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勇闖天涯 作者:天子 (已完成)

 
uuuuuuuuuu 2013-6-3 10:19: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49 268026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26 17:49
第47章 人情似紙世事如棋(下)
  

    小客船開出五里,所有人放鬆下來,方大嫂悄悄向吳銘致謝,說要不是吳銘說動方佑淳,還不知今天的場面會多尷尬。

    坐在邊上的方稚淳聽完,故意板著臉睜著大眼睛上下打量吳銘:“你這人年紀輕輕的,怎麼一肚子的人情世故?”

    “因為我的腦容量比你大,情商比你高。”吳銘沒好氣地扔下句話,抱起爬過來的小歆走到船頭,和方佑淳一起吸煙聊天。

    方稚淳苦思良久,最後才勉強弄清楚“腦容量”大概是怎麼回事,氣得連連跺腳,指著吳銘低聲痛罵,氣急敗壞的樣子把方大嫂和魁元兩個逗樂了。

    深夜十點,小船才走完九十多里水路到達常山,看到原本應該昏暗冷清的碼頭上燈光明亮,四百多保安團官兵早已等候,隊列整整齊齊毫無聲響,每一雙眼睛都緊張地盯著徐徐靠岸的小船,此情此景令吳銘嘆為觀止。

    方佑淳走上碼頭,掃了一眼昔日的老部下,再望向一張張熟悉的臉龐,禁不住連聲嘆息:“李嗣民,你們團長呢?”

    滿臉慚愧的中年軍官連忙回答:“謝玉璋被抓走的第三天,張團長就找到門路調回義烏老家的縣政府任職了,營連級軍官也走了三分之一,他們都擔心司令回來面子不好看。”

    方佑淳連連搖頭:“好了,好了,讓弟兄們解散吧,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司令,三天前您復職的消息傳來後,買下您祖宅的副縣長夏維鈞立刻找到屬下,說什麼也要屬下將老人請回去居住,屬下擅自做主,把四位長輩和幾個丫鬟都請回祖宅去了,還請司令責罰!”團副李嗣民誠惶誠恐地匯報。

    方佑淳在這點上沒有絲毫客氣,畢竟關係自己的祖宅,怎麼也不願意在自己手上失去,欣慰地道:“嗣民,回頭我再好好謝你,不過現在你得先把弟兄們帶回營房去,千萬不能疏忽。”

    “屬下明白!司令,馬車就在前面,屬下就不打擾司令了。”

    矮壯的李嗣民帶著驚喜和滿足敬了個軍禮,轉過身跑到隊伍前面一陣吆喝,領著四百餘人跑步離開碼頭,他知道自己做對了,官職保住了,說不定還能高升一級。

    距離縣衙大院南面的方府大門還有幾十米,遠遠看到大門口掛起的明亮馬燈,聽到聲聲哭泣傳來,不知是李嗣民派人飛報還是怎麼回事,四個老人全站在門口苦苦盼望。

    方佑淳飛身跳下馬車,一陣小跑衝到四個老人面前,“咚”的一聲跪下連連磕頭,方母和岳母兩個邁著小腳晃悠悠上前,抱住兒子(女婿)的腦袋泣不成聲,方父和岳父相互攙護滿臉是淚,方大嫂抱著小女兒跑到老人身邊哭喊爹娘,方稚淳蹲下扶著母親哭成一堆,看得吳銘師徒三人心酸不已。

    一家人哭哭啼啼回到正堂,雙眼通紅的兩個丫鬟和兩個婆子連忙端起茶托,請吳銘三人喝茶。

    吳銘示意魁元和雷鵬隨意,看到帶著老花鏡的方父在方大嫂父親的引領下走過來,連忙放下茶杯恭敬行禮。

    方父細細打量吳銘,拱拱手感慨致謝:“老朽代表方家一門,還有我親家一家謝謝你啦!”

    “晚輩不敢當!恰逢其會,舉手之勞,當不得前輩如此謬讚,兩位前輩請入座。”

    吳銘回禮完畢,恭敬地請老人入座,轉向兩個慢慢走來的老太太又是一番見禮,只覺得腦袋頓時大了一倍不止,要不是進城時方佑淳一家聽說吳銘要住客棧差點兒翻臉,吳銘真不願意到這裡來,客棧遠比這方府舒​​服百倍。

    沒坐多久,四個等候多時又哭喊了不短時間的老人精力不濟,在兒女媳婦的苦勸下相繼回房休息,吳銘三人被兩個丫鬟領到西面的**小院。

    放下行李熟悉了下環境,吳銘謝絕兩個丫鬟的服侍,客氣地請丫鬟離去之後,便拿出毛巾香皂,領著兩個徒弟來到小院邊上的井口邊,退下衣褲只穿大褲頭,提起水相互澆到腦袋上,好好洗了個澡才回到房裡休息。

    兩個丫鬟深怕服侍不周,一直躲在小院門外偷看,很快將看到的一切急報方大嫂。

    方大嫂知道吳銘和兩個壯小伙的野脾氣,只是笑笑沒有說什麼,吩咐兩個丫鬟到廚房看飯菜做好沒有,要是做好了快把吳銘三人請來吃飯,急急趕回到現在晚飯都還沒吃呢。

    吳銘三人在滿桌菜餚周圍坐下,正堂的西洋掛鐘正好敲響,不知不覺間已經是凌晨一點了。洗漱完煥然一新的方佑淳歉意地舉起酒杯:“一點就一點吧,不管了,先填飽肚子再說,我們來碰一杯!兩位小伙子,在家裡別客氣,能喝就放心喝!”

    喝完酒剛提起筷子,梳洗完畢換上一身白色旗袍的方稚淳也跑來湊熱鬧,端起碗偷偷瞄了吳銘一眼就低頭扒飯。

    “大哥,你這祖宅真夠大的。”吳銘笑道。

    方佑淳微微嘆息:“失而復得,幸運啊!這座祖上留下的院子佔地五畝有餘,三進兩廂前後花園,你們住的西院原是我弟弟的院子,他不在之後就沒人住了,要是你不嫌棄,以後就住那兒吧。”

    吳銘沒搭這話:“大哥,過幾天恐怕你得回衢州了吧?”

    方佑淳點點頭:“是啊!最遲十天,省裡的任命就會到達,任命一到就得趕去衢州。這兩天你抓緊時間回毛良塢告別一下,快點兒回來,和我一起去上任。”

    吳銘慢慢放下碗筷:

    “大哥,我至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去衢州……你知道,我在杭州買了不少貨物,還有五百流民,不安排妥當不放心。還有我和你說過的煤礦和螢石礦,我要寫出個章程,讓他們嚴格按照章程開採,否則容易死人。”

    “再就是村裡的學堂……流民中有我特意買回來的幾個有文化的先生,其中一個是失去丈夫的女先生,她帶著兩個尚不到五歲的兒女,這女人有見識,也很堅強,去年她和教私塾的丈夫一家五口,從歸德隨難民潮流落到杭州,路上兩個老的病死了,她丈夫在浦口車站跟餓瘋了難民一起扒車搶米,結果被軍警開槍打死了,她硬是帶著五歲的孩子走到了杭州!”

    “我很佩服她,也可憐她,打算讓她來當村里學校的校長,很多事情都要我親自去安排妥當才行。”

    方稚淳當即熱淚盈眶,呆呆望著吳銘滿懷敬重。

    方佑淳心裡也不是滋味兒,點點頭默許了,看到呂魁元兩個不知所措的樣子,便問吳銘:“你打算怎麼安排魁元和雷鵬?”

    吳銘拿起酒瓶給方佑淳斟酒:“記得你答應過我,由我全權負責軍械所,還給我一個連的編制做護衛,所以我打算帶著他們倆,再找一些新兵慢慢訓練……至於教導隊,我會盡快寫出一套章程,由大哥責令司令部有關人員審議,然後另行組織人馬加以訓練,我這門外漢就不參與了。”

    方佑淳點點頭:“也好,既然答應你了,我定會遵守承諾,不過我只能給你六個月時間,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做成什麼樣子,來,喝酒!”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26 22:33
第48章 都是被逼的


    吳銘只睡了四個多小時天已大亮,他心裡揣著諸多事,想睡也睡不踏實,只好起床端上銅盤出門洗漱,剛出門口就看到兩個小丫鬟站在台階下恭敬施禮,顯然是等候已久了。

    “有事嗎?”吳銘客氣地詢問。

    “沒事、沒事,是大奶奶吩咐我們兩個來服侍少爺的。”圓臉黃衣的丫鬟連忙回答。

    “少爺?”

    吳銘回味過來,搖搖頭走向水井,兩個丫鬟看到吳銘不冷不熱的樣子,猶猶豫豫不敢過去。

    屋裡的魁元和雷鵬像是被談話聲驚醒,很快拿著毛巾牙刷跑出來,到井邊和吳銘一起洗漱,眼睛卻直勾勾盯著屋子,看樣子被進屋收拾整理的兩個漂亮丫鬟吸引了。

    回到房間,整個室內已經整理得乾乾淨淨,兩個丫鬟把吳銘三人換下的髒衣服收進銅盆要拿走,吳銘連忙吩咐:“把衣服放下吧,我們等會兒就走。 ”

    兩個丫鬟很意外,面面相覷不知怎麼辦好,最後圓臉的丫鬟怯生生上前半步:“少爺,大少爺和大奶奶沒說少爺要走。”

    “沒關係,等會兒我會去和他們說,沒你們什麼事,謝謝了!”吳銘轉向兩個徒弟:“魁元、雷鵬,收拾行李,等我打聲招呼回來,我們就離開。”

    吳銘說完,扣上衣領上最後一顆釦子,大步前往前面的正堂,意外地在中院過道裡碰到方稚淳,問聲好沒停下腳步。

    “等等啊!你幹嘛去?”方稚淳大聲喊起來。

    吳銘不願意和這個大小姐糾纏,彷彿沒聽見一樣,穿過走廊從左邊門口邁入正堂,卻發現正堂兩邊的十二張會客椅上,坐滿了軍人和身穿中山裝的官員們,兩排官員身後還站著二十幾個沒資格坐下的小官,吳銘幾乎想都不想立即退出去。

    “怎麼不敢進去了?”跟來的方稚淳把吳銘堵在走廊上笑問。

    吳銘也不在意:“方姑娘,麻煩你帶我去向老人家問安吧。”

    方稚淳的臉色頓時好看很多,溫柔地對吳銘解釋:“先別去了,一大早幾個老人就被一批批不請自來的官員煩死了,剛回去躺下休息,我大哥從起床忙到現在,還吩咐我不要板著臉,說什麼抬頭不見低頭見,既然人家登門拜訪,怎麼也得有起碼的禮貌。”

    “和以前相比,大哥像是變了個人,可我爸很高興,誇我大哥開竅了,我真納悶,嫂子悄悄說這是你一路開導的結果,我才知道是你作怪。”

    吳銘四處看看:“方姑娘,既然這樣就不打擾了,村裡事情多,我們等會兒就走,麻煩你轉告幾個前輩和大哥大嫂,以後有時間我們再登門拜訪。”

    “哎哎!不許走!”

    方稚淳一把抓住吳銘的手,急切之下整個人撞進吳銘懷裡,吳銘推也不是,扶也不是,只能輕輕後退半步。

    方稚淳突然意識到什麼,連忙鬆開手,白皙的臉蛋瞬間通紅,抬起頭見吳銘沒說句話轉身走了,氣得她緊咬丹唇,呆滯片刻,含著淚跑回自己的小院。

    吳銘師徒三人不再耽擱,悄悄穿過後院很快找到後門,叫過站在菜​​園裡驚訝觀望的兩個下人交代幾句,便從後門離開。

    走進狹小的巷子,吳銘四下觀望片刻確定方位,帶著兩個徒弟一直向東,走出巷口就到熱鬧的東河街,驚訝地看到久別的兄弟老六滿臉驚喜地迎上來。

    “六哥你怎麼在這兒?不會是專門等著的吧?”吳銘笑問,魁元和雷鵬親熱地上去叫六叔。

    “可不是嗎?前幾天接到你託人從杭州帶回來的信,我們就準備好了,可我們這身份,怎麼敢進方府大門找你?所以只能在外面等你,知道你今天肯定要出來找我們,三哥就在方府前門等著,讓我在這邊,剛才看見你的時候,我就叫人去通知三哥了。”老六親熱地拍拍魁元和雷鵬,黝黑的方臉上全是開心的笑容。

    “走吧,到招賢鎮碼頭去,估計幾百人口快到了。”吳銘笑道。

    老六說等等,左右看看把吳銘拉到斜對面的茶館,上到二樓要了個靠窗位置請吳銘坐下,等店小二端上茶壺和幾樣點心,三當家李琨就風風火火到來。

    吳銘幾個和李琨打完招呼,不客氣地抓起糕點猛吃起來。

    李琨樂了:“諾大一個方府,沒給你們吃飽?”

