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士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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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3-6-7 08:35: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91 829150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8 22:56
第六百六十二章:坑爹


    直浙的人心終於徹底的安定下來,其實安撫人心,未必太多舉措,只需要有一個合適人,說出一番合適的話而已。

    而且政協的出現,讓街頭巷尾又多了一個熱議的話題,大家自然而然,將心思都放在了裡頭。

    此後似乎也有炒作話題的心思,官府也配合起來,先是公佈了一些聽證廳開會的細則,此後,又宣佈到時設旁聽席,准許報館編撰旁聽。

    這麼做,自然是擴大政協會議的影響,否則大家密室協商,總不能商議出什麼結果,都靠這些政協的與會者憑嘴皮子去宣傳吧。

    可是如此一來,卻恰好又凸顯出了政協的獨特地位,若是受邀,不但能和官員和讀書人以及士紳議政,自己在那裡的發言甚至可能隨時登上各大報紙。

    要知道報紙乃是大儒們的地盤,商賈想要上去,除非你品行敗壞,被各大報拿去做反面典型,這時代的讀書人對商賈有天然排斥,即便是最寬容的王學門人,也盡量不和商賈瓜葛。

    可是現在不同了,不但你可以堂而皇之的登報,而且別人甚至還要記錄你的講話。

    用某些人的話來說,這已經不再是祖宗積德的問題了,這簡直就是祖墳冒青煙啊。

    不過明報這邊,已經率先刊文,講了新稅制,也談及了政協的一些花邊新聞,其中也有討論,比如有人撰文,說是朝廷這個商稅固然本意是好的,可是稅賦說是由各環節的士紳和商賈承擔,可是原料的價格貴了,商賈們未必肯全部承擔,最後可能拉動價格上漲,讓尋常購買商貨的百姓來負擔,這幾年物價本就漲動不少,一件衣裳·種棉的士紳賺一筆,織布的又賺一筆,此後染坊和成衣工坊又賺一筆,到了市面上·鋪子裡又要賺上一筆,如此一來,豈不是最後商稅收的不是商賈,而是尋常百姓。

    有人如此的說辭,又有人跳出來反對,說是固然可能會漲動一些價格,可是工坊這麼多·單單成衣,如今就有數百家,品類繁多·一家漲價,其他若是不漲,那漲價的一家貨物就要積壓,畢竟這點稅還沒有到完全讓工坊沒有利潤的地步,比如到了成衣環節,雖然每件衣衫的利潤薄了,可是利潤依舊還在,而且還是不小,各家工坊打的算盤不一樣·許多人肯定要觀望,等著別家漲價,可是又有谁愿意做出頭鳥·固然是未來的預期成衣的價格是要漲,可是就算漲,也絕不會因為商稅。

    行

    這種爭論·竟然一下子流行起來,其實王學的發展和新政息息相關,王守仁估計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理論最後被一群打著王學招牌的人更改的面目全非,就如儒家一樣,儒家壯大時,恰逢是武帝需要中央集權·於是,儒家的觀點自然而然·根據當時社會的觀念而變動,當時的社會,是朝廷必須集中所有力量,對匈奴開戰,因此,儒家的新理論應運而生,最後皇帝們大得好,自然而然大力推崇。

    王學也是如此,王學的大本營在商賈雲集和手工業到了極致的江南,又恰逢市民階層的崛起,生活的改變,社會形式的多樣化,使得王學緊跟時代脈絡,這就好像,理學的理論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工業革命的英國,因為它沒有催生的土壤,當時的英國需要大量的勞力,無論是童工和女工,都有極大的需求,這個時候哪個不長眼的東西鼓吹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未婚娶之前不得出閣的理論,怕早就被英國的貴族和商賈們一巴掌拍飛了。

    而王學的理論也是如此,至少在王學的理論裡,對女工做工的事採取了比較寬容的態度,這就是土壤的因素,只不過理學畢竟昌盛了這麼多年,社會依舊保守,所以王學雖然寬容,卻沒有鼓勵,也有人提出女人可以上工,但是必須局限於絲坊,絲坊之中應盡量避免男子出現。

    這就是王學的土壤,王學和新政相輔相成,為了適應新政的需求,王學在改變,而新政為​​了適應王學,其實也在對王學產生不可磨滅的影響。

    因此,王學之中,關注工坊和商貿的王學門人大有人在,甚至有一些人因為理論深厚,成為大儒,成為所有報紙爭先求稿的對象。

    這種爭論,有點像後世的所謂經濟學家的爭論,只不過,他們的眼光還有很多局限,更加微觀。

    爭議一開始,各持觀點的雙方便捋了袖子,恨不得要大打出手,當然,各大報紙對他們採取的是喜聞樂見的態度,就巴不得你們打起來,打起來,打起來大家才關注,關注了報紙才好賣。 !

    雙方為了抨擊對方的觀點,不斷的引經據典,只是古時實在沒有多少經典可循,於是就開始四處出沒,尋找各自所謂的證據,比如實地考察,或者蹲在成衣鋪子外頭死盯著價格,聞到了一絲魚腥,立即就激動了,高潮了,然後立即回去寫文章,單方面的宣布自己又獲得了一場新的勝利,把稿子一投,接下來等著對方又尋到所謂的'證據,來打自己的臉。

    徐謙在杭州的日子,也經常會看報,他有些哭笑不得,以往的時候,直浙的輿論都牢牢掌握在他的手裡,他要圓就圓,要扁就扁·可是如今呢,似乎有點脫離掌控​​了,原本他造出勢來,本想讓他大家關註一些政協,誰曉得這報紙裡頭盡都是各種嗷嗷叫著打臉撒滾的文章,一個個所謂的學者大儒爭論著未來影響的話題,有的聳人聽聞,把人嚇得半死,有的夾槍帶棒,伶牙俐齒。

    誇大事實、聳人聽聞的文章,你若是看了,就彷佛明日就是新政的末日,後天大家就都要完蛋,這而且分析的頭頭是道,滴水不漏。

    這種手法徐謙見得多了,這類人屬於大儒屆的張天師,就靠這個吸引眼球,你若是不分析出點爆炸性的東西出來,怎麼能上頭版頭條?怎麼能佔據半張報紙?

    而那些伶牙俐齒反駁的,則是利用大家的害怕心理,你看'張天師,們把未來的事說的如此可怕,明日不崩潰後日就要崩的,這個時候,大家就急需要吃點心靈雞湯,才能讓自己好受一些,於是,另一類文章自然也就緊俏起來。

    其實這兩類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無非都是迎合大家的心理,博得眼球而已。

    一群五穀不分的傢伙琢磨這個,有意思嗎?

    徐謙搖頭,不過倒也無所謂,反正現在人心是定了,至於這種這每天狗咬狗的文章,其實恰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天不會塌下來,某種意義來說,徐謙對此很樂見其成,因為世上本來就有很多這蛋疼的人,你不吸引他去琢磨這個,明日他就得去琢磨那個,若是有人努力琢磨出了X產階級鐵拳出來,身為大財閥代言人的徐部堂豈不是情何以堪,徐部堂還想在腐化的道路上一條路走到黑呢。

    “是時候了,也該要回京了,時候確實不早了啊。”徐謙嘆了口氣,直浙這裡的事他不能管,也沒時間管,而朝廷裡的事卻是刻不容緩,現在回京,一方面是要把帳算清楚,另一方面,是要立即主持商稅徵收。

    於是乎,直浙的一些官員被徐謙召到了總兵衙門裡。

    趙明等人盡皆來了。

    大家落座,徐謙笑呵呵的問了巡撫衙門近來忙的事。

    趙明立即道:“大人,下官一方面,是做好新稅制的籌備工作,大人在戶部,肯定是要主持新稅制的,雖然和下官無關,不過錢糧局一些權力的交接,卻也要做些準備,省的到時候亂了陣腳。除此之外,下官打算辦一個神宮局,想辦法籌點銀子出來,招募一些人,專門負責一下街道的清理,大人以為如何? ”

    新政之後,衙門的事已經越來越繁重,單靠衙門裡的那些差役,是不可能承擔這些事務的,徐謙已經有籌建各種司局的先例,趙明是蕭規曹隨,幾乎採取的是徐謙一樣的辦法。

    所謂神宮局,多半是效仿宮裡的神宮監,神宮監就是專門打掃衛生的,不過名字肯定不能叫神宮局,否則傳出去犯忌諱,不過趙明為了表述清楚,所以才借用了這個詞。

    徐謙頜首點頭,道:“這是個很好的思路,銀錢的事,你不必擔心,到時戶部撥給吧。神宮局不能叫,就叫衛生局即可。”

    趙明連忙點頭,道:“至於職責,一方面是招募人手清掃一下街面,另一方面,也要有一些權責,比如對那些隨意丟棄垃圾的,又或者是那些沒規矩​​的商販,進行整理,下官又個想法,叫以衛生局養衛生局,可以向人罰款,而這些罰款……”

    我的天······

    徐謙差點要撫額直喚坑爹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8 22:57
第六百六十三章:居心


    京師近來陰雨密布,其實就算天氣並不陰沉,可是所有都能感覺到整個廟堂上的怪異。

    玩脫了。

    自寧王謀反以來,大明朝的閣臣極少會玩脫,畢竟這些人是真正的國之棟樑,他們宦海數十年,一步一個腳印才步入了王朝的中樞,他們熟悉這個王朝的任何規則,深諳裡頭運作的規則,能洞悉一切。

    無論他們是好是壞,是忠是奸,但是有一點絕不容質疑,那就是他們是精英中的精英,是這個帝國的柱石。

    他們主宰著這個王朝,借助著慣性的力量推動著王朝的運作,他們權柄滔天,同時也能翻雲覆雨。

    無論是被人戲稱為泥塑內閣的劉吉劉棉花,又或者是顯赫一時的三楊,他們有的碌碌無為,有的卻推動了王朝的一次次中興,但是碌碌無為者未必能力低下,而中興之臣的手段更是足以讓人嘆為觀止。

    可是現在,他們玩脫了,而且玩得有點大。

    無論是任何時候,內閣都沒有玩脫過,尤其是這麼大的政事,更是決計不可能,因為他們深諳遊戲的規則,頭腦清晰,目光老練,怎麼可能會出錯。就算出錯,那也是不值一提的小詬病。

    可是現在,內閣徹底的玩脫了,而且脫得太慘,以至於要讓戶部尚書徐謙去給他們擦屁股。

    徐部堂給你們擦屁股,有這麼好擦的嗎?

