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士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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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3-6-7 08:35: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91 829136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4 15:11
第六百九十二章:臣萬死


    慈寧宮。

    張王兩宮太后此時已經聚在了寶相樓。

    炮聲響起之後,宮中立即混亂,畢竟紫禁城安寧了百餘年,除了燕王朱棣的靖難之役外,便是京師保衛戰,也未曾遇到這等緊張的情況,紫禁城,居然遭受砲擊,而且據說還有無數的'叛軍,湧進來,禁衛已經潰敗,幾乎組織不起任何有力的反擊,慌亂之中,兩宮移駕於此,卻是束手無策。

    “黃錦,黃錦那奴婢在哪裡?”張太后倒是曉得分寸,黃錦好歹是秉筆太監,這種事,唯有問了他,才能知道原委。

    有太監搖頭,道:“去了大高玄殿覲見了陛下,此後再也沒有出來。”

    張太后道:“眼下最重要的是陛下的安危,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發生叛亂,到底是哪些人謀逆都說不清,謀反之人到底有什麼意圖更是不知,眼下……還是移駕大高玄殿吧。”

    那回答的太監吞吞吐吐的道:“娘娘,只怕大高玄殿,也去不得?”

    張太后問:“這是為何?”

    這太監道:“大高玄殿已經封鎖,任何人不得出入。

    王太后怒道:“什麼叫做任何人不得出入,這個姓張的,到底治好了陛下沒有?”

    “這……奴婢不知!”

    啪······

    王太后一個耳光下去,打的這太監七葷八素,王太后冷聲道:“擬一封懿旨,讓御醫去大高玄殿,命宮中的禁衛,拿下張天師,本宮也要移駕,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不見陛下,終究難安,江山終究還是他的,就是病死了,這個乾系,他也要擔起來。還有立即抱朱載基來。”

    王太后已經感覺不對勁了,那張天師口稱嘉靖所謂的病只是正常現象,並非是什麼所謂的病,只需要歇養幾日便可無恙,可是這些話,起先王太后是頗為相信,因為王太后受興獻王和嘉靖的感染對黃老之術也很感興趣,對於那些活神仙之類的人,也是禮敬有加、言聽計從可是現在,她越來越起疑了。

    襁褓中的朱載基被人抱了來,朱載基的母親只是個嬪妃,是嘉靖的長子,出生不過一個多月,身體孱弱,幾次都是險象環生,他雖是長子,卻只是庶皇長子所以出生之後,並沒有冊封皇太子。

    而現在,王太后看著病怏怏的朱載基雙眉緊蹙起來,不由道:“神佛保佑,保佑你的父皇無恙吧否則……我們這些孤兒寡母,真真沒法活了。”

    朱載基的身體狀況很差,隨時可能夭折,而嘉靖到現在,就這麼一個兒子,王太后的擔憂是極有道理的,天子生死未卜外頭又有叛軍,假若嘉靖一旦出了事就算叛軍並非是來篡奪大明的江山,靠這個朱載基,怎麼能維護宮中的地位。

    最後的結果,就極有可能和張太后一樣。

    張太后也感受到了這種氣氛,她看看朱載基,道:“妹妹,本宮說句不該說的話,這個孩子……”

    王太后幽幽嘆了口氣,道:“擺駕,大高玄殿。”

    只是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有太監連滾帶爬的過來,道:“叛軍來了……來了……”

    又有人來道:“娘娘,叛軍在宮外止步,戶部尚書拜於宮前,請求覲見。”

    第一個消息,讓張王二太后嚇得不輕,可是聽了後頭一個消息,她們才定下心來,王太后道:“原來是徐謙,他膽子不小。”

    張太后卻是道:“無論如何,他總算還知道規矩,不敢帶兵進來,妹妹,還是立即見了他吧,且看他怎麼說?”

    “宣!”王太后冷著臉道。

    “姓徐的進慈寧宮了,他孑身一人,不必怕他,可以直接調幾個心腹護衛,拿住他。”

    慈寧宮裡,一個太監正與幾個禁衛商議。

    這幾個禁衛一個個踟躕,不肯吭聲。

    這太監冷笑連連道:“怕個什麼,只要事成了,你們將來便是功臣,張天師會少了你們的好處嗎?現在他這是自己作死,送上門來,先拿住他再說。”

    徐謙進入了慈寧宮,之所以不帶大批禁衛,而只是讓大家將慈寧宮圍住,為的自然是放下兩宮太后的疑慮,畢竟一旦帶了兵進去,意義就不同了。

    當然,這麼做又極大的風險,徐謙心中了然,可是不得不這麼做。他腰間配著欽賜寶劍,身後則是陸炳和王蛛二人,能進這慈寧宮的,也只有陸炳這個曾經的興王禁衛,天子的伴讀,還有那王太后的親侄,帶了別人就是謀反,帶了這兩個人,意義又是不同。

    王蛛陸炳俱都按刀尾隨,警惕的看著任何接觸到的人,緊張劂極點。

    而在前方,人影憧憧,卻是數十個人影出現,這些人不懷好意,在一個太監的引領下,迎面而來。

    “且慢!”太監尖聲道:“雜家有娘娘口諭。”

    徐謙駐足,身後的王蛛和陸炳二人已經拔出了佩刀。

    對面的禁衛一看,倒也不客氣,紛紛拔刀。

    徐謙淡淡的道:“娘娘已有口諭,命本官入宮覲見,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偽造口諭阻攔本官?”

    他說話的時候,氣勢十足,而事實上,他也確實有氣勢十足的本錢,今夜殺的人已經太多,雖然徐謙的雙手並未染血,可是這一股子凌厲的殺氣,卻是鋒芒畢露。

    太監陰冷冷的道:“徐謙,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帶人入宮謀反,左右,拿下他。”

    十幾個禁衛已分成扇形圍上來。

    徐謙暴喝一聲:“來試試看,想和外頭那些亂黨一樣,屍首無存的就上來。想株連九族,全家都跟著你們陪葬的,就上來試試,想死的就來!”

    這一句話,頗有威懾,禁衛們竟有些怕了。

    人的心理就是如此,今夜的情形,比的就是誰的膽子更大,誰的氣勢更足,在這誰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的情況下,其實無論是持任何立場的人,心裡都在掙扎和動搖,誰都對未來產生了莫名的恐懼,鹿死誰手,又或者誰會成為反賊予以清除,讓每一個人心底深處,都無比的脆弱。

    現在雙方都誣對方是亂黨,而對持的雙方,某種意義來說都將對方視做了亂黨,可是,許多事心裡自知,至少這些護衛,有些動搖了。

    徐謙淡淡道:“慈寧宮外,本官有三千精卒,本官在這裡損傷了一根毫毛,這些人就會衝進來,將你們剁為肉醬,殺光你們全家。”

    太監竭斯底里的道:“不必怕,他不過是嚇唬我們。

    “砰······”一聲短銃的巨響傳出來,王蛛直接將這太監打成了篩子。

    這時代的短銃,雖然經過幾次改良,可是依舊,射程極短,依舊還是笨重,不過近距離射擊,威力依舊不小,這太監前胸烏黑一片,散發出一股焦臭,隨即便仰面倒下。

    徐謙大喝:“滾!”

    禁衛們最後一點膽量失去,鳥獸作散。

    “微臣徐謙,見過娘娘。”

    慈寧宮裡,徐謙拜倒在地。

    張太后和王太后二人態度複雜,身旁的侍女抱著皇長孫,皇長孫似乎受了驚嚇,滔滔大哭。

    “徐謙,你要做什麼?”王太后先是看了徐謙身後的陸炳和往蛛一眼,一顆心總算定了下來。

    不管怎麼說,陸炳你可以懷疑他的忠心,可是王蛛乃是自己的親侄,斷無可能跟著徐謙謀反,那麼……想來,必定是另有情由,徐謙帶著王蛛來,想必並非不是要動武,而是想要解釋什麼。

    只要是解釋,那就不怕。

    不過王太后是何等聰明之人,雖然心中了然,卻還是厲聲喝問,顯出太后威儀。

    徐謙忙道:“微臣無狀,讓兩位娘娘受驚,臣萬死。”

    張太后笑吟吟的打圓場道:“不必請罪,徐愛卿乃是聰明人,現在帶兵入宮,欲意何為?還是先講清楚罷,在這裡的,都算是自家人,講清楚了也就無事了。”

    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在危機面前,兩個太后倒是頗有默契。

    徐謙道:“微臣今夜,接到內閣學士楊廷和消息,具言宮中生變,有逆賊張天師人等,挾持陛下,圖謀不軌,微臣心急如焚,不敢怠慢,又聽說新軍和皇家學堂校尉早被人調出京師,於是覺得不對,情急之下,只好從權處置,微臣萬死,還請恕罪。”

    張太后瞇著眼,淡淡的道:“是內閣學士楊廷和的消息嗎?”

    徐謙道:“傳送消息之人,還在微臣府上,微臣絕不敢欺瞞。”

    呼······

    這時候,非但沒有鬆一口氣,王太后的臉色卻更加凝重起來。

    假若,當真是如此,那麼豈不是意味著,事情到了最壞的地步,天子還在那張天師的手裡。

    現在徐謙言之鑿鑿,又搬出了楊廷和,楊廷和這個人王太后雖然未必相信,可是他和徐謙的關係她卻是深知,不到危急關頭,兩個人怎麼可能聯手,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楊廷和已經得到了確實的消息。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4 15:12
第六百九十三章:萬馬奔騰


    王太后立即失態了。

    得知天子可能被叛賊挾持,而且情況危機,她立即軟弱下來,垂淚道:“哀家不曾想到事情竟這般波折,只是皇帝被賊所趁,如之奈何?”

    徐謙拜道:“微臣願效死命。”

    王太后道:“你細細說來。”

    徐謙道:“臣請調兵直入大高玄殿,誅殺賊人。”

    王太后卻是搖頭,道:“不可,陛下被他們挾持,稍有不慎,就為時晚矣。”

    別人王太后可以不管,可是皇帝他非掛念著不可,皇帝在張天師手裡,一旦有差錯,對她來說,決計是晴天霹靂,所以無論如何,對她來說,唯有救回嘉靖,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犧牲。

    徐謙道:“那麼太后以為如何?”

    王太后嘆息道:“哀家正是無計可施,才求問於你。”

    徐謙嘆息道:“陛下被挾,微臣肝腸寸斷,只是既要保證陛下安全,又要誅賊,只怕不易,除非……與這張天師談判。”

    “談判?”王太后蹙眉:“可行嗎?”

    徐謙苦笑:“這就不知了。”

    這個時候,他哪裡敢把話說滿,肯定是模棱兩可,畢竟任何決策都會有風險,無論是強攻還是談判,都沒有十全的把握。

    王太后深吸一口氣,看向張太后一眼,張太后倒是覺得可行,朝她頜首點頭,王太后便道:“如何談判?”

    徐謙正色道:“調兵圍了大高玄殿,拉來火砲,先轟開宮門,但是決計不能傷及寢殿方向……”

    王太后忍不住道:“若是傷了又當如何?”