    “根本就沒吃,我們是偷偷跑出來的。”魁元嘴裡塞滿了食物,說話瓮聲瓮氣的。

    李琨早已看到一批批文武官員進入方府拜訪,此刻見到吳銘就知道他怎麼想,心中對吳銘這種貧賤不能屈、富貴不能移的英雄氣概欽佩不已,從未有過的親切感瞬間遍布全身。

    李琨壓低聲音恭敬通報:“銘哥,前幾天接到你的信大家高興壞了,所有弟兄都動了起來,師爺帶人在村子西面的緩坡下搭建起五排木房子,雷鵬他爹和幾個山寨頭人得知要有幾百人到來,二話不說就帶人前來幫忙,商隊也從芳村和招賢鎮買了幾萬斤糧食備下,馬圈也修好了,估計大哥他們中午時分就能趕到招賢鎮。你看看,我們什麼時候把錢還給方家?還有這幾百災民的戶籍,估計還得麻煩你出面辦理。”

    “這些都沒問題,等安頓下來再說吧。”吳銘拍拍手,喝下口茶,點燃支煙問道:“錢夠嗎?”

    “還夠,不過剩下的也不多了,搬來這幾個月,建房子、賣糧食、修路、修碼頭、種田開荒,還有開礦和買了一批槍支彈藥,花去不少錢,算上需要還給方家的五萬多,剩下的現錢大約十萬左右,師爺說這錢得留著以防萬一,輕易不要再動,可惜那五大箱子的古董字畫,一時半會兒不能變現,不過等訂造的兩條船回來,我們就能把煤炭和螢石賣出去,到時候就不用為錢發愁了。”李琨笑瞇瞇回答。

    吳銘良久不語,雖然情況比他預料的好,呂師爺和呂正德也比他預料的要大方得多,可是接下去的建設計劃需要大筆錢。

    如今看來,不能再從呂師爺手上要錢了,方佑淳這邊也不行,因為落難時他家連祖宅和田地都賣了,可想而知方家也沒多少儲蓄,下去還得將親朋好友資助的款項還回去,這麼一算,短期之內除了安置災民,盡快挖礦出售之外,再也沒有其他辦法可想。

    看到吳銘愁眉緊鎖,李琨哪裡還不知道他心裡的苦悶?

    這段時間花錢如流水,幾位當家的也是滿臉愁容長吁短嘆,要不是已經安頓下來,獲得了合法身份,恐怕眾弟兄已經惶惶不可終日了。

    不知不覺,吳銘的眼神突然變得很奇怪,李琨心裡沒來由“咯噔”一下:“銘哥,你這是……”

    吳銘掏出十幾個大洋遞給呂魁元:“你們幾個趕快去買幾箱肥皂,剩下全買毛巾,快去快回,完了還要趕路。”

    “是。”

    呂魁元和雷鵬等人快步離開。

    把兩個小伙子打發走,吳銘飛快掃一眼空蕩蕩的茶樓,悄悄前移,低聲問道:“三哥、六哥,前些日子在村裡閒聊的時候,我聽你們倆說過,招賢鎮最富有的不是傳承百年的樊氏家族和毛氏家族,而是坐落在北岸仙人山下的正覺寺,還說租借寺廟土地的佃農不下千戶,樊家和毛家的田地加起來都沒正覺寺多,對吧?”

    李琨和老六嚇了一大跳,只覺得心臟狂跳熱血翻湧,做夢也不敢想知書達禮的吳銘,竟然比他們還狠。

    這段時間他們知道山寨花錢太大,儲蓄大減,因此沒少打主意想重拾老本行,還和兩位當家提議是否悄悄到衢州附近幹上幾票,但是從沒想到要動眼皮底下的任何一個地方,更不會去想香客雲集、富得流油的正覺寺,原來比任何高門大戶都有價值,如今聽吳銘這麼一問,兩人恍然大悟心跳加速。

    吳銘看到李琨兩個臉色數變,以為他們不敢冒犯佛門禁地,只好輕輕一嘆,打算再想別的辦法。

    哪知李琨很快目光炯炯地盯著吳銘,聲音乾澀還有些發抖:“銘哥,我從來沒聽到過有誰對寺廟下手的,這麼多年來江湖上寧願黑吃黑,也沒人想到要去動寺廟,估計都和我一樣怕下地獄,如今看來,富得流油的正覺寺值得一搏,幹好了這一票能吃十年啊!只是、只是這心裡,唉!廢話不說了,銘哥,只要你敢領頭,我李琨就敢豁出去!”

    吳銘忍不住笑了:“這事等見過呂大哥和師爺再說,只要兩個當家的點頭,其他的都不是問題,不過要幹就得快點,爭取在我那方大哥上任之前動手,而且還要嚴格保密,做得乾乾淨淨才行,否則會很麻煩,說不定事後的麻煩會落到老子頭上呢。”

    “啊?這怎麼可能啊?”

    李琨驚愕不已,老六也百思不得其解。

    吳銘低聲解釋:“我那方大哥因禍得福,估計還能升一級,十天之內就要返回衢州,擔任浙西保安司令,並奉命重組轄區內各縣保安部隊和警察局。我被他說動了,去當他的副官,兼任軍械所所長,所以說不定這等大案的查處責任,到時候會落到保安司令部頭上。”

    李琨兩人滿臉震驚,老六結結巴巴地問道:“銘哥你、你、你要離開我們啊?”

    吳銘耐心解釋:“怎麼會呢?毛良塢也有我的心血和牽掛啊!我不但不會離開弟兄們,還要把毛良塢建成個富裕的鎮子,讓父老鄉親平平安安過上富足日子,還要為毛良塢爭取民團番號,讓弟兄們堂堂正正地扛著槍做生意!”

    “放心吧,我已經有了全盤計劃,除開已有的煤礦和螢石礦,打算再辦木材加工廠、洋灰廠和五金廠等等,只有這樣,毛良塢的日子才能富裕起來,但這需要大筆金錢投入,所以只能鋌而走險了……都是被逼的,不然谁愿意去偷去搶去殺人?對吧!”

    “那是!就拿兩位當家的來說,當年要不是衢州孔家蓄意陷害,他們怎麼會落到滿門被害的地步?還有我們這些弟兄,要是能過上平安日子,谁愿意上山落草?都是被逼的啊!”李琨極為感嘆,完全同意吳銘的說法。

    這回輪到吳銘嚇了一大跳:“衢州孔家?怎麼回事?民國之後孔家算個屁啊?怎麼沒聽誰和我說說?”

    李琨無奈地搖搖頭:“這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大哥祖上是從北方過來做官的,老呂家的祖籍是河南洛陽,南下做官定居衢州已有五代了,直到宣統元年出事之前,他們老呂家還是官宦世家,至於為何變成現在這樣,等見了面你自己去問,他們說起來比我清楚。”

    吳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就走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27 12:57
第49章 人心都是肉長​​的(上)


    初秋的水量仍然很充沛,估計是上游下暴雨的緣故,水流的流速比之前幾天快了很多,從常山城東碼頭順流而下,一個半小時​​就走完四十里航程。

    招賢鎮的大碼頭位於南岸,所以吳銘等人遠遠看到呂正德等一大群弟兄站在北岸揮手都無法靠近,還得與眾多乘客一起在南岸客貨大碼頭下船,之後一群人加上在常山城採購的諸多物品再花兩個大洋,僱條渡船過江才登上北岸簡易碼頭。

    呂正德看清自己兒子的一身打扮,頓時目瞪口呆,一時竟然忘記了和吳銘打招呼。

    呂魁元身材本身就高大,此刻身穿筆挺合身的藏青色青年裝,亂哄哄的長髮變成了比板寸稍長的整齊髮型,加上這大半個月來行程千里見識大增,原先憨厚遲疑的舉止早已消失,整個氣度都在悄然無聲中改變,顯得格外的成熟自信。

    他看到老爹傻乎乎張著大嘴,岸上一群叔叔對他和煥然一新的雷鵬嘖嘖稱嘆,英俊的臉頓時變得通紅。

    吳銘心裡對這個效果非常滿意,他拍拍呂魁元的背,哈哈一笑跳上碼頭,與鬧哄哄的弟兄們打招呼,這才讓呂魁元和雷鵬少了些扭捏。

    談笑中,幾聲語速奇快的土語大聲傳來,吳銘和弟兄們連忙轉頭望去,發現雷鵬的老爹雷琪一面圍著兒子轉,一面驚呼,臉上的豐富表情絕不比剛才的呂正德遜色,逗得大家哄然大笑。

    吳銘笑完上去和雷琪見禮:“大哥不用這麼大聲說話,看你把兒子嚇得不敢抬頭了。”

    雷琪一把抓住吳銘的手:“兄弟,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你太寵孩子了,看他上上下下這一身新衣新鞋,起碼花掉五個大洋啊!老子活了大半輩子都沒他這麼風光,敗家啊!敗家啊!”

    眾弟兄再次大笑,吳銘卻收起笑容認真地說道:“大哥,既然你把孩子交給我做徒弟,我這個師傅就有權利決定他穿什麼衣服吃什麼飯,對吧?”

    其實雷琪短暫的驚訝過後心裡非常滿意,聞言嘿嘿一笑順坡下驢:“我也就是罵兩句,擔心他不懂得深淺,嘿嘿!不過看來效果還不錯,穿上這身好看的衣服,整個人都變了個模樣,順眼許多……像個男人了!”

    眾弟兄又是一番恭維,對兩個小伙子氣度上的巨大改變贊不絕口,可具體變在哪裡誰也說不上,只是感覺兩個小伙子成熟穩重多了。

    吳銘拉上呂正德到一旁低聲交談,得知送馬駒和鋼材等貨物的船還沒到,吳銘也不著急,叫過李琨低聲詢問:“三哥,這個碼頭是誰的?能不能買下來?”

    李琨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其實我早有這想法,前一段時間悄悄問過了,屬於東面朱家村朱三老爺的產業,原本這兒也是渡口碼頭,因為前年接連下了四十幾天的大雨,這江水和北面流下的樂源溪水勢暴漲,沖壞了這個碼頭,加上這個地方位於兩水交匯處,水流湍急,船隻不好停靠,於是朱三老爺又在下游河灣修了個新碼頭,這裡就沒什麼人用了,估計兩百大洋能盤下來。”

    “要是再加上周圍這幾十畝空地呢?”吳銘又問。

    李琨目測了一下:“頂多三十畝地,河邊坑坑洼窪的爛泥地不能算,花不了多少錢,哪怕按照眼下一畝上好水田十二塊大洋來算,估計加三百大洋就到頂了。”

    吳銘望向呂正德,呂正德仔細打量四周,再看看東面的河口和前方的破碼頭:“我們是該在這地方有個自己的碼頭了,否則今後運煤炭和礦石下來沒地方堆放,只是不知道你要建成什麼模樣,要是不超過一萬大洋,我現在就能拍板。”

    “估計用不了。”

    吳銘非常高興,指著四周道:“你們看,這碼頭的基礎不錯,地面平整夯實,再建幾排庫房和幾座住房,花不了多少錢……花錢最多的是擴建碼頭,看眼下這模樣,需要打下一排樁子固定岸基,挖去五十米堤岸的淤泥,再將洋灰和碎石攪拌澆築的預製件吊下去對齊擺放,上面用石條和混凝土加固平整,按照十米距離埋下五根鑄鐵樁子,就是個寬闊結實的大碼頭了。至於今後是否裝吊機,等賺錢了再說吧。”

    呂正德聽完爽快地同意下來,三人沿著河口堤岸來回走了一圈,聽到幾個弟兄大聲喊開飯,這才回到碼頭縱深的農家酒肆,一邊喝酒一邊等船到來。

    ######

    太陽下山,六艘裝上柴油機的大木船才姍姍來遲,兩名杭州青幫小頭目沒等靠岸就跳上碼頭,與拱手迎接的吳銘等人熱情見禮。

    吳銘將呂正德和李琨介紹給姓陸的青幫頭目,然後禮貌地將兩人領到小酒肆裡喝茶。

    姓陸的青幫頭目身材精壯,國字臉大鼻子長得頗為豪氣,只是一雙狹長的眼睛和飛快轉動的眼珠子影響了整體感官,顯得有些陰鷙奸猾。

    姓陸的非常客氣地依足江湖規矩回禮,這才大馬金刀地坐下,沒喝茶就向吳銘訴苦:“水太急了,裝馬匹和鋼材的船提前一天發船都趕不及,最後竟在衢州下游被我們趕上,可不知為何,進入衢州江段沒多久,突然多了兩道關卡,六條船就多花了八百大洋啊!”

