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勇闖天涯 作者:天子 (已完成)

 
uuuuuuuuuu 2013-6-3 10:19: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49 268008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12 13:33
第27章 匪名遠揚(上)


    深山中的夜晚仍然略顯寒冷,陣陣山風掠過洞口,偶爾發出的淒嗚聲有些瘆人,遠處深山還時不時傳來貓頭鷹、豺狼等飛禽走獸的悠長叫喚。

    白天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連續多日風和日麗,空氣清新,滿目蒼翠,暖陽下群山莽莽林濤起伏,洞口下方的山谷裡百鳥吟唱生機盎然,只是被困在洞裡的人絲毫沒有半點兒欣賞的心情。

    時至中午,​​洞口外的男女老少六個人質坐著曬太陽,彼此已經相互熟悉,逐漸放下戒心隨意交談。

    得益於吳銘的堅持,看守的土匪並沒有太過為難這些人,默許他們和吳銘一樣可以下行三十餘米,到泉邊洗臉洗衣服,曬曬太陽,一個個等待被敲詐勒索的肥羊洗頭換面,頭髮梳理起來精神面貌好了許多,只是兩個老人仍然一臉憂色,倒是一土一洋兩個倒霉的洋和尚與吳銘越來越親近。

    首次獲准放風的那天下午,高鼻深目栗色頭髮的洋人再次鄭重地向吳銘致謝,自我介紹說他的中文名字叫雷孟德,美國人,隸屬於北美基督教總會派駐牧師,八年前就來到中國,先是在上海,後來被派往杭州基督教堂天水堂,榮陞為終生祀奉上帝的神父,他和同伴是在玉山教會指導完福利院的工作,去遊覽三清湖的途中,不幸被土匪抓上來的。

    吳銘聽到雷孟德這個頗具中國化的名字很感興趣,隨即聯想到曹操,於是隨口詢問英文怎麼寫?

    雷孟德撿起塊石片在地上寫出一串英文,吳銘隨口讀出了他的全名:雷蒙多‧格雷厄姆。

    兩個牧師非常驚訝,連忙詢問吳銘是在何處接受的文明教育?是否曾經就讀於教會學校?吳銘尷尬地回答說是到處聽到處學的,兩個牧師根本不信,不停用英語試探起來。

    兩個洋和尚的心思吳銘非常清楚,但他無所謂,一來對這些倒霉的人質沒什麼戒心,還有些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認同感,二來覺得困在這荒山野裡閒著也是閒著,練練自己久違的英語口語,也能打發些無聊的時光,於是很樂意與一中一外兩個洋和尚對話。

    剛開始時吳銘感覺嘴巴舌頭很不利索,發音欠準,不時被較真的洋和尚糾正,有些詞語要好好想一會兒才能記起來,隨著​​對話的深入,吳銘慢慢找回感覺,腦子裡三四千英文單詞還沒廢掉。

    五天後,吳銘表現出驚人的領悟力,能和兩個牧師隨意對話,而且越來越流利。

    這一結果讓兩個牧師大為感嘆,連讚吳銘是個語言天才,不知不覺間與吳銘的關係更為親近。

    吳銘卻暗自慚愧,發現自己原來苦學了十幾年的東西存在不少錯誤,語法和發音都有很多問題,時不時惹來嚴謹得有些固執的美國佬和善的糾正。

    在邊上名叫戴子辰的杭州籍牧師襯托下,吳銘毫無成就感可言。

    矮胖圓臉年齡不過二十六歲的戴子辰,張口就是一串地道標準的美式英語,遇到吳銘不懂的,他隨手就能寫下單詞,並耐心地向吳銘解釋詞義和用法,幾乎讓吳銘認為這傢伙從小就長在美國,而不是三年前成為耶穌信徒後才開始學的英語。

    碰到這樣的怪才,吳銘異常欽佩,也頗為沮喪,哪裡知道戴子辰心裡對吳銘的聰敏同樣驚愕不已。

    幾個倒霉的人質天天在洞口曬太陽打發光陰,洞口斜下方百米處清澈的深潭旁那棵參天大樹下,幾個土匪頭子和他們的師爺也沒閒著。

    年約四十、身材魁梧的虯鬚漢子坐在厚實的原木方桌上首,專心聽取二當家的回報。

    三十來歲身體壯實的二當家捧著個茶杯,神色間頗為憂慮:“玉山城裡的洋教堂剛建完福音堂和福利院,像是真的沒錢了,數次央求我們高抬貴手,依我看,收下一萬兩千大洋和五十匹洋布就算了,不然還得等,誰知道他們派到杭州求援的人幾時才能回來?”

    “師爺,你說呢?”

    虯鬚漢子似乎拿不定主意,畢竟當初開口索要的贖金是五萬大洋,最後討價還價降到兩萬,到現在洋教堂依然湊不齊,還得拿五十匹洋布抵賬。

    師爺提起瓷壺,給每一個人面前添上茶水,完了抖動長袍下擺坐下,慢悠悠地說出自己的意見:

    “老二的擔心有道理,這兩個洋和尚不能留得太久,時間長了恐怕會驚動官府。從大清朝到現在的民國,官府對洋人可是又敬又怕,死幾百個幾千個國人,當官的不會多看一眼,要是死個洋人,恐怕就得全國震動,所以我們最好是見好就收,否則萬一惹來官兵圍攻,就不划算了,能得到一萬幾千的贖金也算是湊合吧,這麼多年來,我們做事情都是留有餘地的,也沒必要趕盡殺絕。”

    三個土匪頭相繼點頭,認可師爺的分析。

    師爺看到二當家的要開口打岔,舉起手示意他暫停,對三人鄭重地說道:

    “現在有麻煩的不是這兩個洋和尚,而是那兩個老人和那個大肚子女人……之前我們誰也不知道,他家那個倒霉的兒子原來是常山縣保安團的團長,後來被新任衢州保安司令關進了大牢,當初把他們擄上山拿到一百五十兩金條和幾件古董時,我們都以為抓到大魚了,可派人到東邊回來,才知道他們方家已經失勢,到了賣房賣地四處借債救人的地步,估計我們弄到手的黃金和古董,是他們打算送去衢州救人的,所以這幾個人是放是留,我們得盡快拿出個主意來,不過,雁過拔毛是肯定的,虧本的生意不能幹。”

    虯鬚漢子想了想,大手一揮:“放了,都放了,留著也沒用,見好就收吧!那個大肚子女人也挺可憐的,這幾天我回去看到家裡婆娘的大肚子,心裡怪不是個滋味兒的。”

    “大哥,那麼姓吳的小子怎麼處置?”三當家問道。

    虯鬚漢子呲呲牙,猶豫良久,還是拿不定主意:“本來昨天早上得到確認消息之後,我就想放了他,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麼放掉有些可惜了,這傢伙晃眼一看,像個和和氣氣的書生,可只要你仔細打量打量,就能看出他的不凡來,讓我一時沒了主張。”

    “沒錯!”

    師爺有些感慨地說:“你們想想,這傢伙手無寸鐵,就敢拿塊石頭砸死兩個軍官,完了還沒忘記把槍帶走,前一段時間這傢伙在數百官兵的圍捕中殺出羅網,隨即隻身潛入上百官兵嚴防戒備的煌固鎮尋仇,把殺母仇人的腦袋掀掉半邊,還順手將上饒守備團長打了個重傷癱瘓,然後竟能全身而退,普通人誰有這本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12 15:32
第27章 匪名遠揚(下)
  

    見大家一副所有所思的樣子,師爺目光中露出幾許期待:“這方圓兩百餘里地的各山各寨,沒聽說過誰有這膽量,也從沒聽說誰敢得罪官兵,所以,我斷定這傢伙有勇有謀,恩怨分明,是個難得的大才啊!如果能加入我們……嘖嘖……”

    三位當家的齊齊點頭,一致同意師爺的分析。

    師爺隨即有些苦惱地說:“怕就是怕咱們剃頭挑子一頭熱,留不住人啊!首先,周邊兩百里大大小小山寨十餘家,論人手論長短槍,我們都排不上號,就是與西北面那個總是和我們過不去的鄰居段老五相比,我們都還弱上幾分的。”

    “其次,我看姓吳的小哥氣度不凡一表人才,絕不是尋常之輩,按理說他滿手血腥,急著繞小路逃亡東邊,不留神才被我們弄回山寨來的,可他偏說要去上海唸書這等屁話,無疑表明了他遠走高飛的心思,所以,我怕很難留下他。”

    虯鬚漢子滿臉的不捨:“是啊!他在我們面前沒有半點慌張,也不隱瞞自己的出身來歷,出奇的痛快,如今想起來,他那股氣度的確讓人佩服,年紀輕輕就有這般膽識和本事,難得啊!”

    “師爺,老二老三,能不能想想辦法,看怎麼樣才把這小子留下來?我感覺只要他留下,我們就不怕鬥不過隔壁那個難纏的段老五。”

    師爺點點頭,望向大樹頂開始想法子,二當家搶先說道:“要不,大哥你來個劉備三顧茅廬?我琢磨這小子也沒地方去,說是去上海唸書,全他娘的廢話,他這種殺人不眨眼的狠人能唸書?”

    “師爺說得對,我敢說這小子唸書是假,逃亡是真!大家想想,他殺的可都是大人物啊,不跑能行嗎?換成是我,有多遠也要跑多遠的,所以我估計有機會留下他,大不了我們哥幾個捨去這張老臉,禮賢下士,真誠所致金石為開嘛。”

    師爺白了興奮的老二一眼,心想拿老子比諸葛亮還湊合,你小子大字不識一個,能比關羽張飛?可心裡鄙視歸鄙視,事情還得辦,師爺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覺得真要讓姓吳小子走了,那確實是可惜了,為山寨的未來著想,怎麼也得想個辦法才是。

    虯鬚漢子沉吟片刻,拿定主意拍案而起:

    “老二,還別說,你這話大有道理,就這麼辦吧!等會兒你叫上幾個弟兄,宰一頭豬一隻羊,再找你大嫂把我那幾壇子好酒拿出來,今晚我們宴請這小子,順便讓弟兄們打打牙祭,樂上一樂,我和師爺現在就上去會會他。”

    “好咧!”老二見自己的主意得到認同,高興地離去。

    “老二,等會兒。”

    虯鬚漢子叫住興沖沖的老二:“聽東寧禀報說,這姓吳的小子對那兩個老傢伙和那個大肚子婆娘很關照,廚房送上去的好飯菜都讓給他們吃了,寧願自己喝稀粥吃鹹菜,弄得那一家人感激得眼淚巴​​巴的,看得出這小子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在乎與他同患難的人,所以,等會兒宰好豬,你讓人理乾淨那些豬下水,做成一鍋端上去給那些人,反正過上一兩天就要放他們下山了,就當是給他們餞行吧。”

    “記住了。”

    老二老三匆匆離去,虯鬚漢子和師爺商議片刻,一同上山。

    說是上山,其實也就是走一段兩百餘米長三曲兩折的緩坡道,寨子坐落在長約兩裡、寬約四五百米的山谷裡,掩隱在數百年自然生長的高大樹林之中,山泉流淌鳥語花香,倒也有點兒世外桃源的味道,只是在土匪們的心目中沒有什麼感覺。

    坐在洞口聊天的吳銘等人很快就看到結伴而來的虯鬚漢子和師爺,兩個老人頓時驚慌起來,拉著兒媳婦縮進洞裡面。

    兩個洋和尚見狀也緊張不已,閉上嘴自覺地退到洞內伸長脖子,當看到兩個土匪頭笑容可掬地和吳銘相互見禮,接著彼此謙讓著坐下,兩個洋和尚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委屈你了吳老弟,弟兄們是有眼不識泰山,你可不能多計較,誤會說開了,大家都是好兄弟,哈哈!我年紀比你大些,就託大叫你聲老弟了!”虯鬚漢子出奇地爽快,咧著大嘴對吳銘笑。

    “老哥客氣了,小弟從來就沒往心裡去。”

    吳銘含笑回應,聽出土匪們大概已經打探清楚自己殺人的事情,所以才會對自己這般客氣,也進一步印證了他的推測——這地方距離上饒不遠,否則不會這麼快便查清楚還跑了個來回,加上與自己相處幾天的兩批人都說,遇到土匪的地點都是在三清湖畔,這就更進一步證明他推斷的方位是正確的。

    彼此聊了一陣,虯鬚漢子和師爺問得多回答的少,絲毫不提何時釋放吳銘的事,最後虯鬚漢子豪爽地發出邀請:

    “吳老弟,今晚老哥和弟兄們設宴款待,一來是給你賠罪,二來大傢伙都想結交你這個好朋友,你可要給老哥這個面子啊!”

