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士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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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3-6-7 08:35: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91 829137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15 11:27
第七百二十三章:意氣之爭


    嘉靖的病情已經惡化。

    京師所有人,都變得謹慎起來,彷彿一夜之間,所有人的耳朵豎起,便是眼睛,也開始銳利。

    為防不測,一些大臣開始每日入閣當值。

    理由當然是說恐有旦夕之禍。

    這個禍,就是天子可能有不測。而事實上,嘉靖經常性的陷入昏迷不醒,有時一昏厥,就長達半天之久,御醫們幾乎是束手無策,在這種情況之下,召集大臣隨時進宮待命,也不是沒有。

    不過一般情況之下,有閣臣隨傳隨到也就是了,畢竟楊廷和和張孚敬都在宮中,一旦有事,可以隨時入見。只不過顯然嘉靖對楊廷和並不信任,而張孚敬,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這枚棋子,顯然還不成氣候,也不敢託付大事。

    所以嘉靖此舉,意在徐謙入宮主持大局。

    這些小心思,大家其實都是心知肚明,大家口裡不說,可是心裡卻都明白。

    只是如此一來,整個內閣就熱鬧了。

    嘉靖畢竟也明白,他的藉口只是大臣入宮,以防旦夕之禍,而不是徐謙入宮,以防萬一,所以各部的首領,幾乎都在宮中輪替當值,徐謙更是厚道,直接捲了鋪蓋入宮居住。

    大家湊在閣裡,無形之中,就分成了三派,一派是楊廷和為首的一批大臣,這些人人數多,底氣足,另一派就是徐謙和張子麟二人,二人湊在一起,每日關起門來喫茶閒扯,隔牆有耳,自然不會商議什麼大事,因此都是每日拉著家常。

    最悲劇的自是張孚敬,張孚敬孑身一人,無人理他,他倒是想和徐謙湊一起·偏偏徐謙對他的態度若即若離,說好談不上,說壞也談不上,就算是湊在一起·也沒什麼話說。於是張學士索性化悲痛為力量,發奮擬票,在如此關鍵之計,還能做到勤勉工作,倒算是一個另類。

    人一多,內閣不免嘴雜,再加上人家都是輪替當值·徐謙是全天候呆在這裡,如此露骨的表現,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這位仁兄擺明著就是想要第一時間為陛下料理後事,至於其他人,他是一個都不信。

    許多人悄悄腹誹他,可是當了他的面,卻是一個個笑容滿面。

    有時候大家湊一起,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的,大家都是朝廷重臣,不免濟濟一堂,一起在值房大廳裡喝茶閒聊·楊廷和坐在首位,又命人給徐謙添座椅,讓徐謙坐在次座·這種小動作,傻子都知道是挑撥離間,徐謙當然不肯·可是其他大臣卻是紛紛道:“徐部堂名滿天下,理應如此。”

    徐謙去看張孚敬,張孚敬的臉色很明顯的不痛快,雖然以他的智商是能猜測出楊廷和這些人居心的,可是你猜測出來是一回事,這種事在眼前又是一回事,這種尷尬·尤其是當著諸多人的面,很叫人難受·畢竟他是內閣學士,敬陪楊廷和末座是理所當然,可是讓自己在徐謙之下,這就顯得很尷尬了。

    徐謙也不是二愣子,當然力辭,張孚敬也違心的勸道:“徐大人不必客氣,大家坐在一起,沒有座次之分,隨意便是。”

    徐謙正色道:“這像什麼話,怎麼會沒有座次之分,官有三六九等,人有上下尊卑,這是內閣重地,在座諸公也是知書明理之人,怎可亂了尊卑,張大人乃是內閣大臣,請坐吧。”

    這句話,算是給了張孚敬的面子,張孚敬只得坐下,可是心裡怎麼想,也只有天知道。

    其實有些挑撥離間的東西雖然十分明顯,可是這種陽謀,偏偏上道,徐謙心裡搖頭,現在張孚敬和自己一條船上,或許還能和自己同心協力,可是一旦沒有了強敵,只怕將來……還真不好說。

    他看得出來,張孚敬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也正是野心勃勃,所以十三歲就自覺的自己應當匡扶天下,也因為野心,所以才孤注一擲,在大禮議時不管別人的白眼,將自己身家性命統統壓了上去。現在好不容易入閣,結果人家不把他當一回事,這就讓他難以接受了。

    大家坐下,天南地北的閒扯。

    最後兵部尚書張進用眼眸一闔,不陰不陽的道:“海路安撫使司徵倭國,至今還沒有消息?”

    他咬死了是徵倭國,而不是平倭寇,居心很是險惡,雖然說木已成舟,而徐謙這個傢伙,又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可是張進用一琢磨,覺得糾結名義上的問題沒有意義,最重要的問題還是海路安撫使司,假若安撫使司彰顯了國威倒也罷了,要是輸了個底朝天,那才是真正有熱鬧瞧的地方。

    身為兵部尚書,對倭寇妁張進用知根知底,倭人兇殘,且戰力彪悍,倭國呢,!又是人家的大本營,你一隊軍馬乘船千里迢迢的孤軍深入,到了人家的巢穴裡,這不是作死?

    這姓徐的,太託大了,雖然這傢伙曾經剿滅了杭州的倭寇,可是張進用也知道,一方面是城下的大軍有數万之多,又是倭寇孤軍深入。

    天時地利人和,俱都在徐謙一邊。另一方面,所謂的倭寇,其實真正的倭人,只怕連二成都沒有占到,倭寇的組成,以漢人居多,所以在張進用看來,徐謙這個傢伙,顯然是把倭寇的經驗套在了倭人身上,這一次,只怕要栽大跟頭。

    所以張進用索性來看笑話,到時候且要看看,海路安撫使司鎩羽而歸的時候,這徐謙怎麼說。

    徐謙假裝喝茶,也跟就不理他。

    這蓄謀已久的一拳等於是砸在了棉花上,張進用倒也不惱,絮絮叨叨的講起了倭人的彪悍,道:“諸位可還記得寧波之亂?這倭人可不是好惹的,一個使團,尚且可以橫行無忌,更不必提則倭島有倭人百萬,直浙那邊,徒耗民力,好大喜功,遲早要吃苦頭。”

    大家感覺到了氣氛不對,所有人都縮了,一個個不敢附和。

    徐謙則是慢悠悠的喝茶,也不理他。

    張進用打起精神,道:“假若一旦鎩羽而歸,吃了敗仗,到時侯咱們大明天威蕩然無存,想來實在扼腕,可是該負責的還是要負責,海路安撫使司有個#阝健是嗎?還有直浙的官員,統統都要負責。”

    徐謙咳嗽一聲,淡淡道:“張大人好利的口舌。”

    張進用笑了,道:“怎麼,徐大人認為本官說的不對?”

    徐謙冷笑:“你說的對不對,尚且另當別論。不過我有一點不太明白,張進用是大明的兵部尚書呢,還是倭國的兵部尚書,現在將士們遠征在外,為國平寇不辭勞苦,揮灑血汗,可是咱們大明朝的兵部尚書,卻還在大談咱們大明的軍馬必敗無疑,這像話嗎?這是兵部尚書嗎?這還是大明的朝廷命官嗎?倭人既然如此強大,那麼為何,陛下要平倭?既然他們如此厲害,平倭做什麼?索性媾和好了,他們侵了杭州,索性就割杭州以結倭人歡心,他們肆虐直浙,索性就裂土以滿足他們的慾望,當時陛下平倭之時,你這兵部尚書,為何不言此事?還有,在我看來,韃靼、瓦刺人強倭人十倍,他們鐵騎過處,所向披靡,是不是咱們大明朝,也該對他們俯首帖耳?若是如此,大明朝的江山還要什麼?咱們索性都去給瓦刺人為僕為奴好了,張大人若是瞧咱們大明不起,瞧咱們大明的將士不起,何必要做大明的命官

    張進用臉都白了。

    其他人更是無言以對。

    這徐謙罵起人來,還真是一套一套,不過大家心裡默然,不敢插嘴。

    徐謙又道:“給人舔屁股的事情石敬瑭做過,秦檜也做過,想來也不多張大人一個。”

    這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了,張進用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去,還是忍不住道:“本官只是實話實說。”

    徐謙冷淡的道:“我也是實話實說。”

    張進用惱羞成怒道:“你這是侮辱本官清白。”

    徐謙態度更冷:“侮辱的就是你的清白,你若是不服,儘管彈劾就是。”

    張進用一下子無詞了。

    楊廷和呵呵一笑,道:“爭什麼,政見不合,說這些負氣的話有什麼用,徐大人的話有道理,可是張大人的話也是好意嘛,不都是為了江山社稷嘛,未戰先慮敗,這沒什麼不好,況且此次徵倭,本來就是倉促,張大人身為兵部尚書,發幾句牢騷也是理所應當,便是老夫,說句實在話,也覺得此舉不妥,徵倭,不容易啊。”

    徐謙淡淡道:“為何我覺得容易?”

    張進用忍不住插嘴:“那是因為你不懂兵事。”

    身為兵部尚書,說出這句話來倒是底氣十足,頗有幾分專家的氣派

    徐謙瞇著眼,淡淡一笑,道:“懂不懂,輪不到你說了算。”

    張進用無語,這徐謙對他太不客氣了,他曉得罵不過徐謙,索性又不吭聲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17 11:36
第七百二十四章 :捷報頻傳
  

    在內閣的爭吵,某種意義來說就是百官的縮影,有人巴不得有人跳出來和徐謙打擂台,有人覺得張進用有失風度,也有人對徐謙大義凜然的話嗤之以鼻。

    人心難測,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觀,都有自己的利益,自然而然,會有不同的心理活動。

    一場原本應當其樂融融的談話,最後不歡而散,不過這倒也已經習慣了,什麼事都是如此,有人開了先例,一開始大家接受不了,覺得突兀,可是這種事多了,也就屢見不鮮。

    徐謙回到自己的公房,張子麟跟了進來,這時候又有司禮監太監過來,朗聲叫道:“聖躬安好。”

    自從大家到了內閣,每個三個時辰,都會有太監隨時來通報陛下的近況,徐謙聽到之後,鬆了口氣,卻又顯得不容樂觀,輕籲口氣,看了張子麟一眼,道:“張大人,這聖躬安好不了多久了。”

    張子麟捋鬚,憂心忡忡的道:“是啊,該來的總是會來,楊廷和他們那些人,近來和許多人也頻繁接觸了。”

    徐謙哂然一笑:“想必現在,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吧,現在是其樂融融,可是等到什麼時候傳出壞消息,就是大家拼命的時候。”

    張子麟道:“不錯,到時候,我這老骨頭,也免不了要拼一拼,否則,往後大家都沒有好日子過了。”

    眼下就像一場豪賭,所有人都賭上了自己的前途和身家性命,嘉靖一死。就是揭開骰盅的一刻。

    張子麟沉默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道:“方才那張進用撕破了臉皮,已經沒什麼顧忌了。不過他方才說的話,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老夫覺得,平倭之事,還是有些冒險了,徐部堂,陛下病危這段時間,可不能出絲毫差錯啊,若是當真傳出了噩耗。只怕……”

    王學之中,對待平倭分為了兩派,兩派的共同點都是必須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可是在細節方面,卻是有分歧,有以徐謙為首的激進派,什麼都不說,提了板斧就上,不打到他媽都不認得他。決不罷休。而另一派則是以張子麟為首的一批人觀點,他們深知倭人的厲害,因此雖然認為對倭人採取行動,但是決不可太過激烈。畢竟人家不是好惹的,順利還好,一旦不順利呢?張子麟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侵門踏戶,哪裡有這般容易。戰事失利,正好給舊黨提供了口實。丟了這麼大的臉,死了這麼多的人,不可能沒有人出來負責,所以張子麟認為,未必用動武來爭鋒相對,可以用其他的辦法,慢慢的使倭人屈服。

    兩派之間,爭辯頗為激烈,不過等到舊黨一通抨擊之後,兩派立即便聯合起來,擱置了爭議,對舊黨進行反擊。

    可是現在到了事後,張子麟依舊還有幾分心有餘悸,似乎覺得,張進用的話,並非是沒有道理。

    徐謙微微一笑,道:“要做大事,就要冒險,若是瞻前顧後,猶猶豫豫,這些外藩,誰肯服氣?不給厲害看看,今日是倭人鬧事,明日就是其他人,所以,也只好鋌而走險了,放心,不會出什麼差錯的。”

    張子麟點點頭。

    徐謙突然問:“張大人認為新任的內閣學士如何?”