    呂正德和李琨頓時黑下臉,吳銘卻無所謂:“沒事,多出來的陸兄說個數,小弟如數支付就是了。”

    “好!吳老弟果然豪氣,與你做生意就是爽快,陸某沒看走眼,哈哈!這份情義我陸某記住了!山水有相逢,今後大把合作機會,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吳銘的表態和姓陸的一句話,堵死了呂正德兩個討價還價的機會,姓陸的趁熱打鐵,站起來請吳銘和呂正德到碼頭看看,走出去的時候悄悄靠近吳銘,低聲說貨物已到地頭,下面就要麻煩吳銘了。

    吳銘知道他顧慮什麼,點點頭不再囉嗦,大步走到碼頭上觀看卸貨。

    雷琪領著兒子和呂魁元等幾十人和近百村民卸貨,老六帶領十幾個弟兄指揮難民下船,然後把難民領到小酒肆周圍,臨時請來的數十名村婦已經在臨時壘起的火灶上做好了十幾大鍋飯菜。

    沒過多久,老六跑到吳銘和呂正德身後低聲禀報:“數了一遍,不止六百人,足足八百二十五人,而且光女人和孩子就有三百多人,數目不對啊!”

    呂正德氣得不行:“我剛才還納悶兒呢,怎麼這麼多女人和孩子?都是些光吃飯不干活的主,這不是坑我們嗎?嘛逼的,姓陸的不守信用,我找他去!”

    “慢!”

    吳銘一把拉住惱火不已的呂正德:“大哥,你跟我來……六哥,什麼也別說了,你去跟三哥說一聲,按清單點清所有貨物就行,人交給我吧。”

    不管呂正德怎麼問,吳銘都不答話,將他拉到難民中間四處尋找。

    近半難民在杭州城隍閣就已認識要買他們的吳銘,恭敬讓路的同時,紛紛向吳銘行禮。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27 20:27
第49章 人心都是肉長​​的(下)


    吳銘什麼也顧不上,不一會兒就找到要找的人:“李先生、李先生,一路上辛苦了!”

    被吳銘稱為李先生的憔悴女人連忙站起,忙不迭地向吳銘鞠躬行禮:“吳先生,終於見到您了,見到您我們就安心了!”

    呂正德驚訝地打量眼前這個身形消瘦、亂髮板結、衣衫襤褸、面目焦黃的女人,怎麼也不敢相信這就是吳銘吃飯時所說的女先生,張張嘴想打個招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目光很快就轉向死死抓住女人褲子躲在後面的兩個孩子身上。

    望著兩個瘦成皮包骨的驚恐孩子,以及孩子破爛衣衫上白茫茫一片蝨子,呂正德善心大發,心酸不已,早已把要找人販子論理的念頭拋到九霄雲外。

    吳銘暗暗鬆了口氣,顧不上陸續圍上來探聽消息的眾多災民,上前半步,低聲向女先生介紹:

    “李先生,這位就是我們毛良塢的村長,姓呂,大名呂正德,之前我和你提過的另一位呂先生因為要給大家蓋房子,所以沒能來迎接大家,到了村裡就能見上面。”

    李先生非常得體地深深鞠躬,用略帶山東口音的官話恭敬地說道:“呂村長,給您添大麻煩了!要是我們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您老儘管說,我們都聽您的。”

    “好說、好說!先吃飯,吃飽再說。”呂正德回個禮轉身就走,吳銘向四周點點頭跟了出去。

    回到碼頭上,呂正德長吁短嘆連連搖頭,深有感觸地對吳銘說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什麼也不用說了,女人多孩子多我們養著,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總不能見死不救,對吧?唉!”

    “對不起大哥了,是我自作主張帶來的麻煩,雖然我不知道突然多出兩百多個女人孩子是怎麼回事,但是我能接受。你也看到了,這個姓李的女先生是非常好一個人,是個難得的有文化的好女人,我相信她定能幫我們把所有孩子都教好!”

    吳銘接著把這女人的悲慘身世詳細告訴呂正德,聽得呂正德時而悲嘆,時而跺腳,最後忍不住轉過身望向那群亂哄哄的災民。

    這下吳銘終於放心了,見到一個弟兄急沖衝跑來,連忙上去問出了什麼事?

    那位兄弟捂著流血的手臂大聲訴苦:“是你的那匹癩子馬發瘋踢的……那馬下船後誰都不讓靠近,人一靠近就踢就咬,你快去看看吧!”

    吳銘連忙跑向驚呼不斷的碼頭東面,繞過兩個大喊大叫的弟兄,跑到不停嘶叫劇烈跳躍的馬兒面前,對著馬兒連聲喝斥。

    令人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

    發瘋的馬兒四蹄落地後再次騰空,在空中轉了半個身子,落下時馬頭正好對著吳銘,長嘶一聲便緩緩走向吳銘,任由戰戰兢兢的吳銘上前抓住馬嚼子,隨後像個孩子一樣把滿是疤痕的腦袋貼到吳銘身上,赤律律低聲哀鳴起來。

    吳銘在一片驚愕的目光中,愛惜地輕撫馬兒的腦袋,馬兒抬頭去拱吳銘的臉,吳銘也不躲開,抱著馬脖子低聲安慰起來,不一會兒便將馬牽到小酒肆側後,拿出半木盆提前備下的精料放到地下,然後問店家要來個木桶,到江邊打來桶水,開始給馬兒擦身。

    碼頭上,呂正德和李琨等弟兄驚訝地說個不停,誰也看不出這匹身材普通、全身長滿癩子的花斑馬有什麼好,唯一能入眼的只是馬腿骨節稍粗、馬蹄較大,其他的無論頭風、骨架、身形等方面,都沒有任何可取之處。

    最後還是李琨的總結獲得一致認可:“馬這種畜生也有脾氣,估計是這匹癩馬恰好對了銘哥的脾氣,所以它才會這樣認主……今後恐怕除了銘哥一個人,誰都無法馴服它了,只是不知銘哥怎麼會看上這匹似乎一無是處的癩馬?”

    災​​民的議論則完全不同。

    也許是災民和癩馬處境相似的原因,絕大多數災民都喜歡這匹癩馬,贊它通靈,懂人性,說到最後越傳越邪乎,這匹不到兩歲的癩馬竟然成了千里馬,幾乎所有災民都相信,只有吳先生這樣的好人才能駕馭它。

    ######

    八百多名災民的到來動靜實在太大,想瞞都瞞不住,短短數小時整個招賢鎮都在熱議這事,說什麼的都有,不少人還特意趕來看熱鬧。

    吳銘和呂正德等人商量之後,也不管人家信不信,乾脆堂而皇之地對外發誓:“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也要將祖宗留下的毛良塢建成人間樂土!”

    可是問題又來了,無論怎麼解釋,怎麼請求,沒有一個船家願意進入毛良塢方圓二十里範圍,最後好說歹說還加錢,才有七個船家願意結對而行,把三百多婦孺和上百噸的貨物送到芳村碼頭,再往北走誰都不願幹,好在招賢鎮到芳村還有條可以勉強走馬車的沿河道路,這才沒有耽誤事情。

    吳銘和呂正德等人不敢再讓八百多災民停留太久,一是天氣漸涼停久了容易生病,寧願讓災民一鼓作氣繼續趕路,也不能讓他們放鬆下來;二是再不走的話影響太大,說不定明天縣警察局的警察和當地民團甚至地痞流氓就要過來找麻煩,所以災民吃完一頓飽飯休息完畢,就在毛良塢人的帶領下,打著火把,浩浩蕩蕩向北進發。

    次日下午五點,八百多災民累個半死才走完百里路程,有家有口的統一安排住在村西路旁第一排房子裡,女人孩子獲得最好照顧,住進溪邊最好最方便的第二排,孤身漢子只能五十人一間住後三排,吃飯、發衣服肥皂等等瑣碎事務,自有呂正德和呂師爺的兩個婆娘帶著一群女人負責安排。

    姓李的女先生和另外兩個能寫會算的老先生獲得特別優待,住進了呂師爺在村公所邊上建起的三座小木樓,三家人對此誠惶誠恐感激不已,同時也明白自己身上的擔子有多重了。

    所謂村公所,其實就是建在二十幾棟民居前方、原本用來開會的兩層寬敞木樓,自從建成後沒開過一次會,如今成了村裡的學堂。

    李先生和兩個孩子住在最靠外的第一棟房子,吳銘提著個裝有香皂、毛巾等日用品的木桶到來時,兩個孩子正在屋子後邊驚訝地撥弄水龍頭,弄不清嘩啦啦流淌出來的水是從哪裡來的。

    入夜時分,吳銘的兩層小樓人滿為患,他費盡口舌才把大部分弟兄打發走,隨即簡要地向呂師爺幾個通報此次出行的前前後後,最後徵求大家的意見:

    “如果大家願意,過幾天就開始組建屬於毛良塢自己的民團吧……我建議把雷琪大哥這樣的畬族漢子拉進來,浙西保安司令部的批准公文我來負責辦理。”

    好不容易棄惡從善過上幸福安寧日子的呂師爺、呂正德等人哪裡還不願意?聽完頓時樂開了花,李琨和老六等人已經開始憧憬兩艘機輪貨船到來後的風光日子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28 16:46
第50章 風高月黑


    商議完民團組建事宜,呂師爺頗為自得地向吳銘通報自己的成績:“三個石灰窯每三天出一窯,夠用了,和四個畬族頭人在北面東山嶺下合辦的三座大磚窯也燒出了紅磚,五天一窯兩萬塊好磚……”

    “還別說,按照你畫的圖紙建窯,再用煤炭燒磚,遠比用老辦法燒磚省多了,等收完糧食,我再集中人手建幾排紅磚樓房,地方選好了,就在碼頭西邊的緩坡上,新來的壯勞力先別開礦,都去開荒修水渠,爭取在來年春耕之前,再弄出兩千畝田地來,不然這麼多人,吃飯都成大問題。 ”

    “這點兒磚遠遠不夠,我敢說用不了多久,我們的紅磚就能賣到招賢鎮去……再建幾個磚窯吧,畬族各山寨有的是閒人,東山嶺下有的是泥土,二十年都用不完,東西兩條小溪又是長流水,這麼好的條件去哪兒找?北面的頭人們不是埋怨我們不公平嗎?給他們機會,教會他們自己幹,燒好磚賣給我們,不用什麼事情都得我們自己來幹,利益均霑才能更好地發展。”吳銘不容商量地說出自己的意見,很快獲得大家的首肯。

    時至半夜,所有的瑣事討論完畢,呂正賢、呂正德、李琨、老六趙富臨和老七張東寧開始與吳銘進行罪惡的謀劃。

    次日一大早,熬了一夜的李琨和張東寧便領著商隊悄然出發,雙目赤紅的呂正德顧不上吃早飯,召集七個身手高強的弟兄包括自己兒子,帶上清一色的短傢伙,一頭扎進東面的深山里,按照簡單堆砌的正覺寺地形滿頭苦練。

    師爺呂正賢邁開沉重的雙腿,領著一群嘰嘰喳喳的婆娘趕往西邊安撫災民,分發糧食、衣物、農具和鍋碗瓢盆。

    吳銘小睡三個小時便起床,“呼嚕嚕”喝下兩大碗肉粥,開始埋頭疾書​​。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

    三日後的下午,六個頭領再次聚到吳銘的小樓上,看到放在桌上用粘土製作的微型正覺寺沙盤模型,讓呂正德和提供草圖的李琨等人將吳銘驚為天人。

    吳銘也不客氣,拉住李琨和張東寧細細核對,根據兩人的補充和更正,修改了寺廟後院和藥師殿的幾個小地方,開始向大家介紹自己的想法。

    眾人聽完齊聲稱讚,呂正德感嘆說活了大半輩子,從來不知道入室打劫竟然還可以這麼幹!自負江湖老鳥的師爺呂正賢也終於低下驕傲的腦袋,心悅誠服地向吳銘逐一討教。

    吳銘最後總結道:“大家的擔心很有道理,但我認為,只要按計劃做,我們這一票就不會因為災民的到來而成為眾人懷疑的目標。其次,這兩天商隊送回來的報紙大家都看到了,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本月下旬之前,駐紮東北奉天的東洋軍隊就會發難,弄不好整個東三省都會被東洋軍隊佔領,屆時定將全國震動,所有的目光必定都轉向東北,轉向南京中央政府,接著恐怕就是全國大亂!”