    內閣現在最大的問題已經不再是國庫的開支,也不再是北邊的戰事,更不是內閣和皇權的角力。現在最大的問題,也是最大的危機,是他們突然看不懂了。

    這個世界的規則居然變了,翻天覆地的在改變,他們從前的經驗到了現在居然成了累贅,他們從前的熟悉的規則如今也成了負擔,他們發覺自己只要碰到了直浙的事就兩眼一抹黑·他們既不知道什麼叫新政,也不知道新政官員的利益訴求,更不知道那些王學門人怎麼思考,至於那些商賈·他們也不屑知道。甚至於那些平頭百姓,他們居然也是一無所知。

    什麼都不知道,這才是最可怕的,你甚至不知道你的敵人是誰,不知道你的對手是誰,龐大的帝國之內,居然有宰輔們目光不能及的地方·而這地方並非邊陲,並非化外,而是大明朝最繁榮的中心·是大明朝依賴的根本區域。

    現在的內閣閣員們倒像是晚清時的那位裱糊匠,他們是人傑,天資聰穎,深諳王朝運作的規則,他們能順勢做出各種各樣的事,裱糊匠若是放在大明朝,足以和三楊媲美,只是可惜生不逢時,他遭遇的·乃是三千年未有之變局,他突然發現,世道規則統統都變了·原有的所謂的理論,所謂治世之道,所謂的外交和國策·統統都被歷史丟進了垃圾堆,於是他茫然,他不知所措,甚至於說不出個所以然,於是乎,只能憂心忡忡,只能感嘆·只能唏噓。

    自然,眼下的新政還沒有到千年未有之變局的地步·可是卻也不容小覷,現如今,已經成為了整個朝廷最關注的焦點。

    內閣最近一點反應都沒有,沒有反應,有可能就是反應太過劇烈,以至於不得不遮掩,索性就做出一副風淡雲輕的氣派出來。

    可是朝中的大臣們,思想卻是混亂起來。

    商稅的事給了他們太大的震撼,給他們上了極為震撼的一課,有的人開始疑慮,開始不知所措,暗罵不知所措是理所當然,從前的時候,無論遇到了什麼事,大家第一個反應,就會想到內閣,但凡有什麼難題,自己不能理解,不能處置,不能決斷,就交給內閣處置,在他們眼裡,內閣就是中樞,是他們最後的屏障,可是現在,連內閣都不能理解,連內閣都能犯下如此幼稚和可怕的錯誤,那麼,人心自然而然,也就開始慌了。

    新政就如一個美豔的女子,這群糟老頭子,又怎麼能猜透她的心思?

    於是乎,思維開始混亂起來,有人秉持著激烈的立場,認為新政必須剷除,他們感受到了威脅,甚至預料到再放縱下去,最後可能淘汰的不是新政,而是他們自己。人對未知的事物往往會生出畏懼之心,所以他們竭斯底里的反對,瘋狂的抨擊,什麼翻遍經史典籍,未嘗有新政之說,什麼古之聖賢如何如何。

    而另一批人,他們也受到了震撼,但是他們不似其他人如刺猬一樣反感,他們開始嘗試,開始接觸,甚至開始吸收,他們想要洞悉新政的真相,想要知道直浙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小心翼翼的觀察,通過報紙,通過書籍,還有一些人的見聞。 !得到了這些外界的訊息之後,他們就開始琢磨,雖然琢磨奎有偏差,雖然會有誤解,但是他們一直在儘自己的可能,想要了解真相。

    也正因為如此,廟堂上的矛盾開始變得越來越尖銳起來,可是依舊……還是和大多數時候一樣平靜,雖然依舊佈滿了火藥,但是沒有導火線點燃,大多數人,都採取了克制的態度。

    越是沉默越是可怕,這是廟堂恆古不變的道理。

    而此時的內閣裡,兩個閣臣依舊日以繼夜的辦著公務,他們沒有一刻閒著,可是從楊廷和和楊一清的眉宇來看,他們顯得憂心忡忡,尤其是直浙一個個消息傳到京師之後,更是讓他們覺得不對頭。

    徐謙一到直浙,直浙立即平靜下來,單單這個就顯示出了徐謙的影響力,隨即徐謙在直浙大肆地張揚他的稅制,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他們對徐謙的支持,其實就是對內閣的放抗,這些對內閣甚至是朝廷的不滿,全部轉化成了對徐謙的愛戴。

    事情就是如此可笑,縱然你可以罵他們是愚民,可是事實依舊不能否認,徐謙已經掌控了主動,並且開始進行反擊,他在直浙拋出來的稅制,和朝廷擬定的稅制是兩個極端,只是可惜,朝廷的稅制玩脫了,那麼接下來,要不要按徐謙的辦法來?

    要知道,徐謙能平亂,就如他在奏疏中所言一樣,是當即暫時廢止了朝廷此前頒布的商稅徵收,既然你的稅制執行不下去,而且強行執行,甚至可能有鬧出比此前還要大的事件,那麼現在,徐謙要求實施他的新稅制,你若是反對,其實就是打自己的臉。

    徐謙的野心勃勃讓楊廷和和楊一清都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只是可惜,從前是他們想要對別人取而代之,而現如今,卻是有人要對他們取而代之。

    擺在內閣面前最現實的問題就是徐謙奪權的問題,而徐謙借助新稅制,奪權的意思也很是明顯。

    “徐謙回京了。”看到了一本最新的奏疏,楊廷和臉色平淡,突然抬頭看了楊一清一眼。

    這是徐謙最新的奏疏,說是已經赴京。

    楊一清眉頭皺的更深,不由道:“奏疏裡說了什麼?”

    楊廷和道:“隻字未提。”

    隻字未提才最可怕,若是在奏疏裡抨擊,楊廷和和楊一清反倒覺得事情在可控範圍之內,可是隻字未提,這就顯然,人家有個底牌,人家是要等回京之後,再來清算。

    清算內閣大臣,那簡直就是笑話,不過徐謙的手段大家都見識過,並非沒有這種可能。

    楊一清瞇起眼,道:“還有其他的消息嗎?浙江的巡按可有奏疏來?”

    楊廷和搖頭,道:“這倒是沒有。”

    楊一清假裝輕鬆,微笑道:“無妨,他既然要回京,那便回京吧,早些回來也好。”

    楊廷和也只是神秘一笑,依舊是淡定從容,道:“不過,邃庵卻是要小心了。”

    楊一清皺眉,道:“此話可解?”

    楊廷和淡淡的道:“現在內閣很是被動,徐謙這一趟回京,必定是衝著你來的,只是眼下,他是勢如破竹,不可正面擋他的鋒芒,小心一些吧,總是不會有錯。”

    說罷,楊廷和沒有多言,而是低下頭去,去看案頭上的奏疏。

    楊一清卻是愣了一下,他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按理說,楊一清並不笨,當然曉得徐謙可能回京之後針對自己,可問題在於,楊公為何要提醒自己?他這樣的提醒,弦外之意倒像是說,到時徐謙若是和你為難,你要多加小心,至於老夫······只怕唯有袖手旁觀了。

    這個意思,很是明顯。

    就是說,楊廷和不打算和自己在一條船嗎?

    這…···怎麼可能,若是自己出了岔子,楊公真的以為自己不會是下一個?而且他這樣的作為,就不怕別人齒寒?

    越想楊一清越是不對勁,他猜測不到楊廷和到底是什麼居心,越是猜不透,心里便越是覺得有些不對。

    不,絕不可能,除非楊廷和另有圖謀,否則,絕不可能如此對自己棄之不顧。

    他有什麼圖謀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8 22:57
第六百六十四章:棄子


    楊一清想不明白,更加心事重重。

    貴為內閣學士,也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可是這一次,楊一清感覺有些不太妙-了。

    下了值,從宮裡出來,楊一清立即便回到自己的府裡。

    這幾日老爺心情不好,府裡上下的人都曉得,因此誰也不敢招惹他,如平常一樣,楊一清叫了張晉到書房裡去說話。

    張晉乃是楊一清的同鄉,其父也曾做過官,可楊一清可謂世交,只因為科舉無望,這才投奔了楊一清。

    “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張晉生的一表人才,在京師裡也是風流人物,因為楊一清看重他,所以這京師裡頭都曉得這位張兄台章乃是楊一清的紅人,楊一清在外的許多事,也都交給他去辦,每一次,他都能辦的妥妥帖帖。

    楊一清苦笑,道:“今日當值的時候,楊公​​說了一些話,讓老夫到現在還不痛快,莫非真是要樹倒獼猴散嗎?楊公真的沒有了野心,所以要壯士斷腕,壁虎斷尾? ”

    他像是和張晉商量,更像是自言自語,旋即重重嘆口氣,愁意更重。

    楊廷和的那一句話沒有徵兆,可是卻讓楊一清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若是這個時候,徐謙攻訐楊一清,而楊廷和坐視不理,這就等於,他完全放棄了自己掌控朝廷的野心,這是楊廷和徹底的對徐謙進行讓步,他楊一清垮了,楊廷和的位置能坐得穩嗎?楊一清自覺地不見得,可是楊廷和為何這樣做呢,莫非當真是打算學那彈棉花的劉吉?

    可是以楊一清對楊廷和的了解,卻不這樣見得,楊廷和這個人對權柄看得很重,否則也不可能,會和嘉靖心懷芥蒂·雙方雖然表面上維持著君臣相宜的關係,可是這是做給外人看的,楊一清很清楚,君臣之間既有點兒分不開·可是矛盾卻也是不小。

    這樣一個人,連天子都不怕,會怕徐謙嗎?

    絕無可能。

    楊一清現在必須得為自己擔憂和考量了,楊廷和古怪已經和他關係不大,最重要的是,假若失去了楊廷和的全力支持,自己該何去何從?現在請辭·他很不甘心,不請辭,接下來必定是你死我活·暴風驟雨。

    其實到了現在,京師這個爛坑楊一清未必願意繼續待下去,可是越是這風雨飄搖的時候,他決不能後退,幾十年來,積攢了這麼多的清名,難道就付諸東流。所謂功成身退,你把事辦砸了去請辭致仕,這興致就全然不同了。

    不成·得耗下去!

    下定了決心,楊一清端起侍女斟來的茶水,抱在手裡暖著手並不去喝·卻是看了張晉一眼,道:“直浙那邊,打聽了什麼消息·京師裡呢?”

    張晉微微皺眉,隨即道:“直浙那裡很古怪,總兵楊彪和總督王道中那兒更古怪,據說楊彪已經被拿住了,可是至今,一點消息都沒有,彷彿一下子失踪了一般·王道中的請辭奏疏也遞了上來,意思是要掛冠而去·可是朝廷還沒批准,人也不見了踪影,大人,此次徐謙恰好這次回京,莫不是這兩個人……”

    “這兩個人······”楊一清的目光中掠過一絲冷色,道:“你的意思是,這兩個人,是徐謙的底牌?”