    徐謙突然問起,張子麟猶豫一下,道:“此人可以利用,但決不可引為腹心。”

    徐謙似笑非笑:“何以見得?”

    張子麟道:“其一,這個人,老夫看他雖然支持新黨,可是支持新黨,不過是他一時之計,此人不過是想藉用新黨,來製衡舊黨罷了。這其二嘛,他絕不是肯屈居人下之人。”

    徐謙微微一笑,道:“你說的不錯,可是利用,但是絕不能託付大事,所以,往後可以和他多打一些交道,但是沒必要深交。”

    張子麟沉默一下:“此人現在也是了不得,現如今代表的雖然不是新黨也不是舊黨,卻是朝中長久以來潛伏的失意之人,現如今天子將他們統統提拔起來,未嘗沒有借他們制衡新舊兩黨的意圖,現在他們雖然勢單力薄,可是將來,或許就是我們的大敵了,徐部堂切莫大意。”

    正說著,外頭卻是喧鬧起來。

    有人大叫:“海路安撫使司的奏疏來了,海路安撫使司的奏疏來了……”

    海路安撫使司漂泊於海外,奏疏很少,尤其是眼下如此重要的軍事行動,也不可能隨時傳達消息來,自從征倭開始,兩個半月過去,可謂了無音訊,方才大家本來就在為徵倭的事爭吵,現在恰好來了消息,又有這麼多大人在,所以也熱鬧,不似以往那樣有天大的消息都是在沉默中進行。

    一下子,三三兩兩的大臣們從各處公房裡出來,便是一些書吏,也湊了熱鬧。

    那兵部尚書張進用聽了,也是笑吟吟的跑出來,全沒有從前的氣度。

    “諸位,徵倭過去兩個半月,這才多少天,就來了奏疏,若是捷報的話,沒有一年半載之功,是斷然不​​可能的,畢竟大軍抵達倭島,至少要途耗一個月的路程,若是來回往返,沒有兩個月是不成的,這奏疏,必定是一個月前送來的,中間也不過半個月的時間,能有什麼捷報?看來,一定是海路安撫使司碰到了麻煩,要嘛就是中途遇到了大風,無功而返,要嘛就是見識到了倭人的厲害,所以抱頭鼠竄,可笑啊可笑,先前的時候信誓旦旦,氣勢洶洶,一副不罷休的樣子,現在卻是如此,這些人,算什麼朝廷命官,如此不三不四,還不如市井潑皮。”

    他畢竟是'專業人士',一番冷嘲熱諷,立即就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同。

    至於徐謙,則是懶得理他。

    張進用只當是他理虧,冷冷笑道:“徐部堂,奏疏已經送來了,徐大人為何不趕緊去看看。”

    徐謙淡淡道:“楊公沒有過目,我怎麼好代勞。”

    張進用很想說一句,你這是不敢吧,不過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而此時,楊廷和終於姍姍來​​遲,他坐在值房,有差役送來奏疏,許多人不敢失了禮數,可是又盼著知道奏疏裡的消息,於是只能耐心等候。

    楊廷和看過之後,隨即微微皺眉,張進用忍不住道:“楊公,裡頭怎麼說?”

    楊廷和道:“你自己看吧。”語氣之中,帶著幾分嗔怒。

    張進用倒也不客氣,接過了奏疏,打開一看,頓時臉都綠了。怒氣沖衝的道:“好大的膽,莫不是又是殺良冒功?兵部再三督促,絕不容許冒功,這些人倒是好……”

    徐謙不客氣,直接拿過奏疏,便看到上頭寫著,某年某月某日,海路安撫使司艦隊襲江戶、鹿兒數港,砲擊沿途港口,大批新軍隨即登岸,在江戶,倭軍的抵抗尤為激烈,不過倭人準備倉促,阻擊新軍的倭軍不過數千,很快便被新軍擊潰,隨即新軍深入,連戰連捷,擊潰了七八股倭人援軍,倭人見狀,大驚失色,連忙命人請和。

    而海路安撫使司鄧健斷然回絕了倭人求和的要求,已經放言,不打個一年半載,絕不休兵。

    這顯然,是一份報捷的奏疏,其中殺倭寇九百餘,俘虜無數,至於平民等傷亡,則是不計其數。

    新軍幾乎無所害也。

    其實徐謙早已料到,對倭人的戰爭必定勝利,畢竟新軍亦是紀律嚴明,武器方面絕對和倭人有半個時代的代差,最重要的是,新軍已經完成了從古代軍隊到近代軍隊的轉變,尤其是組織能力,已令倭人望塵莫及。

    何謂組織能力?這似乎是一個很讓人迷糊的問題,可是徐謙卻是知道,任何時代,組織能力和最先進武器一樣,乃是勝利的法寶。其中最經典的戰例就是普法戰爭,普魯士向法國宣戰,面對這個陸軍第一大強國,普魯士軍力比之法國遠遠不如,可是在戰爭初期,普魯士動員令下去,在短時間之內,便集結了四十七萬大軍,而法國人集結於邊境的大軍,不過區區二十萬不到,普軍隨即發起強大攻勢,勢如破竹,攻入法國境內,而法國總動員之後,縱有百萬雄師,可是根本無力組織,最後一敗塗地。

    現在的海路安撫使司艦隊也是如此,他們擁有龐大的組織能力,源源不斷的新軍直接裝船,無數的物資迅速集結,而後揚帆出海,而倭人聽到了消息,倉皇組織起來,縱然在倭國有精兵十萬,可是一但艦隊來襲,根本就不可能有時間去組織起來抵抗,比如江戶,若是給倭人三個月的時間,他們倒是可以勉強組織兩万精兵,於此和明軍決戰,可是海路安撫使司朝發夕至,先是火砲猛擊,隨即便是新軍登陸,數千驚魂未定的倭軍還未站穩腳跟,便看到黑壓壓的新軍衝殺而來,火砲依舊隆隆作響,掩護大軍前行,緊接著新軍擺起隊列發起衝刺,倭人縱是再勇悍,頓時也是潰不成軍,最後只有被人隨意屠戮的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17 11:37
第七百二十五章:重賞


    新軍可以用摧枯拉朽來形容,攻略一地之後,並不戀戰即登岸,而接下來,絕不會給倭人任何組織反擊的時間,下一刻,就可能出現在另一處港口,驅軍掩殺,於是又是人仰馬翻,屍橫遍野。

    倭國的大人物們淚流滿面,一下子,新軍突襲這裡,而下一刻,又出現在其他某處,而且突襲的目標,都是鎖國派最猖獗的地方,這些艦船利用琉球作為基地隨時補給,指東打西,十幾天時間,就有六七個港口淪陷。

    至於他們所依仗的強大倭軍,根本適應不了這種規模的戰爭,倭島確實有所謂的精品十萬,可是卻掌握在各大大名手裡,大家互不統屬,雖然締結了攻守同盟,可是一處遇襲,其他各處紛紛前來增援,只是你的軍馬一到,便撲了一個空,看到的只是一地的斷壁殘垣和触目驚心的景象。

    還沒等他們反應,下一刻,新軍又出現在其他地方了。

    這種打法,是常見的欺負人手法,讓倭人頗有幾分鴉片戰爭時期的憋屈感,當時的大清,好歹也有大軍百萬,而英法聯軍不過萬人,這個數字的對比,可謂懸殊,假若老佛爺她老人家,若是會乾坤大挪移,能和英法聯軍約戰,然後將一百萬大軍擺在天津、大沽一帶,又或者列於廣州等地,和英法聯軍來個決戰,英法聯軍縱是再如何厲害,怕也沒有三頭六臂,只有被打殘的份。可是不要忘了,後世清軍的組織能力,只能用悲劇來形容,英法襲廣州,清軍只能倉促應戰,所能調動的軍馬,也不過數万,這數万人之中·再裁撤掉一些老弱病殘,真正能打的,未必能有英法聯軍厲害。

    也就是說,以現在倭人的組織能力·壓根就沒有任何的勝算,除非海路安撫使司和他們講道義,約定了半年之後,大家在江戶進行決戰,然後等個半年,讓倭人們調集精銳兵馬,建築防務·修築工事,籌備好糧秣。

    而某處受襲,就算附近的倭軍想要馳援·還得考慮到另外一個因素,人是要吃飯的,便是倭刀也是要抹油的,這便是軍需,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等到糧草運來,只怕黃花菜都已經涼了。

    其實後世某支軍隊曾將組織能力運用到了最巔峰的狀態,數十萬軍隊,可以任意的奔襲、穿插、迂迴·表面上,在東北或是華北某地,是三十萬大軍面對五十萬大軍·可是雙方的軍馬,往往是分散於各地,有人在北京·有的在天津,有的可能在通州,可是往往,三十萬軍隊明明是以弱打強,可是真正打起來,卻是以多打少的局面?為何?因為一道命令下去,各部就會連夜動身·前往指定的作戰地點,不需要多久·三十萬大軍就可以集結於天津,對天津的數万守敵發起猛烈攻勢,對方的軍馬,固然有五十萬之眾,可是要馳援,卻並不容易。

    因為一個組織力渙散的軍隊,是不可能急行軍的,人家能連續行軍一天一夜,一日奔襲百里,可是一個還存在於古代體制的軍隊,他們一天能走二十里,就已經不錯,至於夜行,那更是笑話,一旦夜行,且不說大家能否吃的了這個苦頭,做長官的,也不敢夜裡行軍,因為這些軍隊,十之八九都是靠拉壯丁的方式拉來,夜行軍?一夜之間,只怕壯丁們早已跑光了。

    所以明明是敵強我弱,可是打起來的最後結果,卻是我方一十倍之力,打你最薄弱的環節,等到你們慢騰騰的前來馳援,這裡的守軍已經消滅,正好以逸待勞,就算該地沒有攻破,亦可以圍點打援,再假如你各地守軍傾巢而出,他們大可以放棄這個目標,立即穿插迂迴回去,放棄這個目標,選擇其他更易攻破的堡壘。

    對倭之戰,大致就是這個情形,一萬多的新軍,在人數方面,遠遠少於倭軍,可是最後總是以多打少,以強凌弱。

    倭人淚流滿面,空有所謂十万精兵,結果每次出拳,都打在棉花上,可是對方每一下,都打中你的軟肋,此消彼長,不但造成了恐慌,而且損失也是慘重。

    鎖國派立即在倭國國內,成為了國賊,便是倭國國王,也下達了剷除鎖國派的詔命,皇國興廢,在此一舉,不能再打了,假若什麼時候,這些傢伙突襲了京都,那就真正是淚流滿面了。

    於是新政派立即掌權,提出和議。

    海路安撫使司這才上了奏疏,但是態度很堅決,不與之和議。

    之所以如此,是要殺雞儆猴,主要是給其他藩國看的,鎖國不是你說鎖!就鎖,一旦開戰,也不是你說和就和。 !