    “試想一下,到時候誰還顧得上我們這小地方區區一個土匪搶劫的破事?退一萬步講,哪怕衢州專署立案調查,東面天台山、西坑嶺一帶方圓百里,不是還盤踞著大大小小七個臭名遠揚的山寨嗎?那片地方屬於衢州、建德和淳安管,我估計所有的懷疑,都將會轉到那些悍匪身上。”

    聽完吳銘的詳細解釋,眾人雖然不知道吳銘對於中日兩國關係未來走向的判斷從何而來,但卻覺得很有道理,心中的擔憂逐漸化解,一個個很快打起精神進入角色。

    李琨指向微縮模型前方臨近大路的小院子:

    “根據我們暗查,寺裡的方丈、知客僧和前村的陳大善人交情很深,每到初一、十五,或者佛誕節日,陳大善人都會到廟裡幫忙記賬,而且招賢鎮的地痞流氓中流傳著一些閒言碎語,說這個陳大善人恬不知恥,時常拐帶周圍窮人家的女子到他那裡,名為幫忙,實際上是給正覺寺的酒肉和尚拉皮條……所以我覺得,先從陳大善人身上下手是對的,能省去不少尋找財物的功夫。”

    呂正德雙眼睜亮:“陳大善人的院子有沒有莊丁護院?”

    “有,但弄不清到底有多少……估計護院不到十個,至於莊丁,倒是不用太過擔心,陳大善人府上的莊丁大多是周圍幾個村子招募的二流子,晚上都回自己家裡住,平時吊兒郎當走雞跑狗,農忙時就替主家四處走動,放高利貸或者催收租子,什麼壞事都乾,前一陣子還到北碼頭敲詐過我們商隊,聽我們說是毛良塢的,又見我們腰裡都藏著傢伙,才有所顧忌……這些傢伙全都是些狗仗人勢的花把勢,不用擔心。”性格細膩的張東寧回答。

    眾人看向沉思的吳銘,不知不覺已經把吳銘當成了主心骨。

    吳銘逐一詢問誰還有話說?看到大家都閉上嘴巴,就指著微縮模型進入正題:“動手時間不變,現在立刻著手進行準備,帶上杭州買回來的幾個美國手電筒,夜裡悄悄出發,要是明天有人問,正賢大哥負責解釋,就說我們到北邊山裡會畬族頭人,商量辦磚廠和木器廠的事情去了。”

    “放心吧,這陣子近千人剛剛安頓下來,村里忙得天昏地暗,誰有心思問這個。”呂師爺毫不在意地回答。

    吳銘拿出自己繪製的粗略地圖攤開:“今晚走東面這條廢棄多年的山路,之前東寧領人探過幾趟,雖然翻山越嶺很不好走,也多出二十五公里左右,好在沿途沒有村子和人家,天亮前我們應該能走到仙人山北面八公里的大嶺山下……”

    “不管那個地方有沒有人家,我們都得悄悄躲起來睡上一覺,等到天黑再繼續南行,這段路周邊有十幾戶人家,道路應該好走,最多只需兩個小時,就能摸到陳大善人家的院子後面。具體的情況到時再說,現在說也沒用,大家心裡有數就行。”

    大家頻頻點頭,認為這樣的安排非常妥當。

    吳銘接著吩咐:“回程就得麻煩正賢大哥了,不管我們是否得手,大哥你都要在後天中午之前,悄悄派十幾個心腹弟兄到大嶺山北面的梨花坳接應我們,因為山路太陡不能走馬,所以派去的弟兄需要身體強壯的,除了武器什麼也別帶,要是等到天黑還不見我們回來,必須馬上離開梨花坳悄悄返回,決不允許任何人去找我們!”

    呂正賢幽幽一嘆:“以前十五年我們都白活了,要是當初我們知道這麼幹,眼下也不用為幾個錢發愁了。”

    眾人連聲附和,對心思縝密算無遺策的吳銘欽佩不已。

    吳銘哪裡還有時間想這些,當下把在座每一個人的職責和任務安排下去,這個時候他已經顧不上什麼面子的問題,該說就說,該提醒就毫不客氣地指出,最後還說出“不管什麼原因,要是誰出了問題,誰就是村裡近千口老老少少的罪人”這樣的狠話。

    大家頭一次看到吳銘如此嚴苛,全都收起輕慢之心,全神貫注認真對待,土匪頭子呂正德和天生的探子李琨還來來回回商議所有的細節,包括路上帶什麼吃食方便、用哪種抓鉤和繩子更利索等等,事無鉅細面面俱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28 23:44
第51章 毫不留情


    凌晨四點剛過,吳銘一行十七人馬不停蹄一夜急行,剛翻過正覺寺以北十二公里的梨花坳,便驚覺山風刮起群山浮動,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傾盤直下,本就朦朦朧朧的群山變得漆黑一片。

    隊伍中前後三支手電筒剛換過一次電池,明亮的光柱仍舊無法透過厚厚的雨幕,十七人在山野中避無可避,全身濕透,呂正德急問是否先找個地方避雨?立刻遭到吳銘的否決。

    又累又餓的弟兄們只能放慢速度,在濕滑狹窄的崎嶇山道上緩慢向前,用了足足兩個半小時才走完四公里路程,堪堪按計劃時間到達休息地點大嶺山,張東寧找了好久,連摔兩跤才找到之前到過的隱蔽洞穴。

    吳銘一進洞穴就累得癱倒在地,喘息好久才恢復過來,放眼望去,所有弟兄都已橫七豎八躺在地上,唯獨年輕氣盛的呂魁元像沒事一般,脫得只剩下大褲頭,提著四個灌滿水的軍用水壺在一群半死不活的長輩之間跑來跑去。

    吳銘強忍全身的酸疼坐起來,解下身上的駁殼槍和簡易背包,好不容易摸出香煙卻發現已經濕透,只能惱火地扔到地上,站起來脫掉濕漉漉的衣服褲子。

    一陣涼風襲來,靠近洞口的吳銘禁不住打了個哈哧,下意識望向洞外,發現晨曦已現,雨也停了,漫山遍野白霧蒸騰,氣得吳銘破口大罵起來。

    呂魁元偷偷笑了幾聲,光著膀子樂哈哈竄出去,十幾分鐘後抱來一大抱乾燥的樹幹衰草,很快升起一堆熊熊篝火,完了向吳銘低聲禀報:“外面全是白茫茫一片,五十步外就什麼也看不見了,不怕青煙飄起被人發現,大哥你烤烤衣服褲子吧。”

    話音未落,就听到陣陣脫衣褲的聲音和低沉的呻吟,絕大多數弟兄都湊到火堆旁,齜牙咧嘴地埋怨賊老天。

    吳銘擦乾淨槍支和彈藥之後,吩咐弟兄們注意警戒就坐了下來,面向火堆,斜靠在洞壁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中午時分,吳銘第一個醒來,看到自己的衣服鞋子都已烤乾,整整齊齊放在身邊突起的岩石上,立刻抬起頭四處尋找,最後目光停留在睡得正香的呂魁元臉上,嘆了口氣快速穿戴起來,走出洞口把值班警戒的弟兄換回來休息。

    壯實憨厚的值班弟兄樂不可支地指指天上,一句話不說便鑽進洞裡補覺,吳銘抬頭一望,頓時沒了脾氣,火辣辣的太陽高懸中天,湛藍的天上一片雲彩也沒有。

    站在洞口外觀察良久,吳銘進洞取出油紙包好的地圖,拿到洞外攤開,確定方位沒錯之後,再次細細計算起來。

    下午四點剛過,所有弟兄絡繹醒來,幾個勤快的弟兄提上水壺出去找水,張東寧帶上個弟兄悄悄到南邊的村後半山上觀察,其餘弟兄在吳銘的提醒下開始進食,然後擦拭武器,檢查彈藥、鋼弩、刀具和抓鉤等物件。

    晚上八點,養精蓄銳的十七人再次出發,每個人的臉上都塗得漆黑一片,如同幽靈般迅速從山南的村子邊上掠過,除了惹來幾聲狗叫之外,沒有驚動任何村民。

    兩個半小時後,小心翼翼的十七人終於來到陳大善人院子後的小樹林裡,隱藏在個十餘米高、滿是荊棘的亂石崗後面。

    吳銘望了一眼冉冉升起的月牙和滿天星斗,再看看前方星光照影下的大片稻田,不由得咒罵老天為何不下雨?

    “快看!傳言果然是真的。”李琨低沉的聲音響起。

    吳銘連忙望向八十米外的平坦馬路,很快看到兩個搖搖晃晃的身影一路往北,走向正覺寺山門,清晰聽到這兩人肆無忌憚的嬉笑和對話聲,而且全都是跟娘們儿有關。

    呂正德悄悄挪到吳銘身邊,把嘴貼在吳銘耳邊說道:“嘛逼的,這些和尚果然不是什麼好鳥,現在老子心裡沒有半點不忍了。”

    吳銘點點頭,抬手指指前面逐漸走遠的兩個和尚,再指指星光下的陳大善人後院,呂正德默契地點了點頭,溜到兩個手握鋼弩的弟兄身後拍了拍,隨即帶上兩個強壯的弟兄離開亂石崗,彎腰疾行十餘米轉而向東,順著稻田與山腳之間的交界地帶迅速接近目標。

    呂魁元五人的身影剛沒入院牆下的黑暗之中,李琨立即帶上四名弟兄依樣而行,很快匍匐在數十米外的大馬路邊沿,開始對道路兩頭實行警戒。

    吳銘帶上剩餘的六個弟兄最後行動,鑽入西面的田間小路折而向南,繞個大彎悄然接近陳大善人的院子正門,觀察片刻,迅速向院門左邊的院牆腳摸去。

    靜靜等待數分鐘後,院子裡傳來幾聲聲悶哼,緊接著是人體倒地的聲音,吳銘身邊的矮壯弟兄知道大當家得手了,立即彎下腰,雙手撐在院牆上,吳銘後退一步有力地躍起,踩著這位弟兄厚實的背部攀上院牆,飛快掃了一眼院內便縱深跳下,迅速拉開大門的門閂,把弟兄們接引進來,分成兩組飛也似地沖向正堂大門和東邊走廊。

    正堂裡油燈明亮,靠近門後的牆邊躺著兩具屍體,其中一個被利刃劃開的脖子上仍在“呲呲”淌血,另一個的左眼眶裡露出半截鋼製箭尾,右眼睜得大大的,都已死得不能再死了,濃郁的血腥味已經充斥整個空間。

    面如鍋底的呂正德大步迎上:“前後共宰了七個,敲暈四個婆娘,陳大善人嚇暈過去了。”

    “其餘弟兄警戒內外,你帶我去看看!”