    吳銘愣了一下,隨即答應下來:“如此,就煩勞老哥和弟兄們了,說實在的,這幾天肚子裡沒油水,感覺挺不好受的。”

    虯鬚漢子歡快地笑起來,親熱地拍了拍吳銘的肩膀:“老弟這性子爽快,對我胃口,哈哈!好,我先走一步,等會兒讓人來請老弟,今晚我們哥倆要好好親近親近,不醉不休!”

    兩個土匪頭子走後,一中一外兩個洋和尚和老人一家才敢出來,戴子辰縮頭縮腦賊眉鼠眼地來到吳銘身邊:“吳先生你可要小心啊,我看是宴無好宴,恐怕他們要算計你。”

    吳銘從容笑道:“這倒不用擔心,我孑然一身,他們能算計我什麼?對於他們來說,我就是砧板上的肉,要對付我輕鬆得很,哪裡還用刻意擺上酒宴?”

    “從他們對你的態度分析,我認為,他們很可能很快就會釋放你,但是你一定要小心才是。”雷孟德低聲告誡。

    吳銘點點頭:“有這個可能,畢竟我孤家寡人一個,要錢沒錢,要身份沒身份要地位沒地位,只有一條命,他們拿去也沒用……放心吧!不會有事的,運氣好的話,估計我們都能很快獲釋,你們被困在這兒少的也有十幾天了,總該有個結果才對……我有預感,這幫人骨子裡並不壞,今晚也許便是個機會,我盡力遊說他們吧。”

    “謝謝你,吳!不管能不能獲釋,我都想對你說聲謝謝。”雷孟德真誠地望著吳銘。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12 22:02
第28章 驚變(上)


    傍晚的酒宴非常熱鬧,深潭邊幾棵高達三十餘米如同華蓋似的大樹下,彎彎曲曲高高矮矮擺上兩排桌子,粗粗掃一眼不下十桌,每一張桌面上都擺滿了菜餚,雖然器皿粗糙參差不齊,但看起來熱氣騰騰,聞起來香氣撲鼻,十分誘人。

    隨著虯鬚漢子的一聲大笑,吳銘在兩名年輕漢子的引領下姍姍而來,被趕到一邊玩的十幾個孩子傻愣愣地望向吳銘,不再喧鬧也不害怕,上菜的七八個女人偷偷停下腳步,望著這個身材高挑長相俊秀的年輕人非常驚訝。

    吳銘快步上前,向虯鬚漢子和他身邊的幾個頭目拱手致禮,虯鬚漢子又是一笑,親熱地拉著吳銘的手,向他介紹身邊弟兄。

    隨著虯鬚漢子的介紹,吳銘終於知道虯鬚漢子姓呂,他左邊站著的年逾四十的師爺也姓呂,是他堂兄,曾經是個私塾先生;右邊這位三十出頭皮膚黝黑矮壯結實的二當家姓林,他半是歉意半是得意地向吳銘告罪,當日就是他把吳銘打暈弄上山寨的。

    一直站在師爺側後的矮瘦漢子毫不起眼,當大當家介紹他是三當家時,吳銘才注意到他,連忙向他拱手致意。此人樂哈哈地抬手回禮,吳銘發現此人手臂和手指都很長,有一張相當白淨的娃娃臉,笑起來的樣子有點兒滑稽。

    介紹完三當家,虯鬚漢子一把抓過身後身材魁梧年輕彪悍的年輕人,驕傲地向吳銘介紹起來:

    “吳老弟,這不長進的小子是我大兒子,叫魁元,名字還是師爺給取的,哈哈!你們倆看起來差不多一般高,我這小子除了有身力氣之外,別的可不能與老弟你相比,日後有機會,老弟你可得多提點提點他,哈哈!”

    吳銘看到這個叫呂魁元的年輕人頓生好感,這傢伙長得比他滿臉橫肉鬍子拉碴的父親順眼多了,年約二十,方正的臉龐曬成了健康的麥色,雙眉濃黑鼻樑挺直,緊閉的嘴唇上開始長出了略黃的鬍子,單薄衣衫掩不住隆起的健壯肌肉,面部線條明朗剛毅,卻又顯得非常勻稱,特別是一雙似乎不該長在他臉上的漂亮眼睛,清澈明亮靈氣十足,不但沒有半點狡詐橫蠻之氣,反而流露出幾許羞澀和好奇。

    呂魁元似乎從吳銘客氣的笑容中,感受到吳銘對他的好感,也咧開嘴露出滿口整齊的白牙衝吳銘笑了笑,隨即退回他父親身後,但他心裡怎麼也不能把當今贛浙綠林道上傳得沸沸揚揚的“獨狼”,與眼前文質彬彬的吳銘重合起來,以致於他眼中流露出無法抑制的疑惑之色。

    虯鬚漢子熱情地把吳銘拉到主桌旁,也不管吳銘如何客氣,不由分說地把吳銘按到凳子上,隨後大大咧咧地招呼手下眾弟兄都坐下,捧起一大碗酒,扯開嗓門兒喊道:

    “諸位弟兄辛苦了,有好些日子沒召集大家聚聚,大哥我這心裡時時念著,一直想尋個機會,好好和弟兄們喝上一杯,不過今天這場酒,卻是專門為我身邊這位吳老弟洗塵賠禮的,哈哈!想必大家都已知道吳老弟的壯舉,可之前大水沖了龍王廟,稀里糊塗就把吳老弟請來了,慚愧啊!這事要是傳出去恐怕都沒人相信,我現在還像做夢一樣。”

    眾人哄然大笑,都知道吳銘的驚人事蹟和如今江湖上狠辣辣的“獨狼”名聲,但誰能想到這樣名聲鵲起的狠人,竟然鬼使神差地被自己人抓上山了?所以五六十雙眼睛看向吳銘,哪兒有半點慚愧?有的全都是驕傲和自豪,頂多還有點對吳銘好脾氣的喜歡。

    站在一旁侍候不能上桌的女人們也笑了,女人們的笑和男人們的笑大不一樣,從見到吳銘開始,大多數女人都對這位英俊大方像個書生的年輕男人心生好感,女人愛俏幾乎是天生的,再聽到吳銘溫和文雅的對答,看到吳銘待人處事從容不迫的良好風度,女人們的好感隨之成倍增加。

    笑完說完,呂大當家高高端起酒碗,客客氣氣地向吳銘敬酒,眾人端著酒卻不動,一個個都想看看吳銘如何表現。

    吳銘將各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裡,哪裡知道自己在江湖上已經有了“獨狼”的赫赫名聲,當下也不客氣,站起來說聲“謝謝”就接過酒碗,向呂大當家和師爺客氣地致意,接著端著酒向四周遙敬一圈,不緊不慢地把一大碗足足八兩酒灌進肚子裡。

    眾人見狀連聲叫好,酒量淺的暗自咋舌,這酒可是大當家的岳父和婆娘按照獨家配方,取最好的大米、糯米和高粱,用山寨最好的泉水和藥草,經過兩酵三蒸才釀製成的高度酒,平時大家想喝上一小杯都沒福氣,大多數人喝不了半斤就醉倒,此刻吳銘一口氣灌下八兩,亮出碗底時臉不紅手不抖,完了還親自捧起一旁的酒壇,滿滿斟上一碗,客氣地回敬呂大當家,臉上笑容誠懇親切,令人不忍拒絕,如此海量如此氣度實在難得一見,頓時博得一片喝彩。

    “好!好漢子!好弟兄!”

    呂大當家欣喜不已,痛快地接過酒碗大聲叫喚,揚起碩大的腦袋就把酒往大嘴裡倒,眾漢子也跟著大呼小叫陣陣喝彩。

    西面突然傳來一聲驚呼,緊接著響起噼劈啪啪的槍聲和慘叫聲。

    眾人大吃一驚,全場頓時一片混亂,撞翻的桌子和碗筷乒乒乓乓響個不停,有槍的手忙腳亂端起槍,沒槍的到處亂竄操傢伙,不用大當家下令,彪悍的二當家已經拔出盒子炮沖向慘叫處,十幾個反應過來的漢子慌忙緊隨而去。

    “嘭——嘩啦……”

    呂大當家一腳踹飛面前的桌子,大聲命令女人們快點兒帶著老人孩子到東邊去,抽出腰間的盒子炮招呼剩下的弟兄趕去增援。

    呂大當家的大兒子呂魁元從旁邊屋子裡衝出來,手握一支步槍撒腿就追。

    吳銘擔憂地四下看看,快步走到催促女人孩子們快走的師爺身邊:“先生,到底是怎麼回事?”

    師爺痛苦地搖搖頭:“槍聲從西面傳來,應該是大葛嶺的段老五帶著人馬打過來了,我們兩家恩怨由來已久,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可沒想到他們竟會在這時候突然發難,估計是得知我們獲得大筆贖金的消息了,看來今天凶險,他們人多勢眾,有四十幾條長短槍,我怕抗不住多久。小哥,你也要有個心理準備,實在不行你就逃吧,我得先去照應老老小小的。”

    “慢著!”