    張晉點點頭:“應當不會錯,這兩個人近來和大人關係都是不淺,平時有不少書信來往,若是這個時候,這兩個人反戈一擊,徐謙再到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

    楊一清瞇起眼,他擔心的就是這個,若是這兩個人跳出來,確實很麻煩,而且,楊一清還修了許多書信過去,這些書信,雖然語焉不詳,沒有什麼實在證據,可是裡頭的字眼還是可以推敲的,假若這兩個人連通徐謙,將直浙鬧事的干系全部潑到自己身上,固然是沒有真憑實據,卻也足夠可怕。

    他冷笑道:“看來,姓徐的當真是要和本官拼個你死我活了,老夫活了這麼多年,功名利祿已經看淡了,可是這一次,卻非要和他爭一爭不可,只是· ·····眼下老夫很是被動,該如何化解呢。”

    這才是真正的難題,這個時候,楊廷和的態度曖昧不清,而徐謙又處在主動位置上,掌握了一定的把柄,這時候全力一擊,自己未必能招架的住。

    張晉也很為楊一清擔心,他現在的面子都來自於楊一清,若是楊一清完了,他的美好生活只怕也要結束,他突然冷冷一笑,道:“倒不如,事先做好準備。”

    “準備,做什麼準備,你想動手殺人?不,萬萬不可,假若徐謙當真是將這二人當做壓箱底的底!牌以徐謙的性格,必定會小心謹慎,到時候切莫偷雞不成蝕把米,不能這麼辦。”

    張晉搖頭,道:“學生的意思是,查一查這兩個人,至少得告訴他們,他們若是敢亂說話,大人保准能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大人,事到如今,辦法只有一個,決不能猶豫不定,這件事,學生來辦。”

    張晉語焉不詳,不過他確實是為了楊一清好,因為這種事楊一清知道的越少越好,到時候就算出了事,那也是他張晉一力承擔。

    楊一清不由嘆道:“那麼,可能要辛苦你了,坐以待斃,確實不成,徐謙這一次既然自信滿滿,看他如此低調,顯然是早有謀劃,總之,一切要小心。”

    張晉點點頭,道:“學生去了。”

    楊一清沉吟一下,道:“且慢,你去賬房,支三千兩銀子,辦事,沒有銀子是不成的。”

    目送走了張晉,楊一清嘆息,眼下在根本不明徐謙動靜的情況之下,也只好先粗淺的做些佈置了,他突然發覺,自從直浙鬧出事之後,他事事都處在被動的地位,再加上楊廷和的態度不明,更是讓他雪上加霜。

    首輔楊府。

    楊府後頭的花園邊是一處池塘,池塘里蓮花盛開,粼粼水下無數尾金魚蜂擁遊蕩。

    楊廷和手握著魚食,一點點的拋入水中,附近的家丁早已讓他們撤了,彷彿整個天地之間,只剩下了楊廷和一人,優哉游哉,不知道的,還以為楊廷和乃是某個致仕或者閒散下來的官員。

    這時候,有個人搖扇而來,他踏足到了池塘邊,不由笑道:“楊公,事情已經辦妥了,不會有什麼問題。”

    “是嗎?”楊廷和看著水下爭食的魚群,似笑非笑的道:“盡快行事吧,兩個月,兩個月之內,老夫要宮裡立即傳出有最新的消息出來,除此之外,其他的佈置也要妥當,宮裡還有錦衣衛,還有親軍其他各衛,五大營那邊,都要這事先有個籌備,先機······最重要,失了先機,最後可能就便宜了別人。還有,張太后那邊,也要有所佈置,兩個太后,得拉一個。”

    說到這裡,楊廷和眼眸微微瞇起來,淡淡的道:“天子近來如何?宮裡有什麼消息?”

    來人道:“天子還是老樣子,近日在吃齋沐浴······”

    楊廷和點點頭,道:“張天師那邊,盡量滿足他,要讓他盡量發揮,前段時間宮女的案子是塵埃落定了,不過······還得再鬧出點動靜出來,得讓天子緊張,事情才好辦。”

    來人點頭,道:“是,學生會佈置好的,是了,倒是楊一清那邊,近來舉動奇怪,那個張晉,就是楊大人跟前的那個,這近來行踪很是詭異。”

    楊廷和微微一笑,深深看了來人一眼,道:“你可知道,他為何行踪詭異嗎?”

    來人愕然,道:“學生是在不明白。”

    楊廷和道:“你不知道,但是老夫知道,之所以老夫要提前行事,為的也就是這個機會,徐謙要回來了,這個時候,就讓楊一清去和他鬥吧,他們是誰輸誰贏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讓所有人把精力都放到他們身上,況且姓徐的一向不是省油的燈,讓他花費精力去做點別的事,豈不是兩全其美。

    來人皺眉道:“楊公,楊大人和楊公·····”

    楊廷和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覺得老夫冷酷無情,老夫和楊一清關係匪淺,可是現在,他遇到了事,老夫卻作壁上觀?”

    來人不吭聲,算是默認。

    楊廷和嘆了口氣,看著池中的魚兒道:“你我終非是魚,而是人,人要做大事,就必須知道什麼可以捨棄,什麼必須堅持,​​楊大人和老夫固然是關係匪淺,可是他這個人終究有些固執,未必懂得變通之道,老夫做的事,他就算脅從,心裡只怕也不痛快,既然如此,那麼就割捨掉他吧,世上沒有什麼不可割捨的。 ”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9 19:57
第六百六十五章:殺人不過頭點地


    夕陽西下,楊廷和負手而立,站在池邊,略顯佝僂的身似乎蘊含著巨大的力量,舉手抬足之間,竟是從老人的身上發揮出無比強大的威勢。

    這個世上,沒有什麼不可以捨棄的,包括他的密友,他的親近同僚。

    他有他的理由,因為他自以為只要堅持自己的理想就足以了。

    誰若是成了他的絆腳石,誰就是他的敵人。

    正德如此,嘉靖如此,這甚至於楊一清也是如此。

    他微微一笑,笑容恬靜,眼眸落在粼粼池水上,目光幽幽。

    淡淡的吩咐道:“去,辦事吧,事情要妥當,他們做他們的事,我們做我們的事,他們剷除他們的人,我們剷除我們的人。”

    這個他們,指的就是徐謙,此時徐謙已經受到了楊廷和足夠的重視,已經將他視為了最大的對手,甚至連嘉靖,楊廷和都未必放在眼裡,可是一個戶部尚書,卻彷彿已經成為了楊廷和宿敵。

    “是,學生一定會把事情辦妥。”

    大高玄殿一側的丹房。

    一個太監諂笑的侍立在一旁,道:“內閣那邊,已經同意了,再加上徐謙離了京,這筆銀子,工部批准倒是很快,新宮的修築很是順利,請天師放心,這事兒交給奴婢來辦,奴婢保準妥妥當當。”

    丹爐一側,盤膝而坐的張天師並沒有感覺到輕鬆。

    銀子已經批了,工部配合,宮裡也很配合,可是張天師感覺不到輕鬆·囡為徐謙這個'監工,雖然去了直浙,可是遲早還是要回來,他一回來,若是非要揭這個傷疤·誰能攔得住?

    張天師感覺有些不妙-,嘉靖皇帝固然一直信任他,可是近來嘉靖吃了他的仙藥之後,一些後遺症已經顯現,比如皮膚開始青紫,現在,張天師固然有他的說辭·無非是說這是正常的現象,過一些時日,就可無恙。

    可是誰都知道·有些事你能瞞得了一時,卻是瞞不住一世。

    張天師眼眸微瞇,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這太監不敢多嘴,碎步而出。

    過了片刻,又有太監小心翼翼進來,笑吟吟的道:“天師無恙吧?”

    張天師見了這個太監,倒是打起精神,道:“怎麼·有什麼消息?”

    太監笑道:“宮外是有消息傳來了,外頭的人說了,事不宜遲·要現在動手?”

    “現在嗎?”張天師愕然。

    太監道:“方才,已經有一個太監暴斃在了尚膳監裡,是勒死的……”

    張天師的目光更加凝重·不由嘆口氣,道:“他的動作好快,這莫非是要逼貧道嗎?”

    太監搖頭,道:“楊公這是為了天師好,事情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刻不容緩,給楊公和天師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既然如此,何不一不做二不休?何況·· ····現在時機已經到了·聽說徐謙隨時都要回京,這一次回京,必定要收拾楊一清,屆時他們龍爭虎鬥,咱們正好做自己的事。”

    “原來如此······”聽到徐謙要回京,張天師的臉色掠過了一絲冷意,不由頜首點頭。

    太監又道:“楊公說了,現在宮裡又突然死了人,陛下肯定又要不安,這個時候,他必然又要開始疑神疑鬼,而天師若是能抓住這個機會,就能掌控宮中,至於外朝,只要有楊公在,就翻不起浪來。錦衣衛那邊,亦有人到時主持大局,親軍各衛裡也有咱們的人,勇士營的提督乃是天師舉薦的人,想來不會出什麼問題,至於五大營,那至少不必說了,唯一難辦的,就是駐在宮中的一支皇家校尉,到時候可以以換防的名義,暫時支出去,接下來,就要看張天師的了。”

    張天師眼眸瞇起來,卻覺得不放心,道:“事情倒是好辦,問題就是,楊公打算在事成之後,如何處置貧道呢?”

    這才是張天師的關鍵,他雖然是個騙子,自知欺騙不了多久,遲早有一日,會被人察覺到他的仙藥問題,再加上徐謙對他抱有敵意,此人又深得陛下信重,誰知道接下來,徐謙會在陛下面前說什麼壞話。

    可是和楊廷和合作,未必表示張天師願意相信楊廷和,誰能保證,在宮裡的那位出了事之後,楊廷和不會第一個跳出來收拾自己呢。

    太監笑道:“楊公說了,天師放心,到時,必定會有人敕命天師為國師,天師亦不必擔心其他,畢竟這勇士營,不是正好攥在天師手裡嗎?有勇士營在宮裡又有這麼多羽翼,就算楊公想做什麼,難道不要顧!忌下,這等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楊公是聰明人······”

    張天師才鬆了口氣,淡淡道:“回去告訴他,接下來的事,交給貧道吧,你下去,貧道要煉丹了。”

    太監頜首點頭,退了下去。

    張天師長身而起,在殿中來回踱步,良久,他突然駐足,吩咐人叫來道童,道:“明日開始,在仙藥中再加一味藥。”

    道童道:“不知師尊要加什麼藥?”

    張天師道:“到時貧道會命人送去給你。”

    道童點點頭,道:“是。”

    大高玄殿的正殿。

    嘉靖這幾日顯得氣色很不好,皮膚生出一些紫斑,一到夜裡,便奇癢難忍。因此他的脾氣,自然變得越來越古怪起來。

    此時的嘉靖正在盛怒之中,又死人了,死的乃是尚膳監的太監,這個太監嘉靖甚至知道,還曾特意誇獎他,說他的做的御膳可口。

    可是現在,這個人居然死了,死的不明不白,是誰殺的?

    嘉靖開始焦躁,開始不安,嘉靖猜測,這一定有圖謀,為何要殺這個太監,莫非這些人,想趁機奪得尚膳監的大權,在朕的飲食之中下手段?

    想到這裡,嘉靖毛骨悚然。那一次宮女時間讓他至今心有餘悸。殺了這麼多人,到現在也沒有一個結果,可是現在······又死人了。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可是問題在哪裡?

    敏感的嘉靖越來越覺得不安,他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一下子,什麼心情都沒有了。

    “陛下……”黃錦小跑著進來。

    嘉靖眼眸微微瞇起,冷冷道:“怎麼,尚膳監那兒,到底怎麼回事?”