    而這份奏疏,立即受到了兵部尚書張進用的極力反對,理由更加簡單,時間這麼少,怎麼可能連戰連捷,這分明就是冒功。

    徐謙看了奏疏,也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做聲。

    而許多大臣則是開始討論起來。

    “若說是冒功,又何至於如此急切,徐徐圖之有什麼不好,隔三兩個月報一個捷報來,至少沒人能挑出毛病。”

    “哼,老夫素來聽說,海路安撫使司就是一群海賊,別看他們歸附朝廷,可是從前做海賊的,卻是不少。這些人哪懂什麼朝廷規矩,便是冒功,也如此的粗製濫造,可笑,可笑。”

    “大人有什麼憑據?”

    “這就是憑據,憑據就是海路安撫使司不是天兵,而倭人也非等閒之輩,倉促之間,連戰連捷,老夫窮經皓首,未曾聽說過這樣的事。”

    “不錯,不錯,十之八九,就是冒功,諸位看,他們自稱倭人要求和,他們卻是不准,哼哼,假若倭人當真求和,為何不肯?這分明就是自吹自擂罷了,莫不是,海路安撫使司,已經大敗了吧。”

    有一種冒功,叫做捂蓋子,也就是說,輸的越慘,就越是要報功,藉此來掩飾自己的敗績。

    張進用的聲音最大,冷笑連連道:“依老夫看,眼下天子身子不好,正需要喜報來沖一沖喜,諸位看,現在咱們大明朝,好不容易出了喜事,是不是該立即呈報御前,昭告天下,

    呈報御前,是來天子知道,讓天子高興;至於昭告天下,則是讓天下人知道,讓天下人高興。

    雖然徵倭惹來了很大的爭議,可是大捷就是大捷,一旦大捷,還是能大漲軍民士氣的,而且前些時日發生了宮變,陛下的壞消息又已讓朝野引發了各種猜忌,這個時候拿一場大捷來沖喜,確實不失是一個好辦法。

    可是你若是認為張進用有什麼好心,那就錯了,他認定了這是冒功,所以巴不得公佈天下,巴不得送到皇帝面前,到了那時候,全天下人都知道海路安撫使司威武霸氣,可是一旦,真相揭露出來,這時候,可就不是好玩了,你忽悠了皇帝,忽悠了全天下的感情,這個罪,你擔當的起嗎?到時候,肯定是要老鼠過街、人人喊打,任何和徵倭有關係的人,包括直浙的一些高官,海路安撫使司的上下人等,統統都要治罪,便是天子要保人,也絕對保不住,便是徐謙,也要受到波及。

    張進用的提議,立即得到了許多人的讚同,大家都不傻,自然都知道張進用的意圖,所以一個個極力贊成,有人捋鬚頜首道:“不錯,不錯,是該沖沖喜了,近日京師死氣沉沉,這不是好兆頭,理當如此。

    楊廷和似也心動,看了看徐謙,淡淡道:“徐部堂以為如何?”

    徐謙不置可否道:“無妨,一切全憑楊公決斷吧。”

    楊廷和點頭:“既如此,就這麼辦吧。”

    一封奏疏,遞到了御前。

    嘉靖病危,可是身為天子,也不可能完全不理政務,一些重要的奏疏,雖然未必需要他來決策,但是至少要讓他知道。

    黃錦拿著奏疏,一字一句的念給嘉靖聽。

    嘉靖剛剛意識有些模糊,此時聽到大捷二字,頓時來了精神,不由道:“海路安撫使司大捷,好,好啊,朱載基,有依靠了。”

    黃錦欲言又止,他知道,嘉靖已經不復從前那樣的思維能力了,竟是沒有看出這奏疏裡的蹊蹺。不過他自然也不敢提示什麼,畢竟他心裡清楚,他和徐謙是一伙的,怎麼可能拆自己人的台。

    嘉靖疲倦的道:“讓內閣和各部立即磋商,擬出一個升賞的章程來,要重賞······重賞······所有將校官吏,俱都要重賞,不能寒了他們的心,去吧。”

    黃錦心裡叫苦,感覺自己接到了一個燙手山芋,卻只能硬著頭皮道:“是。”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17 11:37
第七百二十六章:你發達了
  

    十幾個朝廷重臣濟濟一堂,等著宮裡來的消息。

    張進用很是興奮,自以為自己如此安排實在是神來之筆,這些水賊不就是想冒功嗎?那好,那就把火燒旺一些,火上澆油,越是天下人矚目,到時候就越是下不來台。

    另一方面,他還懇請朝廷敕命一個巡按,前往海外,撫慰海路安撫使司的將士,楊廷和自然也都一併答應,這巡按的人選,必定是舊黨之人,到時候正好把這海路安撫使司的牛皮戳破,倒要看看,最后海路安撫使司還有直浙這些人如何收場。

    張進用眼角不斷往徐謙面上去掃,心裡想看他的笑話,偏偏徐謙不動聲色,倒是讓他略略有些失望。

    這時候,黃錦來了,許多人打起精神,有人向黃錦問:“奏疏給陛下過目了嗎?”

    黃錦道:“陛下已經看過了。”

    張進用眼中放光,道:“陛下怎麼說?”

    黃錦看了徐謙一眼,徐謙對他微微一笑,他也用微笑還禮,這才道:“陛下說了,這都是將士用命之故,也和直浙的官吏們盡心盡力分不開,陛下要內閣擬旨褒獎,除此之外,一應官員,都要重賞,切莫寒了忠臣良將們的心,章程呢,還得麻煩諸公擬定,諸位理應立即擬定出來,好盡快送陛下過目。

    重賞……

    這個重賞說的很含糊,不過天子既然強調了這個詞,意思也就很明白了,不能用尋常的賞賜,得表現出宮裡對此次大捷的格外欣賞,一般的小恩小惠,是不成的。

    楊廷和略帶幾分猶豫,大規模的重賞,這顯然是有點過頭了,而且這麼做·未免太漲新黨的聲勢。

    可是張進用的眼眸更亮,連忙道:“陛下聖明啊,老夫也以為,理應要重賞·不重賞,不足以彰顯其功,不重賞,不足以彰顯國威,好啊,此舉大善。此次徵倭,海路安撫安撫使司有功·直浙新軍有功,還有直浙大小官吏,也是有功·大明朝,已經很少能遇到這等大捷了,交戰短短半月,耗時不過小小的兩個半月時間,便立下此等汗馬功勞,若是不賞,不重賞,那朝廷未免就顯得偏頗。”

    他頓了一下,道:“老夫呢·就先說一些淺見,既然是重賞,就不能循規蹈矩·從重嘛,這是陛下的意思,新軍這邊·該封爵的要封爵,該升官的要升官,這是兵部的事,老夫自會主持。再有海路安撫使司,這個衙門一直都是五品,說實在的,此次海路安撫使司令人大開眼界·五品顯然是太低了,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的升格一下,還有直浙大小的官吏,也都要特旨褒獎,一些官員,也要藉此升上來,朝廷現在最缺的,就是踏實苦乾之人。”

    他起了頭,狠狠的誇獎一番,先是讓所有人愕然了一下,都在想,這位張大人是不是入戲太深,已經瘋了,你不是和徐謙不對付呢,惹此次徵倭,涉及到的幾乎都是新黨之人,這不是嫌徐謙的實力還不夠,非要給他再添一把火嗎?

    可是大家一琢磨,立即明白了張進用的居心了。

    張進用是兵部尚書,至少在大家眼裡,這位老兄在兵事上,那就是專業中的專業,所謂隔行如隔山,其實多數人對兵事也不是很懂,甚至有人五穀不分,連這行軍打仗到底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全憑自己的臆測。

    可是張進用不同,在做兵部尚書之前,還曾在宣府做過一任巡撫,也管過馬政,此後​​升任兵部右侍郎,再之後一躍成為尚書,可以說,這位張大人的履歷裡,來來回回就一個字——兵。

    若說朝中有人對行軍打仗的事了若指掌,那麼首推的就是兩個人,一個是徐謙,一個就是張進用。徐謙不必說,人家就是靠打出來的,好歹也主持過平倭,練過皇家學堂和新軍,雖然資歷不夠,可卻是苦幹出來的,大家無話可說,而張進用呢,張進用則是熬資歷熬出來的,人家吃的鹽比你吃的飯多,管的兵比你見的人多,可算是朝中一等一的專業人士,但凡是兵事,他總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

    而現在,海路安撫使司上來了奏疏,張進用一開始就懷疑這是冒功,說是冒功,可不是隨意瞎扯的,人家是專業人士,自然會根據經驗進行判斷。既然懷疑是冒功,張進用的居心就很險惡了,他慫恿把這捷報弄得天下皆知,還要呈報天子,而現在,天子要重賞,他又跳出來,大談重賞的必要性,就彷佛他張進用立下了赫赫功勞,朝廷不重賞,對不起自!己得。 !