    吳銘一把拽住師爺:“天快黑了,老老少少往哪兒跑?我下來時看清楚東面是險峻的深溝,那條山道白天走都成問題,摔下去就會沒命,讓老老少少的怎麼走?南北都是陡峭高山,眼下唯有向上走,先到洞里安頓下來再說,退一萬步講,你們縮回來守在洞口高地上,至少也能撐住一陣子。”

    “我也正是這個意思,別廢話了,有力氣就幫幫我,一群婆娘恐怕嚇傻了,呂老大的岳父這會兒病倒在床上,婆娘又大著肚子,加上其他幾家的十幾個孩子,我一個人恐怕顧不過來。”

    師爺說完,撩起長袍下擺跑向兩排房子,吳銘也立即跟隨過去,在師爺的指點下跑到呂大當家門前,緊隨驚慌失措的大肚子婆娘進屋,不由分說抱起床上的老者轉身出門。大肚婆娘手拉著兩個半大孩子跟在後邊,跑出來與一群嚇得哭喊不停的女人孩子匯合,在師爺的吼聲中驚恐萬狀地朝山洞跑去。

    好不容易領著一群老老少少來到洞口,兩個早已嚇呆了的洋和尚連忙迎上來,一個抱起摔倒的孩子往裡走,一個扶著大肚婆娘趕快進洞。師爺已經累得坐到石板上,身子劇烈起伏一個勁兒地咳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13 11:21
第28章 驚變(下)
  

    西面的槍聲越來越近,聲聲怒罵和慘叫聲不時傳來,吳銘一看就知道呂大當家這群人快頂不住了,擔憂地遙望下方,腦子裡飛快權衡,不一會兒就把戴子辰和雷孟德拉到師爺面前:“什麼也別想了,要是那些人打過來,我們誰都不好受,你們幾個留在這兒,看好裡面的人,我下去看看。 ”

    “危險!回來!”戴子辰尖聲叫喊。

    吳銘毫不理會衝下山去,很快跑到兩排屋子側面,兩顆子彈打在他上方的木屋角飛出一片木屑。吳銘連忙彎下腰衝到前方大樹下,仔細打量退到深潭北面隔著小溪開槍還擊的一群漢子,略微數了數只剩下三十多個,看樣子支撐得非常辛苦,而且慌亂中大多數人選擇的位置無遮無擋非常危險。

    又一個漢子被一槍打斷手臂,倒在地上滾來滾去痛苦地哀嚎起來,緊接著,大聲怒罵的呂大當家也中槍倒地,一群漢子頓時士氣大跌,慌亂中再次被對方亂槍擊倒兩個。

    吳銘再也看不下去了,咬咬牙飛也似地衝出六十餘米,躍身撲到呂大當家身上,冒著彈雨抱住他滾到一旁的岩石後,低頭一看,只見呂大當家的右顴骨中槍,創口撕開翻捲如同孩子張開的嘴,白森森的骨頭已經露出來,滿頭滿臉都是血跡,整個人已經痛暈過去。

    三當家這時也躥到吳銘身旁,看到大當家這幅樣子心痛得直流淚。

    “二當家呢?”吳銘緊張地問道。

    “完了!二哥完了!”三當家頻頻搖頭,似乎受到的刺激很大。

    吳銘警惕地伸出腦袋,看到前方百米處數十人正順著溪邊大聲喊殺衝過來,連忙抱緊懷裡的大當家,騰出手猛然揪住三當家的衣襟:

    “你還有三十幾個弟兄,手裡也有槍,要是再不打起精神,你們就等死吧!聽我的,馬上退!你去招呼弟兄們,快​​退,退到洞口下方那片岩石後面去,那裡地形好,來人要是強攻,不拿出幾十條命是攻不上的,快去!別在這兒等死了!”

    吳銘吼完,也不管三當家是否清醒過來,把大當家沉重的身體翻上肩頭撒腿就跑,很快在啾啾飛來的彈雨中逃過屋角,硬是把大當家一路扛到山洞口,扔給慌慌張張迎上來的師爺和雷孟德,氣都不喘一下再次轉身衝下山坡。

    “快!到這邊來,順著這道岩石背後排開,別他娘的亂躥……說你呢……對,一個個蹲到石頭後面去,檢查武器裝滿子彈,然後架起槍來瞄準!”

    吳銘對狼狽逃回的三十幾人大聲吼​​叫,隨即一把抓住最後跑回來的呂魁元:“你這把三八大蓋還剩多少子彈?”

    氣喘吁吁的呂魁元有些傻了,條件反射地掏出衣兜裡的兩個五發彈夾:“就這些了。”

    “槍裡有幾顆?”吳銘一把抓過來三八槍。

    “好像剩三顆。”

    “我這裡還有一排。”這幾天一直看守吳銘的叫東寧的漢子掏出一排子彈來,他用的也是三八大蓋。

    “夠了!把槍給我。”

    吳銘收起子彈,一把搶過呂魁元手裡七成新的三八大蓋,衝著他和來到身邊的三當家急聲說道:

    “對方的人馬很快就會追來,你們在這兒守著,一定要頂住!我下去,溜到他們身後打冷槍,讓他們不能全力攻打你們。”

    吳銘說完撒腿就跑,呂魁元連忙追上去,下山後順著東邊林子幾個跳躍,一直跑出四百多米開始潛行,很快繞到了深潭東南方向。

    “呀……你小子怎麼來了?”吳銘趴在旱溝裡轉過頭低聲詢問。

    呂魁元學著吳銘的樣子趴下,湊到吳銘耳邊回答:“我怕你不認識路,趴在這兒幹嘛?看不見人你怎麼打啊?”

    吳銘望向正在激烈交火的前方:“你仔細聽槍聲和罵聲,你三叔他們終於頂住了,來人攻不上山崖正在發急,還有剛才的慘叫聲,這麼一會兒對方至少倒下四五個,我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前面一百步左右那堆柴火後面,是不是有條流水溝?”

    呂魁元仔細看了一眼,轉向吳銘驚訝地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別廢話!到底有沒有?”

    “有,一直通到前面的紅薯地。”

    “跟著我,別出聲……我跑你跟著跑,我趴下你也趴下,明白嗎?”

    “呃?好吧。”呂魁元看到吳銘殺人的凌厲眼睛頓時老實了。

    “走!”

    兩人一陣小跑,藉著低矮灌木和茂盛草叢的掩護很快來到水溝處,趴在冒過腳踝的水裡,緩緩地抬起頭觀察,清晰地看到整個交戰場面的大部分地域。

    吳銘所在的位置正好處於進攻方的側後方,距離戰場約一百五十米左右,借助夜幕降臨前的光亮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進攻一方大約分成三撥,分別佔據幾個隱蔽地帶,觀察片刻很快就算出他們的大約人數和射擊的密度。

    吳銘再次小心前移四十餘米,來到一堆草叢後,對趴在身邊的呂魁元小聲問道:“前方偏右那塊大岩石下,有三個拿短槍的人,看樣子是這批人的頭領,你仔細看看,有認識的嗎?”

    呂魁元聞言立刻透過草叢望過去,很快就對吳銘咬牙切齒地說道:“最外邊大聲嚷嚷的那個大個子我認識,他就是大葛嶺的二當家,我小時候他打過我,打得我全身是傷,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他。”

    吳銘點點頭,稍稍調整射擊標尺,輕輕拉動槍栓上膛,將槍口伸出草叢開始瞄準。

    呂魁元屏住呼吸死死盯著前方,良久不見吳銘開槍,忍不住轉過頭,吳銘的槍聲卻在這時打響。

    “啪——”

    三八槍特有的清脆槍聲過後,吳衛迅速拉動槍栓,很快射出第二顆子彈,接著繼續拉動槍栓打出第三顆子彈。

    呂魁元驚愕地看到,就這麼兩下喘息的時間,前方百步外的三個人被打倒,巨大的岩石下方已經躺下三個匪首。

    沒等一臉震驚的呂魁元轉過頭,吳銘已經跳出水溝,彎著腰飛也似地向西沖去。

    呂魁元回過神來,爬起來撒開腿猛跑拼命追趕,等他追上去趴在吳銘身邊,才發現已經繞過了深潭,來到了西面亂石崗上,距離剛才偷襲敵人的地方已經足有五六百步遠,而且處於敵人的正後方,隱約可以看到敵人的影子。

    吳銘喘息稍定,一邊往彈倉裡壓子彈一邊說道:“槍聲弱了,還有一聲聲的嚎叫,證明剛才我們得手了。雖然我槍法不算好,但我有把握至少打死兩個,特別是第一個傢伙,我看到他腦袋爆裂,第二第三個就沒什麼把握了,但至少都打中他們的上身。”

    呂魁元臉上的驚愕神情還沒消退:“我看到最後一個,身上冒煙倒下就沒動,估計死了,你怎麼打得這麼準?”

    “這槍不錯,槍管比漢陽造長很多,材質好做工好,聲音清脆槍焰也小,據說四百米內非常準……其實這種槍我也是第一次打,聽人說這槍射出的子彈很穩定,我此前也沒試過,但操弄起來和漢陽造一個樣。你看這標尺,只要估算好射擊距離,把標尺上這玩意兒移動到相應刻度就行,對了,你從哪裡弄來的這支槍?”吳銘好奇地問道。

    呂魁元誠實地回答:“年初我爹悄悄去常山那邊弄回來的……這種槍一共才買到三支,半新舊的也要一百五十塊大洋一支,這支最新,聽說賣主是浙江那邊的正規軍,當兵的偷出來換錢。”

    吳銘點點頭,聽到陣陣喧鬧聲傳來,全神貫注望向東面,很快判斷出進攻方已經潰敗。

    吳銘心中一動,隨即四下打量,說聲“走”就帶上呂魁元一起離開亂石崗,舉起槍淌過一米多深的小溪,爬上岸加快速度,順著狹窄的山道往上跑,一直跑到山腰大樹下才停步,仔細打量兩百米外抬著傷員匆忙退下來的狼狽敵人。

    “退了!他們退了!”

    “閉嘴!”

    吳銘拉栓上膛,趴下架起步槍調整呼吸,瞄準下方隊伍中間領頭的漢子,深吸口氣穩穩控制呼吸,修長的食指穩穩地搭在扳機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13 21:56
第29章 一言釀禍(上)


    “啪——”

    七十餘米左右的距離實在太近,吳銘隱在石縫中居高臨下射出的第一顆子彈,準確擊中山下手持短槍大喊跟上的頭目,擊碎腦袋濺起一片血霧,如同打爛西瓜一樣,紅紅白白煞是瘆人,本就混亂慌張的撤退隊伍轟然大亂。

    第二聲槍響接踵而至,又一個手持短槍的目標胸部中彈應聲而倒,山下匪徒們驚呼聲聲魂飛魄散。

    打得順手的吳銘沒有更換射擊位,再接再厲一口氣打完槍中子彈,再次成功地射倒兩人,這才滑向後方快速壓子彈。

    前來偷襲的土匪在近一個小時的交火中損失慘重,勇不可擋身先士卒的大當家段老五、二當家和二十餘名倒霉的手下,早已被擊斃擊傷躺在東面的大岩石周圍,群龍無首的土匪們驚恐萬狀士氣全無,都知道不逃不行了,剩下的兩個頭目好不容易把手下帶出來,此刻再次被吳銘準確地射殺,死相極為恐怖,剩下五十餘人終於徹底失去控制。

    哀嚎聲中,山下大半人扔下受傷同伴和武器向西狂奔,因極度恐懼而發出的喊叫聲、哀嚎聲響徹山谷,只有十餘人原地趴下,舉起槍向上方胡亂還擊,噼劈啪啪的槍聲炒豆般響起,卻沒有一發子彈打在吳銘身邊五米範圍之內。

    吳銘再次端起槍,黃昏良好的視野加上漸入佳境的狀態,讓吳銘得心應手信心大增,射出的五發子彈準確射殺三人擊傷一人,負隅頑抗的十餘匪徒終於徹底崩潰,等吳銘再一次壓滿子彈舉槍,山下已經沒有任何抵抗。

    吳銘略看一眼立即轉過槍口,如同射擊移動靶一般再次擊倒向西逃跑的三人。

    五聲槍響過後,山下再也沒有一個站立的人,興奮的呂魁元手足並用爬到吳銘身邊,幾乎是大喊著對吳銘表達強烈的情緒:“總共打死了十四個,十四個啊!吳大哥,我佩服你,我佩服死了!”

