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士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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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3-6-7 08:35: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91 829159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3 09:31
第六百五十二章:事急矣


     內閣。

    已經有人將消息傳到了這裡。

    楊廷和聽了奏報之後,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彷彿一切都與己無關。

    顯然,他是四川人,按理說應該義憤填膺,應當站出來狠狠痛斥一番,只是楊廷和卻表現出了謹慎。

    楊一清則是不同,他早看徐謙不慣,現在既然有人要動手整治,自然求之不得,巴不得這事兒越大越好。

    這麼多人圍了戶部,這便是民心,徐謙不予理會,這就是不能體諒百姓疾苦;至於許多官員拜訪,希望磋商,而徐謙卻是拒而不見,這又是倨傲,一個這麼樣的人,既然有了口實,不好好收拾一下,又怎麼對得起自己?

    楊一清坐不住了:“楊公怎麼看?”

    楊廷和微微笑道:“有些蹊蹺,其一:徐謙一直都不是個安份的人,怎麼這一次,竟是如此安份?”

    楊一清輕蔑的道:“無非是平時整慣了別人,今日以彼之道還治彼身,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而已。”

    “是嗎?老夫卻不信,若他當真如此,老夫早就不足為慮了。再有,他這個人,做事其實很是謹慎,就任尚書之前,早已將部堂裡的人和事都已經摸清楚了,怎麼可能陷自己於被動,他不是這樣的人,老夫預料,或許這是他示弱於人,又或者是有其他主意,無論如何,不可小視。”

    楊一清對楊廷和謹慎的態度很不以為然,一直以來,楊廷和都太過謹慎,可正是因為這些謹慎,才使得內閣越來越被動,現如今徐謙已經成為了戶部尚書,權柄滔天,若是再不打壓一下,還​​怎麼得了?

    楊一清憤憤然道:“這件事·不能幹休,現在如此多百姓的陳情,他不管不顧,這麼多官員好心撮合·他也不以為然,他不是自己呆在公房裡自娛自樂嗎?這樣也好,老夫去會會他,看他怎麼交代。”

    楊廷和道:“你又何苦如此,單憑這些事,也動彈不得他,在這種事上和他正面交鋒·就算是讓他顏面大失,又有什麼用處?”

    楊一清怒道:“不給他一點顏色,老夫心中悶氣不可出而已·與其傷身,不如傷人。”

    說罷,他交道了個書辦,旋即出宮去了。

    楊廷和倒是沒有再勸下去,一方面,他猜測不出徐謙到底有什麼陰謀,或許真如楊一清所言,​​一時失了主張。另外一方面,楊一清也確實是憋得狠了·在邊鎮管理馬政的時候,一言九鼎,此後入閣·大家也都讓著他,養成了楊一清現在的性子,與其勸說·不妨讓他去鬧一鬧。

    這畢竟······不是什麼大事,而且替百姓出頭,似乎還能博得一些清譽。

    楊廷和眼眸瞇起來,哂然一笑,心說自己是不是過於多慮。

    戶部部堂裡頭。

    那郎中錢喜又是憂心忡忡的請見。

    徐謙請他進來,道:“錢大人又有什麼話要說?”

    錢喜苦笑道:“大人,公堂外頭人越來越多了。”

    “是嗎?”徐謙的臉色平靜·彷彿不以為意,只是淡淡的道:“聚了這麼多人·怎麼順天府也不管一管。”

    錢喜心說大人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這種事順天府敢插手嗎?這麼多人聚集,而且又多是讀書人,沒有人在背後指使,怎麼可能會鬧出這麼大的聲勢。誰不曉得順天府是屬狗的,見了小民猙獰狂吠,一旦發覺事情有蹊蹺,立即就沒了踪影,成了聾子瞎子,沒有搖尾巴就不錯,還敢上來管事?

    “大人,順天府那邊,只怕不會來管。”錢喜解釋道:“怕是順天府,也發現了問題。”

    “唔······”徐謙顯得遺憾的樣子,不過倒是沒有錢喜想像中的那般愁眉苦臉,反而振奮精神,道:“是嗎?不過本官不理會他們,他們又能拿本官如何?”

    錢喜實在是大開眼界,都火燒眉毛了,這位徐大人居然還能如此淡然,單單這副鎮定自若,就足以讓錢喜佩服。

    錢喜討了個沒趣,只得告辭出去,剛剛出了徐謙的公房,靠著徐謙不遠處的一處值房裡,有人咳嗽幾聲,錢喜回頭,卻看到了周春,周春冷冷看他,淡淡道:“錢大人又去見了徐大人了嗎?”

    錢喜心裡一緊,笑吟吟的道:“大人也要見徐大人?”

    “沒有。”周春道:“本官只是隨意轉一轉而已,倒是錢大人,似乎現在也沒什麼公務。近幾!戶部想調幾個人去南京那邊……”!

    錢喜聽了,眼眸中掠過了一絲駭色,卻是乾笑一聲,道:“下官有事要辦,大人先忙。”

    原本周春想要從錢喜口裡打探出點什麼來,不過這錢喜竟然不為所動,倒是讓他失算。

    不過周春對此也不報什麼期望,畢竟嘛,徐謙新官上任,也不可能和錢喜有什麼交情,就算是心底里的話,也未必會和錢喜說。

    他心裡正在琢磨,是不是該去見一見徐謙,打探一下。

    而正在這時,外頭有人道:“閣老來了…···閣老來了······”

    聽到閣老二字,周春狂喜。

    眼下局面有點僵,周春正愁不知該如何爆發,現在既有內閣大臣出面,且看這姓徐的張狂到幾時。

    想到這裡,周春沒有去部堂外頭迎接,而是立即縮回自己值房裡去,一切,都等事態的發展之後再說。到時是趁機落井下石,直接將徐謙踩死,又或者是閣臣只是想教訓一下徐謙,自己在旁邊,卻要小心一些,畢竟往後,還得在同一屋簷下辦公。

    部堂外頭,已是人聲鼎沸。

    楊一清的轎子已經落下,而此時,其他轎子裡已經鑽出許多官員來,為首的是陳新,接著是怒氣沖衝的楊慎。

    陳新還算淡定,可是楊慎這官二代,這個素來天不怕地不怕,什麼事都敢做的傢伙,顯然已經極為不滿了。

    眾人來和楊一清見了禮,楊一清淡淡的道:“你們也在?”他裝出一副愕然的樣子,旋即道:“也罷,一道隨老夫進去,老夫聽說,這戶部鬮出了大事,不得不來看看。”

    眾人亦步亦趨的跟著楊一清,而那些早已跪得腰酸背痛的讀書人一見到楊一清來,彷彿找到了主心骨,紛紛上前,圍攏上來,哭告道:“大人……請救一救四川的百姓吧。”

    “大人,戶部不撥銀子,天災就要釀成人禍了。”

    “請大人做主……”

    “請大人做主。”

    楊一清壓壓手,道:“諸位且少待片刻,老夫進去,自然會和徐大人說清楚。”

    他言語之間,雖然是漫不經心,擺出一副閣臣的風度,可是臉色早就難看了。

    這像話嗎?這裡跪了這麼多赤誠的讀書人,而那徐謙,竟也忍心,果然姓徐的不是好東西,管中窺豹,單單見他今日作為,就可見一斑。

    楊一清早已忘了,這事兒本就是有心人挑起,而徐謙,恰恰是個受害者。

    他直接負手帶著諸位大人進去,門口的差役見了楊一清,自然誰也不敢阻攔,更沒有哪個不開眼,敢向他要名刺。

    迎面一個戶部官員過來,慌忙給楊一清行禮,楊一清拉著臉道:“徐尚書在哪裡?領老夫去。”

    那官員也不敢多嘴,乖乖領著楊一清到了徐謙的公房,楊一清跨檻進去,便看到了低頭看公文的徐謙。

    “徐大人好大的架子。”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楊一清早就沒打算跟徐謙客氣,也沒打算和他寒暄,他就是來找碴的,所以直接來了這麼一句開場白。

    徐謙抬眸,先是愕然,連忙站起,向楊一清行禮,道:“大人怎麼來了,下官未能遠迎,還請恕罪。”

    楊一清冷笑,道:“恕罪?恕什麼罪?你自然有罪,卻不是這未能遠迎之罪,事到如今,你有什麼話說?”

    徐謙道:“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荒唐!”楊一清氣的發抖,事實就在眼前,這個徐謙,居然還在裝糊塗,外頭的事鬧的這麼大,楊一清就不信,這徐謙會一點都不知道。

    他刻意壓低聲音,又好像刻意在壓低自己的怒意,道:“你不知道什麼意思?本官問你,外頭鬧事的讀書人,你會不知道?他們只是來陳情,一個個跪在衙門外頭,憂心如焚,可是你倒是好,你堂堂戶部尚書,朝廷命官,竟然不聞不問,到現在,你倒是來問老夫怎麼回事,老夫倒是想問一問你,你是怎麼回事? ”

    第三章送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3 11:39
第六百五十三章 :打的就是朝廷命官


     “有這樣的事……”徐謙當即表示出了震驚。 .

    而在所有人看來,這個徐謙,分明就是在裝傻,外頭鬧了這麼大的事,他怎麼會不知道,他又不是聾子和瞎子,怎麼可能會不知情。

    “此事,你當真不知?”楊一清咄咄逼人的看他,而站在楊一清身側的諸多官員,則是露出幾分竊喜。

    徐謙若是回答不知道,那就有好戲看了,堂堂部堂尚書,外頭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這是不是昏聵,而且,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到時候大不了收拾一下門子,門子自然而然會老實交代,因為這麼大的事,門子不可能不禀告徐謙。若是徐謙矢口否認,最後門子卻咬死了已經禀告,這徐謙的罪過可就更大了。

    可徐謙若是知道,那麼為何不處置,為何無動於衷?

    總而言之,徐謙無論說什麼,都是錯的,而且是錯上加錯,楊一清姓子火爆,肯定要大發雷霆,到時候尚書和閣臣卯上來,鬧成轟動一時的新聞,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徐謙肯定要吃不了兜著走。

    想到這些,楊慎的臉上,露出了幾分詭異的笑容,一直以來,身為大明朝最牛官二代,楊慎可謂得萬千寵愛於一身,可是他也苦啊,同樣都是狀元,徐謙如今已是戶部尚書,而自己呢?自己還是侍讀學士,至多再過兩年,升一個侍郎就已經頂天,和徐謙的差距已經越來越大,他心裡自然不太好受,而現在,看到徐謙倒霉,彈冠相慶雖然還不至於,可是這幸災樂禍,卻是少不了的。

    姓徐的,你不就是靠譁眾取寵,仗著天子才有今天嗎?今曰,就看看你這齣猴戲。

    徐謙鎮定自若,道:“自然是知道的,今兒清早的時候,門口的差役就已經來禀告了,說是外頭有許多讀書人來陳情。”

    楊一清更是火冒三丈:“你既是知道,方才為何推說不知,你既是知道,又為何不來處置?”