    呂正德二話不說,轉身進入中堂,吳銘緊跟其後,很快來到裝飾講究,古色古香的寬大臥房,兩個弟兄連忙側身讓開。

    明亮的油燈下,四十出頭蓄著三縷文人鬍子的陳大善人已經醒來,睜著驚恐的雙眼企圖向床裡縮,白色中衣的褲襠處已經濕透,身上五花大綁,嘴裡被一團黑布塞得滿滿的。

    兩名弟兄見他不住後退,立即上去抓住他的雙腳,如同死狗一般拖下床來,吳銘順勢抬腳重重踩在他胸口下,彎下腰,伸手抓住陳大善人的脖子,湊上去冷冷問道:“不要企圖叫喊,更不要掙扎,否則你將會死很慘!聽好了,給你個機會,老實告訴我,寺廟的銀庫在什麼地方?”

    吳銘說完,拉出陳大善人嘴裡的破布,陳大善人剛要叫“救命”就被掐緊脖子,吳銘頗為惱火地發出警告:“只要你說話大聲一點,我就捏斷你的脖子,說!”

    “我、我、我不知道啊!”

    吳銘立刻將布團重新塞進他嘴裡,抬起頭來,對左邊的弟兄惡狠狠地下令:“抓住他的頭髮!”

    左邊的弟兄迅速蹲下,一把扯住陳大善人的頭髮,吳銘拔出腰間匕首,慢慢刺入陳大善人的鼻孔,熱乎乎的鮮血和鼻涕泡瞬間從另一個鼻孔噴出,陳大善人疼得全身巨震,眼球突出,淚水飛濺,喉頭劇烈蠕動“咯咯”作響,被匕首割掉半邊鼻翼的間隙裡發出嗚咽的哀求聲。

    吳銘抽出布團,陳大善人立即斷斷續續地哭訴:“我說、我說……銀庫在正殿東邊的……方丈室的地下……哎喲喲……哎呀……”

    “說!地下怎麼進去?”吳銘根本沒給他停頓的時間。

    “進入方丈室,裡間還有個內書房,打、打、打開櫃門,有個布簾子,後面就是了。”

    “寺院有多少巡夜的?”

    “沒有!沒有啊……”

    吳銘再次將布團塞進陳大善人嘴裡,站起來與呂正德低聲商量幾句,呂正德拉過一名弟兄,低聲吩咐:“搜光他的錢財,然後做掉他!”

    半小時後,十七名弟兄分成三組摸到了寺院左右和後邊院牆下,手長腳長的李琨迅速爬上大樹,略作觀察拋出抓鉤,只聽“咄”的一聲輕響,鋼製抓鉤準確地纏繞在院牆內大腿粗的樹枝上,鋒利的抓鉤帶著繩索隨慣性繞了兩圈,穩穩地抓進了樹幹中。

    李琨抓住繩索,滑下樹幹,剛落地就順勢向前猛衝三步,雙手發力,腳尖一點,如同狸貓般盪上牆頭,放下繩索便滑進院牆之內,其餘五個弟兄借助繩索逐一越過院牆。

    呂正德所在的西面和吳銘所在的東面同樣順利完成翻越,令他們倍感驚訝的是,諾大個三進式寺院,竟然沒有任何戒備,寺裡四十餘名和尚似乎都進入了夢鄉,任由一群不速之客潛入寺內從容佈置警戒。

    大雄寶殿東面的方丈室外,吳銘和呂正德用手勢交流幾下,由呂正德親自打開方丈小院虛掩的門,兩名平端鋼弩的弟兄警惕地跟隨入內,吳銘和另外四名弟兄拔出了駁殼槍。

    半分鐘後,呂正雄故技重施,輕鬆打開了只有一個門閂的方丈臥室房門,略微打量,飛也似地沖向寬大的臥榻,一掌就將驚醒抬頭的肥胖方丈打暈,接著掏出繩索快速捆綁。

    吳銘收起駁殼槍,掏出手電筒,摀住前端,打開電門照射一圈室內,幾步來到一排書櫃邊上靠近牆角的大立櫃前,小心翼翼地拉開櫃門慢慢尋找,迅即粗魯地拉開遮住背面的黑色布簾,一個銅製掛鎖立刻出現在明亮的光柱中心。

    “撬棍!”

    “給!”

    邊上的弟兄立刻遞上。

    “咔咔……啪……”

    掛鎖連同木屑提起被撬開,吳銘還回撬棍,伸手一推,嚴絲合縫的兩扇門應聲而開,眾弟兄驚喜不已,彼此相視一眼,立刻跟在率先入內的吳銘身後,順著結實寬大的木梯進入地下銀庫。

    “我的天吶!”

    “我的親娘嘞!”

    壓抑的驚嘆聲響個不停,用電筒連續照射三圈之後,吳銘強忍心臟的狂跳,用乾澀顫抖的聲音果斷下令:“去個人,通知三當家,其他人解下背包,拿出麻袋,馬上裝,先裝金條金錠!”

    極度興奮的十五個弟兄忙活了半個多小時,每個人身後都背上了至少八十斤重量的金銀還不願走,最後才在吳銘惱火的喝斥聲中,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上到地面房內,吳銘飛快接過兩位弟兄搜來的煤油,手忙腳亂地潑在方丈室的地面、書桌和床上,最後一點兒全倒進硯台裡,接著拔出匕首,撬開兩顆手槍彈,將火藥小心倒在硯台邊沿和桌面上,接過另一位弟兄遞來的燃去半截的蠟燭,點燃後小心翼翼放在書桌邊沿的黑色藥粉之上,觀察片刻轉身就走,穿過後院從打開的後院側門溜出寺院。

    李琨接到最後出來的吳銘,立刻舉起手用力一揮,十餘弟兄背著沉重的金銀,飛也似地向北逃竄。

    十餘分鐘後,正覺寺內火光乍起,熊熊大火很快將整個方丈小院吞沒,沖天而起的高高火焰將方圓數里映得通紅一片。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29 09:54
第52章 虛驚一場


    僅僅兩天時間,正覺寺被土匪縱火搶劫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整個浙江和相鄰的江西,引發各地民眾特別是各大寺院和富裕鄉紳的巨大恐慌。

    案發次日中午,接到急報的衢州專署和常山縣府兩級衙門匆匆趕到正覺寺和陳大善人的別院勘察,數百警察和保安官兵荷槍實彈封鎖現場,各種流言塵囂直上,位於漩渦中心的招賢鎮更是雞飛狗走,亂成一團。

    這一切似乎與吳銘已經沒什麼關係,一擊得手順利返回之後,吳銘似乎全然忘記了這件事,當呂正德清點完所有贓物,喜滋滋告訴他折算大洋足足四十三万巨款時,吳銘不但沒有喜悅之色,反而連說沒想到竟然這麼少,然後也不管呂正德有何反應,頗為失落地牽著他的癩子馬到溪邊洗刷去了。

    此後數日,吳銘的生活非常有規律,每天起床帶著兩個徒弟練武,用完早餐便牽著他那匹身上塗滿自製硫磺藥膏的癩馬,施施然四處巡查一番,回來順便到已擺上課桌條凳的學校,和三個先生商量招生、學制和教材等事宜,之後返回自己的小樓書寫《村民守則》、《毛良塢建設規劃》、《礦山安全守則》等發展計劃和規章制度。

    轉眼一周時間過去,眾弟兄擔心的任何事情都沒有發生,村子內外到處都是熱火朝天欣欣向榮的建設景象。

    太陽偏西,吳銘像往日一樣,牽著他那匹已能看出花斑顏色的醜馬到小溪邊,和兩個同樣分到漂亮馬駒的徒弟邊洗馬邊交談。

    令吳​​銘頗感遺憾的是,畬族頭人都不願意讓族中子弟隨他出去當兵,各寨子不少強壯精明的畬族小伙雖然很想跟吳銘出去闖蕩一番,無奈家中父母和族中老人堅決反對,只好眼巴巴看著雷鵬一人風光,好在大頭人終於鬆口,同意每個寨子出三到五人加入毛良塢民團,蠢蠢欲動的畬族小伙才沒那麼失落。

    師徒三人正說得熱鬧,張東寧策馬而來,沒等馬停下就飛身下馬,跑到溪邊大聲禀報:“銘哥,不好了,官兵來了!”

    吳銘大吃一驚,扔下刷子跳上岸:“來了多少?都有什麼武器?”

    “來了十二個,全部一人雙馬,空下的馬背上像是馱著不少東西,除了領頭的軍官,其他人全是腰掛雙槍。大哥已經召集弟兄們扛傢伙到村口去了,我擔心昨天剛去常州採買的三哥和商隊弟兄啊!”張東寧喘著氣回答,被太陽曬黑的臉更黑了。

    吳銘愣了一下:“官兵有沒有長槍和機槍什麼的?”

    “沒有,全是短槍,不過不知道這些官兵身後會不會有大隊人馬。”張東寧無比擔憂,以為正覺寺的案子被發現了。

    “走!”

    吳銘來不及交代,便與張東寧同騎一馬趕赴村口,到河邊山崗後下馬直接衝上山崗,很快撲在嚴陣以待的呂正德身邊向南望去。

    呂正德連忙通報:“官兵發現我們了,全都下馬躲在河邊那片亂石頭後面,似乎在商量什麼。”

    吳銘凝神觀望,可惜距離百餘米看不清來犯官兵,但從偶爾露出的身影中看出官兵身上的土黃色軍裝:“這是什麼部隊?難道是常山保安團或者衢州保安團的?軍裝款式不對啊……”

    話音未落,遠處亂石頭後面跑出匹馬,馬上軍人用棍子挑起白手絹緩緩而來,走到五十米處大喊起來:“別開槍,我們是保安司令部的,奉方司令之命,來找吳銘老弟有急事!別開槍啊!”

    “馬科長?”

    吳銘驚訝地叫出聲來,收起駁殼槍連忙站起:“馬科長,他怎麼來了?”

    遠處的馬致齋看到山崗上站起的吳銘,終於鬆了口氣,緩緩打馬上前大喊大叫:“吳老弟,終於找到你了,哈哈!告訴你的弟兄們,千萬別走火啊!”

    呂正德疑惑地站起來:“怎麼回事?你認識他?”

    吳銘徹底放下心來:“他叫馬致齋,我方大哥以前的副官,浙西保安司令部的作戰科長,估計是來催我上任的……沒事了,叫弟兄們收槍吧,我帶你去見見客人。”

    呂正德當即大大鬆了口氣,吩咐幾句,連忙跟在吳銘身後下山,全身披掛英氣逼人的馬致齋已經下馬等候在那裡。

    “實在抱歉啊馬科長,不知道是你大駕光臨,以為是官兵來強迫收稅呢,對不住了,請多多包涵!”吳銘遠遠就抱拳行禮。

    馬致齋滿臉堆笑,毫不在意,見禮完畢,望向吳銘身邊的呂正德:“這位英雄是……”

    “這是我呂大哥,大名呂正德,毛良塢的村長。”吳銘客氣地介紹。

    呂正德抱拳行禮:“對不起了馬長官,不知長官大駕光臨,兄弟魯莽了!”

    馬致齋豪爽一笑:“沒事!這年頭天下大亂,稍微偏遠一點的地方都結團自保,兄弟我早已習慣了,哈哈!”

    吳銘忽然驚訝地問道:“呂大哥,你領子上的中校軍銜是……”

    “剛剛下發的,五天前方司令就職,第一道命令就是肅整軍容、嚴明軍紀,正巧全省保安部隊全面整頓的命令下達,上峰對我們方司令非常器重,換發的頭一批兩萬套新裝和軍銜標牌優先撥給我們浙西司令部,只是我部正在整訓,新裝大多沒有換發,愚兄跟在方司令身邊,近水樓台先得月了!吳老弟,這裡面也有你的一份,愚兄此次不但帶來了你的委任狀,還有二十套軍裝和戰馬槍械,以便裝備你的手下。”馬致齋非常和氣地詳細介紹。

    吳銘心中釋然,客氣地請馬致齋叫上弟兄們進村歇息,呂正德歡歡喜喜告了個歉,帶領弟兄們回去安排酒宴。

    馬致齋將韁繩扔給快速到來的侍衛,拉著吳銘並肩而行,走出幾十步拐過山崗,突然停下腳步,看看右邊三十餘米寬的清澈小河,再轉向左邊二十餘米高的山崗,笑了笑,客氣地詢問:“這地方的地形非常不錯,吳老弟是否能帶我到上面去看看?”

