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士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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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3-6-7 08:35: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91 829140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25 11:36
第七百四十三章:再說一遍
  

    朱佑檳是個賢王,這一點毋庸置疑,他通經史,懂琴棋書畫做人也比較厚道,生活自然也不腐化,宗室裡頭,這樣的人實在是難得。

    可是再賢,照舊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起先嘉靖相召,他是一百個不樂意,壓根就不敢入京,可是現在呢,時局卻是大不相同,朱佑檳此時也變得野心勃勃起來。

    如今張皇后相召,意思已經很明顯,因為此前,天子就有旨意,讓朱佑檳入宮議政,原本這份旨意,是先把朱佑檳騙進京師來嚴加看管,可是現在,卻恰好成全了朱佑檳,也給了張皇后一個藉口。

    在午門外候著的百官,也大多數曉得這位王爺即將炙手可熱,自然有不少人湊上來示好,而朱佑檳文質彬彬,態度和藹客氣,一改大家對宗室的種種惡劣形象,給人一中如沐春風之感。

    這時,午門開了,所有人身穿孝服,魚貫而入,可是剛剛進去,卻突然又一隊校尉衝出,這些校尉,一個個凶神惡煞,使人不敢親近,當先一人按劍道:“奉太皇太后之命,諸位先去天子靈前行禮,待大禮過後,立即去慈寧宮商議大事。”

    “大事,商議什麼大事?”有人覺得不對勁。

    哭靈是必須的,大禮也是必須的,可是大家不傻,要商議大事,那也該在崇文殿進行,比如商榷一下新皇帝登基的日期,商議一下諡號,還有一些下葬的籌備工作。

    可是跑去慈寧宮太皇太后那兒商議,這就非同尋常了。

    前來交涉的乃是王蛛,王蛛的脾氣本就不好,冷笑道:“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有人在人群之中道:“未曾有太皇太后干政的,就算是議事,那也該請太后出面。”

    王蛛瞇著眼,按著腰間的劍柄不動,身後的校尉也有些緊張·場面雖然劍拔弩張,不過他們倒還是保持著克制。

    百官們有不少人意識不妙了,當然不肯輕易就範,在這種問題上·他們倒是很實在,現在大家又都聚在一起,膽子也大,於是三不五時,便有人在人群中開黑槍:“太皇太后年邁,眼下又痛失大行皇帝,本就悲不自勝·我等豈可驚擾了她老人家。”

    言外之意是,你太皇太后管的也太寬了,這種事·還真輪不到你來做主。

    “我看這不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背後有人在假傳懿旨。”人群中的楊慎挑唆道。

    朱佑檳則是心裡咯噔了一下,他倒是沒有說什麼,可是心裡卻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怎麼突然之間,太皇太后跳出來,而且看這些校尉,都是早有準備,顯然·這都是謀劃好了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只是現在情況不明朗,他倒也不敢率意發言·這種事,當然是讓百官們去質問。

    王蛛道:“諸位,本官的意思已經傳達·大家自己看著辦吧。”

    “哼,事有反常即使要,諸公不要上當,咱們按著禮法來。”

    “什麼時候,一個禁衛,也敢耀武揚威了。”

    “天子新喪,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一句句責難·鋪天蓋地,本來這些大臣就很惱火·王蛛不啻是火上澆油。

    楊慎膽子大,冷冷一笑:“我們先去行大禮,至於其他的,不必理會,諸公,走吧。”

    說罷率先走在最前,其餘人見楊慎打頭,也都精神了不少,紛紛往謹身殿去。

    嘉靖的遺體已經裝入梓棺,而這裡也暫時成了停放天子遺體的地方。

    眾人魚貫而入,一個個露出悲戚之情,可是進了殿,又發現了不對。

    楊公呢?

    徐謙呢?

    還有那一個個大臣呢?

    按理來說,他們雖然在宮中,可既然是行大禮,怎麼​​可能不見他們。

    楊慎覺得不對了,這傢伙一向不是善茬,一看自己的父親不在,再聯想到進宮時的場景,卻也不行大禮,道:“內閣和各部的幾位大人在哪裡?”

    有太監道:“他們已經行過大禮了。”

    楊慎怒道:“這是什麼道理,既是行大禮,豈可如此草率,他們不來,我們便在這兒等著。”

    此時朱佑檳也不由站出來,溫言道:“不錯,這禮法裡頭,可不是這樣的,歷來也沒有這樣的道理,還是請諸位大人一起來吧。”

    那太監只好道:“大人們已經請去了慈寧宮。”

    又是慈寧宮,眾人一片嘩然。

    這時候便是傻子,都曉得有問題了,楊慎冷笑連連:“可笑,可笑,哪有這個節骨眼上,還去覲見太皇太后的道理,不成,還是那句話,他們不來,我們就等,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行大禮。”正說著,卻是有人從側門進來,淡淡道:“楊學士。”!

    楊慎是侍讀學士,所以稱呼為學士,倒也不過分。

    來人正是徐謙,徐謙這一次沒有穿戴官服,而是和朱佑檳一樣,一身龍服,他一步步進來,身後是一隊皇家校尉,隨即皺皺眉,道:“怎麼回事?陛下剛剛大行,諸公為何鬧事?難道就不怕驚動了大行皇帝的在天之靈嗎?”

    楊慎一見到徐謙,眼睛都紅了,他可不傻,近來京師的種種舉動,楊慎已經感覺到,自己和徐謙,已經是不共戴天,現在自己的父親沒了踪影,他心裡憂憤,自然也不客氣,大喝道:“徐謙,你為什麼在這裡?”

    徐謙道:“我為什麼就不能在這裡,還有,我乃天子敕封的王爺,又是戶部部堂,你直呼我的名諱,又是什麼意思?”

    一句句都是爭鋒相對,誰也不曾想到,嘉靖死後,大臣之間的激烈衝突,竟是徐謙和楊慎之間展開,不過仔細一想,卻也是情有可原,這兩個傢伙都不是省油的燈,都是盛氣凌人的人物,矛盾積攢了這麼久,今日圖窮匕見,自然誰也不肯讓步。

    楊慎卻是正色道:“你休要拿官帽子來壓我,我只問你,家嚴在哪裡?你們自稱去見了太皇太后,為何獨獨你在這裡,我看你們根本就是胡說八道,別有居心。”

    楊慎一席話,讓不少大臣也跟著鼓譟起來,大家都感覺到了不對,而現在楊慎又肯領頭,因此膽子也大了不少。

    徐謙瞇著眼,淡淡道:“本官奉太皇太后的懿旨,負責陛下後事,本官不在這裡,又能去哪裡?”

    楊慎笑的更冷,道:“我看沒有這樣簡單,分明是你們早有圖謀。快,請家嚴和諸位大人出來,否則,我等決不罷休。”

    “決不罷休,那麼你想做什麼?”徐謙突然笑了,笑的頗為開心。

    楊慎凜然道:“少不得,要大鬧一場。”

    “那就鬧鬧開,本官倒要看看,誰敢來鬧,倒想看看,誰敢造次。

    楊慎呆住了,徐謙這個傢伙,竟是如此過份,眼下既然是撕破了臉,楊慎也是無懼,這位小爺可是歷史上曾經埋伏於宮中,帶著人要毆打其他大臣的猛人,別人聽了徐謙的話或許會忌憚,可是唯獨是他,卻是依舊爭鋒相對:“我就敢造次,你能奈何?”

    楊慎跨前一步,恨不得將徐謙撕個粉碎,他如此竭斯底里,卻也是無可奈何,自己若是退後一步,自己的父親又不見踪影,最後可能讓姓徐的得逞,至於姓徐的會得逞什麼,他當然不知道,不過這個態度,卻是決不能動搖。

    徐謙冷冷一笑,道:“是嗎?你想鬧事?來,拿下。”

    一聲令下,身後的校尉很不客氣,紛紛湧出來。

    “誰敢楊慎大叫,道:“你們要造反嗎?這還是不是大明朝的天下,敢在這裡拿朝廷大臣? ”

    一下子,像是炸了馬蜂窩,許多大臣的臉都紅了,一個個道:“徐謙,你休要欺人太甚。”

    “你這是謀反。”

    徐謙瞇著眼,一動不動。

    而校尉們已經撲上去,幾個大臣要阻攔,校尉倒是不敢輕易動手,這時候徐謙道:“誰敢阻攔,直接打趴下。”

    話音落下,立即一個想要阻攔的大臣直接被擊倒在地。

    大臣們被唬住了,見過囂張的,沒見過這麼囂張,這姓徐的吃槍藥了?

    楊慎已被幾個校尉拿住,直接拖到了徐謙的面前。

    徐謙看他,目光冷漠,一字一句的問:“你方才說什麼,你說你想造次?你再說一遍。”

    楊慎昂首,吐了口吐沫,道:“我便是要造次,又能如何?”

    徐謙的臉色微微有些猙獰,他忍這個傢伙已經很久了,雖然曾是同僚,可是這傢伙仗著有個內閣首輔的爹,一向囂張跋扈,有時對徐謙,也是倨傲的很。

    今天,徐謙對他絕不會有絲毫客氣。

    啪……啪……

    徐謙揚手,直接正反給楊慎兩個耳光,他目露凶光,一字一句的又問:“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25 17:20
第七百四十四章:講道理嘛
  

    楊慎被打懵了,顯然作為嘉靖朝最大的一個官二代,他從沒有受過這樣的'禮遇,只有他毆打別人的份,自是無人敢動他一根毫毛。

    他接受不了,無論是自尊還是情感上。

    楊慎憤怒了,他咆哮道:“狗賊,我和你不共戴天!”

    啪啪……

    徐謙更不客氣,人家都已經和自己不共戴天了,徐謙不介意多賞他幾個巴掌。

    幾個校尉將他死死的扯住,楊慎打的眼冒金星,腦子嗡嗡作響,死命想要掙扎,可是哪裡掙脫的開,幾番努力,都是動彈不得,臉上火辣辣的痛倒也罷了,這每一巴掌,都結結實實的打在他的自尊心上,讓他羞憤難當。

    徐謙收了手掌,淡淡道:“你再說一遍。”

    “狗賊,豎子!”