    黃錦道:“奴婢已經去過了,那兒現在亂成一團,楊公公的死卻是是蹊蹺,是被人用白綾勒死的,死在他的住處,可是奴婢查了一下,並沒有看到有人去他的住處尋他。”

    嘉靖怒道:“殺人之人如此小心謹慎,必定是小心翼翼,密謀已久,怎麼可能一下子讓你察覺出什麼蹊蹺?這件事,徹查,要徹查到底,朕覺得,這些人,和指使宮女的那些人是一夥,陰魂不散,他們這是陰魂不散哪,是了,尚膳監裡,假若這姓楊的奴婢死了,誰會頂替他的位置?”

    黃錦不敢隱瞞,道:“按理來說,這不一定······”

    嘉靖臉色鐵青,道:“不是按理來說,而是假若他死了,一般情況,是誰頂替?”

    黃錦咽嚥口水,道:“是尚膳監裡的鄧公公。”

    嘉靖露出冷酷之色,道:“你去,立即帶人去,拿住這個姓鄧的,嚴刑拷打,一定要逼問出,他有什麼同謀。”

    黃錦嚇了一跳,這個鄧公公可是他的人,假若姓鄧的有問題,那麼豈不是說自己有問題?他連忙辯解道:“陛下,奴婢以為,鄧公公一向循規蹈矩……這件事,只怕和他沒有干係·····況且······”

    “是嗎?”嘉靖的臉色變得無比的不同尋常起來,他笑吟吟的看著黃錦,似乎一雙眼眸,已經徹底的看穿了黃錦的任何小心思,他淡淡的道:“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你下去吧。”

    “是,是。”黃錦並不覺得輕鬆。

    黃錦一走,這嘉​​靖的臉色更加恐怖,他瞇著眼,手指頭敲打著案牘,而後,他吩咐一句:“來人,請張天師。”

    黃錦剛剛出去,便看到殿裡有個小太監飛快往張天師的丹房裡疾奔而去,黃錦眼眸微微一冷,似乎明白了什麼,他飛快的回到司禮監,吩咐一個太監道:“從今往後,所有人都在夾著尾巴做人,不可滋事,不可跋扈,誰要是敢在宮裡聲音大一些,這雜家都辦了他,吩咐下去。”

    小太監小心翼翼的道:“黃祖宗,您這是咋了?”

    黃錦冷冷一笑,道:“咋了?雜家要闖過這個年關啊,過不去,雜家完了,你們也不得好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19 19:57
第六百六十六章:死鬥


    徐謙不聲不響的回到了京師。

    和從前的陣仗相比,這一次卻是顯得有點兒小兒科,因為到京時,事先並沒有任何的徵兆。

    可是京師裡的好事者們,卻將此當做了津津樂道的話題。

    因為事先就已經有人發覺,這一次徐大人在直浙的喊話分明有和內閣打擂台的意思,內閣推行商稅,他則是在浙江拋出新稅制,言辭之中,顯然是告訴大家,內閣推行的商稅制有問題,而且問題極大·這種爭鋒相對的意味,便是傻子都能瞧得出來。京師裡的明報,對徐謙的行程和一些講話都有涉及,只要看一看報紙,就能嗅出完全不同尋常的意味。

    此外,大家原本料想到,鬮出這麼大的事,肯定得有人遭殃,可是直浙沒有人遭殃,既然沒有人遭殃,那麼誰來背黑鍋?

    從徐謙的種種跡象來看,這個傢伙分明是心太大,想拉人下水。

    這個人必定和商稅息息相關,必定是主持商稅徵收的關鍵人物,那麼不必猜測了,這個人就是楊一清。

    徐大人此番殺回來,怕是真有樂子瞧了。

    尋常的百姓,從來不怕事大,反正他們是看熱鬧的,事越大越好。

    一兩天之後,又傳出消息,說是總兵楊彪和總督王道中二人並​​並不在杭州,而二人有沒有被徐大人料理,若是真料理了,這麼兩個朝廷命官,又都是封疆大吏,怎麼可能不上書朝廷,申明他們的罪狀,怎麼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不得了,徐大人怕是要攜這二人入京,藉此抨擊楊一清,這兩個人據傳和楊大人關係匪淺,平時多有書信來往莫不是徐大人抓到了這二人的痛腳。

    於是有有人開始傳播消息,說是楊大人的府上已經如臨大敵,許多幕友和家人都開始活動,行踪不明似乎已經準備應對徐大人的反擊了。

    接著,又有人放出了話,說是王道中王大人乃是河間府人,楊大人已經派了人去河間府。

    更有人說,這麼做,是為了防止王道中說錯什麼話,因為有些話一旦說出來那可就真正的覆水難收了。

    無論是對楊大人的印像是好是壞的人,此時都在傳播這些消息,看熱鬮不怕事大嘛而且楊府那邊,似乎對這些流言也沒有動靜,更沒有出來澄清。

    之所以放任這些流言,自然是用意深刻,這叫動又不動,真的跑去殺王道中全家,藉此來要挾,那是絕不可能的,除非楊家想要玉石俱焚索性來個兩敗俱傷。可是他們不做,不代表他們不可以藉別人的口去說,讓這些人傳出流言去至少可以讓王道中知道,楊一清也絕不是好惹的,想要給姓徐的納投名狀那麼這些有鼻子有眼的流言,你就得好好的琢磨一下,不要自誤。

    箭在弦上,卻是引而不發,唯有這樣才能嚇唬住人,這一手當然會有一些效果,就算王道中覺得可能楊家是在嚇唬估摸著也會擔心楊家突然不顧一切。

    而另一方面,楊一清依舊還是本份的內閣大臣總不可能,因為一些坊間的流言,就詬病楊大人有什麼問題吧。

    京師中的許多流言,本就是位高權重者的利用工具,迎合人們的心理,說出一些自己不能說的話,藉此敲打和警告甚至是威脅某些人,這種手段,並不為奇。

    而接下來,新的流言又出來,說是王道中和楊彪二人,掌握了楊一清許多不法的證據,而且其中有一些,乃是大罪,除此之外,甚至連直浙的民亂,也和楊一清有直接關係。

    消息傳出,一陣嘩然,假若是如此,那麼事情就真正嚴重了,若是如此,那麼徐大人這已經不只是單純的反擊,這分明是要將楊一清整死的節奏。

    且不說其他的不法,單說這民亂,若是和楊一清有直接關係,單單這條罪名,楊一清就不可能輕易的脫身,假若從前,大家以為楊徐大人的鬥爭只是涉及到了致仕,誰輸了誰滾蛋,若是你人艱不拆一些,或許過了幾年,你又是一條好漢,只要覷見了機會,你照樣還是能回來,起復的官員多的是了,隔三差五,總會有一些老面孔重新登台。應該說,這只算是較為緩和的鬥爭,大家愿賭服輸,誰輸了都別軟蛋,走的時候,也輕快利落,這一次輸了,下一次說不准還有翻身的機

    可是現在從種種露出來的消息來​​看,這分明就是你死我​​活的爭鬥,這是要把人往死裡整。因為但凡朝中的鬥爭,大多都在可控範圍之內,大家打擊政敵,最多是說-貪贓不法,說你生活腐化,說你生活不檢點,只求整人不求整死。

    而一旦指斥對方圖謀不軌,指斥對方有謀反之嫌,這就是撕下所有溫和麵具,不殺你全家不罷休了。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自然是無比勁爆,京師裡的閒人本就多,再加上天子腳下的人,多少聽說各種花邊新聞,甚至連宮闈之事都聽說過不少,在這裡生活久了,一張嘴兒能吐沫橫飛,什麼都能說的頭頭是道,一旦議論開來,那就沒個消停。

    現在如此勁爆的消息,傳播不可謂不快,因為一夜之間,滿京師都已經知道了。

    可是主持此事的張晉卻是犯了迷糊,其實此前的許多流言,都是他傳遞出去的信號,許多消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為的就是震懾住王道中和楊彪,讓他們老老實實先住口,如此,才能給楊大人爭取緩衝的時間,到時再進行絕地反擊。

    可是誰曉得,他似乎忘了,自己是造謠的好手,可是徐某人似乎也是造謠起家的宗師級人物。

    這個謠言一出,讓他背脊發涼,因為王道中和這楊彪要抨擊楊一清是有可能的,要狀告楊一清也是有可能的,可是非要說王道中和楊彪掌握了許多確實的罪證,這絕無可能。

    必須明白,楊大人和這兩個人之所以親暱,是因為要利用這二人去做一些不方面做的事,這兩個人說穿了就是被利用的棋子罷了,楊大人怎麼可能給他們留什麼把柄,至於許多不為人知的所謂秘密,那更是扯淡。

    可是問題就在於,對方為何要放這個消息,不同尋常啊,實在有點不太對勁。

    對勁不對勁,流言已經出來,對方的態度不明,到底有什麼圖謀,張晉也說不清楚。

    楊一清從宮里當值回來,張晉不敢怠慢,連忙前去禀告,將此事一一說了。

    楊一清本就是煩心,卻不得不耐著性子在內閣裡擬票,而內閣裡頭,楊廷和的態度又是模棱兩可,完全是將自己抽身於外,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外頭都鬧翻了天,他卻還是笑呵呵的,自從上次'好言,提醒了一下,對此事便隻字不提了,這意思還不夠明顯嗎?

    對楊廷和的態度,楊一清可謂深痛惡覺,可是又拿楊廷和一點辦法都沒有,人家不拉你一把,你難道還能撒潑罵街?

    現在張晉又拿這難事問到自己頭上,楊一清的臉色就更加晦暗不明了,不由道:“宮裡現在鬧得雞飛狗跳,內閣裡頭又是曖昧不明,這外頭,怎麼有是這個樣子,不是說都交給你辦嗎?怎麼連坊間的流言都掌控不住。”

    張晉不由苦笑,道:“學生斗膽以為,這肯定和姓徐的有關係,只是學生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為何姓徐的要透出這些消息,說什麼王楊二人掌握了大人… …”

    楊一清瞇著眼,也很是頭痛,他又不是別人肚子裡的蛔蟲,怎麼可能曉得這是什麼意圖。

    而且最近他心煩意亂,也確實沒有心思去想。

    沉吟片刻,道:“他既然這麼做,就肯定有自己的圖謀,這事兒,不簡單,姓徐的一向不好對付,很難纏,或許這麼做,是想嚇唬老夫,想讓老夫知難而退,立即請辭致仕也是未必。”

    張晉搖頭,道:“只怕不是如此,畢竟他放出來的都是子虛烏有的東西,坊間的無知百姓或許會信以為真,可是大人和王楊二人的交情心裡自知,他們掌握了什麼東西,難道大人會不知道?說什麼掌握了鐵證,別人相信,大人會信嗎?”

    楊一清肅然,張晉說的有道理,憑這個,怎麼嚇唬的住人?