    徐謙笑了,他突然如楊慎一樣詭異一笑,旋即道:“下官已經處置了,所以才在遲疑,為何這些讀書人還不肯散去。”

    “你……你如何處置了?”楊一清幾乎要**,想不到徐謙這個傢伙,竟還在這里胡說八道。

    徐謙露出凝重之色,隨即道:“來,去把左侍郎張春張大人請來說話。”

    他答非所問,楊一清在這裡朝他發難,他居然去做左侍郎,顯然對楊一清並不太尊重,可是楊一清卻曉得,徐謙這麼做,必然有他的用意,於是只能冷哼一聲,且看看徐謙又玩什麼花樣。

    張春一直躲在公房裡,並不出來,顯出自己和事態並沒什麼關聯,不讓徐謙抓到什麼把柄,現在據說楊一清帶著一干官員已經尋到了徐謙,他的臉上,他的心情自然如陽春三月一般暢快,心裡正想著這姓徐的會如何被楊閣老收拾,這時卻有差役上門,道:“張大人,徐大人請您去一趟。”

    “是嗎?”張春淡淡一笑,倒是顯得意外,不過這也無妨,自己沒有任何把柄在徐謙手上,而且這件事雖然是自己挑起,可是張春也自信,徐謙就算算準了和自己有關,也沒有任何證據,沒有證據,他能拿自己這個左侍郎如何?

    張春應了一聲,道:“老夫隨後便到。”

    說罷長身而起,便要動​​身。

    …………………………………………………………………………………………………………………………………… ……………………

    張春到了公房,看到許多人都聚在這裡,他快步上前,笑吟吟的道:“徐大人不知有什麼吩咐?”

    他的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如沐春風,彷彿這裡的劍拔弩張,和他沒有任何干系。

    徐謙則是淡淡的問:“本官交代的事,你辦了沒有,既然辦了,為何外頭的讀書人還不肯散去。”

    這句話問的很莫名其妙,張春道:“下官不知是什麼事。”

    而這個時候,徐謙的臉色已經變了。

    他突然露出幾分獰笑,突然揚起手來,狠狠給了張春一個巴掌。

    這個巴掌打的很清脆,也不可能給張春反應的時間,啪的一聲,張春便感到自己的臉頰火辣辣的痛,張春先是愕然,旋即臉上的笑容在痛感之下消失,最後變成了羞憤。

    “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張春好歹也是左侍郎,朝廷大員之一,放到地方上,那就是封疆大吏,在這部堂裡,地位也是尊崇,這個徐謙,居然說打就打!

    楊一清等人看在眼裡,更是驚呆了,他們親眼目睹尚書毆打侍郎,這幾乎是史無前例。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

    徐謙又是揚起手,一巴掌又狠狠打在張春臉上,啪的一聲,張春幾乎要昏厥過去,在地上打了一個轉,腳步趔趄,勉強沒有讓自己摔倒。

    “大人,你瘋了!”張春氣瘋了,怒道:“我乃朝廷命官,你瘋了嗎?”

    徐謙卻是厲喝一聲:“來人,將這狗才拿下!”

    一聲令下,彷彿變戲法一般,兩個差役衝進來,這兩個差役顯然是剛剛得了差事的,當然,也是徐謙安排進來的心腹,在這麼大的部堂裡,若是沒有幾個心腹,還怎麼混下去。

    因此兩個早已準備好的差役沒有遲疑,已是飛快衝上來,更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將張春按倒在地。

    楊一清暈了,他好歹也是宦海沉浮了數十年的人,什麼樣的事沒有見過,可是一個尚書,囂張到這個地步,卻前所未見。更不必說,一個侍郎,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毆打就毆打,這便是皇帝,只怕也不敢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張春立即叫冤,楊一清終於忍不住了,朝兩個差役怒道:“立即放人。”

    兩個差役只認得徐謙,自然而然,沒有理會他。

    見此情景,楊一清更是火冒三丈,就好連肺都要氣炸了,徐謙當著自己的面打人抓人,這分明是在打他的臉,是無視他的權威,這個傢伙,果然是瘋子。

    楊一清冷冷的看著徐謙,怒道:“徐謙,你好大的膽子,張大人也是朝廷命官……”

    徐謙卻顯得很平靜,再不像方才那樣的恭謙,而是背著手,冷冷的看著楊一清,淡淡的打斷楊一清道:“大人,下官打的就是這個朝廷命官,今兒清早,門子確實來報,說是外頭有讀書人聚集,正如大人所說,這麼大的事,本官豈能無動於衷,為官者豈能無視讀書人的陳情,況且這還是天子​​腳下,誰若是對此無動於衷,那便是豬狗不如。”

    徐謙笑了笑,笑的更加詭異,讓所有人都生出一絲寒意,他繼續道:“因此,本官便叫了張春來,他是左侍郎,對部堂裡的事務比較清楚,本官吩咐他,讓他出去和那些讀書人斡旋,告訴他們,錢糧已經調撥去了四川,安撫他們,讓他們不必驚慌,本官既是戶部尚書,自然不會讓他們的鄉親蒙難。”

    張春回過味來,連忙大叫:“徐謙,你胡說八道,你什麼時候讓我去安撫外頭的讀書人,什麼時候調撥了錢糧,你分明是請我來,問了我一些吏清司的問題,你……你血口噴人,你說謊!”

    徐謙冷笑起來,道:“是嗎?難道你認為,外頭這麼多人圍了部堂,本官還有閒情雅緻,跟你探討部務,跟你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這句話問出來,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連張春都意識到了什麼,他突然意識到,徐謙壓根就是挖了個陷阱,等著自己跳下去,難怪方才徐謙請自己到公房裡去說話,而且說的還是無關緊要的問題,當時他就疑惑,這徐謙怎麼就這麼沉得住氣,原來,這是早就盤算好了的,不是他張春坑徐謙,而事實的結果是,人家早就挖了坑,請君入甕。

    況且,徐謙說的振振有詞,外頭鬧得這麼大,滿城風雨,天子腳下的地方,聚集了這麼多人,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官員,你非要說你地長官這個時候請你過去商討無關緊要的問題,別人會信嗎?

    任何一個人,都不會信,既然徐謙沒有說謊,那麼自然而然,就是你張春說謊。

    徐謙旋即,又道:“來人,去請錢大人來。”

    錢喜請到了這裡,看到怒氣沖沖的楊一清人等,又看到被拿下的張春,再看一眼略帶幾分獰笑的徐謙,心裡咯噔一下,乖乖給徐謙行禮,道:“大人有何吩咐。”

    徐謙淡淡的道:“本官方才是不是命你去請張大人商量大事。”

    錢喜連忙點頭,道:“下官一開始,向大人禀告外頭**的讀書人,此後,大人便命下官去請張大人來說話了。”

    ‘真相’似乎要水落石出。

    張春陡然感覺到,自己似乎被坑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5 16:50
第六百五十四章 :整死你


    萬分抱歉—那啥.周春寫成了張春,悲劇呀.最近老虎身體不是很好,碼字沒咋用心,在這里道個歉。

    …………………………………………………………………

    徐謙冷冷一笑,嚴厲的看向張春:“張大人,本官打你,可打錯了?”

    張春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臉上火辣辣的痛感還是傳來,被兩個魁梧差役按在地上,斯文喪盡。

    徐謙慢悠悠的道:“本來呢,本官今日當值,好端端的,突然郎中錢喜來報,說是外頭聚集了許多讀書人陳情,說是四川發生了災患,所以懇請戶部無論如何,也要撥出錢糧,否則一旦演變成天災**,怕要慘絕人寰。”

    徐謙抿抿嘴,笑吟吟的看向楊一清道:“大人說的沒有錯,外頭有讀書人聚集,前來陳情,一個個跪在衙門外頭,憂心如焚,身為堂堂戶部尚書,朝廷命官,怎麼能不聞不問,更何況,這還牽涉到了四川的災情,救災如救火,下官豈敢不查,錢喜禀告之後,下官立即命他請了張大人來,告訴他,賑濟的錢糧己經撥發,而本官因為要熟悉部務,所以請他出面去安撫部堂外頭的讀書人,既然外頭的讀書人的陳情只是撥付錢糧,只要滿足了他們的要求,他們也必定會滿足,自然會退散。”

    徐謙目光幽幽,眼眸中掠過一絲似笑非笑,又淡淡的道:“結果呢?結果大人尋上門來,卻是告訴下官,外頭的讀書人竟是還沒有散去。大人方才說什麼來著,是了,天子腳下,讀書人陳情,身為朝廷命官,怎麼能不處置,下官以為,大人說的很有道理,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不處置,不處置,那就是禽獸不如,那就是豬狗,我等朝廷命官,若是對讀書人的陳情都是不聞不問,從前讀的聖人經典,豈不是都餵了狗,一個官若是連人都不是,是畜生,朝廷怎麼可能讓這樣的人為官?這個人若是不嚴懲,如何對得起楊大人,如何對得起朝廷,如何對得起衣食父母?太祖曾經說過:爾俸爾祿、民脂民膏。”

    徐謙手指張春,厲聲道:“可是張大人聽了本官的吩咐,非但不去向外頭哭告的讀書人說明理由,不去安撫,不去解釋,不去告訴他們,戶部已經解決了他們問題,反而陽奉陰違,出了本官的公房,就將本官的交代忘了個一干二淨,他的心裡,可還有百姓,可還有那些滿懷赤誠,對家鄉憂心如焚的川省士子,百姓的民脂民膏,全吃進了這個畜生的口裡,可是這個畜生,竟是如此敷衍,他的心裡,可有心憂如焚的百姓和士子,可有朝廷,可有楊大人?”

    這一番話,實在有借題發揮的嫌疑,因為方才,楊一請就是如此對徐謙咆哮的,說他對外頭的讀書人無動於衷,屍位素餐。可是現如今,徐謙截了他的話,全部宣洩到了張春身上,臨末了,還不忘'怒氣沖衝,的狠狠踹上張春一腳,怒斥道:“這樣的害民之賊,今日本官就是烏紗不要,也要剮了你!”

    張春本就背制服,眼看徐謙一腳踹來,連躲都沒得躲,結結實實的一腳踹在他的頭上,痛的他嗷嗷大叫。

    這時候,公房外頭巴經有許多官吏在外頭探頭探腦,看到堂堂左侍郎說打就打,一個個嚇得遍體生寒,雖然曉得這位徐大人囂張,可是不曾想到囂張到這個地步,畢竟楊閣老也在,當著閣老的面,尚書叫人拿住了侍郎,還拳打腳踢,這…這…

    楊慎等人也是表情古怪,這徐謙一下子,成了楊一清的出聲筒,差一口楊大人,右一口楊大人,就彷佛是徐謙代楊大人收拾張春一樣。

    只是這個時候,楊一清不吭聲,誰也不敢說法。

    只是現在,楊一清臉色雖然極為難看,可是一時間,竟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雖然說徐謙毆打官員,這肯定是大罪。

    可是不要忘了,方才楊一清可是拿這個理由,衝進了這裡,就差沒有痛扁徐謙一頓。而現在徐謙的理由和他一樣,收拾張春,而且振振有詞,從徐謙的話裡來看,這事兒錯的還真是張春。

    因為之前,錢喜來禀告徐謙,這一點巳經證實​​,而且想必有許多人都看到錢喜進了徐謙的公房,便是張春都沒有否認。而之後,徐謙命錢芳去請了張春來。按正常邏輯來說,尚書​​聽到了外頭出了這麼大的事,叫佐官來商量,這也是情理之中,這幾乎是所有人最認可的反應。

    叫來了張春之後,徐謙咬死了說他是交代了張春出去安撫外頭的讀書人,還說巳經調撥了錢糧,而張春矢口否認。

    雖然楊一清更信任張春的說辭,只不過…按道理來說,徐謙作為尚書,這個節骨眼上,徐謙叫​​了佐官進了他的公房,你非要如張春所說,只是詢問一下部務的問題,這顯然不通情理,有誰肯相信?