    “啪啪……”

    徐謙今日,似乎已經不再注意自己所為的官儀,何止是楊慎眼睛紅了,便是他,也已經眼中露出殺機。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徐謙已經有些瘋狂。

    只是在旁的文武百官們,此時卻是大氣不敢出,他們驚愕的看著這個場景,許多人再看身邊全副武裝的校尉,他們意識到,徐部堂今日···…似乎是要瘋了。

    人家既然對楊慎動了手,那麼就壓根沒有想到過後果,或者後果早就已經想好了,那就是送楊家父子上西天,否則斷不可能,如此的撕破臉。

    許多人憤怒起來,可是憤怒是一回事,多數人還是敢怒不敢言,人家既然動了手,肯定是有依仗,沒有三兩三,又怎麼敢如此肆無忌憚,再看這些殺氣騰騰的皇家校尉這時候和徐謙打擂台,後果可想而知。

    而此時臉色最是慘然的,就莫過於朱檳。

    朱檳呆了,他是個斯文人想來也不曾想到,這一番到紫禁城到此一遊,會遇到這麼個猛人,會遇到這麼一個事。

    朱檳和其他的宗室不一樣,他是個有頭腦的人,一個有頭腦的人,無論遇到天大的事都會思考。

    而他思考一番之後,陡然發現,徐謙打的是楊慎可是真正的目的,卻是自己。

    或者說,楊慎從一開始,其實就是個小丑,一個小丑,可有可無,人家當著大家的面如此羞辱他,以徐謙的身份,不過是兒戲而已打的就是你,又如何?有本事喊你爹來。

    當然,徐謙的目的不是要引楊慎他爹出現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真正的目的是朱檳。

    表面上,好像徐謙是在行凶,可是這種行凶,只能算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楊慎很囂張,聲稱不行大禮,這確實有點大逆不道,而徐謙藉著人家一句牢騷話直接甩了膀子就動手,這更加不對況且翰林學士,哪裡是說打就打,說拿就拿。

    而這種亂七八糟的事,其實根本不值一提,無非是說,徐謙已經和楊廷和翻臉,要收拾他兒子。

    可是更深的原因卻是朱檳,朱檳是不是親王?朱檳是不是要代政,朱檳是不是素來賢明,朱檳需要不需要內閣的支持。

    好嘛,現在倒是好了,徐謙在這裡,來回給楊慎耳光,你這賢王,難道不發一語,別人可以做縮頭烏龜,你這堂堂宗室親王,難道能無動於衷?徐謙這樣羞辱楊慎,你既是要代政,難道連站出來制止的膽量都沒有,一個如此沒有擔當的人,也配號令天下。

    最重要的是,朱檳和楊廷和可謂神交已久,大家一拍即合,雖然沒有什麼太深的聯絡,可是為了彼此的利益,勾搭在了一起,楊廷和擁護朱檳入京,而將來朱檳代政之後,自然也急需拉攏楊廷和來對付新黨,甚至於對付徐謙。對付徐謙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剷除朱載基的黨羽,只有這樣,朱檳這代政才能代的安穩,若是一不小心,代著代著做了天子,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好嘛,大家守望相助,說難聽點是狼狽為奸,大家廝混一起,雖然還沒有建立起兄弟般的感情,可是眼下,人家的兒子在這裡如此受辱,每一巴掌,打的既是楊慎,同時也是楊廷和,你堂堂一個天下人眼裡的賢王,一個將來還要和楊廷和勾搭一起的代政王,此時卻是無動於衷,隔岸觀火,這像話嗎?

    所以某種意義來說,徐謙來回打的,就是他朱檳的臉。

    更可怕的事,百官們受了驚嚇,這些人都不是重臣,重臣早就先人一步隨楊廷和和徐謙入京了,所以並沒有什麼德高望重的角色,唯一一個領頭的,還是楊慎這樣的愣頭青,人家倒是′鋒了,只可惜是領頭挨揍。 !

    再看身邊這些殺氣騰騰的武夫,所有人大氣不敢出,敢怒不敢言,不敢造次。

    可是他們心底還存著希望,許多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看向朱檳,朱檳畢竟是親王,畢竟是宗室,畢竟在大家心目中,是德高望重之人,益王殿下,你不能見死不救啊,楊公平時可沒少說你的好話,讓你入宮,據說也是楊公極力在太后面前勸說,可謂操心勞力,你不出來,怎麼對得住人家?

    看到這一雙雙充滿渴望的目光,朱檳想死的心都有,他只是個親王,不是流氓,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他雖然是個講道理的人,可是看到徐謙這可怕的模樣,說是不害怕,那是假的,人家顯然是要魚死網破,就等自己跳出來,自己一為楊慎開脫,這廝肯定說自己身為宗親,也不行大禮,和楊慎狼狽為奸,到時候會不會把巴掌打到自己臉上,那也只有天知道。

    這個世上,官大一級不可怕,因為官大一級固然壓死人,可是人家終究還是講道理的,可是遇到這種不顧一切,壓根就是要跟你玩命的傢伙,你怕不怕?

    只是現在這時候,朱檳便是想裝糊塗也不成了,他只好在眾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中排眾而出,大喝道:“天子靈前,誰敢造次?”

    這一句話,勉強算是中氣十足,不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未免心裡有點發虛。

    結果這個時候,徐謙又是來回兩個耳光,狠狠打在楊慎臉上。

    朱檳呆住了。

    其實在出面之前,他想過種種可能,比如說徐謙肯定會反駁自己的話,而自己又當如何反駁他,只要大家講了道理,一切就都好說了,講道理嘛,朱檳不怕,他讀了這麼多書,道理還是有的。

    結果人家壓根就當他是空氣,你的聲音這麼大,人家沒聽見,反而火上澆油,楊慎還沒再說一遍呢,就兩個耳光上去,打的楊慎腦袋發昏,滿臉的血印子。

    朱檳的腳下。他悲哀的發現,自己挺傻的,擺在自己的問題,似乎也很棘手。

    如果這個時候,你縮了,別人會怎樣看,你好歹是親王啊,是宗室啊,是賢王啊,姓徐的可以破罐子破摔,可以不顧一切,可是你不能啊,你能忍氣吞聲嗎?你一聲大喝,人家理都不理,將你當成了空氣,你還能做縮頭烏龜嗎?一個縮頭烏龜,顯然是得不到別人尊敬的,畢竟平時你說了這麼多的大道理,總不能事到臨頭,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吧。

    況且你還是要入宮代政的人,說話直如放屁一般,還代什麼政,老老實實在建昌府玩泥巴豈不是更好?

    人家請你來,是讓你來解決問題的,不是讓你來當空氣,若是要做空氣,中山王殿下就做的很好嘛,不過人家至少滔滔大哭一聲,至少還能讓奶娘哄幾句。

    可要是你惱羞成怒,似乎也欠妥當,姓徐的太兇,看這架勢,是要殺人,你要是再說幾句重話,說不準人家就真的要一巴掌打在你身上了。

    朱檳欲哭無淚,他悲劇的發現,京師這趟渾水,實在不是人淌的,早知如此,自己興沖沖的送臉進宮做什麼,還不如在建昌府呢,至少小日子過得舒服自在。

    朱檳固然是宗室的佼佼者,可是再如何佼佼者,終究還是逃不開宗室的一些規律,他害怕了。

    他羞憤的看著一雙雙憤怒又帶著幾分希望的眼眸,然後灰溜溜的縮了回去,眼睛一轉,瞥到了其他地方,來個眼不見為淨。

    其實他不是沒有野心,不是不曉得這樣做很沒前途,也不是不知道,這麼做只會助長人家的氣焰,可是他更明白,前途這東西,似乎是要付出代價,而這個代價,朱檳倒是付得起,可問題在於,不但需要代價,居然還需要風險,風險這個東西,就不是他能負擔的了,他畢竟是有後路的人,他好歹是個親王,有一條很寬敞的後路,實在沒有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26 09:46
第七百四十五章 :殺人
  

    朱佑檳是個很沒有節操的人,他的退縮,實在讓人寒心。

    可是最讓人心急的卻不是這些失落的百官,恰恰是徐謙。

    傷人一千,自損八百,這是恆古不變的道理,徐謙打楊慎,不但痛的是楊慎的臉,還有徐謙的手。

    他動楊慎,就是要逼朱佑檳,朱佑檳但凡是有一丁點的野心,就會挺身而出,和徐謙反目。

    可是結果,這孫子縮了。

    楊慎這廝,顯然是白打了。

    只是雖然縮了,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徐謙卻是知道,這件事一定要有個交代。

    無論你有沒有野心,無論你有沒有膽子,朱佑檳既然入了京,既然眾望所歸,既然得到了楊廷和這些人的極力支持,那麼這個人,就決不能留,留下就是禍患,今天他縮了,並不代表他的野心全部澆滅,但凡還有機會,必定還要死灰復燃。

    所以,今日非要逼迫益王和自己作對不可。

    徐謙冷冷一笑,目光在百官中打了個轉,最後目光落在朱佑檳身上,道:“可是益王殿下?”

    益王第一次見到這樣可怕的人,他生長的環境裡,是斷不會有這樣兇惡之人的,就算再兇惡的人,到了他面前,多半也會像小貓一樣溫順,人人彬彬有禮。他嚇得面如土色,硬著頭皮道:“孤王便是。”

    徐謙微微一笑,道:“原來益王早就在了,倒是徐某人多有冒昧。”他頓了一下,道:“既然益王殿下在,那麼就不妨請益王出來評評理,這楊慎如此膽大妄為,目無禮法,本王打他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雖然封王,可是徐謙從來沒有向人自稱本王,畢竟大明朝沒有異姓封王的先例,自己開了先河,已是破了天荒,自然要低調一些,沒必要引來別人的反彈。

    可是現在,他直言不諱的自稱本王,意思很明白,他告訴朱佑檳,大家是平起平坐的,氣勢上,就壓了益王一頭。

    朱佑檳臉色蒼白,他也清楚,徐謙這是逼自己表態,而且非表不可,因為他看到,徐謙的拳頭握的很緊,後頭幾個校尉,也都更加劍拔弩張。

    他長吐一口氣,只得道:“楊大人,確實是過分了。”

    百官嘩然。

    雖然都知道益王殿下這是示弱,可是如此輕易屈服,實在讓人失望透頂。

    百官們本身就是軟骨頭,欺善怕惡可以,皇帝不收拾他們,他們狂妄一些,擺出一副老子敢罵你皇帝的姿態出來,顯出自己很有膽量也可以。可是碰到真正敢動手的徐謙,他們卻一下子軟了,可他們固然是軟骨頭,並不代表別人也是軟骨頭,尤其是益王,至少他們心裡,總會有那麼幾個高大的形象,益王就是其中一個,結果這個形象全然崩塌。

    徐謙怒了,他憤怒的地方在於,你這孫子縮的也太快太過徹底,原本他還想挑釁,讓益王忍無可忍,自己找個機會,果斷辦了他,誰知道這傢伙是自己說什麼他應什麼,簡直就是把自己精心設計的'陷阱'當做平地。

    他臉色掠過一絲殺機,獰笑道:“是嗎?益王殿下也覺得這楊慎罪惡滔天,好,很好,來,將益王拿下!”

    朱佑檳呆住了,你要講道理啊,你方才打人,倒也罷了,可是本王一退再退,你還要做什麼?