    吳銘爬起來指向山下:“留下的七個像是還能動,看樣子是失去了反抗能力,我們下去,我掩護,你近身查看,沒死絕的補上一刀,決不能讓他們垂死拉上個墊背的。”

    “好!”

    呂魁元對吳銘佩服得五體投地,拔出平頭腰刀飛快衝下山。吳銘跟在後面,始終端著槍警惕地指向下方痛苦呻吟的土匪。

    被仇恨燒得面目猙獰的呂魁元見一個殺一個,因傷勢去抵抗能力的匪徒全都喪命於他鋒利的刀下,絕望的慘叫聲聲響起,飛濺的血水濺了呂魁元滿頭滿臉,他猶在瘋狂地揮刀屠戮。

    吳銘看著殺得發瘋的呂魁元,心中感覺很不好受,要不是他的一句話,說不定這七個受傷的匪徒還能活下來。

    可吳銘也沒有什麼選擇,從他決定幫助這群綁架自己的匪徒開始,就沒有了其他選擇,幫這夥人也是幫他自己,幫山洞裡的那群老老少少,同時,意外結下仇怨總是件麻煩事,要不趕盡殺絕,說不定哪一天會遭到冷不丁的報復。

    所有聲音全部消失,山谷再次回歸寂靜,渾身浴血的呂魁元已經沒人可殺,站在血泊里大口地喘著粗氣,吳銘喊了三次,他才扔下刀口殘缺翻捲的腰刀,匆匆忙忙收集屍體上和地上散落的武器彈藥。

    隨著呂魁元的來回奔忙,吳銘腳下的長短槍不斷增加,粗粗一數竟然多達二十餘支步槍繳獲,吳銘抬起頭看向精力旺盛的呂魁元,發現這傢伙腰間插著兩支盒子炮,背上還背著三支幾乎全新的漢陽造步槍,不禁有點傻眼了。

    東面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吳銘反射般地側臥舉槍,逐漸看清來人的模樣立刻大喊起來:“別開槍!是我和魁元,千萬別開槍啊!”

    領頭的人大聲回應,帶著二十幾個漢子跑過來,看到一地的屍體和堆起的槍支彈藥,全都驚呆了。

    “都是你殺的?”

    呂大當家來到吳銘身邊,聲音有些顫抖,用布條包裹結實的半邊臉仍然滲出血跡。

    吳銘關心地說道:“你的傷不礙事吧?”

    “死不了。”呂魁元長嘆一聲:“比起死去的二十幾個弟兄,老子算命好了,說起來是我大意啊!”

    “爹——”

    渾身是血的呂魁元扔下從遠處搜回來的幾支長槍,跑到老爹面前非常激動。

    呂大當家愛憐地拍拍兒子的肩膀:“好樣的!是我兒子。”

    “仔細搜身,不要落下任何東西,特別是子彈。”

    師爺和三當家吩咐完弟兄們,一同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地向吳銘道謝,三當家說在仇家留下的二十七具屍體中,看到了大葛嶺兩個當家的屍體,都是一槍致命,說完眼中全是感激之色。

    吳銘看了一眼滿地的屍體,感覺血腥味越來越濃,這一切本來應該和他沒有半點關係的,結果他卻成了最大的殺人犯,此刻心裡頭全是揮之不去的負罪感,以及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無力感,哪裡有半點兒的驕傲自得?

    吳銘把槍扔給邊上一個對他無比傾慕的漢子,苦笑一下詢問呂大當家:“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收拾完就回去,盡量救活受傷兄弟。”大當家痛苦地回答。

    吳銘望望湛藍天空上滿天的星斗和東邊的月亮,再掃一眼四周二十餘名漢子,鬼使神差之下竟然問道:“此處距離大葛嶺多遠?”

    呂大當家聞言愣了一下,立刻明白吳銘話裡的意思。

    師爺恍然大悟,重重點了點頭,上前一步道:“我也覺得該做點兒什麼,得吳老弟提醒才醒悟過來,所謂富貴險中求,值得一搏!對頭們遭此慘敗,必定人心大亂,而且群龍無首又驚又累,能打的剩不下幾個了……估計他們慌亂之下想不到我們敢連夜摸過去。”

    “當家的,機會難得,收拾了大葛嶺山寨,多年埋在我們心中的這根刺也就沒了,只要得手,往後咱們日子估計會好過不少啊!”

    “嗯!值得幹!不就三十多里山路嗎?今晚天色這麼好,看得見。”三當家咬牙切齒地附和。

    呂大當家精神為之大振,激動地捏住拳頭低吼一聲:“豁出去了!集合弟兄們,能喘氣的都跟老子去,除了長槍還得盡量帶上盒子炮,嘛逼的!老子要血洗大葛嶺!”

    二三十人一陣忙碌,紛紛換上品相好的繳獲槍支,並帶上盡可能多的子彈。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14 09:21
第29章 一言釀禍(下)
  

     呂大當家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過四處看了看,發現吳銘已經側身站到一邊,便知道吳銘不會跟自己一起去,心裡隱隱有些失望,但很快便將所有雜念拋到腦後,他從三當家腰間抽出支盒子炮,來到吳銘面前,調轉槍柄,緩緩遞了過去:

    “兄弟,這是你的槍,老哥對不住你,你卻救了老哥和全寨子人的性命,我這心裡頭,嗨……不說了,等老哥回來定會好好請罪,還要代死去的弟兄們和全寨子老老少少感謝你。”

    吳銘接過槍,順手遞給一旁的呂魁元:“這支槍不錯,正宗德國造,精度很高,你拿去用吧。另外,別背這麼多長槍,一支就夠用,槍多了你也沒時間裝子彈,反而礙手礙腳的。”

    呂魁元猶豫一下,接過槍道:“吳大哥,你的大恩大德我全都記在心裡!”

    吳銘心裡正在後悔,搖搖頭不再吭聲,呂大當家重重拍了拍吳銘的肩膀,揚起包裹成粽子般的腦袋,大聲吆喝起來,很快領著三十幾個報仇心切的弟兄向西而去,只留下吳銘和師爺兩人。

    “這些東西怎麼辦?等他們回來?”

    吳銘指著地上留下的五花八門的長槍,還有一個個裝著大洋和子彈的小布袋,怎麼也想不通為何土匪們都習慣把所有錢財隨身攜帶。

    師爺將目光從西面收回,看了一眼地上的東西,彎下腰把十幾個小布袋歸攏一處,不緊不慢地裝進兩個稍大一點的袋子裡,往肩上一搭,費力地站起:“這些槍可都是寶貝,勞煩你背上吧,利索點兒盡快趕回去,不然家裡那群老老少少又要哭喊了。”

    吳銘只好從屍體堆中找來幾根腰帶,將十九支款式不一的步槍捆在一起,悶哼一聲扛到肩上,在師爺的笑容中無可奈何地往回走。

    山洞口燃起了一片火把,呂大當家的大肚子婆娘領著一群女人在眼巴巴眺望,看到只有吳銘和師爺回來感到不對勁,一個個張著嘴,淚眼朦朧地望向氣喘吁籲的師爺。

    吳銘放下肩上的一捆槍,累得一屁股坐下,不停地喘著粗氣,看到一群女人擔憂地圍著師爺嘰嘰喳喳喊,只好站起來悄悄走進洞裡,遠遠就看到兩個洋和尚正在明亮的火把下救治傷病員。

    吳銘沒多想就上去幫忙,一直忙碌到半夜才有功夫坐下歇口氣,抬起頭看到呂大當家的婆娘捧來一大碗水,顧不上客氣接過來一口氣喝完,實在太渴了。

    幾個女人恭敬地給洋和尚送水,吳銘擦去手上的血污,略微休息片刻,向來到身邊坐下的師爺問道:“剛才那洋人對你說什麼?”

    “他說這六個重傷弟兄暫時死不了,但得用什麼消炎藥,可我們哪兒來的消炎藥啊?見都沒見過,下面的房子裡倒是有一些草藥,不夠明天叫人上山採,病倒的老爺子懂點醫術,盡量治吧,死的弟兄夠多了,不知道明早又要抬回幾個。”師爺說完頻頻嘆氣。

    吳銘很無奈,看到被抓來的兩個老人和大肚子女人都沒睡,還在期待地望著自己,便走過去低聲去安慰幾句,告訴他們很快就能回家了,而且他會盡力為他們一家索回被搶走的錢財和古董,好讓他們回常山救人。

    兩個老人感激地向吳銘致謝,大肚子女人低聲說自己懂一點救護,可是身子不好,一聞到血腥味就吐,去幫了一會兒忙沒頂住只能回來了。

    吳銘點點頭,請他們盡快歇息,再次回到累得一塌糊塗的兩個洋和尚身邊,三個人一陣長吁短嘆,看著並排一溜躺在被子上無助呻吟的七個傷員,一點辦法也沒有。

    次日清早,睡了三個多小時的吳銘早早醒來,走到洞口,發現山寨的女人們和師爺都坐在那裡向西眺望,一個個眼睛浮腫,神色焦慮,估計一夜都沒閉眼睛。

    吳銘沒搭話,下山到泉眼處洗臉漱口,回到洞口向師爺和一群女人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太陽終於升上來,不知誰喊了一聲,洞口的女人們全都跳起來望向西面,接著爭先恐後跑下山。

    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扶著激動的師爺走在後面,只有呂大當家的大肚子婆娘留下來,吳銘這才發現這個婆娘長得挺標致的,看來她兒子呂魁元承接了她優秀的基因。

    長長的隊伍終於走到山下空曠處,多了二十幾匹負重的矮馬、二十餘位哭哭啼啼的女孩以及十幾個綁在馬背上的年輕女人,回來的漢子一個沒少,一張張彪悍的臉上滿是豪氣。

    呂大當家和兒子最先上到洞口,身上脖子上全都是血跡的大當家沒能和吳銘說上幾句話,就被婆娘拉進去換藥。

    呂魁元興奮地告訴吳銘,他們衝進大葛嶺山寨時,沒有遇到任何抵抗,所有匪徒正亂哄哄聚在一起吵架,一排排子彈打過去轉眼便撩翻一半人,剩下的大喊大叫求饒,殺紅了眼的弟兄們哪裡肯饒?衝上去幾下子就把所有男人全都殺光,後來數數足足殺了五十四個,然後搜刮寨子裡的所有財物和武器彈藥,獲得大批金銀和古董字畫,六匹馬都沒馱完,臨走前一把火燒了整個山寨,弄得半壁山都燃起沖天大火,走出十里還看見紅彤彤一片。

    吳銘痛苦地問道:“怎麼帶回來的孩子全都是女的?男孩兒沒有嗎?還是全給殺了?”

    “三叔說不能留下禍患。”呂魁元的自豪感瞬間消失,心中發虛,不敢再看吳銘的臉。

    吳銘長嘆一聲,心中滿是沉重的傷感與愧疚,沉默片刻,突然低聲問道:“魁元,你們打算怎麼處置我們六個人?”