    就好像一個地方官,突然自己的治內出現了叛賊,而且叛賊還殺入了城中,這個時候,地方官會請自己的佐官來跟自己商量今天早上吃了什麼茶的問題嗎?

    所以說,徐謙的話至少有九成是可信的,除非你非要說徐謙是個瘋子,就算徐謙是瘋子,那麼徐謙還在心平氣和的和張春討論部務,張春作為佐官,覺得出了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告訴大人,應該先處置好當務之急的事再研究部務。

    結論就是,徐謙可能當真交代了事情,結果張春不當一回事,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聽了吩咐之後,又溜回了自己的公房裡悠哉悠哉去了。

    那麼現在看來,對災民無動於衷的就不是徐謙,而是張春,對外頭陳情的讀書人不聞不問的也不是徐謙,還是張春,楊一清方才罵徐謙的話,越是罵的嚴重,越是氣勢洶洶,其實最後,都罵在了張春身上。

    好嘛,你堂堂閣老,聽到這個事之後勃然大怒,不顧大臣的體面,可以直接跑來戶部的部堂裡來發難。而徐謙作為尚書,聞知自己的下屬居然陽奉陰違,屍位素餐,對外頭的讀書人如此漠視,難道就不能勃然大怒,好好的鬧一場?

    楊一清突然發覺,本來自己理由充分的事,居然到了現在,反而沒了道理,他若是現在指責徐謙沒有大臣體面,那麼也就間接證明了他這閣老也沒有大臣體面,大家是五十步笑百步,並沒有什麼區別。

    楊一清感覺到棘手了,他發覺再僵持下去,只會把自己都套進去,他雖然性子衝動,可也絕不愚蠢,一發覺事情不對勁,便曉得不能再糾纏下去。雖然徐謙現在做的有不對的地方,可是人家佔住了道德的製高點,左一口爾俸爾祿,右一句民脂民膏,完全將自己樹立成為了一個青天般的人物,自己越是糾纏,就算是在法理上佔住了腳,你能治他一個失儀之罪,可是單靠一個失儀,是絕不可能動搖的了徐謙這個尚書的,這種罪可大可小,可是再大,最多也就是個處分而己,又能如何?

    只是在情理上,你就得吃虧了,士林那邊,還不知會如何被人抹黑,所以無論如何,繼續糾纏沒有必要,必須抽身。

    如何抽身,楊一清卻發現有點困難,倒是這個時候,楊慎突然冷笑,道:“前幾日戶部不是說,國庫中一點銀子都沒有了嗎,怎麼現在,又有錢糧調撥去賑濟了?”

    楊慎果然是狀元出身,他很快發現了其中一個最大的漏洞,那就是,徐謙到底有沒有調糧,若是調了糧,那麼徐謙所謂交代了張春的事才說得通,可是沒調糧,所有的一切,自然也就說不通了。

    而且他也確信,戶部絕對沒有調糧,畢竟張春是戶部侍郎,這麼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而這件事的背後,肯定有人指使,張春知道,背後指使的人也一定知道,既然明知道戶部調了糧,那麼他們為何還要發動人來戶部鬧呢?

    楊慎越想,越是覺得有道理,他得意洋洋的看向徐謙,就等徐謙出醜。

    徐謙正色道:“眼下還是先安撫了外頭的讀書人要緊,他們是朝廷棟樑,而且,心懷家鄉,張春這畜生耽誤了這麼大的事,本官理應先安撫了他們再說,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他一面說,竟也誰也不理,自顧自的往部堂大門去。

    一出公房,便看到外頭烏壓壓的戶部官吏,他們一見徐謙出來,誰也不敢圍觀,紛紛想要逃之夭夭,可是徐謙出來的急,逃又逃不開,只得一個個膽戰心驚的站在原地,一隻隻眼睛,恐懼的看著徐謙,眼眸的深處,那畏懼之色達到了頂點。

    “大人…”所有人一齊乖乖向徐謙行禮。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5 16:51
第六百五十五章 :悉聽尊便


    徐謙看都沒有看這些戶部官吏們一眼。

    無論他們是右侍郎,是郎中,是主事,是給事中,又或者是最平常的堂官,他腳步生風,或許可以視之為狂妄,可以視之為囂張,只是這個時候,這些平曰裡養尊處優的老爺們卻都如做錯的孩子,大氣不敢出,竟一點都不覺得突兀,甚至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尚書當如是也!

    這顯然是一種錯覺,當然,大家已經潛移默化了。

    徐謙當先出來,緊接著便是兩個差役扭著張春出來,這個時候的張春狼狽不堪,羞恥又帶著憤怒,可是被人制住,又升起一股難明的恐懼,遇到這麼個傢伙,他算是栽了。

    原本以為,自己沒有留有任何餘地,以為自己可以隨便給徐謙一個下馬威,給徐謙一個難堪。可是誰知,竟是玩火**,他原本還在得意,徐謙就算曉得是自己在背後搗鬼,拿不到任何把柄,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可是他哪裡想到,他算計徐謙的同時,徐謙也在算計著他,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自己動了歪心之後,這位尚書大人,就已經動了殺心。

    徐謙若是走正常渠道,糾結於是誰挑唆這件事,當然動不了張春,張春畢竟是左侍郎,是戶部佐官,品級也只比徐謙那麼一點半點,上頭又有內閣庇佑,只要沒有確鑿的證據,自然動不了他分毫。

    可是,徐謙依舊還是動了,用的只是以彼之道還治彼身的把戲。

    至於楊一清等人,也只能出來,他們想要翻盤,就得看徐謙到底調撥了錢糧沒有,若是沒有調撥錢糧,徐謙之前的理由就站不住腳,只是調撥了錢糧,張春只能算是作繭自縛了。

    徐謙已經出了​​戶部大門,外頭烏壓壓的讀書人和圍看的百姓依舊駐留不散。

    大家一看一個官老爺出來,而且穿著的還是大紅的公服,又看此人如此年輕,正合了新任尚書的形象,於是無數人紛紛大叫:“徐大人,你不可為了一己之私,為了爭權奪利……”

    徐謙大喝一聲:“都住口,先聽本官說!”

    這一句話很有威勢,竟然使場面一下安靜下來。

    徐謙冷冷一笑,道:“今曰諸位既然在這裡,那麼本官不妨當著大家的面,把事情說清楚。”

    他頓了一頓,旋即道:“本官自接掌戶部以來,對四川的災情一直尤為關注,百姓疾苦,朝廷怎會不知,現在遇到天災,四川的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本官身為朝廷命官,又怎能無動於衷。本官深受國恩,吃用都來自於民,如今忝為戶部尚書,更是如履薄冰,生怕施政稍有疏漏,便貽害百姓。”

    眾人竟是認真聽起來,徐謙說的雖然都是官話,可是他說起話來頗有威嚴,很讓人信服,許多人對徐謙的觀念都有些動搖,不是說這個徐大人只知謀取私利,只知道結黨營私嗎?可是看他的樣子,卻似乎不像。

    不是說他不理民間疾苦嗎?為何看他樣子,也是不像。

    徐謙繼續道:“所以聽聞四川天災之後,本官心憂如焚,只是可惜……因為北方戰事,而國庫……”

    聽到這裡,許多人算是明白了,瞧這意思,似乎是說國庫沒有錢糧,他們可不信國庫有沒有錢糧,最重要的是,朝廷賑濟不賑濟,於是有人大膽道:“大人,國庫怎麼會沒有錢糧,就算沒有,朝廷有銀子給別人修橋鋪路,怎麼現在四川需要活命錢,卻又沒有錢糧了。”

    徐謙道:“此中原由,多說無益。諸位且先聽本官說完。”徐謙繼續道:“國庫確實沒有多少錢糧,可是救災如救火,本官豈能坐視不理,四川災民的事,就是本官的事,也是朝廷的事,所以本官以為,就算戶部有錢糧,這時候調撥四川,怕也已經遲了,因此已經命浙江立即調撥錢糧支應四川,至於將來浙江的不足,則是由戶部將來補償。現在,已經有錢糧運往四川,諸位勿憂。而且,本官已經發文四川各府縣,讓他們暫時開倉放糧,屆時再用浙江之錢糧,彌補四川府庫的不足,現在公文正快馬加鞭前往浙江和四川二省,諸位放心,要不了多久,災情就能緩解。”

    眾人一聽,才明白了,京師雖然沒有調錢糧,可是浙江有,而浙江的錢糧運往四川,至於四川那邊,則是開倉放糧,要知道,這些糧,可是要上繳的官糧,朝廷曾有嚴令,任何府縣不得私自開倉。

    這樣的做法,固然是為了保證中央集權,也是為了防止官府為了為了牟利,藉故誇大災情,隨意揮霍官糧。

    不過徐謙下了公文,算是事急從權,而且浙江馬上就要調撥錢糧去平倉,倒也無礙。

    眾人聽了,頓時激動起來,紛紛道:“大人英明。”

    徐謙隨即冷冷一笑,道:“本官為官,無外乎勤勉而已,英明二字,愧不敢當,不過嘛,今曰這戶部左侍郎張春阻撓救災,敷衍其事,當著大家的面,本官倒是要把帳算清楚!”

    “來人!”徐謙怒喝一聲。

    差役將張春押來。

    眾人看張春身穿的也是大紅官服,一個個伸起脖子,其實這張春到底是什麼罪,大家也不清楚,不過徐謙既然已經有了妥善的法子救災,在大家眼裡,一下子成了昏官變成了好官,而這張春既然和徐謙不對付,那麼必定就是壞官了。

    於是有人在人群中道:“狗官!”

    人的思想往往單純,畢竟大多數人眼中的世界也只有黑白,徐謙是白,張春就是黑,張春是黑,徐謙就是白,可是很不幸,徐謙不黑,至少現在給人的印象,倒是很符合公正嚴明、兩袖清風的好官形象。

    於是大家一起咒罵:“狗官,必定是此人阻撓救災,必定是此人置我四川父老於死地……”

    一聲聲沒來由的咒罵,讓張春臉色發青,他看到一個個要殺人的眼睛,嚇得說不出話,他原本想要製造的就是徐謙是個狗官的形象,竟不成想,自己竟成了這個狗官。

    徐謙大喝道:“按倒在地,給本官狠狠的打!”