    “徐部堂,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徐謙感覺朱佑檳在侮辱自己的智商,自己好歹也是狀元出身,連栽贓陷害都不會,還混什麼?他冷冷道:“楊慎見了大行皇帝竟不跪拜,行三跪九叩大禮,你既然明知楊慎有錯,為何還站在這裡,為何不拜?大行皇帝在時,對你頗多照拂,聖恩浩蕩,你卻是視而不見,站在這裡,莫非要等大行皇帝來拜你嗎?來,拿下了,立即交由宗令府治罪,屆時本官呈報太皇太后,讓太皇太后來處置。”

    幾個校尉毫不猶豫的搶步上去。

    朱佑檳驚呆了,這簡直就是莫須有的罪名,是強詞奪理,只是這個時候,他悲哀的發現,人家壓根就不想和他講理。

    朱佑檳連忙後退,甚至轉身要逃,只是另一邊,又有幾個校尉合圍上來。

    其中一個校尉已經到了他的面前,朱佑檳二話不說,連忙拿手要去招架。

    一直冷眼旁觀的徐謙眼眸中掠過了一絲瘋狂,隨即大喝:“朱佑檳,你好大的膽子,皇家校尉要拿你,你竟敢反抗,你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 ”他返過身,毫不猶豫的抓住了身邊校尉腰間的劍柄,隨即刷的一聲抽出了寶劍,快步衝上去。

    手中的劍在他手中沉甸甸的,可是徐謙抓的牢牢,一雙眸子,宛如見血的野狼,恐怖的嚇人。

    朱佑檳呆住了,渾身冷汗如注,差點要癱倒在地,他看到了徐謙的眸子,徐謙的眸子裡分明在告訴他,這個人,要殺人。

    兩個校尉已經拿住了他,使他動彈不得。

    徐謙毫不猶豫,衝至這朱佑檳面前,而後一劍狠狠刺入他的胸膛。

    朱佑檳發出哀鳴,這個素來以仁義著稱的王爺,一下子,臉色扭曲起來。

    第一劍只是刺進了肋骨,無論如何,都插不進去。

    朱佑檳的身子則是在不斷掙扎,顯然這一劍柄沒有致命。

    徐謙像是瘋了一樣,雖然鮮血濺了他一身,雖然他的嘴皮子也在不斷的顫抖,雖然他發紅的眼睛,已經流露出了幾分同情。

    朱佑檳無罪,甚至可以說,這個人比起嘉靖天子來說,好了千倍萬倍。

    可是理智告訴徐謙,這個人必須要死,他不死,自己怎麼辦,徐家怎麼辦,新黨怎麼辦,直浙怎麼辦?一個個人走馬燈似的浮到了他的腦海,有他的兒子徐恆道,有他的妻子,有他的老父,有他的恩師,有鄧建,有趙明,有張子麟,這一個個人,眼下都將性命寄託在自己的身上。

    千萬人的身家榮辱,都維繫於一身。

    既然開啟了新政,那麼他就注定了他有今天。

    徐謙的心裡,有一種快感,也有一種痛苦的煎熬,他覺得很痛快,可是他又不想殺人,他不願意濫殺無辜,可是這一絲理智,終於被瘋狂掩蓋。

    “逆賊人人當誅!”徐謙爆發出一陣怒吼,旋即狠狠將卡在朱佑檳肋骨上的寶劍抽出,旋即,又是狠狠扎進朱佑檳的腰腹:“狗賊,去死吧!”

    朱佑檳臉色越來越扭曲,眼睛像要吐出火來,他死死盯著徐謙,發出咆哮。

    “本王何罪,本王何罪……本王何罪!”

    校尉放開了他,他一下子癱倒在地,像泥鰍一般在地上來回扭動,地上一灘灘的血水瀰漫開來。

    最後,他的蠕動越來越勉強,越來越微弱,漸漸的,沒有了反應。

    呼……

    徐謙像是長長的鬆了口氣,解脫了,似乎……一切都解脫了。

    他握住自己劍的手,忍不住在顫抖,這不是他第一次殺人,可是這卻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生出畏懼。

    內心的深處,他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這種恐懼,從利刃扎入朱佑檳血肉伊始就沒有停歇過。

    本王何罪這四個字,像是重錘,一次次的敲擊徐謙的心,他心速跳動很快,每跳動一下,彷彿整個人都有些呼吸不暢。

    隨即,他緊緊地握住了劍。

    他確實害怕了,他意識到,他害怕,既是因為他對朱佑檳抱有同情,同樣,他也害怕自己和朱佑檳同樣的下場,今日他不殺人,明日就有人來殺他,正是因為對這種下場的恐懼,正是因為這種害怕,所以他才瘋狂。

    “唯一克制自己畏懼的方法,就是讓我的敵人,就是握緊手中長劍,讓我的敵人,比我更加害怕。”

    咬了咬牙,徐謙深吸一口氣,他的眼眸,從冰冷的屍首上移開。

    然後,他看向文武百官,百官們早已嚇得身如篩糠,誰也沒有想到,這一次入宮,看到的竟是這一幕。

    沒有人去看徐謙的眼睛,因為那眼神殺機畢露,讓人望之生畏,足以讓人從此噩夢不斷,大家都在沉默,也絕不敢去看徐謙手中依舊染血的長劍,因為那劍刃上流淌的血水依舊溫熱,滴滴答答,使人恐懼無比。

    徐謙收了目光,淡淡道:“拿手巾來。”

    一個膽戰心驚的太監,小心翼翼的送上來錦帕。

    徐謙將劍還給它的主人,仔細的擦拭著自己的手,隨即道:“朱佑檳膽大包天,對大行皇帝不敬,大逆不道,圖謀不軌之心已是昭然若揭,現在他已伏誅,諸公,有什麼話說。”

    沉默……

    一直瀰漫著恐懼的沉默在殿中迴盪,誰也不敢發出任何異議,甚至於,連附和的勇氣,居然都在大家的身上消失了。

    徐謙冷冷一笑,露出輕蔑的笑容,將錦帕丟在地上,道:“很好,該行大禮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27 15:11
第七百四十六章:抄家
  

    在這深宮,一舉一動都需深謀遠慮,動手殺人,一是立威而是徹底的斷絕舊黨後路,而最重要的一點是,徐謙要告訴這些皇家校尉,告訴宮外的父親,告訴自己在錦衣衛中任職的親族,告訴黃錦,告訴新黨,告訴所有人,從現在開始,只有破釜沉舟,走到了現在,斷無僥倖,徐某人已經自斷後路,諸位跟著徐某人,放心大膽的幹吧。

    做大事,尤其是涉及到了宮變的大事,其實問題永遠都不在於你犯下過大的罪過,一旦打算動手,就不在乎你殺的人是誰,你要殺多少人。

    關於在於,你作為主謀之人,有沒有決心。

    玄武門之變,李世民率先射死李建​​成,弒殺他的兄長,當時埋伏於玄武門的親信,足有數百人之多,為何李世民要一馬當先,親自動手,先殺李建成?

    原因只有一個,李世民要斷自己的後路,他要告訴他的同黨,一旦事敗,死無葬身之地的,千刀萬剮。大家看到了李世民的決心,再無疑慮,於是孤注一擲,和李世民一起開創歷史。

    徐謙這一劍,並非洩憤,至少這個時候,皇家校尉們目光毅然起來,他們已經知道,眼下已經沒有了回頭路,所有人不自覺的緊繃神經,露出幾分決然之色。

    楊慎看到徐謙這一幕,駭然無比,他雖是囂張跋扈,可是還不至於到這個地步,若說從前,徐謙在他眼裡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他畢竟是翰林學士,出身也不比徐謙差,又有個好老子,徐謙能得到的東西,他照舊也能得到。可是等到徐謙成為戶部尚書,他對徐謙便多了幾分嫉恨了。

    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年紀輕輕做戶部尚書,而我這內閣首輔之子,卻還在翰林院蹲著。

    楊慎很不高興,看徐謙很不順眼。

    可是現在楊慎對徐謙,就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和恐懼了,恐懼穩穩壓倒了仇恨。

    徐謙這時候似乎又注意到了他,朝他一撇,道:“楊學士還有話說嗎?”

    楊慎像是鬥敗的公雞,默不作聲。

    徐謙淡淡道:“一併拿下,下錦衣衛詔獄定要嚴刑審問,挑唆百官不行大禮,這是大不敬之罪。”

    百官們清醒過來這時候無論大家是什麼想法,此時也已經無濟於事了,因為這時候,他們想什麼,根本就不重要。

    眾人紛紛行了大禮,而後乖乖退出殿去。

    有太監上前,道:“諸位大人隨徐大人入慈寧宮。”

    無人反對,便是先前大聲抗議的幾個人此時也不敢吱聲了。

    眾人浩浩蕩蕩的到了慈寧宮。

    在慈寧宮裡。

    楊廷和為首的一批大臣顯然已經不耐煩了,太皇太后王氏絮絮叨叨的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他們壓根就沒心思聽,可​​是畢竟是太皇太后,要走也沒這麼容易於是只好一個個心不在焉。

    楊廷和已經感覺不太對勁了,滿腹狐疑,徐謙去了哪裡太皇太后這是想做什麼。

    一時之間,楊廷和也猜測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心裡不斷的在推演徐謙可能採取的動作,可是越猜想越是糊塗,益王殿下顯然已經是入了京,可是要說徐謙會對益王殿下不利,楊廷和倒是不擔心他之所以不擔心,是因為認為徐謙還不至於如此喪心病狂這畢竟是下策中的下策,除非徐謙想要魚死網破,寧願鬮到天下大亂的地步。

    正在這時,外頭有太監進來,道:“娘娘,百官們到了。”

    王氏點點頭,道:“請進來說話吧。”

    緊接著,在徐謙帶領下文武百官們魚貫而入。

    他們一個個臉色蒼白,如喪考妣,魂不守舍,至於徐謙,卻是格外引人注目,因為這個傢伙衣冠有些凌亂,身上散發著一股濃重的血腥。

    楊廷和大驚失色,這時徐謙跨前一步,拜倒在地,道:“微臣徐謙,見過太皇太后。”

    王氏點頭,道:“起來吧。”

    她的目光,慈和的看向百官,見徐謙神情篤定,已經知道徐謙已經把事情辦成了。

    徐謙卻是不起,道:“娘娘恕罪,微臣前來,是特來請罪的。”

    “請罪?”王氏故意露出疑惑之色,道:“徐愛卿何罪之有?”

    徐謙道:“微臣主持大禮,因有人滋事,微臣不得已,已誅一人,又拿辦了一人。”

    楊廷和此時在人群中尋找益王的身影,可是哪裡找得到什麼益王,他突然發現,便是楊慎,似乎也不見了。

    王氏道:“殺的好,拿的好,大行皇帝剛剛駕崩,此時正值紛亂之際,不容有絲毫閃失,若是有人滋事搗亂,為平息事態既是不得已的做法,也是權宜之計,殺得是誰,拿的又是誰?”

    徐謙臉上露出些許的冷笑,正色道:“誅的乃是朱佑檳,拿辦的乃是翰林學士楊慎,朱佑檳和楊慎合謀,在大行皇帝靈前搗亂,微臣要將二人拿住,朱佑檳反抗,不得已之下,微臣只好將其誅殺,至於楊慎,膽大包天,胡言亂語,微臣亦是命人將其拿下。

    啪······

    楊廷和身軀顫抖,整個人打了個冷戰。

    他現在算是明白,為何益王殿下和楊慎沒有出現了。

    這個徐謙……瘋了。

    而現在,楊廷和也幾乎要瘋了。

    益王乃是他的賭注,縱觀宗室,唯一能拿得出手,能服眾的人只有朱佑檳,選擇了朱佑檳,就等於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能收買人心,對楊廷和來說,朱佑檳入宮主持政務,這是最好的結果。

    可是現在……死了。

    楊廷和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籌碼,一下子沒了。更可怕的是,徐謙為什麼要這樣做,他難道不知道,一旦開了殺戒,自己絕不會善罷甘休,京師裡的三大營也極有可能隨時譁變,兩京十三省,必定會有無數人憤然而起嗎?