    “不不!吳大哥千萬別這麼說,你是我們的大恩人,我們怎敢對你不敬啊?報答還來不及呢……你一個人就打死了十四個人,大葛嶺四個當家的全是你打死的,不然他們絕不會退……要是沒你,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活著,更不敢指望殺光大葛嶺的仇人了……你可千萬別再說見外的話,要是你心裡有氣,就揍我一頓得了。”呂魁元忙不迭解釋,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唉!我怎麼也沒想到,大山裡的人也活得這般艱險。”

    吳銘甩甩沉重的腦袋,徑直下山走到溪邊,彎下腰,把整個腦袋伸進水裡……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14 21:04
第30章 盜亦有道


    洗漱一番,吳銘的情緒已調整過來,雖然心中仍舊縈繞著痛苦的負罪感,但臉色已經好看很多,看著剛解開繩子哭哭啼啼的眾多女人被師爺像商品一樣分出去,吳銘不忍目睹,這是弱肉強食的亂世,遠比他想像的還要殘酷。

    隨著師爺幾聲吆喝,十餘名漢子和女人們抬起洞裡的傷員小心下山,包括人質在內的所有人均離開了保命的山洞,一起回到深潭邊那兩排房子休養。

    吳銘背著被抓上山的小腳老太太跟在人群後面,大肚子女人扶著老父小心行走,費了很長時間才安全抵達環境良好的深潭邊。

    細心的師爺和呂大當家的婆娘吩咐人快去燒水,拿出幾套乾淨的衣服,客氣地請吳銘和被擄來的五個人質分別洗澡更衣,幾個女人搶著把吳銘換下的衣服拿去洗,說是不能讓救命恩人穿髒衣服。

    再次坐在參天古樹下,吳銘望著自己洗得乾乾淨淨的雙手感慨萬千,短短幾天的經歷,讓他深受震動,也唏噓不已。

    呂大當家不知何時到來,坐在對面感激地看向吳銘:“兄弟,大恩不言謝,之前老哥對不住你的地方,還請兄弟大人大量不計較,老哥定會報答兄弟的大恩,如果兄弟不嫌棄,這輩子兄弟就是我呂正德的親人!”

    師爺和三當家幾個圍攏過來連聲致謝,一個個恭恭敬敬非常馴服,不遠處的房子門口,二十餘個漢子和一群婆娘也靜靜地站著,向吳銘投來感激的目光。

    吳銘連忙站起,請大家都坐下,接過呂魁元雙手送上的熱茶輕輕放下:“別這樣,小弟當不起啊!”

    “你再這麼說,就是心裡還不肯原諒我們!”

    師爺連連苦笑:“見外的話就不說了,本來我們打定主意,不管怎麼樣都要把你留下來,甚至打算拿那五個人質來要挾你,可經過這場生死,都知道留不住你這條過江龍了,唉!看你樣子,心裡定是藏著話……說吧,就是要我這老傢伙的命,我也給你。”

    吳銘客氣地笑道:“言重了,其實幫你們也是幫我自己,要是讓那幫人打進來,我們可能更倒霉。說句實在話,當時你們不見得打不過他們,只是突遭襲擊亂了分寸,再就是麻痺大意了,光顧著喝酒,沒有安排崗哨。”

    “事後我細細琢磨,發現偷襲的人雖然武器齊全人多勢眾,但他們隊形混亂毫無章法,明顯沒有經過什麼訓練,也沒你們齊心,更沒你們彪悍,加上後來呂老哥中彈倒下,軍心大亂,這才頂不住的。”

    吳銘停頓片刻,對頻頻點頭的眾人繼續說道:“也許是作為局外人,我看得清楚些,繞過去僥倖打倒幾個,不值得大家如此厚待,要是真想感謝我,就請吳老哥和眾好漢盡快放這幾個人回去吧,特別是那個懷孕的大嫂,她丈夫還被關在衢州大牢裡,等著拿錢贖出來,她著急啊……我擔心她急壞身子,那就造孽了。”

    眾人一時間相對無語,呂師爺回過味來連聲嘆息。

    滿臉愧色的呂大當家突然站起來:“什麼也不說了,明天老子親自送你們下山,老三……”

    “大哥?”三當家連忙站起來。

    “殺豬,擺酒,擺香案!我要給吳兄弟負荊請罪。”呂大當家厚實的胸脯起起伏伏,右臉上包裹的傷口再次溢血,顯然非常激動。

    “我這就去。”三當家轉身就走。

    太陽即將下山,酒席已經擺好,被困在山上將近一個月的兩個洋和尚和老人一家也被恭敬地請來,坐在久違的餐桌旁。

    吳銘拼命拉住要給他下跪的呂大當家和幾個頭領,誠懇地把三碗敬酒一口氣喝乾,扔掉碗算是把以前所有的過節全拋開了。

    一群漢子感激不已,呂大當家、三當家和師爺再次恭敬吳銘一碗酒,這才哈哈大笑起來,氣氛也隨之輕鬆不少。

    最後吳銘被灌醉了,半夜醒來發現兩個洋和尚坐在自己床前,兩人見吳銘醒來連忙送上茶水,嘴裡不住地低聲感謝。

    洋和尚感慨地告訴吳銘,那個師爺已經明確表態,天亮就送他們下山,除了五十匹布,一萬贖金也還回來了。

    吳銘耐心地聽完,和氣地讓他們都去休息,重新躺下望著陳舊的蚊帳頂,直到天亮都沒合眼,想了想穿上衣衫走出屋子,來到大樟樹下點上支煙默默吸起來。

    “沒睡?”

    師爺不知何時來到身邊,提著壺茶坐在吳銘側面。

    吳銘只是望了他一眼沒說話,師爺也不在意,含著茶壺嘴喝下口茶,望著滿天星晨幽幽一嘆:“老弟下一步有何打算?真要去上海唸書?別在意,我沒別的意思,你是我的恩人,想去哪兒都行。”

    吳銘沉默良久,突然說出一句令師爺無比驚訝的話:“我現在腦子裡亂得很,覺得自己就是個罪人,唉!想藉師爺和大當家的寶地休息一段時間,等想好何去何從再說,

    行嗎? ”

    師爺霍然站起,良久又緩緩坐下:“明天給你修一座新房子。”

    “不用,我住洞裡就行了,清理一下那裡就是個冬暖夏涼的好地方,洞口有片空地,還有大樹和清泉,是塊福地。”吳銘說完,再次點燃支煙,茵茵裊裊的煙霧籠罩他的臉,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次日上午,吳銘在山寨漢子們熱情的招呼下用過早飯,順利走下東面彎曲陡峭的兩公里長山道,護送五名人質來到山下溪流邊平坦的草地上休息,寨子裡的老老少少幾十人,還站在山巔懸崖口久久目送,到目前為止,他們誰也不知道吳銘會留下。

    休息完畢重新上路,再走完四公里左右的崎嶇山路,長長的隊伍終於走出莽林覆蓋溪流交錯的山口,翻過一座嶙峋的高山之後,前方寬廣的三清湖遠遠映入眼簾。

    山下路口兩戶孤零零的人家門前,站著三個老實巴交的中年人,看到走在前面的呂大當家和師爺,立刻小跑上來,見禮完畢聽師爺一番吩咐,立刻把兩個老人和大肚子女人請到門口套好的馬車上,師爺身後兩名漢子捧著幾個包袱送進馬車裡。

    小腳老太太驚慌地打開每一個包袱,發現裡面全是自家的幾件古董和金條,失之復得絲毫不少,一家人愣了片刻喜極而泣。

    安排兩個洋和尚登上另一架馬車離開,呂大當家拉著吳銘的手欣慰不已,吳銘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呂大當家頻頻點頭,很快把師爺和三當家叫來商議,隨後把事情扔給師爺幾個,什麼也不管拉著吳銘的手往回走,讓二十幾個以為還要送別吳銘的弟兄看得目瞪口呆,不一會兒先後回過味來,發出一片由衷的歡呼聲。

    呂魁元興沖沖追上吳銘:“吳大哥真留下來?”

    吳銘腳步不停:“一時半會兒我沒地方去,你不會要趕我走吧?”

    “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吳大哥,你一定要教我打槍,我教你拳法,怎麼樣?”呂魁元興奮得差點跳起來。

    呂大當家大聲呵斥:“閉嘴!你那兩下稀稀拉拉的架勢,也敢在你吳大哥面前顯擺?不知深淺的東西,走前面去,回去叫你媽做一桌好菜,再把你外公的那壇好酒拿出來。”

    “好咧!”

    呂魁元飛也似地衝到前面,後面的幾個小年輕也抬腿加快了速度,掠過吳銘和大當家身旁飛快進山。

    ######

    兩架載著釋放人質的馬車平穩地駛入大路,前面馬車上的大肚子女人看到道路兩旁熟悉的景物和三三兩兩的行人,終於確信自己離開了土匪窩,禁不住再次流下熱淚:“這次逢凶化吉,還能得回被劫走的所有錢財古董,全靠那位吳先生啊!”

    驚魂稍定滿臉憔悴的老爺子點頭長嘆:“也不知道今後能不能見到吳先生,女兒,別想那麼多了,我們先把這份恩情放在心裡,一切都等我到常山見過親家爺,然後把佑淳贖出大牢再說。”

    “爸,你十六歲開始行商,數十年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你說這位吳先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女子擦去淚水好奇地問道。

    老爺子沉思片刻,搖搖頭一籌莫展:“說不准啊,這吳先生一表人才,說話文質彬彬,行事磊落坦蕩,做人重情重義,還會說英語,可聽那些土匪議論,恐怕這吳先生殺起人來也嚇人啊!怎麼看我都看不明白,唉!”

    後面跟著的馬車裡,杭州牧師戴子辰同樣在用英語詢問美國神父雷孟德:“神父,你對吳先生怎麼看?他沒跟我們一起走。”

    雷孟德神色凝重,下意識地望向車後方向:“那片大山是留不住他的,他是個有原則的年輕人,如果我猜測不錯的話,他很可能讀過某個軍事院校,受過良好的文明教育,至於他為什麼被土匪抓上山,到現在我也不明白,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絕不會留在土匪窩裡。”

    “是啊,這段時間和他交談,他兩次說過很想到歐美各國看看,見識一下現代工業和科學技術的發展歷程,所以,以他的學識和能力,應該不會與野蠻愚昧的土匪為伍,說不定他很快就會到上海去。”

    “我總覺得,今後我們和他還有見面的機會……只是到現在為止我們不知道他的全名和籍貫,否則定能打聽到他的詳細情況。”戴子辰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雷孟德點點頭:“戴維,我同意你的話,不過,我們回到玉山縣城向當地教會報平安之後,就不要再企圖利用中國政府的力量去報復了,雖然土匪把我們抓去半個多月,但我們的人身沒有受到傷害,而且土匪們最後退回了一萬元的贖金,既然這樣,我們就沒必要再苛求無能的政府出兵剿匪,以免誘發可能的報復,而且我敢說,你們的政府軍並不比山上那幫土匪勇敢。”

    戴子辰深以為然:“是啊!這樣也好,只要我們不報復,估計這股土匪今後不會再為難四處走動的神職人員,也不會去傷害玉山教會,總的來說,他們的內心還是善良的。我們中國有句名言,叫做盜亦有道,這是我最為放心的地方。感謝上帝,感謝吳先生!以後如果有機會見到他,我定會好好謝謝他。”

    雷孟德微微頷首,所有所思地凝望車後的景色,腦子裡全是吳銘那張揮之不去的臉。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15 10:56
第31章 危機四伏


    清明節過去,就算真正進入了夏天。

    得益於老岳父的獨門草藥,呂大當家臉上的槍傷經過十餘天的治療已經痊癒,右臉顴骨少了一塊骨肉,留下一大塊凹陷的疤痕,反而讓這個桀驁不馴的匪首顯得溫和了許多。

    但是中槍的七名匪徒有四人還是熬不過三天時間,便在失血過多和並發症折磨下痛苦死去,這四人和戰死的二當家等二十八人的葬禮早已舉行,並於清明節那天舉行隆重的祭奠儀式。

    唯獨二當家沒有即刻下葬,屍體用石灰和大量中草藥精心處理,然後放進百年紅杉打造的厚棺材裡面停放。

    眼下正是青黃不接的季節,山上田地有限,修生養息的三十六名土匪和增加到六十多人的婦孺,難得地過上幾天悠閒日子,也許是悲傷已經過去,溪流旁、大樹下全是女人和孩子們的歡快聲影,除了輪流值守東面和西北面兩處出入口的匪徒之外,所有人都放鬆下來。

    呂師爺坐在兩棵大樟樹下木桌旁,細細閱讀山下眼線不斷送回來的報紙、政府佈告和通令,每每能從中發現有用的信息,讀到激動處時不時拍案而歎,心裡對吳銘的這一有益建議甚為感謝,也充分意識到收集信息帶來的巨大好處。

    忙活完的呂大當家來到大樹下,望了一眼桌面上半尺厚的舊報紙沒什麼感覺,一屁股坐下悶聲悶氣地抱怨:

    “吳老弟真是個怪人,安生日子不過,送給他兩個漂亮婆娘也不要,現在連酒也不喝了,半個多月來每天一大早就找不到人影,每個道口、每座山峰都讓他走遍了還不肯歇息,還要到西北邊段老五那個廢棄的山寨查看,想和他說幾句心裡話都沒機會,弄得魁元和幾個半大孩子整天扛著槍跟他一起去瘋,真不知道他腦瓜子裡想些什麼?”