    其實大家都明白,張進用這是故意把新政的這些人,把徵倭的這場大捷推到風口浪尖上,天下知道的人越多,將來一旦這冒功的事揭露出來,反彈就越大,現在受賞的人員越多,賞格越重,將來清算的範圍就更廣,死的也就更快。

    張進用的居心,可謂險惡,可謂險惡到了極點。

    朝廷上,像這種表面上捧你,實地裡卻早已挖好了坑,不把你弄死不罷休的事實在太多,大家見得多了,也不以為意。

    可是一些人明白之後,也立即開始裝起糊塗,笑呵呵的道:“不錯,此役大大的耀吾國威,朝廷不賞,豈不是教將士們寒心,不重賞,不足以顯示朝廷的誠意,陛下既然都已經開了金口,又讓吾等議出一個章程出來,咱們自然也不能敷衍了事,老夫的意思是,所有相關人員,都要升賞,至今新軍的升賞,那是兵部的事,兵部自己拿主意,還有海路安撫使司,說實在的,平日里呢,也多有功勞,這一次又立了大功,如此重要的衙門,卻是區區五品,實在說不過去,理應升為四品才是。”

    “四品都輕了,海路安撫使司署理各藩安撫招討事宜,拿一個四品的衙門,去面對諸多藩國,老夫說句摸著良心的話,就算海路安撫使司沒有異議,藩國那邊,心裡會怎麼想?咱們朝廷,對藩國一向看重,用一個四品衙門去和他們交涉,咱們說得過去嗎?三品,至少要三品,安撫使應當形同巡撫例,在禮部,掛一個侍郎銜才好。”

    眾人拾柴火焰高,看熱鬮的不怕事大,巴不得這把火燒的越旺越好,三品······還掛禮部侍郎銜,姓鄧的吃得起嗎?吃了也要吐出來,現在重賞,現在給讓他風光體面,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將來他重重的傷害了大家的感情之後,再將他一把捏死。

    也有人提出異議:“安撫使乃是武職,掛侍郎銜,只怕不妥,還是封爵為好。”

    “招討使可以是武職,安撫使豈是武職,封爵不妥。”

    大家打了雞血似得熱烈討論。

    唯有楊廷和和徐謙沒有湊熱鬧。

    徐謙只是看著這些人上躥下跳的表演,當然知道他們不懷好意,不過他並不阻止,索性當做什麼都沒有看到。

    至於楊廷和,其實一直都在觀察徐謙的臉色,不過這種觀察,於事無補,因為徐謙這個時候跳出來認慫,他會懷疑徐謙故意示弱。徐謙這個時候跳出來表示應當重賞,或許是因為徐謙明知此次大捷有問題,所以故意給自己壯膽。

    老狐狸對上小狐狸,念頭太複雜,無論對方如何表演,都很難從徐謙的臉上,或者是舉止上得出對方的看法。

    熱烈討論之後,一個章程總算是擬定了出來。

    大家顯然對此次大捷很是‘看好。 ,

    浙江巡撫趙明,升任直浙總督,因為總督一職,一直都有空缺,此前,朝廷曾有廢除的意思,不過一直懸而未決,索性這一次,讓趙明昇任。再有布政使升任巡撫,還有不少直浙的官員,直接調入京師,在京師中委以重任。

    海路安撫使司這一次受益最大,鄧建直接掛了一個侍郎銜,一躍從一個雖然權柄不小,卻是不起眼的小官兒,成為了封疆大吏之一。至於安撫使司其他官員,也俱都有升賞。

    新軍的武官,有的封爵,有的則是升官,還有的,調往他處編練新軍,畢竟新軍其實已經成了潮流,天子對新軍也多有看法,幾次下旨裁撤了不少衛所,衛所裁撤了,只是其實許多新軍都是換湯不換藥,而直浙那兒的新軍編練的最好,這些人,當然要調任各處,介紹

    ‘先進經驗,。

    這一次升賞的問題,可以說是得到了出奇一致的同意,幾乎沒有人提出任何質疑。

    楊廷和似乎覺得有一絲的不妥,不過現在大家既然都在慫恿,尤其是張進用身為兵部尚書慫恿的最兇,因此也就無話可說,叫了翰林來立即草擬了一份奏疏,命人報入宮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17 11:38
第七百二十七章:人頭作保
  

    所有人興致勃勃的散去。

    不過楊廷和仍然有些擔心。

    他的擔心並不多餘,畢竟這些新黨們做了許多常人難以做到的事,甚至楊廷和越來越看不清,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可以說三年前的楊廷和,是極度自信的,作為巔峰級的人物,他手握權柄,指點江山,對王朝的一切,都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裡。

    他有一套自己處置問題的辦法,而且這個辦法,總結了前人的經驗,可謂屢試不爽,畢竟,他是楊廷和,他自幼苦讀聖賢書,在千軍萬馬中金榜題名,又歷經數朝,打敗了一個又一個的政敵,最後站在了他人生的頂峰。

    上到朝廷下到地方府縣,各種各樣或明或暗的規則都能被他洞悉掌握,每一個人會是什麼心理,遇到了事該怎麼處理,諸如此類的東西,楊廷和可謂是游刃有餘。

    可是新政大規模推行之後,問題似乎就出現了,他突然發覺,在這個王朝之中,出現了某種未知的事物,這些人到底如何點石成金,到底把不可能化為可能,都讓楊廷和百思不得其解,這些人做的事,處理事務的方式,也讓楊廷和一頭霧水。

    他落伍了,正如每一個大時代一樣,總會有諸多舊時代的英雄落下帷幕,他們的思維,他們的行為方式,已經不能適應時代,或者說,不能適應生產力的發展。

    可是楊廷和不相信這個新的時代,也不信自己是被淘汰的人,他頑固的認為,或者說,其實這天下,絕大多數人依舊頑固的認為,這些所謂的心新事物,不過是奇巧淫技,不堪一擊不過是曇花一現,王朝的規律,帝國運行的準則,依舊牢牢握在自己手裡。

    他們是這樣想的可是固然這樣想,可是一個個奇蹟出現,雖然沒有動搖他們對此的根本看法,卻是一次次動搖著他們的思想。

    所以現在的楊廷和,某種意義來說是個矛盾體,一方面,他極度厭惡新政甚至堅持認為新政必定不能長久,之所以有這樣的認知,來自於他數十年宦海沉浮的經驗來自於他數十年為官的經驗,同時也來自於,無數古之聖賢的傳承,古人沒有新政,照舊會有清平世界,而這和古人背道而馳的治世之方,怎麼可能成功,徐謙不是聖人,絕不是所以他鼓搗出來的東西,絕不可能比聖人的理念更先進。

    而同時,新黨一次次的成功並且逐漸壯大,卻讓他又生出了疑竇,使他略有動搖他依舊認為新政不能長久,可是某些時候,他甚至有些佩服這些新黨,佩服徐謙這些人,很多時候他們能夠化腐朽為神奇。

    這一次,他更是倍加小心,所以大家散去之後他獨獨留下了張進用。

    自從楊一清垮台之後,在兵事方面張進用顯然就成了楊廷和的軍事顧問,楊廷和對他甚是依賴。當然,這種信任,也來自於張進用平日和徐謙的爭鋒相對,楊廷和認為,天下人都可能成為新黨,唯獨這張進用,卻是斷然不會。

    “楊公有話要說?”見楊廷和一臉動搖和踟躕之色,張進用倒也沒有太多寒暄,一屁股坐下,詢問道。

    楊廷和噓口氣,道:“晉才,你為官多久了?”

    張進用莞爾一笑,道:“下官是弘治四年的進士。”

    “是了。”楊廷和突然想起來了,道:“當時你就在戶部觀政是嗎?”

    “是。”

    楊廷和微笑道:“不過你在戶部觀政期間,卻是上了一道奏疏,具言邊鎮的弊端,那一封奏疏,令人振聾發聵啊。”

    張進用這時慚愧的道:“那時年少輕狂,難得楊公還記得。”

    楊廷和道:“老夫當然記得,那時候老夫在翰林任侍讀學士,也看過你那篇奏疏,在翰林院裡,許多人說你大膽,那封奏疏,顯然是直指文靖公。”

    張進用想起往事,不由道:“幸賴文靖公大度,非但不以為杵,還授我大同府同知之職,四年之後,又命我至太僕寺,署理馬政。”

    楊廷和道:“正德的時候,你在宣府也打過一場大仗?”

    張進用道:“那是正德九年,下官忝為宣府巡撫,正值韃靼入侵,下官督促各鎮軍馬,堅壁清野,熬到了寒冬時,命三軍反擊,僥倖勝了一場,殲賊七百餘。”

    楊廷和捋鬚感嘆道:“自文皇帝之後,這樣的功勞,已經不多了。你既在大同任過同知,又管過馬政,還任過宣府巡撫,後來又調任兵部,這天下的兵事,想來了若指!掌者非你莫屬,老夫說了這麼多,只是想問你一句準話

    張進用打起精神,道:“大人要問的,莫非是這海路安撫使司大捷之事?”

    楊廷和頜首,道:“正是此事,這封捷報,所言甚是簡陋,可是一葉知秋,但凡是奏報,言辭之中自能看出端倪,老夫問你,這捷報,到底是真是假,方才你說這必定是冒功,可有把握嗎?”

    不問個清楚,楊廷和不死心,他不能給他人做嫁衣,不能再給新黨這群混蛋抬轎子了,他當然清楚張進用的用心,可是他也明白,這個事弄的好,就可能對新黨來說是滅頂之災,可是一旦判斷失誤,大家則平白無故,給新黨造成了更大的影響力。

    楊廷和不是傻瓜,他必須謹慎,現在新黨本就有了分庭抗禮的資本,若是這一次,再對這些新黨大加賞賜,這絕不是什麼好事。

    張進用一聽,笑了。

    他的笑容,透露著智慧和自信,他數十年的經驗告訴他,他的判斷是絕不會錯的,他毫不猶豫的道:“下官署理宣府之時,深知這行軍打仗的不易,兩軍交戰,若是小打小鬧倒也罷了,可是一旦發兵萬人以上,便不是小事,其中諸多東西,單單籌備起來,沒有數月之功,也辦不到,就算發了兵,想要速勝,也斷然不可能,其中的詳情,下官一時也說不清,不過可以保證,半月之內,斷然不能大獲全勝。況且倭人殘忍,不易屈服,就算海路安撫使司僥倖勝了幾場,倭人豈會輕易求和,倭人內部,諸侯並起,意見絕不可能迅速統一,下官斷言,就算海路安撫使司進展順利,沒有半年,也決不能有今日的效果,可是為何,這短短時間,就有捷報?邊鎮那些丘八,這種事下官見得多了,打了敗仗,為了掩蓋,便殺良冒功,以掩蓋事實,這是稀鬆平常的事,海路安撫使司一直在海外,無人監督,更無巡按禦使在一旁盯著,這冒功更輕易了多。所以下官敢用人頭作保,這必定是海路安撫使司假冒戰功,楊公若是不信,到時便可分曉。”

    他頓了頓:“徵倭是徐謙自己承認慫恿的,又是直浙的上下官員自作主張,海路安撫使司和新軍都湊了份,現在他們冒功,下官認為,既然如此,那麼不妨將計就計,將他們推到風口浪尖,順著桿子爬上去容易,想要下來,卻是不易了。”

    楊廷和鬆了口氣,他對張進用還是頗為信賴的,現在張進用說到了這個份上,他心裡也有了底氣,新軍畢竟不是天兵天將,縱然再厲害,也不可能完全有悖常理,他沉吟道:“既然如此,那麼老夫也就放心了。”

    張進用眼眸一閃:“楊公,下官說句不當說的話,這陛下總是懸而不決,讓人心憂啊。”

    楊廷和微笑道:“要等得起,此事,不要急。我們在等,別人也在等,大家都是一樣。”

    張進用點點頭,楊廷和道:“你留在這裡等宮裡的消息吧,想來宮裡那邊,肯定還有旨意。”

    果然過不了多久,黃錦又去而復返,尋了楊廷和,手裡還捏著翰林擬定的奏疏,道:“陛下那邊,幸好還清醒著,見了諸公草擬的章程,甚是滿意,已命雜家至司禮監蓋了印璽,內閣這邊,就按這麼辦吧。”

    楊廷和捋鬚點頭,道:“陛下聖明。”說罷,他沉吟片刻,道:“陛下現在的身體如何?”