    差役自然也不客氣,幾個門子也加入進來,他們雖然不情願,可是傻子都明白,眼下這個尚書比落水狗般的侍郎要強勢的多,他們本就是牆頭草,吃著公門的飯最懂得察言觀色,因此也欺身上去。

    “且慢!”楊一清快步上來,這時候,他倒是沒興趣管張春是好是壞,只是道:“張春固然觸犯律法,可他畢竟是朝廷命官,有什麼事,自有大理寺和都察院明斷。”

    徐謙微微一笑,道:“楊大人差矣。”

    差矣二字,讓楊一清臉色又拉了下來。

    徐謙正色道:“正如下官方才所言,這樣的人就是畜生,若不是畜生,又怎麼會對這麼多百姓無動於衷,對這些跪在外頭心急如焚的士子如此怠慢,人心是肉長得,就算他沒有職責在身,換做是尋常人,也會有惻隱之心,這樣的畜生,大人卻要與他為伍,同朝為官,可是徐某人眼裡容不得沙子,今曰打的不是朝廷命官,打的是畜生!”

    “來,打,狠狠的打,有什麼干係,本官擔著!”

    百姓們愛湊熱鬧,一看有打人的場面,許多看客忍不住叫好,更有人大叫:“打死這個畜生!”

    楊一清心裡怒氣沖天,心裡痛斥這些愚民,只是可惜,這時候徐謙非要扮演一個剛正不阿的清官形象,要表現出他的耿直出來,而且眼看大勢已去,實在沒有必要計較這個,現在和徐謙硬碰硬,天知道最後吃虧的是誰。

    那幾個差役得了徐謙的鼓舞,已是尋了水火棍來,又拿了長條凳將張春壓在上面,幾人毫不猶豫,脫下他的褲子,當眾痛打。

    “徐謙……你這殲賊,你才是畜生……”

    張春嗷嗷叫著,瘋狂叫罵。

    只是到了後來,他的臉色越來越青,口裡溢出血來,聲音才小了許多。

    徐謙則是負手站著,嘴角揚著冷笑,他的眼​​眸微微瞇起,掠過幾分殘酷,他不叫停,差役們自然繼續,一干戶部屬官們驚愕的看著張春,又看著冷酷無情的徐謙,心裡都是大驚失色,這徐謙,莫非真要把張春打死,他就一點都不怕朝廷追究他?

    可是徐謙依舊不吭聲,只是冷笑連連,這種獰笑,讓所有人遍體生寒,有人發覺自己的後襟已經被汗水浸濕了,嚇得說不出話來。

    楊一清看不下去了,怒氣沖衝的拂袖要走,道:“好,好一個了不得的戶部尚書,好一個清官、直官,徐謙,你等著老夫**吧。”

    楊一清說要親自**,這就意味著,接下來,朝中必定要醞釀風暴,將會有雪花一樣的奏書**徐謙。

    徐謙面無表情,不以為意的回答:“大人要**,悉聽尊便!”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5 16:53
第六百五十六章 :小內閣


    楊一清拂袖而去。

    這一次實在臉丟的有點大,堂堂閣臣,一點威信都沒有,竟然讓一個官員當著另一個面毆打一個官員,這倒也罷了,他既然不能阻止。

    一方面,是徐謙佔住了道德製高點,另一方面,是徐謙蠻橫的態度,那種不顧一切也要和你拼命的架勢,換做是任何人都會心有餘悸。

    至於張春,已經成為了棄子,自然而然,再也沒有了利用的價值,被徐謙當眾打了一頓,隨即被人扭送去了大理寺。

    而看客和陳情的士子自然也都心滿意足的離開。

    徐謙背著手,吩咐一句:“召集所有官員,本官有話要交代。”

    這一句話像是產生了魔力,竟是一下子,所有人都聚在了公堂上,大氣不敢出的候著徐謙坐在首位,徐謙虎目環視左右,淡淡的道:“從今以後,這張春的職責,就交給吳大人了。”

    吳謙是右侍郎,現在左侍郎沒了,他就名正言順的成了戶部的第二把交椅,只是這個時候,他沒有竊喜,也沒有慶幸,反而是表情凝重,小心翼翼的看了徐謙一眼,道:“是,大人。”

    徐謙慢悠悠的道:“稅制的事,也由你來主持草擬,戶部現在沒有銀子,還叫什麼戶部,賑濟都要靠江浙那邊調撥錢糧,這又像什麼話?所以,稅制革新已經刻不容緩,吳大人久在戶部,想來對此也知根知底,本官等著看你的章程。”

    吳謙心裡苦笑,若是平時,有了草擬稅改的權利,還不知道要高興到什麼時候,只是現在,他卻更加小心,道:“下官何德何能……”見徐謙臉拉下來,他不敢再推拒,於是道:“只是下官冒昧想問問,大人以為,該如何改才好?”

    徐謙淡淡的道:“商稅自然是要收的,不過既是收了稅,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換句話來說,取之於商,除了一些朝廷平時的用度之外,其餘的,總要修橋鋪路,要給他們提供便利,此外還有巡捕廳的問題,這些其實都是次要,既要收商稅,自然是不能讓地方官來辦,不能讓他們過手,否則像他們一般,如徵糧一般的徵稅,天知道最後會成為什麼樣子,戶部這邊,得自己籌辦稅局,否則遲早要出亂子不可。”

    “當然,要收商稅,其實​​麻煩也不小,人家賺了多少銀子,盈利多少,你能知道?他們生產,畢竟和耕種不同,農耕至少地上可以看到糧食,有多少畝地就可以大致推算出每年產多少糧,可是各種工坊五花八門,有的生產絲綢,有的生產鐵器,盈利也各有不同,如何徵收,卻有些難處。”

    “不過……”徐謙淡淡的道:“本官有些想法,這稅嘛,就從源頭徵起,朝廷並不徵作坊的稅,而徵工礦還有棉桑的稅。這些東西,畢竟是看得見的,徵起稅來也簡便一些,比如說棉桑,一畝徵收多少,形成了定制,比如十抽二,十抽三,這都可以,而朝廷徵了他們的稅,其實間接的,就徵收了那些絲紡的稅,因為朝廷對棉桑徵稅,那麼市面上的棉桑必定要漲價,絲紡要收棉,所付出的價錢就高,而絲紡織出來的布賣給成衣工坊,價格也會提升,這一層層下去,雖然是徵了棉桑,可是絲紡、成衣坊,卻等於是都向朝廷繳納了商稅。”

    “再如工礦,如煤鐵之類,朝廷向他們徵稅,稅可以重一些,而幾乎所有作坊,都必須用到煤鐵,最後,等於是朝廷擬定的商稅,也都由各家工坊承擔,吳大人,以為如何?”

    這個時代,收稅是個老大難的問題,以大明朝的組織能力,連糧稅徵收的都是磕磕巴巴,也就勉強能應付,要說效率,那是扯淡。

    至於商稅,那就更加複雜了,商稅的複雜姓,比之農稅要復雜十倍以上,畢竟每個工坊規模不同,生產效率不同,盈利也是不同,若是把權利下放下去,讓地方官員自訂標準,肯定要鬧得雞飛狗跳。既然如此,那麼就採取一刀切的辦法,直接往看得見摸得著的地方徵收商稅,這種方法雖然原始,不過在這個時代,卻是最切實可行的辦法。漢武帝時實施鹽鐵專賣,其實也是這種辦法,畢竟官府的效率太低,商稅又太過複雜,那就控制住所有人都需要的鹽鐵,這就能保證,所有人都逃不過稅賦,否則任由下頭的地方官府去征收商稅,最大的可能就是竭澤而漁,稅未必能征到多少,商賈們多半都要破產,而唯一吃飽的只有地方官吏了。

    後世有計算機,有無孔不入的銀行體系,尚且阻止不住逃稅,更何況是這個時代。

    吳謙一聽,大致明白了徐謙的意思,他可不蠢,現在他算是明白了,眼下戶部只有一個大人,那就是徐謙,至於內閣,恐怕是指望不上的,自己想要不重蹈那張春的覆轍,就得乖乖的把徐謙伺候好,乖乖揣摩他的心意,所以徐謙說什麼,他的章程就怎麼草擬。

    至於其他郎中、給事中和主事們,自然也不敢提出任何反對意見,一方面,商稅方面的事,他們懂得未必比徐謙多,更重要的是,徐謙的拳頭大。

    任何社會,無論它如何包裝,披的又是何種文明外衣,可是說穿了,還是拳頭大的有理,你不服氣,那就打死你,然後大家都服氣了。

    別看這是戶部部堂,好似有多神聖,其實遵循的,也是這麼個最簡單的道理。

    不過……

    徐謙的一番話,倒是讓有心人來了興致,他們算是明白了,徐部堂的中心思想就是,戶部徵稅,戶部主持,戶部一條龍,要建立一個讀力的體系,要保障商稅的徵收,比如說稅局,比如說不讓地方官插手,這莫非是意味著,戶部在接下來,要大大的膨脹一番?

    想想天下有多少個府縣,這麼多地方,要不要委派稅丁,沒有數千甚至上萬人的規模,戶部是辦不下來這麼大的事的。

    除此之外,戶部靠這數千上萬的稅丁收上了銀子,把銀子捏在了手裡,怎麼用,似乎戶部也有打算,比如說那巡捕廳,不是說各省也要籌建嗎?他們要籌建,銀子從哪裡來?還不是戶部?

    這年頭,誰有錢誰是大爺,再說各項的工程,要不要銀子?這銀子又怎麼用,按著徐部堂的意思,似乎也不願地方官吏插手,一切都由戶部包攬,那麼,又要招募多少人手?

    而招募了這麼多人手,要不要有人監督?都察院總不能監察你的稅丁吧,人家眼睛看到了天上,可沒興趣督察這個。那麼戶部要不要籌建個監督局,這又要招募多少人手?

    這是要將戶部打造成一個膨脹到沒邊的衙門啊,如此算下來,沒有個幾萬人,似乎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如此一來,這戶部,豈不是要成為天下第一部堂,禮部靠邊站不說,連吏部怕都要望塵莫及了吧。

    可是自己……又能從中撈取多少權利和好處呢?

    而且這個稅制,內閣那邊會不會批准?

    帶著許多的疑問,許多人不再是惶恐不安,心裡不由生出一點兒希望,似乎徐部堂的思路,似乎對自己頗為有利,部堂權利越大,他們自然也就水漲船高,部堂管的銀子最多,也意味著他們的權利越大,這是共生的關係。

    比如一個尋常的郎中,表面上好像是了不得的官,可是說穿了,也不過是個大帳房而已,某省的錢糧,都歸你來折算,權利是有一點,但是能使喚的官吏也不過幾十個,該省的冰敬炭敬也少不了你的那一份,可是終究,大多數時候你還是縮在部堂裡,每曰清點錢糧。

    可要是戶部真要膨脹起來,這好處就大了,幾十個官吏算什麼,說不准幾百幾千都有,而且到時各城修橋鋪路,肯定也要在清吏司名下,散財的權利足以讓人眼紅耳熱。

    徐謙自然察覺出了這些人的表現出來的異常,心裡不由微微一笑,後世但凡是管理經濟財稅的都俗稱小內閣,干係極大,地位也是崇高,自己現在所做的,不過是順應時代潮流而動而已,戶部……從此之後也要成為小內閣,而在這小內閣的一畝三分地上,徐謙自然當仁不讓的要成為這小內閣首輔,一言九鼎。

    既然宏圖已經繪畫了出來,吳謙一琢磨,覺得對自己這個侍郎也頗為有利,畢竟誰會嫌自己的權大,嫌自己手裡的錢多,若說方才,他擬定這章程,還只是為了討好徐謙,防止自己和張春一樣的下場,可是現如今,他腦子裡立即掠過了許多靈光,竟是覺得,跟著這個尚書大人,其實也不錯。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5 16:55
第六百五十七章 :風暴


    徐謙吩咐的差不多了,自然也就散了會,至於最後擬定出什麼章程,如何執行,卻是急不得。

    戶部的官員們開始私下討論,反響很是熱烈。

    最重要的是,所有的人都達成了共識,管你王學、舊學,至少有一點你必須承認,不要跟姓徐的對著幹,張春的榜樣就在眼前,左侍郎都完了,他們這些小魚小蝦,要整起來也就是動動手指頭。

    有了這個共識,其他的就好辦了,現在要討論的是,徐大人的意圖到底是什麼?