    在這一點上,徐謙倒是並不妥協,道:“太后,要迫那張天師談判,讓他知道已經無路可走,唯有交出陛下才有一線生機·那麼,就要斷絕他所有的後路。”

    王太后動容,徐謙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這個決心她下不了·可是徐謙既然已經心意已決,她也只好點頭:“那麼,陛下便一切託付給徐愛卿了,徐愛卿,你好好把握分寸。 ”

    徐謙道:“請太后懿旨。”

    王太后倒也爽快,親自手書了一份懿旨,加了大印·鄭重其事的道:“若救回天子,哀家銜草相報。”

    銜草相報四字實在太重,徐謙接了懿旨·道:“微臣遵旨。”

    從慈寧宮裡出來,當徐謙揚出了懿旨,官兵們頓時一陣歡呼。

    徐謙召集了武官,正色道:“從現在開始,全面接管宮中衛戍,調一隊軍馬去大高玄殿,把砲隊也帶上。

    新軍們開始湧入后宮諸殿,太監們得了旨意,事先將嬪妃們暫時看守起來·門外貼了封條,其他的禁衛,係數解除了武裝·統統收押,而此時,大批的文武官員此刻也都被請入宮中。

    直到這時候·大家算是明白,在這拂曉之時,事情終於有了個結果。

    徐部堂已經穩住了大局,而接下來,就是如何收尾的問題了。

    趙高等人混雜在人群之中,此時許多人都興致勃勃,得知徐謙得到了兩宮太后的全力支持·他們自然再沒有任何的疑慮,兩宮太后既然支持·那麼至少事情就有了個定性,昨夜發生的事,不是謀反,而是救駕。有了這個,大家總算解脫了,說不准還能撈到一個救駕之功。

    當然,徐謙砲擊午門,這事兒極有可能最後秋後算賬,不過這也和他們無關,畢竟天子就算秋後算賬,那也斷無可能一窩端,終究還是只懲首惡其餘不論的把戲,畢竟人家忌憚的是徐謙,冤有頭債有主嘛。

    大家的心情格外的好,又受邀到大高玄殿這裡來,那就更加爽朗了,現在已經進入了最後一個環節,而這個環節才是真正的救駕,只要在這里站一站,到時候功勞簿上,肯定是有你的份,大家不是傻子,當然興致盎然。

    “哎······方才實在捏了一把汗啊,不過幸好······”

    “趙大人,據聞逆賊挾了天子,就在這大高玄殿,徐部堂的意思,是要和他們談判,不過這種事,卻不是校尉和新軍這些粗人能做的事,徐部堂請咱們來的目的,怕是想要共商大計了。”

    有人牛氣哄哄的道:“這是自然,一群匹夫,讓他們刀頭舔血可以,可以其他的事,他們能做的好?徐部堂這是有自知之明,待會兒大家一定要群策群力,無論如何,也要讓陛下安然無恙。”

    其實許多人臉上,都一副死了爹的樣子,畢竟天子被人挾持了,你要是這時候歡天喜地,一不小心被人彈劾一下,死都不曉得怎麼死的。不過這如喪考妣只是寫在臉上,在心里和嘴皮子上,他們彷彿一下子又恢復了驕傲,昨天被打擊的蕩然無存的自尊心重新拾起,拍拍上頭的灰塵,發覺還能用,自然沒有嫌棄的必要。

    爽啊,終於輪到他們出場!而且還是後顧無憂的出場,揚眉吐氣,正好讓那些匹夫見識,什麼叫做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

    眾人已經聚到了大高玄殿之外,這裡已是里三層外三層的被新軍和皇家校尉圍住,宮門緊閉,裡頭一點動靜都沒有。

    倒是徐謙不遠處的亭下,另一邊,楊廷和也是來了,負手佇立,正在和幾個先到的大臣低語著什麼。

    大家聚在一起,站著不動了,現在等著徐謙來求他們,談判這種高端的活兒,一般人玩不轉,智商低一點你只能被談判,其中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地方,說了別人也不明白。

    “來了……來了……”

    見徐謙和楊廷和不約而同往這邊走來,許多人心裡那個美啊,可是臉上還得端著架子,得透著一股死了爹的矜持,於是各自的表情依舊是哀鴻一片,只是一雙雙眼神,卻很是複雜。

    楊廷和先過來,眾人紛紛給楊廷和見禮,楊廷和一夜未睡,顯得精神不是很好,只是壓了壓手,這個時候,什麼寒暄都是假的,況且人家沒心情,反而顯露出了楊公對陛下和社稷的憂心如焚,無可挑剔。

    緊接著徐謙便來了,他的聲音略顯嘶啞,道:“諸位大人來的正好,且看這亂賊能猖獗多久。”

    眾人紛紛道:“是,是……”

    心裡卻再說,只怕馬上要進入正題了。

    可是這時,有個校尉小跑過來,低聲道:“大人,已經預備好了。”

    徐謙道:“辦事去吧。”

    校尉點點頭,飛也似得去了。

    大臣們則是看著徐謙,等待著徐謙下一句話,許多人紛紛猜測,這位徐大人會怎麼開口。

    可是誰曉得,徐謙突然舉起手來,摀住了耳朵。

    “咦,捂耳朵,這是什麼典故?”

    大家正捉摸不透之際,突然,地動山搖,隨著一團火焰升起,巨大的響聲一下子連地上的灰塵都漫天飛天來。

    轟隆隆……

    臥槽……

    這一炮的威力宛如萬馬奔騰,因為事實上,又是一次一萬隻草泥馬在大家的心裡飛馳而過,無數人去捂耳朵,可是已經遲了,有的人還是沒有長記性,被這炮聲一震,又是嚇得撅起屁股趴在地上,心裡將徐謙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事實上,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是大家很難理解的,狂拽炫酷叼炸天的另一層解釋就是尼瑪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一點都不高端大氣上檔次,對於一個屁大的事,都得糾結個老半天,然後一二三四五六七弄出無數細則章程來的官員們來說,徐謙的這種所謂談判方式,實在他娘的很讓人費解。

    他們恨啊,炮轟午門的時候,姓徐的招呼都沒打,就把城樓炸了,嚇得大家褲子都要尿出來,生怕被這傢伙拉上戰車陪葬。結果這一次,依舊還是故技重施,你炸了午門,我們可以原諒你,現在天子就在大高玄殿裡,你他娘的真的瘋了,連大高玄殿也炸,這不是謀反是什麼?實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不過·……大家還是忍了。

    驚魂未定的大臣們居然一個都沒有吭聲,眼睜睜的看著大高玄殿上硝煙瀰漫,看到圍牆被炸開一個個缺口,他們顯然很不願意原諒徐謙,但是見識到了徐大人這種粗暴的方式之後,卻都默契的決定住嘴。

    這傢伙是瘋子,不要招惹他為好。大臣們招惹皇帝,隔三差五的痛罵一陣,是因為他們知道,皇帝是要臉的,只要不觸到逆鱗,大家過了嘴癮,天子也不能將他們怎麼樣,所以他們滔滔不絕的罵。他們罵內閣,也曉得內閣最講究清名,絕不可能因為收拾你一個傢伙,而被人詬病為不能容人,他們罵死太監,他們罵廠衛,可是大臣們都是很有原則的人,因為不講原則的早就被人剁了不知多少回了,留下的人至少知道,有的人決不能罵,你罵他一句,難保他不會將砲口對準你,也或許是對準你家,然後讓你嚐一嘗粉身碎骨的滋味。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4 15:15
第六百九十四章:人艱不拆


    大高玄殿已經被炸得一片狼藉,許多地方生出火光,裡頭的更是四處亂竄,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

    不過砲隊極有分寸,目標只是選準一些無用的建築,而且並未使用殺傷力巨大的開花彈,因此雖然看上去駭人,卻絕不是午門那種場景。

    只是這隆隆的砲響還有瀰漫的硝煙,以及許多損毀的房屋和轟開的院牆卻是在告訴大高玄殿的所​​有人,人家這是來殺人的。

    大高玄殿大亂,張天師嚇得心驚膽戰,他其實不過是個江湖騙子,靠著嘴皮子厲害,混到如今這個地步,只是覺得還不能滿足,又或者是怕自己的騙術戳穿,這才不得已之下,選擇了一個鋌而走險的方法,某種意義來說,他的野心膨脹,來自於他的權利來的過於容易。

    一開始,他不過是個道觀的道士,見了個七品官,都得乖乖的上去巴結,可是一入宮中,立即得到了信任,於是乎,控制東廠,控制御馬監,在​​外朝,連內閣大臣的臉面都可以不給,人一旦膨脹,就容易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這個時候,他就突然發現自己很牛逼了,一個自認為自己很牛逼的人,自然而然,就覺得自己無論做任何事,都可以將別人玩弄於鼓掌之中。

    可是他忘了一個道理,他是人,並非是所謂的仙長,你是人,別人也是人,想把別人玩的團團轉,顯然,這是找死。

    只是他差一點就成功了,或者是差一點階段性的成功,大明朝官僚的慣性使然,只差那麼一丁點,他拿到遺詔,而後製造一個天子病亡的煙霧彈,然後繼續高高在上。

    事實上從一開始·他就看穿了那些大臣們的心思,這些大臣,能過且過,人人都是中庸·都講究四平八穩,冒險的事他們不做,稍稍離經叛道的事他們更不會做,所以他相信,自己只要解決好宮內的問題,這些大臣,誰也不敢有動作·可是他忘了徐謙,徐謙是和嘉靖吃一碗飯的,這個傢伙·一向不好招惹,其實他已經有了佈置,或者說楊廷和有了佈置,已將皇家校尉和新軍找了個理由調撥了出去,誰曾想,徐謙還是帶著他的還鄉團殺了回來,而且殺氣騰騰,見人便殺,氣勢十足。

    張天師嚇得瑟瑟發抖·他突然發覺,自己還真就是個普通人,普通人害怕隆隆的砲響·更害怕這些砲口對準自己,不必去提,外頭還有裡三層外三層團團將他們圍住的無數軍馬了。

    完了······大勢已去·這一次,是真的完了。

    張天師悲劇的發現,自己已經走投無路,成了甕中之鱉,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姓徐的捉住,然後碎屍萬段。

    他不想死·而且就算是死,也不願意被人剁為肉醬·更怕這些肉醬最後餵了狗,張天師有一種來自於心裡深處的畏懼和恐懼,至於他的黨羽,其實這時候也好不了太多,早已一個個嚇得沒有了血色,他心裡明白,炮響之後,這些人已經靠不住了,自己徹底完蛋了,絕沒有翻盤的可能。

    而恰在這時候,有人連滾帶爬過來禀告,道:“外頭有人求見,說是前來談判。”

    談判……

    張天師想罵姓徐的祖宗十八代,有這麼談判的嗎?把人炸了個七葷八素,然後告訴你,他是來談判的,這才讓張天師意識到,自己其實還是有個底牌,自己手裡還捏著天子。

    “不必理會,告訴他們,誰敢進來,就要了天子的性命。”

    張天師悟了,他突然之前自己挺傻的,明明手裡握著外頭的人最為關切的東西,居然還被嚇了個半死。

    你們不是要嚇我嗎?那好,那就給你們點顏色看看,張天師拒見,拒見的意思不是說他不想談,而是他很憤怒,他得端起架子來,當然,深層次的意思是,得讓外頭的人清楚,他也絕不是好惹得,老子現在拿捏著天子,想談?就給老子老實一點,老子什麼時候決定談了,你們再來談。

    這顯然是一種心理戰,張天師雖然已經走投無路,可是並不代表他的智商已經歸零,他雖然也希望迫切談判,可是知道,表現的太過迫切,只會讓對方得逞。

    所以他反倒輕鬆下來,心裡卻是轉了無數個念頭,想著保命的方法。

    不管怎麼說,他還是有底牌的,可是這個底牌,怎麼能讓自己獲取最大的利益呢。

    他正想著,突然……炮聲又響起來。

    巨大的砲響一起,地面便開始顫抖,天上的磚瓦便扑哧扑哧開始掉落碎片,張天師嚇得面如土色,連忙要往桌子下鑽,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一個要命的東西,連忙又從桌子底下鑽出來,抓住個想要逃的黨羽,紅著眼睛道:“去,保護天子,保護天子

    瘋了,瘋了,有這樣談判的嗎?有這樣的人嗎?貧道捏著你們的皇帝啊,混賬王八蛋,老子端一下架子,你們還炸?