    黃錦眼眸閃爍,沉吟道:“陛下近來的龍體不錯,便是會診的幾個御醫,也覺得有些出乎意料,這是一個好兆頭。”

    “說嗎?”楊廷和笑吟吟的點頭,道:“如此甚好,這是蒼生社稷之福。”

    送走了黃錦,楊廷和臉色凝重起來,對張進用道:“陛下看來是真的不成了,否則,那黃錦不會如此故弄玄虛,至多一個月,這一個月內,隨時都會有消息傳出來,哎……終於要到圖窮匕見的時候了。”

    張進用精神一震,道:“這樣也好,省的吊大家的胃口。”

    楊廷和看了張進用一眼:“不要急,你啊,其他的都好,就是性子太急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17 15:52
第七百二十八章:魚死網破
  

    旨意很快放了出來。

    一連串的升賞和人事調動看得人眼花繚​​亂,也讓人目瞪口呆,再結合此前徵倭的消息,大家驚奇的發現,新黨這一次,受益極大。

    其中兩個官員入朝,一個升任部堂侍郎,一個是太僕寺卿,再有人升任總督,許多人升任巡撫,至於布政使司,亦是空缺不少,南直隸十幾個知府,也有不少升遷。

    如此大規模的升賞,很是少見,坊間議論紛紛,京師這邊的士林抨擊也是不少。

    徵倭本來就是犯忌諱的事,飽受爭議,現在倒好,徵倭立了功,報了大捷,就聖旨下來嘉獎,獎勵又如此豐厚,這不是變相的承認徵倭的正當性?

    只可惜,再多人反對,亦是無濟於事,因為朝中的重臣,幾乎無一反對,大佬們不做聲,甚至表示樂見其成,下頭的這些禦使言官,當然也覺得事有蹊蹺,不敢輕易造次了,畢竟他們所謂的直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背後有人支持,那種吃飽了沒事做,突然跳出來的愣頭青,經過長年累月的整肅和收拾,早已經絕跡。

    於是乎,朝中幾乎出乎尋常的平靜。

    可是在如意坊,卻是掀起了軒然大波。

    一方面,是捷報傳來,此次徵倭,本來就採購了大量的物資,讓商賈們從中受益不少,商賈們最喜歡的,就是採購,就算你的商品不在大採購之列,也能受益,畢竟生產的東西擺在這裡,市面上的東西就是這麼多,一旦大量的物資被官府和軍隊採購了去,那麼市場就會造成某種程度的緊缺,一旦緊缺,其他的商賈就不愁自己的貨物兜售不出去。

    而這一次傳來的捷報,也是極大的利好·因為可以預見,一旦倭國求和,必定會接受海路安撫使司極為苛刻的條件,這些條件·將會極大的促進商品的瘋狂傾銷,將來對倭的貿易,不但不會減少,還會暴增,因此海路安撫使司每年的需求,也會增大。

    需求增大,就意味著大家可以肆無忌憚的擴大生產·以滿足需求。

    這件事最大的影響就是對外的貿易,不只是倭國,其他各國的貿易增長也是可以預見·有了倭國的前車之鑑,各國必定會安分起來,更願意接受海路安撫使司的一些通商條款,將來海路安撫使司在海外的貿易,將會更加的順暢,這是極大的利好消息。

    做買賣,現在大家都知道,要看遠景,明年生意會不會好·後年的前景如何,都是大家需要打算的事,畢竟這決定著是否擴大生產·是否生產更多貨物的問題。

    而現在,似乎前途一片光明,再加上他們最後一點擔憂·因為朝廷如此一致的反應,使許多人產生誤判,此次朝廷如此大規模的封賞新政官員,應當是朝廷的諸多官員思維已經活絡,對新政多了期許,而少了幾分厭惡,這絕對是極大的利好。

    現如今商賈們的信心是否爆棚·已經有專門的指標進行統計,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數據就是如意錢莊的貸款數量·假若貸款的商賈劇減,這說明商賈們對未來沒有太多信心,還在觀望,可要是暴增,則說明許多人有了信心,願意從如意錢莊貸出銀錢,投入生產活動之中,從中謀取更大的利潤。

    如意錢莊這幾日的貸款額度,已經連續飆漲,足足比之從前增加了一倍,而且在如意坊,大額的貿易進行的如火如荼,似乎只要投身進去,就能從中大賺特賺。

    對此,徐謙一直保持沉默,可是沉默只是流於表面,在京師內部,紫禁城內外,許多人都在上下忙碌著。

    你對中山王殿下怎麼看?你認為益王如何?襄王呢?

    老的皇帝已經命不久矣,所有人都表現出了現實的一面,沒有人來得及為之扼腕,也沒有人為之悲慟,因為有一個更大的問題擺在了大家的面前,將來誰做皇帝,才能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誰做皇帝,自己的地位才會更加穩固。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拋開這個問題,反而去關注嘉靖的身體,顯然是幼稚可笑的。

    便是宮中的貴人們,此時也在觀望,也在不斷的拉攏著她們的盟友,她們自然不便出面,可是各宮的太監,卻是不斷忙碌起來,一次次的接觸,各種各樣的碰頭,大家都在小心翼翼,都在小心提防,卻都掩飾不住心中的慾望,所有人都希望拉住一個可靠的朋友,好為將來的變故做準備。

    親軍十二衛的頭目,此時自是成了香餑餑,京師的五大營指押.位也一下子變得顯赫起來。 !

    這是個揚文抑武的年代,但是並不表示,拳頭完全沒有用處,你的理論,你的錦繡文章,全憑的是拳頭作為基礎,沒有拳頭,縱然你有再多口舌,那也是白費。

    神機營指揮衙門。

    指揮陳天壽也算是興王府的老人,他身材矮胖,素來被人恥笑,因此和興王府那些人,打的交道並不多,倒是嘉靖對他一直信任,不過陳天壽有自己的打算。

    他在興王府舊人裡頭並不突出,比他大放光芒的人實在太多,也正因為如此,他一直鬱鬱不得志,而此時此刻,早有人尋上了他。

    今日他的後院花廳裡嗎,卻是一個便裝的錦衣衛上了門。

    “指揮使大人的意思很明白。”來人謹慎的看著陳天壽,附近空無一人,顯然早被陳天壽趕了出去:“自從陛下寵幸了徐謙這些人,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咱們平時沒少立汗馬功勞,可是現在呢?現在卻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東宮的官員,要嘛是新黨要嘛就是張孚敬這些貨色,哪裡還有人將咱們放在眼裡,益王殿下德高望重,而朝中大臣們大多屬意他,若是他肯出面主持大局,則大事定矣。內閣那邊,剛剛傳出消息,陛下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陳指揮,要早做打算啊,是從龍還是從逆,就看你一個念頭了。”

    陳天壽感覺自己的手在發抖,他不害怕,那是假的,這確實是像後世馬某人一樣,一個艱難的決定,他的一個念頭,便要決定他的榮辱。

    陳天壽瞇著眼,淡淡道:“三千營和五軍營那邊怎麼說?”

    來人淡淡一笑:“三千營態度曖昧,似乎不想攙和進來,倒是五軍營那邊,倒是死心塌地,願意從事。”

    一聽到五軍營已經有了決定,陳天壽不由鬆了口氣。

    京師三大營之中,神機營有馬步兵五千,其中步兵三千六百人,騎兵七八百之數,砲兵數百;而三千營則清一色的騎軍,有騎軍三千,故而才稱為三千營。不過神機營和三千營雖然都是三大營之一的兵馬,可是比起五軍營來,卻是塞牙縫都不夠。

    五軍營乃是衛戍京師的重中之重,總計七十二衛,一開始分步騎軍為中軍,左右掖,左右哨,稱為五軍。除在京衛所外,每年又分調中都、山東、河南、大寧各都司兵16萬人,輪番到京師操練,稱為班軍。

    在京師中的軍馬之中,以五軍營人數最多,足足六七萬之數,而且五軍營還可隨時調集京畿附近的軍馬入京,實力之雄厚,冠絕天下。

    所以這三大營之中,神機營和三千營或者可以稱之為特種部隊,那麼五軍營,則是正兒八經的禁軍,三支軍馬編制上雖然等同,可是一個軍級的特種營和一個野戰軍的區別,卻還是極大。

    陳天壽不由道:“新軍和勇士營這是指望不上了,不過他們人數,不過一萬五千人上下,支持益王殿下的,卻是多數,朝中也是多數人都是如此立場,哎······這一次,還真是風雲際會啊。只是不知,邊鎮那邊怎麼看?”

    來人道:“邊鎮的督撫們雖然沒有表態,可是指揮大人想必也應當知道,許多人對新政,對徐謙可謂恨之入骨,絕大多數人,還是依仗楊公的。”

    話說到這裡,大致的局勢幾乎已經摸透了。

    陳天壽冷冷道:“十二衛親軍,不足為慮,唯一忌憚的,就是新軍和勇士營,他們又協防宮中,怕就怕他們控制住了宮裡,咱們處在被動的局面。”

    來人不客氣的道:“想來大人也知道,此次和以往並不同,這一次,關係到了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新舊黨之爭,已經鬧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所以就算控制住了局面,楊公和益王,還有朝中諸公,以及許多督撫,都已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打算。”

    “是嗎?”陳天壽的臉上,閃露出了一絲疑惑,他從來沒有想到,眼下的矛盾居然尖銳到這個地步,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以往不可能發生的事,到了今日,卻是出現,那些個大臣,難道一個個都瘋了嗎?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18 14:23
第七百二十九章 :降表
  

    其實何止是陳天壽一人疑惑,大多數人,都是迷惑不解。

    原本的朝廷,自有它運行的一套軌道,像這種類似於政變似得衝突,這在大明朝是覺悟寂寞女友的。

    以至於許多處在這個紛爭中的人,竟也犯了迷糊,他們自己也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敢這樣的大膽,如此鋌而走險。

    不理解,不代表他們不會做,大多數人是盲從的,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根本利益受到了侵害。

    以往的時候,大家爭鬥,只是權力之爭,就算你想拼命,別人也未必願意跟著你去玩命。

    假若是大禮議時的楊廷和,你要跟皇帝老子翻臉,要圖窮匕見,誰肯跟著你犯傻?

    可是現在不同了,因為新政,侵害到了所有士紳的利益,而這些士紳,無時不刻的影響著一個個朝廷命官,這些人,自然不能再允許新政繼續下去,再繼續下去,低賤的商賈就要騎在大家的頭上,再繼續下去,他們的田園史詩一般的生活就要徹底葬送,一旦涉及到了根本的利益,大家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拼命。

    新黨是擺明著支持中山王,既然如此,那麼大家也只能選擇一個'賢王'來與之對抗。

    楊廷和越是被新黨打壓,權利反而越來越鞏固,因為有更多利益受到了侵害的人,此時堅定不移的和他站在了一起。

    至於五軍營和許多的軍馬,也各有自己的訴求,新政之後,最重要的就是新軍的改革,新軍打破了衛所製的藩籬,這就導致,許多世襲的武官利益不能得到保障。

    從前的時候,這些武官靠著血脈的延續,無論你是斷手斷腳。或者是腦子不太靈光,老子死了兒子接班,雷打不動,他們不但接任了官職,接任了父輩的兵丁,更重要的是,還有大片的軍田。

    這些田地。名義上歸屬朝廷,歸屬於兵部,可是實際上,卻早已有了主,武官們鎮守某處,擁有土地若干。而後再指揮著兵丁耕作,除了勉強拿出一點養活軍戶的口糧,其他的全部都進入了他們的私囊,可以說,他們是衛所製最大的受益者,他們的祖父就靠這個討生活,父親也是如此吸血混著日子。可是到了自己頭上,軍制卻是改了,直浙那邊,改的最是徹底,所有衛所全部裁撤,原來的武官雖然表面上說朝廷給予安排,可是衛所都沒了,軍戶自然也就不見了踪影。田地也已經收回,就算給你一個閑職,每月給你一點兒薪俸,就可以打發嗎?