    更何況,自己的兒子也搭了進去,楊廷和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兒子,楊慎不但是楊廷和血脈的延續,更是他政治生命的延續,其中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此時,徐謙還道:“微臣為以防萬一,已讓東廠立即前往楊慎的府邸,拿住他的家小,所謂一人有罪,必定還有同黨和餘孽,他的家人,只怕也參與了同謀……”

    轟…···猶如驚雷,一下子將楊廷和震得面如土色。

    他呆住了。

    到楊慎家中拿人,楊慎雖然早已娶妻,但是和楊廷和並沒有分家,口裡說是去楊慎家拿人,實際就是跑去楊廷和家拿人,抄楊廷和的家。

    與此同時。

    一隊東廠番子已是將楊廷和的府邸團團圍住,這些人俱都是明火執仗,由一個太監帶領,人人殺氣騰騰。

    楊家佔地不小,而且老爺乃是內閣首輔,少爺乃是翰林學士,何等富貴,平日裡,只有一些護院把守,防禁並不森嚴,畢竟這裡可不是一般的地方,一般人誰敢來造次,主要是做做樣子罷了。

    可是現在,楊家內部已經慌亂成了一團,老爺少爺都進了宮,突然來了這麼多番子,這天一下子彷彿塌了下來,讓人驚慌失措。

    太監瞇著眼,露出殘忍之色,淡淡道:“老祖宗說了,這裡頭,有許多的亂黨,統統都要拿下,一個都不要留,快,破門,衝進去。”

    一聲令下,無數番子拔出了刀劍,一起破門而入。

    順天府。

    一個消息傳來,順天府尹並沒有入宮,因為這個時候,天子腳下尤為重要,所以歷來朝廷都有規矩,一些要害的衙門,一應官員都不得擅離職守。

    府尹黃興得到了一份奏報,旋即面如土色。

    有東廠的番子圍住了楊家。

    黃興臉色驟變,差點沒有一頭栽倒在地。

    楊家,哪個楊家,能讓差役屁滾尿流前來禀告的,自然不是尋常的楊家,尋常的楊家,順天府才管他去死。而且不是這個楊家,又怎麼可能勞動東廠,東廠是吃素的嗎?東廠一旦出動,肯定不會往尋常人家去。

    這就好像,大理寺斷然不會去查辦一個縣裡的小書辦一樣,殺雞焉用牛刀,需要動用牛刀的,除了那個楊家,還能有誰。

    黃興傻了眼,順天府就這點不好,這裡富貴人家太多,這裡有權有勢的人也太多,這些人你管不著,可是一旦出了事,你還是脫不了乾系。

    東廠為何要動楊家,到底是楊家當真出了什麼事,還是有其他的隱情?

    黃興越想越是不對勁。

    第二章送到,最近章節碼字速度猶如蝸牛,一小時才八百字,痛苦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27 15:12
第七百四十七章 :誅殺黨羽
  

    問題的關鍵還在於,這件事,黃興干涉不干涉。

    黃興當然知道,東廠背後肯定有人,人家是有備而來,既然敢動楊廷和的府上,肯定有他的依仗,這是一個雙選題,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可是要走對一步,就是柳暗花明。

    黃興在猶豫,踟躕不決。

    這時候,卻有有差役道:“大人,府丞大人求見。”

    府丞乃是黃興的副手,不過任何衙門,正職和副手之間多有不睦,順天府自然也是如此,所以這府丞孫岩和黃興之間,關係一向疏遠,黃興覺得奇怪,卻也不得不點頭,道:“叫進來說話。”

    孫岩進來,拱手為禮,旋即道:“楊府的事,大人知道了嗎?”

    黃興臉色陰沉,道:“怎麼,孫府丞有什麼高見?”

    孫岩嘆息道:“下官聽說,此事皆有翰林楊學士而起,楊學士犯事了。”

    黃興驚疑不定,心裡說,這孫岩,又怎會知道。

    孫岩繼續道:“這畢竟是在順天府的治下,東廠固然是動手拿了人,可是順天府,難道能無動於衷,請大人立即差遣人手,協同東廠查辦此案。”

    黃興怒道;“胡說八道,楊公素來為天下敬仰,小楊學士亦是清廉自守,這分明就是冤獄。”

    孫岩嘆口氣,道:“大人三思。”

    黃興瞇著眼,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道:“這是誰的意思。莫非和戶部尚書徐謙有關。”他臉色鐵青,道:“簡直就是荒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們這些人,莫非是要宮變嗎?告訴你們,這種事,你們辦不成,不要以為,可以仗著東廠。就可以行凶,這是大明朝,還不是你們胡作非為的地方。”

    他早聞孫岩乃是王黨,不過平時孫岩刻意低調,也沒往心裡去,現在他一切都明白了,自然也不客氣。直接戳破了孫岩的臉皮,冷冷笑道:“退下去。”

    孫岩似乎是嘆了口氣,道:“大人好自為之。”

    黃興撫著桌案,臉色驚疑不定,他已經可以猜測中,宮里肯定出了什麼事。不過好似沒有涉及到楊廷和,這就意味著,可能是有人拿楊慎來做文章,東廠這是擅自行動,自己身為順天府尹。若是無動於衷,確實是大大不妥。沉吟良久,他叫來差役吩咐道:“立即召集人手,準備車轎。”

    差役道;“大人意欲何往?”

    黃興捋鬚:“本官要看看,是什麼人這樣的大膽,敢如此肆意胡為,看看這還到底是不是天子腳下,是不是有王法的地方。”

    差役應了,立即下去傳達黃興的意思。

    可是過不了多久,卻突然傳出一陣喧嘩聲,隨即有一群人衝入順天府裡,有人大喝:“奉旨辦差,閒雜人等速速退去。”

    黃興聽到動靜,大驚失色,連忙出了公房,卻看外頭來了一隊錦衣校尉,為首一個百戶正協同孫岩過來,百戶一見到他,手指黃興:“太皇太后有旨,順天府尹黃興,與楊廷和同黨,欲圖不軌,來,拿下詔獄嚴審。”

    幾個校尉立即衝上前去,將黃興押起來,邊上差役一個都不敢動。

    黃興看向孫岩,頓時明白了什麼,大喝道:“孫岩,你勾結廠衛要造反嗎?”

    孫岩冷笑,道:“大人,要造反的是你,否則為何太皇太后要辦你?”

    黃興怒氣沖衝:“本官有什麼罪?”

    拿百戶卻是笑嘻嘻的道:“什麼罪?嘉靖三年,你的族人因為引水之事在江西上高與人爭執,是你勾結本地府縣官員,侵吞了人家的土地九百餘畝;嘉靖四年,你在工部任上,主持修築河堤,貪墨剋扣銀錢九千三百兩,還有你的侄子,在北通州與人爭風吃醋,打死了一個秀才,也是你出面抹平,這些事,你敢不承認?證據,已經有了,你還想聞自己有什麼罪,來,拿下了。”

    順天府里人心惶惶,府尹被人拿走了,群龍無首,好在這時候,孫岩站出來,開始主持府務,他是副職,平時什麼都不是,可是沒了府尹,他的地位便開始扶搖直上。

    “加派人手,加強治安,國子監附近,更是重中之重,若是有人鬧事,要立即拿辦,不需請示。隸下各縣,亦要發出公文,讓他們專心辦差,循規蹈矩,誰要是造次,立即拿辦。”

    …………………………………………………………………………………………………………………………………… ………………………………………………

    北鎮撫司。

    已有一隊校尉衝進來,這些校尉居然直接和北鎮撫司的校尉們火併。

    與此同時,一個個千戶家裡,都有人拜謁。

    “張千戶,你也是興王府的老人,現在有人想引狼入室,讓益王殿下入京,說句實在話,他進了京,我們能有好果子吃嗎?當年嘉靖皇帝登基,這親軍上下,俱都改頭換面,哪一個重要職位,不是咱們興王府的人手裡,可是益王入了京,咱們興王的老人就得靠邊站了,這一萬兩銀子,是徐僉事的一點意思,不成敬意,主要是想和張千戶交個朋友,聽說指揮使大人打算和益王沆瀣一氣,哼哼,說句不好聽的,他這是想要攀高枝,可是實話告訴你,在宮裡頭,益王已經伏誅了,你看,這楊家也已經被圍了,這說明什麼,說明楊廷和十有八九,也已經完了,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說的,徐部堂尊天子遺命,出來主持大局,太皇太后極力支持,你自己說說看,你站哪一邊,是站在咱們興王這一邊呢,還是胳膊肘往外拐?”

    …………………………………………………………………………………………………………………………………… …………

    一沓沓的銀票送了出去,同樣的話出現在五城兵馬司,出現在錦衣衛,出現在金吾衛、羽林衛……

    在北鎮撫司的正堂,這裡已是一片狼藉,幾具屍首還有些溫熱,朱宸渾身是血,驚恐不安的被團團圍住。

    “徐僉事到了。”

    這時有人道。

    所有人扑哧扑哧喘著粗氣,隨即,便看到徐昌在一隊校尉的擁簇下進來。

    徐昌看到了朱宸,朱宸也死死盯住徐昌。

    朱宸大喝:“徐昌你該當何罪?”

    徐昌笑了,身為一個老油條,該當何罪四個字,是嚇不倒他的。

    他含笑道:“朱宸,你勾益王和楊廷和造反,事到如今,還不知悔改?”

    “胡言亂語,要造反的是你!”朱宸咆哮,他悲哀的發現,整個北鎮撫司,除了幾個心腹之外,其餘的所有人,都成了徐昌的黨羽。

    徐昌冷冷道:“殺!”

    一群校尉蜂擁而上,將朱宸砍為了肉泥。

    徐昌瞇著眼,看都不再看朱宸一眼,風塵僕僕的走出去,幾個僉事、同知已經聚了過來,徐昌道:“立即傳出消息,公佈天下,益王勾結楊廷和謀反,現已伏誅,其餘黨羽,也已經查辦,其餘人等,俱都既往不咎。”

    “是。”

    “還有,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的銀子送去了嗎?”

    “銀子不夠,除非再撥發一下。”

    徐昌笑了:“不必送這麼多,選幾個人去送就可以,有的可以空手去。”

    “這……這些丘八,不見銀子是不肯撒手的。”

    “就這麼辦吧。”

    …………………………………………………………………………………………………………………………………… ……………………………………………………

    五軍營。

    五軍營指揮這時候呆住了。

    指揮劉乾,手掌十幾萬大軍,在京師,絕對算是一號,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當然清楚,自己一舉一動,都意味著什麼。

    可是現在,消息一個比一個壞,劉乾確實是楊廷和的黨羽,這一點並沒有錯,不過現在已有消息傳出,說是益王和楊廷和都已經伏誅,楊公死了……

    楊公都已經死了,那麼自己……還有什麼意義?

    劉乾很想一橫心,索性打著平叛的名義,衝進宮裡去看看,這益王殿下和楊公到底還在不在。

    可是他下定不了決心。

    而接下來,一個個壞消息傳來,有一個千戶官前來報告,說是有人接觸自己,直接送了紋銀五千兩。

    接觸他的人,自然和姓徐的有關係,這姓徐的妄圖拿錢收買人心。

    劉乾這一下子,嚇住了。

    因為對方既然給一個千戶送了銀子,那麼其他人,會不會送?人家當然不會只送一個無關緊要的千戶,往深裡去想,只怕五軍營裡頭,所有的帶兵武官都收了徐家的銀子吧,可問題在於,為何只有一個千戶來禀報,其他人卻是無動於衷呢?