    張天師覺得自己挺傻的,明明握著王牌,卻還是如此的灰頭土臉。

    他現在反而最是關心嘉靖的安危,此時外頭的人和裡頭的人關係似乎掉了個個,外頭的人打著救駕的名義,也不管皇帝老子的死活,說炸就炸,倒是裡頭的人,顧念到天子的安危,或者說此時山窮水盡,想到自己手裡最後還有一張底牌,若是這張底牌都已經失去,那就徹底完犢子,非死不可了。

    所以救駕的人盡情轟炸,而裡頭的人則是盡情護駕,生怕稍有一個閃失,自己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炮聲終於停下來,硝煙還沒散去,張天師心急火燎的道:“告訴他們,談,談……”

    現在再端架子,顯然是不太合適了,還是乖乖就範的好,張天師的心已經亂了,他不傻,對方的態度十分堅決,誰能保證記下來,那火砲不會傷及到自己,要命啊。

    大高玄殿外頭。

    徐謙臉色冷靜,一聲不吭,而身側的大臣們則是一個個臉色蒼白,各想著自己的心事,唯一和徐謙一般冷靜的只有楊廷和,楊廷和沒有說任何話,只是全憑徐謙處置。

    接著,有人過來,道:“大人,裡頭傳了消息,說是願意來談。”

    徐謙冷冷一笑,道:“說了怎麼談嗎?”

    “裡頭的人,讓我們派一個人進去。”

    “一個人

    徐謙的目光開始向身後的大臣們身上逡巡。

    這些大臣嚇了一跳,這是深入虎穴啊,換做是誰,只怕都不敢去,畢竟是性命攸關,誰也不敢造次。

    徐謙淡淡道:“很好,告訴砲隊,再放一輪火砲。”

    還來······

    有人忍不住問:“徐部堂莫非是嫌不滿意,逼迫他們自己出來談?”

    徐謙冷笑:“進去談也無妨,不過嘛,為了預祝談判成功,不放一點禮花怎麼說的過去?”

    “……”所有人目瞪口呆。

    轟隆隆……

    張天師要哭了,他突然覺得,自己挺傻的,本以為自己拿捏住了人家的七寸,誰曉得自己居然被人耍的團團轉。

    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張天師還是要忍,所謂人艱不拆,到了這個地步,難道他還能抓嘉靖來甩耳朵洩憤?

    好不容易,炮聲有停了,張天師竟然不知如何辦才好,他的那些黨羽,已經一個個萬念俱灰,更是不必提了。

    好在這時候,對方耍他們也夠了,終於有人進了大高玄殿,口稱乃是代表徐部堂談判。

    終於來了,不必掛念那該死的火砲,張天師卻是高興不起來,原以為一切盡在掌握,誰知被人家耍了猴,張天師甚至懷疑,人家壓根就在看自己笑話,簡直拿自己當成了小丑。

    張天師的自信心,幾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原本一聽談判,他還想獅子大開口,可是現在,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能夠保命就已經不錯。

    來談判的並非是官員,這倒是出乎了張天師的預料之外,來的乃是個校尉,一身戎裝,身上還配著刀,自然有人請他解除,這人冷冷一哼:“皇家校尉,沒有解除武裝的道理,要嘛死,要嘛刀在人在。”

    這樣的態度,哪裡有一分談判的覺悟,簡直就是欺人太甚。

    只是到了這個份上,張天師還是見了他,不過為了安全起見,當然是把自己的心腹黨羽們統統集結起來,數十人在裡頭,外頭又有數十人探頭探腦,此人若是輕舉妄動,也可以立即將他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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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4 15:18
第六百九十五章:伏誅


    校尉通報了姓名,自稱是蔣琛,蔣校尉臉色鎮定,也沒這張天師行禮,只是左右看了一眼,淡淡的道:“本校尉奉徐部堂之命,前來和你們談判。”

    沒有客套,也沒有寒暄,直截了當。

    張天師抿了抿嘴,原本以為會有個朝廷命官來談,誰曉得居然是個武官。

    不過無論如何,張天師也只能接受,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至於身側的黨羽們更是一個個有些不安,各懷鬼胎。

    事情到這個地步,其實已經接近樹倒獼猴散了,若不是現在被官軍們圍成了鐵桶,怕是所有人早就跑了個一乾二淨了。

    張天師盡量顯露出幾分鎮定,道:“好,你們要談什麼?”

    蔣琛道:“我們要天子,而且必須保證,天子安然無恙。”

    張天師道:“陛下很好,雖然拖著病體,卻總算還活著。”

    “交出陛下。”蔣琛露骨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其他東西,都可以談,但是這一點,決不能談。

    張天師精神一震,道:“可以,只不過·····”

    “只不過你要保障自己的安全是嗎?”蔣琛冷笑。

    張天師道:“不錯,只是要實現這一點,有些難。”

    蔣琛道:“徐部堂已經有了這佈置,可以給你準備一艘船,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可以自天津衛出發,走的越遠越好。若是你不願出海,陛下也可以下一道旨意,專門下旨赦免於你,京師又一處道觀,只要你隱匿在道觀中不出來,保準既往不咎。”

    張天師搖頭:“不可。

    他不是傻子,無論是坐船遠遁還是所謂的赦免奏疏,都是空談,現在皇帝還在他的手裡·他們大可以空口下承諾,可是一旦把天子交出去了呢?就算他們肯遵守表面的諾言,可是誰曉得不會有其他陰謀詭計,就如坐船出海·船總得有人開吧,假若這些人途中將自己殺害怎麼辦?呆在道觀裡,難道坐吃山空,總得有人送伙食,假若不送呢?

    種種考慮,張天師當然不會答應,答應了就是傻子。

    蔣琛道:“既然如此·就是談不攏了?那麼本官這便回去​​,告知徐部堂,徐部堂已經做好了強攻的準備·半柱香時間,就可以將你們斬殺殆盡。”

    這一句話,嚇了所有人一跳,大家都是人,人的弱點就是,誰都怕死,縱然是再不畏死之人,同樣也有求生的慾望。

    張天師心裡怕到了極點,表面卻是道:“難道你就不怕我們殺死陛下嗎?”

    這張天師也是有點急了·本來這句話不想說,可是既然談不攏,張天師自然也不客氣。

    “是嗎?”蔣琛淡淡一笑·道:“徐部堂說過,待會若是強攻,陛下若是還活著·諸位至多也就是被砍為肉醬而已,可是到時強攻進來,一旦發現陛下傷了毫毛,諸位的族人,統統都要死。”

    這句話還真夠狠的。

    現在我們就強攻,陛下沒死還好,沒死至多就是殺光大高玄殿裡的人·可是一旦死了,你們所有人·都死無葬身之地,而且還要搭上所有有關係的人。

    縱然太監沒有後代,可是太監也有父母,還有姐弟,有外甥和侄子,大家多少都會有一些顧慮。

    況且徐謙的手段,他們是見識了的,說炮轟大高玄殿就炮轟大高玄殿,一點顧慮都沒有,似乎就算天子死了,那也沒多大的關係,這種決然的態度,任誰都得掂量一二。

    “諸位,告辭!”蔣琛抱拳,旋身要走。

    張天師咬咬牙,道:“且慢。”

    蔣琛不耐煩的道:“你們還有什麼話要說?”

    張天師心裡嘆了口氣,道:“陛下下一道旨意,我願保證陛下安全。”

    “不過,要先下旨,讓司禮監和內閣來書寫,然後蓋印,之後,再傳檄天下,三天之後,等到旨意天下皆知之後,我便放人,至於這旨意,必須得有一句,假若老夫二十年內橫死,則朱家世代男為盜,女為娼。”

    這句話夠狠,等於是讓皇帝告訴天下人,自己為了保命,發下如此毒誓,這個毒誓,絕對算是一樁醜聞,只怕天下人看了,非要笑掉大牙不可。

    而張天師才不顧這麼多,對他來說,只有這樣才能保險,自己已經老邁,能活二十年也夠了,二十年的時間,只要無人報復,他大可以四處雲遊,總比現在橫死的好。

    蔣琛想了想,道:“好,只是司禮監的黃公公也在大高玄殿。”

    張天師道:“你去請楊學士來,黃公公我可以現在放人。”

    這黃公公就在大高玄殿,反正印璽也成的,現在缺的就是個內閣大臣。至於張天師和楊廷和的關係,張天師自然也不蠢,現在絕不會輕易透露出來,這本是極為隱秘的事,是他最後的底牌之一,眼下還沒到透露的時候,到時候自己或許還可以仗著這層關係,敲那楊廷和一筆竹槓。

    蔣琛點點頭:“很好,如此,就算是約定了?”

    張天師自然不反對,頜首點頭。

    只是一下子,卻是把他的黨羽們急壞了,至始至終,雙方根本就沒有提及對他們的安排,聖旨只保障了張天師,可是他們呢?他們就該死嗎?朝廷既然沒有對他們立下什麼毒誓,到時候要殺起他們來,會有什麼壓力?

    有個太監冷冷道:“且慢,張天師,你的條件談完了,可是咱家的呢?陛下赦免了你,咱家怎麼辦?”

    另一個護衛冷笑道:“不錯,我們怎麼辦?”

    人畢竟是自私的,對張天師來說,到了這個時候,當然是自己的性命要緊,先保住自己在說,現在這些人鼓譟起來,倒也願意做順水人情,看向蔣琛,道:“我還要加一個條件……”

    蔣琛冷笑搖頭:“都已經講定了,莫非你還要反悔?況且你自己也知道,現在鬧出了這麼大的事,朝廷肯定要殺一批人,既然饒過了你,你還覺得不知足?在來之前,徐部堂就已經有了交代,若是爾等要求過分,就只能強攻,而且若是有人不斷加碼,那麼就不必再談,直接強攻,否則到時候,也無法和朝廷,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張天師沉默了。

    可是那些黨羽卻是絕望,他們見張天師不敢再吱一聲,頓時明白了什麼,眼眸中不由掠過了一絲怒色。

    這事兒本就是姓張的佈置的,也是他自稱什麼天命如此,忽悠了大家,更許諾了許多的好處,說什麼事成之後如何如何,可是現在事情辦砸了,他只顧自己的性命,卻是將大家王火坑裡推。

    其實這些守在大高玄殿的心腹,大多都是張天師的信眾,大多數人稱呼張天師為祖師,皇帝修道,他們也對修道之事樂此不疲,只是現在,所有人都清醒了,什麼狗屁神仙,什麼狗屁天師,都是騙人的,這個傢伙,就是個騙子。

    “不過······”蔣琛突然微微一笑,道:“其實辦法也不是沒有。”

    張天師道:“還有什麼辦法?”