    直浙世襲武官的悲慘經歷,一下子讓許多的人明白過來,新軍不能再縱容下去了,新軍的依仗就是新政。這個新政,革的是大家的命啊,這是砸大家的飯碗,假若新政繼續維持。所有人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其實說的在直白一些,之所以會使大家願意破釜沉舟,是因為兩個利益集團訴求​​全然不同,舊的利益集團,他們認為土地是根本,有了土地,就有一切,所有他們掌握著絕大多數的土地,無論是軍田還是私田,這是他們世代富貴的本錢,這一點,決不能動搖。而新興的利益集團,早已捨棄了土地,轉而是現金為王,誰有銀子,誰說出去的話才算數,才能翻江倒海、翻雲覆雨。

    有錢的人,要錢說了算。有地的人,要求地說了算。這其實就是零和遊戲,只有一個勝出者,現如今財主們地位不斷提高,甚至據說,在直浙那邊,他們已經可以左右直浙的軍民政務,於是乎,對於地主們來說,這是決不能容忍的,新政就像瘟疫,再放任下去,大家都要完蛋,因為這是他們的根本。

    陳天壽吐了口氣,淡淡道:“回去告訴你家指揮使大人,一旦宮裡有了消息,只要楊公肯出頭,卑下願赴湯蹈火。”

    …………………………………………………………………………………………………………………………………… …………………………

    嘉靖的身子已經到了極限。

    就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這最後一刻的時候,又是一份捷報傳來。

    這份捷報送來的時候,恰好內閣這邊組織諸位大臣們議事,議的議題很簡單,那就是太子的問題。

    天子那邊,已經幾次下次督促,因此這內閣裡頭,也成天都在討論。

    張子麟很乾脆,他直接了當的道:“陛下現在已經說的夠直白了,聖躬不安,早立太子,以防生變,我等做臣子的,豈可拂了聖意,這件事,已經不能再拖了。老夫的意思是,今日就要擬出旨意來,立即昭告天下。”

    可是在場的絕大多數大臣,卻是一臉麻木。

    大家不傻。

    你們新黨支持中山王,假若中山王做了太子,將來做了皇帝,你們有輔佐之功,有從龍之勞,其他人呢?給你們做嫁衣,真以為別人瘋了?

    見大家都不做聲,消極應對,張子麟看著臉色陰沉的徐謙一眼,隨即目光落在楊廷和身上,道:“楊公,你是首輔,你總該說一句話,這種事,拖著不是辦法。”

    張進用忍不住,冷冷一笑,道:“張大人,中山王是庶子。”

    張子麟正色道:“可是他乃是陛下唯一的血脈。”

    張進用捧著茶盞,吹開上頭的一層茶末,淡淡道:“陛下只是身染小疾,唯一的血脈,這話兒過了,陛下有齊天之福,將來必定兒孫滿堂,現在就急匆匆的立了太子,將來假若生了嫡長子怎麼辦?”

    張子麟冷笑:“可問題是陛下現在已經不成了。”

    聽到這句話,張進用似乎抓住了張子麟的語病,放下茶盞砰的醫生拍案而起,怒氣沖衝的道:“這是什麼話,這是人臣應當說的話嗎?便是太醫院,也不敢斷言陛下不成了,你這是什麼意思?天地君親師,有人臣人子門生這般腹誹君父的嗎?”

    這是舊黨慣用的口吻,新黨要立太子,舊黨就大義凜然,說什麼天子安康,既然天子安康,能再活個幾十年沒有問題,你怎麼能早立太子呢?

    其實無論是楊廷和還是張進用,這些人無非就是拖而已,其實嘉靖要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這沒有錯,能拖一時是一時,畢竟朱載基年齡太小,大明朝,至今還未有如此幼齡登基的,幼兒登基,尤其是還處在襁褓中的幼兒,一直都在歷朝歷代的忌諱,因為嬰兒沒有處置政務的經驗,那麼不可避免,皇帝的權利就會落入外戚或者是權臣的手裡。

    天子的權利,來自於血脈的延續,也就是說,只有宗室,才能繼承大統,大明曾檢討過歷朝歷代的得失,最後得出的問題是,外戚和權臣當政,會大大的危害到社稷的安危。

    舊黨這些人的理論基礎憑藉著這些理由,也就出現了,也即是現在不立太子,等嘉靖駕崩,就應該立即選擇一個近親的藩王,命其入京,登基為帝,而中山王朱載基,則立為太子,如此一來,不但可以使權利不至於旁落,同時,朱載基將來照樣可以登基。

    這件事,不是沒有先例,英宗皇帝被俘,朝廷就曾有過這樣的討論,有人認為應該立英宗之子,有人認為應當立代宗皇帝,雙方討論之後,最後代宗登基,而英宗之子則請立太子,大明朝也度過了這一次危機。

    雖然最後,還是引發了宮廷之變,不過無論怎麼說,無論怎麼政變,那也是宗室和宗室之前,總好過讓外戚當政的好。

    大家相互扯著牛皮,這時候,突然有通政司的官員持著一份奏報急匆匆的進來,劈頭蓋臉的道:“捷報,又是捷報……”

    一聽這消息,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既然是捷報,那就八成是海路安撫使司傳來的,這個時間點,一個月不到,怎麼還會有捷報?

    奏疏遞了上來,楊廷和手持奏疏,看過之後,老臉頓時拉了下來。

    他的臉色陰沉,並不吭聲,可是許多人看著他的臉色,頓時有點兒寒心。

    張進用也感覺到不對,不由道:“楊公,又是什麼捷報?”

    楊廷和淡淡道:“倭人再次求和,獻上'倭寇'人頭,決心痛改前非,再不敢藏匿倭寇,其中這些倭寇,還有為數不少,涉及到了倭人的顯赫人物,甚至有兩個王族,除此之外,倭人已經遞上了降表,降表已經即刻發來京師。”

    滿堂嘩然。

    許多人目瞪口呆,尤其是張進用,下巴都要掉下來。

    既然交出了'倭寇',而且不少都是重要人物,這種事,是不可能騙的過人的,再加上遞交了降表,降表之上,必定有大明朝欽賜的倭王金印,這也絕對騙不了人,莫非……海路安撫使司,當真大捷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19 08:50
第七百三十章:磚家
  

    路安撫使司確實大捷了。

    這一點毋庸自疑,因為第一封捷報,你還可以說他們語焉不詳,說他們沒有絲毫的佐證,可是這第二封奏疏,卻是言之有物。

    而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已經目瞪口呆了。

    而且據聞,已有海路安撫使司的武官入京,這份奏疏,是人家親自送來的。

    這擺明著告訴大家,倭國的事已經擺平了,若是不信,到時自會有國書、降表,還有諸多'倭寇,人頭送到。

    海路安撫使司很厚道,便是報捷,也是如此的干脆,至少第二封奏疏就是如此。

    事情的經過,在奏疏裡說的很清楚,這洋洋萬言的奏疏,雖然辭藻並不華麗,一看就是尋常刀筆吏之作,不過卻總算是敘事清楚。

    海路安撫使司繼續對倭國進行侵略,甚至於列陣於京都之外,揚言要毀其宗廟,戮其王室。

    倭國的王室,雖然象徵意義更大,可是如此耀武揚威,倭人卻是傻了眼,這是要命啊,這不但是打臉,還是要將倭人最後的一點精神支柱也要徹底葬送,瞧著架勢,這分明就是要滅國,失去了王制,這就意味著,許多的貴族,也就失去了所謂的合法性,這是倭人決不能容忍的。

    而更可怕的是,這些倭人早就被打怕了,若說一開始,大家還鬥志昂揚,可是海路安撫使司指東打西、所向披靡,連克無數重鎮,而倭軍們東奔西跑,一會兒被包餃子,一會兒被圍城打援,一會兒又是半路截胡,又一會兒被抄了後路,原本倭人以為,新軍不過是仗著艦船·以多勝少,心裡還有一些不服,可是到了後來,人家也沒了耐心·索性讓你集結起來,在千葉一帶,與倭軍決戰。

    倭人拼湊了一萬多的精品,磨刀霍霍,自稱皇國興亡,在此一役,準備和新軍決一死戰。

    然後·災難就降臨了,先是被炮轟,緊接著是火銃劈啪作響·還沒看到人,就是灰頭土臉,倭軍退避三舍,重新整備,這一次他們學的聰明,選擇了雨天突襲,下雨的時候,新軍的火器的實力大打折扣,正好趁此·和新軍刺刀見紅。

    倭人又鼓舞了鬥志,他們覺得這一次,必定成功。

    而新軍爭鋒相對·兩軍在曠野進行決戰。

    結果卻是倭軍慘敗。

    他們輸的很徹底,可是一點都不冤枉,當然·理由有很多,一方面,武器方面,他們有很大的代差,倭人缺的不只是槍砲,還有近戰兵器。倭刀固然是精良,可是不要忘了·倭刀的製作十分複雜,而且保養維護的花費極其高昂·只有武士階層,才能養護的起,可是武士終究是少數,大多數人手持的器械,就有些慘不忍睹了。

    而反觀新軍,雖然也是持刀,卻都是製式武器,縱然不及倭刀,可是比起尋常的倭人兵丁卻要好上太多。

    除此之外,倭人一旦衝鋒,便是各行其是,這很符合倭人的風格,他們講究的是武勇,即所謂的個人武勇,這一手在小規模的戰鬥中或許有用,很有爆發力,可是一旦遇到紀律嚴明,並且堅韌不拔的軍馬時,頓時便沒有了用處。

    倭軍再次大敗,這一次,再不是心不甘情不願,而是徹底的喪失了自信。

    當你喪失了自信的時候,這場戰爭,就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疑問,新軍所過之處,所向披靡,甚至一個小隊,便敢孤軍深入,直接佔領一個城鎮,而面對的倭人,居然一個個不敢反抗。

    要打敗你的敵人,最重要的是打垮對方的精神。

    而倭人的貴族們,已經感覺到了滅頂之災來臨,許多貴族聚集於京都,他們做的事只有一個,剷除任何的鎖國派,並且老老實實,按照海路安撫使司公佈的所謂倭寇名冊,拿捕這些'倭寇,,然後十分順從的,希望海路安撫使司能夠准其和議。

    和議的條件很是苛刻,甚至可以用搶劫來形容,其中規定,倭國必須賠償海路安撫使司的損失,這就是說,我不遠千里來打你,這車馬費要不要報銷,報銷還不夠,還得算利息,算了利息還不夠,還得是高利貸利滾利的那種。

    於是,倭人賠償海路安撫使司現銀七百九十萬兩。

    這對大明朝來說,也是一筆天文數字,對倭國,自然不必說。

    賠款之後,為了保障你還銀子,要不要抵押?於是海路安撫使司又設計出了一套還賬的套路,即所謂拿金礦和銀礦抵押,除此之外,倭國與海路安撫使司.訂貿易協議,雙方的貨物交流,完全免除關稅。 !