    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徐家的銀子沒有送到他們手上。而另一種可能是,收到銀子的人,壓根就沒有告訴自己。

    劉乾心裡發寒,他感覺到,在五軍營內部,已經有許多人被收買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28 00:10
第七百四十八章 :送你上路


    劉乾在猶豫,他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現在就動手。

    這種搖擺不定的態度,也是人之常情,楊廷和和益王生死未卜,下頭的武官們態度又不能完全掌握,雖然在五軍營裡,大多數武官對徐謙都有惡感,可是這並不代表,沒有人會被收買。

    劉乾最後的選擇只有一個,繼續等下去,先看看風向再說。

    只可惜有些東西,越等,死的就越快。

    所有的王黨份子,還有一批新貴,猶如一台啟動的機器,已經開始極力運作起來。

    天津。

    這裡作為北方新政的大本營,早已不是吳下阿蒙,單單天津衛一地,人口已超過了百萬,遠遠超過許多的府縣,與此同時,為了保衛天津衛,朝廷早在這裡操練了一支新軍,人數在八千上下,又設有錦衣衛,兵備道等衙門。

    今日,兵備道的道官徐階接到了兩封書信,而後,他召集了一干官員,下達了一道軍令。

    目標……殫忠營!

    殫忠營乃是五軍營的一部,衛戍通州城外,人數一萬,是五軍營最重要的一支力量。

    而該營指揮,和楊廷和乃是同鄉,是死硬的楊黨分子。

    選擇殫忠營,就是徐謙的意思,意在敲山震虎。

    天津新軍已經出發。

    隨即在四個時辰之後,嘉靖駕崩以來,第一場惡戰在通州城外打響。

    殫忠營以馬軍為多,一見事態不對。立即出擊。

    雙方在石景山開戰。

    一隊對殫忠營官兵前仆後繼,卻在新軍阻擊之下,動憚不得。

    新軍的火器,經過七八年的改良,威力早已非吳下阿蒙,再加上訓練有素,在開戰之前,早已做好了萬全準備,殫忠營大敗。指揮楊松被俘。

    這莫名其妙突如其來的一場戰鬥,還沒有讓人回味,就已經結束了。

    可是當奏報傳進了京師,京師震動。

    現在已經沒有人去管什麼大膽了,天大的事,都已經有人做下。顯然,眼下就是群龍無首,大家各自為戰,誰管他什麼大逆不道,誰拿到了權利才是真的。

    數十個武官已經齊聚五軍營衙門,這些武官一個個義憤填膺。要求報仇雪恨。

    誰都知道,這是天津新軍動的手。也都知道,這是姓徐的暗的佈置,五軍營不是軟蛋,當然要回擊。

    劉乾此時已經大怒,旋即下達軍令:“不必理會天津新軍,各部全部入京,下達軍令。讓各都司帶兵勤王,告訴他們。徐謙反了,我等奉命平叛。”

    “遵命。”氣勢洶洶的武官們倒是殺氣騰騰,無人有什麼異議。

    而接下來,卻又是一個消息傳來:“報,海路安撫使司抵達天津,新軍一萬五千人,還有水兵五千在天津給養。”

    劉乾深吸一口氣。

    他突然意識到,問題越來越嚴重了。

    八千天津新軍,加上兩萬海路安撫使司的人馬,再加上宮中的勇士營和新軍、皇家校尉,人數規模已經達到五萬之眾。

    而這五萬,絕對是精銳,至少八千天津新軍所表現出來的力量,就足夠驚人,五軍營在京畿一帶的人馬固然有十萬,其他各地都司的兵馬雖也有十萬,可是一旦事變,遠水救不了進貨,劉乾意識到,對方為何要突襲殫忠營,這只是一場演練,或者是一個威懾,這是告訴劉乾,只要他敢輕舉妄動,徐謙就能立即辦了他。

    “且慢!”劉乾苦笑:“再等等,再等等看,現在不要輕舉妄動,各營要有所防備,至於新軍的事,本官自然會向天津兵備道據理力爭,讓他們給一個解釋,各營要按兵不動,不過也不能不有所防備。”

    “大人,火燒眉毛了,怎麼還能等一天是一天?”

    “大人,他們欺人太甚,這分明就已經等同造反了。”

    劉乾哭笑不得,他當然知道現在是群情激憤,可是一旦動了兵,風險就太大了,就完全了沒有回頭的路,雖然他將徐謙,將新軍恨之入骨,可是這並不代表**。

    他嘆了口氣,道:“這件事,我會和三千營和神機營那邊商議一下,不過咱們也不是好欺負的,要做出一副隨時出擊的樣子,不能讓人看輕了。”

    劉乾乃是世襲的將軍,祖上就在靖難之役立下了大功,這些年世襲罔替下來,到了他這一輩,也算是人才輩出。

    可是世襲的家族,往往有一個痛處,那就是朝三暮四。

    縱然他們已經有了力量,可是依舊還希望左右逢源、蛇鼠兩端,這倒不是劉乾天性如此,而是劉乾這樣的人,本質上和益王沒有什麼區別,他們生來就是榮華富貴,祖祖輩輩都是貴族,子子孫孫都有享用不盡的富貴,因此,這些人往往都沒有太大的進取心,不敢冒險。

    冒險,本來就是泥腿子們的天賦,比如徐謙,小吏之子,若是不冒險,又怎會有這樣的富貴,一旦冒險成功,得了富貴,屢試不爽之下,膽子越來越大,越來越喪心病狂,越是來擅長於鋼絲上行走。

    劉乾就不一樣,他一輩子循規蹈矩,因為與身俱來就有權勢,循規蹈矩,甚至賭上整個家族的命運,這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

    於是乎,劉乾又猶豫了。

    …………………………………………………………………………………………………………………………………… ……………………………………………………………………

    而新貴們顯然沒有猶豫,這群賭徒,原本就是泥腿子出身,此時一個個都紅了眼睛,不斷的添加自己的籌碼。

    在如意坊那兒,拿些個商賈,個個都成了瘋狂的賭徒。

    其實商賈的性格,一向都是如此,做商人,原本就和賭徒差不多,大筆的買賣,不但要看自己的眼光,也要看自己敢不敢賭,一不小心,就可能傾家蕩產,而現在,嘉靖駕崩,許多消息從宮里傳出來,大家自然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而如意坊這邊,已經有人出面了。

    商賈有的就是銀子,這些人出現,要的也就是銀子。

    一個債券出來,即贖買債券,到底是怎麼個贖買法子,誰都說不清,不過收益率卻還是不錯。

    這其實就是賭博,買了這個債券,若是徐大人得勝,將來這些債券必定要兌現,大家都有好處。可要是徐大人完蛋了,這銀子自然而然,也就打了水漂。

    於是,商賈們趨之若鶩,理由很簡單,他們沒有選擇,他們只能希望徐大人勝利,銀子越多,勝率越大,誰也不知道這銀子的用途,但是大家知道,若是徐大人完了,他們手裡有再多的銀子,也要破產。

    半日功夫,數千萬兩銀子的債券發售了出去,這還只是京師一地,由此可見它的火爆。

    …………………………………………………………………………………………………………………………………… ………………………………………………………………

    張皇后的寢宮裡。

    劉貴人冷若寒霜的出現。

    在這裡,依舊是情勢緊張。誰也不知慈寧宮裡發生了什麼,但是大家都知道,從慈寧宮裡出來的人,必定是暫時的勝利者。

    而現在,劉貴人帶著一隊勇士營的官兵,出現在了這裡。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誰都知道,任何人都已經不可能置身事外了,當徐謙手刃了益王開始,劉貴人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徐謙斷了他的後路,徐謙斷了後路,為的是朱載基,而作為朱載基的生母,劉貴人還能隔岸觀火嗎?

    當然不能,所以她沒有選擇,她也要斷自己的後路。

    張皇后先是聽到了益王被殺的消息,頓時驚慌失措,後宮之中,亦是亂作一團。

    她將自己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這裡,可是現在,這個賭注就這麼平白死了,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泡影。

    劉貴人死死的盯住她。

    隨即,她浮出了一絲冷笑:“太皇太后命臣妾來,是來送娘娘上路的。”

    “賤人!”張皇后嬌軀冷戰連連,她沒有想到,後果這樣嚴重。

    劉貴人微笑道:“哎,我們都是女人,平時呢,又都伺候著大行皇帝,說句不該說的話,你我之間,其實頗有芥蒂,說穿了,無非就是爭寵而已,可是臣妾爭不過娘娘,娘娘是絕色,大行皇帝,愛的還是娘娘啊。”

    張皇后冷笑。

    劉貴人也笑得更冷:“所以陛下為了娘娘,可以廢掉陳皇后,可以對娘娘千依百順。只不過……大行皇帝既然如此寵愛娘娘,太皇太后的意思呢,就是請娘娘下去陪大行皇帝,你也知道,大行皇帝一個人孤零零的,免不了寂寞。”

    “本宮乃是國母,乃是皇后,誰敢無禮?”張皇后竭斯底里的發出尖叫。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2-28 11:58
第七百四十九章:對決


    張皇后的眼中,分明閃露出了恐懼。

    每一個深宮中的女人,顯然和尋常人一樣,都有喜怒哀樂。

    只不過張皇后現在的情緒怒哀更多一些,完全看不到絲毫的喜樂。她從前是勝利者,從一個小小嬪妃,成為國母,可是現在她陡然發現,這國母,成了取禍之道。

    而劉貴人卻彷彿戲耍老鼠的貓,她顯然並不急於一下子將張皇后拍死,而是在欣賞著張皇后那種絕望和瘋狂的表情。

    今天這個場景,劉貴人已經想過很多次了,她做夢都在想,若是有這一天,自己該怎麼收拾這個女人。

    女人和女人之間的仇恨,才是最為可怕的,而宮裡女人和宮裡女人之間的仇怨,更加深刻。她們共享一個丈夫,她們如官場一般,誰都看著虛位以待的正宮之位,他們要比兒子,要比寵幸,但凡能比的,她們都要比。一次次的比較,就是一次次的競賽,顯然,比賽第一友誼第二的口號並沒有深入人心,因為她們在比賽的過程之中,往往會將對方恨之入骨。

    劉貴人幽幽嘆了口氣:“前幾日,臣妾做了一個夢,夢裡頭呢,娘娘得了勢,卻不知怎的出現在了臣妾面前,說臣妾是狐狸精,是禍根,娘娘不但叫人拿了臣妾,還命人剜下了中山王的心肝,娘娘那時候對著臣妾笑,臣妾哭啊哭,哭的天昏地暗,嗓子都已經啞了,至今,臣妾還記得娘娘的笑容,現在想來,都覺得可怕,不知娘娘做過這樣的夢嗎,是不是夢到,臣妾被人五花大綁,是不是夢到娘娘親自操了刀子,來一寸寸割臣妾的肉?這就是了,你是正宮嘛,你說你是國母臣妾也沒法子駁你,可是臣妾怕啊,娘娘縱然是天王老子,可是只要在這世上多活一日,臣妾就要多做一日的噩夢,臣妾怕什麼時候一覺醒來,就被娘娘指使著太監將臣妾綁縛起來用刀子畫了臣妾了臉,挖出臣妾的心肝。娘娘自己說,都到了這個份上臣妾還能怎麼做?娘娘總不能,讓臣妾一輩子都不安生,一輩子都噩夢連連吧,所以,無論你是正宮還是你的國母,臣妾都不能讓你活著,這往後得怎麼過?”