    蔣琛道:“有一種辦法,可以讓天子對所有人既往不咎。”

    說出這句話之後,張天師的黨羽們眼中猛地掠過了一絲求生的渴望。

    他們之所以跟著張天師作亂,一方面是相信張天師乃是神仙,對他深信不疑,另一方面,卻是他們也有慾望,他們想要富貴,想要封侯拜相,即便是太監,也希望自己能夠榮華富貴,一群欲壑難填之人,怎麼會想死。

    此前那站出來質疑的太監連忙忍不住道:“快說,是什麼辦法,能讓我們活下去?”

    “誅張顯!”

    一句話說出,蔣琛毫不猶豫的拔出了腰間的佩刀。

    所有人呆住了,大氣不敢出。

    這句話很明白,張顯也就是張天師,張天師死了,大家才能活,朝廷才能既往不咎。

    這個時候,其實大多數人未必相信朝廷會守信用,因為很明白的是,朝廷不講信用是經常的,講信用才奇怪了。

    這不過是一絲的希望,可是一絲的希望,總比沒有希望才好,若是在場的人冷靜下來,一起坐下來琢磨一下對方的用心,顯然最後會得出這是對方分化大家的結論,只是可惜,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蔣琛毫不猶豫,跨前幾步,長刀直接送入了張天師的腹中。

    其實張天師身邊,就有四五個帶刀的侍衛,這屋子裡,人數更有三十之多,這麼多人,蔣琛想要發難,連一成的機會都沒有。可是不幸的是,所有的侍衛和太監居然誰也沒有猶豫,更無人出來阻止,大家的臉色,盡都是冷漠。

    呃…···

    張天師看到自己的鮮血泊泊的自自己腹中流出來,感受到腹中的劇痛,他憤怒的去看蔣琛,又憤怒的去看身邊的黨羽,他沒有從他們眼裡看到任何同情,看到的只有冷酷和猙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4 15:20
第六百九十六章:微臣救駕來遲


    張天師感受到了痛,可是他並沒有感受到悲憤,突然,他悟了。

    原來自己並不是神仙,因為這是騙別人的,原本用來騙別人的把戲,卻是連自己都誆騙了進去,他先是騙了一個人,然後是兩個、三個,最後連天子都被他矇騙,他騙的人越多,越多人對他深信不疑,以至於他大多數時候甚至認為,自己真的成了仙人,他可以呼風喚雨,他可以騰雲駕霧,他甚至可以撒豆成兵。

    高處不勝寒,人一到了高處,一覽眾山小,頓時便覺得自己不可一世,彷彿可以點石成金、化腐朽為神奇。

    可是現在,當那鋒芒刺破了自己的腹部,張天師突然意識到,自己原來什麼都不是,也是骨肉之軀,他完了。

    他倒下,躺在血泊之中,不甘的眼眸變得灰暗,口吐著血沫。

    蔣琛大喝道:“徐部堂有令,匪首張顯已經伏誅,其餘黨羽,只因受他蒙蔽,可以不問,全部聽令,救駕。”

    那些站的如木樁一樣的侍衛和太監,此時才反應過來,紛紛道:“遵命。”

    嘉靖的寢殿裡,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嘉靖閉上眼睛,帶著幾分希望,又有幾分絕望。

    他當然知道,在大高玄殿之外,一定有人急切的拯救他,可是他當然也明白,張天師佈置下如此多的陰謀,不會輕易讓人得逞,或許現在,這夥逆賊已經窮途末路,要和自己同歸於盡。

    就這樣要死嗎?

    嘉靖不甘心,他拼命的咳嗽,臉色更加蒼白。

    他不想死。

    他希望長生,希望永享江山,這個想法或許可笑,可是對嘉靖來說·這卻是他畢生的夢想。

    無數個人,走馬燈似得在他腦中換過。

    自己的皇長子朱載基,不知現在如何,他的身子瘦弱·久病纏身,但願……但願他不要夭折,自己唯一的兒子,只是可惜,以自己的狀況,是絕不可能看著他長大了。

    嘉靖甚至有些後悔,後悔當初·沒有及早立朱載基為皇太子,當時他確實有顧慮,祖宗的法度擺在那裡·立嫡以長,這是鐵律,雖說現在皇后並未生子,但是並不代表以後不會生,所以朱載基注定了只是皇長子,而絕非是太子。

    還有······還有王太后,若是這個時候,自己死了,對自己的母親來說·必定是痛苦不堪的事吧,父王沒了,自己又沒了·一個女人一生中失去了兩個最重要的男人……

    徐謙······這個傢伙,倒是拼命,敢帶兵入京·哎······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

    嘉靖心裡雖是在責怪,可是卻不由苦笑,因為他悲劇的發現,他養了這麼多文武官員,養了這麼多的臣子,可是自己身陷囹圄之時,卻只有一個徐謙站了出來·冒著被人污為造反的風險,前來拯救自己。

    而其他人呢?那些人或許此時此刻·早已巴不得自己這昏君駕崩吧,又或者,這些鼠輩早已嚇破了膽。

    可笑啊可笑。

    雖然可笑,可是嘉靖此時,卻覺得可悲,他雖然早已看透了人心,可是當這些險惡的人心又一次惡毒的暴露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有一種可悲到極點的感覺。

    踏踏……

    腳步越來越急促。

    轟的一聲,殿門被人撞開。

    嘉靖閉上了眼睛,幾乎不敢去看那些要闖進來的人,這或許是他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刻了,他何等的眷戀,又是何等的覺得悲哀。

    有個人影衝到榻前,隨即拜倒在地,道:“陛下,微臣救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這個聲音十分熟悉,嘉靖原以為,再也聽不到這個聲音,可是現在……他居然聽到了,這是幻覺嗎?

    嘉靖張目,而後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這個人,是徐謙。

    徐謙當然不傻。

    救駕是他發起的,兵是他帶來的,可以說,一切都是由他促成,才會有現在。當蔣琛得手,徐謙第一個命令就是本官要入殿查看,至於其他人,比如楊廷和和那些文武大臣,自然是哪邊涼快哪邊呆著,想露臉?真把人當成了傻子?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就算是有,那也該砸在徐謙頭上,絕對輪不到楊廷和這些貨色。

    徐謙一聲令下,那些原本歡天喜地的大臣們便被攔住,大家心一下就涼了,誰都知道,這個時候誰只要第一個見了嘉靖,誰的鴻運就來了,就算你沒功勞,可是天子見了你,潛移默化之下,已經將你當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是徐謙這廝實在可恨,居然吃獨食,很不要臉。

    偏偏那些皇家校尉,卻是十分忠實的執行了徐謙的命令!個個如臨大敵,將所有大臣攔住,方才這些人殺人的手段大家是有目共睹,大家一下子不敢亂動了。

    其實許多人心裡也只是遺憾而已,你非要說嫉恨,那也談不上,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沒有徐謙,就沒有所謂的救駕,自己更加清楚,自己原本就是來打醬油的,換做自己是徐謙,怕也是如此。

    而現在……嘉靖看到了徐謙。

    重重的呼吸,喜悅之情自然是溢於言表,嘉靖拿出渾身的氣力,想要從榻上坐起來。

    徐謙連忙將他扶著,在他腦後放了個墊子。

    “朕還活著?”

    嘉靖笑了。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突然感覺到,原來這個世上,並非是所有人都是無情無義,也並非是所有人,都是自私狡詐。

    嘉靖吁了口氣,道:“你的膽子,真大。”

    這句話,雖有責備之意,可是語氣之中,卻帶著無比的感動。

    嘉靖又道:“張顯胡言亂語,但是有一句,卻是真的,你是麒麟轉世,是來助朕的,朕得了你,才能天下太平。”

    徐謙苦笑,這個時候,嘉靖居然還在大搞封建迷信,徐謙沉吟一下道:“微臣不是麒麟,微臣叫徐謙。”

    “是嗎?”嘉靖拼命咳嗽,好不容易止住,臉色更加蒼白,嘆道:“是啊,你叫徐謙,我呢,叫朱厚,從此之後,朱厚和徐謙,雖然不是真龍和麒麟,卻是朋友。

    徐謙不知該如何好,他看得出,嘉靖的性子變化很大,不過人受了太多刺激,難免會有點改變。

    就比如這位嘉靖天子,自詡聰明,卻被人耍了一把大的,只怕這個時候,自信心早就被打擊的支離破碎了,不過這未必沒有好處,至少有一點,嘉靖至少多了一個美德,那就是謙虛。

    尋常人目空一切,最多也就是腦子進水而已,可要是天子目空一切,那造的孽可就不小了,徐謙很讚賞嘉靖有了這麼個可貴的品質。

    嘉靖微笑:“怎麼,不敢交朕這個朋友?可是真看你很大膽嘛,連兵都敢帶進京師,紫禁城裡也敢開砲。”

    這兩件事,絕對是徐謙將來最大的污點,他很不希望有人時常惦記,可是和嘉靖沒說幾句,就已經提及,徐謙只能苦笑,道:“微臣情急,不得已而為之。”

    “朕當然知道你是不得已而為之。”嘉靖嘆了口氣,道:“可是朕明白,別人就未必明白,你想想看,假若有一個人做出這等破天荒的事,別人會記得你是不得已而為之嗎?他們只是會想,你一個臣子,何以能私自調動官兵,為何沒有旨意,就能調的動皇家校尉,也調的動新軍。還會想,為什麼你攻入紫禁城時,會得到這麼多人的讚同,哎……你明白朕的意思嗎?你現在是朕的忠臣,可是假若其他人,他們記得你的,就是這些。”

    徐謙不由苦笑,嘉靖倒是直白,這個時候,居然還能惦記這個,沉默片刻,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微臣那時候,並沒有想這麼多。”

    “不想這麼多,是對的。”嘉靖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道:“可是事後,卻是不能不想。”

    徐謙微笑:“陛下長命百歲,只要陛下在,微臣無憂。”

    這倒是句實在話,徐謙頗有這個自信心,嘉靖很聰明,至少在這方面,他看得應該很快。

    嘉靖哂然一笑,道:“朕從前是這樣想,可是現在,卻是大大不同了,朕的身子,已經急轉直下,今日不知明日事,正因為如此,朕才提醒你。”說到這裡,他突然道:“張顯已​​經伏誅了嗎?”

