上起舞,而今,他卻不得不為心中的信仰,為了家人的生存與幸福,他只能默默咀嚼著那份獨有的孤獨,無休止的戰鬥。

    “將軍!”

    高興信馬由韁,就這麽回憶著與家人相聚時的種種快樂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輕地呼喚,高興瞬間從思緒中清醒過來。

    “停!”高興一揮手,身後的騎兵頓時齊齊停住,一起將目光投向前方正疾馳而來的一騎。

    來人很快便到了近前,一身黑衣,神色嚴肅,氣息沈凝,雙目炯炯有神,不是丐幫之主張順之還有誰來。

    “大人!”不等馬匹停穩,張順之便利落地翻身下馬,穩穩地落在高興面前,一臉恭敬地施禮道。

    高興擺擺手道:“不用多禮,有什麽情況就直說吧!”

    “是!”張順之一拱手,然後道:“回大人,晉陽戰事已經結束,晉陽之圍已解。此次戰鬥,周軍被俘者一萬余,其他的都已經逃往晉州,周帝宇文邕也沒能生擒。”

    高興輕嗯一聲,然後嘆息道:“俘敵一萬,這個結果實在差強人意,看來周軍果然不是易與之輩啊!”

    對這個結果高興並無什麽不滿,畢竟周軍都是精銳之師,雖然西方的潰敗會影響到其他三面,但卻不會傷及根本。只要宇文邕不死,周軍照樣能東山在起,卷土重來。

    如果高興全力追擊宇文邕,倒是極有可能追上,只是他卻沒有如此做。如今局勢不明,一切還是自保為重,否則為他人做了嫁衣實在不妙。

    “叔寶呢,他們樣?我方傷亡如何?”高興沈吟了片刻,接著問道。

    “秦將軍為了生擒周將高穎受了些皮外傷,不過並無大礙,如今他已經按照大人的吩咐退到了三十裏外的樹林休整。此次我方五千騎兵一共損失了五百人,三百當場戰死,二百傷殘的今後再也無法再上戰場,其他人幾乎人人帶傷。”

    聞言,高興渾身一陣,臉色陡然變得難看起來,眼中滿是痛惜之色,緊咬著呀說道:“是我不好,連累了五百兄弟!”

    好一陣,高興難看的臉色才恢覆了些,繼續道:“傳令下去,將死去弟兄的屍骸好生收斂,厚葬在興化市的英雄墓,撫恤金加倍發放。那些傷殘的也要好生安置,他們家人的生計由政府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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