    吳銘心如電轉,不敢確定馬致齋的心思,只好先答應下來再說:“馬兄請!”

    兩人登上山崗頂部,馬致齋舉目四望,頻頻點頭:“是個好地方啊!群山環抱、河水繚繞,道路曲折、視野開闊,更加難得的是,前方兩百米處河流折而向​​東,兩岸青山不算高,卻勝在險峻,唯一的沿河道路穿越其間,只需在我們腳下建幾個堅固的堡壘,架起兩挺機槍,完全能將來犯之敵擋在外面。”

    “再者,前方數百米的道路兩旁,山勢陡峭,地形狹窄,若有人真要率部攻打此地,超過一個營的兵力就難以擺開,而且根據我來時看到的那段地形,除了迫擊砲,恐怕什麼炮火都用不上啊!哈哈,吳老弟,你說是吧?”

    吳銘終於知道馬致齋的考校之意,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藏拙:“馬兄不愧為保定軍校的高材生,僅匆匆一瞥,就能一言中的,令人佩服啊!軍事上的事情我不太懂,不過對於土木工程,我還是知道一些的,所以早有打算在腳下這地方,以及前後區域,建一系列堅固的防禦工事群。”

    “哦?能否請吳老弟詳加介紹?”

    馬致齋大感意外,作為方佑淳的心腹,他剛升上司令部參謀長一職,根據他最近一段時間的了解,吳銘沒接受過任何的軍事教育,對方佑淳打算任命吳銘為司令部中尉副官兼軍械所長不以為然,所以藉此機會探探吳銘的深淺。

    吳銘也不客氣:“施工圖紙我已畫好,只是還在猶豫是否必要,如果馬兄有興趣,等會兒回去我拿出來請馬兄指點。我的計劃是,以這座渾然一體的石灰岩山崗為中心,在左右山腰突出部深挖三米,再用鋼筋混泥土澆注兩個半徑十米的雙層棱形堡壘,堡壘牆體和頂部厚度不低於一米五,三個高低搭配的射擊口在澆築時內襯鋼板,再用爆破挖掘的方式,依據前方山腳延綿起伏的自然地形,建造兩道高差五米、前後間距五十米的阻擊戰壕,戰壕寬兩米、深兩米,上面每隔五米覆蓋原木和沙包,壕內每隔二十米修建一個能容納十人的防砲洞,再於東西兩端斜挖兩條交通壕,將兩道戰壕與山腰上的暗堡、山後直通村子碼頭的交通壕連成一體,如此一來,也許能夠保得村中父老鄉親一時的平安。”

    馬致齋已經目瞪口呆,不知何時來到身後的兩名尉官也滿臉震驚,眼中全是不可思議的神色。

    愣了好一會兒,馬致齋才鄭重地向吳銘抱拳:“吳老弟大才啊!望老弟原諒愚兄的一時張狂,愚兄給你賠禮了!”

    吳銘連忙回禮:“千萬別這麼說,小弟純屬紙上談兵,肚子裡恐怕半桶水都不到,很多東西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沒幹過,往後還請馬兄和兩位老兄多多關照,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指點!”

    “哪裡哪裡?老弟你這是打老哥的臉啊!說句心裡話,你我都是司令無比信任的同袍弟兄,本就該相互幫助,相互提攜啊,對吧?”馬致齋看到吳銘不但沒有見怪,反而如此的誠懇坦率,心中羞愧之餘,也終於放下心來。

    吳銘笑了笑,點點頭客氣地請大家下山,遠遠就看到呂正賢、呂正德領著一群弟兄肅立等候,立刻加快速度上前相互見禮。

    走在村中平坦寬闊的道路上,馬致齋和他的弟兄被村子的富裕程度和滿眼的金色稻浪所震驚,三合土夯實的結石路面,兩旁整齊栽種間隔一致的四行桃樹梨樹,村子的西面和北面全是熱火朝天的建設工地,所有的一切都那麼的不可思議。

    吳銘在馬致齋的不停詢問下,邊走邊介紹村子的情況,重點談到呂正德正在組建的毛良塢民團。

    馬致齋聽說周邊百里的畬族各部都與村子展開公平貿易,還有五十餘名畬族青壯想加入民團,感慨之餘,當即做出承諾:

    “愚兄匆匆而來,沒帶什麼禮物,深感汗顏啊!這樣吧,回去之後,愚兄以剿匪名義給司令打個報告,申請下撥一批武器彈藥給毛良塢民團,多了不敢說,五十支長短槍和一萬發子彈還是能辦到的。”

    呂正德等人聞言大喜,回到村長院子裡門口,呂正德張開大嘴大呼“拿出最好的虎鞭酒來”,嚇得一群幫廚的婆娘手足無措。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30 17:48
第53章 惜別

  
    馬致齋非常健談,酒量也大,在酒桌上幾乎是來者不拒非常豪爽,很快獲得呂正德和弟兄們的好感,就連滿肚子花花腸子的師爺呂正賢也悄悄對吳銘說:“酒品即人品,這個馬長官不但沒有半點兒架子,而且眼神端正心地豁達,值得深交。”

    酒宴延續到晚上十點才盡興而散,隨遇而安的馬致齋領著十一名醉眼朦朧的弟兄擠進吳銘的小樓休息,說是不願意打擾有家有室的幾位當家人和鄉親們,臨別前還誠懇感激兩位呂當家和畬族頭人雷琪,感激大家特意為他這個回族人準備了鮮美的鹿肉和黃羊,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安頓好馬致齋和他的弟兄們,吳銘看到呂正德幾個還在樓下沒走,知道他們有話要說,於是便下樓一起返回呂正德的家中。

    呂正德的婆娘和李琨的婆娘幾個已經重新擺上滿滿三桌酒菜,看到吳銘回來全都站在一邊,眼中全是濃濃的不捨之意。

    吳銘微微嘆息,沒坐下便端起酒杯要敬幾個婆娘一杯,幾個婆娘先是躲躲閃閃不好意思,最後在吳銘的堅持下都喝下一杯,完了放下杯就跑進裡屋,不一會兒便傳來嚶嚶的哭泣聲。

    正堂裡氣氛變得非常壓抑,吳銘只好提議大家碰一杯,喝完故作輕鬆地撿起筷子,夾起塊紅燜鹿肉塞進嘴裡:

    “有話就說吧,又不是生離死別,毛良塢距離衢州城也就百餘里路,想見面還不容易?莫非你們不打算讓我回來了?”

    性子急的雷琪連忙靠上去給吳銘倒酒:“老弟,你真的決定只帶魁元和我家小子兩個出去?”

    “是啊!太少了,到了軍中怎麼也要有一幫自己心腹的弟兄啊!”李琨和老六隨聲附和。

    呂正賢等大家說完,不緊不慢地向吳銘建議:“知道你擔心家裡人手不夠,不願意帶老弟兄們出去,但是可以從新來的幾十個小伙子中挑一批帶走吧,否則到了外面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怎麼行?”

    眾弟兄又是一片附和,呂正德大聲說:“民團從新來的八百人中挑出的四十個漢子身手不錯,訓練一下就是好兵。”

    吳銘只好耐心解釋:

    “不是我不願多帶些人走,而是目前所有的人都不合適,說白了就是不符合我挑人的標準。你們別這麼瞪我,我說的是大實話!首先,身手高強的老弟兄基本不識字,只有四個勉強會寫會算的又離不開商隊……要知道隨著生意慢慢做大,人手將會越來越緊張,我總不能只顧自己舒服,不顧父老鄉親的切身利益吧?”

    眾人一聽覺得很有道理,沒人能反駁吳銘的話。

    吳銘繼續說道:“從新來八百人中挑選的四十個民團成員也一樣,都是些不識字的,而且他們初來乍到,連本地話都聽不懂,沒個一年半載的適應期,根本幫不上我的忙,對吧?如果大家真想幫我,那就把村裡所有十到十五歲的孩子集中起來,蓋座營房集中管教,編成一個班交給李校長和兩位先生,半天上課識字,半天參加力所能及的勞動,再安排幾個身手高強、槍法好的老弟兄教他們練武打槍,只需三年就能成才,到時候哪怕你們不願給我我也會討要!”

    “這、這……”

    “要求也太高了吧?不就是當兵嗎?”

    “銘哥說的有道理,剛才酒席上沒聽馬長官說嗎?銘哥一去就是司令部參謀副官兼軍械所長啊!軍械所是什麼?全是技術活,只有力氣不識字,那怎麼能行?”

    弟兄們七嘴八舌議論開來,呂正德連忙拍拍桌面:“別吵了,就按吳老弟說的辦,明天開始就把孩子們全部集中起來,我家老二算上一個!”

    眾弟兄全都識趣地閉上嘴,呂正賢卻還有想法,指指坐在末位的張東寧,對吳銘建議道:“我想讓東寧跟你走,這小子心細,槍法和身手都還過得去,這半年多來沒少在你身上偷師,頗有長進,我覺得有他在你身邊,幹點兒瑣碎的事情,你也能輕鬆些。”

    吳銘一聽非常意外。

    張東寧可是師爺呂正賢的準女婿,比吳銘還要小上兩歲,不但長相不錯,還能寫會算,心細如髮,一直跟隨三當家李琨幹些探聽消息、聯絡內外的隱秘事務,而且前個月吳銘剛喝完張東寧和呂正賢大女兒的訂婚酒,沒想到呂正賢如此大方。

    吳銘發現張東寧目光炯炯地望向自己,沉思片刻答應下來:“有東寧幫忙最好,以後和村裡的聯絡也需要熟悉情況的自己人。”

    “那馬長官帶來的二十支長短槍怎麼辦?”李琨立即打起了這批武器的主意。

    吳銘連忙拒絕:“三哥別想這事兒,一碼歸一碼,不能讓馬長官他們看低了,槍支彈藥的事有馬長官的承諾,少不了大家的。今後再需要的話我來想辦法,說不定將來送回來的遠比你想要的多得多。”

    眾弟兄哈哈大笑,端起酒一陣吆喝,嘻嘻哈哈氣氛輕鬆許多。

    接下來呂正賢拿出吳銘寫下的七八份文字,開始討論村裡開礦、開荒、伐木、辦廠等具體事務,以及在衢州和常州分別設立常駐辦事處等事情,一直忙到凌晨四點,才讓暈暈乎乎的吳銘回去休息。

    次日天剛亮,吳銘和馬致齋被樓下陣陣腳步聲吵醒,起來一看發現樓下已經擺上三大桌宴席,幾個頭領站在大樟樹下吸煙,一群弟兄和婆娘們上菜擺酒,忙得團團轉,四周黑壓壓全是前來送別的鄉親,還有不少住在北邊的畬族鄉親絡繹趕來。

    馬致齋心裡頗為感動,對站在欄杆邊上雙眼濕潤的吳銘低聲嘆道:“老弟,能得到父老鄉親如此擁戴,不虛此生啊!”

    吳銘點點頭沒有說話,返回房間穿上那套已經洗得掉色的黑色青年裝,兩個早已端著水捧著毛巾站在門後的徒弟連忙上去,服侍師傅洗臉,然後幫師傅提起兩個杭州買回來的帆布大背包。

    “等等!吳老弟,換上軍裝吧,等會兒就要走了,穿著上路上也方便些。”馬致齋建議道。

    吳銘擺擺手:“路上再換吧,我等你洗漱,一起下去,你帶來的弟兄都在樓下,一大早就吵吵鬧鬧的,估計他們也已經準備好了。”

    “也行。”

    馬致齋略作洗漱,非常認真地整理儀容,從兜裡掏出把小巧的牛角梳理順略長的頭髮,端端正正帶上大蓋帽,挺起胸,與吳銘一起下樓和大家見禮。

    吳銘望向周圍傾巢而來的父老鄉親,知道這​​頓早餐吃不成了,可又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最後還是師爺呂正德率先端起酒碗,遙敬四周一圈,大聲說出一通文縐縐的送別話,然後和眾弟兄一起向吳銘和馬致齋敬酒。

    三碗酒喝下去,吳銘頓感鼻子發酸,感覺全身發燙腦袋熾熱,他酒量奇大喝酒從不臉紅,此時臉色竟然如同關公一般。

    眾目睽睽之下,吳銘獨自走向人群前面的李先生和兩位老先生,嘴皮動幾下,猛然鞠個躬擠出句話:“李大姐、兩位前輩,村裡的孩子們就拜託你們了!”