    徐謙點頭。

    嘉靖嘆道:“可惜了,若是他還活著,朕定要活剮了他。”

    必須明白,嘉靖就算性情再如何變化,那也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此時的嘉靖,將張顯已經恨到了骨子裡,自然不願意輕易放過他。

    嘉靖瞇起眼,又是一陣咳嗽,而後冷冷道:“所有黨羽,統統誅殺,一個都不要留,宮中的禁衛,全部改換為皇家校尉,下旨,新軍往後不得隨意出京,還有······單靠一個張顯,斷然不敢鬧出這麼大的事,在他背後,一定還有人,這件事,朕絕不會輕易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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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4 15:22
第六百九十七章:太子千歲


    謀反,對任何皇帝來說,都是十惡不赦之罪,這一點,自然沒有任何的疑問。

    可以每一個皇帝對待謀反的態度,往往都有不同,可是偏偏,近代三朝大明皇帝性格迥異,對待這種事的方法,多半也會大不相同。假若是弘治皇帝,多半他會憂心如焚,然後呢?然後少不得下詔罪己,嚴懲逆黨。可要是換了正德,多半這廝會一蹦三尺高,等了這麼久,要的就是你們謀反作亂,不鬧出一點事出來,皇帝老子的日子也不太好

    而嘉靖呢······這一次謀反對他來說,可謂錐心疼痛,因為這次謀反,讓他對所謂求仙問道的長生術產生了絕望,讓他的價值觀徹底的改變,當然,也勾起了他心裡壓抑起來的最後一絲戾氣。

    是可忍,孰不可忍。

    “從現在開始,要徹查所有參與此事的太監、侍衛、大臣,但凡牽涉此事的,盡皆處死。所有人,一個都不必留,不過······”嘉靖深深的看了徐謙一眼,淡淡的道:“你現在已經夠多麻煩了,天下人的非議也已經太多,朕不會讓你來辦這件事,讓黃錦來吧,殺人的事,他也在行的很。”

    頓了一下,嘉靖又道:“朕的身子不成了,也不知能活多久,現在雖然還沒有到安排後事的地步,不過真盡量會做一些安排,你不必有什麼顧慮,朕保你無憂。”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嘉靖似乎下定了決心。

    他不是個輕信別人的人,在這個世上,他懷疑他的那些親戚,懷疑他的臣子,懷疑宮裡的貴人和太監,每一個人,都在他的懷疑範疇之內。刻薄寡恩,本就是嘉靖皇帝的真實寫照·而現如今,這種性格更是發揮的淋漓盡致,可是這世上有兩個人,現在卻歸入了嘉靖絕對信任的人之列·一個是張太后,一個就是徐謙。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壞到了極點,長久的服食仙藥,本就讓他體內有些發虛,再加上張天師前些時日在仙藥中又加了幾味慢性的毒藥,一個月不到,整個身子便垮了下來·雖然還沒有到駕崩的地步,可是嘉靖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已經有了準備後事的念頭了。

    徐謙唏噓一番,看著病入膏肓的嘉靖,心裡只是搖頭。

    不敢整個人再如何冷酷無情,但是這世上的道理總是如此,一個再十惡不赦的人,總也有溫柔的一面,就比如那江彬,固然是人人恨之入骨,可是換做是江彬的子侄或者親戚·多半就覺得江副將軍是個厚道的大好人。

    對徐謙,就是如此,嘉靖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是個好皇帝,他全力支持自己的新政,為自己鋪平了許多道路·幾次徐謙遭受打擊,新政遭遇挫折,都是嘉靖為他擔待。

    人的角度和視野不同,看問題的角度自然也不同,或許別人看到的是嘉靖最兇殘的一面,可是徐謙所看的,卻是嘉靖最人性的一面。

    嘉靖見徐謙不語·反而安慰他:“你不必替朕擔心,朕暫時還無礙·去,把百官們叫來吧。”

    徐謙點點頭,轉身過去,隨即,便有許多'護駕,的大臣魚貫而入,以楊廷和為首,眾人一起行禮,道:“微臣見過陛下,吾皇萬歲,微臣救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嘉靖的臉上,浮出幾分似笑非笑,這些人所謂的救駕,以嘉靖的猜測,就能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現在,他並沒有興致來戳穿這個,微微笑道:“很好,諸位辛苦了,朕暫時無恙,爾等不必驚懼。”

    一番輕描淡寫的話之後,嘉靖又道:“朕召你們來,為的是兩件事,今日索性,大家就在這裡講清楚吧。”

    其實在來之前,所有人都曾猜測過嘉靖會有什麼表情,又或者會有什麼心思,可是很明顯,大家都失算了,因為嘉靖並不如他們想像中那般大發雷霆,也不如他們想像中的後怕不已,而是一種很平靜的態度,彷彿方才的一切,什麼都沒有發生。

    再加上又提及要講兩件事,這就更讓人覺得怪異了,按理說遇到這麼大的變故,陛下的條理還這樣清晰。

    莫說是別人,就算是楊廷和此時也不由對嘉靖有些刮目相看,不過他面無表情,並沒有露出什麼不妥之色,心裡卻在思量,陛下莫非是要準備託孤了嗎?

    卻聽嘉靖道:“這第一件,就是皇太子的事,國不可一日無君,亦不可一日無儲君,儲君關乎社稷延續,不容小視,尤其是這一次宮變,更讓朕明白,人有旦夕禍福,假若今日朕當真出了事,朝廷怎麼辦?國家怎麼辦?祖宗的基業又該怎麼辦所以朕左思右想,皇子朱載基雖然尚處幼衝,可是深得朕命其為皇太子,諸位以為如何?”

    立太子……

    許多大臣的臉上露出了幾分不滿之色。

    對大臣來說,有幾條紅線是不能觸碰的,其中有一條,就是繼承人制度。這個制度其中有一條最為重要,即是立嫡以長,何謂長?就是年紀最大,何謂嫡,即是正宮所生,通俗一些來說,皇太子必定是正宮皇后的第一個孩子,無論你皇帝喜歡不喜歡,又或者是這個人有多頑劣和可惡,但是為了保證政權的順利接替,此人就是個傻子,也非他來做皇帝不可。

    曾經許多皇帝都曾打過繞過這個制度,立自己喜愛皇子的念頭,比如文皇帝朱棣,他就曾想立幼子,但是很快,就遭到了大臣們的極力反對,連朱棣這樣的人,都觸碰不了這根紅線,可見難度有多大,此後,又有許多皇帝動過這個念頭,結果卻大多是無疾而終,便是鼎鼎大名的萬貴妃,在她權勢滔天的時候,想要改換太子,都一點辦法沒有,不得不對百官做出妥協。

    而現在,嘉靖以人有旦夕禍福的名義,要求立皇長子朱載基為太子,嘉靖現在確實只有一個兒子,而這個兒子又不是皇后所生,按理來說,這只是庶子,按禮教的製度,庶子是不可能有繼承權的,皇家如此,便是尋常的百姓人家,也是如此,一個侍妾的兒子,能得到家產的繼承嗎?假若如此,一旦有人效仿,豈不是要綱常混亂?

    所有人幾乎第一個念頭,就是反對。

    胡鬧,簡直就是胡鬧,皇后雖然現在沒有兒子,可是將來遲早都會有兒子,朱載基固然是皇子之尊,又是長子,但是他怎麼可能立為太子,假若有一天,皇后娘娘生下了兒子,又怎麼辦?那這正兒八經的嫡長子,莫非要屈居庶子之下?

    大家臉色很難看,很多人突然意識到,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斷不能同意。

    而且,許多人心中生疑,這天子有事沒事,第一時間不是表示要剷除奸黨,為何卻在這立太子的上頭打主意,莫非······

    許多人見嘉靖臉色並不太好,不過他們的態度倒是堅決,身體不好可以靜養,嫡長子沒有可以再生,但是現在就倉促的立皇長子朱載基為太子,卻是大大違背了綱常,誰要是這個時候答應,就要遺臭萬年。

    楊廷和淡淡的道:“陛下所言,不是沒有道理,不過皇子殿下乃貴妃所生,並非正宮,微臣以為,此事,還要從長再議。”

    嘉靖態度有一種說不出的堅決,他冷冷道:“朕的心意已決·此事,就不必再議了,朕說的很明白,現在是非常之時,自然不能以常理來辦。 ”

    楊廷和拜倒,道:“陛下,此事涉及綱常倫理,老臣萬萬不敢答應。”

    他這一跪,立即黑壓壓的跪倒了一片大臣,紛紛道:“請陛下三思。”

    早先的時候,嘉靖已命人抱朱載基過來,因此這時有奶娘親自帶了朱載基來,朱載基不過半歲,一進來便感受到嚴肅的氣氛,嚇得哇哇大哭。

    嘉靖朝奶娘揮手,道:“抱過來給朕看。”

    皇子抱到了嘉靖面前,嘉靖深深的看了朱載基一眼,道:“他也是朕的骨肉啊,骨肉親情,莫非也有薄厚之分嗎?”

    朱載基似乎感受到了嘉靖的濃濃愛意,立即不哭了,上下打量嘉靖,嘉靖微微抿嘴一笑,道:“朕登基的時候,朕的父親要立宗廟,諸卿不肯答應,現在朕要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諸卿又不肯答應,莫非這天下,骨肉也有親疏之分,也有三六九等之別?”

    徐謙這時候心念一動,道:“陛下,微臣也想看看大皇子殿下。”

    嘉靖點點頭。

    那奶娘抱了朱載基到了徐謙​​面前,徐謙定睛一看,道:“我觀皇子殿下有鴻福之相,異日必定是賢君。”

    說罷,他二話不說,拜倒在地,朝朱載基叩頭拜首道:“微臣徐謙,見過太子殿下,太子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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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4 15:24
第六百九十八章:封王


    徐謙突然的舉措,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這邊楊廷和在極力反對立太子,那邊徐謙啥都不說,直接來了個太子殿下千歲。

    顯然襁褓中的朱載基正忙著吸吮他的手指,也沒有功夫和空閒去管這種事,可是任誰都知道,這件事的影響極大,儲君就是以後的天子,因此儲君的人選意義極大,它可以影響到王朝的興衰,也可以影響到無數人的榮辱。

    徐謙的表態,無疑是一陣強心劑。

    因為這時候的徐謙,在大臣們的心目之中,地位崇高,假若這個時候,徐謙旗幟鮮明的支持朱載基,那麼就意味著,未來的朱載基再不只是一個皇帝荒誕的念頭而誕生的皇位人選之一,而是一個擁有整個王黨,整個直浙支持的一個強大勢力,除此之外,還有大明最頂尖的明報,掌握大明財源的戶部和如意坊,還有相當一部分的廠衛,甚至於在宮中,多半還包括了黃錦等人,在皇親國戚之中,太后的幾個外戚,也將成為朱載基的強力支持者,還有皇家學堂,還有新軍。

    這些一個個人組成的新利益集團,早已不再是吳下阿蒙,徐謙表了態,那麼就意味著,朱載基縱然沒有天子的支持,也絕對有足夠雄厚的爭儲實力。

    許多大臣臉色大變。

    徐謙的舉動,顛覆了他們的認知,他們看了看態度堅決的嘉靖皇帝,再看看拜倒在朱載基下頭的徐謙,許多人突然意識到,一場決定未來天子的爭鬥,似乎已經拉開了帷幕。

    一方是新近的實力派,而另一派則是老樹盤根,且有舊有的所謂道義作為旗幟,雙方不可避免,將在儲君的人選上進行交鋒。

    而此時·不少人猶豫了。

    徐謙的可怕,大多數人已經見識過,這個人,抽冷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再兼他這次立下的汗馬功勞,和昨夜顯露出來的雄厚實力,和他對著幹,換做是誰,都得重新掂量掂量。

    “微臣張子麟,拜見太子殿下。”張子麟倒也不含糊,既然徐謙表了態·什維爾同黨,若是這個時候猶豫,反而不倫不類。

    徐謙和張子麟打頭·不少人拜倒,紛紛向朱載基道:“微臣拜見太子殿下。”