    他疲憊的道:“楚材,這件事,你再仔細琢磨推敲一下,老夫是實在乏了,宮里和內閣的事,老夫還得應付,不過無論如何,你必須爭鋒相對的進行反擊,能調用多少人手,動用多少財物都在所不惜,徐謙散出這些流言出來,或許不過是虛張聲勢,他要虛張聲勢,那麼我們也虛張聲勢吧。

    張晉搖搖頭,看著一臉疲態的楊一清,也曉得楊一清這段時間心理壓力太大,點點頭:“學生去安排。”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20 08:58
第六百六十七章:鬥爭不是請客吃飯
   

    自從回京之後,連續兩天,徐謙都是深居簡出,彷彿無一般,不過暗地裡頭,卻有無數人來訪,有時甚至要密商到半夜三更。

    今天夜裡,一個客人上了門。

    這個人乃是徐謙的老相識,自是王太后的親弟弟王成。

    王成接到了邀請立即就趕來了,他還沒到,徐謙已吩咐了家人:“今天夜裡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驚慌。

    旋即迎了王成進來,二人關係極好,雖然很少​​會面,尤其是這幾年,更是一年到頭都未必見得到的人,可是關係的匪淺,讓王成一看到徐謙,便笑吟吟地道:“早就听說你回京,本來想來見一見,不過近來拜訪你的人多,我便想著,少我一個不少,咱們的關係也沒必要像邀功一樣搶著來,等你的事都辦成了,再過來和你說說話便好。”

    徐謙笑道:“我這一趟回來盡量低調,想不到你早已知道了。”

    王成誇張地道:“這還需要早知道?京師裡頭你哪點動靜不是都在傳,哈哈······聽說你近來要整楊一清?楊一清那個老傢伙,我早就瞧著不順眼了,不過他是內閣大臣,我見了他都有點兒腿肚子打抖,還真有點怕他。”

    徐謙笑吟吟地道:“這都是坊間的流言,不足為信,楊大人是什麼人,那可是四朝老臣,何等的賢明,我沒事去招惹他做什麼?”

    王成似笑非笑地道:“我看你在瞞我,現在誰不曉得你和楊一清是早有宿怨,這種事就不必再拿出來說了,罷罷罷,咱們不說了,曉得你肯定要藏著捂著,我來之前也沒打算打聽出來,這種事和我無關,你愛折騰誰就折騰誰去。”

    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王成又繼續道:“是了,京師如意坊這邊自從你去了浙江一趟,生意就開始回暖了·開始的時候還真是嚇了我一跳,前兩月的買賣居然不如從前的三成,這不是讓人去跳樓嗎?王家這麼多銀子都砸進了這裡頭,這要是出了事,難道讓我吃西北風?”

    徐謙微微笑道:“你放心,往後再不會出這樣的事了。”

    王成似乎想到了什麼,道:“想要再不出這樣的事就得殺雞嚇猴·讓人曉得動咱們的厲害,所以這一次你才要找楊一清算賬是不是?哈哈……我並非是有意要打聽你的事,不過這事兒終究和我息息相關不是?方才老哥我說的話都是糊弄你的·這真不關心,那我王成不就是成了混吃等死的糊塗蛋嗎?你給個準話,這姓楊的,整垮他有幾分把握?他若是不除,我心裡不安啊。”

    徐謙又好氣又好笑,這個傢伙說話實在沒譜,方才還說不關心,可是話鋒一轉,卻又如此。

    沉吟一下·徐謙道:“好吧,既然問到這個份上,卻也不瞞你·直浙這事鬧得太大,差一點,這數以百萬計的人生計和身家性命就壞在了那楊一清的身上·若是不整垮他,殺雞嚇猴,以後若是再有人盯上新政,盯上如意坊,盯上錢莊,怎麼辦7”

    王成不由笑道:“若是整垮了楊一清,徐老弟有機會入閣嗎?”

    徐謙搖頭道:“這倒是不可能·畢竟太年輕了,國朝這麼多年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就算楊​​一清倒了,肯定會有人入閣,不過這一次可能是我恩師。”

    王成不由冷笑::“其實還是你入閣好,不管是誰入閣,這都教人不放心,你入了閣,大家才放心不是?”

    說到這裡,王成失笑道:“就算不入閣,從此往後也無人敢欺你了,這樣也不錯。是了,有件事得和你說,眼下是多事之秋,你動楊一清就好了,不要多事。”

    徐謙不由問:“這是為何?”

    王成壓低聲音:“前日入宮去和家姐說話,得知這宮裡近來鬧得很大,到處都在拿人,那王公公你是曉得吧,就是御馬監新任的那個掌印太監,據說也已經拿住了,何止是他,從尚膳監到神宮監,不曉得多少人倒了黴,就是宮裡的一個貴人,劉貴人你知道不知道?曾經的時候在陛下面前多受寵啊,可是說拿就拿了,據說已經賜死,不過我覺得應當沒死,這些死太監就曉得亂傳消息,不過她肯定是完了,打入冷宮是肯定的。”

    頓了一下,王成又道:“還有那黃錦,你是知道吧,他現在雖然表面風光,可是現在呢,日子卻不好過了,陛下現在有什麼事都不和他商量,據說是他想保一個尚膳監的太監;而如今,這宮裡頭,是那張天師的天下,他說什麼,陛下就信什麼,他在宮裡拿的人越多,陛下對他就越是信任便是我,有時入宮心裡都發寒呢,那姓張的道士絕不是什好東西。”

    對此,徐謙也有一些耳聞,聽說是宮裡又發生了一件大案子,而一向敏感的嘉靖,自然而然越發覺得不安全起來,他這樣的人,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開始胡思亂想,嘉靖可是想著長生的人物,一個想長生不老的人,自然是最愛惜自己的生命,而現在先有人刺殺他,緊接著又有太監不明不白的死了,而這個太監更是專門負責他飲食的太監,嘉靖能安心嗎?

    所以嘉靖一定要揪出背後的人來,這個背後的人是誰,那隻有天知道,他讓黃錦去查,黃錦不敢查,之所以不敢,是因為嘉靖所說的查就是殺人,殺的越多,他就越心安。可是黃錦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又是東廠廠公,這宮裡的人但凡是冒頭一點的都是他的徒子徒孫,他不願意對自己的徒子徒孫們下手,一方面是不忍,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保護自己,你連自己人都殺,以後誰會服你?大家都不服氣,你這位置坐得穩嗎?

    在宮裡做事,單靠陛下賞識還不夠,還得會做人,若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三不五時的有人說你壞話,各宮的貴人都瞧著你不順眼,你能混多久?

    可是張天師不一樣,張天師根本就不是太監這個系統的,殺起人來,那可是果決得很,而且他還巴不得多殺一些,蘿蔔拔出來才會多一個坑,到時候頂替自己人上去,這豈不是最好?

    徐謙不由嘆了口氣,嘉靖這個皇帝,拋開自己和他的關係不談,這個傢伙簡直就是人渣敗類,這樣的人自私到極點,甚至常人都難以理解此人的思維。

    一個永遠猜不透的人才是最可怕的,這一點必須表揚正德同學,正德同學雖然不是個好皇帝,也不算是好人,但是至少還屬於正常的範疇。

    徐謙道:“我說句實在話,說不定那尚膳監的太監,就是這姓張的殺的,可是又怎麼樣,人家這是要奪權,什麼事不敢做,不擇手段的人,我是見得多了,不過,王公公得想辦法救下來。”

    王成搖頭,道:“你不能出面,最好讓太后出面,就說覺得王公公頗為伶俐,而且也覺得他不是什麼奸人,直接將他調去慈寧宮算了,我還不信,那張天師連我姐姐的面子都敢不給。”

    徐謙點點頭:“那麼就麻煩你了。”

    王成卻是笑道:“你要我幫忙,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咱們是什麼關係。”

    這二人一直商談到了子時,平時二人也沒有這麼多話,可是今天,卻不知是什麼緣故,這徐謙話頭很多,王成只好耐心和徐謙扯淡。

    突然······

    有人大叫:“刺客,有刺客!”

    這一下子,卻是炸開了鍋。

    徐家佔地很大,而且黑夜之中,突然有人大叫,實在恐怖。

    徐謙臉色一變,站了起來。

    王成打了個哆嗦,臉色鐵青,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徐謙卻是拍案,道:“不知是什麼人,敢在我的家裡放肆。”

    過不多時,便有家人進來,道:“大人,大人,東廂那裡出了一夥刺客,被護院楊虎發現,已經調集人手和他們拼殺了······”

    東廂······

    王成鬆了口氣,這裡離東廂還遠,可見刺客的目標不是徐謙和自己,小命算是保住了,再加上無數的護衛從黑夜中第一時間趕往以及內院,保護徐謙和女眷們的安全,看到了這麼多人在,王成更加輕鬆。

    他不由瞥了徐謙一眼,見徐謙臉色冷然,雙目微瞇,彷彿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那嘴角微微勾起,帶著幾分冷笑,這冷笑,冷酷異常。

    “為什麼看他的樣子並沒有一絲畏懼,反而······”王成心裡在琢磨。

    王成不由問:“東廂?東廂不是令府堆放雜物的地方嗎?這些賊人既不去內院,又不去家裡的庫房,往那兒去做什麼?真是怪哉。”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徐謙笑吟吟的看他一眼,道:“因為在那裡有兩個貴客!”

    一瞬間,王成徹底明白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20 11:07
第六百六十八章:驚天動地

  
    東廂。

    外頭火光沖天,也不曉得是誰放的大火。

    在東廂房裡頭,王道中的臉色掠過了一絲驚慌,他和楊彪就住在隔壁。

    而此時,站在王道中對面是兩個人。

    一個是徐勇,一個是徐寒,兩個人神色漠然,死死的盯住對面的王道中。

    王道中嘆了口氣。

    他當然明白,今天是他的死期,這一切,都早在預料之中,要嘛抄家滅族,要嘛他來承擔這個後果。犯了錯,就必須承擔,雖然他不想死,可是他卻是知道,現在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他跪坐於地,變得心平氣和起來,或許是因為方才喝了一些酒,所以膽氣也大了很多。

    “只要我死了,我的家族就能保全,我的父母還能活下去,我的妻子還能活下去,我的兩個兒子,還有他們遠大的前程。用我一條性命去換他們的性命,這……足夠了。”

    只是死到臨頭,他還是不免有些唏噓,最後堅毅的道:“二位,動手吧。”

    徐寒和徐勇相互使了個眼色,他們一前一後,徐寒從後背突然猛踹王道中一腳,王道中失去平衡,手腳亂舞,而這時候,徐寒手中的長刀毫不猶豫刺入后腰,貫穿而過,前頭的徐勇亦是在胸口補上一刀。

    整個過程,不過剎那之間,快速、果斷!

    王道中狼狽的倒在血泊之中……

    徐寒不由苦笑一聲:“收拾一下,立即走了吧。”

    二人再沒有多言,踹翻了屋子裡的所有家具,又碰倒了地上的火燭,旋即,二人揚長而去。

    隔壁的房間裡,楊彪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可是四處都是抓刺客的聲音,而王道中的房間裡又是乒乓亂響他嚇得臉色蒼白,牙關磕磕作響,他害怕了,當面對死亡他嚇的還輕。

    接下來,突然有人將他的門撞開,他更是嚇得魂不附體,張眼一看,卻發現都是徐家的家丁,有人道:“楊總兵還活著,快先去滅火……”

    楊彪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滿是慶幸,而方才有人說楊總兵還活著,是不是說……王總督已經死了?