    張皇后呆住了,臉色蒼白如紙,突然她不顧一切朝劉貴人撲去,早有兩個太監攔住她,張皇后痛哭流涕:“姐姐劉姐姐,是我該死,是我輕賤求你饒了我罷,我伺候你一輩子,給你斟茶倒水……”

    劉貴人露出冷酷的笑容:“娘娘可是國母,臣妾怎麼敢當,來啊,將她拿下,挖了她的心肝拿去餵狗。”

    侍立在一邊的春生笑嘻嘻的道;“娘娘,您太為難奴婢了。”

    “怎麼?”劉貴人皺眉。

    春生苦笑道:“徐部堂說事情最好辦的體面一些,最好找根白凌子,讓她自盡,到時候對外頭說呢,就說陛下大行,張皇后痛不欲生,自縊而亡,跟著大行皇帝去了。您看,這不就成了一段佳話嗎?外頭的人,也不會疑心其他,就算疑心,也不會疑到娘娘頭上。”

    劉貴人冷笑:“這麼說,等她死了,還要與陛下合葬了?”

    春生道:“這……這……”

    劉貴人嘆口氣,道:“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不能辦的太難看,這件事,你來處置吧。”她抿嘴一笑,嫣然對張皇后道:“娘娘,臣妾告退了。”說罷,款款而去。

    “你不得好死,你這賤人!”張皇后大罵。

    春生連忙上前去捂張皇后的嘴巴,笑嘻嘻的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得從了奴婢,來一個痛快,奴婢一輩子記您的恩情。”

    “起開。”張皇后不知哪裡來的氣力,一把將春生推開。

    春生笑容多了幾分猙獰:“皇后娘娘,您不能這樣啊,奴婢可沒有得罪您,娘娘,你不能傷著了自己,到時候您還要下葬呢,得體面一些,若是亂七八糟的樣子,豈不是讓人起疑嗎?來,聽話,奴婢伺候著娘娘上天。

    “滾!”張皇后衣裙散亂,竭斯底里。

    春生怒了,陰沉沉的冷笑:“這可不成,娘娘這是嫌棄奴婢,娘娘要自重。”他一咬牙,朝左右的太監使了眼色,兩個太監將張皇后死死抓住,按倒在地,春生抽出白綾,出現在張皇后的背後,一把勒住張皇后的脖子,滿是疼惜的道:“娘娘,你平素素來關照奴婢,這臨到頭來,最後一遭,就讓奴婢關照娘娘吧,娘娘,不疼的,不疼的···…”

    他用力收緊了白綾……

    呼

    春生伸了個懶腰,看都沒有看地上人一眼,隨即吩咐左右道:“其餘的事,交給你們了,做乾淨一點。”

    說罷,他也揚長而去。

    正宮之中,幾個彎腰的太監還在沉默中忙碌,宮殿無比淒冷,不知是大行皇帝的駕崩,使這裡增添了幾分清冷,還是那已被人盛裝打扮起來平放在榻上的張皇后的香魂讓人覺得多了幾分陰森。

    慈寧宮。

    楊廷和的眼中,幾乎要迸出血來,他狠狠地看著徐謙,可是心已經亂了。

    徐謙要抄自己的家,他絕不相信,徐謙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動手。

    可是現在,事實就在眼前,現在,益王殿下已經被徐謙死了·楊慎也下落不明,這個時候,卻容不得他不信。

    那麼······楊廷和就想到了更壞的可能,因為徐謙敢如此做,必定還有其他的手段,順天府呢?北鎮撫司呢?各個親軍衙門呢?還有五軍營、三千營和神機營呢?

    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徐謙敢如此鋌​​而走險,敢突然出手。

    他突然發現,他還是太看輕了自己的對手,他原本以為,自己的對手縱然膽大包天,可終究還是讀書人出身,一個讀書人,就算是拼命,拿也該是用嘴皮子來拼命,可是他忘了,有一種讀書人是什麼都敢做的,有一種讀書人,是喪心病狂的。

    他又不由在思量,徐謙如此做,難道就不怕引起反彈,就算壓住了五軍營,可是就不怕各部動手?

    各種各樣的念頭紛沓而至,只不過徐謙做的如此之絕,而他,已經不可能再淡定了。

    不再淡定,就只能拼命,拼是死,不拼也是死,聰明人和蠢人終究不同,蠢人如益王那種,分明到了那個地方,他還存著幻想,以為徐謙還不至於對他一個親王動手,只要知難而退,就能保住身家性命,所以等徐謙拔了刀,他仍然不信事實,仍然還在求饒,仍然還寄望於退讓更夠苟且偷生,他哪裡想到,人家既然已經打算動手,壓根就不會有第二套的方案,方案永遠都只有一個,就是讓你去死。

    又如那張皇后,眼看要完了,卻非要求饒不可,她或許還天真的以為,自己有個皇后的身份,總能讓有人有幾分忌憚,她和益王顯然犯得是同樣的錯誤。

    可是楊廷和不一樣,他比他們聰明一些,他知道,徐謙動了手,拔出了劍,就必定要見血,歷來這種事,永遠都不會有妥協,有的只是你死我活。

    所以他只能拼,無論等待他的是什麼,他也只能如此,就算楊慎死在自己面前,他也絕不會求饒。

    因此······楊廷和大笑,笑的如癲如狂,笑得眼淚都要出來。

    “哈哈······哈哈······”他站了起來,再也沒有顧忌太皇太后,也沒有考慮到自己如此行為,會不會有什麼不周之處,笑過之後,他冷冷看著徐謙,淡淡的道:“徐大人好手段,好手段,看來徐大人這是要破罐子破摔,非要鬧到雞犬不寧,鬧到天下大亂不可了?”

    “老夫從前讀書,經史裡告訴老夫一句話,國家出了奸臣,必定要社稷動搖,必定要生靈塗炭,這些書本裡的東西,老夫一向引以為戒,只是可惜,老夫還是棋差一步,竟是沒有想到,你比那江彬,更加厲害幾分。”

    徐謙微笑的看他,淡淡道:“江彬?楊公這是罵人嗎?”

    楊廷和喝斥:“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老夫來罵嗎?似你這樣的奸賊,老夫見得多了,前有劉瑾,後有江彬,先是極盡諂媚之能,邀得聖寵,而後培植黨羽,總是以所為的新政來取巧,劉瑾在時,也是推行新政,也是遍布朝中黨羽,最後如何?最後還不是,身首異處,死無葬身之地。你不過是運氣好一些,膽子比他更大一些而已,似你這樣的奸賊,人人得而誅之,縱然一時得逞,也遲早死無葬身!”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3-1 01:08
第七百五十章:無路可走


    楊廷和今日索性也是破罐子破摔,一陣痛罵,一連串抨擊詞,從他口中毫不客氣的噴出來,再配上他咬牙切齒的表情,任誰看了,都不免有幾分激動。

    楊公怒了。

    百官們振奮精神,他們覺得不是沒有機會。

    他難道還能把大家都殺了,還能要了所有人的命?

    一些死硬的舊黨也個個露出猙獰之色,拼了!

    徐謙則是好整以暇,始終保持微笑,唾面自乾的覺悟雖然沒有,不過這個時候,他卻能保持著勝利者的寬容姿態。

    楊廷和繼續怒斥道:“天下有識之士,斷然容不下你,你既然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屆時天下處處烽煙,你即便是王莽,也有死無全屍之日。”

    徐謙嘆了口氣,道;“楊公說完了嗎?”

    楊廷和凜然道:“說完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你不就是想要謀反嗎?儘管來吧。”口裡這樣說,老謀深算的楊廷和卻還是在試探,他想藉此來試探,徐謙到底還有多少底牌,是不是已經完全穩住了外朝,又或者說,到底有多大的決心。

    雖然撕破了臉,可是楊廷和還是明白,徐謙對自己動了手,天下必定人心浮動,這是絕不可能倖免的事,那些被新政和新軍衝擊的舊士紳還有舊武官,對徐謙已經恨得咬牙切齒,對朝廷推行的所謂新軍和新政制,也有天然的排斥。

    他們之所以還沒有翻臉,無非是因為他們還抱有一絲希望,這個希望就是楊廷和,假若楊廷和當真有什麼不測,這些人絕望之下,只要有人挑唆,那便是乾柴烈火。

    楊廷和的所謂大膽,關鍵就在這裡因為他可以猜測,徐謙除掉益王,動楊慎,做出一副抄家的姿態是讓自己徹底的絕望,希望自己妥協,而絕不可能是魚死網破。

    他心裡冷笑,似乎已經猜測出了這殺伐果斷背後的勾當,因而才如此義正言辭,只要徐謙不敢對他動手,他豈不是想怎麼破口大罵就如何破口大罵只要自己還活著,就有機會翻盤,他不信徐謙有真正魚死網破的勇氣。

    徐謙又是嘆了口氣,道;“忠奸二字,楊公何必要提,其實事到如今,你我都明白,你我之間,根本就沒有忠奸,今日要爭得,是這大明朝誰來做皇帝……”

    楊廷和冷笑:“誰來做皇帝莫非不是中山王殿下?”

    徐謙道;“到了如今,你還要自欺欺人,你支持益王入宮代政益王會甘心代政嗎?你自稱熟讀經史,這經史之中,可有代政者善始善終的先例既然沒有先例,那麼我要問,益王肯束手就擒嗎?他不肯束手就擒,唯一的法子,就是殺人,無論是下毒還是宮變,中山王殿下必死無疑。”

    楊廷和默然這一點他無從否認。

    徐謙聲音高昂幾分:“所以說,你我之間你我之間只是各為其主,你又何必,非要往自己臉上粉飾,要往自己臉上貼金。是了,我差點忘了,楊公素來是喜歡貼金的,所謂貼金,無非就是欺世盜名而已,你主政時期,誇口什麼中興,說什麼擒奸黨,與民休息,這些,統統都是可笑之極,奸黨是江彬,江彬固然是壞,可是這朝中,莫非就只有一個江彬?朝中多少大臣,收受冰敬碳敬,人家送來孝敬,莫非是當真尊你敬你?哼,無非就是搜刮民脂民膏,而後與朝中諸公共享而已,所謂的與民休息,其實就是殘民害民,地方上的攤派,一年比一年要多,地方的官吏,橫行不法,而這十幾年,有多少的土地被豪強侵吞,工部堂官王洪,不過是個七品小官,從前家裡的土地不過一百三十餘畝,可是短短數年,便有良田萬頃,這些土地,又是從哪裡來的?”