    這個要求,看上去好像十分平等,倭人的貨物到了大明,大明不收取他們的任何關稅,海路安撫使司的貨物也是如此,可謂互惠互利。

    不過,但凡是內行人都知道,這所謂的協議,其實就是最大的不平等,因為大明如今生產天下各種貨物,不收取任何關稅,便可將大明的貨物更加輕易的流入倭國,而倭國卻幾乎沒有任何和大明競爭的商品,除了它的金礦、銀礦、女人之外,實在拿不出任何可以與大明競爭的商品,在這種情況之下,這無疑是將自己置於受剝削的地位,而且由於大明商品沒有任何關稅,競爭力大大增加,倭國的開國派就算想要效仿大明設立工坊,也絕無可能和大明競爭。

    理由很簡單,既然大明的貨物物美價廉,又不需徵收任何稅負,且是大規模的生產,倭人不是傻子,自然會選擇大明的商品。而倭人若也要新政,開設工坊,一方面,既然開工坊,就不免要忍受苛捐雜稅,倭國要維持國計民生,就不可能不徵取稅負,大明的商品徵不著,只好徵收你的稅賦了。在苛捐雜稅之下,生產工藝又是落後,資金也絕不可能比大明的大財主們那般雄厚,不能夠大規模的生產,就不可能降低價格,比如棉花,小打小鬧的工坊和大工坊是很難競爭的,因為小工坊每年收購的棉花有限,對於棉商來說,他不願意給你讓太多的利,可一旦是大客戶,每年對棉花需求上千萬斤的工坊,那就全然不同了,人家收一斤棉花可能只要一兩銀子,而你這小商賈,只怕沒有一兩二錢銀子也未必能收來。

    除此之外,倭人還割讓了鹿兒島給予海路安撫使司,這一塊相當於一個府的土地,全部由海路安撫使司管理,不但可以派駐官員,還可以駐紮軍隊。

    雙方的和議,是在十分融洽的氣氛之中完成,倭方似乎也沒有什麼不滿,似乎他們還有些慶幸,海路安撫使司並不兇惡,並沒有得寸進尺,人家要的,只是做買賣和一塊土地罷了,似乎並沒有侵害到絕大多數貴族的利益。

    倭國畢竟還處在戰國時期,各自為政,相互攻伐,雖然因為海路安撫使司來襲,使他們暫時站在了一起,但是並不代表,他們本身沒有自己的利益。比如割讓鹿兒島,固然是鹿兒島的大名倒霉,不過這位大名因為是鎖國派中堅人物,早就被他的'同道,們幹掉了,海路安撫使司接管他的領地,於其他大名並沒有損失,正好求之不得。

    而海路安撫使司此次受益也是不小,此戰之後,倭國算是徹徹底底的成為了海路安撫使司的貿易傾銷地,幾乎可以想像,明年對倭的貿易,還要急劇的增長,至於倭國的賠款,則是用以償付戰爭債券,而且在倭國,海路安撫使司也名正言順的有了一塊自己的領地,可以說,海路安撫使司的利益幾乎沒有任何損失,反而趁此膨脹起來。

    至於倭國這邊,倒也很光棍,倭人有一點是很讓人欣賞的,輸了就是輸了,打不贏你就打不贏你,他們也絕不會糾結,然後他們會一反從前囂張的態度,轉眼之間,就成了順民。對海路安撫使司的國際友人們,絕對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之處,至少奏疏裡就說的很明白,鄧安撫使大人現在就成了京都裡的貴客,無數倭國名流爭相拜謁,犒勞新軍的物資還有美酒堆積如山。

    #阝健的日子過得顯然很是逍遙,可是在內閣裡的袞袞諸公們來看,卻大多是面如土色。

    楊廷和的眼睛能殺人,至少現在的張進用已經感覺自己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一臉的豬肝色,連呼吸都感覺有些不太順暢。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這新軍莫非都有三頭六臂,難道這是天意,新軍冥冥之中,有天助嗎?

    張進用不相信這個結果,可是不相信並不代表現實之中沒有發生,他悲劇的發現,許多同僚看他的眼神,大多帶著不懷好意,甚至有人輕輕冷哼,似乎隱含著對自己的不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19 21:07
第七百三十一章:不成了


    大家的態度情有可原,你張進用自己要擺出一副專家的*姿來,說什麼必定是冒功,大家看你是兵部尚書,看了你的資歷之後,才信了你,跟在後頭起哄。

    結果怎麼樣?結果悲劇了。現在大家仔細回頭想了想,就感覺自己成了傻子,給人家做了嫁衣,被人賣了,還在幫人興沖衝的數錢。

    有這麼賤嗎?

    本來徵倭的事,爭議巨大,雖然暫時平息下來,可是這依舊還是一個污點,將來說不准還可以再翻炒一番,拿來清算一下。結果現在倒好,人家報捷,大家一個個興致勃勃的說要重賞,說是什麼曠世之功,這裡頭有個最關鍵的問題,那便是大家都叫好,都說這徵倭徵的好,那麼某種意義來說,就承認了征倭的正當性,只有徵倭合情合理,所以大捷才好嘛。

    結果大家是送臉下鄉,給人家提供了正當性的藉口,最後還把新黨上下的人,統統都重賞了一遍。

    大家都看著楊廷和,想看看楊廷和怎麼說,楊廷和卻是在觀察徐謙,想看看這是不是徐謙的陰謀,而徐謙淡然處之,神若冬水一樣不見波瀾。

    場面很尷尬,誰也沒有吭聲了,一切都在不言中。

    感覺自己被坑的人,這時候也沒有老臉跳出來痛罵,得了好處的人,暗爽都來不及,也沒必要跳出來吸引仇恨,當然,最風口浪尖的張進用,恨不得自己找條地縫鑽進去,老臉通紅,似乎也自知自己這一次誤了大事。

    當然,他的心底卻是波濤洶湧,因為以他對兵事的理解,不可能發生的事居然變成了可能,這新軍的戰力,到底可怕到了何等程度·他幾乎不敢想像,便是讓他統領天下精兵,籌劃一年,進行徵倭·只怕也絕不可能有這樣的戰績,而現在,一切都成為了現實,現實就是,海路安撫使司創造了又一個奇蹟。

    良久,張進用終於擠出一些笑容,這笑容很是勉強·彷彿有人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非笑不可。

    好不容易,張進用才道:“大捷……很好嘛·很好,不過此前,朝廷就已有嘉獎,這一次,就不必再嘉獎了,賞罰固要分明,卻不能無度。”

    他說話的時候,感覺到許多人想把他吃了,張進用的自信心​​還有自尊·一下子崩潰。

    這一次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這他甚至已經徹底的動搖了自己的自信,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可笑的井底之蛙。

    一個人,尤其是張進用這樣的人,一旦失了自信·一旦對自己都產生了懷疑,後果是嚴重的,至少現在,他連說話,都帶著幾分忌憚,至於像方才一樣,和張子麟據理力爭·那已是斷不可能。

    徐謙微微一笑,道:“張大人說的是·既然已經賞過,那就不必再賞了,不過嘛,傷亡的將士,朝廷該撫恤的卻是要撫卹,兵部少不得也要擬出個章程出來。”

    以往的張進用肯定要眼睛發紅,你坑了我還想要撫卹,呸!休想!

    可是今日的張進用,竟是鬼使神差一般,蜻蜓點水的點頭,道:“這是理所應當。”

    其他人,自然也沒什麼好說的,這個時候能說什麼,難道能說,我們之所以倡議重賞,是因為其實是想坑你們新黨,想看你們的笑話,想抓住把柄,將來弄死你們?這種話不能說。可是讓他們彈冠相慶,他們也實在慶不起來,於是一個個裝作是啞巴,誰也不吱聲,最後終於有人忍不住了,道:“方才部里送了一些公文來,老夫去處置一下。 ”

    “喝了這麼多茶,肚子有些不舒服。”

    “近來身子不好,頭暈眼花,去歇一歇。”

    大家各自散去。

    徐謙含笑的回自己公房。

    這時候,有人急匆匆的進來,來人是個太​​監,道:“大人,陛下精神好了一些,請大人立即去暖閣見駕。”

    這裡的一舉一動,隔著牆都有無數的耳朵在聽著,徐謙倒無所謂,批示完一個戶部送來的公文,旋即起身,道:“煩請公公帶路。”

    和這太監一前一後出了公房,外頭並沒有閒雜的人,不過徐謙幾乎可以感覺到無數紙窗輕輕推開一條縫隙,許多眼睛在盯著自己。

    徐謙沒有吭聲,隨他們妄自揣測,到了暖閣,外頭幾個御醫隨時候命,紛紛朝徐謙見禮,徐謙對他們點頭,隨口道:“陛下近來身體如何?”

    幾個御醫相視,都是搖頭。

    很顯然,狀況很不好。

    徐謙也沒有多言什麼,跨入閣中,向病榻上的嘉靖見禮,道:“微臣見過陛下。”

    榻上的嘉靖有了回應,道:“來,賜坐。”

    聲音很勉強,帶著孱弱。

    有太監搬椅子,徐謙側坐下,道:“陛下要多休息。”!

    嘉靖發了一會兒呆,似乎是剛剛用過了藥,身子狀況好了一些,道:“嗯,朕知道的,朕讓你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徐謙道:“還請陛下示下。”

    嘉靖道:“朕有感覺,朕也就這幾天的時間了。”

    徐謙眉頭皺了一下,猜測嘉靖為何說出這番話。

    嘉靖苦笑道:“人有旦夕禍福啊,都說朕是天子,現在才知道,原來朕也是普通人。”這句話,帶著某種自嘲。

    徐謙只能說:“吉人自有天相,陛下勿憂。”

    嘉靖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要早做準備,朕有一種感覺,近來的氣氛不對,大臣們太沉默了,可怕啊,朕和他們鬥了這麼多年,他們越是沉默,就越是可怕,朕不怕他們鬧,就怕他們不鬧,可是朕不成了,全靠你了。”

    徐謙動容,道:“既然如此,陛下當早立遺詔。”

    遺詔……才是大家最關心的。

    嘉靖搖頭,道:“不急,再緩一緩。”嘉靖沉吟了一會兒,說出了自己的擔心:“要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況且益王不是還沒有入京,聽說已經到了天津,要催促一下,讓他即刻入京,不可停留。”

    徐謙猶豫了一下,道:“聽說益王也病了,在天津那邊,神誌不清。”

    嘉靖冷笑:“他不是神誌不清,他是在拖延時間,他想效文皇帝。”

    一語道破了人家的居心,嘉靖依舊還是嘉靖,從來不會給任何人臉面。

    嘉靖繼續冷笑道:“這才是朕最擔心的,他有防備,可見他平時天天叫嚷著天地君親師,都是空話,朕叫你來,為的也是這件事,徐謙,你敢殺親王嗎?”

    徐謙正色道:“陛下有命,微臣就敢。”

    嘉靖道:“朕若是沒有命令呢?”