    楊彪雖然背叛了王道中,可是現在二人的處境都是一樣,不由兔死狐悲。

    而越來越多的護衛趕來,直接鬮了一個多時辰,整個徐家才恢復了平靜。

    正堂。

    徐勇按刀跨步進去,這裡已是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護衛,滴水不漏。

    “徐大人······”在外人面前,徐勇對徐謙以大人相稱隨即道:“刺客都已經逃之夭夭。”

    徐謙和王成都坐在這裡,他瞇起眼:“有多少刺客,為何讓他們逃了?”

    徐勇解釋道:“事發之後刺客先在東廂四處放火,那裡護衛雖多,卻都擔心大人和女眷的安全所以第一時間,都抽調去了保護大人和家眷,又要抽調人救火… …”

    這個理由確實足夠,因為徐謙這一次是秘密前來,不可能將兩個人的行踪嚷嚷,甚至徐家的許多人,根本不知道來了這麼兩個人東廂畢竟是府裡不太緊要的地方,一聽到有刺客護衛們的第一個反應,自然而然是先保護宅子裡的主人,否則在這夜裡,府裡亂糟糟的,哪裡去找賊人。

    徐謙又問:“那東廂的兩個客人呢?”

    徐勇道:“楊大人還在,王大人已經死了。”

    徐謙自然是拍案而起,怒道:“都是幹什麼吃的!”

    王成在一旁,不由道:“怎麼……那王大人,莫非是王道中,王道中死了······如此一來,他如何助徐大人抨擊楊一清,豈不是讓楊一清撿了便宜?”

    徐謙臉色漠然,並沒有回答。

    曙光初現,一大清早,徐家的消息就傳進了宮裡。

    王太后震怒。

    近來,王太后並沒有什麼存在感畢竟是個女人,這時候享享清福就足夠了,可是想不到徐家有刺客,徐謙和她畢竟是有些感情,可是更讓她震怒的是,當時自己的嫡親弟弟王成也在府中。

    若是稍有一個閃失······簡直是後果不堪設想。

    聽到消息之後,正捧著水漱口的王太后直接將杯盞摔在了地方,因為還沒有這梳妝挽髮,所有整個人也顧不得形象,披頭黻發的叫道:“叫皇帝來,快叫皇帝來!”!

    “是。”一個嬤嬤,連忙碎步退出去。

    王太后又道:“出宮,命徐謙和王成入宮覲見,要快!”

    又有個太監頜首點頭,忙不迭的去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宮裡不清淨,想不到這外頭,也如此的不清淨,這些人,就這麼大膽嗎?他們……都瘋了嗎?好嘛,好嘛……這都是當咱們孤兒寡母好欺了,順天府是乾什麼吃的,五大營是幹什麼吃的,讓他們去查,徹查到底!”

    “是,是……”

    其實聽到消息之後,順天府就第一時間有了反應,天色還早,按理來說,這個時候各位老爺們就算在當值的,也都在後衙歇了,可是消息一傳來,幾乎所有的老爺全部都被叫了醒來。

    出大事了,在天子腳下出了刺客,而且目標還是時下最是爭議的徐家,這已經和在宮中行刺的性質差不了太多了,再加上府裡還有太后的弟弟,這個事一旦不能有個交代,只怕許多人的烏紗帽都保不住。

    府尹大人親自帶著數十個官員,此外上百個差役、仵作飛快趕來。

    有府尹大人親自帶隊,自然誰也不敢怠慢,到了徐家,大家就發現了徐家的不同,因為五大營立即有了反應,這個時候將功補過,已經派出了上千軍馬,封鎖了附近的街道,將這徐家更是圍了個密不透風。

    錦衣衛衙門也都來了人,一個個飛魚服的錦衣衛在附近的街道砸們,開始搜捕。

    更有不少的官員紛紛乘著轎子,前來拜訪。

    其實距離案發已經過了近一個時辰,現在這種舉動,根本就於事無補,只不過大家依舊認真的恪守著職責,一副抓賊的姿態,其實……不過是做個樣子,擺個態度而已,態度十分重要,因為到時候算賬的時候,未必是看你做出了什麼成果,最重要的是,你的態度怎麼樣。

    此外,還有五城兵馬司的人已經進去探查,府尹大人看得目瞪口呆,來遲了,還是來遲了一步,他心裡像是貓爪子撓了一樣,很是不舒服。

    連忙進了徐家,命人開始查探。

    至於徐大人和王國舅,自然沒有心思去招待他們,這裡開放了前院,隨你們查探,至於後院,卻是禁地,已有徐家的護衛把守,以防驚擾到了女眷。

    一個個消息傳來:“大人,死的果然是直浙總督王道中,王道中顯然是背後遇襲,又或者是看到了敵人之後,轉身要逃,被刺客一刀刺中了后腰,而後,刺客又在他的前胸補了一刀,屋子裡的桌椅凌亂,顯然王大人在臨死之前,一定經過了垂死掙扎,他的手腳亂舞,也是證明了這一點,除此之外,有人試圖想要在屋內點火,但是沒有得逞,只燒掉了半張桌子,想來是被護衛們將火勢撲滅了,至於屋門,也有破開的痕跡,力道十分大……”

    “大人,東北角靠著東廂的圍牆有人攀爬的痕跡,下頭還有不少腳印,只是不能確認是不是賊人的,可以估算,刺客應當在十人之內,他們趁著黑夜,突然襲擊,有人故意在別處放火製造混亂,吸引了護衛的注意,而後便有人便進了屋子,殺了王大人,至於楊總兵的屋子,也有破門的痕跡,可能當時徐家發現,所以他們趕不及,因此只好撤了。

    “徐大人和王國舅都受了驚嚇,徐大人······”

    “大人,有發現,錦衣衛那邊,盤問了一個附近的街坊,說是他起夜時,看到有一隊人向東城方向跑了。”

    “更夫已經找了來,他可以確認,有一夥人昨夜是往東城方向去,只是具體去了哪裡,卻不敢確認。”

    “大人,在往東門的方向,發現一柄染血的長刀,這把刀可能和殺死王道中的凶器極為吻合,而刀的發現位置在六安胡同,那兒恰好是去東城的必經之地,刀上的血跡已經乾涸,顯然······”

    一個個奏報,漸漸將事情的經過釐清起來,只不過······兇手已經逃之夭夭,想要拿人,卻是殊為不易。 本帖最後由 uuuuuuuuuu 於 2014-1-20 11:08 編輯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20 17:25
第六百六十九章:入宮

  
    徐家的大堂裡,徐謙臉色陰沉的坐在這裡,一聲不吭。

    至於其他人,則是紛紛坐在兩側,王成坐在徐謙的下首,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臉色鐵青。

    順天府尹,本地的錦衣衛千戶,西城兵馬司的指揮,甚至連刑部和大理寺也都來了人。

    順天府尹咳嗽一聲,將事情的經過一一說了一遍,最後得出來的結論是:“昨夜確有七八個賊人潛入,殺死王道中之後,立即向東城方向逃竄。此外,發現了腳印和血刀等等。”

    徐謙道:“那麼這兇徒可拿住了嗎?”

    府尹苦笑,連忙搖頭,道:“賊人一看就是熟手,行踪不定,既已逃脫,雖然全城已經開始盤查,不過下官以為,他們必定留了後路,只怕……人是拿不住了。”

    他說的是實在話,雖然他可以忽悠說遲早要拿住,拿出點信心出來,可是府尹大人也不是傻子,若是這樣說,那麼朝廷必定會限令追出兇徒,可問題在於,你到哪兒找去?找不到,就是你失職,還不如現在渲染一下刺客的強大,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否則豈不是坑了自己?

    坐在一旁的王成突然狠狠拍案,怒道:“豈有此理,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就是這麼個交代?找不到刺客,死了人怎麼辦?幸好徐家的護衛發現及時,假若這些刺客殺死了王道中,又來殺徐大人和我,豈不是我們也要枉死?這京師裡頭這麼多高官,往後豈不是人人都要風聲鶴唳,你們……到底是做什麼吃的? ”

    幾個人頓時冷汗直流,其實他們也是冤枉,夜半三更被人叫醒,稀里糊塗的辦這麼大的案子,而且刺客已經沒了踪影,叫他們到哪兒找去?

    只是他們自然不敢再說什麼現在的情況是越說越錯,誰說誰倒霉。

    徐謙幽幽道:“其實拿得住拿不住刺客都是其次的,這些不過是一群死士而已,都是給人賣命的本官只是想知道,這到底是誰指使,若是無人指使,這些刺客為何行刺如此周密,他們的圖謀是什麼,難道殺死了王大人,就對他們有這麼大的好處他們並不劫財,可見他們是有圖謀,所以本官以為眼下當務之急,是揪出幕後之人來,這個事,你們非要調查清楚不可,否則到時候,這本官要寢食難安了,況且這王大人,現在還有官身,買兇刺殺朝廷命官這本就是死罪,諸位……總得想個法子,到時我和王伯爺也定然會上陳天聽,讓天子限期大家來辦,辦不出來到時候諸位怕也不好交代。”

    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由打了個冷戰。

    其實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刺客身上,並沒有想到其他,可是現在一琢磨,不對勁了。

    許多人頓時想到了坊間的許多傳聞,什麼王道中被徐謙帶入京來,就是為了抨擊楊一清,而且據聞掌握了許多相關的罪證,甚至有一些關乎楊一清諸多的重大罪證,這些罪證足以讓楊一清抄家滅族。

    而且有據傳,楊家已經開始佈置,說是已經有人去了王道中的老家,原本這些只是坊間流言,只有無知百姓才會津津樂道,而身為朝廷命官,信這個就傻了。

    可是……現在……

    這是不是殺人滅口,楊一清楊大人怕東窗事發,怕王道中口無遮攔,甚至怕可能會禍及全家,畢竟人家狀告你的是謀反和圖謀不軌的大罪,人家千里迢迢的趕到京師來,還如此低調,難道還是來旅遊的?沒有確實的證據,不能一下子將楊一清整死,人家有這個膽子,有這個閒工夫跑來?