    又是一批人撲通一聲拜倒在地。

    整個寢殿裡,數十上百個大臣,居然烏壓壓的跪了一地,只是有的人是跟著徐謙拜倒,口稱是太子千歲,有的則是請陛下三思。

    朝廷百官,第一次在這所謂'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徹底決裂,舊黨要維護自己的利益·就必須抱緊所謂的祖宗之法,雖然祖宗之法大多數時候是給人擦鞋的,可是就算擦鞋·該用的時候,還得把口號喊得震天響,涉及到利益的時候可以繞開祖宗之法·只是大是大非的問題,卻是絕不肯讓。

    其實對楊廷和來說,誰做天子,和他關係不大,甚至朱載基這個幼主,對他也有好處。可是他同樣明白,他必須極力反對·因為他雖是首輔,但是某種意義來說·只是守舊勢力的代表而已,他所代表的這個利益集團,或者說這個階層的反對態度,才會使他不得不選擇反對。

    可是對王黨來說,他們原本就是一股逆流,新的利益誕生,就導致這些人必須逆所謂的潮流而動,假若不反對既有的成法,還談個屁的新政。

    王黨們自然看到了一個機會,皇儲之爭,某種意義來說就是利益之爭,只是通過皇儲的形式,進行角逐而已,其實這和所謂的政爭和禮議沒有任何區別,只不過通過皇儲的角逐,更容易實現自己的利益,因為誰都考慮,政策的延續性,假若王黨支持朱載基,那麼朱載基的基礎,就是王黨,權利來源,也來自於王黨,將來一旦登基,必定要依賴王黨治理天下。

    現在王黨們當然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此時不支持,還等什麼時候?

    嘉靖瞇著眼,看著分庭抗禮的兩撥大臣,道:“這件事,就說到這裡吧,明日朕會敕命皇子朱載基入東宮居住,徐謙加為太子少師,張子麟為太子少傅… …”

    楊廷和正色道:“臣不敢奉詔。”

    到了這個份上,只能硬頂,不少大臣也是氣急敗壞的道:“陛下若下聖旨,臣等便封駁,此事萬萬不可為,一旦綱常顛倒,起了這個頭,這便是取禍之道,祖法之中,以嫡以長,自有其原因,還請陛下收回成命,如若不然,微臣人等,只好請辭。”

    這些人,祭出了自己的大殺器。

    請辭,看上去好像是小孩子耍脾氣,背後,卻有更深層的原因,若是朝廷大規模請辭,甚至楊>也要求致仕,按道理,嘉靖求之不得。

    可是必須明白,這些人絕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團體,甚至涵蓋了無數的士紳和讀書人,王黨雖然崛起,可是基本盤卻是在直浙,而相當多的行省,卻依舊是舊黨的天下,這些人一旦致仕,就使得舊黨朝中無人,沒有人,就容易引發天下動盪,一旦這些傳統的士紳和讀書人和朝廷離心離德,未必是什麼好事。

    更何況,朝廷之中又經歷了一場這麼大的事,原本就足以引人猜忌,這個時候再爆出大量的大臣致仕,人心必​​定要浮動了。

    嘉靖皺眉,看著這些劍拔弩張的大臣,他微微一笑,道:“朕這麼做,也是防患未然,既然楊卿不肯答應,那麼也無妨,不妨如此,皇子依舊入住新宮,但並不敕封太子。 ”

    給待遇,但是不給尊號,這是和稀泥的意思,算是給楊廷和這些人做出了一些讓步,但是,在實質上,卻給皇子朱載基一些符合太子的待遇。

    嘉靖淡淡的道:“另敕皇子朱載基為中山王吧。”

    突然敕封親王,這已經接近太子的地位了,況且這個中山王頗有貓膩,中山王本就在燕趙之地,而此前,那兒出了個燕王,燕王就是​​文皇帝,這想必也是嘉靖的期許。

    楊廷和等人自然不滿意,還要爭辯,可是這時候,嘉靖道:“朕要說的,是第二件事,徐謙救駕有功,所謂賞罰分明,朕思慮再三,朕與徐卿雖無血脈之親,卻和兄弟無異,朕欲賜其國姓,敕其為天賜郡王,建藩杭州,不知可否。”

    突然拋出這麼句話,這時候,所有人都沒心情去琢磨什麼太子了。

    賜國姓,加郡王,大明朝有史以來,還真沒有幾個。

    現在嘉靖突然拋出個郡王來,足以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天子這是怎麼了,莫非是瘋了,今日說的兩件事,哪一件都是非同小可。

    非朱不王,這是大明的傳統,便是許多開國和靖難的功臣,也不過是在死後追謚為王,從沒有生前為王的。

    可是現在,居然加為郡王。

    瘋了……瘋了……

    所有人突然覺得,形勢有些趕不上變化。

    不過楊廷和卻是猜測出了點什麼,嘉靖現在的態度,有些像是託孤。

    一方面,他立太子,是為自己身後之事打算。另一方面,敕徐謙為王,或許是為徐謙謀劃。

    徐謙炮打紫禁城之後,嘉靖還在的時候,或許無妨,可是一旦嘉靖駕崩了呢?後世無論是誰,只怕都要忌憚一二。

    大家之所以忌憚你徐謙,不是因為你徐謙是什麼官,又身居什麼爵位,而在於你的權利,你有殺入紫禁城的權利,別人怕不怕你,紫禁城裡的皇帝們,怎麼睡得著?

    而現在,直接加為郡王,既然是郡王,將來嘉靖駕崩,就可以直接讓徐謙回到藩鎮去,而一個有名無實的郡王,雖然日子可以過得逍遙自在,可是自然而然的,也會遠離軍政中心,如此,後世的皇帝們自然而然,就沒有提防的必要了。

    只是這是在是有違祖宗制度,某種意義來說,楊廷和也是希望徐謙加為郡王的,大明朝的郡王不少,可是幾乎沒一個使他忌憚的,為何?因為一旦封王,遲早就要就藩,就藩之後,你就得淡出權力中心,這正合楊廷和的心意,可是楊廷和於情於理,若是不跳出來反對,只怕必定受人詬病,所以他淡淡的道:“徐大人已經位極人臣,陛下為何又要加賞,他固然有大功,可是賞他財帛即可,為何要封王?”

    嘉靖這一次態度更加堅決,道:“朕意已決,你不必多言。”

    話說到這個份上,其實立太子和封王不一樣,立太子是要頒詔的,要公佈天下,必須得到大臣們的認可。可是封王和大臣們還真沒一點關係,因為封王的程序走的是宗令府,縱然需要禮部那邊意思一下,但是就算繞過禮部,那也不妨礙成為既成事實。

    所以嘉靖一旦定了主意,誰也無話可說。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4 15:27
第六百九十九章:攻守同盟


    嘉靖的兩個決定,顯然有深層的用意,讓許多人難以消化時之間,竟是不曉得如何是好,此事畢竟太過突然,也太讓人咋舌,其實大多數人,到現在都還沒有把兩件事消化掉。

    嘉靖的臉色也越來越差,他搖了搖手,道:“都退下吧。”

    滿殿的文武官員,不得不碎步退出去。

    徐謙卻是很默契的沒有走,因為他知道,嘉靖肯定另有安排,或者說,還有話要和他說。

    除了這一對君臣之外,殿中空無一人,嘉靖掙扎著要下榻,徐謙忙道:“陛下還是躺著歇了吧。”

    嘉靖搖了搖頭,臉色似乎有了些光澤,趿鞋起來,微顫顫的走了幾步,他突然冷笑道:“朕還沒有到那個地步,還不至於每日在病榻上,有些話,朕必須要交代一下。朕的身子確實是不成了,今日不知明日事,所以朕方才才做出這些安排,你明白朕的意思了吧?朕的皇子還很年幼,朱載基你是已經見過了,方才你的應對很好,你明白朕的擔心嗎?朱載基年紀太小了,一旦朕有不測,朝中必定生變,皇子年幼,又非嫡子,大臣們極有可能以社稷的名義,另擇賢主,朕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這個,英宗的先例,可是歷歷在目啊。”

    嘉靖所說的是英宗先例,其實就是土木堡之變之後,明英宗被瓦刺所虜,國中無君,為了安穩人心,大明的百官們並沒有選擇英宗皇帝的兒子登基,理由是當時英宗的兒子年紀太小,不能擔當大任。最後選擇的是英宗的弟弟。

    你看,所謂的祖宗之法,在大臣們眼裡,其實就是夜壺,該用的時候他們會拿出來用,可是不想用的時候·就能提出更加振振有詞的理由出來。

    嘉靖擔心的就是這個,現在不立太子,等到將來,自己真的不成了·年幼的朱載基,憑什麼登上皇位?

    而現在大臣們又如此反對,而且態度如此堅決,嘉靖就不得不留一手了。

    徐謙沉默片刻,道:“陛下的意思是……”

    嘉靖淡淡道:“朕相信你,所以這世上,唯一可以託付的·也就是你而已,知道朕為何要讓你封王嗎?因為朕有一件大事讓你去辦。”

    說到這裡,嘉靖拼命咳嗽·彷彿抽風機一般的哮喘起來,徐謙連忙將他攙扶到了榻上,嘉靖才好過一些,冷冷道:“朕要你向朕起誓,吾兒朱載基,必定要登上大寶,朕,不願做正德。”

    嘉靖其實許多時候,都在和正德比較·在嘉靖看來,正德的智商太低了,而正德悲劇就在於·他沒有兒子,一個沒有兒子的皇帝,最後卻是便宜了別人·便宜了別人倒也罷了,更可怕的問題在於,人家還要建宗廟,壓根就沒有把你當一回事,古人講究香火的延續,因為只有香火延續,自己的子孫依舊還能做天子·大家才不敢黑自己,而正德恰恰因為無嗣·後世不少人對正德極盡抹黑之能,卻是無人制止,為何?無非就是你們黑正德管我毛事,你們黑的越兇,反而襯託了老子的偉大,因此基本上,正德被黑是常態,不被黑才是出奇了。

    嘉靖當然不願意做正德,他必須保證自己的兒子能登上大寶,這一點十分重要,偏偏這個兒子,年紀太輕,連站都站不起來,連話都不會說,如此幼主,一旦自己駕崩,後果是災難性的,所以他必須依靠徐謙。

    徐謙點點頭,道:“假若真有那一日,微臣可以起誓,微臣定扶保太子殿下登基。不過······”徐謙沉吟了一下,道:“微臣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嘉靖點頭:“你我之間,沒必要藏著掖著,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徐謙道:“微臣以為,張顯作亂,有許多疑竇,張顯要保證自己作亂成功,就必須拿到遺詔,可是陛下……若是遺詔不是內閣大臣所書,又怎麼可能算數呢,因此,微臣以為張顯必定私通了內閣大臣,可是具體私通到了什麼地步,微臣卻不知道,這件事,要不要查一查。”

    所謂私通內閣大臣,眼下大明朝的內閣大臣只有一個,傻子都知道,徐謙要說的是楊廷和。

    嘉靖卻沒有怒氣沖沖,淡淡的道:“會查辦出來的,這件事,你就不必過問了。”

    徐謙點頭,道:“是。”

    嘉靖看徐謙一臉不服輸的樣子,不由哂然道:“你是不是覺得朕太淡然了?其實你能猜測出楊廷和有問題,朕就猜測不出?可是現在,朕不能動他。朕索性和你說實話吧,之所以朕不動他,是為了太子。”

    嘉靖嘆口氣,道:“朕付你大事,可是畢竟關乎到了社稷和江山,朕不能將賭壓在你一人身上,所以,朝野之中,必定要留下一個旗鼓相當的人,這些話,就是帝王心術,說出來,或許有些可笑,也或許是質疑你,可是朕也不瞞你,朕留著他,一方面是寄望你能力排眾議,無論如何,也要扶太子登基,另一方面,也寄望於他,制衡住你。”

    嘉靖留了一手,他說的對,任何帝王,是不可能將自己的根本利益寄託在一個人身上的,他固然對徐謙信任有加,可是他的職業是皇帝,身為天子,他清楚楊廷和是個王八蛋,但是他必須不能讓徐謙獨大,到為所欲為的地步,所以他也就不得不留下楊廷和,因為楊廷和是眼下制衡徐謙的重要人選,除了楊廷和,沒有人可以取而代之,所以楊廷和固然是萬死,但是留下來,對嘉靖有利,那麼,嘉靖就能忍!