    戶部管錢袋子,這沒有錯,可是以往戶部雖然管著錢袋子,可是這錢有層層剋扣的說法,其實說到底,戶部只是個附庸在內閣的衙門,比如戶部要徵糧,於是要經過內閣,內閣才使喚的動各府各縣的官員,各府各縣徵糧的過程中有沒有問題,戶部也管不著,這是都察院的事,至於地方官完成不了任務,似乎和戶部關係也不大,那是吏部的事,再至於糧食押解入京,還是和戶部沒有什麼關係,那是漕運總督衙門的事。

    整個徵糧徵稅的過程,其實就是一次朝廷總動員,戶部的職責不過是詢問,不過是提議,不過是入庫而已。

    之所以如此,其實也很容易理解,畢竟這個時代組織能力有限,單憑一個戶部衙門,是絕不可能完成一項這麼大的工程的。

    可是現在,徐大人的意思似乎是戶部自己單幹。

    理由嘛,是現成的,一方面徵商稅比徵糧稅更複雜。但是又更容易一些。

    複雜之處就是在於,如何開徵。徵收多少,若是沒有一套規矩。就可能竭澤而漁,最後各地苦不堪言。而地方官龍蛇混雜,且又不夠專業,靠他們開徵商稅,天知道最後會鬧出多少弊案了。徵個官糧都是如此,更別提這些真金白銀了。

    到時幾乎可以想像,一些地方官窮凶極惡,開了這個口子之後,以這個名目任意攤派。接著無數工坊破產,最後的結果就是,朝廷和商賈都吃了虧,倒是便宜了這些地方官吏。

    而說它容易,是因為開徵的是雪花花的紋銀,而不是官糧,徵收的範圍要小得多,因此,就算不用地方官吏協助。戶部自己搭個台子,照樣能登台唱戲。

    徵稅自己來,押解自己來,監督也自己來。甚至錢糧的動用,還有未來錢糧的流向,這位徐大人都已經想好了。徐部堂這分明是包產到戶的節奏,想另立內閣。

    既然要跟著徐部堂單幹。好處是顯而易見的,一是權。二是錢,傻子都曉得,一旦如此,戶部這邊的權利將達到頂峰,甚至要遠超吏部,有了權,又有了錢,想不發財可能嗎?

    大家稍一琢磨,頓悟了,這事可以辦。

    可是新的討論又出現了,既然要單幹,把其他各部甩開,內閣會同意嗎?只怕是豬都知道,內閣絕不會同意,內閣也不傻,不可能放任戶部如此做,縱然你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這些理由俱都是血淋淋的現實,而且戶部這麼做,顯然更加合適國家的發展,對朝廷也極為有利,可是單憑要權這一條,內閣就有足夠的理由完全否決。

    這其實就是立場的問題,內閣的立場在於掌控一切,而現在站在戶部的立場,想要成為真正的戶部,將財政大權攬在手裡,只怕比登天還難。

    吳謙的公房裡,聚集了很多的官員,吳謙在戶部乾了七年,從郎中升任的右侍郎,在戶部人脈廣泛,再加上張春倒了,大家自然而然,都想听聽他的意思。

    “老夫以為,徐部堂的倡議還是很好的,為何會有這麼多的亂象?老夫就說幾個吧,比如這徵糧,戶部只是負責入庫、清點,說白了,就是個管家,到底如何徵,徵多少錢糧,戶部卻是說不上話,諸位看看,現在的結果就是,這邊要賑濟,那邊要撥餉銀,收上來的是三百萬,花出去的卻有七百萬,八百萬,甚至上千萬。咱們是巧婦,沒有說話的份,只能憑著內閣的決斷執行,可是國庫空了,調撥不出錢糧來,最後又是戶部的錯。戶部的干系本就非同小可,這種非同小可的事,該做主的做不了主,可是該擔的干系卻是一點都拉不下,往年的時候,老夫看到前幾任尚書每日做的事就是和內閣還有各部還有監寺們爭辯,為的就是爭取少花點銀子,可是結果如何?該花的還是花了。現在還欠了一大屁股的債。”

    “說來說去,只有一個問題,就是收支不能做主,徵收的時候,地方的官吏巴不得能少徵就少徵一些,多出來的,好中飽他們的私囊。可是支出的時候,無論是內閣還是各部,又巴不得能多支出多少就多支出多少,他們要辦大事嘛,有多少銀子辦多大的事,要辦大事,要把事辦好,銀子不夠怎麼成。徐部堂的一席話,倒是讓老夫覺得有那麼點意思,戶部畢竟是專門算賬的,如何開支,得戶部自己做主,唯有做了主,才能解決當下的諸多問題,讓那些滿腦子地方政績的地方官來徵稅,讓那些要辦大事的大人們來想著如何花銷,遲早,這國庫要垮了。”

    吳謙侃侃而談,音量很大,他不嫌別人聽不到,就怕有心人聽不到,這些話犯忌諱,甚至若是被內閣聽了去,只怕他的仕途也要慘淡。

    不過吳謙本來就不如張春一樣得到內閣大佬們的青睞,而眼下徐謙坐掌戶部,看他今日的實力,原本還在左右搖擺的吳謙,此時已經下定了決心,跟著徐部堂一條道走到黑了。

    其實他也是迫不得已,若是這時候,內閣的人讓自己來做戶部的釘子,效仿張春一般來給徐謙難堪,自己答應不答應,答應下來就要被徐謙拍死,不答應內閣就認為自己是徐謙的黨羽。

    既然沒有了選擇,那麼索性,就跟徐部堂混了,反正得罪了徐謙,那是死路一條,得罪了內閣,至多也就是打發去南京,兩相其害選其輕,吳謙自認自己的智商足夠。

    聽了吳大人的話,有人忍不住道:“可是內閣會同意嗎?”

    說的再好也沒用,內閣否決了戶部的章程,說什麼都是假的。

    吳謙笑道:“同意不同意,這就不是我等能猜到的了,徐大人才是主心骨,我們呢,一起擬出章程來。”

    眾人連連稱是。

    突然來了個新任尚書,突然新任尚書打打殺殺,然後又突然左侍郎完蛋了,戶部的諸公們今日是大開了眼界,再結合徐部堂破天荒的一番言辭,大家都感覺,戶部從此以後,是不會安生了,自己處在這暴風的風眼位置,到底如何抉擇,卻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有人抖擻精神,有人則是萌生退意,大家各打著算盤珠子,直到次日有人遞上了辭呈,這個時候,大家才知道,現在已經不是他們繼續打秋風的時候,到底如何選擇,必須得有個決斷。

    覺得以後的日子難熬,那麼索性致仕,有門路的則是請調出去。至於有心的,則是留下來,倒是頗想有一番作為。

    而次日的時候,雪片一般的彈劾奏書,不出意外的滿佈整個朝野。

    徐謙膽大妄為,私設刑堂,他一個戶部尚書,何德何能,怎麼就敢​​處置朝廷命官。

    好大的膽子,左侍郎說打就打,說拿就拿,天大的罪,也輪不到你戶部尚書干涉,上頭還有朝廷,還有天子,有你徐謙處置的份嗎?

    讓四川府縣開倉放糧,假若人人效仿,災情是彌平了,可是極有可能,會動搖社稷,假若有人圖謀不軌,假報災情,截留錢糧,又當如何?

    徐謙道德有問題,有兩個妻子,還和下屬的小妾私通。

    他收了商賈的賄賂,和商賈沆瀣一氣。

    諸如此類的奏書滿天都是,就彷佛一下子,大家發現了新大陸,突然發現,這個徐部堂簡直就是人中極品,壞人中的戰鬥機。

    對於這些彈劾,爭論立即起來,有人唾棄就有人捧,到了今天,徐謙也不再是個單靠天子的雛兒,不必徐謙出手,刑部尚書會同幾個禦使便上了書,俱言張春之罪,最後又說,張春能升任左侍郎,皆賴內閣大臣楊廷和舉薦,現在,是不是該追究一下乾系,還有吏部,每年一次京察,為何至今沒有發覺這樣的昏官、庸官,吏部也應當給一個交代。

    導火線是有了,又是一場爭議醞釀。

    而在大理寺那邊,押去大理寺受審的張春推翻了所有的罪責,俱言自己遭受徐謙誣陷,要求查辦尚書徐謙。

    大理寺這邊,也在猶豫,這其實是個糊塗案子,任誰來審,都難理清楚。可是他們也有難處,一邊是內閣和一群氣勢洶洶的大臣,一邊是徐謙還有一幫王學新貴,似乎無論怎麼審,都要得罪人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5 16:57
第六百五十八章:大局已定


    張春的盤算是正確的,他現在是完了,可是並不代表他徹完蛋,大理寺一日不定罪,他就有翻本的可能。

    而這件事,也絕不會善了,這件事拖下去,對徐謙大為不利。

    理由很簡單,張春已經壞的不能再壞,現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可是徐謙不同,徐謙是新任尚書,他熬不起。

    因此張春抵死不認罪,據說又有人暗中和大理寺招呼,無非就是,大理寺絕不能動刑。

    既然不能動刑,那麼萬事皆有可能,張春下了決心,要將釘子戶做到底,等到時期合適時,再反咬回去。

    只是他太過低估了徐謙。

    徐謙既然打定了主意收拾他,就不可能任由他一直待審。

    一封書信,已經傳到了北鎮府司。

    身為錦衣衛僉事,徐昌現在一直都在北鎮府司辦公。

    他拆開了書信,沒有說什麼,只是咳嗽幾聲,外頭有校尉進來,道:“大人有什麼吩咐?”

    徐昌道:“去把徐勇徐千戶叫來。”

    徐勇最近水漲船高,也因功升了千戶,當然,他能有這千戶,還得多靠了陸松,陸松人脈廣,趁著內西城千戶離職的空檔,極力為他爭取,這天大的好處才落到他的頭上。

    過了半個時辰,徐勇急匆匆的過來,道:“叔父,怎麼了?”

    徐昌瞪了他一眼,道:“這裡是鎮府司,又不是家裡,不要叫叔父,要叫大人。”

    “是,大人。”徐勇悄悄做了個鬼臉,而後立即嚴肅起來,道:“不知大人有什麼吩咐。”

    徐昌道:“戶部左侍郎張春,這個人你曉得吧?”