    可是現在······人已經死了,死人不會說話。

    眾人越來越覺得可疑,假若這真是楊一清授意人動的手,那麼……這將何其可怕,一方面是內閣大臣,一方面是戶部尚書還有國舅爺,哪一頭都絕不好惹,不能給徐謙和國舅爺一個交代,人家要辦了你,可是假若你真的查出一點什麼眉目出來,楊一清狗急跳牆,說不准也要辦了你。

    這一次……怕是真的要命了。

    所有人臉色沉重,透著不安,可是徐謙既然說到這個份上,卻都不得不道:“下官們盡力去辦。”

    正說著,宮裡來了個太監,宣讀了太后娘娘的懿旨,隨即道:“徐大人,王國舅,還請速速入宮吧,太后娘娘等候多時,不能耽誤了。”

    徐謙和王成對視一眼,自然準備入宮,至於這些官員,還得留在徐家,乖乖的尋找線索。

    這一路上,坐在轎子裡的徐謙闐著目一動不動,王道中,當然是他自己殺的賊、捉賊的把戲,他並不覺得如何,現在牽涉到的矛盾太大,無論是王學之爭還是舊學之爭,還是徐黨之爭與楊黨之爭,甚或者是直浙的新興利益集團和舊有的既得利益之間的鬥爭,都已經不可避免。

    徐謙代表的,是數百上千萬的人,這些人有的在朝堂中埋首案牘之中,有在學堂裡的大儒,有搖頭晃腦的學子,有田地裡種植桑棉的僱工,有工坊裡勞作的工徒,徐謙若是失敗,就意味著所有人的失敗,一旦失敗,絕不再是從前那般,幾個人下台負責,幾個人致仕回鄉的問題,而是數百上千萬人受到波及,新政官員們罷黜​​,王學門徒受到學錮,甚至除掉功名,種植棉桑的士紳損失慘重,商賈破產,無數的工徒失去生計,變成流民,最後飢寒交迫,餓死凍死。

    既然已經創造了一個新的世界,那麼此時此刻的徐謙,就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他的成功,就是千千萬萬人的成功,他的失敗,就是千千萬萬人的失敗,所以徐謙並不介意,不介意不擇手段,不介意使用各種手段,他只追求結果,而成大事者,追求的也是這個結果,誰要做攔路石,那麼就踢開他,誰要是站在徐謙的對立面,站在徐謙和他身後的千千萬萬人的對立面,那麼就想盡一切辦法,用盡一切手段,去幹掉他。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所以此時的徐謙,心情極為平靜,現在所進行的一切,都是他佈置好了的,包括順天府等衙門,包括王成,包括了現在的入宮,轎子裡的他拼命想著是否還有其他漏洞,最後他確認時候,閉上了眼睛,打了個小盹。

    到了午門,二人下了轎,一起步行入宮,直接前往慈寧宮,拜謁了王太后。

    王太后盛怒未消,不過見到徐謙和王成二人俱都安然無恙,這才放下了心,不由道:“哀家擔心死了,這些賊人真是膽大妄為,這天下看來是承平的太久,許多官員越來越敷衍了事,這才出了這麼大的事,所幸,你們安然無恙,無恙便好。

    王成笑呵呵的道:“太后放心,咱們福大命大,還要活一百歲,區區幾個毛賊,怕個什麼?”

    王太后嗔怒道:“休要胡說。”

    說罷看向徐謙,道:“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你速速說來。”

    徐謙也不隱瞞,將昨夜發生的事俱都說出來,他的邏輯很是清晰,有條有理,幾乎是將昨天夜裡發生的事俱都重現。

    王太后聽得連連皺眉,不斷的道:“賊人真是該死,天子腳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事,豈有此理,難怪宮裡也會出這樣的事,看看外頭都亂七八糟成了什麼樣子?”

    徐謙道:“不過正如永豐伯所言,咱們福大命大,倒也無妨。只不過微臣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王太后道:“你儘管說便是。”

    徐謙皺眉,道:“昨天夜裡,微臣府上的一個客人被刺客殺死,所以微臣以為,這些刺客應當是衝著這個客人來的,可是是什麼人,如此膽大妄為,居然敢到微臣的府上殺人,娘娘想來也是知道,微臣的父親乃是錦衣衛指揮使僉事,府裡幾個堂兄,也在錦衣衛中公幹,護衛雲集,防備不可謂不嚴格,這些人到底為了什麼,居然非要將府上的客人置之死地不可,現在人死在了微臣家裡,微臣無論如何,也要給他一個交代,因此肯定娘娘,無論也要敦促各衙門尋出真兇,尤其是要找出幕後的主使者,否則一日沒有答案,微臣心中不安,”

    這番話,自然有禮有節,王太后是女人,當然不會像的太深,可是經徐謙一提醒,也是戒備起來,道:“你說的是,誰吃了沒事做,跑到你府裡去殺人,除非是非殺不可,關係重大,你放心,本宮必定會敦促陛下,下達旨意督促錦衣衛和順天府緝拿住真兇,這件事,一定要徹查到底不可,這不單單是為了你,也是為了以儆效尤,假若今日有人刺殺你,明日豈不是又有人要刺殺陛下嗎?此風決不可長,非要有個交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21 10:31
第六百七十章:萬死
   

    見了太后,隨即便是陛下相召。

    嘉靖聽說了此事,先是驚訝,隨即是震怒,再之後就是深深的恐懼了。

    雖然嘉靖沒有去慈寧宮,可是在大高玄殿裡,他卻已經在過問此事。

    此時在殿內,黃錦跪倒在地,張天師則是佇立一側,黃錦絮絮叨叨的將事情的經過統統說了一遍。

    嘉靖瞇起眼,卻是陷入了深思,刺客······

    外朝和宮內都出現了刺客,而這些刺客猶如陰魂不散,對嘉靖來說,兩件事若是牽連起來,還真有點兒讓人覺得恐怖。

    他冷冷道:“對這些刺客,東廠就一點消息都沒有?”

    黃錦期期艾艾的道:“事情發生的太急,奴婢······奴婢······”

    “就算一時難以追查,可是事先,廠衛這麼多偵騎,難道就一點都沒有看出什麼端倪?太祖皇帝在的時候,只有錦衣衛,可是天下事無鉅細的事俱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和耳朵,怎麼到了現在,又是東廠又是錦衣衛,年復一年的擴編,卻總是被動,宮裡是如此,徐家也是如此,你們,到底是乾什麼吃的?”

    一通訓斥,黃錦是遭了無妄之災,其實這事兒要怪就怪嘉靖,從前的時候,按照規矩,錦衣衛不但有暗探,還得有專門的坐班,京師裡的官員,哪個家裡沒有一個錦衣衛蹲著,可是嘉靖登基之後,為了顯示自己的'賢明,,卻是將這一條廢止了,不只是如此,還廢掉了鎮守太監等機構,無論廠衛,在京師都是依托坐班刺探消息,而在京師之外,則大多依靠當地的鎮守太監刺探情報,畢竟你不能做個沒頭蒼蠅·得有目標,有了目標,還得隨時能夠改換身份,既要保密·又需要一個新的身份,沒有當地的鎮守太監幫襯,怎麼可能輕易完成?

    可是這些統統廢除,廠衛受損極大,既不能明目張膽的查探人家,就算是想要翻牆入室,或者是在人家的家里安插人手·那也費盡的很,最後的結果就是,索性廠衛放棄了偵查大臣的這一塊業務·畢竟若是被發現,內閣可不是好惹的,這有的是你的苦頭吃。

    只是黃錦再蠢,也不敢把真相說出來,只是唯唯諾諾的道:“是,是,奴婢該死。”

    嘉靖目光落在張天師身上,道:“仙長怎麼看?”

    張天師笑吟吟的道:“貧道前些時日與徐大人有過一面之緣,那時候就覺得徐大人今年應有此劫·只不過冥冥之中自有天數,此劫又害不了他的性命,終究是沒有提醒·現在既然渡劫,而且還安然無恙,所以貧道以為·這是大喜的事。”

    嘉靖不由來了興致,道:“是嗎?那麼天師且看,朕可有什麼劫數?”

    張天師道:“陛下乃是真龍天子,貧道愚鈍,看不出。”

    張天師能在宮裡混的如魚得水,真本事卻是有的,一句話′不但取信了嘉靖,而且還小小的吹捧了嘉靖一番·嘉靖連連點頭,深信不疑道:“只是無論如何,這樣的事在天子腳下發生,總是讓人不安,仙長以為,朕應當如何反應?”

    張天師沉吟道:“陛下,此事不怪廠衛,人力終究又窮盡之時,而黃公公平時既要分擔司禮監的職責,又要署理東廠,更要伺候陛下,一心數用,怎麼可能事事都周全呢?”

    這一句話更是惡毒,表面上是一番好意,希望皇帝不要責怪黃錦,可是背後的意思是,之所以東廠不濟事,主要的原因是黃錦的事太多,想要東廠濟事起來,就得讓黃錦專心的去辦差。怎麼專心?無非就是讓你專管東廠,至於司禮監,至於伺候天子,就讓別人來吧。

    東廠廠公的權利看上去大的嚇死人,可是黃錦之所以能在朝堂里站穩腳跟,靠的卻非是這廠公,這廠公至多也就和錦衣衛指揮使差不多罷了,可是指揮使朱宸在黃錦面前屁都不是,為何?只因為黃錦還是秉筆太監,每日還陪侍在天子身邊,假若現在讓黃錦專管東廠,這就等於是直接將黃錦打入了冷宮,將他從一個坐鎮一方的大佬,直接貶謫成了一個頭目。

    黃錦嚇得心都冷了,可是這時候,又辯無可辯,他目露凶光的瞥了張天師一眼,隨即有可憐巴巴的看向嘉靖,只希望嘉靖千萬莫要受了張天師的慫恿,否則,一旦自己從嘉靖身邊剔除了出去,他就全完了。

    嘉靖瞇起眼,點了點頭。

    黃錦心裡更是涼透了,萬念俱灰。

    嘉靖淡淡道:“天師說的不無道理,黃伴伴卻是辛苦,兼了這麼多的差事,才有今日的疏忽,黃伴伴,這東廠,你就不必管了,往後專門在司禮監便好。”!

    這三言兩語,一個東廠沒了,黃錦的心像是刀割一樣的痛,不過幸好,秉筆太監還在,若是丟了秉筆太監,他才是完蛋,秉筆太監可以隨時陪侍在天子身邊,只要人在嘉靖身邊,少了一個東廠,其實妨礙也不大。

    嘉靖又道:“至於這東廠,你舉薦出一個奴婢來管吧,不知現在,有人選嗎?”

    黃錦想了想,道:“內官監的胡松,這頗為勤勉,做事也一向不含糊,奴婢以為,他可以頂替。”

    嘉靖淡淡道:“是那個說話有些結巴的胡松?”

    見嘉靖有點印象,黃錦有些緊張,生怕他對胡鬆的印像不好,於是補充一句道:“他平時倒是不結巴,只是見了陛下有些緊張,所以才……”

    嘉靖倒也無所謂,正要點頭,一旁的張天師道:“貧道對著胡松也有印象。”

    嘉靖看向張天師道:“仙長不知有什麼話要說?”

    張天師道:“此人在宮女作亂的事件之中,就曾被貧道調查過,只是並沒有查出他有什麼越軌之舉,因此貧道才有點印象。”

    嘉靖皺眉。

    張天師的弦外之意是,這個人曾有嫌疑,只是因為沒有證據,所以張天師放過了他。對嘉靖來說,任何有嫌疑的人,自然是不能重用,沒有直接拿起來砍了腦袋就已算是他祖宗積德,怎麼可能還讓他來主持東廠?

    黃錦的心頓時跌落到了谷底,見嘉靖一臉凝重,於是道:“奴婢並不知道……”

    嘉靖卻是不理他,道:“那麼張天師以為,讓誰來主持東廠為好?”