    呂師爺不慌不忙地對著茶壺嘴喝上一口,拿出折疊好的通緝令打開,指著通緝令上印刷模糊的頭像問道:“這張通緝令貼遍贛皖浙三省各城鎮和交通要道,你怎麼看?”

    “還能怎麼看?吳老弟自己對這張通緝令都無所謂,而且通緝令上的名字是吳山伢子,和真人相貌差別很大,哪怕吳老弟站在官兵面前,也不用擔心被認出來。 ”呂大當家大大咧咧地說道。

    呂師爺伸出兩根手指,有節奏地在通緝令上輕敲幾下:“正德,你該多動動腦子了,這張通緝令雖然對吳老弟構不成多大麻煩,可上面包含的東西就多了。”

    呂大當家放下煙袋:“二哥你看出什麼了?難道之前吳老弟是猜到自己將被三省通緝,才留在我們這兒避風頭的?”

    “屁話!你看他那人像是怕事的?別忘了道上送給他'獨狼'的名號,多年來我深有體會,這人的名字可以起錯,但綽號絕不會叫錯。 ”呂師爺嚴肅地說道。

    “也是啊!那你說說,看出什麼名堂了?”呂正德難得地虛心。

    呂師爺再次敲了敲桌面:“首先,這份通緝令是以江西省剿匪司令部名義下發的,還有省主席魯滌平的親筆簽名,這就說明吳老弟犯下的案子已震動全省,甚至已達天聽,否則絕不會來個三省海捕,這麼多年就沒見過幾回!其次,通緝令上把吳老弟說成是贛東北赤匪的匪首,把他與數年來名聲大噪的方志敏等人等同看待,你說說,這事簡單嗎?”

    呂師爺說到這裡,拍拍桌面上的大沓報紙:“還有,這段時間浙江和江西兩省的報紙,上面幾乎全是剿匪剿共的消息,上個月蔣委員長飛抵南昌,親自佈置江西剿匪大局,前一段時間,贛東方志敏部四千餘眾經分水關入福建,進攻崇安,為中央軍第五十六師劉和鼎部所敗,尋复折回江西境內,估計又要打回來了……前天報紙上說,從浙江開來的兩路大軍將進駐上饒,協助地方剿滅所有赤匪,看樣子我們恐怕也在清剿之列!由此可見,這地方恐怕住不下去了。”

    呂正德擔憂不已:“那怎麼辦?北面的黑旗寨、東北面的斬龍崗可是派人來質問我們為何滅掉段老五了,要是讓這兩家聯合起來對付我們,我們連招架的本事都沒有,他們定是盯上我們從段老五寨子裡起回來的十幾萬錢財了。”

    “我可不是諸葛亮!”

    呂師爺無奈搖頭:“要是我知道怎麼辦就好了,這幾天我試著和吳老弟提了提,想請他幫忙出個主意,可他不願意聽,唉!我們從衢州九死一生逃到這地方,一躲就是十五年,老老少少從十幾口變成了如今的四十餘口,再加上擄回來的一群婆娘孩子,都快百人了,我們腳下這地方距離玉山縣城不遠,之前江湖上家大業大的擔心官兵圍剿,不敢在這兒多做盤踞,這才便宜了我們,如今遇到這檔子事,恐怕待不安穩了,要是再逃的話,又該往哪裡逃啊? ”

    兩人苦苦思索連聲哀嘆,直到太陽偏西也沒想出個辦法,看到滿身大汗的吳銘領著三個孩子回來,只好叫婆娘擺上飯菜,先填飽肚子再說。

    吳銘扒下兩大碗米飯就走,到北面的溪流裡洗了個澡,順手把衣服搓完,悠閒地吹著口哨回來。

    呂正德和師爺已經擺上香茶等候多時了,呂師爺十四歲的二女兒紅著臉跑上去,從吳銘手裡搶過木盆轉身就跑,到屋後幫吳銘晾衣服去了。

    吳銘一看就知道有事,漫步走到呂正德身邊,面對著師爺坐下,從桌上撿起菸紙,放入金黃的廣豐烤菸絲,熟練地捲了根喇叭筒,四處看看劃燃火柴點上火,愜意吸上幾口,端起面前的茶杯:“有事?三哥沒回來?”

    呂正德真不知該如何開口,呂師爺愁眉苦臉望著吳銘,嘴皮上鬍子動幾下,還是開不了口。

    最後還是呂師爺問道:“這段時間你和幾個小的都忙些什麼?”

    吳銘如實回答:“周邊百里地都走了一圈,發現這片地方沒什麼發展潛力,除了林業有些收益之外,只剩下西面鐵板坑煤礦有點兒搞頭,可鐵板坑煤礦早已被當地豪紳霸占多年,我們沒法染指。”

    呂正德張大了嘴巴:“原來你是忙這個,我還以為你幫著我們查看地形呢。”

    “魁元,把新買的地圖拿過來。”吳銘出乎意外地叫一聲。

    剛洗完澡的呂魁元匆匆拿著一卷地圖跑出來,怯生生坐在父親側面。

    吳銘推開呂師爺故意擺在桌面上的一沓新舊報紙,邊打開最新出版的浙江行政區地圖邊問:“你們是否思鄉心切了?”

    呂正德很吃驚,師爺立刻望向低下腦袋的呂魁元,知道一定是這小子把自己幾個最近的猶豫徬徨全都告訴了吳銘。

    吳銘微微一笑:“別怪魁元,其實半個月前,我就從報紙和送上山的幾份政府公告中看到了不少東西,對這地方的安全很不放心,我不知道當初你們呂家如何從衢州跑到這兒來的,但我知道,既然這麼多年你們沒回老家,就說明衢州你們也沒法待下去,對吧?”

    呂師爺尷尬地點點頭:“仇家勢力很大,我們惹不起。”

    “說吧,把該說的想說的都說出來,除非你們不相信我,我是真心想幫你們的。”吳銘攤開地圖就沒動,靜靜吸煙等候兩人的決定。

    呂正德終於忍不住了:“兄弟,說句見外的話你別生氣,事關全族老老少少近百口的生死,原諒大哥放肆了,兄弟,你為什麼要留下幫助我們?”

    吳銘嘆了口氣:“留下時沒想過要幫你們,你們也沒什麼需要我幫的,當時我只想休息一陣子,好好整理一下亂哄哄的腦子再走,再就是對你們擄回來的幾十個女人和孩子深感愧疚……到後來才發現,你們的處境比我想像的更危險。”

    “記得當初我提醒過你們,別忽視火併段老五留下的隱患,畢竟方圓兩百里九山十八寨都不是吃素的,黑吃黑這年頭太多了,後來我就想,能不能幫助你們度過難關,畢竟你們是我在這世上難得結交的一群好朋友。”

    除了那天的突然遭襲,很久沒聽到吳銘說這麼多話了,呂師爺和呂正操聽了非常意外,也非常感慨。

    呂魁元也抬起來腦袋,緊張地望著吳銘和自己的兩個長輩。

    吳銘扔掉煙頭:“雖然對你們的某些作為不舒服,但是我能理解,畢竟生逢亂世,活著都不容易,更何況你們雖然把我抓上山,但是最終收留了我,器重我,尊敬我,我心裡很感激。

    “其實我自己也不是什麼善類,之前心裡一直有這樣的念頭:跟你們這樣實在的朋友相處一段也不錯,說不定將來我能因此而保住性命,所以我才留下。這麼說,你們該不會認為我撒謊吧?”

    “不!我心裡明白,這是大實話。”呂正德心悅誠服地回答,像吳銘如此坦誠的人,這輩子他從沒遇到過。

    呂師爺長聲嘆息:“吳兄弟,我佩服你!什麼話也別說了,今天就是專門求你幫出主意的,在我心裡,你早就是我的親人了。”

    “是嗎?”吳銘笑問。

    呂師爺轉眼大怒,蒼白的臉也憋紅了,嚇得呂魁元連忙站起來。

    “行行!你老別生氣,開個玩笑罷了。”

    吳銘收起笑容,可眼珠子還是精光閃閃地凝視著勃然大怒的呂師爺,一開口又讓大家想不到了:“準備何時送二當家歸鄉下葬?”

    呂正德又是一愣,呂師爺驚得雙眼圓睜:“莫非你的意思是……”

    “常山以北深山里的毛良塢前年才遭瘟疫,恐怕留下來的人早已死絕了,那地方就是個三不管的死地,雖說向南百里路程就是常山縣城,可那片地方方圓數百里之內,大半村落都是世世代代聚居高山的畬族土人,野得很啊!”呂正德連忙把困難說出來。

    “魁元,把新買的馬燈拿出來點亮。”

    吳銘吩咐完伏在地圖上,拿過邊上一沓報紙,從裡面找出半個月前的《衢州日報》,正好呂魁元把點亮的馬燈提過來。

    “看看這份報紙,我讀一段:浙江省第一特區縣政督察專員公署令,奉省府命令,即ri起本轄區按既定計劃開展人口統計,各縣各鎮務必於一年之內,核實人口與田畝數量,詳盡記錄在案,同時換發新版國民身份證明。下面還有一大段,我就不讀了,諸位,你們不覺得這是個機會嗎?”