    徐勇如何不曉得,徐謙收拾張春的事早就傳遍了整個京師,不曉得才見鬼了。

    徐昌道:“立即派出你能動用的所有人手,無論多少人,無論需要多少物力三天之內,老夫要知道他家有幾口人,他的兒子現在在做什麼,他的女兒嫁給了誰,他有幾個兄弟,如此種種,都要一清二楚還有他的籍貫在哪裡,要派人去他的鄉中細查,他家裡有多少地產他做官之前又有多少,鄉中是否有引水的紛爭,他在朝中,有哪些人和他關係不好,他的恩師是誰,誰又是他的門生。”

    “除此之外,他的幾個侍妾又是什麼來路,他的府上有哪些家人,這些家人又做過什麼管事、帳房、教習再到丫頭,老夫都要知道,漏了一個就拿你是問,你明白嗎?”

    徐勇打起精神,道:“是卑下明白了。”

    話說的如此詳盡,徐勇若是不明白,那就真的是豬了,這顯然是要整人的節奏,否則誰吃了沒事,調查的如此清楚,這種事對錦衣衛來說

    簡直就是家常便飯,至於查得出查不出徐勇倒是很有信心,現在這是他吃飯的手藝,若是連這個都沒有眉目,他還不如回家去混吃等死了。

    一時之間,一隊隊錦衣衛四處出沒,緊接著,一份份奏報到了徐昌案頭上,徐昌分別撿了幾個重要的奏報,隨即交給一個校尉,淡淡道:“就這麼辦吧。”

    輕描淡寫的四個字之後,便有四五人到了大理寺。

    這四五人跪在大理寺外,哭天搶地,很湊巧,這時候又有許多人在此圍觀,於是乎,繼戶部之後,大理寺又成了圍觀的對象。

    “大人要為我等做主啊,小人姓楊,家裡貧困,在東城賣豆腐為生,家有一女,因頗有些顏色,被那戶部侍郎張春之子瞧見,竟是指使家人搶了去,小人求告無門,便去順天府狀告,誰知順天府和張家沆瀣一氣,竟是將小人打將出來,至今我家女兒還不知下落,還請大人做主。”

    “大人……張春家中管事仗勢欺人…···”

    “請大人做主……”

    大理寺少卿早就接到了消息,徐謙入京的時候,他是第一個拜訪,今日寺卿也在辦公,他卻先跑了出來,命人開堂。

    審問過後,果然是人證物證俱全,大理寺少卿立即報知寺卿,這寺卿叫朱顏,此時看到這個佐官興匆匆的禀告,不由露出苦笑,對他道:“子興,你這是為難老夫啊。”

    少卿字子興,姓名王猛,王猛微微一笑,道:“大人,下官是因為……”

    朱顏搖搖手,道:“你是什麼心思,老夫會不知道?為何這些人平時不來訴冤,偏偏都赶巧似得今天趕來,這太巧合了,顯然是有人要將張春置之死地,而這種敏感的事,私利本該斟酌處置,沒有必要這麼快過堂,你卻絲毫沒有猶豫就開始提堂,老夫可不傻子,你這是死心塌地要跟著徐謙走,不過····· ·”朱顏!沉啷下,道:“不管如何,這些罪證總是真的,人證物證也都在,顯然是張春平時也多有不法,只不過,這裡並無張春的罪證,只有他的家人和府中主事……”

    王猛正色道:“可是放縱家人不法,便可管中窺豹,再者,樑柱裡的這個案子,他去順天府狀告,結果順天府卻是不敢去管,反而將他打了出去,這裡頭,難道就沒有張春出面打招呼,他不打招呼,順天府何苦要如此?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戶部侍郎是個這樣的人,可見此前徐部堂斥他昏庸,斥他放縱士子讀書人圍堵戶部,也定是沒有錯,請大人立即決斷,否則這幾個案子傳出去,士林必定要轉向徐部堂這邊,到了那時,大人只怕要陷入被動了。”

    朱顏撫須,王猛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個時代判案,講究的是自由心證,也沒什麼太多法律條文可循,所以要認定一個人的是否有罪,就在於這個人是好是壞,這就好像某個官員,假如有一個污點,那麼在刑律上,往往會將他抹黑成一個十惡不赦之徒。這看上去荒謬,只是在這個時代,卻是行之有效。

    朱顏嘆道:“也只好如此,你記著,老夫這也是被逼的,是沒有辦法,只好對不住幾個朋友了。”

    這幾個'​​朋友,,顯然此前就打了招呼,朱顏又補上一句:“還有,代老夫向徐部堂打個招呼,問個好,就說老夫會秉公處置。”

    鬧到現在,總算明白了,這個朱顏原來也是個牆頭草,一方面,他不能得罪他的'朋友,,不過現在有了這麼多罪證,處置了張春,也確實能向他的幾個'朋友,一個交代,至於徐謙這邊,當然也不能得罪,得暗示一下。

    緊接著,張春過審,諸多罪證當前,張春闔目不語,他當然曉得,這是有人在外面搞了小動作,這個時候,更是不能開口。

    見他不開口,朱顏自然也不客氣,命人伺候一番,總算認了罪,報到了內閣,旋即去尋他的'朋友,解釋去了。

    戶部這裡,也一直在等待張春的結局,張春若是一直不辦,那麼說明徐部堂的手段未必真有想像中這麼大,可若是張春辦了,一個戶部侍郎,不但當著內閣學士毆打,送去了大理寺,大理寺還定了罪名,這說明什麼?說明徐某人雖然沒有內閣大臣那般抬舉你的能力,但是絕對有將你踩死的手段,你怕不怕?人在江湖飄,就怕挨大刀。

    等到大理寺那邊來了結果,大家最後一點看風向的心思都沒了,一個個摒棄了雜念,但凡是還在戶部的,就再沒有一個有興致再蛇鼠兩端,於是乎,戶部頓時掀起了學習徐部堂講話精神的熱潮。

    徐部堂說的話,如今也成了他們的口頭禪,動輒就是嘆口氣,說一句商稅徵收自當樹立規矩,嚴加防範地方官吏插手。又或者喝口茶,又來一句,取之於商也要用之於商,豈可只知向他們索要銀子,卻不顧人家死活。

    右侍郎吳謙興匆匆的擬出了章程,小心翼翼的去尋了徐謙,請徐謙過目。

    徐謙看過之後,微微一笑,道:“還不錯。”

    雖然只是個小小的讚許,卻是讓吳謙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這是個好的開始,至少徐部堂沒有反感自己,他連忙道:“下官學識淺薄,只怕多有疏漏,還請大人指正。”

    一個四旬的老傢伙,向個雙十的青年如此卑躬屈膝,請求指點,這也算是戶部衙門的一個奇觀。

    徐謙沉吟片刻,道:“只是還不夠深入,尤其是稅局的籌建,略顯草率,除此之外,要設稅局,就要立規矩,重籌建而輕規矩,那麼籌建和不籌建又有什麼分別?再有,錢糧的調撥也要深入一些······”

    徐謙足足說了小半時辰,吳謙認真聽著,連連點頭,感嘆道:“大人的話實在發人深省,下官再改一改,讓大人見笑了。”

    徐謙朝他微笑,道:“無妨,集思廣益嘛,本官有什麼錯處,也要請吳大人指正。”

    吳謙忙道:“不敢,不敢。”心裡哆嗦了一下,真要指正算不算作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5 17:03
第六百五十九章:召開廷議


    不過吳謙已經感覺到,自己的方向對了。

    徐大人顯然對章程的事很是上心,尤其是他提出的幾個意見,看上去是空話,但是吳謙能感覺到,徐部堂用了心。

    一個人要用心去做某件事,這個時候,就給了下頭人方向,至少大家曉得,如何才不會惹怒這個傢伙,相反,還能得到賞識。

    吳謙對章程的事愈發重視起來,重視程度,不亞於一次科舉考試,他回到公房,仔細琢磨了一下徐謙的話,旋即又認真看了章程,心里大致已經有了眉目,立即召集幾個堂官和書吏來,開始完善。

    吳謙幾日沒有回家,幾天下來,眼睛都已經熬紅了,才好不容易趕出新的章程出來,送到徐謙那兒,徐謙這一次認真看了一下,見吳謙不修邊幅的樣子,先是笑道:“本官聽說近幾日你廢寢忘食?吳大人年紀大,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將來本官還要藉重。”

    這一句漫不經心的話,讓吳謙精神一振,付出似乎得到了回報,借重二字,已經表明了徐謙的態度。

    吳謙聽過許多傳聞,比如上一任的戶部尚書,和徐謙關係匪淺,天子降罪,是徐謙提著腦袋去勸諫,這才為梁藤爭取了該有的名份,單單這個,就足以讓吳謙死心塌地了。

    徐謙旋即看了章程,不斷點頭:“現在大致沒什麼大問題了,雖然還有些地方不妥善,不過還是辛苦了你,剩餘的,本官親自捉刀吧,吳大人,今日本官准你一日的假,今日本官代你當值,你去歇一歇吧。”

    吳謙忙道:“大人,下官不必休息。”

    徐謙倒也隨他·道:“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就一起完善吧。”

    徐謙說罷,拿了筆墨,將自己的意思都說出來·而吳謙則是提筆記錄,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不斷的琢磨每一個想法。

    “大人,稅丁若是招募讀書人,會不會太招搖了一些?”

    “這無妨,各府各縣要抽稅,要有人理解戶部複雜稅制·還要精於計算,尋常的差役是不成的,有的人連大字都不識幾個·又有什麼用?咱們又不是招募打手。”

    “只是讀書人們肯來嗎?”

    徐謙微微一笑:“這天下有的是讀書人,可是每三年科舉取士能中的又有幾個,大家都要討生活嘛,只要銀子高一些,給予他們的地位高一些,這些都無妨。”

    吳謙點點頭,其實徐謙的意思他也能理解,徵收商稅的稅丁肯定不能是文盲,只是讀書人·未免孱弱,只怕硬不起來。

    徐謙笑道:“除此稅局,還得有人巡查·巡查各府各縣的不法,督察稅丁,這些人·也要招募,此事不必招搖,直接將招募的人掛名在清吏司就夠了。”

    吳謙道:“那麼是不是也效仿浙江,辦一個錢糧局,專門負責修橋鋪路、興辦學堂等事宜,大人不是說過嗎,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因此這錢糧局也極有必要,只是錢糧局如何運作·是不是也該有個規矩……”

    徐謙點點頭,道:“本官要說的就是這件事······錢糧局在浙江運行良好,也是特立獨行,獨立於地方官府之外…···”

    足足用了兩天時間,章程才算是最後有了結果,徐謙長吐一口氣,看到洋洋數万言的陳稅改書,不由苦笑。

    為了這麼個東西,消耗的時間可是不少。

    當然,這封奏書,若是遞上去,肯定要驚起軒然大波,且不說稅改不容易,單單說戶部總攬徵收、審核、支取的大權,就足以讓人詬病。

    可是一旦按著這個奏書執行,那麼不用懷疑,戶部就當真要成為小內閣了,屆時擁有官吏數万,地方的稅局甚至可能成為各府縣不可忽視甚至可以和地方官府分庭抗禮的衙門,就算不如地方官府,至少稅局比之各府縣的學官又或者判官地位要高得多,他們的地位,應當和從前的鎮守太監相當,只不過從前是宮裡委派鎮守太監,而現如今,卻是戶部委派而已。

    地方上的格局會變動,而朝中的格局也會變動,戶部若是有了自訂收支的權利,那麼從此之後再不是各部的尚書還有各寺監的主官和戶部尚書吵做一團,而是大家一起來懇求戶部尚書撥發銀子了。

    徐謙沒有太多疑慮,拿了奏書和章程,直接坐轎往內閣去。

    到了內閣,派人禀告,堂堂戶部尚書,倒是無人敢讓他吃閉門羹,畢竟戶部尚書來內閣,肯定是要要事禀告,這是公事,楊一清就算想要僭ˇ捏徐謙,也絕不可能在這上頭。 !