    張天師道:“都知監的劉鳳在查探近來宮中幾個案子的時候出了大力,檢舉了不少人,貧道以為,此人對陛下忠心耿耿,可以擔當大任。”

    張天師的話說到了心坎裡去了,他選人,最重要的是忠心,尤其是在這節骨眼上,沒有忠心,什麼都不必談。

    嘉靖點頭:“就他了。”

    至於黃錦,則是連個屁都不敢放,他倒是想要反對,因為這個劉鳳曾經還是他的徒子徒孫,可是後來看張天師勢大,便恬不知恥的成了張天師的'仙童,,為了獲得張天師的信任,檢舉揭發了不少人,如今深得張天師信任,皇帝敕命他為東廠廠公,就等於是讓張天師做了東廠廠公,可是這又如何?黃錦此時此刻卻不敢說個不字,他不傻,張天師現在在陛下面前的分量可比自己要重得多,若是這時候反對,這還不知道接下來張天師會說出什麼話來。

    正在這時,有太監進來,道:“陛下,徐謙覲見。”

    嘉靖露出笑容,道:“總算是來了?請進來說話吧。”

    黃錦聽到徐謙來了,不由安心了一些,徐謙的分量不輕,自己有這個盟友在,多少能給現在雪上加霜的形勢給自己加點分。

    而張天師臉上依舊帶笑,只是眼眸子顯得有點兒冷,他和徐謙的過節雖然有點莫名其妙-,可是根本上,卻是勢不兩立,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一山不容二虎,而且徐謙在修築新宮的態度上,顯然是不想和自己為伍,既然不是朋友,就是敵人,在這一點上,張天師的想法很單純。

    “微臣徐謙,叩見陛下。”嘉靖闊步而入,向嘉靖行禮。

    嘉靖抖擻精神,道:“徐愛卿不必多禮。”

    徐謙倒也不客氣,打蛇隨滾上,立即起身,看了嘉靖一眼,卻見嘉靖很是消瘦,臉色青紫,乍眼一看,還真以為已經修成了大道,可是仔細一看,卻滿是病態。

    嘉靖笑起來,道:“方才朕正在說你的事,你昨夜受驚了,朕一定要徹查到底,這件事,絕不容姑息怠慢。朕現在想到宮中,再想到昨夜的刺客,越來越寢食難安,這些惡徒,真是越來越大膽放肆了,不過這樣也好,正好趁機將他們一網打盡。”

    徐謙不由側目看了張天師一眼,這張天師笑吟吟的看著自己,再看看黃錦,黃錦一臉苦逼,好似是自己遭了什麼罪一般。

    徐謙道:“托陛下洪福,微臣已經無恙,有勞陛下擔心,實在萬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1-21 20:12
第六百七十一章:天賜公


    嘉靖眉毛一挑,笑吟吟的道:“你能安然無恙便好,這件事,你放心,朕無論如何,也會給一個交代。你這一次去直浙,平息了動亂,安穩住了人心,也是大功一件,朕心甚慰,是了,有一件事,朕得敦促一下。”

    嘉靖沉吟道:“朕聽說,朕要籌建的新宮,工部屢屢報了賬目給你,都給你否了,眼下工部也是為難,賬目所需沒有擬定出來,只怕也不好動工,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是工部所報不實呢,還是其他原因?”

    嘉靖也急啊,新宮的事,是他眼下最為關心的事,原本是指望徐謙監督一下,誰曉得工部報了帳,徐謙一次次的駁回,結果自然可想而知,賬沒清楚,就不能動工,這一拖,就是數月。

    說到這裡,殿中其他三人臉色都微微變了,張天師雙目微闔,目光掠過冷色,側目冷冷去看徐謙。

    而黃錦自然曉得其中關節,也是小心翼翼看向徐謙,既有幾分擔心,又有幾分期待。

    徐謙正色,道:“陛下,許多賬目不清不楚,微臣既蒙受陛下重托,所以不敢批准。”

    嘉靖笑了:“朕早就曉得工部有問題,這些人,實在大膽,連朕的銀子都敢打主意,他們是皮癢了,非要朕收拾他們一下,才肯乖乖聽話。”

    張天師這時也湊趣道:“陛下說的是,貧道也以為,一些工部的官員領會錯了陛下的意思。”

    縱然是張天師,此時不免有些擔心,生怕徐謙破罐子破摔,把所有的事都捅出來,他當然也有應對之策,可是一旦這個時候攤派,自己的勝算最多四五成·眼下根本沒有必要魚死網破。

    於是他接著道:“陛下,貧道觀徐大人,乃是有福之人,陛下克繼大統·中興大明,其中和徐大人很是分不開,而此次,徐大人又立下大功,昨夜又虛驚一場,貧道斗膽,還請陛下重賞。”

    此時他急不可耐的跳出來·用虛無縹緲的所謂福相來為徐謙爭取所謂的重賞,其實就是要穩住徐謙,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徐謙魚死網破。畢竟眼下,他還有大事要做,沒必要糾纏這些小節,只要穩住了徐謙,等自己的大事辦成,到時便是乾坤扭轉,徐謙反而不算什麼了。

    徐謙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並不吭聲。

    黃錦卻是苦笑·自己也是倒霉,這張天師踩自己跟玩一樣,為什麼?無非是及不上而已·再看看徐大人,人家如此巴結,這是什麼意思?還不是人家對徐大人又忌憚之心·看來還真是誰掌握了權柄誰就能翻雲覆雨,徐謙有監督新宮的權利,拿捏住了張天師的一些把柄·張天師就得乖乖給他抬轎子。

    嘉靖似乎也覺得有理,只是皺眉,道:“你是說讓徐謙入閣?太快了,他畢竟還年輕·朕還想壓幾年,來日方長嘛·他才剛剛升任戶部尚書,現在又入閣,還未熟悉部務,欠些妥當。”

    嘉靖的考慮是有道理的,入閣得有資歷,雖然說可以不拘一格降人才,可問題就在於,至少該走的程序還要走一下,徐謙是剛剛從總督任上召回京師的,就算是要入閣,至少也得有幾年在京師的經驗,否則不但讓人詬病,而且也很欠妥當。

    張天師微微一笑,道:“其實貧道曾算過天數,陛下有壽七甲子之數,那時大明必定至極盛之時,而徐大人亦是有百年壽數之人,乃是麒麟轉世,乃上天降下,專為陛下扶保江山,乃是大明柱國之臣,因此,貧道以為,陛下與徐大人乃是天命君臣,正如魚水一般,魚離不得水,水離不得魚,徐大人的榮辱,也是陛下的榮辱,既是如此,又何必要墨守成規?就算不能入閣,可是以貧道之見,徐大人如此福祿之人,自然不能同於常人,單單一個入閣,豈能顯耀他的身份。”

    這老傢伙吹噓起來頭頭是道,就差點把徐謙捧成了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可是偏偏,嘉靖就吃這一套。

    你若說他立了什麼功勞,做了什麼事,嘉靖或許還不會心動,囡為嘉靖這個人的心理就是,你替我辦事,那是你應該的,做好了那是本份,做不好那你是該死。因此,嘉靖才會有刻薄寡恩的評價,雖然對徐謙,嘉靖的心思不同,可這畢竟是他的性格,人的性格一旦形成,就很難更改。

    可是你對他說,他嘉靖乃是真龍天子,比其他皇帝都要真,而徐某人卻是上天降下來為了輔佐他這真龍的星宿,嘉靖反而覺得不

    “只是,當如何賞賜呢?”

    方才新建新宮的話頭已經完全被岔開,被一個更喜聞樂見的話題取代。

    這個話題對這張天師來說,能夠轉移話題,而對徐謙來說,有好處不要那是傻子。

    張天師信口道:“何不封公?”

    嘉靖又是皺眉,這裡的公並非公爵,而是三公的公,公爵乃是爵位,而這公也屬於爵位,只不過大明朝的公可不是好拿的,首先,你想要拿到這個待遇,就得先死了再說,比如說徐謙的那位所謂'先祖,,後來被追贈為文貞公,這個公就像是大明朝的王爵一樣,是不給異姓活人的。

    理由很簡單,從前的時候,公的權利極高,和宰相等同,比如漢朝的三公,其地位相當的顯著,幾乎是整個朝廷的主宰者,這些'公,們把持國器,呼風喚雨,甚至可以和天子對抗。

    因此到了唐宋,所謂的公就成了虛名,而到了大明朝,公位就更加不捨得給了,理由無它,因為公是一品,朝廷為了防止有人把持朝政,所以在這方面尤其吝嗇,大明朝是個十分奇怪的時代,很多時候,都秉持了下克上的傳統,比如說各部設置給事中,給事中這樣的小官,卻給予他極大的權利,甚至可以推翻部議,封駁聖旨,再有地方上的所謂巡按,別看巡按屁都不是,可是人家要收拾一個知府,甚至是對抗布政使以至於是巡撫,都未必沒有可能。

    官越小,權越大,這就是大明朝的生態,還有那內閣大學士,內閣學士固然相當於宰輔,其實單單這個學士的品級非常低,只有正五品,想想看,一群正五品的官員幾乎可以指揮的動正二品的尚書,這是何其讓人尷尬的一幕,不過後來因為內閣學士太過重要,品級太低顯得不太像話,因此往往內閣學士都會兼職,比如兼個太子太傅,那便是從一品,兼個尚書,那便是正二品,雖然他辦的是正五品的事,可是因為有這個兼職,等於是變相的給他提升了品級。

    自太祖以來,從未有人列封為公,就算是內閣首輔,往往就是個少傅或者是太子太傅而已,算是從一品,而正一品的公卻是一個都沒有,這樣做,自然是有皇權壓制臣子的緣故,另一方面,也已經成了舊制。

    可是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假若是楊廷和要穩住徐謙,想像力或許還不足夠豐富,可是對張天師這種滿嘴跑火車的江湖騙子來說,還真是什麼都敢說,反正他每天所講的都是虛無縹緲的事,還真未必大明朝的體制有多深刻的理解,突發奇想之下,就想發明創造了。

    由此可見,但凡是革新,靠專業人士是不成的,你讓楊廷和跑火車,他有這想像力嗎?你就算讓徐謙去跑火車,多半最多也就是受前後兩世為人的經驗影響,他可能創造出稅務局出來,可能琢磨出委員出來,可是你要讓他想像出什麼亂七八糟的公,多半徐大人也是理解不能的。

    嘉靖微微皺眉:“賜封太師、太傅?這似乎······還是有些不妥。”

    太師、太傅那是追贈的,除此之外,還有文忠、文直之類的公也是追諡的諡號,當然不能給活人,這是祖制,雖然大明朝的歷代君臣們有拿祖宗之法當草紙的習慣,可是如此明目張膽的推翻祖制,怕是連正德那種有創造力的青年都要掂量掂量,更不必說,這個人是嘉靖了。

    張天師捋鬚,不徐不慢的笑道:“貧道不是這個意思,微臣誤會了,貧道是說,徐大人乃是星宿下凡,乃真龍的一邊的護衛麒麟,太師、太傅,只怕不足以顯示他的不同,何不如陛下賜名天賜,加封天賜公?”

    臥槽!

    徐謙真真是理解不能這位張天師的思維邏輯,天賜公,怎麼聽著,口音好像是天策公,若是再發揮一下想像,可以想像成天策上將,唐太宗李世民就是天策上將,還他娘的殺了他的兄弟,把自己的老爹,也就是唐皇李淵給弄了下來,雖然美其名曰是禪讓,傻子都曉得這是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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