    呂正德與呂師爺沉思片刻,齊齊望向吳銘。

    吳銘示意呂魁元把馬燈提高點,指著浙江地圖上的常山北部,對湊上來細看的兩人解釋:“我畫上紅圈的地方,就是二當家的老家常山毛良塢,這地方雖屬常山,但距離西面的開化縣城更近,僅三十幾公里,也就是不到八十里路程,地圖上的這條道路,明朝時官府開章涉坑銀礦就有了,估計可以走馬車。東面距離衢州縣以北的七里村不到二十里,只需翻過橫嶺就有路了,而東北四十餘里,就是連接新安江大湖的水道,坐船到淳安縣城估計用不了一天,如果弄一艘機輪船,估計半天就能到達。”

    看到兩人眼中均是不可思議的神色,吳銘也不搭理:“再看南面,走幾里路到東山腳下,乘船順樂源溪而下,就是常山和衢州之間的千年古鎮招賢鎮,水道暢通無阻,陸路估計難走一些,但也能走馬幫。諸位,眼下你們去哪裡找這麼好的安身立命的地方?而且我敢說,不管天下怎麼亂,都不會打到那裡,而且還是三不管的地方,距離你們的老家衢州也近,要報仇的話可以慢慢策劃,我們幾十號人幾十條槍,又在暗處,只要和周邊的畬族人搞好關係,誰敢來惹?更重要的是,我們隨便到周邊哪個縣,花點兒錢都能糊弄個合法的身份,有了合法身份,幹什麼不行?難道你們做土匪上癮了?”

    呂師爺呆呆望著吳銘:“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吳銘沉下臉:“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先想想自己的處境吧,眼下你們危機四伏,再不走恐怕不行了,不但隨時可能發生火拼,更加要命的是政府軍隊即將發起的大規模清剿,如果能咬咬牙,果斷離開這是非之地,趁此機會把二當家的靈柩送回去安葬,然後直接在那兒安家,也不失為一個解決之道,至於瘟疫,早已過去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師爺站起來,到一邊走來走去十幾分鐘,最後回到吳銘面前,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你去不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16 00:15
第32章 月夜遷徙


    呂師爺和呂大頭領匆匆離去,估計是找他手下弟兄商量去了,大樹下只剩默默吸煙查看地圖的吳銘,以及不知所措的呂魁元。

    剛滿二十歲的呂魁元身體非常強壯,從五歲開始他老爺子就強迫他修習家傳的通臂拳,還要跟隨二伯呂師爺學習四書五經,練毛筆字,十五年堅持下來,功底非常紮實。

    吳銘覺得,此子雖然久處深山心智單純,性情憨厚質樸,但若是有機會出去走一走,見見世面開拓視野,很快就能激發他過人的天分。

    遇襲的那天晚上,呂魁元在吳銘眼皮底下揮刀砍人,表現出來的凶狠利索讓吳銘深感震驚,前幾天在後山腳,吳銘和呂魁元悄悄比試一場,結果吳銘支撐十幾招還是敗了,對呂魁元驚人的力量和速度大為欽佩,這事讓呂魁元數日來都心情大好,人也顯得自信了許多。

    這半個多月來,呂魁元陪伴吳銘走遍方圓百里的山山水水,對吳銘的本事和淵博學識深為欽佩,幾乎到了崇拜的地步,他不但從吳銘那裡學會射擊要領和槍械知識,還學會了粗淺的地形測量知識,知道什麼叫海拔高度,什麼叫觀測角度,知道可以根據太陽的投影測算山體高度,一個個全新的領域在他面前打開,讓他誠惶誠恐而又倍感新奇。

    可如今,呂魁元又發愁了,他不能盡數理解剛才吳銘和兩位長輩之間的對話,但他知道危險就在眼前,不離開這地方恐怕不行了。

    看到吳銘捲起地圖,焦慮等候的呂魁元連忙問道:“大哥,我們是不是要搬到二叔的老家毛良塢?”

    吳銘點點頭,捲起紙菸點燃,深吸一口,徐徐吐出煙霧:“最近外面發生了很多事情,我也跟你討論過,這地方太危險,得走了。”

    “毛良塢有這裡好嗎?”呂魁元著急地問。

    該怎麼回答呢?吳銘非常清楚毛良塢是個什麼地方,記憶中那是樂源溪水運的起點,千里崗山脈和西面的懷玉山脈賦予樂源溪充沛的水量,使得這條河流從唐朝開始,一年四季都能承載近百噸的船隻航行,明清兩朝那兒挖空的銀礦和銅礦,很大一部分就是從毛良塢運出來的。

    更為難得的是,毛良塢方圓五十里內擁有浙西最好的螢石礦,還有常山境內屈指可數的高燃燒值煤礦和大量優質石灰石、陶瓷粘土,雖然地處偏僻群山環抱,但山間隱蔽道路四通八達,茶油和珍稀木材的產量接近常山縣總產量的一半,百年後森林覆蓋率仍然在百分之七十以上。

    還有兩點最為重要,那就是不管從前還是今後,所有戰火都不會燒到山清水秀風景優美、如同世外桃源般的毛良塢;其次,吳銘發現自己太孤獨、太弱小了,不管今後的道路怎麼走,他都需要一個存身的地方,需要一群能夠幫助自己的人。

    想了好久,​​吳銘只能回答:“那地方應該比這兒好,首先土地要比這裡多得多,有條名叫樂源溪的河流,可以走大船,周邊小溪很多,土地肥沃,旱澇保收,四周全是望不到頭的森林和高山,百年大樹隨處可見。記得我曾看過本書,說毛良塢西北面有一種石頭,用光線照射後能發亮三天,和傳說中的夜明珠一樣。”

    呂魁元大為興奮:“要是找到了,不就發大財了嗎?”

    吳銘笑道:“看運氣了,不過還得要你爸你二伯他們同意搬遷過去才行,只要去了那裡,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找。”

    呂魁元激動得滿臉紅光,突然又變得焦慮起來:“大哥,你跟不跟我們一起去住?”

    吳銘點點頭:“暫時我也沒地方去,再過幾個月,恐怕東北和華北就要大亂,接著估計上海那邊也要打大仗。記得我和你說過的東洋人嗎?從清朝開始,他們的軍隊就駐紮在我國東北三省和天津、青島、上海、福州等地,因為他們的國家是個海島,養活不了他們每年都快速增加的人口,所以幾十年前他們就開始蓄意侵犯我們國家,你知道的八國聯軍裡面就有他們,還有被國人視為百年恥辱的甲午戰爭,滿清王朝前前後後被他們榨取了數億兩白銀,他們拿著這錢發展工業,造軍艦造槍砲,再回來打我們,現在恐怕東洋軍隊已蠢蠢欲動了。”

    “政府的軍隊就不管了?”呂魁元異常憤怒。

    吳銘笑道:“你覺得政府的軍隊很強嗎?”

    “這個……”

    呂魁元愣住了,眼前的吳大哥可是孤身幹掉政府軍隊團長的狠人:“那東洋軍隊會不會打到我們這地方?”

    吳銘想了想:“有可能,不過,不管怎麼說,他們絕不會打到毛良塢,因為要到那地方不容易,沿途全是人跡罕至的高山,唯一可行的是從水路進去,可樂源溪九曲十八彎,隨便選一個地形狹窄的河邊高地給他一陣冷槍冷炮,他就得乖乖退回去。”

    呂魁元終於放下心來,沉思片刻重重點頭:“大哥,我知道你為何選毛良塢了,我想跟著你,這輩子都跟著你。”

    吳銘頗為驚訝,看到呂魁元期盼而又堅定的眼神,只好答應下來:“你是我兄弟,我這輩子只有三個兄弟,一個叫田正剛,估計還在我老家那邊種地,另一個叫承宗,是個道士,當初就是他救下我這條命的,剩下一個就是你了。不管你爸他們怎麼決定,等安頓下來我想去趟杭州和上海,到時候你要願意,一起去吧。”

    呂魁元大喜過望,剛要說些什麼,就看到自己父親、二伯、三叔和其他幾個叔叔快步走來,只好閉上嘴乖乖站到一邊去。

    吳銘掃視一圈相繼坐下的眾人,端起冷茶慢慢喝也不說話。

    呂師爺在呂正德大當家的示意下,輕咳一聲凝視吳銘:“我們決定了,聽你的,反正也沒有其他路可走,只是,弟兄們都希望你和我們在一起。”

    吳銘問道:“打算什麼時候走?”

    “越快越好,否則夜長夢多。”呂正德回答完,其他幾個紛紛點頭,看來大家都害怕了。

    “老老少少近百口啊,怎麼走?”吳銘又問。

    呂師爺露出自信的笑容:“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東去的每條道路我們都很熟悉。”

    眾人跟著笑起來,聊了半個多時辰,其他幾個在呂大頭領的吩咐下匆匆離開,只剩下呂師爺和呂大當家,看樣子有話要和吳銘說。

    呂師爺果然坦坦蕩盪地向吳銘亮出底牌:“這一走,十幾年積攢下來的壇壇罐罐都得扔掉,除了錢財、槍彈和隨身衣服什麼也不帶,我們打算明天打包袱,後天下半夜悄悄離開,從東邊山口坐船渡過三清湖,然後從小路繞過去,老三帶人負責打前站,安全方面應該沒問題,緊走一天進入常山境內就不怕了。”

    吳銘知道此地距離常山縣境不遠,走大路不到四十公里,越過東面的三清湖走小路更近一些,頂多也就三十公里左右,雖然小路難走,但不用經過任何關卡,勝在安全。

    看到吳銘沒意見,呂師爺咬咬牙說道:“吳老弟,實不相瞞,我們現在雖然攢下二十幾萬大洋的血汗錢,可要把老老少少近百口到新地方後的田地、房屋和大半年的糧食用度算進去,耗費定不會少,還得想著以後的日子。你有大才,我和弟兄們都信你,知道你心裡一定有了打算,對吧?”

    吳銘苦笑一下:“高看我了,你們都是老江湖,吃的鹽比我吃的米還多,而且浙西本來就是你們的老家,無論哪方面你們都應該比我清楚才對,不過有一點我還是有把握的,從地圖上的標註和報紙上了解到情況看,到毛良塢落腳不是問題,估計那裡剩不下幾戶人家,大不了給周邊土人送點錢財,和他們處好關係,花點力氣開荒種地不是問題,挺過今年什麼都好辦了。”

    “往後呢?”

    師爺不依不饒地問。

    吳銘權衡再三,還是說出自己的看法:“要是我看過的那本古書沒說錯的話,毛良塢西邊五里左右有座東塢山,山下有個極易開采的煤礦,這是整個浙西境內難得一見的好煤礦,不像那種隨處可見的難以燃燒的石煤,是真正可以打鐵、燒瓷器、造洋灰的燃煤。”

    呂師爺和呂正德驚愕不已,吳銘裝作沒看見:“再有就是,你們也知道的樂源溪,雖然名字聽起來像是溪流,可實際上是條水面很寬的河流,行駛近百噸的大船可直通招賢鎮,從招賢鎮再走,無論是往東去衢州城,還是向西去常山縣城,水路陸路都很方便。”

    “等安頓下來,要是你們願意,再買兩條裝柴油機的貨船回來即可做煤炭生意,這種船上海和杭州都有賣,消息報紙上都刊登有,兩萬三千大洋就能買一條,上面裝有美國產的兩百二十馬力柴油機,運百噸貨物逆水而行沒有任何問題,真要買的話,去討價還價估計還能低點兒。”

    呂師爺深深吸口氣,轉向震驚之後極為疑惑的呂正德:“正德,你的意思呢?”

    呂正德咬咬腮幫:“幹!要真是這麼回事,今後的日子就不用發愁了,不過得抓住這小子,讓他去幹!”