    嘉靖絕不可能有命令,或者說,絕不可能頒布這樣的一個旨意,益王就是一根刺,卡在了嘉靖喉頭上,讓他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益王在拖,而嘉靖拖不起,所以益王必須要死。

    徐謙嘆口氣,道:“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微臣沒什麼不敢。

    “好。”嘉靖鬆了口氣,道:“朱載基近來聽說身子也不好,幸賴母后照料的好,總算現在身子也恢復了一些,他畢竟太年幼了。”他​​神智已經開始有些不清,反复念叨了幾句話,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股腥臭傳出,一個御醫上前,大驚道:“拿銀盆來,陛下吐血了。”

    宮中大亂。

    有御醫請徐謙出去,徐謙急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御醫道:“怕是不成了。”

    “不成了是什麼意思?”徐謙追問。

    御醫一臉苦瓜相:“宜早料理後事。”

    徐謙的頭像是被錘子狠狠重擊了一下,嘉靖方才還說,自己還有一些日子,雖然不多,可是不成想,一旦惡化起來,竟是到這個地步,他連忙道:“陛下還能醒嗎?”

    御醫道:“可能。”

    徐謙也不遲疑,道:“你們好好看顧著,我去拜謁太后。”

    徐謙飛快的朝慈寧宮去。

    與此同時,也有小太監見裡頭不對,也是飛快趕往內閣,氣喘吁籲的大叫:“不成了,不成了。”

    內閣裡的所有大臣一個個原本神經緊繃,可是此時,卻都像蜜蜂蟄了一下,便是楊廷和,此時也坐不住,連忙出來,正色道:“什麼不成了

    小太監道:“陛下已經不成了。”

    有人呵斥道:“胡說八道,這樣的話也敢亂說?”

    小太監似乎也發覺自己用詞不對,嚇得連忙小退幾步。

    楊廷和卻是不以為意,道:“宮中可有口諭下來?”

    “並沒有。”小太監道:“陛下來不及,又昏迷了。”

    所有人面面相覷,昏迷,就未必能醒過來,就算醒過來,何時才召大家入宮覲見?

    遺詔,才是最重要的,其實早就該立下遺詔了,只不過大家都在拖,所以才耽誤了功夫。

    楊廷和捋鬚,左右看了一眼道:“徐大人呢?”

    有人道:“聽說方才去暖閣覲見了。”

    那小太監卻是道:“去慈寧宮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19 21:08
第七百三十二章:爭取


    去慈寧宮……

    這時候,大家都明白,最關鍵的時候到了。

    或許在一炷香之前,所有人期盼著這一刻,可是現在,所有人都變得無比緊張。

    終於來了,決定所有人生死榮辱的一刻,接下來發生的每一刻,都影響著自己的前途。

    有人變得激動起來,雙拳攥緊。

    也有人臉色露出幾分憂心忡忡之色,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鬥爭,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豪賭,可是任誰都知道,這場賭局,誰也成不了旁觀者。

    縱然是手心捏滿了汗,也要硬著頭皮一路走下去。

    楊廷和當機立斷,道:“老夫這便動身,去慈寧宮。諸公谁愿同往?”

    張進用幾人道:“願隨楊公同往。”

    楊廷和只是點點頭,旋即帶著一干人,匆匆趕往慈寧宮。

    趕去慈寧宮,為的就是防止徐謙使壞,倒不擔心皇帝清醒之後撇下大家,和徐謙謀議遺詔之事。

    沒有楊廷和的參與,所謂的遺詔,就是一紙空文,效應並沒有多大,到時直接說,是徐謙謀同黃錦制的偽詔就可以了。而事實上,這種事黃錦已經做過一次,歷來大家對太監偽造聖旨的事,都是深痛惡絕,因此這奏疏,不是楊廷和親自草擬,並不能服眾。

    眼下最重要的是,說服兩宮太后,在這方面,楊廷和也有信心。

    他飛快帶著一干大臣,到了慈寧宮,命人通報之後,裡頭已經有太監請他們進去。

    張太后和王太后二人都在這裡,二人顯得有些六神無主,顯然雖然明知會有大變,可是當事情發生在了眼前,這兩個女人,還是不能做到聞變不驚的地步。

    徐謙則是坐在一側·並不吭聲。

    楊廷和等人賜坐之後,各自坐下,目光看著張太后,又看看王太后·誰也沒有說話。

    無聲即是一種​​表態,這個時候若是​​滔滔不絕,反而讓人疑心不關心天子的生死。

    在場的人,自然都是演戲的高手,至少一臉的苦瓜相,卻還是要做出來的。

    徐謙臉色灰沉,良久之後·道:“有些話,不該說也得說,陛下即將大行·國不可一日無君,假若天佑大明,陛下待會兒醒轉,能夠草擬遺詔那是最好。可是凡事,都要做最壞的打算,陛下從前,一直屬意皇子朱載基,而中山王殿下雖然年幼,卻有鴻天福相·異日必定大貴,所以微臣以為,太后應下懿旨·早作謀劃,以防不測。”

    群臣誰都沒有做聲,可是有人暗暗點頭·也有人露出不滿。

    這個時候,楊廷和再不出馬是不成了,楊廷和咳嗽一聲,道:“中山王殿下確實有鴻天福相,也自然是貴不可言,陛下只有一子,中山王殿下理所應當應當克繼大統。 ”

    徐謙淡淡一笑·抿抿嘴,知道他還有後話·所以也不打斷。

    楊廷和正色道:“可是君事即是國事,兩者不能切割,也切割不開,眼下適逢內憂外患之時……”

    徐謙道:“內憂外患,何來的內憂外患?”

    楊廷和道:“韃靼虎視眈眈,倭寇尚未釐清,朝廷內部又是朋黨林立,這不是內憂外患?”

    楊廷和說的有道理,不過任何事都有兩面,同樣是嘉靖朝,你可以說他是最好的時代,也可以說它是最壞的年代,若往好裡說,可以說新政的出現,使得商貿繁榮,城市人口劇增,百姓的生活有所改善,歲入暴增,以這個標準來看,確實是盛極之世。

    可是往壞裡說,商貿的繁榮,使得大量的田地荒蕪,鄉間的勞力劇減,為了商賈的利益,戰爭越來越頻繁,大量的人充作了炮灰,城裡的工人雖然生活改善,可是體力勞動比之鄉間更加繁重,許多地方,充斥了女工和童工,甚至許多人,需要勞作七個時辰以上,所得的,也不過是勉強的口糧和一年四季的幾件新衣而已。與此同時,大量的財主和工坊主們卻是腰纏萬貫,夜夜笙歌。

    正如雙城記中所言: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這是一個智慧的年代,這是一個愚蠢的年代;這是一個光明的季節,這是一個黑暗的季節;這是希望之春,這是失望之冬;人們面前應有盡有,人們面前一無所有;人們正踏上天堂之路,人們正走向地獄之門。

    徐謙並沒有自大到,他的所謂新政,能讓所有人得益,事實上,新政提供的,不是一個新的生活,一個必須走過的道路,但是徐謙自己也不能保證,新政能帶給所有人滿足,也不可能出現-世。 !

    因此,無論是盛世還是內憂外患的亂世,靠的都是一張嘴皮,徐謙可以誇大他的好處,但是楊廷和照舊可以點出無數的問題。

    這一點上,徐謙無可反駁。

    而張太后和王太后二人,則是看看楊廷和又看看徐謙,顯然她們並沒有太多的主見。

    楊廷和繼續道:“眼下這個時候,應當以社稷為重,幼主若是登基,於國不利。微臣的淺見是,可以召賢明的藩王入京主持大局,立中山王殿下為太子。”

    果然如此,徐謙早已料到,楊廷和打的就是就是這個主意,現如今終於說出了意圖,徐謙心裡冷哼。

    這種事,確實有先例可循,可是先例裡頭,英宗皇帝被俘,他的弟弟代宗皇帝繼位,原本大家的意思也都很明白,就是代宗皇帝死後,便是英宗皇帝的兒子登基。

    可是話雖如此,代宗肯嗎?為此,整個朝廷鬧了好幾年,若不是此後英宗政變,拿下了代宗,英宗的子嗣,只怕一輩子都別想進京了。

    徐謙淡淡道:“若是命藩王入京,是做天子呢,還是代政呢?”

    楊廷和看了張王二太后一眼,道:“名不正則言不順,應立天子,再立中山王為太子。”

    徐謙微笑:“不知誰可為天子?”

    楊廷和不做聲了,這句話以他的身份說出來有忌諱,不過他不說,卻是有人說,張進用道:“益王殿下素來賢明,可以代政。”

    其他幾個大臣也紛紛搖頭晃腦道:“兄終弟及,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只是眼下情勢如此,也不得不如此,娘娘賢明,此事關乎社稷,切要以大局為重。”

    若是沒有徐謙,沒有主見的兩個太后,只怕早已一口答應。

    理由很簡單,大臣們是專業人士,至少在兩個太后看來就是如此,大家眾口一詞,說是假若不這樣做,可能連大明的江山,都不能保全,這個時候,兩宮太后會怎樣想?

    王太后顯然是不樂意,說到底,藩王和她沒有任何關係,而朱載基,卻是自己的親孫子,這一點,她分的很清楚。

    倒是張太后,此時有點動容,她還是頗為深明大義的,心知大臣們所言,頗有道理,而且她並沒有私情,無論是朱載基還是其他藩王,其實她都是第三者的態度,所謂旁觀者清,她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朱載基登基,她照舊是她的太皇太后,畢竟不是朱載基的祖母,其實沒有多大關係。而其他藩王入京,其實就和當年正德駕崩之後的局勢差不多,雖然也是外人,可是不管怎麼說,只要自己拍了板,人家至少還記得這份恩情。

    張太后的處境其實和眼下的張皇后差不多,劉貴人又兒子,而張皇后卻是沒有,劉貴人的兒子若是登基,那麼張皇后不是中山王的生母,最後遲早會被靠邊站。可是這個時候,若是藩王入京,人家多少還會感激你,知道若是沒有你從中謀劃,自己也做不成這個皇帝,所以對張皇后來說,與其讓劉貴人的兒子做皇帝,還不如送給別人。

    這裡頭的心思,可謂不深。每一個深宮中的女人,都深諳此道。

    張太后瞇著眼,雖然沒有做聲,也沒有表示支持,可是在不經意的時候,卻是點了頭。

    楊廷和自然也已經關注到了張太后的態度,事實上,他不指望能說動王太后,因為王太后有切身的累關係,他要努力的,就是說動張太后,張太后在宮中雖然未必及得上王太后,畢竟王太后有嘉靖撐腰,可是王太后在外朝的影響卻是驚人,一方面,嘉靖的天下,本來就是張太后拍板給嘉靖的,另一方面,弘治皇帝的影響極大,便是現在,許多人都在懷念弘治皇帝,許多人私下里將嘉靖和弘治皇帝比較,大多都是搖頭,張太后作為弘治皇帝的皇后,大家對弘治皇帝的懷念,自然也就轉到了張太后身上。

    假若這個時候,只要張皇后肯擬一道懿旨,那麼一切的事,都可以變得名正言順,便是當年嘉靖入京,也是張太后親書懿旨一封,囡此,張太后的態度,格外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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