    這看上去是一個很可笑的笑話,卻也折射出帝王的悲哀,帝王本不該有朋友的,偏偏嘉靖有了,可是縱然是有,他還是不得不用皇帝的角度,去做種種的安排。

    “你覺得朕很可笑?又或者覺得寒了心?”嘉靖看著徐謙,一絲不苟。

    徐謙搖頭:“陛下的話,微臣能明白。任何人到了為所欲為的地步,都可能得意忘形。”

    嘉靖嘆口氣,道:“朕是不得已而為之,不過楊廷和這個老滑頭,遲早有一日,朕會取他的性命。你……去看看朱載基吧,多看看他,你我名為君臣,實為兄弟,朕賜你國姓,加你郡王爵位,為的就是如此,從此之後,你便是他的亞父,你要像自己兒子一樣對待他,而他,也要像父親一樣侍奉你。”

    亞父……

    這世上的亞父,還真沒幾個有好下場的。徐謙不由苦笑,不過他也明白,有沒有好下場,主要看的是你如何教育,他點點頭,此時嘉靖命了個太監來,吩咐幾句,那太監點點頭,領著徐謙到了一處殿中,朱載基此時正在奶娘的懷裡熟睡,徐謙上前,道:“讓我抱抱。”

    朱載基被奶娘轉手到了徐謙的手裡,徐謙抱著朱載基,左看右看,道:“此子有福,將來必定是個明君,只是身子太弱,卻要加小心撫養。”他沉吟片刻,吩咐那太監道:“眼下的太醫院,龍蛇混雜,不少太醫,都是子承父業,需增進一些名醫入宮,省的事到臨頭,反而束手無策,至於殿下,更要悉心料理,身子有什麼差錯,要盡量報知。

    將來年長了一些,也不要久居宮中,到時我會上奏天子,讓他在宮外好好的鍛煉一下,人若憋在洞天之地,身子怎麼會好呢? ”

    說罷,徐謙將朱載基還給乳娘,這時有太監進來,低聲道:“奴婢乃芳春宮的人,奉劉貴人之命,前來謝謝大人。”

    劉貴人,就是朱載基的生母,不過此前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嬪妃,只因為生了兒子,才升為貴妃,可縱是貴妃,畢竟不是正功,所謂朱載基還是庶子,這個,是誰都繞不過去的問題,除非皇后娘娘永遠不生兒子,朱載基就一點機會都沒有,可是正宮畢竟年輕,陛下對正宮也頗為寵愛,三天兩頭都會寵幸,除非陛下駕崩,又怎麼可能會不生兒子呢。問題又出來了,假若陛下駕崩,朱載基年紀幼小,大臣們肯將朱載基扶上金鑾椅嗎?多半這個時候,又少不得是藩王入京的把戲,而徐謙突如其來的支持,卻是給了劉貴人一陣強心劑,劉貴人母子的命運,某種意義來說已經完全託付在了徐謙身上。

    於是乎,一個新的攻守同盟,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悄然形成。

    皇帝的身體狀況堪憂,幾乎所有人,都不禁陷入這奪嫡的爭端之中。

    徐謙朝那太監點點頭,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太監道:“奴婢春生。”

    徐謙笑道:“這名字很喜慶,你是芳春宮的太監?”

    太監道:“是,平時都伺候劉貴人。”

    徐謙道:“以後你不必伺候了,本官和黃公公關係不淺,會幫你疏通一下,想辦法,讓你在御馬監裡掌印或者提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4 15:28
第七百章:美人心計


    御馬監事涉到了張顯謀反一案,可以想見,這上上下下的都會徹底的清洗一遍,到時候不曉得有多少人人頭落地。

    而對其他人來說,未嘗不是一個機會。

    徐謙許諾這春生的太監在御馬監裡任職,讓春生大喜,他原本只是貴妃跟前的太監,說句實在話,在宮裡屁都不是,黃錦這樣的人,多半連瞧都不會瞧他一眼,宮裡的貴妃多著呢,陛下根前的太監,兩宮太后跟前的太監,還有皇后娘娘身邊的太監,更不必說各監各司各局的大太監,誰都不是輕易好惹,可是現在徐謙直接許諾了御馬監的差事,而且還是掌印或者提督。

    這對春生來說,意義就全然不同了。

    假若是御馬監掌印,誰都知道,這宮裡有兩個最重要的衙門,一個自然是這司禮監,另一個則是御馬監,司禮監負責蓋印,擬詔,甚至是批复內閣的票擬,權力之大,足以讓人咋舌,假若非要和外朝對比的話,司禮監就相當於內閣,不但在宮裡一手遮天,而且大多數時候,對外朝的影響力也極其巨大。

    而御馬監看上去和弼馬溫差不多,實則卻是不然,因為御馬監主持宮中的防務,監督天下的軍馬,比如邊鎮的監軍,就都是御馬監指派,除此之外,御馬監還統領勇士營,乃是宮中第二權利機構,實力不小,因此,司禮監的大太監,往往都是宮中一號人物,而御馬監的掌印,則是穩打穩的二號人物。

    春生自己曉得自己是什麼東西,和徐謙更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此時跑來傳遞一個音信,徐大人居然直接說是要替他出面謀一個御馬監的重差,他頓時心花怒放,若是別人說這種大話,春生或許不信·可是徐大人是什麼人,就算黃錦那邊不肯賣徐謙的面子,只要徐謙直接去找天子​​打個商量,天子會不賣麵子?

    春生連忙感激涕零的拜謝·道:“奴婢願為大人上刀山下火海,皺一皺眉頭就對不起大人的栽培之恩。”

    徐謙微微一笑,道:“你要為劉貴人上刀山下火海,罷了,你回去吧,告訴劉貴人,就說她的話·我已經知道了。”

    春生忙不迭去了。

    後宮的某處側殿裡,劉貴人正焦灼不安的等待著消息。

    劉貴人家世並不好,父親只是個秀才·和其他的嬪妃相比,娘家實在是寒酸無比,可是家世不好卻是擋不住運氣好,某日嘉靖臨幸,她竟是有了身孕,嘉靖此前不知臨幸多少女子,可是有孕的卻是一個都沒有,劉貴人算是撞了大運,此後·劉貴人更加爭氣,還生了個兒子。

    母憑子貴,劉貴人本是個宮中不起眼的角色·可是很快,就列為了貴妃。

    其實單單如此,就可見嘉靖對這個兒子的重視·嘉靖登基也有八九年,可是此前,一直沒有子嗣,甚至於嘉靖自己都懷疑,是不是自己和正德一樣生不出兒子,而如今喜得貴子,終於了卻了一樁心事·大喜之下,便取名為朱載基·載基二字若是細心品讀,其實就是承載基業的意思,當時的嘉靖,對這個兒子極為喜愛,取了這個名字,早已被各方猜測,甚至早有人認為,此子極有可能被嘉靖寄予厚望。

    而劉貴人從一個個小小嬪妃,卻是一下升格為貴妃,成為僅次於正宮之下的人物,也可見嘉靖的心情。

    只是劉貴人卻是深知,雖然如此,可是自家的兒子想要做皇帝,卻是難上加難,大明朝的製度便是如此,大臣們的意思更不能忤逆,一個庶子,怎麼可能成為太子?

    可是今天夜裡發生的事,就好像做夢一樣,先是傳出炮響,嚇得她花容失色,緊接著卻是慈寧宮那邊突然命人抱了朱載基去,再後來朱載基又去了大高玄殿,早有人從那邊傳報,將那裡的事一五一十的禀告到劉貴人這裡來。

    先是聽到大臣們極力反對,劉貴人頓時臉色鐵青,可是當聽到徐謙率先拜倒,稱呼朱載基為太子殿下,在他的帶領下,一批大臣異口同聲的向朱載基行禮,劉貴人眼眸一亮,機會來了。

    都是女人,誰不希望自己更得寵一些,同樣,自己的兒子也是天子的血脈,憑什麼就不能做太子?

    這是一個很樸實的想法,甚至樸實的有點不太像話,劉貴人就是這樣想的,連陳勝都高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呢,連劉說大丈夫當如此呢,劉貴人雖然不是大丈夫,如今卻也是貴妃,若是一點野心都沒有,那才傻了。

    現在徐謙極力支持劉貴人,劉貴人便覺得,事情有了眉目,因為徐謙不但和嘉靖關係匪淺,徐謙如此做,必定是受了嘉靖的授意,也就是說,天子是極力希望如此的,絕不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是為了防範未然的倉促動作。而另一方面,徐謙如今賜為國姓,又要加為郡王,身為戶部尚書,又是朝中有數的幾個大佬之一,號召力驚人,又有皇家校尉和新軍作為他的武力基礎,如此一來,自家的兒子,還真有極大機

    劉貴人是個很實誠的人,她二話不說,直接就讓自己的心腹太監前去給徐謙轉達意思,雖然只是表示一些謝意,可是劉貴人卻是留著小心思,她想看徐謙會不會接受自己的謝意,通過他的舉止,來試探他對自己兒子的支持力度如何。

    與此同時,又是一個個消息傳來,先是有人報導:“徐大人去見了殿下。徐大人抱著殿下說,此子有大福之相,異日必定會是明君。徐大人還說殿下瘦弱,定要小心,還說太醫院庸醫太多,需延請名醫,專程​​為殿下調理……”

    接下來,春生回來了,劉貴人激動的嘴皮子發抖,連忙問道:“天賜公說了些什麼?”畢竟郡王的旨意未下,所以劉貴人也不敢壞了規矩。

    春生拜首道:“奴婢將娘娘的話都轉述了,徐大人甚麼都沒有說,只是微微一笑。”

    微微一笑……

    劉貴人愕然,有些急眼,這徐大人顯然不太靠譜啊,你好歹給一句話才是,怎麼能一點態都不表?

    這時春生道:“倒是徐大人突然問奴婢,問奴婢叫什麼名字,又說御馬監那邊有缺,他會打招呼,盡量謀個掌印或是提督太監。”說到這裡時,春生掩飾不住喜意,樂美美的道。

    劉貴人旋即恍然大悟,隨即一個耳光抽下​​去,叱道:“為何不早說?”