    吳銘大駭,呂家兄弟可不管他有何反應,立刻靠上去軟硬兼施,一陣好說歹說開始敲定搬遷的細節。

    第二天一大早,把臉刮得乾乾淨淨的吳銘換上那套黑色青年裝,拿上毛瑟手槍帶著呂魁元,跟隨三當家李琨幾個悄然離開山寨,到山下道口匯合在家裡用過早飯的兩名眼線,登上木船越過三清湖向東而去。

    次日天黑之後,收拾停當的老老少少在數十悍匪的護衛下,舉著火把,藉著月色,依依不捨地離開生活多年的山寨,呂正德的大肚子婆娘和一群老人女人哭哭啼啼一步三回頭,走到山下時眼淚汪汪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16 22:18
第33章 失望與希望


    經過四天的艱難跋涉,逃離險境的老老少少八十餘口終於來到了荒蕪而又陌生的毛良塢,累死累活的呂師爺面對群山環繞、薄霧籠罩的荒涼景象,面對斷壁殘垣,遙望野草叢生的地面上清晰可見的森森白骨,禁不住哆嗦起來,跟在他身後的一群婆娘,還有剛掙扎著趴下竹編擔架的兩位老人,也禁不住淒然淚下。

    渾身濕透的呂正德幾步來到吳銘面前,指著遍地的白骨,驚愕不已:“兄弟,這就是你說的世外挑源?”

    吳銘不無歉意地說道:“我也沒想到會是這幅樣子,前天剛到的時候,我找到北邊雷公嶺的畬族老人問了一下,說是去年夏天又發了一場瘟疫,返回的三十幾戶人家死去近半,剩下的全都逃離此地,之後再也沒見人敢回來。”

    “那我們怎麼辦?怎麼辦?”

    呂正操驚恐不已,用刀架他脖子他都不會皺皺眉,可他害怕瘟疫,害怕近百口死無葬身之地。

    吳銘吐出口濁氣,指向碼頭縱深處剛搭建好茅草棚頂的房子:“三哥手下的幾個弟兄已經煮好了防疫湯藥,這是我用手槍做禮物,從雷公山畬族族長那裡得到的藥,昨天開始我就領著弟兄們放火燒荒……”

    “你看看,房子周圍方圓一里之內全是灰燼,每間屋子都仔細打掃乾淨,​​還用米醋熏過,只要我們所有人不喝生水只喝開水,吃的東西全都煮熟,大小便都去我們搭建的專門地方,就不會出問題。”

    跟隨吳銘忙碌兩天的三當家李琨上來開解:“大哥別著急,我覺得吳老弟的話有道理,而且我們拿到了畬族土人的草藥,既然北面十五里外的畬族人能夠活下來一個不死,說明他們的草藥確實有用,而且先來的七個弟兄、魁元和我們兩個,在這片地方忙活了兩天兩夜,也沒什麼不舒服的感覺,所以我相信吳老弟的話,只要注意些就沒事,等安頓下來了一切都好辦。”

    呂正德還是擔憂不已,望向同樣心裡發毛的師爺和周邊一張張驚恐的臉,竟然沒人開口說話。

    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在人群後響起:“呂正賢、呂正德,你們兩個廢物,膽子哪兒去了?這點屁事就讓你們嚇成這樣,以後你們如何能保存我們幾個家族的延續?是不是想告訴老子看走眼了?唵?!人家吳小哥與我們非親非故,這麼下力氣幫我們,你們竟敢這樣對待人家?當年逃到葛仙翁山上時,你們又是怎麼樣的?嘛逼的,老子對你們兩人沒膽子的**人很失望!咳咳……咳咳咳……”

    “爹……”

    “外公別生氣,別生氣啊!”

    一群婆娘和孩子圍上氣得喘不過氣來的老爺子連聲安慰,老太太和呂正德的婆娘急得流下了眼淚,手足無措地凝望呂正德和吳銘。

    也許是老爺子的咆哮,罵醒了​​呂正德和師爺呂正賢,兩人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紅,愧疚之下不敢與面無表情的吳銘對視。

    吳銘想了想,還是走到老人面前:“老叔,瘟疫過去將近一年了,您老精通醫理,見多識廣,必定知道現在不會有多大危險,而且瘟疫有很多種,晚輩從畬族換來的草藥裡面辨認出黃連、蒼木、柏葉、甘草、肉桂、金銀花等七種藥材,根據他們介紹的病情細細琢磨兩天,覺得很可能是霍亂,這種疫病放在不明白的人身上很可怕,但只要我們做好預防,就不用太過擔心。”

    老爺子咳嗽幾聲,抓住吳銘的手連連點頭:“我知道,從古到今瘟疫都屢見不鮮,哪怕是人擠人的衢州在道光年間也發過瘟疫,當年可死了不少人,沒聽說衢州人全都死光了,不住在衢州了,咳咳……小哥,你放心去做,我信你!”

    “謝謝老叔,晚輩一定盡力而為。”

    吳銘站起來,回到滿臉羞愧的呂正德和師爺面前:“讓大家先安頓下來吧,今天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明天所有男人砍樹建房子,等會兒我再到雷公嶺走一趟,看能不能請我們的鄰居來幫忙,估計他們山上至少住著幾百個漢子,不難說話。”

    呂正德垂下大腦袋:“兄弟,我對不住你,你別往心裡去。”

    “沒事,我知道你擔心老人孩子,好了,先到草棚裡歇息,有什麼話等做完飯填飽肚子再說。”

    吳銘說完拍拍呂正德的手臂,走出幾步,一把抱住二當家留下的五歲閨女,吩咐幾個漢字把二當家的棺材抬到前面那間**草棚,指點人群向一長溜草棚子走去。

    師爺呂正賢長嘆一聲,來到佇立不動的呂正德身邊低聲說道:“看來我們讓吳老弟傷心了。”

    “唉!我這臭脾氣,怎麼就管不住自己這張臭嘴?我不是不相信他,心裡早把他當成自己親兄弟了,可今天這……”呂正德後悔不已。

    呂正賢安慰道:“別想了,吳老弟不是小氣之人,只是以後我們都得記住這個教訓才好,不要再犯渾了!現在細細一看,其實這地方還是不錯的,僅是眼前這片,稍稍整理一下起碼能有七八百畝熟田,要不是瘟疫,恐怕還輪不到我們呢!把心放寬吧,按吳老弟說的去做,我看他心裡比誰都有譜,走吧。”

    老老少少獲得了休息,十幾個漢子在吳銘的指導下,小心翼翼地用十幾個大陶罐開始做飯,呂魁元領著一群婆娘走到草棚側邊,指向右側五十米外新建的茅房和左側的溪流細細叮囑。

    吳銘再次回到老爺子身邊,商量防疫的事情,讓老爺子來負責指派人手,然後牽上匹馬,略作整理便騎著馬往北而去,三當家連忙讓兩名身手好的弟兄騎馬跟上。

    從東南方向吹來的和爽涼風徐徐而至,帶走了滿山嬝娜升騰的雲霧,逐漸移向頭頂的艷陽露出了雲層,熾熱的陽光普照大地,周圍莽莽群山在陽光下更顯蒼翠。

    順著小溪西岸狹窄的小道策馬前行,吳銘舉目四望非常享受,滿眼的綠色和清澈的泉水,早已驅散他心中的那點兒不快。

    翻過兩個小山坳,巍峨聳立古樹參天的雷公嶺就在眼前,山道口側面山地上的兩名畬族漢子遠遠看到三人騎馬過來,立刻扔下手中工具,飛也似地衝上山口報信去了。

    吳銘雖然不十分了解畬族的風俗習慣,但也略知一二,他在距離山道口五十米的大樹下停止前進,吩咐兩個弟兄一起下馬,然後領著一位弟兄徒步走向山道口,向肅立在道口的兩名佩刀青壯合手作揖,用不算流利的衢州話說明來意。

    兩名身穿靛青色棉布背心,下穿同色鑲藍邊齊膝褲子的畬族青壯前天見過溫和有禮的吳銘,看到吳銘率先緻禮問候說明來意,立刻露出笑容把吳銘請進寨門。

    拐過兩道石砌的護泥牆,轉過幾棵百年大樟樹上行一段,視野豁然開朗,族長家高大的木樓就在眼前,五十來歲滿臉皺紋的族長和身後一大群男女老少已經等在那裡。

    彼此又是一番見禮,族長客氣地把吳銘請上樓,到寬闊的正堂分賓主坐下,喝下半杯野生臘梅泡製的涼茶,族長聽完吳銘的請求,不由得驚訝地睜大眼睛,用熟練的衢州官話詢問道:“你們真打算住在那片不祥之地?”

    吳銘放下白瓷茶杯,抬起頭微微一笑:“尊敬的前輩,我知道自一千多年前的唐朝開始,直到五十年前周圍幾座大山的銀礦、銅礦、鋅礦被開採乾淨為止,毛良塢都是歷朝歷代公認的福地,否則也不會在毛良塢開山取石,建起直通衢州大江的碼頭。”

    族長捏捏鬍子,微微點頭,坐在他左右的八個中年漢子神色各異,有的欽佩,有的好奇,剩下的全是一臉戒備。

    吳銘繼續說道:“雖然銀礦、銅礦採完之後,深山中的毛良塢繁華不在,但是碼頭並沒有太大損壞,近千畝上好水田修整一下就能耕種,要是沒有連續兩年的瘟疫,​​這個地方必定是一片樂土,可惜了!不過我們已經打定主意,這次三大族扶棺歸來,就不會離開了,我們發誓,重建​​祖先繁衍生息的家園,在您和畬族父老鄉親們的慷慨幫助下,我們不害怕病魔,我們有勇氣,也有信心把家園建設好,再次恢復往日的繁榮。”

    老族長沉吟片刻,望向周圍八個山村的頭人,這些頭人都是昨天接到老族長的通知之後,得知瘟疫之地毛良塢又有人來居住,才翻山越嶺趕到這裡商議的。

    也許是之前與毛良塢的居民相處不錯,也許是對毛良塢那塊不祥之地的畏懼,也許是知道有躺在棺材裡回來的林二當家這麼個人,頭人們對漢人再次回來定居沒什麼抵觸,除了保持戒心之外,大家對面前舉止從容、長相英俊的吳銘頗有好感。

    老族長見沒人反對,便用畬族土語詢問願不願意答應來人的要求,出動人力幫助他們重建家園?頭人們似乎意見分歧很大,討論了十幾分鐘,大多數都不願意接下這個冒險的活計。

    吳銘見狀咳嗽一聲,等大家都望過來,才不緊不慢地說道:

    “前輩,還有各位叔伯兄弟,如果大家為難的話,你們看這樣好不好?如果誰家存有風乾的木料、大鐵釘這些建房子用的材料,我們願意出錢買,價錢好商量,有多少要多少,願意幫助我們建房的,我們按天數支付工錢。”

    “另外,我可以向大家承諾,凡是幫助我們重建家園的人,我們的商隊願意在以後的日子裡,以最低的價格,為幫助過我們的畬族兄弟買回最好的步槍,而且長期提供狩獵用的步槍子彈。”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左邊兩個頭人本就看吳銘很順眼,早已經打定主意和吳銘搞好關係,聞言立刻站起來,對著族長嘰里呱啦一陣表態,顯然是被吳銘開出的優厚條件打動了。

    其餘幾個深懷戒心的頭人沉默了,驚訝地看著吳銘沒有說話,似乎還在艱難地盤算得失。

    兩名精壯的頭人很快獲得族長的同意,其中一個來到吳銘面前合手作揖,看到吳銘客氣地站起回應,立刻露出開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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