    “吳先生千萬別這樣,愧煞老朽啊!”

    “老朽時時銘記吳先生的恩德,八百餘絕處逢生的父老鄉親也日夜感念先生的再造之恩!”

    臉上恢復些血色的李大姐深深向吳銘鞠了個躬,完了把身後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拉到身前:“給吳叔叔磕頭!”

    兩個五六歲大的孩子隨即跪倒地下,吳銘立刻蹲下把孩子扯起來,和氣地對兩個孩子笑了笑:“不用這樣,好好用功,快快長大,將來好好孝順你娘。”

    六歲的女孩害羞地點點頭,另一位撿來的八歲男孩咬著嘴唇望向吳銘:“叔叔,等我長大了,一定好好報答你!”

    吳銘愣了一下,抬手摸摸孩子腦袋:“我只是盡到一點兒義務罷了,值不得你們這樣,否則我會活得很累的。”

    吳銘說完,對李大姐和兩位先生點點頭,轉身回到呂正德和馬致齋等人面前,商量幾句便整隊離去。

    圍觀的上千鄉親立刻湧動起來,跟在馬隊後面,一直送到村口三里之外,無數人雙眼潮紅,淚眼朦朧,直到吳銘一行轉過河灣失去踪影,鄉親們還久久佇立不願離去。

    一個小時不到,近百人的馬隊抵達芳村,吳銘翻身下馬,怎麼也不讓呂正賢、呂正德和弟兄們再送了。

    呂正德和雷琪拗不過吳銘,只好分別走向自己的兒子千叮萬囑,滿腔慈愛溢於言表。呂正賢則向恭恭敬敬的女婿張東寧低聲叮囑,看得一旁的馬致齋和十一名軍中弟兄唏噓不已。

    為節省馬​​力,李琨花雙倍的錢雇來兩艘木船,領著眾弟兄把馬匹牽上木船,唯獨吳銘那匹花斑馬怎麼也不願意上船,李琨只好吩咐隨它去,站在一旁靜靜等待。

    吳銘來到李琨面前,拉著他的手低聲吩咐一番。李琨頻頻點頭,回答說全記住了。

    又說了一會兒話,吳銘帶著呂魁元、雷鵬和張東寧,牽著花斑馬和軍中弟兄們登上另一條船,船夫撐船離岸,順流而下,岸上又響起聲聲叮囑,吳銘向岸上依依不捨的眾弟兄揮揮手,就不再看過去。

    馬致齋知道吳銘心裡遠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這麼輕鬆,笑了笑來到他身邊:“司令知道你喜歡馬,已經為你準備好了,你可以不用帶這匹馬去的。”

    吳銘笑道:“沒事,這馬和我有感情,別看它長得醜,力氣可不小,而且現在還沒成年,等它長大了,或許是匹好馬也說不定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 00:18
第54章 初來乍到


    吳銘一行乘船到達衢州時已是黃昏。

    殘陽餘暉下,西門碼頭顯得頗為冷清,滿地的垃圾污水,不遠處靠近城牆的幾排破破爛爛的磚木房子四周,一群雞鴨和幾隻黑色小豬到處亂跑,此情此景,與吳銘上次所見大不相同,唯獨明朝修建的巍峨門樓和高大城牆還是那麼巍然肅穆。

    在馬致齋的引領下,已經換上軍裝的吳銘等人在城門官兵的敬禮中騎著馬進入西門,橫穿大半個城區,直接前往府山下的浙西保安司令部。

    看到吳銘入城後一直東張西望,並馬而行的馬致齋便向吳銘介紹:

    “衢州四省通衢、浙西門戶,在全國也算得上頗具規模的古城,十里城牆六座城門基本完好,城中三十六街七十二巷縱橫交錯,猶如棋盤,還是很繁華的,只因前幾天'九一八事變'消息傳來,加上新聞鼓譟,導致謠言四起人心惶惶,學生和部分商人罷市罷課,砸了城中兩個日本人的商社,還差點兒把蛟池街的福音教堂給燒了,導致全省震動,方司令才不得不實行宵禁,可不明真相的民眾以為日本人就要打來,弄得雞飛狗跳,一片混亂,我們的日子也不好過,你得有個思想準備才好。”

    吳銘低聲致謝,他明白馬致齋話裡想要傳遞的諸多意思,方佑淳剛剛東山再起​​,肯定得罪了不少人,雖然原任專員已經調離,新任專員尚未到位,但手握民政和財政大權的專署衙門官員肯定不願看到軍隊壓住他們一頭,定會對恪守原則的方佑淳百般敷​​衍,甚至暗中掣肘,再加上軍中官兵尚未歸心,方佑淳接手的無疑是個爛攤子。

    沒說上幾句話,浙西保安司令部的大門已在眼前,吳銘隨著馬致齋一同下馬,在值班軍官和幾名哨兵好奇的注視下通報入內,轉過大操場左側的寬闊道路,向前走五十餘米折而向北,很快就看到方佑淳一家和幾名軍裝筆挺的軍官含笑等候在灰瓦白牆的院門前。

    身穿旗袍的方稚淳隱在方大嫂身後,看到一身戎裝的吳銘跟隨馬致齋快步而來,差點兒認不出眼前挺拔威武、英氣逼人的年輕軍官,竟是她熟悉的吳銘,愣了好一會兒才圓睜杏眼,恨恨地瞪著吳銘。

    望著眼前軍禮標準的吳銘,方佑淳難得地露出燦爛的笑容,回禮完畢,剛要給吳銘介紹身邊的幾個校官,兒子小歆已掙脫母親的手,鑽過人縫,撲到吳銘腿上:“叔叔、叔叔,你去哪裡了啊?你不要我了嗎?”

    吳銘一把抱起小歆親了一下,隨即意識到什麼,俊臉通紅,顯得非常尷尬,眾人見了哈哈一笑開始恭維起來,方佑淳只好把大家請進屋裡,到擺好的酒桌旁站定,向吳銘介紹四位校官:

    “這位是我們的副司令唐云濤唐上校,老同盟會員,日本東斌軍校畢業,是我浙軍中久負盛名的革命前輩。”

    吳銘恭敬行禮:“唐司令好!”

    “好、好,好啊!哈哈,吳老弟果然是一表人才啊!”年逾四十、身體發福的唐云濤非常和氣,白淨的圓臉上渾圓碩大的鼻子配上略小的雙眼,給人感覺非常的和藹可親,像個笑彌勒,根本不拿半點兒軍中前輩的架子。

    方佑淳很滿意吳銘的表現,接著介紹下一位:“這位是剛剛從省府調來的副參謀長兼政訓科長周文彥中校,周中校比你大兩歲,卻擁有豐富的黨政工作經驗,以後你有什麼不懂的地方,要多多向周副參謀長請教。”

    吳銘向前一步敬禮:“請周副參謀長多多關照!”

    身材偏瘦、長相儒雅的周文彥連忙回禮:“吳兄千萬別客氣,司令謬讚,周某實在愧不敢當!月前在南京短訓時,就听徐處長提起過吳兄大名,今日見到吳兄倍感榮幸,今後還請吳兄多多幫助!”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方佑淳略微琢磨,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可唐司令的反應卻大不一樣,他臉上和藹可親的笑容瞬間僵硬,望向周文彥的一雙眼睛,透出震驚之色,唐云濤知道年僅二十八歲的周文彥擁有深厚的背景,兩年前從中央黨務學校畢業後,因品學兼優進入中央黨部工作,半年前調回老家杭州,擔任省黨部人事科副科長,這次周文彥之所以調到浙西,所有人都認為是省黨部對浙西保安部隊加強監督的一種信號。

    但此前誰也沒有聽周文彥提起過南京的事,他隨口說出的徐處長,無疑就是中央黨部總務處長兼黨務調查科長徐恩曾,如此看來,眼前這位年輕文雅、一直不動聲色的中校副參謀長,很可能就是中央組織部長陳立夫的親信,同時也是徐恩曾安插在浙江軍界中的心腹!

    吳銘同樣得出與唐云濤相似的判斷,但他比唐云濤更能沉得住氣,臉上看不出任何異常,還是那麼謙遜平和。

    “這位就是我曾經對你提起的軍務科長陳騫中校,這位是新任軍需科長古岳恆中校。”方佑淳最後才介紹兩​​名心腹。

    吳銘連忙上去禮貌相見,他知道軍務科長陳騫原是方佑淳手下猛將,龍遊一戰身負重傷,留下腿部殘疾,只能離開他親手帶出來的主力團回到方佑淳身邊,先後擔任旅參謀長、司令部訓練科長、司令部憲兵隊長等職務,兩年前轉任軍務科長直到現在,因其處事公正,素有威望,所以方佑淳被陷害下台之後也沒人敢動他。

    古岳恆則是方佑淳的親表弟,畢業於保定軍校第九期工兵科,資質稍遜,但勝在為人勤勉,而且人也開朗實在,做事一絲不苟,方佑淳下台後他被排擠出軍隊,此次方佑淳東山再起而且官升一級,立刻把這位信得過的表弟召回來擔任大總管。

    大家客氣一番相繼坐下,酒過三巡便熱鬧起來。

    方佑淳毫不顧忌地吩咐吳銘:“剛來別著急,先熟悉軍中情況再說,今晚暫時住在我這兒,我已經讓人修整好隔壁的小院子,明天再搬過去。”

    沒等吳銘表態,周副參謀長就笑著道:“司令,乾脆明天我也搬到隔壁小院去算了,對面的小洋樓只住我一個,實在太浪費了,還是留給其他有家有室的同僚吧。”

    唐副司令略微琢磨,立刻對周文彥的高風亮節連聲讚歎,完了以商量的口吻詢問方佑淳:“司令你看,是不是略微裝修一下那棟小洋樓,作為專門的招待所使用?若是突然來個大人物,住在外面肯定不讓人放心,僅是安全保衛事務,就能把我們累得半死。”

    周文彥隨聲附和:“唐副司令的意見很好,依我看來,雖然江南五省剿匪作戰因為九一八事變暫時告一段落,蔣總司令也離開了南昌趕回南京主持大局,但我總覺得這剿匪之戰還是要打,而且還要大打!”

    “衢州為四省咽喉之要地,一年來,軍隊調撥、集結、軍糧採購甚至休整,對衢州的依賴都很大,今後相當長一段時間裡,這種情況恐怕更多,更頻繁,司令部的迎來送往也就無法避免了,否則,省黨部和省府也不會特意下文,突然提升我浙西保安部隊的地位,命令我們迅速補足一萬五千官兵編制。”

    大難不死因禍得福的方佑淳已經改變許多,當下從善如流,立即拍板:“既然大家意見一致,就這麼定了!岳恆……”

    “有!”

    軍需科長古岳恆連忙站起立正。

    “此事由你負責,三天內拿出整修方案,交由唐副司令審批!”方佑淳命令道。

    “是!”

    古岳恆坐下後悄悄拿出小筆記本記錄下來。

    唐云濤對方佑淳的放權非常滿意,端起酒杯哈哈一笑轉向吳銘:“來來!吳老弟,老哥敬你一杯,一路辛苦了啊!”

    吳銘連忙站起,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向唐云濤敬酒,一句“司令您隨意、我乾完”贏得大家的普遍好感,雖然吳銘素來不苟言笑,此時臉上也沒什麼笑容,但沒人認為這是什麼傲氣,反而覺得吳銘成熟穩健,深知進退。

    一口乾完杯中酒,吳銘恭敬地請唐云濤落座,接著謙虛地向在座每人敬一杯,頓時贏得滿堂喝彩。

    古岳恆和陳騫看到吳銘如此客氣,心中僅有的那點兒擔憂也慢慢放了下來,非常高興地和吳銘輪番碰杯。

    馬致齋更為得意,他見識過吳銘驚人的酒量,所以早就打定主意暗中使壞,看誰今晚先出醜,誰知最後盡興而散時,竟沒有一個人被灌趴下,看來都是久經考驗的酒場老將。

    深夜,洗完澡換上身乾淨便服的吳銘被請到方佑淳的書房,方佑淳已經泡好一壺極品雲頂茶等候吳銘的到來。

    “好茶啊!”