    楊廷和和楊一清聽到徐謙來了,都不由暗暗覺得奇怪,這個徐謙,來內閣做什麼?

    楊一清冷冷一笑,道:“莫不是剛剛整了張春,此時來耀武揚威?”

    楊廷和卻是搖頭:“不會,他這個人,還不至於如此愚蠢,既然來了,肯定有大事,待會你不要動怒,老夫和他說。”

    旋即命人請徐謙進來,徐謙到了楊廷和的值房,朝楊廷和行禮,他看到楊一清也坐在一側,像沒事人一般,也對楊一清行了禮,道:“原來楊大人也在,下官今日來的正好。”

    楊廷和淡淡道:“徐大人有何事?”

    到了這個份上,在楊廷和等人看來,寒暄就實在不必了,還是有事說事的好。

    徐謙點點頭,道:“還真有這麼一件事,現在戶部的情形,二位老大人想必也是知道,下官接了這個爛攤子,也是實在為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四川的賑災錢糧雖然是暫時解決了,可是長遠來看,戶部再這樣下去,遲早維持不下去,戶部擔著這麼大的干系,一旦出了差錯,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因此下官就在想,是不是應當改一改,朝廷眼下,最大的問題就是收支不平,這是根子的問題。”

    楊一清冷冷一笑,想要做事,好在楊廷和忙道:“是嗎?看來徐部堂是已經有了主意?”

    徐謙倒也開門見山,​​直截了當的道:“正是,這是下官寫的一些章程,還請二位大人過目。”

    楊廷和和楊一清對視一眼,似乎猜測出了徐謙的意圖,徐謙這個人,是不甘心做個大帳房的,這人肯定要搞事,只是想不到,徐謙這麼快,就有了動靜。

    楊廷和的語氣冷淡了許多,道:“老夫看看吧。”

    接過了章程,楊廷和不敢怠慢,仔細看起來。

    越看······楊廷和越是心驚肉跳,徐謙這個傢伙,分明是在奪權,其中稅局是要架空各省各府各縣的錢糧,完全將稅收和地方官吏剝離開,這個做法,似乎也沒什麼不妥,就算是楊廷和,也希望這樣做,大明的內閣,一直希望中央集權,可以由於種種的厲害關係,族里至少不小,所以很難執行下去,畢竟大家都不是傻子,內閣固然一言九鼎,可是也不能把所有的地方官都得罪乾淨了。

    徐謙的這個章程,按理來說,很得楊廷和的胃口,只不過···…徐謙要集的權卻和內閣無關,全部集中到了戶部,如此一來,就是從此之後,內閣掌握了吏事、政務、軍事,可是戶部卻是掌握了財權。

    財權的重要楊廷和當然清楚,這幾乎是和吏事一樣重要的存在,相比來說,政務和軍事,都要仰仗於財權,可謂息息相關,缺一不可,徐謙的野心在這份章程裡暴露無遺。

    只是他沒有動怒,而是耐心將章程統統看完,隨即抬眸,看著徐謙,淡淡的道:“這份奏書,可是徐部堂寫的?”

    他故意將部堂二字加重了語氣,也不知是不是有諷刺的意思。

    徐謙點頭,道:“正是。”

    楊廷和眼皮子一垂,只是淡淡一笑,旋即將章程交給楊一清,道:“你來看看。”

    至此之後,楊廷和不做聲了。

    楊一清也覺得有些不對,接過章程之後認真細讀,旋即冷笑起來:“這是什麼章程,簡直就是胡說八道,胡鬧!”

    徐謙早就料到這個結果,所以並不生氣,只是冷靜的道:“敢問大人,為何是胡鬧?難道裡面的內容有什麼不妥當嗎?又或者是這些方針,不足以解決當下的問題?”

    楊一清冷笑道:“在戶部,那是你油嘴滑舌的地方,可是在這裡,卻不是你胡鬧的地方,你這奏書胡言亂語,老夫不和你計較,老夫只想告訴你,這件事,不能這麼辦。”

    徐謙正色道:“辦不辦,至少也要召開廷議再說,廷議討論結果如何,這才是至關重要,下官懇求召開廷議,商討此事。”

    一般大臣之間若是出了分歧,往往就要召開廷議解決,而徐謙身為戶部尚書,也算是朝廷大佬,也確實有理由藉此召開廷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5 18:05
第六百六十章:戶部內閣之爭


    對楊廷和和楊一清來說,徐謙現在的作為就是逼宮。

    莫說是楊一清,便是楊廷和,若是在其他的事上可以退讓,但是在奪權這件事上,是萬萬不肯退後一步的。

    他的眼眸瞇著,並不吭聲,冷眼看著楊一清和徐謙爭吵。

    “廷議?懸而不決的事才廷議,至於荒謬的事,召開廷議做什麼?”

    雖然明知就算是廷議,也絕不可能通過這個章程,但是為了杜絕以後隔三差五提這樣的章程出來,楊一清認為,便是廷議討論都沒有必要。

    徐謙卻是冷笑,他當然清楚,自己能走這戶部尚書並不是來自於內閣大臣們的恩典,而是這些人需要自己擦屁股,在他們眼裡,自己更像是一塊抹布,有用的時候用一用,沒用的時候就是眼中釘肉中刺。

    徐謙並不怕得罪他們,因為事實上,雙方早已到了勢同水火的地步,徐謙正色道:“如何荒謬,難道現在戶部還不夠荒謬嗎?戶部的規章制度一日不改,遲早,這社稷就要死在這種荒謬上頭,現如今我主掌戶部,算是臨危受命,所以這個章程若是不能通過,一切的責任,都和徐某無關。”

    “好一個推卸責任。”楊一清笑的更冷了,道:“可惜,現在還輪不到你說了算。”

    徐謙平淡的道:“不是徐某說了算,也不是你一人說了算,朝廷自有自己的規矩,所以才要廷議討論。”

    楊一清正要反駁,楊廷和卻是微微一笑,道:“廷議也無妨,明日廷議吧,事情就這麼說了,徐部堂滿意了嗎?”

    徐謙微微一笑,道:“滿意談不上,這是朝廷的規矩莫非有生員省試,也有滿意不滿意之說嗎?規矩如此,只是一切都依著規矩辦而已。”

    楊一清頜首點頭,態度冷淡道:“不過老夫醜話說到前頭,你這章程,就算是廷議討論,也斷不會有多少人附議,你明白嗎?”

    徐謙正色道:“至少也要讓下官心服口服才是。”

    留下這句話,徐謙告辭出去。

    內閣裡頭的火藥味顯然還沒有散去,楊一清拍案而起怒道:“楊公何必答應他,你難道不明白,這徐謙素來詭計多端他既然非要廷議,想來這廷議必定有問題,是了,楊公有沒有想過,廷議若是雙方僵持不下,最後是要天子裁決的,多半徐謙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廷議是對一些大事進行討論,可是一旦雙方懸而不決,激烈爭執之後依舊沒有結果那麼按照規矩,就該報入宮中,讓天子來做這個決定而傻子都知道,天子和徐謙關係莫逆,想來這徐謙要的就是製造出廷議爭執未果的局面,最後再請天子出面,得到一個有利自己的裁決。

    楊一清眼中冒火:“一旦天子准允,那麼這徐謙就當真名為尚書,卻是事實閣臣了,就算不入閣,權柄之大也讓人難以想像,這絕對不是鬧著玩的事一旦如此,楊一清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楊廷和卻是心平氣和的道:“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他是戶部尚書,非要召開廷議,商討這份章程,莫非攔得住嗎?你不要忘了,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侍讀學士,也不再是那個巡撫,是那個總督了,他現在已經是戶部尚書,按理,戶部商戶要求召開廷議,這是理所當然的事,若是斷然否決,彈壓的越兇,反而給了他口實。為政,不可置氣,既然請了他去戶部,那就該忍受他這戶部尚書的挑釁。”

    楊一清拉下臉來,楊廷和這語氣,頗有幾分教訓的意思,也只是因為他和楊廷和關係極好,否則多半以為楊廷和是要藉機敲打自己了,不過也可看出,表面上楊廷和心平氣和,只怕這個時候也很是惱火,否則不會說出這番話出來。

    楊廷和繼續道:“你的擔憂,老夫也知道,不過你也不必憂心,他討論他的章程,我們為何不討論我們的章程?這次廷議,既是徐謙的機會,其實,也是內閣的機會。”

    楊一清一頭霧水,道:“楊公此話何解?”

    楊廷和正色道:“立即擬定出一個章程,可以藉鑑一些徐謙的觀點,不過要為我所用,比如稅局,這就可以藉用,只是這稅局,要獨立開去,就如刑部和大理寺一般,你明白了嗎?”

    楊一清頓時如迷糊灌頂,一下子開悟了。

    妙-啊。

    徐謙的章程裡頭,最重要的就是稅局,稅局負責制定稅制,負責收稅,楊廷和說效仿大理寺和刑部,其實就是將戶部和分開,戶部的要求是將稅局置於戶部之下,以便協調!可內閣這邊,可以效仿這個刑部和大理寺的體例,把稅局獨立於戶部之外,於是乎,戶部依舊還是管庫房的,而稅局地地位和大理寺等同,品級比戶部低一些,但是權利大,可以直接讓內閣直接管理。

    這麼做,不但解決了當下的問題,增加了歲入,而且可以一腳把徐謙踢開,讓內閣自己來幹,沒有了稅局的戶部,就好像悲劇的刑部一樣,只怕將來的地位,連刑部都不如。

    想當年秦漢之時,主掌刑獄的廷尉可謂風頭無邊,便是三公見了,都得繞著道走,親王犯法,廷尉署理,官員犯法,亦是廷尉處理,至於各州的百姓的刑獄,統統都在廷尉管轄範圍之內。

    只是可惜,廷尉到了明朝,職責卻是一分為三,一個是大理寺,一個是刑部,一個是都察院,刑部原本掌著司法,在六部之中本來不低,可正是因為這樣的分權,使得刑部的地位很是尷尬,甚至連工部都不如。

    戶部若是這個時候,另設了一個稅局,怕是也要落地鳳凰不如雞了。

    楊一清精神一振,道:“楊公如此一說,我倒是覺得可行,只是明日廷議,徐謙為首的一批人肯定要竭力反對,又當如何?”