    楊廷和道:“自是節儉起家。”

    徐謙笑了,一口唾沫直接吐在了楊廷和身上,道:“呸,節儉起家?節儉起家者,早就被逼的沒有了活路,這世上,有的只是盤剝,有的只是敲骨剝皮,有的只是貪婪無度。”

    “胡言亂語。”

    徐謙又笑了,其實掌握輿論的讀書人,最喜歡講述就是所謂的田園美好,什麼士紳向善,什麼仁義禮信,這些都不過是欺騙。人自然會有好壞,士紳和地主也會有好壞,好地主勤勞持家,積攢銀錢,購買土地,一輩子下來,能買地五百畝,而壞地主瘋狂盤剝,欺男霸女,勾結官府,霸占良善人家的土地,又誘人聚賭,放出高利貸,最後再用各種手段,拿著驢打滾足以讓人絕的借條侵吞你的土地,他們一輩子,可以弄來的土地,絕對是好地主的十倍,你一輩子辛辛苦苦是五百畝,他一輩子就是五千畝,你是小地主,他就是大地主,大地主們有了資本,實力就更雄厚,遇到荒年,抵抗力更強,而小地主土地不多,偶爾還要行善,可是一旦遇到小小的家變,就可能淪為赤貧,最後傾家蕩產。

    壞地主侵吞一畝土地的成本,可能只需要三兩銀子,他們會和官吏勾結一起,使用各種手段,瘋狂的劫掠土地。可是好地主想要購買一畝土地,花費卻是二十兩、三十兩,壞地主的土地越來越多,更加貪婪無度,最後富甲天下,而好地主永遠都只是中小地主,一旦遇到一點變故,就是破產。

    這就是所謂劣幣淘汰良幣,在這個過程中,無數的土地被壞地主侵吞,壞地主們慾望無窮,而好地主逐漸破產,淪為貧戶、佃戶。

    所以人有好壞之分,可是階級沒有好壞之分,就好像先秦之前的所謂奴隸主,無論他們再如何高尚,再如何飽讀詩書,再如何是什麼道德君子,可是奴隸主就是奴隸主,他們談吐優雅​​的背後,是無數奴隸的血汗,他們知書達理,也改變不了他們吃人,而某些無恥文人,無論他們吹噓的再如何,事實就是事實,鄉間所見的,並沒有什麼良善人家,有的只是一群土豪,一群劣紳,一群吃人血肉的野獸。

    徐謙冷笑連連:“你說的那些節儉起家的良善士紳都做了什麼?你當政這些年,兩京十三省,有多少流民,有多少無地可耕,無糧可吃,無衣可穿的流蕩百姓,又有多少人餓的不得賣兒賣女,就說浙江嘉興府,那兒是不是魚米之鄉,可是數年之前,那兒只有周王陸楊四家士紳,他們的土地,佔了府縣土地的三成,而數十萬百姓,有多少人食不果腹,有多少人半年的干飯半年的稀粥,又有多少人,不得不成為流民,四處流竄,最後餓死在路途上,這樣的首善之地,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就更加不堪了,你所謂的主政,所謂的中興,不過是一群所謂良善士紳的盛世,和尋常百姓何干,今日我和你費這些口舌,就是要告訴你,今日我在這裡,你我之間沒有忠奸,有的只是你死我活,你活,十萬商賈就活不下去,百萬的直浙百姓就活不下去。我活著,就要清除你們這些毒瘤,將你們連根拔起,一個不留。”

    徐謙的臉上,已是殺氣重重,他冷笑:“你以為我不敢,以為不敢拿你如何,是不是因為,你認為,在你的背後,有這麼多的士紳,有這麼多讀書人,我會害怕除掉你之後,會惹來天下不安嗎?你錯了,大錯特錯,天下動盪,也比這半死不活的好,到了如今,寧願天下大亂,我也要讓你們活不下去,讓你們永世不得超生。”

    徐謙的目光,冷冷的看了殿中百官一眼:“我既然敢動益王,就沒什麼人不敢動。”

    楊廷和氣昏了,大笑:“好,好,拿就動吧。”他大喝一聲:“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話說,諸公,除賊!”

    一聲大吼,一些死硬的王黨份子們也就不客氣了,大明朝的官員戰鬥力還是很強的,說動手就動手,一個個張牙舞爪,朝徐謙衝去。

    楊廷和也不客氣,反正退無可退,也沒什麼可說的,抄起手裡的茶盞,就要往徐謙的頭上砸。

    王氏嚇了一跳,她顯然沒有看過這樣的陣仗,也不曾想到,這些大臣,居然個個像撒潑的市井無賴,幾個太監嚇得連忙到了王氏身邊,有人攙她起來,道:“娘娘快走。”

    “走?”方才還是嚇得面如土色的王氏呆了一下。

    走到哪裡去,這裡是慈寧宮,是王氏的地盤,她還能去哪裡?

    她也冷笑,冷笑之中,帶著猙獰。

    這個本來就不太好招惹的太皇太后,此時當真是怒了。

    她甩開身邊的太監,厲聲喝道:“方才徐謙不是說了嗎?都沒有路走了,無路可走,還走個什麼?”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3-1 12:39
第七百五十一章:塵埃落定


    王氏說罷,大喝一聲:“來人!”

    王氏的堅決態度,倒是唬住了不少人,一隊隊早已預備好的校尉蜂擁而入。

    徐謙躲過楊廷和砸來的茶盞,不客氣的道:“將這些反賊,統統拿下!”

    校尉們很不客氣的動手了。

    那些捋起了袖子的百官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秀才遇上兵、有理講不清,雖然他們未必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

    可是一旦動了校尉,情勢就很快的壓住,數個校尉拿住了幾個領頭鬧事之人,其中一個就是楊廷和。

    楊廷和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狼狽,此時羞憤難當,他何曾料到,自己也會成為階下囚,楊廷和旋即大笑:“好,好,且看你如何收場!”

    徐謙看了王氏一眼,王氏朝他點點頭。

    徐謙直接上前,揪住他的領子,道:“現在就看看你如何收場吧,你密謀毒殺天子,可是確有其事?”

    楊廷和鎮定自若,道:“欲加之罪。”

    徐謙笑了:“楊公,你已經老了,你做的那點事,再如何不露痕跡,可是終究,也不過是可笑的雕蟲小技罷了。來人,將他押下去。

    慈寧宮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只留下了王氏和徐謙。

    王氏看了徐謙一眼:“殺了益王,拿住了楊公,可是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徐謙道:“自是捉拿他們的黨羽。”

    “之​​後呢?”王氏道。

    徐謙道:“娘娘想說的是?”

    王氏噓口氣:“誅了楊廷和,天下大亂當如何?”

    徐謙正色道:“先除了再說,先掃清了京師,再做其他打算。”

    徐謙態度堅決,這是有前車之鑑可循的,宋時的新舊黨之爭,你方唱罷我登場,說白了,其實就是鬥爭還不夠激烈·眼下這個時候,徐謙既然已經動了手,就沒有回頭的可能。

    王氏道:“可是天下亂了,又有什麼好處?”

    徐謙道:“天下不會亂!”

    王氏詫異道:“是嗎?徐卿當真有把握?”

    徐謙道:“微臣有這個把握。”

    聽了徐謙的話·王氏呼了口氣,淡淡道:“你放心去辦事吧,哀家老了,哎,中山王要盡快登基,陛下的喪事,也不容有失。”

    徐謙點點頭:“微臣告退。”

    王氏突然想起了什麼·道:“近來宮裡的事多,倒是耽誤了紅秀的婚事,這天女的婚事·耽誤不得啊,是了,徐愛卿,你看,這公主下嫁給誰家才好。”

    徐謙愣了一下,明白了什麼,其實事到如今,大家已是一條線的螞蚱了,有王氏就有徐謙·有徐謙王氏和中山王日子才能過的舒坦,現在不過是希望大家更加緊密而已。

    徐謙老臉一紅,原本想扭捏幾下·不過旋即一想,這種事有什麼好扭捏的,這玩意就好像通姦一樣·都已經勾搭到了一起,再裝糊塗,那就太沒意思了,徐謙道:“娘娘,其實微臣覺得,下嫁給微臣,也是蠻好。”

    王氏原本還想把這意思說出來·然後在勸說徐謙一下,徐謙少不得要客套幾句·說什麼微臣才疏學淺,微臣家有賢妻,不敢如何如何,不過這傢伙倒也痛快,王氏不由啞然失笑:“嗯,去吧。”

    所謂的去,其實就是幹活去了。

    這宮裡頭還有最後一件事沒有辦完,當然要加緊去辦妥當才好。

    在宮中一處偏殿裡,衣冠散亂的楊廷和盤膝坐定,他閉著眼,根本不去看眼前的徐謙。

    徐謙坐在他的對面,冷冷打量楊廷和,突然問:“正德駕崩時,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正德皇帝會突然駕崩,於情於理,許多事都說不通,你是當時的內閣首輔,千萬不要跟我說,這和你沒有關係?”

    楊廷和不理他。

    徐謙又道:“張顯一個術士,若是背後沒有人支持,他斷然不敢輕易對陛下下此毒手,他必須得給自己留一條後路,若是沒有人支持,就算他能夠成功,沒有人懷疑是他毒殺了天子,可是他也必死無疑,除非,有人在陛下死後,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同時能夠庇護他的安全,唯有這樣,他才敢鋌而走險。”

    楊廷和張目,喝道:“徐謙,到了如今,多說無益。”

    徐謙嘆口氣,道:“你說的對,多說無益,不知楊公,還有什麼遺言嗎?”

    楊廷和冷笑:“你殺了老夫,天下必定大亂。”

    徐謙笑了:“這卻未必。”

    楊廷和森然看他一眼,道:“是嗎?那麼老夫倒要拭目以待了。”

    徐謙道:“只可惜楊公看不到那個時候了。”

    徐謙壓低聲音,慢悠悠的道:“要對付你那些所謂羽,其實很是簡單,無非就是藉力打力而已,王莽新政實也可以試試。”

    說完這句話,徐謙站起來,不再看他,道:“楊公,再見了。哦,不對,是,永別了。”

    他走了出去,外頭陸炳帶著幾個人按刀而立,在外頭緊張的候著他。

    一見徐謙出來,陸炳連忙上前,道:“大人······”

    徐謙平淡的道:“送他上路吧。”

    陸炳點了點頭。

    徐謙也不多言,施施然的踱步而去。

    王莽新政……

    殿中的楊廷和一下子不再關心自己的安危了,而是被這所謂的王莽新政四字駭了一跳,旋即他差點要跳起來,姓徐的,瘋了!

    他這分明是找死,分明就是找死!

    楊廷和當然清楚,徐謙這是找死,王莽是怎麼完蛋的?王莽失敗了,徐謙居然敢去做,他難道不知道,這是必死無疑嗎?

    可是······為何徐謙如此自信滿滿,莫非他認為,王莽做不成的事,他能做成?

    不,絕無可能!