    春生捂著臉,道:“奴婢……萬死。”

    這就是做太監的悲哀,甭管你是不是要做掌印還是提督,貴人們打你一巴掌,你不但不敢反駁,還得乖乖的說一句該死。

    劉貴人咬著銀牙道:“真是糊塗,你以為你憑什麼能讓徐大人給你謀差事,他哪一眼能看上你這蠢物,他之所以如此,就是給本宮表態,告訴本宮,殿下要謀大位,這首先,就得先保證保全,你是本宮的心腹,他替你謀御馬監的差,其實就是希望御馬監掌握在本宮手裡,省的到時候一旦生變,不能自保,一則,這是向本宮表態,二則,則是為殿下著想,你真以為你能撞著大運······”

    “……”春生不敢吱聲了。

    旋即,劉貴人喜滋滋的道:“本宮的心,總算定下來了,他雖然沒有表態,可是這便是最好的表態,天賜公這是真心實意,也是竭盡全力的支持殿下,有他在,小殿下將來就有七成的把握,有他在,本宮也能高枕​​無憂,是了,你還得尋個機會出宮一趟,多備一些禮物,送去徐家,徐家的大小兩個婦人,本宮也有耳聞,替本宮傳話,本宮在宮中總是沒有知心人兒,她們有閒呢,就進宮來,和本宮說說話,本宮素問她們都是嫻淑的典範,正想聆聽她們的教誨呢,還有天賜公的兒子,是叫徐恆道嗎?這還是陛下欽賜的名兒呢,本宮也想見見他,他比殿下長了一兩歲,湊在一起,做做伴也好,將來他們一起到東宮進學,也方便一些,陛下和天賜公相交莫逆,在尋常百姓家,這就叫世交,這一對哥兒,肯定處得來。 ”

    春生一聽去徐家,心裡早恨不得天天往哪兒跑,有空多巴結巴結,自己的地位才牢靠,連忙喜滋滋的應了,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惦記著這事兒,絕不敢怠慢的,但凡覷見了機會,少不得都要出宮去代娘娘問候幾句。”

    劉貴人頜首點頭,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正宮的方向,淡淡的道:“盡量小心一些,不要被人看見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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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4 20:10
第七百零一章:雌威


    皇后也姓張,張皇后此時在正宮裡,已是氣得小手冰涼

    她的際遇和大多數皇后不太一樣,她姿色美麗,肌膚白皙,屬於後宮中的實力派。

    大明朝的後宮,成分複雜,大致可以分為三種,一種是選美入宮的實力派,也就是張皇后這種,因為確實是國色天香,所以憑藉自己的姿色,起先被敕為順妃。

    這第二種,即所謂的人品派。要知道,選秀是太監選的,太監選秀,看得就是相貌,可是大明朝講究的是德,因此,總會有一些官員塞那麼幾個人進來,告訴選秀的太監,此女大賢,這種女子,就是人品派,她們相貌並不頂尖,可是憑著大賢二字,便足以入選,絕不會有人詬病其他,就是天子,多半也得捏著鼻子認了。這第三種嘛,則是關係戶,所謂關係戶,就是太后、太妃們看上的人,甚至有不少,本身就是她們的親戚,再加上一些地位超然的公侯,亦是在宮中說情走動,想著法兒的往宮裡塞人。

    簡單來說,實力派是太監遴選,國色天香,可見太監們還是很厚道的,絕不會給皇帝添堵,他們雖然已經不是男人,但是十分清楚天子要的是什麼,因此所選的秀女,往往都是傾國傾城的美人。至於大臣就不太厚道了,人家壓根就沒有考慮過皇帝老子的感受,若是恰好有個遠親家裡有個女兒,又恰好朝廷來選秀女,反正這女子看著也是添堵,還不如送進宮裡去給皇帝老子添堵,不過大臣們顯然深諳顛倒黑白的道理,他們會道貌岸然的告訴你,此女有德,這一下子,你能怎麼說,你要是退了回來怕是人家就要打雞血了,你娘的,你天天沉溺美色,採納妃子只看相貌而不重德行你這是昏君啊,你還要不要臉,你再這樣昏聵下去,大明朝要完蛋了。顯然宮裡也怕麻煩,既然如此,那就收了吧。

    而關係戶就不一樣,這也是硬塞進​​來的她們參差不齊,不過實力卻是雄厚,便是天子隔三差五,都得寵幸一下他們。

    就比如嘉靖的原配陳皇后就是關係戶。

    陳皇后的關係很鐵,鐵到什麼地步呢,嘉靖的皇位,基本上可以說是張太后給的,張太后選擇了嘉靖入京登基,初登大寶的嘉靖那時候還是個厚道人,不敢在張太后面前造次,張太后自己的丈夫和兒子死了而嘉靖不是自己的親兒子,自然而然,覺得不夠保險於是便張羅著嘉靖找皇后,終於,這位陳皇后入選陳皇后據說很賢惠,而且人品端莊,張太后喜歡,覺得將來可以拉近她和嘉靖之間的關係,所以就促成了此事。

    嘉靖當然不敢忤逆,乖乖娶了陳皇后。

    再然後,悲劇就發生了陳皇后有了身孕,一日和嘉靖喝茶你必須明白,嘉靖是個大尾巴狼,別看一開始還低眉順眼的夾著尾巴做人,待地位穩固,自然而然也就有了其他的心思,戲劇性的一幕也就出現,當時候的張皇后只是順妃,順妃在陳皇后身邊伺候,順道呢給嘉靖斟茶,實力派和關係戶的優劣其實一眼便知,陳皇后雖然端莊,但是相貌只是平平,而順妃張氏呢,卻是國色天香,舉止妖嬈,嘉靖一看,便來了興趣,偶爾循視順妃的手,懷孕的陳皇后見之大怒,投杯起立。嘉靖帝見狀也大怒,陳皇后因驚流產,因此病死。三個半月後,嘉靖帝立張順妃為皇后。

    關係戶完蛋了,而實力派高歌猛進,成為了皇后的順妃,稀里糊塗的成了皇后,就像做夢一樣。

    事實上,在宮中,實力派一向是佔據上風的,關係戶和人品派就算一時僥倖得勝,可是遲早還是實力派大獲全勝。

    當然,當上皇后的張氏沒高興多久,她就遇到了難題,這是所有實力派必須面對的問題,因為你的實力固然是來自於你的美貌,可是容顏終會衰減,實力派也不是你一個,在嘉靖的後宮裡,可謂是群狼環伺,在這種情況之下,張氏就算能得寵一年兩年,難道能拴住嘉靖一輩子。

    於是,實力派最終的目標,就是轉入關係戶,說起來可笑,當實力派戰勝關係戶的時候,她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成為關係戶,什麼關係最可靠呢?兒子!

    有了兒子,就能母憑子貴,只要自己有了兒子,那麼就是太子,太子的母親必定就是皇后,嘉靖若是想廢後,就必須廢太子,而廢了太子,大臣們肯定不答應,你既然廢不了太子,你就廢不了皇后。

    可惜……這,張皇后的肚子並不爭氣,粗俗一點來說,淡出了個張皇后並不灰心,他現在是皇后,自己也年輕,只要努力生出個兒子,那便是正兒八經的嫡長子,是太子。

    可是,昨夜一場宮變,然後噩耗傳了來,張皇后驚呆了。

    轉眼之間,朱載基就要立為太子,一旦下了旨意,那麼即便將來她生出兒子,只怕也完了。

    不但太子地位要拱手送人,連自己這皇后,只怕也大大的不妥當。

    張皇后是決不能讓朱載基立為太子的,即便是自己生不出兒子,即便是皇帝老子駕崩,這個太子也不能立。

    這裡頭牽涉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因為一旦立了太子,嘉靖明日就駕崩,那麼不出意外,太子登基,和她張皇后,絕對一點關係都沒有,再然後,新皇帝毫不猶豫的將她踢到一邊,有多遠滾多遠。

    可要是沒有立太子,且不說將來她還有機會生個太子來,就算不能生,嘉靖明日就完蛋,可是誰來做皇帝,卻是個未知數,既然是未知數,那​​就得讓她這個新太后來裁決,你朱載基做不做皇帝,不是別人說了算,是張皇后說了算,假若看你不順眼,就以朱載基年紀幼小的名義,請藩王來做,看哪個藩王順眼,把他請進京來,到時候人家不免要對你感恩戴德,因為沒有張皇后,就輪不到你來做皇帝。

    問題很嚴重,一個個消息在往劉貴人那兒傳遞的時候,同時也有一個個消息傳到張皇后這裡。

    張皇后氣得發抖,隨即一個茶盞摔落在地,她豁然起來,對前來禀告的心腹太監冷笑:“那個賤人,怕是早已笑死了,哼,她想如願,有這麼容易嗎?朱載基是什麼東西,一個庶子,也能做太子?國朝的規矩,都忘了嗎?還是這天下,根本就不必講規矩了。”

    太監道:“幸得楊公力諫,陛下只是先封了個中山王,不過讓他搬去東宮住,雖然還沒有上尊號,不過…···”

    張皇后冷若寒霜,道:“是啊,多虧了一些大臣,可是姓徐的,不是極力支持嗎?所以說,這才讓人揪心,若是大臣們一面倒的反對,倒也罷了,現在卻殺出了個程咬金,這就讓人不安生了,若是朱載基那個小子做了太子,本宮還能活嗎劉的那個賤人怕是早就想取本宮而代之了,這事兒,不能小看,不能小看。”

    太監道:“實在不成,奴婢出去尋楊公商量、商量?”

    張皇后搖頭,道:“這個風口浪尖,不知多少人在盯著,姓徐的和姓劉的都不是省油的燈,沒必要被他們抓住把柄。”

    太監乃是張皇后心腹,自然是為張皇后打算,若是張皇后完了,多半他也得被打發去神宮監去,此時也是急的撓牆,道:“可是娘娘若是不和楊公聯手,只怕……”

    “急什麼?”張皇后咬碎了銀牙,道:“不急,不過眼下,也只能拜託楊公了,你去,讓人出去傳播一個消息,就說張顯和劉貴人平素走的很近,極有可能,是她私通了張顯,讓張顯謀反,而後扶立朱載基登基,不過小心一些,別讓人曉得是咱們嚼的舌根。”

    這太監不由道:“娘娘,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這流言傳出去,倒是無妨,可是呢,娘娘能指望陛下相信?陛下若是不信,就算再多流言,怕也沒用。”

    張皇后冷笑道:“你懂什麼,傳出這些流言,不是讓陛下相信,只是想告訴楊公,本宮是逼急了,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呢,他會明白本宮的意思,他在外朝,本宮在內朝,事到如今,最緊要的是默契,你等著看吧,楊公會有動作。”

    太監點頭,道:“奴婢這就去辦。”

    “回來!”張皇后笑的更冷,道:“記著,暫時不要和楊公接觸什麼,不過以後外朝有什麼消息,都要及時禀告,還有兩宮太后那邊,本宮得多走動,你要跟慈寧宮那邊的那些個奴婢,多這打一些招呼,能拉攏的就拉攏,銀子什麼的,本宮都不在乎。”

    “是。”

    第二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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