    楊廷和笑道:“那麼···…是他徐謙的人多,還是我們的人多?再者,廷議是你我支持,什麼人應當參與,這是你我的事,到時候,支持徐謙的只有徐謙自己,他一個人反對,又有什麼用?這不算懸而未決。”

    楊一清不由笑起來,他算是明白意思了,這其實也是廷議的漏洞之一,表面上看好像很公允,各部還有各監寺的主官都可以要求討論一些大事,可是主持的卻是閣臣,閣臣若有偏向,其實廷議的結果,往往都會對內閣有利。

    假若只是有一個人反對,而同意的卻是絕大多數,內閣可以直接拍板定案,自然不必去請天子裁決了。

    楊一清道:“不錯,這還只是其一,這稅改是徐謙提出來的,到時必定阻力重重,咱們藉著他的名義稅改,將稅局獨立出去,到時天下人紛紛反對,首先罵的也是他徐謙,這是一舉多得的妙-策,如此說來,老夫今夜是不能睡了,得好好主持一下內閣的章程。”

    楊廷和微笑,道:“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楊一清哈哈笑道:“無妨。”

    接著,楊廷和立即下文去了翰林院,抽調了不少侍讀和學士,參與章程的修訂,畢竟是剽竊別人的成果,所以並不擔心花費太多時間,一夜功夫,大致時間也是足夠。

    楊廷和則是開始挑選入宮廷議的名單,讓人下了條子,徐謙在一些高官中,主要的黨羽是在刑部還有大理寺,除此之外,禮部也有一個,他完全可以藉口此事和禮部、刑部無關,只邀吏部、工部的一些頭腦人物參與。

    “徐部堂。”

    如今以為貴為翰林學士的師兄謝正來訪。

    徐謙從宮裡出來之後,便沒有去部堂,直接回了家,緊接著,謝正就登門了。

    謝正在翰林院,翰林院這個衙門人多嘴雜,而且又接觸高層,所以對許多的事都多少知道一些,現在他來拜訪,一方面是來見一見這個師弟,無論如何,這個師弟算是真正混出頭來了,而謝正在仕途其實並不太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怕是和他爹分不開關係。

    他爹名望極大,而眼下朝中的閣臣們自然不希望讓人想起那個遠在浙江的人,哪個做閣臣的,願意在別人光環之下,所以對謝正,大多都是敬而遠之的態度,他們既不會為難你,但是也絕不會刻意提拔。

    謝正的人生,本來就是悲劇,只是徐謙的發跡,卻讓謝正突然意識到,自己未必就是悲劇,自己的老爺子雖然坐享空名,卻沒有一點能提攜他的權利,可是他還有一個師弟,這個師弟,現如今也是半隻腳踏入內閣的人物。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6 11:37
第六百六十一章:藉機反戈


     兩年多沒見,謝正顯得有些拘束,和徐謙似乎有一種淡淡的陌生。

    畢竟這幾年來,徐謙水漲船高,地位急速增長,反觀謝正卻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徐謙倒是一如既往的熱情,將謝正迎入後院的花廳,笑道:“近幾日忙,實在是抽不開身,所以一直都沒有拜會,只是你我算是半個兄弟,這些客套的虛禮自然也沒必要講究,是了,恩師的家書我已命人送去了府上,不知你看過了沒有?”

    謝正頜首點頭,道:“家父在信中說身體還算硬朗,我也放心了一些。”

    侍女們上了茶來,徐謙嘆道:“我在浙江的時候,時常聆聽恩師教誨,而恩師現在對我還算放心,可是對師兄反倒不放心了,說是你孑身一人在京師,身旁既無人照料,又怕你吃虧,恩師年紀大了,免不了要嘮叨這些。”

    謝正連連點頭,猶豫了一下,道:“今日來拜訪師弟,是因為翰林出了個怪事,方才內閣突然尋了許多侍讀和學士去,說是要草擬什麼章程,可是唯獨沒有叫上師兄和典庫的劉侍講,我覺得有些蹊蹺,因此打聽了一下······”

    這劉侍講是翰林院出了名的王學門人,叫了這麼多人,唯獨漏了他們兩個,而他們的共同特點都是和徐謙有關係,謝正又不是傻子,當然覺得不對勁,他娓娓而談地繼續道:“後來才曉得,原來是要草擬關於戶部的章程,我又聽說此前你去過內閣,遞了稅改的奏書上去,想來這事和你有關,內閣和戶部的一些內幕,我也曉得一些,生怕他們對你不利,所以提前來告知一下·讓你做個準備。”

    徐謙哂然一笑道:“你還真猜對了,這確實是和我有關。

    謝正急切地道:“既然如此,想來徐師弟已有應對之策了?”

    徐謙笑道:“沒有。”

    “沒有?”謝正疑惑了。

    徐謙道:“明日便是廷議,內閣肯定要藉鑑我的章程自己草擬一個章程出來·只不過······他們非要如此,我也沒有辦法,胳膊畢竟是拗不過大腿的。”

    謝正愕然道:“可是···…可是既然如此,為何師弟還要將章程送到內閣去?若不是這份奏書,內閣只怕也不會藉機······”

    徐謙微笑道:“其實我的意思就是讓內閣反戈一擊,他們要否定我的章程,就必定要有一個新的章程出來·是不是?”

    謝正點頭。

    徐謙又道:“這個新的章程不但要發洩他們的怒火,還要攬權,對不對?”

    謝正又點頭。

    徐謙正色道:“可是我料定·他們的章程走不通,商稅說來簡單,可是想要徵好,卻是不容易,他們既然非要捋起袖子來試一試,那麼就不妨試一試也無妨,到時候若是碰了壁吃了虧,最後還是我來收拾局面。”

    徐謙倒是回答得頗有信心,他不好看楊廷和和楊一清·這倒不是因為這二人水平不如徐謙,事實上論起施政水平,徐謙連給他們提鞋都不配。

    只是大家各有所長·在稅制方面,徐謙有上千年積累的經驗,而戶部徵稅·其實和新政也息息相關,內閣那邊對新政的了解,只怕還比不上徐謙的一根手指頭。

    徐謙倒是不疑謝正,道:“所以,內閣的稅改必然不能維持,到了那時,就不得不採用我的辦法。”

    謝正長出了一口氣·道:“原來師弟早有了佈置,倒是我這師兄多心了。”

    徐謙心念一動·道:“師兄近來對王學也有興趣?”

    突然問出這麼一句話,是因為謝正消息如此靈通,一個人消息靈通無非有兩個原因,其一是身居高位,得到消息的渠道比較多,就如內閣的兩位大人,就如徐謙,他們的身邊都不知圍繞了多少耳目,任何地方,稍有風吹草動,他們都能嗅出味來。而另一個原因就是關心,當一個人關心起某事時,就會多方打聽,總能得到一些訊息。

    謝正作為侍讀學士,主持史典,這些事,本不是他關心的,可是偏偏他能從一些不同尋常的事中觀察到一些信息,可見他對黨爭的事頗為熱心,而他能立即找上自己,告知消息,這一方面固然是因為二人乃是同門兄弟,另一方面,多半謝正已經成了王黨。

    其實這很好理解,謝正也是浙江人,身邊的一些同鄉以王學官員居多,大家都在京師為官,三天兩頭的走動,耳濡目染之下,不被影響才怪了。

    謝正顯得有些扭捏,最後道:“讀了一些王尚書和王先生的書,頗有幾分體會。

    王尚書說的是兵部尚書王守仁,後頭那個王先生,則是徐謙的好隊友王艮。

    徐謙微笑,道:“其實恩師對王學並不喜歡,可也不排斥,想不到師兄竟是研讀起來了,這樣也好,你我同門師兄弟,想到一處也是好事,你在翰林這麼久,一直沒有歷練的機會,若是有機會,我一定想辦法把你從翰林弄出來。”

    自己的前途居然要依仗自己的師弟,謝正老臉不由紅了,不過徐謙是戶部尚書,他既然說了想辦法,想來也是遲早的事,謝正畢竟還處在風華正茂的年齡,連四十歲都不到,正當壯年,在翰林已經呆了十幾年,換做是誰怕都膩歪了,此時心裡不由一喜,道:“我也想出來嘗試做一些事,師弟能幫襯,那就再好不過。”

    晚飯的時候,謝正在徐家用過了飯,這才打道回府,而徐謙亦是無話,次日清晨先去了部堂一趟,隨即內閣來了人,請他入崇文殿廷議。

    坐上轎子,徐謙輕鬆淡然。

    他之所以這麼急著上那份章程,要的並不是現在就手握戶部大權,等的無非是今天而已,單憑他現在的能力,想要完全按著自己的心意去主持戶部是不可能的,只有先等到內閣碰了壁,他才有這個機會。

    到了崇文殿,裡頭已經有許多人在等著了,嘉靖並沒有來,因為這不是常例的廷議,此時楊廷和坐在上首左側的位置,闔目不語。倒是其他人見了徐謙,紛紛動容,有人竊竊私語,有人拼命咳嗽,有人負手冷笑。

    而這些人,多是來自於吏部和工部,其中還有幾個都察院的官員。

    楊一清也想表現出幾分淡定,只是見了徐謙,還是不免大為光火,他冷冷一笑,道:“咱們的徐部堂來了,既然來了,那麼廷議就開始吧。”

    徐謙頜首點頭,環顧四周,道:“諸位大人,不知本官的章程,大家可看了嗎?”

    大家都不吭聲,並沒有顯示出積極的配合。

    徐謙只得道:“若是諸位沒有看,那麼就請諸位看了再議吧。”

    那工部尚書正色道:“已經看了。不過有幾個疑問,還請徐大人指教。”

    徐謙道:“大人請講。”

    這工部尚書鄭沖道:“你的章程裡頭,通篇都是戶部如何如何,老夫敢問,咱們大明朝,莫非只剩下了戶部,何以除卻了戶部,這麼大的事,反而和其他部堂寺監沒了關係。就說工部吧,按理說,各省要以動工的名義索要銀子,無論是治河還是修橋鋪路,莫非都不必經過工部,那麼朝廷要工部做什麼?”

    徐謙解釋道:“以往呢,是戶部不能做主收支,這收呢,全賴地方官府,戶部卻是做不得主,至於支呢,又看其他各部,結果如何?結果就是收支往往不能掌握,收支不平,已是老大難的問題,弘治朝如此,正德朝也是如此,可是從前,還是勉力維持,只是如今,卻已經難以為繼,諸公想必也知道,戶部眼下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若是再不改,將來必定遺禍無窮,所以本官思慮再三,才想出這個切實可行的辦法,為的,無非就是解決眼下的困局而已,戶部精通錢糧算計之道,收支的權利統統收到戶部,使戶部能及早有個預算,不至於向從前一般,卯吃寅糧,今日不知明天的事,最後的結果就是年年虧空,年年填補,缺額越來越多,問題也越來越多。”

    徐謙說得懇切,可是不以為然者卻大有人在​​,其實大家都不是傻子,多多少少,大家都曉得徐謙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弘​​治朝的時候能維持,正德朝的時候也能維持,可是現在是真正的山窮水盡,又足足欠下了千萬紋銀,加上這幾年的開銷日漸增多,可以想見,將來的問題,只會越來越大,而徐謙一方面著手收取商稅,而另一方面呢,卻是收攏收支之權,前者是開源,後者是統籌,假若當真如此實施,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

    可是工部尚書卻還是冷笑一聲,道:“是嗎?可是老夫不這樣看。”

    要帶著媳婦和孩子去媳婦娘家一趟,一十多公里,所以這兩天只能兩更,請大家能夠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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