    吳銘愛惜地放下杯子,只覺清幽甘醇,滿口留香。

    方佑淳笑著道:“就知道你喜歡好茶,特意為你準備的。說說吧,對唐云濤和周文彥你怎麼看?”

    吳銘沉思片刻,如實說出自己的看法:“儘管我不了解唐云濤的背景和為人,但是我覺得此人是個老狐狸,大哥今後得小心些。至於周文彥,給我的印象還不錯,有原則、有追求,不貪圖享受顧全大局,這樣的人不管他是來監視我們的還是來幫忙的,我覺得都值得大哥去爭取,更何況他身後的人與大哥頗有淵源,估計周文彥自己也會覺得大哥和他是屬於同一陣營的。”

    方佑淳濃眉揚起,大為讚歎:“小弟厲害,一語中的啊!初次見面就能將兩人的諸多方面分析得如此準確,相比之下,讓我這個大哥羞愧不已!要不是你嫂子和馬致齋幾個反复提醒,恐怕我看得還沒有你準呢!很好!今後你得留在我身邊才行,多幫我考慮周詳和分擔一些。”

    吳銘大急:“大哥,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啊!”

    方佑淳哈哈大笑,門外也傳來陣陣歡快的笑聲,吳銘驚訝地抬起頭,發現馬致齋、古岳恆和陳騫三人樂呵呵進來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 12:45
第55章 獅子大開口

  
    在方佑淳的主持下,吳銘從特意為他召開的小型介紹會中獲得了許多寶貴信息,吳銘對包括浙西保安司令部下轄七縣的駐軍情況、主官履歷、軍隊現狀、整頓與擴編計劃、兵員擴招等等有了較為清晰直觀的認識。

    “情況基本就是這些,未盡事宜還需吳老弟耐心觀察,細細體會。還有個好消息,你委託老鐘召回的五十名遂昌籍新兵盡數到來,年紀都在二十以下,身體和人品都不錯,我暫時安置在新兵營,安家費也幫你付了,你明天就可以領走他們,其他一百人缺額你可以在最近新招的兩千新兵中自行挑選……放心吧,有我們幾個站在邊上你儘管挑,沒人敢難為你。”

    參謀長馬致齋說完合上筆記本,他之所以鼎力支持吳銘的軍械所建立一個守備連,原因除了本派系能多掌握一支力量外,還在於他很想看看吳銘有何本事,看看吳銘是否值得老長官方佑淳如此器重。

    吳銘向馬致齋致謝完畢,就軍械所的諸多事務提出自己的要求:

    “大哥,諸位兄長,剛才在大家的介紹中,得知我們現在這個府山大營很快就不夠用了,西門的甕城軍營分給了衢縣保安團,城中其他幾個小軍營又被專署收歸己用,我們在衢州城內已經沒有其他營區,所以我想,能否把北門外租借給商人存放貨物的原馬軍大營撥給我們軍械所?”

    眾人頗為驚訝,方佑淳不解地問道:“那地方是滿清綠營時期就有的老營,辛亥以來從沒人去看一眼,如今早已破敗不堪,營房大部分均已倒塌,只剩最前面三排營房和中央小四合院可以遮風避雨,地面坑坑洼窪,滿是泥濘,野草叢生,臭不可聞,連殘留的兩段圍牆都被周邊民眾拆走了,怎麼能把重要的軍械所設在那兒?不行,不行!你得換個地方,你們幾個幫忙想想,還有什麼地方合適?”

    吳銘急了,連忙解釋:“就那地方最合適,雖然偏遠一些,但是花筆錢修整一下就行了。再一個,大哥不是在為專署霸占了城東老修械所發愁嗎?乾脆藉此機會向政府索取一筆錢,在馬營裡面建個全新的修械所,守備連的營房都可以順便解決。”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馬軍大營西面比鄰修繕一新的三衢書院,先前停辦的衢州工業專科學校也在那裡,東南面一直到北護城壕,分佈著衢州絕大部分五金工廠和手工作坊,東面是一覽無遺的千畝稻田,西北、正北、東北三面大江環抱,這可是天然的防護屏障啊!試想一下,還有什麼地方比這裡更合適駐軍的?”

    眾人顯然是被吳銘說動了,紛紛望向方佑淳。

    方佑淳沉思良久:“這倒是個一舉多得的好辦法,可也需要花費不少錢啊!謝玉璋下台沒留給我什麼錢,上面的擴編軍費也還沒到位,各縣第四季度的稅賦要到年底才能上繳專署,然後才能撥過來,軍需科還在為年底之前的軍餉發愁,難啊!”

    馬致齋幾個也叫苦不迭,真可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吳銘早已預料到這種情況,當下硬著頭皮給出大膽的主意:“借!向城中幾個大戶的錢莊借,向開辦了半年的中國銀行衢州支行借,不給就對他們說今後有麻煩別求我們,然後趁新專員還沒來上任,派出幾隊官兵,強行收回所有屬於我們軍隊的房產和碼頭,看看專署那群官老爺怎麼辦!”

    方佑淳當即睜大眼睛,馬致齋幾個則是雙眼發光,蠢蠢欲動,望向端起茶杯悠閒喝茶的吳銘滿是佩服,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看似文質彬彬的新弟兄,出起主意來竟然如此狠辣獨到。

    “大哥,這事兒值得幹啊!弟兄們對專署那群貪官污吏早就看不順眼了!”陳騫大聲說道。

    相比之下,馬致齋還算沉得住氣:“能不能借到錢不敢說,但是拿回屬於我們的產業還是可行的……司令,我們也應該適當表現得強硬一些,在不違反軍紀的情況下,完全可以做點兒什麼,也好敲打提醒一下衢州各界,否則今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

    “我贊成!”

    古岳恆大聲表態,估計是這段時間東挪西借的窘迫日子過怕了。

    方佑淳費了好大勁兒才微微點頭:“這樣吧,明天我先與唐副司令和周副參謀長商量一下,大家都知道沒錢的日子不好過,哪怕省裡下撥的三十萬擴編軍費來了,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估計唐副司令他們也能理解這份苦衷。”

    眾弟兄不禁舒了口氣,心想司令終於開竅了。

    沒等大家高興多久,方佑淳轉向了吳銘:“你估計一下,修整馬軍大營需要多少錢?”

    “你給多少我要多少,多多益善!難道我還怕錢多咬手?”吳銘含笑回答。

    眾弟兄忍不住哄然大笑,方佑淳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只能給你一萬,再多也沒有,你也不能打收回城裡城外各項產業的主意,我知道你有本事,自己想辦法吧。”

    “什麼?才一萬?”

    吳銘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大聲叫起來,眾弟兄又是一陣大笑。

    方佑淳彷彿沒看見,端起茶杯慢慢品茶:“就這麼多了,你不要也行,能白手起家我給你提個上尉。”

    吳銘看向幾個憋住笑的弟兄,知道不用指望這些傢伙了,只好提出個折中辦法:“既然大哥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我能體諒大哥的難處……這樣吧,由司令部擔保,我負責向外借款二十萬,另外還要把修械所的修建和今後的經營權交給我,兩年內我負責還債,絕不拖欠!這是我的底線了,要是不答應,我明天就回毛良塢挖煤去。”

    “二十萬?”馬致齋幾個齊聲驚呼。

    方佑淳手裡的茶杯差點兒握不住:“你真敢獅子大張口啊!修械所的事情可以答應你,你懂技術懂行情,除了你恐怕沒人有這本事,但是二十萬借款你想都別想,你讓我拿什麼去擔保?拿我這一百幾十斤去抵押?”

    “拿信用!拿你方司令多年樹立的好名聲!要是那些大地主大商家不肯,我們完全可以重新把剛撤銷的水陸檢查站立起來,繼續實行謝玉璋雁過拔毛那一套,一年下來,至少也能征收五十萬保護費和剿匪捐吧?只要這錢不落入個人腰包,就屁事沒有!至於面子問題,大可不必太在意,之前大哥你做得那麼好,兩袖清風油鹽不進,可你看看,有幾個人感激你?”吳銘咬著牙把狠話都說出來。

    方佑淳臉色劇變,在眾弟兄擔憂的目光中緩緩站起,走到一旁低頭嘆息,來回走動十幾趟才再次回來坐下:

    “設卡收費的事情免談,我方佑淳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加重民眾的負擔,本來各種苛捐雜稅就夠多的了,要是我再設卡收稅,商人和大地主們還不是把這筆錢分攤到貧苦民眾頭上?所以這個辦法就不要再說了!”

    “既然你如此的自信,承諾兩年內能夠還款,我也捨得抬出這張老臉,為你借二十萬回來,不管你怎麼用,我必須在三個月之內,看到嶄新的軍械所廠區和營房,必須看到全新的修械所開始生產,六個月內必須看到你的守備連成軍!這是我所能做的最大努力了,怎麼樣?敢不敢立下軍令狀?”

    眾弟兄大吃一驚,立刻望向滿臉感慨的吳銘。

    吳銘緩緩站起:“謝謝大哥的信任!既然我敢提出來,就有把握做得到,哪怕虧了,我也賠得起,絕不會傷害大哥的任何利益,所以,只要能滿足我的要求,什麼軍令狀我都敢簽!”

    “另外,我還有個請求,我想請古大哥分出部分精力,幫我一把,負責建設工程的招標、採購和所有資金的收支審核,我這人一向大手大腳慣了,擔心自己腦袋發熱,管不住錢財。”

    方佑淳和幾個心腹面面相覷,都沒想到吳銘算計得如此細密,在座的誰不是久居軍旅的老鳥?聽了這話,哪裡還不知道吳銘是向方佑淳表明他的忠誠,向眾弟兄顯示他的謙遜與合作態度,既告訴大家他吳銘沒有任何野心,又讓大家放心,他不會因為方佑淳的信任而凌駕於任何弟兄之上,他只在乎自己分內之事,這份心計,這份坦蕩,讓弟兄們無不刮目相看,也欽佩不已。

    方佑淳心中感動,臉上卻裝出非常嚴肅的模樣:“好!那就這麼定了,你趕了一天路也該休息了,明早大家還要出操,包括你也一樣,既然進入軍中,我就不會再給你們任何特殊待遇。”

    “是!”

    馬致齋三人立刻起立,整齊敬禮,唯有吳銘懶洋洋站起來,和大家打個招呼就走向左邊的客房。

    凌晨兩點,方佑淳依然怎麼也睡不著覺,吳銘今天給他帶來的震動實在太大了,吳銘所提出的每一個解困辦法,以及貌似尖酸的刻薄言語,都如同重錘一樣狠狠地擊打在他的心坎上,給他帶來極大震撼的同時,也讓他再次反省自己的過去,衡量自己的得失。

    方大嫂奶完孩子回來躺下,看到丈夫還睜著眼,望著蚊帳頂苦思不已,心疼地拉過薄毯給丈夫蓋好:“別想了,睡吧,再有三個小時你又要忙了。”

    方佑淳長出口氣,一把將妻子樓進懷裡:“你說,小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從哪兒學來這麼多的花花點子?”

    方大嫂連忙撐起來,撫著丈夫的胸口,擔憂地說起另一件事:

    “你看什麼時候和小弟說說,稚淳剛才又悄悄哭了好久,看得出來,她的一顆芳心全繫在小弟身上了,可小弟對她仍然不冷不熱的,像是什麼也看不見一樣,唉!稚淳年紀不小了,過了年就二十三了,你這個做大哥的得多想想辦法替她滿足心願才是!”

    方佑淳搖頭苦笑:“你讓我怎麼說去?稚淳要是不改改她那臭脾氣​​,能指望小弟看得上她?小弟這人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外表平和,內心剛強,說得難聽一點兒,他比誰都固執強橫,別指望用什麼感情什麼利益去打動他,只要他不願意,誰也別想去勸他,只要他願意,誰也擋不住他,明白了嗎?有空多勸勸稚淳,幸福需要自己去爭取,而不能指望別人。”

    方大嫂惱火不已:“有你這麼做哥的嗎?什麼事都甩手不管,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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