    楊廷和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他這縱橫數十年的老狐狸,又怎麼可能理解呢,其實他自己不得不承認,他已經成了老而腐朽的人物,不是他實力不濟,而在於這個世界,他已經看不清了。

    砰…···殿門被撞開,陸炳帶著幾個校尉進來,面無表情的道:“卑下是來送楊公上路的。”

    大行皇帝的遺詔頒布,中山王朱載基為天子。

    緊接著,又是一道懿旨出來,益王與楊廷和勾結,圖謀不軌,已經伏誅。

    這兩道聖旨出來,第一道遺詔,讓不少人歡欣鼓舞,嘉靖不是個好皇帝,而在這個民智較為開放的大明朝,顯然大家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高興,嘉靖終於死了,大家心裡的大石已經落地。

    只是益王和楊廷和伏誅,卻是嚇唬住了所有人,所有人目瞪口呆,旋即,許多人勃然大怒。

    這是陰謀,這是奸賊誅殺了忠臣,朝廷之中,出了曹操。

    國子監鬧的最兇,消息一到,監生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砸,先將國子監砸了個稀巴爛,然後如潮水一樣湧出來,要剷除奸佞。

    好在,錦衣衛和順天府早有準備,一隊隊的錦衣衛帶刀堵住了大門,一個個差役在附近巡守,捉拿一些翻牆而出的監生。

    百官還沒有出宮,所以這個時候,也是群龍無首,所以也沒鬧什麼大事。

    京師的情況,畢竟和其他地方不同,這裡有舊黨,也是王黨的巢穴之一,雖然王黨的人數在讀書人中並不佔優,可是也足以抗衡,再加上京師的尋常百姓和商賈,則是王黨的鐵桿,一些貴族,更是和王黨關係匪淺,所以,也不可能鬧出什麼大事,只要能穩住這些義憤填膺的讀書人,就不會有什麼大礙。

    而在五軍營裡,劉乾聽到了消息,臉色頓時蒼白,他意識到,自己錯過了時機,動手的最好時機,是在楊廷和未死之前,他在外頭一鬧,宮裡的人就不敢對楊廷和動手,而後再裡應外合,不怕楊廷和不就範。

    可是現在呢,現在還要不要動手。

    他依舊還在猶豫,劉乾發現自己挺悲劇的,堂堂五軍營的大頭目,手掌這麼多大軍,原本是一個極大的威懾,結果人家壓根沒把他當一回事,早就把該辦的事都辦了。而現在,似乎也沒有把自己當一回事。

    其實還是有人將他當一回事的,至少這個時候有人來拜訪了,拜訪的人很多,都是京師的一些重要王公,王成、張鶴齡兄弟還有其他公侯若干人。

    大家登門,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攀交情,大家在京師,關係錯綜複雜,可以說,滿京師的貴族,其實都是親戚,不是你的姐姐是我的嫂嫂,就是我的姑姑是你老母,畢竟貴族就這麼多,大家都要婚娶,而貴族一向恪守著內部通婚的傳統,自然而然,想不串聯都不成。

    劉乾看著這些來人,也只能苦笑以對,他只能感嘆,劉某人果然不是做大事的人啊。

    第一章送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3-1 21:31
第七百五十二章 :安撫人心


    “劉老哥想來對徐部堂有些意見,不過這都是誤會,其實呢,大家都是自己人,你想想看,徐部堂一家人都有爵位,會對不住自己嗎?至於說編練新軍,其實也不是刻意針對劉老兄,咱們的子弟可是直接薦入皇家學堂的,和那些平民子弟自然不同,皇家學堂裡出來的,還怕將來沒有好差使嗎?你看那些二十多歲便任指揮任千戶、僉事的,哪一個不是皇家學堂裡出來的人。至於劉老哥的土地,其實也別怕,徐部堂說了,往後呢,要用土地來抵乾股,具體的詳情,兄弟一時也說不清楚,不過老兄放心,絕不會教大家吃虧。”

    張鶴齡滔滔不絕的在遊說,嘴皮子都說乾了,掰開手指頭,一二三四五,將新政的各種好處說出來,又道:“其實徐部堂對劉老哥,是素來仰慕的緊的,他一直都跟咱們說,咱們這些人裡頭,多數都是酒囊飯袋,真正有本事能為朝廷效點力的,也只有劉老哥了,要不然劉老哥是五軍營都指揮使,咱們卻不是呢。從前的許多誤會,就此算了吧。”

    王成臉色一板道:“老張,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做徐部堂和劉老兄有誤會,什麼時候的事,我怎的不知道?徐部堂和他有誤會嗎?你說有誤會,那麼我來問你,都有什麼誤會,徐部堂可曾對劉老兄有過微詞,還是劉老哥對徐部堂做了什麼苟且之事,沒有嘛!既然沒有,這誤會從何說起。我記得,劉老兄娶兒媳的時候。徐部堂還拿了三千兩銀子隨禮呢,有誤會。還會隨禮?”

    劉乾哭笑不得,只能一聲不吭。

    魏國公世子一拍大腿:“是啊,壓根就沒有誤會,哪裡來的什麼誤會,大家都是自己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什麼都不說,今夜徐部堂在家中設宴,你肯不肯去。我說實話,你不去我是不去的,徐部堂固然和我關係好,可畢竟你算起來還是我二舅,我是幫親不幫理,肯定是站在二舅這邊的,不過,二舅,畢竟是人家盛情相邀。咱們總得給他兩分顏面,畢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不是。”

    劉乾冷笑道:“哼,楊公有什麼罪,益王有什麼罪。為什麼說殺就殺?”

    “這個……”大家傻眼了。

    劉乾道:“他的轎子,劉某人是寧死也不抬的,他要設宴。你們誰要去湊熱鬧,和老夫何干?你們休要多言。我意已決。”

    劉乾確實是打定了主意,接下來便出現在了徐府。因為方才那番話,顯然是希望給自己立個牌坊,指望著別人給他多一點台階,這就和漫天要價落地還錢一個道理,臉皮厚算什麼,吃這一行飯的,哪有臉皮不厚的道理。

    劉乾成了徐某人的座上賓,徐謙對他倒還客氣,酒過三巡之後,便有小婢斟了醒酒茶來,同座的人打了個哈哈各自散去,有的是去茅房,有的是家中不寧,得回去面對河東獅吼,有的笑嘻嘻的說還沒喝夠,拉了幾個又尋地方吃喝去了。

    堂中只有冉冉紅燭搖曳,除了徐謙和劉乾,空無一人,徐謙呵呵一笑,道:“我的家小,大多都去了杭州,所以冷清一些。”

    話裡有話,劉乾道:“徐部堂難道也怕?”

    徐謙嘆口氣,道:“當然怕,咱們這些人,說好聽點,是王侯,說不好聽點,拿就是刀頭舔血,沒有一刻安生啊,大明朝這麼多王公,說是世襲罔替,可是又有幾個,能夠延續至今,太祖殺了一批,到了英宗時又是斷子絕孫了一批,此後又是三三兩兩,隔三差五總會有人出事,若只是孑身一人倒也罷了,可是偏偏,家裡有老有小,這一出錯,就是一鍋端,不易啊。”

    這番話,倒是觸動了劉乾的心事,確實不易,就比如這一次,成了就是生,輸了就是死,益王完蛋了,楊廷和也完蛋了,自己差點一頭栽下去,也完蛋了。

    徐謙笑吟吟的道:“所以我害怕,可是你又何嘗不害怕,有一句話叫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都不想挨刀子,怎麼辦?當然是一團和氣,可是有些時候,又不能和氣,我和楊廷和,太皇太后和益王,那都是不共戴天,有他沒我,有我沒他。只不過,劉指揮和我不同,我們還沒到這個份上,我們還有商量的餘地,共存豈不是更好,何必要拔刀相向?劉指揮今日肯來,拿就是給徐某面子,我已想好了,此次誅楊逆,劉指揮也是居功至偉,這功勞簿子上,少不了劉指揮一筆。”

    劉乾無言,這麼大的一個楊黨份子,才一會兒功夫,就成了徐黨份子了。

    只是徐謙說得對,沒必要分出個你死我活,還是安安穩穩過日子要緊,前些時日擔驚受怕的過日子,他是受夠了。

    徐謙抿抿嘴,又道:“至於你擔心的其他事,我到時自然會給你一個交代,你放心便是,其實誰也不想砸誰的飯碗,從今天開始,我向你保證,大家都可以安生的過日子。”

    劉乾苦笑:“那麼下官便拭目以待。”

    劉乾對徐謙的拉攏還算滿意,雖然沒有提出任何具體的措施,不過誠意卻是到了,有這個誠意就好辦。

    況且現在大局已定,他固然想翻臉,可是師出無名,在政治上,又沒有一個拿得出的人,此時,當然是乖乖就範為好。

    而徐謙穩住了五軍營,雖然只是暫時穩住,卻也算是一塊心中大石落定。

    送走劉乾,徐謙並沒有睡,而是在小廳裡,和幾個族人敘話。

    徐家這些人,已經滲透於京師各處,各自獨當一面,平時很難聚在一起,今日倒也算是難得。

    咳嗽一聲,徐昌看了徐謙一眼,道:“事情定了嗎?”。

    這個事情,當然是大局,徐謙笑吟吟的道:“楊黨雖然沒有肅清,不過兵權暫時掌在手裡,有新軍和勇士營,至於五軍營和三千營,暫時也不敢輕舉妄動,至少在這京畿,暫時不會出什麼亂子。朝廷百官這邊,雖然現在沒有出聲,可是絕大多數,暫時也不敢跳出來,聲怕被人扣一個楊黨的帽子,只是據聞有一些人,在給邊鎮的一些巡撫傳遞書信,卻也要小心了。”

    兩京十三省,其他的督撫都不可怕,唯獨這宣府、大同、山西、遼東這四處巡撫最是小心,明朝所謂的十三省,並不包括宣府、大同、遼東,因為大明朝的概念裡,這裡並非是省一級的構建,只不過從前駐了總兵,此後,為了駐紮文官,以文抑武,所以出任這四地的文官大多是以巡撫的身份,這四鎮的巡撫,幾乎掌握了三十萬大明精兵,實力非同小可,若是平時,自然不必擔心他們,可是這個節骨眼上,他們若是串聯起來,藉口朝中出了奸佞之類的理由南下'勤王',那就真要天下大亂不可了,至於其他十三省,多數也不是什麼好鳥,只要有人肯站出來,依著他們現在的立場,肯定是求之不得的。

    徐謙淡淡道:“魚死網破,應該還不至於,不過邊鎮的武官,也大多對我們印像不好,若是這四鎮巡撫當真要鬧事,還真要小心防範。現在是人心浮動,最重要的,還是穩住忍心。”

    徐昌點點頭,笑道:“哎,想不到咱們會走到這一步。”​​旋即看向徐勇道:“我讓你打聽各省的消息,各省那邊,有什麼變化?”

    徐勇道:“直浙那邊自不必說,至於其他各省,倒是都沒有什麼動靜,似乎是在觀望。”

    徐福道:“如意坊那邊,已經聚財九千四百萬兩,都是發售的債券所得。”

    徐謙心里大致算了一下:“所以眼下最緊要的是,是如何安撫人心,哎,眼下的局面,和當初在杭州開新政一樣,面臨的都是一個問題,說穿了,其實就是怎麼分好處的問題,現在那些舊黨認為自己的利益受損,所以他們才要鬧,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讓人人都有好處,人人都能得到實惠,咱們在京師,已經殺了這麼多人,也足以威懾了,眼下只要能安撫住人心,等時間過去,事情就好辦了。”

    徐昌道:“那麼你有什麼法子?”

    徐謙沉吟道:“只是暫時有一個初步的想法,具體如何,卻還要再看看,等中山王殿下登基之後再說罷,想來那些人,也都在盤算,暫時不敢輕舉妄動,先讓中山王殿下登了基,一切就名正言順了。”

    徐昌苦笑:“眼下是刻不容緩啊,殺人的時候是痛快,可是要安撫人心,卻是沒有這麼容易,你要殺人,爹能幫著你一把,可是你要安撫人心,你這做爹的,就實在沒什麼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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